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的工作虽然比较繁琐,又得经常营业,但说到底还是好处多于弊端。
这日,沈稚秋陪皇帝接见高丽使臣,在他们惊为天人的赞叹声中结束晚宴。回去路上,赵问突然道:“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想去锦绣山庄避暑?”
她愣了几息,下意识地去望天空。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她去年夏天说的罢……
现在是几月来着?哦,三月。
容妃委婉开口:“皇上,最近春日和煦,暑气未至,妾身在宫里即可,无须费心出游。”
换做以往,她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立刻收拾东西,快快乐乐去避暑。可今时不同往日,目前自己一心想要爬墙,还处在对韩惜铮的狩猎阶段,并不太想走。
在成功俘获他之前离开,总觉得是不战而败,缴械投降。
赵问却不肯放弃,极力劝道:“你们女子身体金贵,吃不得苦,受不得热。别看现在还挺凉爽,朕觉着京城很快就会升温,届时稚秋多半又要难受了!”
这么迫切地想要破财?
沈稚秋会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苏将军去锦绣山庄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惊了一下,眼睛缓缓张大:“你怎么知道?”
她感到非常无奈:“您找我办事,哪一次不是为了将军。”
这都快成为一个定律了,根本用不着猜。
也对。
赵问压根不觉得哪里奇怪,在他看来,一切以苏雪青为重再正常不过。
“雪青要去山庄看望苏老夫人,朕想托你帮我把棉衣带给她。”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别忘了你答应过朕,向她解释之前的事。”
苏老夫人三个儿子全部战死,满门忠烈,先皇感念苏家功德,恩许她在皇家园林中休养身体,这一住就是十几年的时间。
过去,苏雪青常年镇守塞外,很少有机会探望祖母。这次她因伤回京,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闲,便决定在生辰之前去山庄拜见老夫人,以尽孝道。
话刚刚说完,皇帝猛地意识到什么,拍了拍脑袋,懊恼道:“朕差点忘了,你还在引诱状元郎!”
将军固然重要,但容妃也是为他开疆拓土的大功臣。人家这会儿正处于红杏出墙的紧要关头,他不由分说地把人赶走,未免太不人道了点。
赵问叹了声气,沉痛地说:“也罢,棉衣什么时候都能给,不急于一时。你就专心致志地出墙吧,朕可不想干卸磨杀驴的事儿。”
就是此刻,她想法陡变,一抹浅淡的诡色从眼底纵过。
沈稚秋微微扬起嘴角,果断道:“不,妾身去。”
咦…
“你不是还等着他给你画像吗?”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副图要反复画上好几次,但赵问觉得这多半又是容妃的鬼主意。
她总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方法将人带到阴沟里去,还叫对方找不出任何错处。
容妃笑容愈发甜美,语重心长道:“皇上,有个词叫做欲擒故纵,您可听过?”
“你当朕傻子呢!三十六计中的第十六计,我五岁就晓得了。”
“那妾身斗胆再教您一招。”
她唇瓣张合,字字清晰:“握在手里的,是残垣碎瓦,是万般皆差。得不到的才是天上明月,心中朱砂。珠玉再美也有看厌之时。您若想引诱谁,狩猎谁,只需要做到一件事——”
“永远不要遂他心意。”
赵问似懂非懂点头,半晌,讷讷道:“再解释解释?”
“意思就是,韩惜铮想找我,妾身偏让他找不着。”
“哦…”他回过神来,“不对啊,他为什么想找你?”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俩人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沈稚秋微笑:“妾身说想,他就会想。”
*
韩惜铮今日休沐在家。
他难得休息,本该好好放松一下,但手上的任务很重,必须抓紧时间完成。因此也就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工作而已。
为了修订地方志,先是查阅数本典籍,又再三核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纸页上郑重落笔。
这种严谨的态度使他校对的正确率远远高于其他人,但同时也极大地损耗着他的精力。
一上午的功夫,韩惜铮只完成了五个地名沿革的修订。
将书卷放下,青衫男子伸手揉揉额角,脸上显出几分倦色。
书童叩门进来,盛上一盘切好的苹果,小声提醒:“公子,外面有个人自称是悬壶堂的伙计,我怕打扰到您做事,让他先回去了。”
悬壶堂?
他表情微怔,旋即道:“他说了些什么?”
“那人只说您要找的人正在米店买粮…诶,公子您的水果还没吃完,这是要去哪儿啊?”
韩惜铮匆匆撇下一句‘别跟过来’,便往米店赶去。
除奴婢以外,宫里只住着几种人。
皇上、太后、皇嗣,还有嫔妃。
当今圣上登基十年无所出,他的兄弟姐妹也早已各自出宫建府。因此能使唤太监出来买东西的,多半是某个后妃。
可他思来想去,又实在想不出后宫里有哪个人会做这样的善事。
毕竟皇帝陛下别的或许不行,论后宫的腐败程度,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愣是没见过哪个皇帝的后宫像她们那样贪财,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活生生的吸血虫,恨不得从空气里榨出油来。
其他嫔妃忙着争宠夺权,这一届倒好,无心情爱,只顾着掏光皇上家底,没半点儿良心可言。
说她们中有人愿意慷慨解囊,帮助灾民渡过难关,韩惜铮真的很难相信。
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莫非是淑妃娘娘?
她出身书香世家,父辈都是远近闻名的大儒。进宫后虽然贪婪好财了些,但底子还是好的,如果是她,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又或者是袁贵人?听闻她小时候家境贫寒,吃过不少苦头,想来应该更能体会民间疾苦。
之后又有好几个名字从脑海中闪过,他一一审视,一一怀疑。
但无论韩惜铮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当他看到眼前那人的模样时,还是不禁失神。
不远处,一身材矮小的清秀男子正在购米,他从腰间掏出一块成色绝佳的玉佩,二话不说塞到了老板手上。
那玉他识得,皇上前不久才赏给了大庆朝最受宠的妃子。
那人他也识得,之前为容妃绘像,正是他在一旁奉茶。
韩惜铮神情复杂,盯着前方出神许久。末了,他转身离开,快步走去皇宫所在的方向。
私自贩卖御赐之物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小太监敢多次出宫卖玉,定是得了容妃应许。
她分明一心向财,毫无礼义廉耻,又为何会暗中救济灾民?
男子疾步而行,用皇上给的腰牌进入玄武门,直奔灵犀宫。至宫前,见门庭寥落,不复平日热闹喧哗。
在庭院里扫地的公公眼尖,一下将他瞧住,笑着走出来,道:“韩大人是为绘像一事而来吗?”
他点点头,算是默认。
“那可太不赶巧了,娘娘今早才离宫,您可能还得再等一阵子。”
韩惜铮眸光烁了烁,轻声问他:“不知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小公公换了只手提扫帚,笑嘻嘻地说:“皇上体恤主子,让她去锦绣山庄避暑,约莫还有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呢。”
几个月。
他沉默一会儿,忽然展颜:“好,韩某等得。”
沈稚秋,你既说那不是真正的你,我便好好地等,好好地瞧。
势要看清你到底是美色祸国的红粉骷髅,还是救苦救难的玉面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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