刚想站起身望向窗外,关夕望的脑袋里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在吸收完多出来的记忆之后,直接愣在了座椅上。
他穿越了?
还好死不死,正好被投放到了六六年,十年浩劫刚开始的时候。
完了。
关夕望心里一阵绝望,瘫倒在堆放成山的行礼上,久久不能接受现实。
谁都知道,这个年代难,没吃没穿没享受,还要谨言慎行,小心行事。
被他代替的人和他同名,是省城里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家里爸妈都在罐头厂上班,上面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下面还有个备受宠爱的弟弟以及两个隐形人一般的妹妹。
作为老二,他是最不受关注的,加上原主闷葫芦一样的内敛的性格,更加不讨人喜爱。
但是关夕望读书好,冷不丁就通过了厂里的招工考试。
他哥哥关夕盼考了三次都没考过,听他能到厂里,大概是嫉妒了。
便哄着爸妈,把他的身份给顶替了,又怕被发现,被换回去。
干脆瞒着所有人,把他的名字报到了知青办,让他参与下乡。
给他们办手续的人都找到了家里,原主才知道自己被下乡了,想拒绝都没了机会。
家里人也很惊讶,这是真的,就算爸妈再不看重他,也比两个女儿更关注几分,根本没打算让他到农村搞什么建设。
以他们狭隘封建的思想,如果真有强制指标,肯定是让女儿们顶上,没别的可能。
关夕望质问过父母,说为什么自己的工作要被大哥顶替,结果却被什么他哥年纪大了,当工人好找媳妇,什么反正他爸以后会把工作传给他……这样的答复给糊弄了过去。
原主失望心冷,下乡之前,在窗边站了大半夜,企图通过生病躲过去。
谁成想在火车上才烧起来,心气不顺,又没睡好,给他本来就不好的身体雪上加霜。
无人知晓地,一条年轻的生命消失在列火车上。
等到再次醒来时,内里已经换上了一个来自于现代都市的灵魂。
关夕望闻到过道上的味道,皱了下眉,把脸埋在衣服里,更加难过了。
一九六六年,才刚开始,还有整整十年,一切才会有所好转,知青能通过各种办法陆续回城。
问题是,这十年,他要怎么渡过?
想他关大少爷,从生下来之后就没为钱发过愁。小时候不愿意读书,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好歹有点艺术天赋,家里特意请了名师给他当家教,让他掌握了音乐和绘画技能。
参加高考时,因为艺术生加分,他考上了某所有名的985大学,在家里可算是出了一回大大的风头。
学校的名头在那里,只要不说,没人知道他只考了五百分出头。
大学时他学了国画和书法,通过经常请老师吃饭,赚到了不少蹭画展和展示会的机会,成功进入了各种协会。
等到毕业,他理所当然没去上班,光明正大蹲在家里,天天打游戏看电影,对外的说法是在闭关创作;要么就到处旅游玩,美其名曰收集素材。
在富人圈子里,会画个画,再写两幅字,已经是十分高雅上流的活动,过年时常年被拉去表演节目。
随便弹奏一曲,都能得到数不清的夸奖和红包。
其实他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作品大都浮于工笔,并不鲜活,更谈不上艺术性。
不过那些人为了讨好他的父辈,连一张白纸都能夸出不同的格调来。
关家势大,家里的后代子孙也不少,但因为他带出去能涨面子,所以格外被爷爷看重,越是看重,别人就夸得越厉害,这就又能让爷爷涨一波脸面。
如此良性循环下,他的零花钱和股票份额都直线上涨,就算奢侈一辈子都花不完的程度。
关夕望本人是很随性的,又有点社恐,待在家里一整个月不出门都很舒坦。
大概艺术系的男生都有点不同于一般直男的特征,他性情有点软,热爱生活,喜欢烹饪和缝纫,猫猫身上的小衣服全是他给做的。
对了,他有十三只猫,每只都是不同品种,从名贵的布偶到田园狮子猫,各有特色。每天睡觉前,他就跟古代皇帝选妃一样,随便抱一只猫和他睡觉。
话说回来,他掌握的技能,在这个时代似乎都没点用啊。
不仅没有用,说不定还会被打成小资,被拉出去给人批判。
就做饭还成,但会的菜谱都偏精致,农村大锅根本不会用。
至于缝纫,别逗了,他倒是想缝衣裳,问题是哪里来的布?
原主家条件还可以,他穿得都是改的旧衣,这年头布票可不好弄啊。
对面的青年看他呆呼呼的样子,喊了一声:“哎哟,怎么又趴下去了,快醒醒神,马上就到了,你仔细你看好的东西,别被人偷了。”
关夕望点头,紧了紧两边的大布包。
眼前的人叫郭明达,是他的同学,跟他的情况不一样,他家条件不错,有人在厂里当领导,可这人被宣传刺激,热血上头,冲动之下报了名。
他从没去过乡下,所以不知道那里有多辛苦,只想着要建设祖国。
关夕望在心里摇头,等他吃到了教训,应该很快就会后悔。
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
明光生产队
夏收过后,又下了两场急匆匆的雨,天气总算是不那么憋闷了。
第一季的稻子在七月下旬的时候时候,第二季的稻子又要在八月之前种下去,田地里格外匆忙,所以这段时间又被称作双抢。
和老天爷抢时间,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如果晚了点时间,错过这段季节,第二季的稻子产量将会大减,所有人都要跟着饿肚子。
清晨,日头还不算猛,姜知睿把裤腿绑上,就要往水田里去。
她的力气,按照姜明承的说法,就是不用来耕地都可惜了。
村里牛不够,不能全用牛耕地,所以时常会使用人力。
双人配合着来,壮年男人在前面拉,女人就站在犁上,把水田里的泥土翻出来,捣碎搅匀,直到它被整理得平整光滑,就能开始插秧了。
这个时候,姜知睿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拉着绳子,就跟后面拉着空气一样,连续耕上一小时都不带停的。
凡是被她整过的田地,泥浆厚度都非常均匀,水平如镜。而且她一个人,就能耕好几块地,小张给她记公分都记不过来。
不过她也自己的脾气,怕晒。天气热了,就只在早上和傍晚工作,加起来时长估计没有两个小时。
有时候起晚了,干脆就晚上来,她的能耐摆在那,别人也不好说闲话。
今天她照常出门,见到二叔在外面套牛车,多问了一句,“二叔,今天出去啊?”
“嗯,去接分到咱们村的知青,你去忙吧。”
姜知睿点头,走出了家门。
有哥哥弟弟在耳边念叨,她对实事也算了解,知青这东西,算是上面的新规定,说是要进行贫下中农再教育,把一窝子城里人赶到乡下来。
要她说,就是城里住不开了,又不好意思直接迁移,才想了这么个主意,对外的说法也好听。
村里人对知青没什么感觉,还是照样干活,过自己的生活。
她二叔是大队长,却不得不上点心,把村尾处的几间破房子修整了一番,权当做知青点了。
不知不觉,姜知睿就走到了田里,和身后帮她压犁的婶子打了声招呼,把绳子缠在肩膀和手腕上,向前使劲,快步走了起来。
……
另一头,关夕望抱着行礼,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站在路边,四周全是杂草和荒野,心里也是凄凉一片。
火车把他们送到县城的知青安置点,被人用拖拉机送了过来,司机说前面路太窄,走不进去,干脆把他们丢在了这里,扬长而去。
郭明达比他还绝望,“他们不是把咱们弄到山里来了吧?”
“农村不就这样?”
h省多山,更是如此了。
他们运气还算不错,这个村子虽然在山里,不好进出,但距离镇上的距离并不远。
刚刚车上还有不少青年,明显是要送到更远村子里去。
“我哪想到会是这样,夕望,这个村子里就咱俩吗?”
“现在是第一轮,报名的人应该不多吧?”
老百姓也不蠢,不可能听风就是雨,对于新政策,肯定要观察一段时间。
第一批下乡的,除了他这样意外来的,大概就是郭明达这样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吧?
偏偏这样的人最倒霉,要经历最长的苦难期,等到迎来光明,年华全都被消磨,不知道还能剩下几分热情。
“不要紧,咱们是兄弟嘛,我会关照你的。”
关夕望在心里哼了一声,暗道你自己能坚持住就不错了。
站了一会,远远来了辆牛车,大黄牛四肢健壮,一看就养得好,牛车后带着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的男人。
男人看到他们,又转而往下底下的大包小包,先是皱了下眉,又笑起来。
“你们就是这次过来帮助咱们建设的知青吧?欢迎欢迎,我是明光生产队的大队长,姜志业,特地过来接你们。来,把东西都放上来吧,咱们快点走,别耽误地里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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