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辆马车载着宫妃驶离皇宫,沿大路一直前进。
本来宫后有处隐蔽小门,可供特殊时候出入。如果从那道门离开,她们的行踪便不会暴露在众人面前,也能少惹些非议。毕竟锦绣山庄远在千里之外,大费周章前去避暑,必然劳民伤财,使民生怨。
再则如今正值春日,远远没到需要避暑的时候,这就又使事情的合理性大打折扣。
总的来说,不管怎么看,她们都不该出游。
对,是她们,不是她。
沈稚秋不止自己奢华浪费,她还鼓动后宫其他嫔妃一起腐败。
要是这些女子尚是原先未出阁样子,多半会恪守规矩,以贤良淑德、仁义礼智约束自己,再用几句得体的话委婉拒绝。
然而,从进入皇宫开始,她们就慢慢受到腐蚀同化,日益陷入奢华堕落的深渊。
对于容妃的友情邀约,大家没有丝毫犹豫,异口同声道——
“好,妾身也去!”
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皇上钱多,就算不给她们也是自个儿用了,那还不如让她们快乐一下呢。
秉持着‘不花白不花’的想法,十来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貌妃嫔在三日后抵达锦绣山庄。
金吾卫负责皇宫护卫和城中巡逻,这次也是他们护送嫔妃过来。
山庄占地约九千多亩,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际。琼楼玉宇,琉璃片瓦,便是最瑰丽的文字也难以描绘它半分华美。
这是前朝炀帝耗时二十多年建造的行宫,在庆灭魏朝的时候将其一并接纳,自此成为大庆王朝皇室避暑之地。
宫女们撑起大伞,为诸位主子挡住阳光。
她们行了许久,终于至各自住处。一番安顿后,又到赐花阁小聚。
听到阁内传来的欢声笑语,范衡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忿,小声嘟囔:“咱们在这儿累死累活,真是不值。”
身旁那人嗤笑了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手臂:“小声点儿,人家是皇妃,是主子,你还敢抱怨?”
“主子又如何!这才入春多久,哪儿热了…用得着长途跋涉来山庄吗?”范衡却是不惧,依然怒气冲冲。
金吾卫贴身保护皇上,是个清贵差事,熬过一两年即可升迁,因此许多大臣都愿意把自家孩子送来磨砺,久而久之,其中便不乏家世优越者。
像范衡他爹便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
他家族强盛,即便丢了这份差事仍旧能活,向来敢于直言,这会儿怒火攻心,更是有什么说什么,毫无顾忌。
容妃她到底有没有学过女诫?
自己贪婪也就算了,还带着其他娘娘一起,简直令人发指。
他瞥眼右侧身如雪松的挺拔男子,道:“桑落,听说你大伯曾经因为讽谏容妃受到责罚,你应该也很讨厌她吧?”
那人眉梢微动,惊落满目霜雪。
他目不斜视,轻声说:“勿要妄言。”
摆明不愿参与这些事的讨论。
刘增哈哈大笑,露出促狭的表情:“阿衡啊,你还不知道桑落什么德行?他是出了名的温和君子,让他说别人坏话,不如直接将他杀了。”
听罢,桑落眼底浮现一抹无奈之色。
三人说话的空隙,迎面走来几个宫女。她们手执木盘,步子轻盈,快步走到跟前,奉上盘子,笑说:“诸位大人辛苦了,请喝些银耳汤罢。”
宫人入宫同样要经多次筛选,将歪瓜裂枣除去。在这样的程序下,选出的婢女个个容貌秀丽,声音也极为悦耳。
范衡探头一看,见深色木盘中各摆三碗雪银,面儿上漂浮着碾碎的山楂、果肉,还没凑近,清甜的香气已扑面而来。
咕哝。
他们在值班期间受到严格的管理,不允许离开主子半步,更无时间进食,眼下又热又渴,腹中饥饿。所以此时送来银耳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三人互相觑眼对方,没说话。
半晌,桑落温声道:“多谢好意,但我们行护卫之责,不便饮食。”
为首的宫女不敢看他,垂头遮掩红云,小声说:“容妃娘娘体谅各位大人,特地让厨房熬了甜汤,想来吃一点也并不打紧。”
范衡以为自己听错,满脸惊讶:“你…你说这是容妃赐的?”
“正是。”她继续道,“娘娘在路上时已经吩咐好一切,厨子刚到山庄便开始忙碌,整整熬了两个时辰才将甜汤熬稠。”
把瓷碗端出来交到三人手中,宫女又说:“奴婢还要去给其他人送汤,大人们慢用。”
她们走后,范衡冷哼:“她以为用这些小恩小惠就能打动人心吗?还真是小看容妃了,从前怎么没发现她有那么多花招……”
刘增喝了口银耳汤,啧啧称奇:“好喝,不愧是从皇宫带出来的厨师,熬汤可真有一手,对吧阿落?”
桑落微微一笑:“确实不错。”
这两人……
“没骨气!吃嗟来之食!软弱!”范衡气得跳脚,“我看你们是中了她的美人计,遭了她的美人毒。”
刘增觉着在银耳汤里加红枣可太妙了,也不知是哪个小机灵鬼的主意。
又食一大口,待汤汁滚过喉咙,他总算抽出点功夫回应好友:“承认娘娘温柔体贴有那么难么,你非要和她过不去。”
“她温柔?她体贴?”
“人家哪里不温柔,哪里不体贴?”刘增奇怪得很,“你去宫里问问,哪个宫人不喜欢她。娘娘虽是宠妃,待人却极其尊重有礼,连太监婢女也是不曾苛待的。”
他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斥责容妃的似乎只有前朝大臣,后宫对她倒非常拥护,无论是妃嫔还是宫人都很服她。
虽然已经气弱三分,但他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肯认错:“假、假仁假义,不足为奇…”
啧。
刘增翻个白眼,转过头去看桑落:“咱们吃自己的,别管他,他有种的话就别吃。”
范衡梗着脖子叫嚣:“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受她恩惠!”
一柱香后。
烈日当头,汗流浃背。
他盯着眼前那碗冰渣浮动的甜汤,喉头滚动,额上青筋若隐若现。
又过半盏茶,再忍。
最后忍无可忍,端起冰碗一饮而尽。
甜汁和碎冰顺着喉咙往下,沁人心脾,疲倦之感顿时烟消云散。
范衡眼前一亮:“好喝!”
所以事实证明,没有人能逃过真香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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