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我喜欢你 ·
从一开始, 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对等。
那个时候的青诀蛮横霸道、肆意妄为,总是用高人一等的目光看着他,让本就自卑的齐陵根本抬不起头, 只能用恶言恶语来维持自己脆弱的自尊心。
而现在,他与她站在同一台上, 两人之间的地位已经逐渐平衡。
从无尽的绝境中, 生出一丝可能。
微风从两人之间吹动,暗潮涌动。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这场比赛不仅是高手间的精彩绝伦, 还牵扯出了许多新仇旧恨。
青诀困了齐陵十几年,后来还用三百万把他送回万经宗送死。
没曾想齐陵非但没死,还成了少主。想必一定恨死青诀了,他会不会趁这个机会杀了她?
青诀又会不会手下留情?
铜锣敲响,噬月兽一声怒吼, 青诀率先出手。
她想跟齐陵打正面战,消耗他的灵力。
但是齐陵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躲过噬月兽攻击,一跃落在桅杆上,连剑都没有拔/出来, 长风之下白衣练练。
青诀挑眉, “你这是不敢和我打正面吗?”
齐陵负剑而立,一身霜华灼灼于世, “这场比试, 点到即止即可。”
点到即止,他以为这是切磋吗?
青诀只道:“我这噬月兽莽得很, 伤到你我可不管。”
台下众人这才算是看明白了,青诀并不打算顾念旧情, 反而是齐陵的态度耐人寻味。
“难不成困了这么多年困出感情了?”
“不会吧,这也能生出感情吗?”
青诀驱动噬月兽,发出雷击,击碎桅杆。
齐陵落地,一招落花无情掀起无数狂风,席卷而来。
噬月兽一声怒吼,张开血盆大口将风沙吞吃入腹,酝酿出暴风雨,喷涌而出。
台上掀起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有些人都还没看清楚,台上的人已经过手几十招。
青诀突然进入合灵之境,漂浮在空中。
齐陵的剑招太过霸道,她非但没能消耗他的灵力,反而被逼得节节败退。
风沙过去,齐陵负剑而立。
他并未趁胜追击,而是给足了她缓冲时间。
青诀并不接受他的好意。
她手中快速结印,降下雷鸣,齐陵提剑抵挡,每一剑都精准还击。
如此数十招过后,青诀退出合灵,在噬月兽化作实型的瞬间,她借助噬月兽的力量,一跃而起,前后夹击。
齐陵躲过噬月兽的冲击,侧身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神色微沉,三根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跟前。
青诀偷袭不成,利用身体的柔韧性,从他手中侥幸逃脱。
还是不能靠近他,剑修的近战几乎无敌。
青诀落在噬月兽背上,稳稳站立,两人的位置又回到一开始。
但是明眼人能看出,青诀的消耗明显大于齐陵。
经过刚才的打斗,青诀能感觉到自己几乎没有赢的可能。
她之前唯一的翻盘点就是,保持距离,耗光齐陵的灵力,让他的杀招不再有爆发力。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的灵力只会被先行耗空。
这也是齐陵并不着急的原因,他在等她自食恶果。
现在该怎么办?
青诀利用休整的时间,慢慢观察齐陵。
她知道齐陵这人不露声色,就算真的灵力耗光了,他也会装模作样地唱空城计。
青诀对峙些许,忽然手中结印,突击齐陵。
齐陵不设防,被逼着退出自己原有的身位,青诀立马趁胜追击。
在这场对战中他一直还算绅士,不曾先行出手。
他礼让青诀,这反而给了她突袭的机会。
几招追击之后,青诀已经完全占据了有利地位。
她快速结印,召唤噬月兽发动攻击。放弃了消耗巨大的强化技能,而是利用地位优势逼得齐陵必须回防,无瑕攻击。
只要她保持一定的身位,不进入齐陵的必杀范围,就可以无限消耗他的灵力。
齐陵防不胜防,只能再次拉开身位,放弃正面对战。
战局一下子又僵持了。
青诀见他退避,故意大喊着:“齐陵,你这样打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
台下得人不明所以,都以为是齐陵怕了。
大喊着:“齐少主你上啊!”
齐陵负剑而立,“那就正面一决胜负。”手中挽起剑花,剑意横生。
他猛然踏地而起,直逼青诀面门。
青诀立马运转蛟珠之力,打开五感,周围一切变得缓慢,齐陵的剑招也尽在她眼底。
她在剑刃来临之前跳转身位,快速结印强化噬月兽。
脚下地动山摇,噬月兽身形瞬间变大数倍,朝着他喷出雷电。
还好齐陵抽手及时,才避免被伤。
这场正面对战,是他先避开了。
青诀露出得逞的笑。
她就是等他正面,故意埋了个陷阱。
齐陵微微抬眼,不敢再小瞧她。
他按捺下手中的剑,暂时收敛剑意。
台下爆发出惊呼声,都大喊着精彩。
这两人的武力和决策都不输给对方,打得有来有回,虽然已交手数十招,仍旧保留着自己的实力,谁也不曾受伤。
楚经秋抱着“青雀宗”必胜的牌子,带着弟子们使劲吆喝。还说:“等会儿青诀赢了,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青黛一听到“吃”,立马大喊着:“宗主,你给我赢啊!”
青诀笑眯眯地摆手,就好像她真要赢一样。
反观齐陵那边冷冷清清,坐着两个伤员。
似乎所有人都不曾看好于他,包括自己宗门的长老,一场比赛都不曾到场,可他还是摸爬滚打走到了今天。
齐陵提起凌霜剑,周身剑意四起。
他的眼神坚定,仿佛在告诉青诀要与她正面对抗。
正面对抗就正面对抗。
青诀飞身而起,进入合灵之境。
身后的噬月兽化作灵体,再加上强化,身形已经强大到可以毁天灭地。
万经领域瞬间落下,台上的一切都被压制,就连噬月兽也俯趴着喘息。
经文在周围运转,齐陵举起凌霜剑,无数金丝涌入,这是他最具有爆发性的一招,叫做突击之刺。
上一次使用这招的时候,青诀并不在场。
只听青黛形容,他化作一道金光,犹如一把利刺,无视所有防御,瞬间就能穿刺身体。
青诀早在那个时候就想过了,如果他使用这一招,那她就放弃防御,直接与他硬碰硬。
她运转全身灵力,眼中漂浮着红色的灵丝,无数风暴在她周围掀起。
没有人见过这招,这也是青诀第一次使用。
合灵加上强化,这也是一招必杀技。她把这招叫做,灭世之力。
当年她的母上正是靠着这一招吓退数百宗门,叫他们再也不敢看轻青雀宗。
可是这一招有个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单体伤害虽高,可也极容易被躲。
青诀一直按捺着没有使用,就是等着齐陵的正面对抗。
两股力量交汇,刹那间天昏地暗。
齐陵的突击之刺确实很快,可是内化蛟珠后的青诀能够看清他的身位。
她汇聚力量,与齐陵正面抗衡。
突击之刺撞上灭世之力,强大的力量波及场外,就只剩你死我活。
任何一方断了后续灵力,就会惨败。
青诀已经很努力去对抗,可是她的灵力不如齐陵浑厚,很快就出现后续不足的问题。
这场比赛并不是非要赢,可是青诀真的不想输。
她和齐陵的交锋,从来都是他在赢,重活一世,她不想再重蹈前世覆辙。
今世,她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强大的意志力,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的瞳孔中都用力到起了血丝,仍然没有要收手的打算。
狂风掀起发丝,她一双瞳孔赤红,仍旧带着不服输的狠意。
清瘦的身体硬是扛着万钧力量与他对抗,那是来自她骨子里的不肯服输,就好像输一次,就会输一生。
可是齐陵保存的灵力明显强过她。
突击之刺化为实形,一点一点刺穿灭世之力。
剑刃眼看着就要到她的跟前。
齐陵却在这个关头,迟疑了。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刺穿她,一个是使出万剑不复,将她斩杀。
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会获得胜利,可同时也会将她重伤。
可若是现在收手,她的灭世之力也会将自己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侧过剑身,从她脖子边侧了过去。
强大的剑锋划伤了她的脖子,斩断了发丝,可也保住了她的性命。
他松开凌霜剑,用握剑的右手将她揽入怀中。
灭世之力整个灌入齐陵的身体,他吐出一口血,滚烫的鲜血喷了青诀一身。
身体脱力,两人一起坠下台子。
青诀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说了点到即止,就不会伤你。”
风从耳边呼啸,齐陵用最后的力气翻转身位,替她承受了坠地的冲击力。
青诀一脸鲜血,睁圆的眼中只剩惊慌失措。
坠地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骨头错开的声音,可齐陵却连声音都没出,安静的像死了一样。
风沙弥漫之后,只有青诀一人还站在台上。
脚下的齐陵已经失去意识,身下的鲜血染红了一片。
铜锣敲响,“青雀宗,胜——!晋级决赛!”
周围的嘈杂声突然变得很遥远。
青诀恍然后退,身后一双手将她握住,“师父!”
她回头,脸色惨白地望着他。
脖子上的鲜血一直往下流,邹子彦撕下绷带为她止血,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痛。
她拿起手帕,用力擦干净脸上的血。
忽然怔住,回头看着人群中间手臂垂落的齐陵,浑身冰冷,“他死了吗?”
方才烟雾弥漫,大多数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可是邹子彦却看清了。
他看到齐陵在紧要关头,侧了剑身。
自己的身体被灭世之力贯穿,他冒着死亡的风险,放过了她。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青诀在齐陵心里比性命还重要。
什么样的人才会比命还重要?
邹子彦心底涌上一阵害怕,忍不住握紧她的手。
那场比赛青诀虽然赢了,却有些魂不守舍。
一直到传出齐陵脱离危险的消息,她才放松了身体。
邹子彦送她回去,在路上她忽然说起了以前的事:“他以前对我一点都不好,大呼小叫,目无尊卑,他知道说什么样的话会让我难过,就专门挑那些刺痛我的话来说。”
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邹子彦解下披风将她裹住。
青诀还在继续:“我对他好,他不领情。我替他挨打,他也不在乎。我替他冒死取药,他也不会感激。我以为这种人会冷血到死,可能到死的那一刻血都是冷的,可是刚才他的血喷到我脸上,好烫……”
她停下,忽然说:“我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他。”
邹子彦心中被刺痛,努力按捺自己失控的情绪。
“那师父了解过我吗?”
青诀不太明白,抬头看着他。
少年的目光隐忍不发,尽量冷静地陈述事实,“他做的那些我也可以为你做,这些不算什么。”
气愤突然变得有些微妙,青诀抬头望着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徒弟,好像察觉到一丝奇怪的东西。她连忙收回目光,脑中也变得理智起来,“你说得对,这些不算什么,他本就于我有愧。”
“师父,”邹子彦忽然从身后拉住她的手,将她圈在怀中,有些害怕道:“齐陵他不值得,师父不要喜欢他,你值得更好的人。”
她拍着他的手,“我不是喜欢他,我只是有些震惊,现在好多了。”
回到住处,邹子彦替她包扎脖子上的伤口。
小奴隶心疼地蹲在旁边,抓着她的手贴住自己面颊。
手上还胡乱比划着,问她疼不疼?
青诀摇头,擦着他的眼泪,“不疼,别哭,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他掉下两颗眼泪,委屈地握着她的手。
忽然又想起少主给他最后的通告。青诀再赢下去,只怕是无法交代了。
楚经秋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喊弟子们下去喝酒,没把青诀的伤当回事。他看邹子彦一脸沉默,还调侃他:“这多大点伤口啊,把你愁成这样?这再不包扎,等会都要愈合了。”
邹子彦冷冷横了他一眼。
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时有多危险,但凡齐陵下了狠心,现在躺在床上的只怕就是青诀了。
青黛探完那边的消息回来,喝了一口水,然后说,“我打听过了,齐公子的伤是有点严重,但是没有伤及要害,慢慢就养回来了。阿修还说,赛场上生死有命,叫我不要太在意。”
阿修这人,菜是菜了点,心还比较通透。
青诀来到楼下和他们一起喝酒,进入决赛大家都高兴,难免多喝了几杯。
酒杯过后,深夜寂静。
周围宗门的弟子都回房休息,他们还在喝。
楚经秋喝得最多,他揽着旁边的小奴隶,“我就知道青诀肯定会赢,所以想都没想,直接下了两万灵石的赌注!你说小爷我厉不厉害?”
青诀笑,调侃他:“那你赢了多少?”
“赢了……”他看着口袋,笑呵呵道:“才赢了两百多,这赔率真是、真是低得离谱!”
“是个人都知道青雀宗会赢,你要是在决赛压五万灵石赌我赢,我就相信你是真的厉害。”
一听五万灵石,楚经秋立马就不干了,“五万灵石,这不是送去打水漂吗?”
“你的意思是,不信我会赢?”
“我信,可是……”楚经秋喝得舌头都在打结,酒壮怂人胆,豪气道:“好!那我就压五万灵石!我把我全部的家当都赌上,我信任你,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啧,怎么你的身价就这点?”
“我这不是离家出走了吗?我全部家当都在千机宗,那老头子一分钱都不给我,我现在炼丹都是、都是找人赊账,好不容易赚回了点,还得给你搭进去……”
这么穷还能请他们吃酒,可见是真的高兴。
青诀和他碰了杯子,也算是谢他。
楚经秋一喝醉酒就百无禁忌,他揽着身边的小奴隶,勒得人喘不过气,“给小爷笑一个,你怎么不笑?你这小狐狸精,对着青诀不是笑得挺开心吗?怎么一对着我就一脸苦瓜样,我又没欺负你……”
小奴隶被他搂着,表面上敢怒不敢言。
内心已经把楚经秋砍成了十八段。
楚经秋醉得东倒西歪,随手抓着小奴隶,“给小爷我看看你的身段,是不是狐媚子变的……”说着就要掀他的衣服看看。
青诀拿起筷子,用力打了楚经秋不老实的手。
“行了,把人放了。”
楚经秋吃疼,委屈道:“我也没怎么欺负他,青诀你好偏心啊……”
小奴隶被吓坏了,趁着楚经秋松手赶紧跑。
他起身想追,“轰”的一声倒在地上,睡死了。
“青黛,快把他扛回房间。”
弟子们醉得七七八八,相互扶持着回去休息。
邹子彦那天也喝了很多,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青诀推了他几下,没醒,嘴里还迷迷糊糊说着:“我也喜欢你,我比他们都喜欢你……”
青诀蹲下,“喜欢谁?”
他又不说话了,手垂到桌下。
通红的脸被桌子压得变形,让人忍不住想捏两手。
青诀还真狠狠捏了两手,和小时候触感一样好。她笑了笑,拍他的脸,“小铃铛,回楼上去睡。”
邹子彦忽然睁开眼,朦胧的眼睛和她对视。
然后伸手揽住她的后脑勺,亲上了。
他的嘴唇很柔软,带着醉人的酒意。
轻轻抵着她的舌头。
青诀猝不及防,连忙后退。
他仍旧睁着眼睛把她望着,不知道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楼上传来青黛的声音:“哎呀,累死我了,宗主我去睡了。”
青诀站在桌边,望着邹子彦。确定他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稳下心神。
她将他从桌上拽到背上,背着他踏上楼梯。
他滚烫的脸贴着她的脖子,一路都在喃喃自语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也不知道是谁的姑娘,把他迷成这样了。
青诀将他放在床上,他腰上掉下一个荷包。她捡起来捏了捏,两颗硬硬的,也不知道什么东西,重新给他塞回腰里。
青诀脱掉他的鞋,正准备走。床上的人拽住她的衣袖,又用那种灼灼的眼神望着她,“我喜欢你,你抱抱我好不好?”
青诀起了好奇心,坐回床边,“你喜欢谁?叫什么名字?”
邹子彦眼中闪过迷茫,随后坚定地摇头,“不能说,说了她会生气……等比赛结束后,再告诉她……”
青诀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捏住他的脸,“以后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师父,知道了吗?”
他茫然地看着,青绿色的背影起身消失在他眼前。
才后知后觉道:“可,不都是你吗?”
青诀回房关上门,正准备睡下。
对面的窗户打开了。
她看到齐陵惨白的脸色,动一下都费劲,正吃力地打开窗户透风。
他也看到了她,两人相顾无言。
青诀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你伤好点没?”
他点头,“好多了,你呢?”
“我这不算伤。”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绷带,本来就没多大问题,邹子彦非得给她缠上一圈又一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脖子都要断了。
尬聊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齐陵折身,似乎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因为受伤严重,倒一杯水都费劲,杯子摔在地上碎了。
青诀连忙来到他门外,推开门。
齐陵正在蹲在地上捡碎片,手指被划破了,一手的血抬头看着她。
青诀没想到他日子过得这么惨,伤成这样了,万经宗都没有人来照顾。
她走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别捡了。”
鲜血滴落,她扯起纱布帮他包住,“阿修他们不来照顾你吗?”
久违的关心像温水一样流淌过他冰冷的心,齐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身上有伤,我让他们去休息了。”
“你们万经宗是没人了吗?就把你一人丢这?”
“我杀了几个不听话的,其他人都不敢来。”
“你这少主当得真是窝囊。”青诀帮他包好伤口,又替他倒上一杯水,“我帮你热了。”
齐陵微微伸出僵硬的手指,屈指握住杯子。温热的触感顺着冰冷的皮肤,慢慢融入他心里。
两人又是相顾无言。
青诀有些尴尬,“那个,你今天为什么会收手?”
齐陵没回答,他以为她知道答案。
可青诀却说,“你上次在密境中说还我一命,是这个意思吗?以后我们是不是就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齐陵的神色有些发白,嘴唇也干涸无色,看向她的眼神带着难以置信。
“是啊,”青诀没发觉他脸色不好看,“以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42.与你何干? ·
手上的伤口, 忽然钻心的疼。
他放下杯子,杯身倾斜,打湿了手上的伤。
麻木的手指恢复了知觉, 他这才知道手上的伤口原来这么深。
和她的话一样,伤人至深。
齐陵用力按住手指, 血已经染红绷带顺着茶水滴落, 他的手指微微有些抖。
“怎么这么不小心?”青诀抓过他的手,重新帮他包扎伤口,“这伤不浅, 还得多养几天。”
齐陵垂眸看着她,呼的气息都是冷的。
她的手那么温暖,说出的话却如此伤人。
他的气息开始不稳,冷声道:“你我之间血契未解,怎么可能两不相欠?”
青诀这才想起, 自己曾答应过的。
修炼《唤灵诀》到第八重就帮他解开血契。
她那时候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成,还以为齐陵到死都看不到了,所以才会那么说。
念在今天比赛他收手的份上。青诀也没有反悔,只说:“等比赛结束后我可以帮你解开血契,但我不保证一定会成功, 毕竟我母上当年的修为远高于我现在。”
若是强行解开, 会伤到她。
她不太愿意冒这个风险。
齐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只是沉默着, 垂眸看着她, 忽然问:“你没看过我刻下的字吗?”
“不是‘齐’字吗?”青诀摸了摸,坑坑洼洼的摸不太出来, “不然你还能刻什么?”
看她这模样,就知晓她从未在意过。
她一点都不在意他刻了什么, 因为无论他刻什么都对她没有影响。
齐陵自嘲地笑了起来,胸腔有一股腥甜。
他撑着身子起身,手臂轻颤,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痛,“回去看看吧,不要一点都不在意。”
他说完就咳了血。
伸手捂住,把她重新绑上的绷带又染红了。
可是青诀却转身回去,并没看见。
她一心想着他到底刻了什么,赶紧回到房中对着镜子照起来。
伤口已经结痂脱落,隐约能看到一个“合”字,正好是六笔。
合?复合的合?还是什么合?
青诀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把“合”字刻在她死穴上,意思不会是还想和她在一起吗?
青诀嗤笑,不懂他装模作样又要做什么。
该不会以为赛场上放她一手,她就会感动得以身相许吧?
就像邹子彦说的,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的徒弟一样会为她舍命相救。
青诀关上房间的窗户,彻底隔绝齐陵那头。
那天夜里睡得香得很,还做了个美梦,梦到自己打败剑华宗成为第一宗门,回到青雀宗接受百宗朝拜,青雀神像化为神灵,盘旋在上空,三位长老再也无话可说,她还将母上的骨灰移到祠堂接受祭拜。
结果第二天醒来,就看到剑华宗的人坐在楼下。
青诀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高贵的剑华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擦了擦眼睛,看到楼下坐着剑华宗的首席大弟子,林霄,旁边是他的二师弟段风,还有一个带斗笠的姑娘。
三人点了一桌子的好菜,却谁也没吃。身后站着两排弟子,现场的气氛有些凝固。
青诀拿不准他们要做什么,只是瞅着那戴斗笠的身形有些像华语嫣,但看着没了往日骄纵,又有些不太像。
她吩咐青黛:“让子彦先别下楼。”
青诀来到楼下,盯着那戴斗笠的女子一直看,好像还真是华语嫣。
“华二姑娘?”
经历剃头事件后,她似乎性格大变,一看到青诀便下意识瑟缩。
身旁的段风稳住她,“嫣儿师妹别怕。”
华语嫣这才稳定下来,她犹豫半晌,似是难以开口:“邹子彦呢?他怎么不下来见我?”
青诀坐下,随口道:“他受伤了。”
华语嫣紧张,“那他伤得重不重?”
“重与不重,和华二姑娘又有什么关系?”青诀仍旧保持微笑,“上次华夫人来的时候,说的已经够清楚了,我青雀宗的少主,确实配不上剑华宗的二姑娘,就不劳烦二姑娘惦记了。”
华语嫣咬着唇,有些难堪,“我并不知道我母亲说了这些难听的话,我、我是想来跟他道歉的,但是一直不敢见他,今天也是跟着师兄们才能偷溜出来……”
身旁的段风一脸气愤,为华语嫣打抱不平:“嫣儿师妹只是喜欢邹少主,她又做错了什么?青宗主没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吧?”
华语嫣心里委屈,手指握紧,“我只是想跟他见一面,把事情说清楚。”
青诀看了看准备替她打抱不平的段风,又看了看一脸温和的林霄。
原来这两人,是来给她撑腰的。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越看越觉得可笑,“那邹子彦又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不喜欢华二姑娘而已,不仅要被纠缠,还要忍受华夫人的羞辱……”
段风当即拍桌而起,“青宗主不要不识抬举了!我嫣儿师妹看得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不要以为侥幸进了决赛,就能和我们剑华宗平起平坐,你青雀宗算什么东西?”
他一通谩骂,骂得青诀摸了摸鼻子。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歪理。
“剑华宗进决赛就是理所当然,我青雀宗进决赛就是侥幸?”她笑了笑,笑得意味不明,“我知道剑华宗素来嚣张霸道,可没想到还这么蛮不讲理。”
这番话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这个青诀,瞎说什么大实话。
“你胡说什么!”段风还想说什么,被林霄阻止,“二师弟,让青宗主喝口水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他一个抬手,手下的弟子们立即会意,将闲杂人等全部撵走。
真是好大的派头。
林霄仍旧笑得温和,看起来好像和和气气,其实他才是这里面最难对付的人。
像段风和华语嫣,都太容易一眼看穿。
青诀喝下两口水,期间已有自己的思量。
既然要闹,她也奉陪到底。
“明天就是青雀宗和剑华宗的决赛,三位在我这里这样闹,怕是不合适吧?”
林霄淡定喝水,“我师妹近日忧心忡忡、茶饭不思,我只是带她来讨要个说法,没有青宗主说的这么严重。”
“这不是巧了吗?我徒弟近日受伤,辗转反侧,好不容易休息两天,我也不想旁人扰他。”
林霄微微一笑,“青宗主,有些事还是他们自己解决为好,旁人都不好插手,你觉得呢?”
“我只是为我那苦命的徒儿打抱不平,明明没做什么,平白被人辱骂。”青诀放下水杯,看向华语嫣,“华二姑娘应该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吧?不知道这样纠缠下去,有何意义。”
华语嫣的情绪瞬间变得不稳定,她咬紧嘴唇反问她:“那你知不知道他喜欢的是谁?”
“喜欢谁都不重要,我只知道肯定不是华二姑娘。”
华语嫣嘴唇一白,她忽然站起来斗篷都险些落地,“你是不是知道?你知道你还……”
“华姑娘,”楼上传来邹子彦没有情绪的声音,“你不是要见我吗?”
华语嫣抬头,终于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随后又从喜悦中品尝道苦涩,看向青诀,“果然,只有提到她你才会看我一眼……”
邹子彦打断她:“你想说什么,顶楼来。”
华语嫣不顾段风的阻拦,硬是提着衣裙跟上去。
留下段风一脸气愤,锤了锤桌子,“真不知道嫣儿师妹看上他什么了!”
青诀挑眉,“这不比你长得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现在讲究的是实力!”
青诀本着气死他不偿命的原则,继续调侃:“实力,那不也比你厉害?”
段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一拳砸在桌上,“我堂堂元婴期剑修,他拿什么跟我比?你说他比我厉害,那就叫他出来和我比一比!”
相对之下林霄就冷静许多,他先是按捺下段风:“决赛有的是机会证明自己。”而后暗指青诀:“我这二师弟性子直,太单纯老实,青宗主还是莫要逗他了。”
就这一来一回之间,青诀已经感觉到此人不好对付。
楼上睡觉的楚经秋被声音给吵醒了,他捂着剧痛的脑袋撑着栏杆,“谁啊?一大清早吼来吼去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段风气呼呼地坐下,林霄回他:“抱歉。”
楚经秋困得只能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剑华宗的人,就知道肯定是来找茬的。
他强撑着睡意下楼,打着哈欠,坐在青诀身边把脚一放,上下打量着他们,“怎么,剑华宗这么闲?还有心思在这聊天,莫不是觉得自己赢定了。”
段风冷哼,“我剑华宗肯定是赢定了。”
楚经秋乐了,剥了颗花生米扔嘴里,“哟,那要不直接把奖颁给你?”
段风听出嘲讽,“你!”林霄又拉住他,“二师弟,等嫣儿师妹把该说的话说完了,自然就走。”
他这话表面上是劝慰段风,实际是想表达剑华宗的清高。
表明华语嫣只是来说清楚的,说完就会走,并不会对青雀宗和邹子彦有所留念。
这人的性格,还真是和华语嫣的姐姐如出一辙。
青诀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旁边的楚经秋困死,二话不说拿起来就喝。
“那个……”
可是她喝过的。
另一边的谈话并不顺利,华语嫣害怕被邹子彦看到自己的丑样子,一直掩住斗笠遮挡自己的脸。
邹子彦有些动怒,“有什么话快说。”
华语嫣不敢抬头,“上、上次我娘去青雀宗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情,我不知道她对你们说了这么难听的话,我替她向你道歉,你可以原谅我吗?”
邹子彦道:“不需要。”
“那那你还生气吗?”华语嫣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你都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其实我一直想来和你解释,但是我现在这副鬼样子,我也不敢来找你……”
她说着,轻轻握住他的手。
却在触碰的瞬间就被他挥开。
邹子彦强忍着厌恶,连退两步,“说完了就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你答应我的事我希望你能做到。”
她心心念念着跟他解释,结果他根本不在乎。
委屈涌上心头,华语嫣按捺的脾气差点就忍不住,“我、我没跟她说过那件事,刚才只是我一不小心。”
“那就请你以后不要再来,就不会不小心了。”
华语嫣鼻子发酸,终于忍不住质问他:“难道你要一直喜欢她吗?她可是你……”
他敛下瞳孔,“与你何干?与天下人何干?”
那是华语嫣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的眼神,就像一把利刃,划破寂静的深夜。
“你、你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我从来就没在意过他人的看法,我在意的是她。”
他在意的一直是她的看法。
他害怕被她知晓自己的心思后,连师徒都没得做。他害怕她收回对他的好,一切又回到原点。
“只要她接受,旁人如何我无所谓。”
他一直想用一种妥帖的方式,把真相告诉她。而不是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从别人的口中说出。
华语嫣被他的回答吓到了,她后退两步,不敢置信,“难道你、你还想过要与她在一起吗?”
“这是我的事。说完了吗?我走了。”
邹子彦想走,被华语嫣拽住衣袍。
腰间的香囊掉落,华语嫣捡起来,摸到两颗硬硬的东西,有点像牙齿。
她瞬间脸色大变,“是你!”
那天夜里藏在她房中的贼人捂住她的嘴时,她摸到了他脖子上两颗硬硬的东西,跟这两个一模一样。
“邹子彦!是你!”华语嫣完全无法接受,她最爱的人,竟然就是那天剃了她头发让她没脸见人的人。
她拼命拉扯着他的衣服,邹子彦却狠冽地看着她,根本就不打算解释。
华语嫣的心态瞬间破防,“你为了她,竟然这样伤我!邹子彦,我恨你!我恨你!啊——!”
她哭着冲下楼,跑进黑夜里。
段风赶紧追上去,“嫣儿师妹!你等我!”
林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看得出来邹子彦说了很过分的话。他表面上温和,却句句带刺:“青雀宗能进入决赛固然厉害,可在我眼里还远远比不过剑华宗。赛场上见真章吧。”
他温和的笑容背后,藏着阴冷的杀气。
提剑转身的瞬间,剑气横生,刮起的风割断了青诀一缕头发。
困成狗的楚经秋都打了个寒颤,挺起身,“我怎么感觉有杀气……”
青诀看着离开的剑华宗,微微眯起眼。
好像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草包。
见邹子彦从楼上下来,又变得一声不吭。青诀问他:“说清楚了?”
“嗯,说清楚了。她不会再来扰你。”
能这样当然是最好了。青诀拍了拍困得跟狗一样的楚经秋,“要补觉回床上去。”
他起身,迷迷糊糊往楼上走。
嘴里嘟囔着:“我还不是怕你被欺负了……”
到了决赛那天,青诀一早就起来收拾准备。正梳着发梳,小奴隶推门进来,给她送人参汤。
他比划着,大概意思是说看她气色不好,熬汤给她补一补。
青诀盯着亮黄的参汤,“确定给我吗?”
小奴隶手上轻颤,但还是递给了她。
青诀将参汤一饮而尽,“去休息吧,等我赢了比赛就带你回去。”
小奴隶点头,眼睛微微湿润。
这场比赛,她应该是赢不了了。
等小奴隶走后,青诀淡定地运转蛟珠,将体内喝下的参汤全部吐出。
里面果然有毒。青诀早就预料到了。
收拾完青诀带着众人出发,玄天峰山上山下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以往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青诀面前刷存在感,刷完扭头又去拍剑华宗的马匹,两头都不落下。
现场设下的赌局也是多得数不清,楚经秋随便看了一家,吓得叫出声:“什么?一比三百?我特么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比例!给我压青雀宗胜!对!小爷要压五万!”
庄家看他的眼神,就像看送钱来的,“买定离手哈!”
青诀看了一圈,就这家比例最高,于是就让青黛拿两万出来压自己赢。
青黛提醒她:“宗主,我们要是输了,那就是地位和钱财都没有了。”
“我就不能地位和钱财都有吗?”
“宗主说得对。”青黛立马跑去押注。
她挤进人群里,感觉有人拉拽她,回头一看竟然是阿修,“你怎么来了!”
“我跟少主一起来的,”阿修有些不好意思,“我刚看到你一脸开心,就想过来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我在帮宗主投注,你要一起来吗?”
阿修不好意思地挠头,“可我只带了二十个灵石。”
“够了够了。”青黛带着他投了青雀宗赢,“这要是赢了你就赚大发了。”
远处停下一辆马车,车上的人面色略阴沉。
“小公子,咱们还要过去吗?”
车上的人摇了摇头,放下车帘,把自己藏进阴影中。
在另一边剑华宗的帐篷中,御毒宗宗主求见。
华天景并不想见他,本想差人将他打发走,谁知那人已经进了帐篷。
阴鸷的脸笑得谄媚,颇有几分恶心,华天景丢下手中的茶杯,“什么事?”
“华宗主,我已经处理了那个不成器的逆徒,您看下一届的百宗会,我们御毒宗还有机会吗?”
华天景虚伪一笑,“那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华宗主放心!我御毒宗一向唯剑华宗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华宗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送走御毒宗宗主,华天景转头就变了脸,“找人处理掉他们。”
心腹吃惊,“宗主不留他们了?”
“连上七宗都进不了的废物我留着做什么?保不齐将来还要反咬我一口。”华天景用力捏碎杯子,冷哼道:“都怪这不中用的东西扰乱我的计划,还好我有盟友,这下总不会出差错了……”
华天景永远都不会忘记先祖对自己的嘱托。
数万年前青雀宗统治修仙界的神话一直流传至今,并不是没有原因,因为青雀宗是数万年来最接近神祇的宗门。
他们的心法特殊,修炼至第九重,便可唤来神兽灵体,修炼至第十重就可以羽化登神。
这是多少修仙者梦寐以求的境界,当年众人都要求青雀宗公开《唤灵诀》,却遭无情拒绝,一怒之下将青雀宗一路打压至此。
时至今日,已经有很多人忘记曾经的青雀宗有多辉煌,只有华天景还谨记先祖的嘱托:找到唤灵诀,飞升成神,不老不死,与天同寿。
华天景的大限已经不远了,他和苏隐合作,就是想要得到《唤灵诀》。
原以为青栾死去是一个机会,可没想到上位的青诀如此难缠,甚至到了能和剑华宗对决的地步。
华天景气到头晕,心腹赶紧扶他坐下,“宗主,医仙说了您不能动怒啊。”
“你以为我想?最近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气人!”
“宗主若觉得不安,不如让林霄他们在赛场上直接解决了青诀……”
华天景闭眼沉思,“那就让林霄这么办。”
决赛即将开始,场上锣鼓喧天。
无数响云花穿梭在空中,“嘭”的一声炸裂,落下无数五彩斑斓的灵光。
青黛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忍不住伸手去接,“宗主,这个真好玩,我们要是赢了是不是也要买点回去庆祝?”
青诀负手而立,看着站台上虚伪迎笑的华天景,笑道:“你怕是要将剑华宗气死……不过我喜欢。”
察管会上台,一番致辞,周围的人望眼欲穿,站得脚都麻了,比赛终于要开始。
第一场比赛,邹子彦对阵段风。
这个出场顺序有点出人意料,因为这两个人的实力怎么看都应该放在第二、第三位。
青诀在比赛之前就考虑过了,青雀宗想靠单人赛拿下三分,完全不可能,还是得靠团体赛取胜,所以个人赛她只要一分就够了。
她本想避开段风和林霄,直接让邹子彦拿下一分。
可没想到,被对方预判了。
或者说,被对方提前拿到了青雀宗的出场顺序。
青诀看向华天景,见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越发觉得自己的判断很正确。
剑华宗就是用不光彩的手段拿到了他们的出场顺序,所以用段风、林霄来对邹子彦和她,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一分都拿不到,直接三场单人赛取胜。
哼,想得倒美。
“青黛,今天的比赛要是赢了,我给你放一天的响云花。”
楚经秋也跟着附和:“我再加两天。”
“那就是三天了?”青黛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大喊着:“少主必胜!”
赢了比赛还要放三天的响云花,怕不是要直接气死华天景。
青诀微笑着,看得对面的剑华宗都有些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看着青雀宗上方的响云花。
华天景强装着微笑:“我不生气,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我是一个大度的人。”
心腹:“听说要放三天。”
华天景一口气没上来,猝。
43.你值得最好的 ·
看到青诀的眼神, 华天景想起那日抽签被她抓到现行的时候,略微恼怒。
什么东西,也敢嘲讽他?
他冷下目光嘱咐林霄:“今天就让青雀宗看到剑华宗的实力, 将他们一举踩在脚下。”
林霄微笑着,“师父放心。”
段风站上赛台, 目光紧盯着邹子彦。
这场比赛是他自己要求来的。
那天华语嫣跑出去后哭得几欲崩溃, 晕倒在他怀中。晕倒前用力抓住他的衣襟,要他答应她在赛场上打败邹子彦。
段风答应了。
师父让他在青诀和邹子彦之间挑选一人做对手,他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为的就是替自己的嫣儿师妹狠狠教训他。
他一定要让这个狂妄的臭小子付出代价。
段风拔/出灵剑,腾空而起,率先发动攻击。他已经是到达元婴期的剑修,在这个领域仅仅只次于大师兄林霄。
正面而来的一剑,邹子彦没有打算接。
他翻身躲过, 再次落到焱兽背上,利用段风收手的间隙,驱动焱兽用火焰反击。
段风觉得自己还是大意了,连忙调整身位,幻化出屏障抵挡。火焰不断冲击着屏障, 阻挡了他的视线, 他并不知道邹子彦已经绕到了他的后方,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台下哗然, 这就要结束了吗?
忽然剑华宗一个弟子大喊着:“二师兄小心身后!”
段风慕然回防, 挡住关键一击。
他连忙拉开身位,却也惊出一身冷汗, 差点掉进了邹子彦的圈套。
台下的华天景看得愤怒,“上台前我是怎么跟他交代的?让他稳中求胜!他把为师的话都当耳边风了吗?”
林霄解释:“不怪二师弟, 确实是对方太过狡猾了,师父莫急。”
看段风已经开始失智,林霄只能动点手脚,密音传给他:冷静点,用风九斩对付他。
段风顿时冷静下来。
他手握灵剑,掀起九道风刃,道道取人性命,将邹子彦逼入合灵之境。
青诀皱眉,不明白段风为什么突然冷静了下来。本来这场比赛她并不是很担心,因为邹子彦心思细腻,段风莽撞,赢下他的概率很大。
可是现在,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邹子彦最先觉察到,他与段风连对了几招,发现他的出招路数全部发生了改变,甚至放弃了他最习惯的横冲直撞,变得连贯诡谲。
邹子彦将他击退,忽然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林霄,正面带微笑,双目紧盯着自己。
原来如此。
邹子彦漂浮在空中,手中快速结印,身后的焱兽喷涌出无数火焰,直击他面门。
段风下意识提剑抵挡,那些被挡住的火光四溅开,烫伤了周围的人。
就连楚经秋都差点被火焰伤到,赶紧拍着衣袖上的火焰,“好吓人,这邹子彦要干嘛?”
两人比试已经影响到场外,坐镇的几位察管会长老,当即合力升起一道屏障隔绝火焰。
这道屏障可以隔绝一切灵力,能够隔绝火焰,自然也隔绝了传音。
林霄微微一怔,停止了传音。
竟然能想到这种方法,这人心思好细。
失去指挥的段风,又开始恢复了莽撞打法,而这种打法在邹子彦眼中根本就不堪一击,数十招下来,段风被打得节节败退。
不甘心的段风运转全身灵力,决定用他最得意的百鬼斩和他硬碰硬。
邹子彦欣然迎战,身后幻化出巨大的焱兽灵体,一声怒吼。
两道光芒瞬间交汇在一起,火焰瞬间吞噬赛台,即使隔了一道屏障,在场之人仍然能感受到蕴含的力量。
两人谁也没有退让,在火焰灼烧之下对战数百招。
一开始段风还觉得尚有余力,可是渐渐的,就发现自己的手开始不听使唤了。
糟了,用力太猛伤到了自己。
他想退避,可是邹子彦的杀招已经到了眼前,只能咬牙抵挡,手臂又是一颤。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想明白,邹子彦是故意将招式往他剑上撞的。
他知道剑修擅长近战,知道他心急火燎想要一刀结果了他,所以用烦不胜烦的小招式逼得他一直出手,频繁的冲击对他的手臂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段风醒悟,连忙后退。
放弃了他的进攻路线。
屏障隔绝了传音,没有办法获得场外支援,他该怎么办?
邹子彦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他运转全身力量,将赛场化为一片火海。
逼出段风的护体屏障,瞬间强化焱兽,一声长吼,将他踩在脚下。
火焰和力量的压迫,让段风只能用屏障抵挡。可是一旦使用屏障,就无法出击,一旦出击就会被火焰吞噬。
他唯一的机会就是,撤销屏障的瞬间,击穿对面的攻击,再用屏障护体。
可是他的手臂已经超出负担,他根本做不到啊!
他从一开始就掉入了邹子彦的陷阱,被他逼入了无法还击的死路。在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想到了嫣儿师妹的嘱托,师父的警告,瞬间心死如灰。
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用屏障撑到邹子彦耗光灵力。
但是怎么可能?
双重攻击,怎么可能破不开剑修的屏障?
段风在绝望中看着屏障一点点碎裂,在即将被踏碎的瞬间,无论他有多不甘心,都只能大喊着:“我认输!”
按照规定,只要有一方认输,另一方就必须收手。
邹子彦收回灵力,缓缓落地。
火焰退散,场外才看清台上的情况。
在一片焦土之上,段风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
原以为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结果却是以段风的惨败收场,而且还是投降认输。
一般情况来说,除了危及生命以外,几乎没有人会选择投降。
难不成邹子彦将段风逼入死路了?
青诀看完,忍不住笑了,“这段风实力和子彦差不多,输就输在脑子上。”
楚经秋搭话:“没脑子再厉害有什么用?”
这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笑过之后又有人破骂道:“谁跟我说剑华宗必胜?亏老子还投了几百灵石,结果上来就输了一场,我呸!”
“我还投了两千,不会真要输吧?莫不是在打假赛吧?”
“啊,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段风羞得抬不起头来,他扬言要让邹子彦付出代价,却不曾败得如此夸张。
他对不起嫣儿师妹,对不起师父……
华天景看清赛况,险些气到吐血,“还不把人给我带下来!还要丢脸丢到什么时候?”
原本想三场单人赛直接拿下胜利,没想到被对面抢了一分,丢了剑华宗的大脸。
真是可恶啊!
比赛来到第二场,青黛谨记青诀的交代,不给对面近身的机会。
她的实力在金丹期中算是佼佼者,但是和元婴期的对手相比还是差了一个大境界。
这场比赛无论如何都会输,所以青诀给她的唯一任务就是:绝对不能被近身。
青黛勉强吃了几招,已经感觉到对方的杀意。她不敢应战,只能投降。
赢下青黛,华天景的脸色总算要好一些了。因为他知道下一场的比赛,林霄绝对不会输。
第三场比赛很快开始,青诀带着噬月兽缓缓走上台阶。面对一脸温和笑意云淡风轻的林霄,她不敢有一丝小瞧,因为这个人,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强太多太多。
铜锣敲响,比赛开始。
林霄缓缓抽出灵剑,“青宗主,得罪了。”
他拔剑而起,顷刻间天昏地暗。
迎面而来的狂风吹起青诀的衣袂,那股力量让她嗅到危险的气息。她瞬间结印进入合灵之境,幻化出巨大的焱兽灵体,甚至运转了蛟珠的力量,才勉强与之对抗。
林霄的笑容中,藏着一丝蔑视。
他转身再来一击,青诀浑身涌上一股麻痹,整个人被击得往后退。
这强大的力量,太令人畏惧。
在下一击来临之前,青诀不敢再接,找到机会立马脱身。
她漂浮在空中,审时度势。
其实这场比赛赢不赢一点也不重要,因为无论是青雀宗还是剑华宗,都必须要赢得下一场团体赛,才能夺得第一。
但青诀还是想试探一下林霄的实力。
她运转灵力,结印攻击。
林霄“唰唰”几刀抵挡,再反手扔出几道风刃。
青诀吸收完蛟珠后,肉眼的捕捉已经非常之快,她瞬间作出反应。
可是那几道风刃,仍旧划伤了她的脸。
血,慢慢沁出。
台下众人的心都随之拧紧。
就连远处同为剑修的齐陵,都为林霄的剑法感到心惊,“这人的实力太恐怖了。”
阿修询问:“少主拼尽全力也不能与他对抗吗?”
齐陵神色凝重地摇头。
台上的青诀轻轻擦去脸上的血,已经感受到林霄带来的压迫力。
他笑得很轻松,手中忽然挽起剑花,无数灵光在他剑中流走,整个赛场上的风都随之涌动。
青诀感觉到不妙,她觉得自己可能接不下这招,便在他即将出手的瞬间:“我认输。”
林霄将即将出手的杀招慢慢收回、化解。
这么强大的力量,他竟能收放自如。
从台上下来,青诀的脸色有些沉重,“林霄这人实力深不可测,团体赛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邹子彦轻轻擦拭她脸上的伤口,眉头微蹙,他也没想到林霄的实力超出所有人的预期下场比赛只怕是难了。
三位元婴期剑修的团体赛,青黛想都不敢想。她摇着头,已经开始自我否认:“宗主你都这样说了,我觉得我们肯定打不过他们……”
才一场比赛,就把青黛的自信给打没了。
青诀皱眉,“也不是没有机会。”
她和邹子彦有一道团体绝杀技,如果能使用出来,胜负还未可知。
另一头,华天景大大赞赏了林霄,他却不动声色,轻声道:“师父,我刚才探过青诀的灵体并没有受损,那边下药之人,怕是并没有得逞……”
华天景眯起眼睛,“哼,这帮人做事一点也不靠谱。既然青诀没有受影响,那下场团体赛你们一定要万分小心,绝对不能输!”
“师父放心,徒儿有把握。”
稍作休息后,团体赛很快就开始了。
华天景满脸笑意,看得出来对他的大弟子很是自信。虽然他用了些手段走到现在,但其实,林霄的实力本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三人团战,正式开始。
双方人员各持一边,为了防止伤到场外,察管会长老一早就竖起了屏障。
六人被包围在其中,大战一触即发。
青诀这边没跟对面客气,三人同时召唤出契约兽,两兽一蟒,仰天怒吼。远程操控契约兽,通过维持阵型,最大程度上消耗对面。
可是林霄却从中突围,提着杀招,直接奔着青诀而去。邹子彦离她最近,想都没想就抽身去护她。
他护住青诀的瞬间,也将青黛暴露在危险中。剑华宗另一名弟子迅速突围,直接将青黛重击在地。
青雀宗的阵型,瞬间就被破了。
青黛摇摇晃晃,勉强站起来。
捂住胸口,“宗主,我打不过他们。”
“你站后面。”
青诀挡在她身前。
对面剑华宗的意图太明显了,他们想先解决掉最弱的青黛,然后三打二,奠定胜利。
青诀带领他们重新站好阵型,受伤的青黛站在最后边,她和邹子彦站在前面进入合灵之境,形成一道保护障,依旧用远攻消耗对面的灵力。
对面三人却丝毫不慌。
两人合出屏障抵挡攻击,林霄站在他们之间,手伤轻挽剑花,捏着一道杀招。
他忽然跃起,速度快如闪电,顷刻间来到青诀面前,破开他们的防护,直指青黛。
这一招下去,只怕要死人!
远处的阿修“唰”的站了起来,就连躲在车帘后边的小公子都忍不住,从车上走了下来。
就在这时,青黛却唤来巨青蟒,卷着她的身体,直接滑下台了!
而林霄的攻击无法穿过察管会的屏障,差点反击到自己身上。
林霄意识到不对,立马回身。
此刻的青诀和邹子彦已经双双突破至剑华宗的后排,劈开他们的屏障,青诀用电击对付段风,邹子彦用火海阻断另外一人,合力将本就受伤的段风重击,踹下赛台。
随后转而解决另一个人。
林霄突击他们一人,他们却想趁机淘汰剑华宗两人!好一招反客为主!
这是刚才青诀告诉他们的战术,既然对方盯上了青黛,那就用青黛作为诱饵,和他们的后面两人做一个交换。
此刻的局势瞬间万变,台下的人看得屏住呼吸。他们都知道,一旦青雀宗的战术成功了,就会瞬间改变战局,变成二打一!
林霄原本温和的脸色已经出现扭曲,他手中的灵剑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直直劈开赛台。瞬间无数白的光芒从裂缝中迸发出,而光芒所及之处,所有一切都被短暂冻住。
这是,极寒领域!
传说只有修炼到极致的剑修才能领悟!
只是这短短一瞬间的停滞,林霄已经赶到正面,他瞬发出几道风刃,将青诀两人逼退。
青诀的肩膀受伤了,她捂住伤口,已经开始心生忌惮。这到底是怎样恐怖的力量,能够同时冻住两位元婴期的修者?
难怪华天景对他如此信任……
“师父,”邹子彦担心她受伤,伸手拦住她,“你站在我后面。”
青诀来到他身后,被他握住了手。
两人体内的蛟珠逐渐凝成一颗完整的形态,金光笼罩在他们身边。
两人同时进入合灵之境,漂浮到空中。
巨大的噬月兽和焱兽灵体融合为一体,诞生出更加强大的合灵兽。
一目赤红,一目极寒。
这是所有人都未曾见识过的混合凶兽。
喷出雷电和火焰混合在一起的攻击,这是他们重创御毒宗的杀招。
攻击如雷电般在两人之间弹射,林霄瞬间躲开。另一名弟子也迅速躲开,却正中了青诀的陷阱,她早就强化好噬月兽,在他落点的位置使出灭世之力。
雷火是障眼法,灭世之力才是杀招。
那名弟子重伤倒地,当场吐血昏厥了过去。
而弹跳的雷火,也被林霄化解。
可是他的队友全部被淘汰了。
场外的华天景气得捶桌子,这两个蠢货!
等会儿结束再收拾他们!
青雀宗这边短暂寂静之后,爆发出欢呼声。楚经秋也觉得青雀宗赢定了,兴奋到无以复加,“一比三百,我投了五万!啊,发财了发财了!”
其他人即将输钱的人都垂头丧气,“搞什么啊剑华宗!居然连青雀宗都打不过,还当什么第一宗门!早点解散了吧!”
在局势大好的情况下,台上的青诀仍旧感觉到压力,尽管二对一,还是觉得没有胜算。
方才的投机取巧,只能用一次。
论实力,还是不如对面。
在硝烟弥漫之下,缓缓走出一人。
林霄冷笑着提起灵剑,无数光芒流转在他周身,天地都为之黯淡。
“我和你们这些靠淬体花跳级的人不一样,我是靠我自己的能力,千锤百炼,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裂开一抹诡异的笑,“不过我得承认你们足够强大,才能逼出我千锤百炼的杀招……”
顷刻间百光闪现,无数光芒直刺而来,邹子彦猛地转身扑向青诀。
无数剑光四起,纷涌而至。
蛟珠升起的屏障将他们护在其中,可是那道杀招实在是太恐怖了,就连雷火破不开的屏障,也在千百剑光下逐渐出现碎裂,邹子彦吐出一口鲜血,剑光已经波及到他身上。
青诀瞳孔轻颤,连忙擦拭他嘴边的血。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剑招?难道这就是天才中的天才吗?
“师父,”邹子彦握住她的手,声音坚定:“绝杀技,再试一次。”
噬月兽和焱兽的灵体再次合二为一,一半为火,焚烧万物,一半为雷,唯快不破。当两股力量拧在一起,形成雷火,攻向林霄。
融合兽喷出雷火的瞬间,巨大的灵体已经被千锤百炼的杀招击碎。
邹子彦和青诀双双受到反噬,重伤倒地,蛟珠形成的屏障也随之破碎,邹子彦翻身将她护在身下,无数剑刃落在他身上,撕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鲜血静静流淌染红两人的衣衫。
青诀的声音都有些抖:“子彦?”
他微微撑起,捂住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在他手心微微战栗。
雷火之后,林霄仍旧站在台上。他虽然被伤到了手臂,但是还有一战之力。
反观青诀和邹子彦,已经穷途末路,没有一丝取胜的机会。
战局又发生了变化。
林霄以一敌二,重伤了对方两人。
楚经秋瞬间成了哑巴,身后的弟子也都屏住呼吸。青黛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对面的华天景忽然大笑了起来,果然,剑华宗仍旧是第一宗门!
他已经起身,准备迎接属于他的胜利。
台上的邹子彦忽然动了动,他在林霄举剑要击杀他们两人的瞬间,将手心里藏的一道雷火拍入脚下,顺着那道裂缝迅速传到林霄身边。
只见电光闪过,雷火瞬间焚烧到他身上。
林霄被雷电击中,身体几处大穴瞬间爆裂,大火将他吞噬,他大声地惨叫了起来。
这种情况再不认输,林霄会死在台上。
可是台下的华天景却不愿认输,眼睁睁看着林霄被烧得皮开肉绽,最后还是华大姑娘忍不住冲上台子,大喊着:“我们认输!”
剑华宗,输了。
华天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脑中天旋地转。数百年的第一宗门,就这么没了!
弟子们一片哀戚,愁云惨淡。
场外买了剑华宗的人很多都输得倾家荡产,当场疯了的、大声破骂的都有。
只有青雀宗那边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在楚经秋的带领下,弟子们全部涌上赛台,就连青黛都一瘸一拐地跑上去,和他们一起欢呼着、大喊着:“我们是第一名!青雀宗是第一宗门!我们是第一宗门!”
气得对面的华天景,五脏六腑巨疼。
他颤巍巍起身,“来人,快扶我离开,我一刻都不想再呆……”
青诀将邹子彦扶起,看到他藏雷火的手已经被烧成了干骨,连忙用灵力帮他疗伤,“你方才一直藏着那道雷火?”
邹子彦点头,虚弱道:“我知道那击绝杀伤不到他,所以一开始就藏了一道在手中,就等他过来。”
他用了和青诀一样的手法,虚晃一招,趁其不备。
而林霄温和的外表下,是极端自负的内心。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在同一件事上,栽倒两次。
青诀当时都以为输定了,没想到他竟然留到最后一刻。一直撰在手里,这得多疼?
“转过去,我看看你背后的伤。”
邹子彦却不肯,他轻轻擦掉她脸上的血污,告诉她:“这些都没什么,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他在用行动向她证明,齐陵能为她做的他一样会毫不犹豫。
因为她本来,就值得最好的。
44.你害我两世 ·
看到青诀受伤的瞬间, 齐陵就立即从远处跳了下来,他心里惦记着她的伤势,可还没等他走进, 就看到她被邹子彦拼死护在身下。
无数刀光剑影落在他身上,也没见他退让, 他就像铜墙铁壁挡在她身前。
齐陵想起前世青诀死后邹子彦做的那些事, 身体里的血瞬间被凝结,他站在原地,脚步僵硬, 眼中藏着惊涛骇浪的幽深。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邹子彦会将她抢走。
“少主,”阿修垫着脚尖,有些着急,“我能不能去看看青黛?”
齐陵微顿, “去吧。”
就连阿修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关心青黛,来到她身边,自己却像见不得光一样,连见她一面都要藏着掖着……
他用力握紧凌霜剑。
剑华宗的弟子全都跟随华天景离去,留下一堆输了灵石骂天骂地的观众。最开心的莫过于楚经秋, 他拿着押注去找庄家兑钱, 除去需要缴纳的灵石,到手都还有两百多万。
他真的要高兴疯了。
他正要找青诀分享喜悦, 青黛却说:“宗主带少主回青雀宗疗伤了。”
楚经秋一愣, “她不参加七宗提拔会吗?”
青黛说起这个就跨下了小脸,“宗主让我留下来参加, 可是我……都不知道上去说什么。”
得了第一名,却让手下代替参加提拔会, 这也太嚣张了吧?楚经秋几乎能想象,会把剑华宗那些虚伪之徒气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楚经秋打了个寒颤,握住青黛的手,郑重其事道:“好兄弟,这边就交给你了!我把灵石带回去!”
青黛一脸懵,她忽然反应过来,正要追过去又遇到了阿修。他腼腆地挠着脑袋,忽然送给她一束自己摘的野花。
“这个送给你,恭喜你赢了。”
可是青黛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甚至有些沮丧,“都是宗主他们的功劳,我只是个拖后腿的。”
阿修着急道:“怎么会!你已经很厉害了,我、我才是队伍里拖后腿的那个……!”
见他开始伤心,青黛只好接住他手里的花,安慰他:“阿修别灰心,你好好修炼,以后一定会很厉害。”
少女的笑容,在他心里慢慢浸润。阿修害羞地低下头,心里很温暖。
“那回去以后,我可以来青雀宗找你吗?”
“当然可以鸭。”
不远处,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小公子黯然神伤,他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默默收回了想要送给她的礼物。
“小公子,我们还要过去吗?”
不了。他摇头,伤心地回到马车上。
车轮缓缓滚动,将他来之前的满心欢喜全部变成了失望至极。
本来就不该有所期待的。
那么爱笑的一个女孩,又怎么会喜欢一个哑巴?他连一句简单的话都无法传递给她。
马车走了很远,忽然停顿下来。
窗帘被人掀开,一个鬼灵精的姑娘正倒挂在他的车顶上,两只手抓住垂落的麻花辫,“咦?小公子真的是你!”
她翻身钻进车厢,坐到他旁边,“你来都来了,怎么不来找我?”
柳榆眼睛一红,忽然感到酸涩。
他千里迢迢、克服万难来看她的比赛,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就逃走。
她会喜欢这样胆怯的自己吗?
青黛都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径直拿起他手中的匣子,“这是什么?”
柳榆慌张地想要拿回来,却已经被她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条粉色水晶串成的手链,闪亮活泼的颜色,最适合青黛的性格。
她一看就喜欢,连忙戴在手上,“是送我的吗?”
柳榆不争气地点头,脸红了。
他想问她刚才跟她说话的人是谁,可是比划了半天青黛一个字也看不懂,他失望地垂下头。
她这么活泼的性子,应该不喜欢哑巴吧?
青黛爱不释手,对着外面的阳光晃了晃,“真好看。”她越看越喜欢,回头轻轻亲在他脸颊上,笑得开心,“谢谢,我很喜欢!”
柳榆脑中“嗡”的一声,沦陷了。
他的手指拧着衣服,平时苍白不见阳光的脸也染上绯红。
“我还要留下处理事情,先走了。下次你来青雀宗找我,我带你玩!”
她说完,又从窗口翻了出去,一身青色的衣衫转瞬即逝。
柳榆赶紧趴到窗口往外看,她跑得太快了,只看到一圈圈的青色涟漪荡漾在心底。
他连忙翻出纸和笔,想给她留下一句话。
马车颠簸了一下,笔歪了。
他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攥紧手,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他都做不到……
青雀宗,凉亭。
霖岚正在处理事务。
他给青诀写信,宗内一切安好,切勿挂念。
信刚送出去,忽然“嗖——”地一声。
一支利箭射在他手边。
霖岚起身摔倒在地,周围的弟子们立马围在他身边,“有刺客!保护执事!”
他在众人的拥护下,退到安全位置。
无数的暗箭射杀着他们,每一根都险些要了霖岚的命。
天上传来鸟叫,那些都是会飞的灵兽,有人乘坐飞兽专门来结果他的性命,霖岚来不及细想,跟随弟子藏到青崖间躲过一劫。
外面的射杀还在继续,惨叫声连绵不绝。
到底是谁要暗杀他?
他起初以为是青诀,可是青诀要杀他太简单了,根本就不用如此大张旗鼓。
看到落在洞口的羽箭,他微微一愣。
拔出一根仔细查看,那箭上淬了剧毒,箭头为特殊倒钩。
这是他以前所在的风隐宗最喜欢锻造的一种箭弩,暗杀他的人难道是苏隐的人?
霖岚不敢相信。
苏隐居然对他下了杀手。
难道他以为青诀之所以这么顺利,是自己背叛了他?
“执事,外面好像停了。”
弟子这话刚说完,就被洞口跳下来的黑衣人一箭射死,其他人也未能幸免。
几个黑衣人跳下青崖间,堵住他唯一的去路。为首的黑衣人冷笑着,“霖岚,你背叛少主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霖岚后退,“我没有背叛他。”
“没有?你没有背叛他,那青诀背后指点的高人是谁?你若不是投奔了青诀,她怎么可能在你暴露之后,还留你在身边?哼,你和她之间肯定达成了联盟。”
这也是霖岚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不过他现在明白了。
青诀不处理他,就是想让他被自己效忠的主子所怀疑,想让他死在自己信任的人手中。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霖岚笑了起来,眼中悲哀,“少主最大的错就是小看了青诀。”
他说完往后退了半步,脚下忽然打开一道暗门,他掉落下去,暗门又瞬间封死了。这是青崖间的密室,除了青雀宗宗主谁也没法打开。
或许青诀什么都想到了,她想到了苏隐会来杀他,想到了只有青峰山能对他动手,也想到了青崖间唯一的密室。
让他亲手把自己关起来,或者被自己效忠的旧主杀死。
霖岚想到此处,笑了起来。
他这一辈子小心谨慎,却在青诀身上栽跟斗。
明明知道她留他在身边有古怪,可是身体却好像被麻痹了,没法逃走,脑子也变得迟钝,想不到办法。就这样拖着一天又一天,等到生命垂危,脑中的反应却是: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躺在冰冷的石壁上,有些冷。
但更多的是疲倦的身体得到了休息。
或许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该好好休息了。霖岚闭上眼睛,繁杂的环境突然变得很清静。
他回想起小时候在风隐宗无忧无虑的过去,虽然身份低微,但是有真心对他的养母,还有志同道合的玩伴,他在那里度过了十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
忽然有一天,一个骑着巨大凶兽的女人来到风隐宗,她带领着无数恶兽踏平他的家园。他的养母和伙伴都死在那一场杀戮中,宗内所有东西被洗劫一空,而没有死去的他也被戴上项环入了奴籍。
他后来才知道,风隐宗欠了青雀宗一大笔钱,所以青雀宗可以理所当然地将他们灭门。
没有人会在意这样一个小宗门的死活,就连霖岚自己也没想过要反抗,直到有一天,他的旧主苏隐,推着轮椅找到他,并告诉他,“其实你和我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风隐宗的灭门,才终于跟他关联起来。
反正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活,那就干脆为复仇而活好了。
他潜伏在青雀宗,向苏隐递送无数情报,终于将青雀宗一点点逼上绝路。
他站在高大的青雀神像旁,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在想,原来强大如斯的青雀宗,也不过如此,就这样被他玩弄在手中。
败得太轻易了。
真无趣。
一直到青诀上位,他才终于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
和她周旋、对峙,每一次交锋都让他紧张又愉悦,然后一点点落入她的陷阱,心甘情愿被她所困。
他这才知道,自己并不是青诀的对手。
自以为在和她对弈,其实只是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利用完了,逗个笑。
到尽头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困了有多久,直到密室打开,光线落进来,他还有些不适应。
青诀逆着光,站在他面前,丝毫不诧异。
似乎这些都是她能预料的结果。
霖岚的身体被人托起,用铁链绑在架子上。他微微抬起头,这才看清了她的脸。
青诀就站在密室入口,等他被绑好了,才来到他面前。
上下将他打量一番,笑道:“执事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了?”
她脸上的伤口还未愈合,看得出来才从玄天峰赛场上刚赶回来。
霖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抬头看着她。
她命令手下人送来热水,给他灌下去,又喂他吃了一颗续命的丹药。
霖岚脑中混沌,逐渐恢复力气,虚弱道:“宗主比赛赢了吗?”
“托你们的鸿福,赢得很漂亮。”
她伸出两只细长的手指,托起他的下巴,“霖岚,我一直以为你聪明,却没想到你这么笨。那小奴隶知道我没中毒,当天就跑了,你还守在这里送死?”
霖岚看着她,“宗主会让他跑了?”
“当然不会,我在他身上种下了相思茧,等它羽化成蝶,就会带回我想要的一切线索……”
他惨然笑道:“宗主在我身上也种下了吧?很可惜,我没跑。”
青诀收回手,站在他身前缄默不语。
看着曾经在背后运筹帷幄,将她置于死地的人,她难免感叹。
“霖岚啊霖岚,我一直觉得你是最难对付的对手,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可惜你背后的人却是个蠢的,将小奴隶送到我面前来,生怕我找不到线索。”
他心中苦涩,“那就提前恭喜宗主了。”
“有什么可恭喜的?”青诀略带嘲讽,“死在你手上两次,那才叫笑话。霖岚,你就在这里睁眼看着我把你背后的人全部拔起,看着我如何将那些害我的人全部清除掉。”
她起身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他的声音:“那本《转生录》在我手里。”
青诀停下脚步,“所以呢?”
“里面有一句话:合四方之神,以灵魂为祭,便可扭转时空,重获新生。宗主可知道?”霖岚看着她停滞的脚步,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所以,宗主其实是转生而来,可对?”
青诀没有回头,“难道你不是吗?”
霖岚笑着摇头,“我不是。如果我知道已经害死过你一次,我应该不会再来第二次了。”那种剜心之痛,一辈子尝一次就已经足够。
青诀讽刺,“那还真是感谢你。”
她离开了,封上密室的门。
最后一丝光线也陨灭。
霖岚其实很冷静,被关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很冷静。他知道成王败寇,这些都是迟早的事,他不怨谁。
只是想到小奴隶的结局,再看看自己的结局,觉得很傻,桃林一抹柔色,就让他迷失了。
他和那个认不清现实的小奴隶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可怜虫。
在黑暗之中,他昏沉着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青诀死后发生的一切,邹子彦在入魔的一百年里杀了很多很多人,唯独幕后的苏隐躲过一劫。他拖着残败的身体,重新建立风隐宗,为了讨好入魔后的邹子彦,甚至将霖岚捆绑着献给邹子彦做见面礼。
霖岚被绑在祭祀柱上,看着血一点点往下流。
入魔后的邹子彦身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就连瞳孔也被黑色所布满,他面无表情来到他面前,审讯着他:“青诀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旁边传来凄厉的叫声,是被剜了双眼的青黛,她痛哭着:“你杀了我吧,少主,我真的没有害宗主,你把我杀了吧……”
霖岚垂眸,回他:“我在青雀殿。”
“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霖岚笑了起来,却牵动伤口剧烈地咳嗽着,“因为、因为我想要她死。”
干枯的手刺穿他的身体,黑色侵蚀着他的灵魂。邹子彦没有让他死,却让他比死还要痛苦,他将他泡在血水中,任由幽灵日夜侵蚀他的肉/体。
霖岚每日疯魔般呓语着前尘往事,在她死后的一百年里,其实他早就不知道该为什么而活了,死在他手上也挺好。
青黛的痛哭声,每日每夜萦绕在魔宫。
邹子彦将青诀重塑的肉/身冰冻在寝宫中,日日疯魔般抱着呓语。
举行大婚的那日,魔宫十里红妆,青诀被打扮得很好看,穿着大红的嫁衣,坐着飞轿而来,模样鲜活得好像还活着一般,紧闭的双眼也好像只是在沉睡,并没有死去。
自那以后霖岚就彻底魔怔了,他嚷着要见青诀一面。邹子彦一脚将他踩进血水中,生生碾碎他的肩骨。
可是霖岚早就不怕疼了,他全身早已千疮百孔,大哭大笑着:“让我见她一面……”
“她已经被你害死了。”
霖岚忽然又安静了下来,他说:“你知不知道青雀宗的藏书阁中,有一本叫《转生录》的书,能够使死人转生?”
邹子彦一把将他捞起来,“书在哪?”
“书早就被烧了,”霖岚魔怔道:“你让我见她一面,让我见她一面我就告诉你……”
邹子彦厌恶地将他扔回血水中,“你这样的人,不配见她。”
是啊,他这样肮脏的人,从一开始就不配见她。可他却妄想染指那皎皎明月,将她拉下深渊……
霖岚躺在血水中,发出“嗬嗬”的可怕笑声。他的五脏六腑都被幽灵掏空,只剩一具残躯还未死去。
死了也好,死了就能见到她了……
从梦中惊醒,霖岚感觉身体还未从梦中抽离。仍旧能感觉到那种麻木的疼痛感,五脏六腑都被吃光的感觉,宛若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到现在才想明白,为何自己会做这样的梦,因为当年献祭灵魂的人,其中一个就是自己啊。
他在无望的一百年中,悔恨到疯魔。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她重生。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密室被人打开,透进刺眼的亮光。
霖岚浑浑噩噩睁开眼,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在梦中。
“你死了吗?”他这样问她,“我死了吗。”
青诀塞了一颗丹药到他嘴里,帮他续命。她轻声笑,“没呢,哪能让你死得这么轻松。”
她坐在他身旁,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相思茧破了。”
霖岚微微动了动干涸的嘴唇,他好像跨过了一百年的时光,终于看到了她。就像沙漠中的人看到一片绿洲,希望她是真的,也害怕她是假的。
“那小奴隶确实没你聪明,不过倒也让我省心。他还不知道相思茧已经传回了我想要的信息,跟苏隐闹翻后,还想来投奔我,千里迢迢逃到青雀宗,自投罗网……”
他动了动眼珠,看着她没说话。
青诀觉得有些无趣,她很期待霖岚的反应,可是他的反应却并没有愉悦到自己,“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霖岚微微张嘴,“青诀,你能靠近我一点吗?”
“你怎么连宗主都不叫了?”青诀起身,走到他面前,“你不像是输了对局,连风度也会输掉的人。”
霖岚以前也觉得自己不是,可是百年孤独,足以让他所有骄傲都碎裂。他现在只想好好看清她的脸,看到她鲜活的样子,重新找到活着的意义。
“青诀,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到五脏六腑都被幽灵嚼碎吃了,只剩一具身躯,躺在血池里,感受蚀骨钻心之痛……”他喃喃自语,“痛到后面就麻木了,感觉不到痛。骨头被碾碎也感觉不到痛,只知道自己还活着,被无尽的悔恨包裹着……”
青诀皱眉,“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笑了,就像深渊中的幽灵向她伸出冰冷的触角,“青诀,你能再靠近一点吗?”
“你是不是被关疯了?”青诀捏起他的下颚,嗤笑道:“不会吧,霖岚,你聪明一世,这才关几天就疯了?”
他发出低低的笑声,又好像在哭,“是啊,我已经疯了,我早就疯了。青诀,你靠近一点好不好?我感觉好冷,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真的好冷……”
他伸手想触碰她,手额比铁链所禁锢,怎么也碰不到她。
她模样鲜活地站在他面前,恢复一身从容高傲。
他在她面前就是被碾碎踩进了泥土里的蝼蚁,他不配触碰她,不配看到她……
霖岚的眼中终于出现破碎的绝望,哪怕重活一世,仍旧离她如此遥远。她是他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幻梦,所以他卑劣不堪地、肮脏地,想要拉她下地狱。
可是等她真的下地狱了,他才发现,自己连陪她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
“青诀,”他朝着她伸手,“让我碰碰你好不好?”他像干涸已久的死人,像她伸出绝望的手。
青诀皱眉,她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身上。
那是她母上留下的教鞭,她小时候没少挨过这样的打,所以她知道怎样才能打得人最疼。
霖岚却连哼都没哼一声,他已经死过太久了,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感觉。
他还在胡言乱语着:“让我碰碰你好不好?我太冷了,让我碰碰你吧……”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鞭子。
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身上。
打到最后青诀有些累了,她扔下鞭子,厌恶道:“霖岚,你害我两世,还有什么资格触碰我?在我心里你比小奴隶还不如,你得了青雀宗的庇护,却当了白眼狼,那小奴隶有时候都知道护着我,可你呢?”
她走了,关上最后一丝光线。
良久的黑暗让霖岚终于崩溃。
他红着眼睛望着出口,一日复一日地期盼着,她能再次来到这里。
可她却像是将他遗忘了。
再也没有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得眼眶湿湿的。
45.终于找到你了。 ·
相思茧, 破茧成蝶。
会在人的后脖处留下一个蝴蝶的印记,印记消失,人就会随之枯萎而死。
除非, 是金筑基期以上的人。
起初小奴隶还不相信,他疯了一样去擦脖子后的印记, 却怎么也擦不掉。
他受到惊吓跌坐在地上, 害怕地呓语着:“不可能,她不会这么对我的,你骗我!”
苏隐眼底生出厌恶, “把他扔出去。”
一个将死之人,就让他腐烂在外面好了。
费劲心思将他派到青诀身边,结果他一件事都没有办成,还将相思茧带了回来。
他们全都背叛了他!
苏隐抬起阴鸷的目光,面上的疤痕因为扭曲而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一个背叛我!两个背叛我!”他撑着轮椅摇晃着站起来, 腿上无力摔在地上。
“可恶!”苏隐狠狠砸拳,面目憎恨,“两个人都是奴隶所生的贱种!我看他们可怜才给了他们机会,结果都一样背叛我!”
属下连忙将他扶起来,“少主, 霖岚那人自小养在别人膝下和我们并无感情, 况且,他当年生母之死也和我们大夫人有关, 他的心本来就不可能和我们连成一线的。”
苏隐愤恨握拳, “我当初就不该相信他,尽管跟我流着相似的血, 但他仍旧非我族类!”
属下将他扶到轮椅上,安抚他:“不过少主也不用担心, 我听说霖岚在青雀宗已经失势,只怕他也是被青诀利用的一环……”
苏隐觉得很讽刺,“他们为了青诀背叛我,却要死在青诀手上。”
被扔出云隐集市的小奴隶浑浑噩噩。
他仍旧不敢相信,那个宠他、护他,给他温暖的青诀,居然一直在利用他……
曾经那些温情都是假的吗?
他朝着青雀宗的方向走去,脖子后面的蝴蝶印记已经开始慢慢消失。
他渐渐连路都看不清,一路走,一路咳,咳到最后,手上全是鲜血。
终于,来到青雀宗。
他想进去找青诀问个明白,被人叉住,跪在地上。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有只能发出嘶哑的低鸣。
带头的青黛将他认出,“咦”了一声,“你不是畏罪潜逃了吗?”
是啊,他是畏罪潜逃的罪人。
小奴隶这才想起,他一开始来到她身边就带着自己的目的。
冰冷的铁链将他的双手锁住,他被关进了地牢里。每天看到人就问:“我能见青诀吗?”
外面的人笑话他,“还想见宗主?你就死了这颗心吧。”
“就连执事都被关起来,你以为你还能活?”
可是小奴隶始终认为,只要见到她了,她一定会心软。所以他不肯放弃,每天都拉着路过的人大喊着:“我要见青诀,让我见她!她有没有说要见我?”
本来就沙哑的嗓音逐渐失声,他已经时日无多了,他想见她一面,哪怕一面就好……
在他昏昏沉沉之间,有人打开了牢门,将他从中拖拽出来。
他好像看到了一道希望,希翼地看着身边的人:“是青诀要见我吗?”
他不等回答,又哭笑了起来,“她终于想起我了,我就知道她不会忘了我,她一定是生气了,想惩罚我,我跟她道歉,我跟她道歉就好了,她会原谅我的……”
押送他的弟子,都难免露出怜悯。
谁都知道青诀早就将他遗忘了,是大护法嫌他吵闹,翻来覆去地提起,青诀这才将他提审到青雀殿。
小奴隶双手被捆绑着,扔到地上,终于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记忆里总是笑容温和的青诀正低头处理账本,露出的侧脸冰冷,“想见我做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冷漠,宛如一把尖刀扎入他心里。他不相信,她会对他一丝感情都没有,他挣扎着想让她看看自己,身后的铁链将他死死困住。
“青、青诀。”他的声音很哑,几不可闻。
青诀写完笔下的字,终于抬头看他一眼。
淡漠的眼中平静如水,他的到来没有掀起她一丝情绪,唯一有的,也只是一抹戏谑:“怎么,不装哑巴了?”
小奴隶用力咳嗽着,唇边鲜血直流。
他抬起通红的眼睛望着她,知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只想在她这里求一个答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是说相思茧吗?”青诀笑,“你来的第一天,我帮你取下项环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
原来他以为的温情,全部都是她的谎言。她从来没有给过他真正的温暖,全都是假的。
他害怕地后退,铁链将他束缚。
他吐出一口鲜血,脖后的蝴蝶已经快要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他终于认清现实,“我没有机会了吗?”
青诀放下笔,平静地看着他,“其实我一直都有给你机会,是你辜负了。那天你端给我参汤的时候我还问过你,确定给我吗?你没有反驳。”
“不过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你本来一开始来我身边就带着目的。是你先骗我的,所以也不要怪我利用你,何况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若留下来,又怎么让相思蝶破茧?”
青诀缓缓起身,来到他面前。
看着他痛哭流涕,仍旧不为之动容,“青寒,你果真对得起我赐给你的名字,让人一次又一次地心寒。”
他见到她的那天,天降大雪,冷得手脚发麻。他扑过去抱住她的脚,她那么干净,那么遥不可及,所有人都将他逼退,唯独她一点也不嫌弃他,将他带了回去。
小奴隶已经泣不成声,他说:“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也想过要留下,可是……”
“可是你还是把参汤给我了。”
他无法否认,因为他确实在汤中下毒了。
他耸着小眉,纤细的手指拧紧她的衣袍,还在期望能获得她的怜惜,“我错了,宗主,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骗你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青诀挺直背脊,望着殿外巍然耸立的神像,嘲讽道:“我曾经心慈手软,放过一个又一个不忠之人,换来的却是万股穿心之痛。你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绝望,就没有资格求我原谅。”
她说完毫不犹豫地离开,小奴隶惶恐抓住她的衣摆,却怎么也抓不住。
青绿色的衣袍上落下血印,最终从他手中完全抽出。
他凄厉地喊着她的名字:“青诀!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就给我一次机会……”
青诀充耳不闻。
殿外刺眼的光芒落在她身上,她眯眼往上看。不知不觉已经重生一年了,而她的复仇也才刚刚开始。
只是可惜,没有人与她一起狂欢。
青诀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关在密室中的霖岚,她打开密室的门,光芒撒入的一瞬间,角落里的人瑟缩了一下。
他被关得太久了,已经不适应外面的光线。
青诀逆着阳光站在他面前,他光是看她一眼,都会被刺得眼睛生疼。
“青诀,你来了吗?”霖岚的声音就像来自地狱,他想触碰她,可是手脚都被铁链绑住,不管他怎么努力都始终与她有距离,“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好吗?”
他真的是被关疯了。青诀轻笑了一声,“霖岚,我今天将小奴隶赶出去了,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不过想来以他的修为也扛不住相思茧,很快就会化作花肥。”
欺骗她的小奴隶死去,下一个就是他了。
霖岚难得冷静了下来,他抬起眼睛望着她,越是想要看清眼睛就越疼。
干枯的眼中落下一滴眼泪。
“轮到我了吗?”
青诀没说话。
她坐在他面前,安静地看着他。
“你想让我怎么死?什么时候死?”
“我不想让你死。”青诀如是说:“我说过要让你看着我一步步往上走,铲除那些害过我的人,你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与我分享胜利的狂欢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她说完,塞了续命的丹药入他口中。
霖岚不肯吃,她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强行给他灌水咽下去。
她看着他,轻声呢喃着:“霖岚,你可得给我好好活着啊,不然复仇的快感,我已经无处可说了……”
霖岚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咳完又笑了,“让我看看你好不好?”他抬起头,双目已经有些失焦,努力凝聚在她身上,“让我看看你,我就如你所愿地活着。”
青诀又沉默了。
她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让我碰碰你好不好……”总是自尊高过一切的霖岚,此时已经将全部都抛到脑后。
他从无望的一年后归来,肉身已经腐烂成泥,唯有心中的执念支撑着他活下去。
想看一眼,活着的青诀。
青诀却嗤笑了起来,她起身准备离开,微微回头对他说:“想看我一眼那就好好活着,总会有机会。”
她就是要让他抱着无法放下的执念,活着。
活到她允许他死的那一天。
……
百炼殿,寝宫。
邹子彦从噩梦中惊醒,身上一层湿寒。
他梦到自己将霖岚锁在血池中,让幽灵啃噬着他的□□。
啃噬到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躯体,还有已经死去的灵魂。
还好只是一个梦。
邹子彦擦去头上的冷汗,艰难起身。
后背的伤一牵动就火辣辣地疼,他抬着绑满绷带的手臂,想打开窗户透透气。
门从外边打开了,大好的阳光照射进来。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她放下手里的果子。
阴暗冰冷的房间,忽然染上一抹暖气,她把阳光带进了房间里。
邹子彦慢慢坐下,抬头刚想说什么,嘴里就被她塞了一颗果子。
咬一口,“好甜。”
“这是青黛特意给你摘的,你喜欢我明天再让她给你摘点。”
还以为是她摘的,结果不是。
邹子彦顿时觉得果子不甜了。
青诀查看了一下他手上的伤,“嗯,开始长肉了。”
那天他手上的皮肉都被雷火烧没了,用了不少灵丹妙药才开始恢复。
“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嗯?背上的伤要怎么看?
邹子彦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咬着果子含糊不清道:“师父!你还是别看了。”
“我看看怎么了。”青诀说着就要去掀他的衣服,“你小时候我哪里没看过,你害什么羞?”
邹子彦瞬间脸色涨得通红,他拼命按住衣服,碰到手上的伤又疼得跳脚,龇牙咧嘴道:“师父师父,求求了,给我留点隐私吧……”
青诀停下,认真道:“你真是长大了,还知道害羞。”
她习惯性地伸手揉揉他的头发。
邹子彦抬眼看着,心里有些别扭。
虽然被她摸头很舒服,可总觉这样她就会一直拿他当小孩。
“师父,以后能不能不要摸我的头了。”
“嗯?头都不能摸了?”
他别扭道:“你以前摸灵犬的时候也是这样摸,你摸我也这样摸,这合适吗?”
青诀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最后再揉一把,“好好好,以后不摸了。我带你出去晒太阳吧,今天的阳光正好。”
她说着拉住他的手。
阳光照耀在她身上,青丝折射出一种柔和的光芒。
她的手也是软的,回头朝他笑的那一下也是软软的,瞬间就击中了他的心。
邹子彦心里忽然升起一抹燥热,他有种想顺着她的手将她拽入怀中的冲动。
可是他知道不能,所以只能按捺着、克制着,他不知道这样这样按捺下去,到达极限的那一刻会怎么样。
会吓到她吧?
焱兽正躺在院子里懒懒地晒着太阳,青诀松开他的手去摸焱兽的耳朵。
焱兽懒得搭理她,喘了两口粗气继续睡。
她爬到焱兽身上躺着,垂下的脚还不安分地玩着它的尾巴。
感叹着:“这焱兽脾气丑,但是身上的毛真的好舒服。你快来。”
邹子彦坐在她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闻到她身上的清香味,身体就会跟着发烫。
明明焱兽的发情期早就过了。
他微微别开头,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一层绯红。
青诀侧头看着他,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才晒了一会儿脸就这么烫了?”
她忍不住又掐了掐他的脸,嘿,水嫩嫩的,跟豆腐一样能掐出水来了。
“子彦,你皮肤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邹子彦的脸瞬间又更烫了,他挡住她的手,“哪里一样?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可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脸红。”青诀笑出了声,“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有没有这样掐过你?她知不知道你喜欢脸红?”
那可真是太知道了。
不仅知道,还经常逗他脸红。
邹子彦有些恼羞成怒,连忙转过身,脚下不小心踩滑了,拉着青诀一起倒在地上。
扑面而来的香气充盈着鼻尖,她摔到他身上,柔软的青丝慢慢散落。
邹子彦有些走神,他伸手抓住一缕,可很快就从他手中滑走了。
青诀起身,“没弄疼你吧?”
邹子彦这才感觉到背后火辣辣的,疼得他抽气,“师父,我是个伤员,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青诀哈哈大笑,“不好意思,我忘了。”
她将他拽起来,背后已经开始渗出鲜血,“呀,伤口裂了,你在这等着我。”
青诀进屋拿出药箱,就这样半跪在他身后脱下他的衣衫,俯身帮他擦药。
她的手指有些凉,带着药膏轻轻点在他背上,又酥又麻,太要命了。
心里又生出不好的旖念。
他想把她拽进怀里,使劲往身体里揉。
邹子彦屏住呼吸,心想,要是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会不会跳起来把他砍成八段?
那件事……要告诉她吗?
“好了。”青诀帮他穿上衣服,收拾药箱,“这些伤很快就会好,你就忍忍吧。”
“师父……”
他微微低着头,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掩藏着自己的情绪。
“如果我喜欢的人她……”
青诀抬起头,和那双眼睛一对视,邹子彦瞬间心慌意乱。
再多的话都堵在心里,说不出口。
他不敢去赌,怕赌输了一无所有。
“宗主!”青黛兴奋地跑过来,正好打断了他的话,“楚少主买了好多响云花,他说要放三天三夜!”
青诀挑眉,“钱都是他出吗?”
“是啊,楚少主说把你那份也包了,等会儿拉回来就可以开始放了!”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宗主,我可不可以邀请盛柳宗小公子一起来看?他肯定会很喜欢的!”
“嗯,去吧。”青诀忽然想到什么,“等会儿,你上次邀请阿修过来玩,这次又邀请柳榆来玩?”
“不可以吗?”青黛一脸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有两个朋友很正常嘛,不然我天天在青雀宗多无聊啊?”
青诀头疼地扶额。
殿里每天这么多事,她一样不管,还来跟她说无聊?
“我让你给我找个账房,你找哪去了?”
“宗主!你非要在大好的日子吩咐我做事吗?”她气鼓鼓地跑开了。
嗯?拖延公事还有理了?
青诀冷下脸,“下个月把她供奉扣光。”
“嗖——嘭!”
响云花窜上天空,接连炸开。
青诀抬头看去,“这大白天的,也就听个响了,不过也足够气死剑华宗那群人。”
青雀宗的响云花整整放了三天三夜,比修仙界任何一场宴会都要放得久。无数响云花在天上炸响,青雀宗荣登第一之事,也在一遍遍地提醒着众人。
华天景气得捏碎杯子,身边围着七嘴八舌的宗门,纷纷咒骂:“这青雀宗太不像话了!侥幸得了第一就敢目中无人,以后发展起来还得了?”
“连提拔会都可以让下人来参加,成何体统!”
“简直不把我们上七宗放在眼里!”
华天景本来就恼怒,一听到“青雀宗”这三个字更是忍不住捶桌。青诀不仅赢了比赛,还将他最得意的弟子重伤,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恢复。真是太可恨了!
这时候符修宗进言:“华宗主,在我们心里您才是第一宗门,那青雀宗不过是跳梁小丑,迟早要摔下去。”
话虽这么说,可是距离下一届百宗会还有七年,这七年难道都要被压在青雀宗之下抬不起头吗?
华天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一拳砸在桌子上,“可恶!”
“华宗主莫气,不是还有一个办法吗?当年曾有过一个案例,第二宗门不服第一宗门,遂带人上门挑战,挑战成功,也获得了察管会的认可,所以将第二宗门提了上去……”
华天景对此也有印象,“可是,后面不是说不能如此了吗?”
“既然已经有过先例了,那说明就是行得通的。华宗主您只要买通察管会的几位管事,这件事肯定有门路……”
旁人也跟着附和:“青雀宗目中无人,德不配位,将他们拉下来,也是为了整个修仙界的安宁啊!您到时候就是拨乱反正,百宗都要感激您的……”
第一宗门的宗主,在上七宗拥有绝对的权威。这一届如果易主,只怕会给剑华宗造成很大的损害。
而且,他也舍不得放弃百宗朝会的辉煌。
华天景思量许久,沉重点下头,“你们说得对,为了修仙界安宁,我剑华宗义不容辞!”
三天的响云花放完,青诀的耳朵都要震没了。
她揉着耳朵,一时间分不清是气到了剑华宗更开心,还是耳朵里“嗡嗡嗡”的更难过一些。
最开心的莫过于青黛了。
她第一天,请了柳榆来看响云花。
柳榆开开心心地走了。
第二天,请了阿修来看响云花。
阿修开开心心地走了。
第三天,请了他们两人一起来看响云花。
然后两个人都伤心地走了。
青黛还跑来问她,“是响云花不好看了吗?为什么他们看了都不开心?可是我觉得很好看啊。”
青诀翻了个白眼。
你左手一个柳榆,右手一个阿修,你当然开心了。
“我让你找的账房你找到没有?”
青黛一听这事,放下果子赶紧溜了。
青诀决定再扣她一个月的供奉。
她带着青黛送来的果子给邹子彦送去,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睡下,房间里黑灯瞎火,她随手给他放在桌上。
东西一放,他瞬间就醒了过来。
直愣愣地挺坐着,看着她。
那眼神看得青诀发怵,“你怎么了?我给你送两个果子。”
邹子彦不说话,就一直把她看着。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青诀故作轻松道:“你看着我干嘛,小模样还怪吓人的……”
她话都还没说完,床上的人就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用那种冰冷的、粘稠的,像是从阴暗角落里爬出来的那种声音,笑得很是古怪,“青诀,我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下作者鸭,给你们日万,嘻嘻~
46.美好的梦境 ·
邹子彦又入魔了, 他像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来到她面前,伸出冰冷的手覆上她的面颊。
温暖的触感让他无比眷念。
他轻笑着,冰冷的呼吸落在她耳畔犹如恶魔低语:“青诀, 你躲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
青诀皱眉,不明白他为何又入魔了。
她刚抓住他的手, 就被他一把拥入怀中, 那种力度,恨不得将她骨头碾碎。
他的身形纤长,可以轻而易举将她困住, 青诀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他的手揽住她腰肢,俯身在她脖间亲昵地磨蹭着,那种亲密的态度,就好像找回了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青诀在他身上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 好像隔了有一百年之久。她忽然联想到楚经秋曾说,邹子彦在她死后的一百年里杀了很多人。
难道入魔后的他,其实是前世的他?
他的手指伸入她的长发中,将她按在怀中,发出满足的叹息, “我想你了……”
这个人, 根本就不像她认识的邹子彦。
青诀皱眉,“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亲昵地磨蹭着她的脖子, 冰冷的手顺着她的背脊往上,正好落在她第七节脊椎上。
青诀背脊微微僵硬, 身体里的力量仿佛被什么压制着,竟然使不上劲。
他扣住了她的死穴, 却并没有做什么。
而是怀念地轻蹭着她的耳畔,“青诀,我们已经有好久没见过面了……”
不是每天都在见面吗?
青诀心头不安,越来越觉得这是另一个人,“子彦,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你是青诀。”他又笑了,这样看起来还有几分孩子气。
“我是你师父。”青诀提醒他。
他忽然顿住,然后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后迷茫化作偏执,坚持道:“你早就不是我师父了。”
早在自己强娶她肉/身之时,他就默认自己已经被逐出了师门。
青诀却说:“我并未将你逐出师门,就算死了也是你师父。”
邹子彦微微顿住,随后又笑着轻抚她的长发,眼中被黑色烟雾所覆盖,“没关系,那我就叛出师门好了。”
青诀:?这个逆徒!
她忍不了了,直接手中结印。
印才刚结了一半,他就伸出冰冷的手轻轻握住,灵力瞬间熄灭。
“你要杀谁我帮你,我怕你伤到自己。”
“……”
他抓住她的手落下一吻,固执疯狂地呢喃着:“你想杀谁,我来杀,你不喜欢这世间,我就帮你把它灭了。只要是你喜欢的,不管多难我都给你,只是你不要再离开我……”
指尖微痒,传递到心底。
青诀内心忽然有一丝触动。
她死的时候就没想过邹子彦会为她入魔。
她以为他对她就仅仅只是单薄的情分,她死了,他落几滴泪,情分也就到头了。
没想到他会陷得这么深。
青诀微微侧着头,身体并不抵触他。
只是觉得,这样亲密真的妥帖吗?
他的手顺着脊背往下,揽在她腰间,很是自然地亲了亲她的脖子。
等等!青诀终于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亲得这么熟练?
就好像在无数个日夜里,都是这样拥着她、亲近她。
她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你,你之前说你有喜欢的女孩,到底是谁?”
“当然是……”
揽着她腰的手忽然松开了,他微微靠在她肩膀上,身上布满的黑色纹路慢慢褪去,眼中的黑色也逐渐消失。
他竟是在这一刻恢复了清明。
邹子彦下意识抓紧她的肩膀,他想过将真相告诉她,可是最后还是松了手。
我喜欢的那个人,一直是你啊。
靠在她身上的人忽然滑落,他晕过去了。
青诀用蛟珠的力量,帮他平复魔气。
心里也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一直压制,反而越来越盛。
他还会再次入魔吗?该怎么帮他解除?
还有,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好像才是问题的关键。
青诀敲开楚经秋的房门,他居然没睡,屋中灯火通明,一看到她瞬间神情就紧张起来。
“你、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青诀:?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明天是我的生辰啊,你说了要陪我过的。我还在布置惊喜,你怎么提前来了?”
青诀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她往房间里瞅了几眼,就看到几盏明晃晃的灯,有一只是白白的兔子灯,“你备了什么惊喜?”
楚经秋连忙掩住门,慌张道:“你别看,我还没弄好。”
“我不看,我就是想问你点事。”
他严肃拒绝:“你就不能等会儿再问吗?我备了好几天,你等几个时辰都不行?”
青诀赶紧收回了试探的脚。
本来想说不用搞得这么复杂,结果还没开口就被他推出去,“砰”地关上门。
楚经秋还特意把房门落了锁。好不容易准备的惊喜,差点就被她破坏了。
回到房中的青诀还在想邹子彦那事。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会让楚经秋那天那样惶恐,让邹子彦屡次入魔?
如果只是帮她报仇应该不至于吧?
杀几个仇家而已。
夜里过半,楚经秋准时敲门。
青诀一打开,扑面而来蓝白色的小花,一把塞进她怀里,好大的一束。
“送你的,生辰快乐。”
青诀还没看清,又被他拉着来到梧桐树下。
树上挂满了他亲手折的花灯,全是可爱的小动物,五颜六色在风中摇晃,落下五彩斑斓地光芒,尤其是那只小白兔,做得特别可爱。
“都是我亲手折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每样做了一些。”他伸手,正好摘下小白兔,放在树下照亮周围。
树下堆满了梦回酒,密密麻麻,她大概看了下估计有一百坛。
他得意地跟她说:“你看,我没食言吧?我说了要还你一百坛,一坛都不会少。”
青诀觉得太夸张了,忍不住笑,“你这一百坛,我要喝到什么时候?”
“等成亲的时候,不就可以喝完了?”
青诀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握住她的手,单膝下跪,一脸诚恳地看着她:“青诀,你跟我成亲吧。我什么都不要,我还可以带着我的家产入赘,以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她听完都懵了,“你想和我成亲?”
他点头,“我想啊,我是真的想和你成亲,你就答应我吧。”
青诀想把手抽回来,他死死抓着不放。她好生劝他:“你不要为了摆脱你爹,毁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不值当。”
他急忙表明自己的真心:“我不是为了摆脱我爹,我都想好了。等我家老头不行了,我就带着千机宗合并进青雀宗,我们一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可以逗你笑,给你买好吃好玩的,我还可以和你一起赚钱,成为修仙界首富!”
听着倒是挺美的,但是青诀还是觉得好笑,也没就把他的话当回事,“我们现在不也在一起,不也开开心心的,不也一起赚钱吗?”
“这怎么能一样?”楚经秋抓住她的手,生怕她跑了,“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啊,每天相亲相爱,生一窝可爱的孩子,永远都可以不用分开。”
青诀一听“生一窝孩子”,吓得赶紧把手抽回来,“能不要感情来玷污我们之间纯洁的金钱关系吗?”
她说完就想走,楚经秋扑过去抱住她的腿,一脸凄惨模样,就差跪在地上求她了,大哭大喊着:“我求你了,小青诀,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你在一起,没那么多别的想法,你要是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青诀没客气,“那你死给我看看。”
楚经秋一愣,哭得更狠了,“你好狠的心啊,你居然不顾念我们多年的感情……你不觉得我们是天生一对吗?你喜欢赚钱,我也喜欢赚钱,以后我们一起赚很多很多的钱,好不好?”
青诀停下来,“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是吗?”楚经秋连忙爬起来握住她的手,高兴道:“那你同意了?”
“本来是想同意,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嗯?”
青诀微微笑着,平静道:“我曾误入了一个秘境,在往生池中看到我的将来,和你成亲的场景。”
楚经秋眼前一亮,忽然又顿住,“那为什么你还不同意?这不是说明我们迟早会在一起吗?”
青诀却摇头,“我不想再走老天给我的路。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跟你成亲的。”
楚经秋呆住,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口中听到“绝对”那个词的时候,心窝不可控制地痛了一下。
他握住她的双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比她还冷,突然就不知所措起来。
“你、你就因为这个拒绝我?”
青诀点头。
他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他现在去研制失忆丹还来得及不?
“好了,今天是你生辰,别不开心。”青诀拿起一坛酒开封,敬他,“祝你生辰快乐。”
可是楚经秋半点心情也没了。
他颓废地坐在树下,还想争取一下:“就因为你看到我和你成亲了,所以就决定永远不和我成亲?”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我确实是因为往生池里看到的东西,拒绝了你,但是……”
“那你把它忘了。”楚经秋说这话的时候很孩子气,他说完有一股酸涩涌上鼻头,提起酒坛子灌了一大口气,灌得咳嗽,呛得鼻尖通红,“你把那件事忘了,收回你说的永远。”
青诀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平时最爱跟她开玩笑,今天怎么说两句还急眼了?
他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难过地低着头。
酒在坛子里“哐当”作响,和他的心情一样糟糕透顶了。
因为将来会和他成亲,所以决定永远不和他成亲?
他真的掐死青诀的心都有了。
等会儿回去就研究失忆丹,让她把看到的全忘了!
一坛子瞬间见底,楚经秋又开了第二坛。
青诀看出他是真的不高兴,突然生出些许愧疚,“楚经秋,你要不要这么小气?你本来就是为了摆脱你爹才想和我成亲的,干嘛装出一幅这么难过的样子?”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难过?”
青诀愣住,“不是你说的,以后每天开开心心的,一起赚钱吗?就算不成亲,咱们也可以每天开心嘛。”
“那开心的程度能一样吗?我就想和你成亲。”他喝得头都晕了,像个固执的小孩,怎么说都不听,“我就要和你成亲,就算现在你不答应,你以后也能答应,你为什么要说‘永远’这个词来伤我的心?”
青诀服了,“好好,我收回。”
她提起一坛酒,坐在他身边和他碰了碰,“生辰快乐。”
可是楚经秋一点也不快乐,他的快乐被青诀抹杀了。
他喝得靠在她肩膀上,居然难过到眼眶红红,就跟要哭了一样,“老天都要你和我在一起,你却不跟我在一起,我有这么讨人厌吗?你太让我伤心了……”
哎。青诀也后悔了,干嘛在大好的日子跟他说这事。
“我没有讨厌你,我们以后还是可以一起开开心心赚钱嘛。”
“可是我想跟你成亲……”他说着说着,抱住她手臂哭了起来,还把头埋着不想被她看到,“小时候两边的大人阻着我们,我就想,等长大就好了。没想到现在长大了还是不能顺我心意,还要被你拒绝……”
青诀好脾气地递衣袖给他擦眼泪,“没人阻我们,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
可是楚经秋却哭得更厉害了,谁要当她朋友?
那天夜里青诀都记不清他喝了多少坛酒,靠在她身上,醉得意识不清。
头顶的花灯还在转悠,五彩斑斓的光芒落在她脸上,她眯起眼睛凝神一看,那些花灯上好像都写上了字,连起来是一句诗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好像看懂了他的心思。
青诀叹气,送他回房。
他非得拉着她的衣袖不放,哭得跟个小孩一样,“你收回那句话,不许再说,你让我伤心了……”
“好好好,我收回。”她扳开他的手指头。
正要离开,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没问他。
她拍拍他的脸,想让他清醒点,“你上次跟我说,邹子彦入魔之后怎么了?”
可是楚经秋已经醉成一滩烂泥了。
只知道嘟囔着:“我肯定会跟你成亲的,因为,这是命中注定……”
青诀笑了,从他房中离开。
天色还未完全凉,但是青诀已经睡意全无。她闻了闻身上的酒味,皱眉,独自来到灵泉想泡泡澡。
她喝得并不多,可是梦回酒逐渐上头,开始晕晕的。伸手扶住墙壁,灵泉就在面前,却有些看不清。
她甩了甩脑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刚一回头,忽然有人扑了过来。
青诀连是谁都没看清,唇就被人吻住了。
酒意上头,麻痹了她的感官。
她只觉天旋地转,脚下踩空,和那人一起摔下了灵泉。
温热的水,让气氛又暧昧了几分。
青诀被他吻得无法呼吸。
他的吻带着急促的呼吸,染上了浓重的情绪,似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她越是躲避,心头的火就烧得越旺,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碎在自己身体里。
青诀不可思议地推开他,瞳孔轻颤,“子彦,你清醒一点。”
邹子彦没有办法清醒,理智就已经脱离了掌控。潜藏在他身体里的那个人又出现了,这一次,好像要和他融为了一体。
他半抬起头,一只眼睛被黑色所侵染,一只眼中布满通红的血丝,“你想知道我入魔之后的事,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青诀无法形容那诡异的一幕,他好像和恶魔正融合为一体。
黑色的魔气从他身上散发着,诡异的纹路布满他的身体。
他将她按在池边,力气大的让她很疼,身上的灵力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着,竟然无法凝聚。
这太诡异了!
邹子彦低头,停在她一寸的位置,魔语道:“你死后,我入魔了,后来成了魔尊,杀了很多的人,还重塑了你的肉/身,把你娶回了家,每天每夜都这样抱着你,亲着你……”
他说完又钳住她的唇,这一次很温柔细致,轻咬慢吮,就像对待自己的爱人一样。
青诀脑中“嗡”的一声,好像明白什么了。
这个不孝徒!他真的犯了欺师灭祖的大罪!
她用力握紧手指,灵力终于凝聚在手心,她正要召唤噬月兽,又被他抓住了手。
灵力在他接触的一瞬间,再次消失无踪。
这并不是偶然,而是他的身体里有某种克制灵力的东西!
邹子彦抓起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脸上,病态地呓语着:“青诀,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啊,就算你要我性命,我也会给你的……”
青诀完全被震惊住了,她从来没有往这方面猜想过。
因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他都不曾表露过半分,除了他入魔的时候,半分也不曾逾矩。
怎么会?什么时候开始的?
“青诀……”他半睁着黑色的眼睛,忽然问她,“我做了这种事,你以后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理我了?”
见她不回话,他咬着她的脖子,“你是不是不会要我了?”
青诀靠着身后的池子,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谁湿透。她知晓他还有一半的清醒,便提议:“你先放手,我们坐下来聊。”
可谁知他抱得更紧了,灼热的呼吸叹息着,“我不放手,放手你就会离开我。”
他红着眼睛,固执地问她:“你还没回答我,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青诀是真的想跑,她现在脑袋里晕晕的,没办法思考。
她想等冷静点再来处理这件事情。
如果邹子彦彻底入魔了……
青诀有些走神。
那她应该大义灭亲吗?
邹子彦咬了她一口,让她回神,酥麻感一直传到脚趾。知晓他对自己的感情后,所有亲近都变得那么奇怪。
虽然不反感,但是……
她将他推开,“子彦,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赶紧醒过来,难不成你真要入魔吗?”
他低低地笑着,反问她:“入魔有什么不好?入魔就可以保护你。”
“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保护了,”青诀试图将他拽回征途,“你入魔是为了帮我报仇,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你入魔只会让我陷入两难之中。你不是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我要你清醒过来。”
邹子彦好似陷入深思,又问她:“那你还会要我吗?”
这种情况,她能说不吗?
青诀用力点头,“要的。”
“就算你入魔了,我也会陪着你洗经换髓,清除体内魔气,陪着你一起变回正常人……”
他笑了起来,令人畏惧的双瞳中尽是对她的温柔,缠绵悱恻着。
他轻轻磨蹭着她的肩窝,身上的纹路逐渐褪去,他像小时候一样趴在她肩膀上,脑袋沉沉地睡去。
青诀二话不说,割破他的十指。用灵力引导他体内被魔气侵染的血流出。
灵泉有洗涤污秽的功效,她运转两枚蛟珠,将他身上被污染过的血全部过滤一遍再回到他身体中。
他入魔的次数太频繁了,必须要尽快想办法。
邹子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他猛然起身摸身上的伤口,重新被包扎了一遍。
所以昨天灵泉里的事都是真的?
他连忙穿好衣服来到青雀殿,却被告知青诀已经离开,她去了桃林说是至少要两月才会回来。
邹子彦心头一滞,喘不过气。
她还说会要他,撒谎!
她就是不要他了。
把他丢下了。
邹子彦握紧双手,想去找她问个明白。
在路上他甚至想到她会对他不理不问,放由他自生自灭。又或是给他定一个欺师灭祖之罪,毁去他的修为,将他逐出师门。
可是当他到达桃林的时候,却发现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在林中建了一个大阵。
身旁摆满了奇奇怪怪的书籍,她正坐在地上费力地画着符纸,衣袖因为太热拢到手肘上,衣裙沾满了花瓣。
青丝只用一根木簪子挽起,松松垮垮地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随性的模样,更亲近了几分。
邹子彦愣了一下,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走进看了才发现,那些都是去除魔气的古书籍。
青诀正咬着笔,眉头紧皱。
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她看得太认真,等光线被挡才发现来人了。愣怔抬头,“你怎么来了?”
邹子彦蹲下身,将笔从她口中拿出来,笔尾都被她咬出了小牙印,可见她有多纠结。
“你在这做什么?”
“我在画符,”青诀拿起书籍,纠结地看着,“我想找驱除魔气的方法,帮你把魔气去了,可是这些东西太难弄了……”
原来她不是跑路了,而是帮他找驱除魔气的方法。她就像她承诺的那样,会带着他洗经换髓,会一直陪着他变回正常人。
心头感动之余,又有些哽咽。
“这些事哪用你亲自来做?”
她的手都磨破了好多地方,布这样一个大阵该有多累?
“还是我亲自做比较放心,我担心这事传出去,会对你以后的名声不好,毕竟你现在也是后起之秀了……”
所以她就一本本地学,一笔笔地练。
直到学会为止。
邹子彦忍不住将她抱住,吓得青诀手里的笔都掉了。
这是又入魔了?
他的眼眶红红的,承诺她:“我答应你,我好好驱除魔气,陪在你身边、保护你,什么也不要。”
青诀见他没入魔,稍微放心,“那你以后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
他用力点头,“好,我都告诉你。”
青诀这才觉得,自己的好徒弟回来了。
只要他不入魔,对她的感情没有那么狂热,就还算能接受。
以后的事,再慢慢教他就好了。
她下意识拍了拍他的头,没看到他眼中的神色忽然暗了下去。
果然又回到了原点。
她还是把他当小孩。
青诀把自己关在桃林研究古书籍的那段时间,邹子彦几乎寸步不离。
他每天跟着她学习白天画符,晚上用天山水浸泡全身,不食五谷,只食灵草,每隔七天循环放血一次。
邹子彦睁开眼,青诀正往池子里倒奇奇怪怪的药草。
他伸手抓住一缕,闻着还不太好闻。
“这是什么?”
“驱邪的。”
青诀全给他放进去,那味道简直了。
邹子彦泡完感觉全身臭臭的,他嫌弃地皱着鼻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感觉被子里都是臭臭的,把他给睡抑郁了。
第二天青诀还要往里面放,他赶紧阻止,“师父,我觉得好多了,这个就不放了吧。”
“那怎么行?感觉好多了,说明有效果,要坚持用。”她抬手又全给他扔进去了。
邹子彦又抑郁了几天。
那几天吃饭他都躲得远远的,总感觉身上有味道,不干净了。
后来青诀又发现了一种更好的灵草,泡完之后与之前的截然不同,甚至还带了香气。
邹子彦洗完一身干爽,终于不抑郁了。
他蹲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画符,她头发松松散散地束着,一脸认真。
太久没和她亲近,邹子彦越看越喜欢,他放下笔扑过去抱住她的腰肢,“师父,我今天身上是不是很香?”
她嗅了嗅,“还行吧。”
他抱着不撒手,靠在她身上又香又软,“是不是比前几天臭臭的好多了?”
“前几天怎么臭了?那是药草香。”
香什么香,他都要被臭死了。
邹子彦提议:“师父,以后能不能不泡药草了?我不喜欢那味道。”
“不行。”她揉着他的头发,“明天继续泡。”
“那师父和我一起泡好不好?”
青诀毫不客气地拧他耳朵,“你想得美。”
“痛痛痛!”他伸手去挡。
青诀又抓住他的手,里面皮肉已经长出新的皮肉,就是看起来跟周围的皮肤有些不一样,要白上许多。
她感叹,“年轻真好,恢复起来真快。”
“我就小几岁而已。”邹子彦不满地皱眉,“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他说完爬起来就走了,头也不给她揉了。
青诀:?
邹子彦本来想憋着一天不理她,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结果刚过了半天,就忍不住去看她画符,在地上画着圈圈,画着画着又凑过去和她一起学。
他青诀喜欢坐着画,他喜欢趴在草地上画。这样画累了,就正好可以枕在她腿上休息,和她呆很久很久。
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一场梦境,希望一辈子都能如此。
青诀停下笔,拿起符纸感叹道,“一千零一张,我终于画完了。子彦,明天开始准备阵法驱魔。”
邹子彦笔下一抖,“不再等等吗?”
青诀已经收拾好东西起身,“多等一天我这心里都慌得很,总觉得有大事发生,早点驱完免得夜长梦多。”
邹子彦低头“嗯”了一声。
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借着醉酒亲她了,也不能像这样呆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美梦……终于要结束了吗?
那天罕见天降大雨,桃林变得阴冷潮湿。
无数花瓣被碾碎成泥,枝头凋零。
邹子彦就站在她门外,静静地看着她。
狂风吹开窗户,将她惊醒,她起身正要关窗户,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宗主!”青黛大喊着,“大事不好了!”
青诀打开房门,看到青黛带着几位弟子冒雨前来,神色皆是慌张,“宗主,你快回去看看吧,后山的螭尤今天特别不安分,好像要突破封印了!”
什么!青诀脸色骤变,连忙穿衣带着他们赶回去。
青雀宗的上空被乌云笼罩,不见天日。
青雀神像之下站满了密密麻麻惶恐不安的弟子们,被封印的螭尤不安躁动着,发出空幽骇人的叫声。
脚下不时震动,好像它就要从被封印的地下挣扎出来。
前世的螭尤根本就没有如此躁动过,青诀不解,也有些不安。
她进入合灵之境,飞到上方,加固封印。邹子彦也来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加固。
青雀宗历来只有继承宗主之印的人,才能加固这个封印,她告诉他:“你省点力气吧,只有我才能加固。”
可是邹子彦却不肯离去。
他知道螭尤一旦突破封印,青诀必然会遭到反噬,生命垂危。
它沉睡了数万年,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躁动?
邹子彦察觉不妙,连忙收手飞到下方查看。通过裂开的缝隙能看到巨大的螭尤已经开始挣脱铁链,它身上封印的五张符纸,居然少了一张?
螭尤感觉到有人靠近,一声嘶吼,天倾地斜。
邹子彦被这股力量震退,被迫离开,“师父,封印符少了一张,许是掉了。”
眼看着青诀就要撑不住,螭尤越来越狂躁。邹子彦立马飞下去,想要进缝隙中找到那张符纸。
他是疯了吗?
青诀喊他:“子彦,回来!”
这个时候他还冲下去,不要命了?
青诀咬紧牙根,拼命压制住封印。
心里一片慌乱,稍有不慎,就会失去对封印的控制。
“邹子彦!你让你回来听到没有?”
可他却充耳不闻,一头扎进裂缝中。
脚下的青黛看得心急如焚,也飞到青诀身边想帮她,可是她的灵力根本对封印无用。
漫天大雨,打湿了众人的衣服。
青黛都慌了,“宗主,我们该怎么办?”
青诀嘴角缓缓溢出鲜血,她已经快撑不住,“青黛,去把子彦带出来。”
青黛想都没想也一头扎进缝隙中。
这种时候,她青黛是不会退缩的好吗!
她冲进洞中,看到邹子彦已经被怒气所伤,仍旧不肯离去,固执地寻找着东西。
“少主!”青黛来带他身边,想带他走,“这里边没有符纸,你不要再找了!”
听到她的声音,邹子彦终于放弃。
是啊,这洞里一览无遗,根本就没有符纸。
可是,可是,青诀要怎么办呢?
所有人都可以后退,唯独她不可以。
封印一旦碎裂,她可能会死在这里。
邹子彦浑浑噩噩跟着青黛离开,看到青诀已经撑不住了。
随着螭尤一声怒吼,再次挣断铁链,毁去一张符纸,青诀被封印所反噬,吐出一大口鲜血。
青绿色的身影终于缓缓掉落,在狂风中如落叶凋零。
“青诀——!”
邹子彦目眦尽裂,冲过去将她接住。
他努力擦赶紧她脸上的鲜血,身体冰冷,他怎么也想不到前一秒还冲着他笑的人,怎么后一秒就这样了?
“青诀。”他将她紧紧抱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醒醒好不好?你睁开眼,看看我……”
螭尤的吼声还在继续,愈演愈烈,在狂风暴雨中它再次挣断一根铁链,毁去一张符纸。
鲜血从青诀嘴角留下,她几乎已经快没有呼吸。等剩下的两道封印全部裂开,她肯定会撑不住的……
青黛扑在旁边嚎啕大哭,就连底下的弟子们都有种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恐惧。
就在这时,三位长老同时赶到。
三道白色身影缓缓降落,为首的青溦轻抚胡须,叹道:“看来青诀真的不适合做宗主,只能惹下天怒人怨,给青雀宗带来不详……也罢,子彦,看来以后的青雀宗就只能交给你了。”
邹子彦僵住,不敢置信地抬头,“她还没死,你们为什么不救救她?”
“老朽也无能为力,”他一身仙风道骨,眼中尽是视生命为无物的超然,“生死有命,天命使然。何况,此封印只有历代宗主能压制,合我们三人也无能为力啊,罢了罢了……”
“什么天命?去他狗屁的天命!”邹子彦狠狠砸在地上。
明明封印每年都在加固,为什么还会碎裂?
他抱着青诀的手都在抖,听着身后传来的怒吼声,每一声都让他胆颤心惊。
为什么,为什么重活一世,还是不能保护她?
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邹子彦抱着她失声痛哭。
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弱!
为什么,为什么……!
——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我喜欢的人死了。
——只要你足够强大,就可以保护她。
只要他足够强,他就能保护她!
只要他足够强大,他就该一脚踏破这天!一脚剁碎这地!一手撕碎那螭尤!
邹子彦将拳狠狠砸在地上,忽然做了一个病狂的决定:他要将螭尤结契。
他将青诀交给青黛,毅然决然冲向已经挣脱大半束缚的螭尤。
太溦震惊了,“他想做什么?”
青溦也怔住,“他……难道他想契约螭尤?”
想要制约凶兽,无非三种办法。
一为杀,二为契,三为封。
对于杀不掉的凶兽,只能选择契约;对于无法契约的凶兽,只能选择封印。
上古凶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神兽处于同一级别。
当年封印螭尤的先祖,乃是突破至第九重、经能够召唤出青雀神、离第十重化神之境仅有一步之遥的大乘期强者。
就是那样的强者尚且都无法契约于它,只能世世代代封存。
他一个元婴期修者,凭什么?
青溦愤怒挥袖,“荒唐!他这是去送死!”
太溦皱眉,“这小子不能死,他死了青雀宗谁来承接?”
太清脾气火爆,哼声道:“他要去送死,谁能阻止他?”
青黛看着三位只知道说风凉话的长老,心中愤怒而不解,“长老们为什么不能去帮帮他?这么多年青雀宗每次出事,你们都知道骂来骂去,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触犯了长老的威严,太清抬起衣袖给了她一耳光:“贱婢!你跟青栾她们母女一模一样,不遵法纪,目无尊长!”
青黛脸都被打出了血,眼中浮现出恨意,她疼得龇牙咧嘴,还是要说:“宗门她们这么多年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你们却从来不肯承认她们的好,这到底是为什么?”
太清愤怒之下,脱口而出:“因为青栾视礼法为无物!不仅跟奴隶厮混,还……!”
“太清,”青溦打断了他的话,“够了。”
身后又是一声怒吼。
螭尤已经破了第四道封印。
青黛害怕地抱住青诀,“宗主,你快醒醒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洞中的邹子彦已经重伤昏迷,他浑身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只能看着即将挣脱封印的螭尤。
他回想起在桃林的一切,那么美好的梦境,可惜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怒吼声还在继续。
山地已经开始坍塌,剧烈晃动。
邹子彦用仅剩的力气站起身,眼底一抹决绝。他凝聚出金色的蛟珠,用最后的力气将它狠狠捏碎。
他要变强,强大到让所有人都畏惧,强大到这天地间,再没有什么能带走她!
蛟珠碎裂的瞬间,黑色的纹路逐渐将他的皮肤布满,染上粘稠的黑色。
血丝延伸至眼白,直至完全覆盖。
他的嘴角裂开残忍恐怖的笑意,身体已经彻底被魔鬼所吞噬。
“螭尤,你还认识本尊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呐呐,小徒弟是肯定会入魔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四个人都放不下偏执,所以都会不同程度地走上前世的老路。
只有青诀是彻底跳脱出来的。
明天继续万更,看文愉快~
47.他是喜欢她的 ·
在她死后的百年间, 邹子彦突破至第九重:合神之境,轻而易举便收复了螭尤。
上古凶兽盘旋在他脚下,凶相毕现, 无数妖魔鬼怪仰慕而来,他号令幽灵大军, 魑魅拥护, 魔尊之位从那一刻开始奠定。
从此世间生灵涂炭,百宗沦为蝼蚁,他脚踩着众人, 用鲜血一遍遍洗刷着当年的旧事。
如今他踏过百年而来,一切都还有补救的机会,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螭尤,你还认得本尊吗?”
螭尤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颤抖。
紧接着强大的力量灌入它头骨, 白光迸现,几乎要将它劈成两半。
它躁动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张开腮帮子两侧的毒翼嘶叫着,巨大的尾巴肆意毁坏着周围的宫殿。
没人知道邹子彦对螭尤做了什么。
那天在场之人只见头顶电闪雷鸣,乌云密布, 比渡劫期修者渡劫还恐怖。白光引滚滚天雷而下, 光芒肆意,螭尤在凄厉的嘶吼中不停挣扎。
周围的山石和宫殿被毁得一塌糊涂, 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无数人目视着, 没人觉得他会成功。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推移,封印它的最后一道符纸慢慢消散, 庞大的身躯也逐渐温顺下来,盘旋入山洞中。
青雀宫的弟子全都为之震惊,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邹子彦真的将它契约了。
太溦震惊,“这、这怎么可能,就连当年的先祖都做不到!”
太清冷哼,“难道他比先祖还厉害不成?”
唯独青溦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驻足了没多久便自行离开。
封印消失,躁动不安的螭尤忽然乖乖收回庞大的身躯,盘旋在石柱之下,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天色终于恢复正常,透出晨曦之光。
青黛欣喜地发现青诀的体温开始回升,她连忙唤来弟子将她扶起来,正要带回殿中,一道身影拦着了她。
“给我吧。”
青黛愣愣地把人交给他。
饶是她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同。
身后的弟子们畏惧道:“少主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该不会是入魔了吧?”
入魔!青黛担心他对宗主不利,火急火燎地跟过去。
却见他只是将人放到殿中,便请了医官为她疗伤,自己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青黛看不到邹子彦的正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好像换了一个人。
被她注视的人忽然回头,眼底敛着幽深的红色,身上弥漫着灭世的气息,吓得她连忙缩回脖子。
啊啊啊啊少主变得好可怕啊!
往后几天青黛都有偷偷去看,宗主仍旧没有醒,他就每天守在她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啊啊啊啊少主变得好奇怪啊!
再过几天,居然看到邹子彦躺在她身边,蜷缩着手脚,心满意足地睡去。
啊啊啊啊少主变得好变态啊!
青诀醒来,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脸。
她伸手轻轻点在他鼻子上,慢慢往下,落在他唇上。
少年呼吸平静,似是许久没这样安稳过。
他垂下的睫毛很漂亮,鼻翼挺拔,嘴唇也是浓墨重彩的薄红色。
青诀忽然察觉到什么,连忙收手。
手却被握住了。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的黑色已经被隐去,只剩下夙夜未眠的血丝,满含着对她的思念
他睁眼的一刹那,青诀的眼神微微轻颤。
就好像有什么落入她心境,拨动了一瞬。
少年的双眼像幽深的湖水,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落下一吻。
青诀赶紧收回自己的手,坐起身打量周围,“这是哪?”
“这是百炼殿,青雀殿还在修缮。”他微微撑着起身,长发落下,又几分撩人之色。
昏迷之前的记忆涌入脑中,青诀赤/裸着双足踩在地上,询问着:“螭尤呢?封印呢?”
她停在门口,看到外面一片风平浪静,青黛正在指挥着弟子们修缮宫殿。
邹子彦来到她身后,将正要往外面跑的青诀抱起。她心里一阵诧异,很快又被放下,脚下踩到柔软的鞋子。
他把鞋给她拿过来了。
“别凉到。”
青诀快速穿上鞋,来到殿外。看着宫殿已经修缮得七七八八,她根本不知道那场浩劫是怎么结束的。
她拉住弟子询问:“是长老降伏了螭尤吗?”
弟子说:“不是。”
“那是螭尤没有挣脱封印吗?”
弟子还是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她身后的人,受到惊吓跑开了。
随即身后传来邹子彦的声音:“师父,你要问什么就问我好了。”
青诀有种恍然隔世之感,她回身,肩头被披上一件披风。
她拢着披风问他:“我昏迷多久了?”
邹子彦低头帮她系上绳带,“半月有余。”
“螭尤呢?谁降伏了它?”
他微微顿住,随后漫不经心道:“我将它契约了。”
起初青诀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她笑了笑,随后马上就收敛了笑意。
“你怎么契约它的?”
他不说话,是因为答应过她不会再骗她,但是告诉她事实估计得把她气死。
明明答应过她不会入魔,结果转眼就食言了。
他敛下眼中的黯然,伸出冰冷的手握住她双手,还是像以前那样朝着她笑,“师父,你大病初愈,就不要想这些事情了,等你都好了我再告诉你。”
看着和往常无二的小徒弟,青诀暂时放下戒心。她来到后山查看螭尤的情况,它盘旋在石柱之下,沉沉睡着。
沉重的呼吸声,仍旧令人畏惧。
弟子们根本不敢再靠近这里。
青诀回到青雀殿,这里毁坏最为严重,几乎坍塌了快一半。
还好在青黛的指挥下已修缮大半,所有的账本都被抢救出来,堆成小山。
青诀随便翻了两本,看到了新的批注,“青黛,最近的账都是谁在做?”
“是我新找的账房。”青黛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怎么样?他做得还行吗。”
“嗯,还行。有时间带来让我见见。”
“他就在外面,宗主现在就可以见。”
青诀点头,随她出殿。看到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正在带领弟子清点物资。
青黛凑到她耳边说:“这位是我从外门弟子里找来的。他父母受过青雀宗恩惠,底子干净,自己也教过书,我就让他来试了几天。”
“叫什么名字?”
“哎呦,我忘了。”青黛一时间想不起来,听到弟子们喊“李师兄”才想起来,“好像叫李向。”
青诀走过去和他交谈了几句,李向态度严谨,说话处事滴水不漏,就是过于惶恐,让她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又不合时宜地想起关押在密室的霖岚,如果是他的话,只会不卑不亢吧?
不管发生什么,总能云淡风轻。
可是那样一个人,才几天就关疯了。
青诀走之前将他提做了管事,简单询问几几句修葺进度。青黛见她要回百炼殿,趁着周围没人赶紧跟她说:“宗主,你有没有发现少主有些异常?”
“他怎么了?”
“就是说不出的奇怪,我经常看他眼睛红红的,身上好像有黑气,多看两眼又什么都没有。宗主,你说少主不会是入魔了吧?”
青诀微怔,她没往这方面想过。
因为在桃林沐浴静心的那段时间,他从未表现出异常。
回到百炼殿,看到邹子彦在给焱兽梳毛。
焱兽抖了抖威风凛凛的毛发,他拍着它结实的臂膀,给它喂最喜欢吃的灵草。
从青诀的角度来看,根本看不出什么。
他喂完灵草,回头看她,“师父,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带焱兽和噬月兽出去吃吃草?”
青诀张了张嘴,将想说的话停住。
换成:“好。”
其实噬月兽并不喜欢吃草,它只喜欢吃肉,而且只吃生肉,越是血淋淋它越喜欢。
青诀起初以为,带它出来肯定不会安生。
结果噬月兽居然没去追撵那些小灵物,而是跟在焱兽身边和它一起吃草。
时不时摇晃着快乐的小尾巴,勾着焱兽的尾巴,哼唧两声,像个怀春的少年。
青诀和他一起走在茂盛的灵草间,微风拂面,阳光灿烂,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忽然问他:“子彦,你觉得在青雀宗的日子快乐吗?”
他点头,“快乐。”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让你走,你会离开吗?”
“不会,除非你让我走。”
青诀笑,“那你就陪着我吧。不管别人你怎么说,都陪在我身边。”
她转身朝着他伸出手,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笑容温暖治愈,驱赶他心底的寒冷。
邹子彦第一时间没敢握上去,和她之间好像隔着山海,只是一个抬手的动作,都感觉跨越了百年之久。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入怀中。
整颗心都在这一瞬间被填满。
“师父,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我只会保护你。”
她微微抬手,揽住了他。
他是她此生最亲近的人,哪怕入魔,她也不想放弃他。
她会牵着他的手,带领他迷途知返,在这条道路上谁来阻挡都不行。
一路走来,青诀都不曾松开他的手。
似乎他只是一个迷路、走错的小孩,她带领着他走回正确的道路。
望着身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青诀,邹子彦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没人知道他经历过怎样的恐惧,度过了怎样漫长的一生,终于,在生命的尽头找到她,抓住她……
……
新提的管事哪里都好,就是战战兢兢,做事一板一眼,没什么主见。
青诀每次与他谈完,都会有几分怅然若失之感,难免会拿他与以前的霖岚做对比。
不过也没什么好比的,本来也少有人能比得上。
青诀看完账本,便让李向退下。
她坐在凉席上研究古籍,微撑着脑袋,看久了脖子有些酸痛。
她抬头动了动,身后伸出一双手轻轻帮她按压,慢慢缓解疲惫。
身后坐着目光眷念的邹子彦,他看她疲惫,便道:“要不去休息吧?”
“还差点,看完再休息。”她咬着手里的笔,每次遇到难题就喜欢咬笔尾巴,这个月都不知道咬坏多少支了。
邹子彦看着她手里的书,仍旧是驱魔的书。
他微微掩下神色,不再说话。
青诀对他仍然有所误解,她觉得他只是入魔了,将他体内的魔气驱除便是。
她根本不知道,他早在前世就将灵魂献祭给了魔鬼,以肉身化魔。
驱魔不会让他苏醒,只会让他消失在世上。
他有些疲惫,俯身靠在她背上。
“师父,我可以靠着你睡会儿吗?”
“嗯,你睡吧。”
他放松下身心,被他隐去的纹路又重新爬上他的皮肤,眼皮也浮现出黑色。
只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才敢露出本相。
闻着她身上的清香,安然入睡。
还好他再也不用过以前那种,醒来看不到她,陷入无限悔恨的日子……
“宗主!”青黛冲入殿中。
邹子彦醒来,睁开眼,身上的黑色纹路也瞬间褪去,抬头看到青黛冒冒失失地跑进来。
她毫不夸张地比划着:“剑华宗带了好多人来!还有其他宗门的人也来了,像是来挑事的,宗主你快出来看看!”
青诀连忙放下笔,来到殿外。
场下浩浩荡荡,逼进大门,不仅是外宗的人来了,就连察管会的人都来了好几个。
“华宗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华天景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青宗主,听说青雀殿出了大事,你受了重伤,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他手边站着重伤痊愈的林霄和段风,身后站着数不清的弟子,还有各个宗门的弟子。
上七宗几乎全部到齐,连齐陵也在其中。
这让青诀想起前世他们逼上门来,合力将她逼死的情景,眼底浮出一抹冷意,“劳华宗主费心,并无大碍。”
“青宗主既然没事,那我就说明来意了。”他抬手,让段风扔出一封帖子,“青宗主看好。”
青诀接住,打开竟然是挑战贴。
“我华某今日代表剑华宗,前来挑战第一宗门青雀宗!这是我亲手拟下的贴子,找了察管会理事做公,盖了印章。今日前来告知,也请了察管会管事做见证。按照规定,我剑华宗若挑战成功,青宗主就要把第一宗门的位置让出来了。”
青诀觉得好笑,“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现在知道也不晚。”他就是来通知她而已。
“荒谬,”她合上帖子,重新扔回段风手中,“此事我闻所未闻,更未曾听说过有先例。剑华宗莫不是输不起,就随口胡捏乱造了一通?”
华天景有备而来,根本不与她置气,“这事魏管事清楚,以前便有此先例。第一宗门德不配位,惹犯众怒,自然可以由第二宗门发起挑战,夺回权益。”
魏管事对此事,点了头。
青诀的神情瞬间变得冰冷。
她站在青雀神像旁,望着脚下的众生。
前世就是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帜,觊觎着青雀宗的宝地、心法,将她赶尽杀绝。
这样的场景,还真是让她梦回当时。
她嗤笑道:“青雀宗何故惹了众怒?我怎么不知道。”
剑华宗一个眼色,身后的雷冥宗宗主雷霆便上前,朗声道:“青雀宗欠我宗门五百万灵石,现已逾期,迟迟不肯归还!”
青诀二话不说,直接让李向:“带人去取五百万灵石,抬到雷冥宗。”
雷霆哼了一声,“逾期两月才想起,青宗主真是人品堪忧。”
青诀却没跟他客气,说道:“雷宗主,请不要将脏水乱泼。上次贵宗副宗主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说得很清楚,我青雀宗并不缺这点钱,何况还有千机宗少宗主做担保,我怎会赖账?”
雷霆无法反驳,只能退下。
反倒是华天景不依不饶,“那青雀宗欠其他宗门的钱怎么说?我可听说,青雀宗在外的欠款已经高达数千万,青宗主,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你真的拿得出来吗?”
青诀立马让李向:“把账本拿来。”
她将账本交给魏管事,让众人看清楚,青雀宗近一年的入账就已经高达八千多万。
众人哗然,就连华天景都有些酸。
居然比剑华宗的入账还多。
青诀合上账本,“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就连魏管事也无话可说,“青宗主所言不假。”
华天景忍着怒火,只能在此事上作罢。
不过还好他有后手。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抬上来。”
上来两个小弟子,抬上来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已经腐烂,但是不难看出那人正是死去的青寒。
“青宗主可认得?这是你从聊盛斋带回去的奴隶。你贪图他的容貌将他带走,却没有好好对待他,反而暴戾成性,将他残忍虐杀害,此行经为人所不齿!”
青诀反问:“我杀一个在我汤中下毒的人怎么了?”
华天景痛骂:“借口!”
“难不成华宗主比我这当事人还清楚?”
“你!”华天景被气得不行,身旁的林霄及时按捺住他,“师父莫急,一样一样来。”
华天景沉下心神,“还有万经宗的齐宗主,你们母女当年将他软禁在青雀宗,结下血契,致使一代天才陨落,明珠蒙尘!如此行为,简直有失我修仙界的风骨!第一宗门的位置,你可坐不得!”
青诀却道:“你情我愿之事,你懂什么?”
“哼,华某可没看出齐宗主有何情愿之处。”
“你又不是齐陵,你怎么知道?”
华天景被气得不清,他回头看向齐陵,一脸恨铁不成钢,“齐宗主,你上来说句话啊!”
这种时候装什么哑巴?
所有人都看向齐陵,他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微微启唇。
却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了。
人群中传来震惊声,他们都以为齐陵留在青雀宗事被迫的,结果真是自愿的?
这一通下来,直接将华天景整破防了。
再这么下去,他的挑战贴就会失了由头,察管会也不会再管此事,那他就会错失良机。
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一位戴着斗篷的女子来到人前。她缓缓取下帽子,露出她参差不齐的头发,模样甚是骇人。
众人大惊,这不是华二姑娘吗?她怎么、怎么这个样子就出来了?
华语嫣眼中含恨,望向青诀身后的少年,一滴眼泪从她眼中滑落下来。
她一字一句说道:“青雀宗少主邹子彦爱慕他的师父青诀,罔顾人伦,背德叛纲。被我无意撞见实情,便想杀人灭口,还剃光我的头发作为威胁,不知这算不算由头?”
什么?邹子彦跟青诀之间居然不是正常的关系?还为了隐藏真相要杀人灭口?
所有人看向青诀的眼神都变得很奇怪。
就连齐陵也忍不住抬头看向她,想知道她对此事的反应是什么。
邹子彦抬头,越过青诀的肩膀看向脚下众人,眼底逐渐汇聚黑色的纹路,他往前走了半步,忽然被青诀抓住了手。
“子彦,冷静。”
华天景并不打算给她冷静的机会,咄咄逼人:“此事你认不认!”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只见青诀开口:“我认。”
她反驳了所有事,唯独认下了这一件。
可见此事千真万确。
人群中的齐陵,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越过无数人看向青雀神像下的她,那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坦然。
坦然到让他心窝被狠狠刺了一刀。
她继续说道:“我从来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大逆不道之事。况且,他与我一同教养在母上膝下,我并未教过他,与他之间不过挂名师徒,说是师姐弟的关系也不为过,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什么?那她的意思就是,他们之间是可以互相喜欢的?
众人回过神,这才察觉到青诀对邹子彦的态度真的很耐人寻味。
“难道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只是碍于礼法,没有公开而已吗?”
“天啊,我总算知道青诀为什么要将齐陵送走了,原来是为了她的徒弟……”
手中的凌霜剑,不可抑制地颤动了起来。
齐陵必须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压制它的躁动不安,压制心中的怒火。
邹子彦的手很冷,被她握在手中整个僵硬。他从未想过在她心里会这样解释这段关系,那是不是说明,他喜欢她其实是可以的?
他抬头望向她的背影,她站在他面前青衣簌簌,发/丝轻拂。
即使面对无数人的质疑,她仍旧像她承诺的那样,紧紧抓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走下去。
华天景冷哼道:“那你徒弟剃光我女儿的头发,这事你总要认吧?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如此行径,也是你青雀宗教导!将我女儿弄成这副鬼样子,让她整日郁郁不得终,我剑华宗绝对不会原谅!”
邹子彦手指一紧,这件事是他做下的,理应由他自己来承担。他想站出来,青诀却反而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我认。”他听到她这样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错则改之,我青雀宗认下此事。”
此话一出,华天景终于大笑了起来。
认下此事的后果,她都清楚。
承认行径有误,便要接受剑华宗的挑战,就很有可能失去第一宗门的位置。
那她对母上的承诺也就不在了。
但是她必须要通过这件事告诉邹子彦,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哪怕被千夫所指,她都不会将他推出去抵罪。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所皈依,涤去心魔。
得失在她心间已经明朗,邹子彦于她而言更重要,她不想失去他。
身后的邹子彦轻轻笑了,眼眶也有些湿润。脖子上的纹路逐渐褪去,露出他本来的少年摸样。
他愿意为她成魔,而她也愿意陪着他回头。这世间最让人艳羡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吧?
段风将挑战贴再次扔回青诀手中,这一次她没有拒绝,用力抓住。
身后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手中的帖子握住。
“我来吧。”
众人望着这一幕,那人站在她身后,风起云涌,为她挡去一切风霜。
真令人羡慕。
按照挑战赛的规则,此战为车轮战。
双方各派出三人,一对一,胜者继续,败者退场,直到一方全部战败为止。
因为没了百宗会的年龄限制,双方都可以派出宗门中最强的人。
这也是华天景如此自信的原因,因为他的宗门里有三位已到渡劫期的高手。
而青雀宗,仍旧只有三人可用。
渡劫期对元婴期,这不就是秒杀吗?
华天景对此很是自信,只要青诀迎战,那她就是百分百地输!
第一场,他派出三位高手的其中之一。
渡劫期修者一出场,周身气势瞬间碾压。不管是台上的还是台下的,都被这股威压逼退。
场上狂风四起,邹子彦踏风而上。
他的眼中带着厌世的气息,好像世间生命在他手中不过沧海一粟,不在意,也不会畏惧。
众人屏气凝神。在气势上邹子彦却是不输对方,可是……
那是渡劫期的高手啊!
整个修仙界都不过十个!
剑华宗的强者先行拔/出灵剑,他的剑也有大来头,一经出鞘,天地为之震撼。
华天景见此,脸上不禁浮出笑意,毁灭吧,青雀宗……
下一刻,晴天一道霹雳。
所有人都没看清楚发生什么,青雀殿后缓缓滑出一只巨大的上古凶兽,伸长着骇人的头颅,俯身打量众人。
人群中发出尖叫声,所有人都为青诀捏一把汗。因为那只凶兽就立在她身后。
场下的齐陵甚至来不及思考,拔剑上前。
可是下一秒,那只凶兽就绕过青诀,慢慢滑到邹子彦脚下。
齐陵顿住脚步,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而青雀宗的弟子们虽然胆战心惊,但好像并不诧异?
什么!那难道这是邹子彦的契约兽?
华天景望着巨大的凶兽,惊得嘴都合不上。
眼底只剩下慌乱。
传闻上古凶兽螭尤就封印在青雀宗地下,数万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怎么会被邹子彦契约了?!
那可是连他们大乘期的先祖都束手无策的凶兽啊!那是和上古神兽一样强大的存在啊!
人群吓得齐齐后退,就连渡劫期的修者也感觉到畏惧,心生退意。
邹子彦进入合神之境,缓缓漂浮到空中。
看着脚下的蚂蚁,充斥着黑色光芒的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微微一个弹指,螭尤的灵体爆发出惊人的嘶吼声。将台上所谓的强者,瞬间焚尽肉/身,化为一具骸骨,逐渐风化成沙。
华天景吓得腿都软了。
他的三位强者,就这么没了三分之一?
邹子彦缓缓落地,螭尤盘旋在他脚边。
它睁着金色的瞳孔,腮帮子两旁的毒翼不满地抖动着。
他笑着,“还有谁?”
这谁打得过?
剩下两位渡劫期强者,纷纷后退。
大家修炼到渡劫期,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谁愿意去送死?
“宗主,投了吧,及时止损!”
华天景气得脸都青了,却也无可奈何。
他也心生了畏惧,怕死在心里。
旁边的林霄看了一会儿,却道:“邹少主,敢问你是否已经迈入合神之境?”
能驱动上古凶兽,应当已经迈入了《唤灵诀》最恐怖的第九重:合神。
邹子彦没有反驳,“是又如何?”
“那为何契约的不是青雀神,而是上古凶兽?”林霄言语犀利,“莫非邹少主修的并非《唤灵诀》,而是其他什么邪魔外道?”
华天景也抓住了这一点,“我看邹少主也有些邪门。”
邹子彦缓缓上前,身后的螭尤也跟着往前滑动。这一变故吓到了众人,就连华天景也往后退了几步。
谁也不想死在这。
他轻笑了一声,道:“青雀宗祖上有训,但凡能契约的凶兽皆可为契约兽。不管是上古凶兽,还是恶兽,都可以将其契约,以免它为害一方,这些华宗主不会不知道吧?”
华天景知道,可是他不甘心啊!
突然冒出来这么强的一头上古凶兽,谁打得过?
别说这一届,往后数百年的第一宗门都是青雀宗的。
就像他们当年唤来青雀神的先祖一样,即将开始青雀宗统治修仙界的恐怖时期。
《唤灵诀》果然是最强的心法。
华天景震惊的当下,越发坚定了想得到它的心思。
青诀问他:“还打不打?”
魏管事也看向他。
无论华天景有多不甘心,他都只能作罢,“剑华宗认输!”
他带领着众人浩浩荡荡离开,还有几个不肯走的宗门,都等着去讨好青雀宗。局势瞬息万变,他带来的人一大半都开始倒戈。
气得华天景心中别了一口恶气,一出青雀宗就忍不住破骂:“这几个狗东西,当初来讨好我的时候,说什么永远效忠于我,扭头就去攀附青雀宗了!”
他来这里是为了夺回权势,结果现在什么都没了!
“把这些墙头草全部给我记下来,等将来剑华宗夺回权势,我要这些人全部给我死!”
但是,真的还能有那一天吗?
林霄在他身边也难得沉默了起来。
他追求无上的力量,可是现在看来,剑华宗的力量已经不够强大了。
旁边露出真容的华语嫣裹着斗篷遮遮掩掩,她为了报复邹子彦,选择铤而走险。
结果非但没有伤到他,反而让自己沦为了笑柄。
她甚至能听到同宗弟子嘲讽她的声音:“以前还觉得二小姐虽然骄纵了点,至少还长得漂亮,没想到现在丑成这样了……”
“刚才揭掉帽子吓我一跳,谁知道底下藏着这副模样。”
“我还喜欢过她,真是吐了。”
华语嫣终于受不了,大哭了起来。无论谁去劝她,都只会让她情绪更加崩溃。
听说那天回去之后,华家的二姑娘就疯了。
华夫人哭闹着,要让华宗主去灭了青雀宗报仇。
华宗主心烦意乱,反手给了她一巴掌,“你是要我去送死吗!”
反观青雀宗,却繁盛了起来。
以往那些敬而远之的宗门,各各登门拜访;就连欠下的债,也都说不用归还。
众人千方百计讨好巴结,灵宠灵兽每次一定价,就被抢购一空。
青诀对此喜闻乐见,每次看到那些人谄媚堆笑,都觉得是给她逗乐子来的。
她依旧喜欢呆在殿里看书,而邹子彦也会陪着她。
宗内一切事务都交给新来的管事处理。
李向忙得晕头转向,账本堆积如山。
后来实在忙不过来了,青诀便将他提为了执事,给他安排了几个管事。
每次听到路过的弟子们喊着:“执事好。”青诀都有一种霖岚回来了的恍惚感。
如果是霖岚,他处理这些事应该会很轻松吧。
李向和他的差距太大了。
不,应该说是霖岚和其他人的差距太大了。
青诀夜里又来到密室。
她没有进去,只坐在门口不说话。
霖岚知道是她来了,因为只有她才能打开这密室的门。
被关在这里的无数个日夜,都让他把过去发生的事嚼碎了来品。
从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第一次进她寝宫的时候,第一次害死她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不讨厌青诀。
其实他,一直都有些喜欢她。
是的,霖岚承认了。
他是喜欢她的。
只是低贱的爱慕没有从泥土中开出鲜艳美好的花,反而在嫉妒自卑之下腐烂成泥,引来了致人于死地的毒蛇。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同时也是自卑的人。
如果鼓足了勇气去争取也得不到,他就想着将她毁灭好了。
她死的那天,他告诉自己无数次“不后悔”,可是真的没有后悔吗?
他死咬着不肯承认,撑着最后一口气自欺欺人,却在看到青诀身着红妆、面色安详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
他苦苦哀求着,只求再看她一眼。
可是青诀坐在门口,留给他的只有背影。
隔了百年之久,他已经开始记不清她的容颜,只依稀记得一个轮廓,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模糊。
他很惶恐,有一天会彻底忘记她的模样。
当她再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是不是都认不出来了?
霖岚像濒临死亡的人,发出最后的请求,“青诀,你转过来好不好?让我看你一眼。”
她没有动作,只坐着什么也没做。
声音空洞无主,平静叙述:“前几天剑华宗来了,带了上百个宗门。就像我被逼死的那天一样声势浩大、嫉恶如仇,他们一起声讨我、斥骂我,不过很可惜,他们没能如愿。”
霖岚安静了下来,听着她叙述。
她只是需要一个知情者来倾听,而恢复记忆的霖岚是最好的选择。
“青雀宗越来越忙,我新提了一个执事和几个管事。新来的管事办事能力不如你,但胜在安分守己,我也还算满意。”
青诀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他说这些,就是突然想起了他,想问他一句:“霖岚,你后悔过吗?”
霖岚听到这话,竟然笑着哭了起来。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不会后悔的,可是看到她安详容颜的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想让她活过来,他想看一眼鲜活的青诀。
见他哭得这么惨烈,想必也是后悔了。
她起身来到他面前,逆着光线,将续命的丹药塞入他口中。
“霖岚,我是怎么转生的,你一定都知道吧?把那些事都告诉我好吗。”
霖岚缓缓抬头,眼窝已经凹陷,朝着她伸出干枯的手,“你让我看一看你。”
青诀迟疑,最终还是起身来到他面前。
密室很黑,他看不真切。
只能顺着她的下巴,一点点地往上摸。
模糊的容颜在他脑海中一点点清晰,只需触碰到一丁点,他就记起了她全部的模样。
她在他记忆中,一直都很爱笑。
不理世事、兀自开心。
尽管面对严厉到动不动就打骂的青栾,她仍旧能够在被打之后,还趁机冲着他做一个鬼脸。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将来肯定会狠狠摔一跤。
后来他猜得果然没错。
她摔的这第一跤,就是齐陵。
面对齐陵的冷淡和抗拒,她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以权压人。
越是得不到,越是不甘心。
他就看着她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最终死在那人的谎言之下。
她摔的第二跤,是他自己。
她从来不曾将他放在眼中,忽视他、轻视他,最后被他这条毒蛇狠狠咬了一口。
后来,重活一世。
她果然学乖了。
送走齐陵,利用自己。
每一件她都做得很漂亮。
她真的重获了新生。
霖岚笑着落下眼泪,“原来从头到尾转生的只有你一人,而献祭的灵魂是注定会被牺牲的祭品……”
48.在她死后一百年 ·
“你这样的人, 根本就不配见她。”
霖岚低低地笑着,五脏六腑都被掏空,早就没有痛觉了。
可是为什么, 还是会觉得悔恨呢?
腐烂的身体被泡在血池中,早就只剩一副烂骨。
而娶了青诀的邹子彦也没好到哪去, 状况每况愈下, 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
那天他坐在池边,突然问:“你说她知道我做了这些大逆不道的事,她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打骂我一顿?”
霖岚用看可怜人的眼神看着他,“她已经死了。”
若是以往他定要狠狠惩戒他这番话,可是今日,却像是失去了精神气,颓然坐在他身边, “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我等不到她,突然觉得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去阴间碰碰运气……”
他竟是已经疯到这种地步了。
霖岚毫不留情地揭穿他:“跳下千骷洞只会神魂俱灭、化为灰烬,就算阴间你也找不回她。”
邹子彦竟是没有反驳。
他知道, 可是他还能去哪找她呢?
他忽然又问:“霖岚, 你累吗?”
霖岚不回话。
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这一百年我好累,我现在只想抱着她的尸身长眠于地……”
该杀的人, 杀完了。能做的, 他都做了。
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孤寂,活得像行尸走肉。
他缓缓起身, 将一滴血滴入池中。
他在临死之前,对他下了残忍的诅咒。
“霖岚, 我不杀你,死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你就抱着这具残骸永生永世地活下去,不能遗忘,不能沉睡,哪怕受尽凄苦,也没有办法死去……”
还真是恶毒的诅咒。
霖岚毫不在意地笑。
黑色的血滴入池中,生出无数藤曼,附着在他的骸骨上。
藤蔓深处结出一枚通红的果子,“砰砰”跳动,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生命。
他伸出干枯的手,捂住那颗“心”,轻声道:“既然你不想活了,愿不愿意赌一个机会?”
邹子彦不解,“什么意思?”
“《转生录》有记载:合四方之神,以灵魂为祭,便可扭转时空,重获新生。古籍有云,四方乃人、神、魔、灵,缺一不可。七星归一,更是万年一遇。而献祭者,需对转生者带有强烈的感情,心甘情愿奉献出灵魂。哪怕一步踏错,也将失败……你赌吗?”
邹子彦停顿了很久才听明白,他忽然回身,将霖岚从血池中拽起来,“成功了她就能复活?”
“不是复活,是转生。扭转时空,回到她复活之前,也许可以救她。”
邹子彦突然变得欣喜若狂,好似四肢骸骨涌入新鲜血液,整个人死而复生,又活了过来,“好,你告诉我要怎么做?需要什么?”
集齐四方之神,七星归一,献祭灵魂。
霖岚已经算出七星归一很快就会出现,而四方之神,人、神、魔、灵,心甘情愿献祭,才是最难的点。
这世上和青诀有关联的早就已经为数不多,还要心甘情愿为她献祭。
邹子彦首先想到的就是楚经秋,当年青诀死后,他便和父亲决裂,宁愿乞讨人间,也永不踏入千机宗一步。
找到楚经秋的时候,他已经蓬头垢面,跟个疯子没什么区别。
邹子彦和他说话,他也当没听见,笑着趴在地上和小孩抢食,小孩砸了他的碗,他就“啊啊”叫着,缩在角落里颤抖着不多时就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也是这一哭,让他再也没法装疯卖傻。
就算他把自己当成一个疯子,也无法忘记当年那件事。
青诀曾放下恩怨,低声下气找过他借钱。
他总觉得青雀宗不至于到这一步,不以为意,嘴上答应帮她找爹借钱,实际上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结果没过多久就看到百宗围剿,火光冲天,等他再想帮她的时候早就已经为时已晚……
他于她有悔。
如果死亡能换她重生,他愿意。
如今四方之神,已得三方。
邹子彦可献祭魔神,霖岚也愿意为灵神,楚经秋也同意献祭人神。
唯独剩下最关键的神骨无人献祭。
所有人都知道,这世上唯一身怀神骨,还和青诀有牵扯的人,便是离登天仅有一步之遥的齐陵。
他真的愿意为了复活青诀,放弃现在的一切吗?
邹子彦驭使着螭尤来到修仙界,身后跟着无数幽灵大军。
此时的齐陵已经带领万经宗成为百宗之首,他已入大成之期,意味着已经半只脚踏入了仙界。
他身怀神物,能引来神灵庇护,金色的屏障护卫着万经宗弟子,幽灵大军根本没法穿过去。
这也是邹子彦一直没有动他的原因。
他带着青诀的尸身,坐在巨大的螭尤背上,两人身上皆穿着婚俗时鲜红的喜服。
他亲昵地握着她的手,她躺在他怀中,就好像依偎着他,还活着一样。
齐陵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持剑飞起,“邹子彦,如果她还活着知道你这样对她,不会恶心吗?”
邹子彦不在乎地笑着,唇红肤白真像一只艳鬼,“我恨不得她现在就跳起来给我一巴掌。”他抬起她的手温柔地抚在自己脸上,眼中尽是缱绻眷念。
他这一举动惹恼了齐陵,他抽出凌霜剑,引天雷而下,一剑劈过去。
邹子彦抱着她飞身躲开,缓缓落地。艳红的衣裙飘飞,像极了一对新人。
齐陵落地,眸中染了怒意,“邹子彦,你喜欢上你师父已是大逆不道,如今还将她强留!你若还当她是师父,就将她入土为安,别在她死后还让她染上污名。”
“她早就不是我师父了。”他将她揽在怀中,轻抚她的发丝,微笑着裂开艳红的唇,“她是我妻。”
齐陵再次动怒,手中凌霜剑剑起霜寒,冰封十里。漫天大雪而下,配合万经领域,螭尤瞬间动弹不得。
他手中捏起绝杀技,提剑与之对抗。
齐陵服过蛟珠,能驱邪魔。而冰封冻住螭尤片刻,竟与邹子彦打得不相上下。
顷刻间已过数百招,眼前衣袂翩飞,在看到她容颜的一瞬间,齐陵心中坚守的道心顷刻间碎裂。
他伸手想抓住他怀中的人,却被邹子彦一掌打中胸口,摔进冰冷的雪中。
疼痛,竟让他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强撑着坐起来,看到那人带着她一步步走来。
红衣翩飞,如梅染雪。
齐陵眼都不眨地看着她,突然有些艳羡于他。
哪怕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至少还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还能看看她,碰碰她,和她说会儿话。
支撑着齐陵的最后一口气散去,他吐出鲜血。
染红白雪。
“齐陵,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随我献祭,复活青诀,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也杀了你护的那些正道。”
齐陵眼睑轻颤,抬头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邹子彦你是不是疯了?她早就死了,神魂俱灭,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能复活她的方法……”
他企图从邹子彦脸上找出一丝动摇,可是找着找着,却是自己动摇了。
他没有再笑,甚至荒唐地、疯魔地想问问,要怎么献祭呢?
“他没有疯,他说的是对的。”邹子彦身后缓缓推出一架轮椅,霖岚气若游丝地坐在上面,身后推他出来的人是楚经秋。
见到曾经的故人,齐陵一丝喜悦也没有。
他甚至提剑指着霖岚,质问他:“当年青诀拒绝齐万山将我送回万经宗那件事,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可是你却瞒着不告诉我,利用我……”他说到最后咬牙切齿,提剑想杀他的时候,被邹子彦拦了下来。
霖岚虚弱抬头,“我早就问过你会不会后悔,可是你给我的答案一直都是恨不得她去死。”
齐陵如遭雷击,后退两步。
手中灵剑脱力落地。
他恨不得她去死,可是她死后……这世间再无人像她那样爱过自己。
“齐陵,你如果真的觉得欠她,就和我们一起为她献祭。所献祭的感情越强烈,她转生的机会也就越大,你难道不想……再回去见一见她吗?”
他脑中嗡鸣,忽然问道:“回到过去,我还会记得现在吗?”
“我不能肯定,但是或许会有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所献祭的祭品什么都不会记得,还是一如既往会走上之前的老路。
那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还是会死,青雀宗还是会灭,他们还是会走上绝路,周而复始。
霖岚又道:“不过我相信,献祭的意愿越强大,就一定会在某个时间恢复记忆。”
齐陵站在雪地中,如同风化。
久久沉默不语。
邹子彦以为他不愿,嘲讽道:“她生前对你最好,可没想到最后所有人都愿意为她献祭,只有你还在犹豫不决。”
是啊,她生前对他最好。
齐陵看着自己的掌心,竟有一滴眼泪落下。
能让他再次感受一次那样的爱意,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好,我和你们一起去。”
七星连珠那日,天地混成一线,残阳如血。他们四人围着千骷洞,各自站在阵法一角。
“每人给自己立下一个意愿,当意愿达到,就是恢复记忆之时。”
邹子彦第一个来,他划破自己的手,将鲜血滴入千骷洞,喂食着贪婪的黑暗。
他敛下的眼中藏着眷念和希望,“我希望在她对我失望的时候,恢复记忆。”
他会用一生去弥补自己的错误。
说着,便带着她的尸身一跃而下,千骷洞瞬间将他吞灭。
与此同时,点亮了阵法的一角。
第二个站上去的是楚经秋,他割开手掌,笑着说:“每当我想跟她和好的时候,就让我恢复记忆。”
他确定自己百分百会恢复记忆,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与她和好。
身体落入千骷洞,阵法第二个角被点亮。
剩下霖岚和齐陵,竟是谁也没动。
霖岚笑道:“你若是想用这样的办法除去邹子彦,那你已经成功了,只是我希望你不会后悔。”他说着推动轮椅,正要上前之时,齐陵终于动了。
他站在幽深的千骷洞旁,一刀割开手掌,看着血液滴落久久不语。在鲜血即将凝聚之时,他才缓缓道:“我希望,在她为我动容之时恢复记忆……”
因为那个时候的青诀,还深深地爱着他。他相信自己会是四人之中最早恢复记忆的人。
希望那个时候,能与她冰释前嫌。
他说完便扔下刀,坠入洞中。
此时阵法已点亮四分之三。
最后一个是霖岚,他缓缓拿开身上的毯子,露出干枯丑陋的四肢。
终于轮到他了。
他费力站起来,看着令人畏惧的深渊,竟是露出一抹解脱的笑意,“我希望,在我背叛她的时候,能让我恢复记忆……”
这样,他就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他割开手心,眼中带泪,坠入深渊。
此时阵法全部点亮,七星也在这一刻连成一线。
无数光芒普照着大地,白光笼罩,天地倾泻,周围的一切都急速扭曲,混沌成一片……
坠入千骷洞中的人,也都感受到了青诀死前,身体被碾碎成泥的滋味。
她生前的时候他们从未想过,会在她死后的一百年里,穷凶极恶也要她重生。
……
听完霖岚的诉述,青诀内心震撼,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献祭之时,我们每人都给自己定下一个意愿,因为我们都坚信,只要意愿足够强烈,便会在某个瞬间恢复记忆。”
霖岚沙哑的声音,平静叙述着:“我的意愿是在我背叛你的时候恢复记忆,所以将情报传递给苏隐的当天,我就梦到青雀宗大火。但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后面的事,所以还是一错再错,造成现在的局面……至于他们三人如何,我不太知情。”
霖岚不清楚,青诀却明白。
她将邹子彦撵出青雀宗的那天,达成了他的意愿,那是他第一次恢复记忆之时。
所以他才会哭着求她不要撵他走。
楚经秋会恢复记忆,是因为他本来就无时无刻都想着与她和好,他许下的那个意愿早晚都会实现。他来青雀殿找她的那天,应当就是他第一次恢复之时。
至于齐陵,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她重生后对他一丝动容都不再有,唯一有的一次,是他险些溺死在天池中。
那个时候恢复记忆已经太晚了,所有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只能徒留悔恨。
他们自以为留下了意愿,只要足够强烈,一切就能如他们所想。
可其实,他们都想错了。
在青诀还未死的时候,他们没有人会深刻意识到错误,也没有人会真的心忏悔……
霖岚苦笑着说:“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恢复记忆,该多好?”他就不会背叛青诀,不会和她走到这一步。
青诀将脸埋进手中。
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霖岚。
“你害了我,却又复活了我。复活了我,却仍旧想害我……”她突然理不清其中的关联,也不知道自己处心积虑困住他的意义又是什么,“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对你?”
霖岚抬起头,眷念地看着她,“我只是想再看一眼活着的你,此生就已无憾。你若是觉得献祭能抵消我的罪孽,那就给我一个痛快,让我结束这一生。”
青诀难过地笑了起来,觉得他的要求太荒唐,可是她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处置他。
他淡淡笑着,一如往昔,“青诀,你不用为我感到难过,因为我真的活累了……”
狭小的密室中,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青诀失神地点头,拿出匕首站在他身前,“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我就如你所愿。”
她提起匕首抵在他心口,“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想伸手抱抱她,可最终还是颓然松手。
声音干涩道:“没有了,没什么想说的。”
他想说的太多了,但还是带进地狱吧。
像他这样自私又恶毒的臭虫早就该死去。
不该贪念这人世繁华,不该贪念她的干净,不该死赖着不肯走……
匕首一点点刺入他皮肉,他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可是他没有喊出来,他怕吓到她。这或许是他死前最后的一丝仁慈。
霖岚陷入昏迷前仍旧伸着手,想抱抱她,却又怕弄脏了她。
就这样吧。他厌倦地闭上了眼……
他在黑暗中听到匕首落地的声音,他想睁眼,可是眼皮很沉。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深陷泥潭,他看到青诀一身干净朝着他走来,然后将他从肮脏的泥土中一点点拉出来,将他揽入怀中,背着他逃离那片沼泽。
“执事,执事,你醒醒……”
霖岚眼皮轻颤,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
随后苦口的药丸往他嘴里塞,他吸了一口灵气,猛然从黑暗中睁开了眼。
他喘息着,不敢相信地看着周围,“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死了吗?
“你胸口中了一刀,医官将你救回来了。”一个面生的小弟子守在他身边,伸出细胳膊将他扶起来,“宗主说你犯了大错,所以将你锁在这屋中哪也不许去。我是宗主派来照顾你的人,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霖岚回神,这才看到自己脚腕上锁着一根细长的链子,链子的那头绑在石柱上,活动范围仅限这间屋每内。
他手拿起链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只说了将我锁着吗?”
弟子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她还说不许任何人进这间屋子,除了送食房门都不能打开。每日门外都守着很多护卫,执事你是出不去的。”
霖岚伸手捂住胸口,一片疼痛。
看来她刺他的事是真的。
但是她为什么最后的关头又收手了?
霖岚喘息着,起身来到窗外。
身后的链子随着晃动。
他认得窗外的景象,这里是锁妖塔最底层,几乎没有人会来。
就连她也不会无故来这里。
他的目光从希翼,逐渐转变为失望。
她还是没有原谅他,只不过念在他献祭有功的份上,给他换了个稍微舒适的住处罢了。
他苦笑着捂住伤口,太疼了。
……
青雀宗一如既往的热闹,新晋的执事李向忙得晕头转向,宗内大小事务几乎都在由他拿捏。
青诀每日就窝在殿中看书,对事务一点也不上手,最多就看看他做好的账本,然后“哦”一声,“又挣几百万,做得不错。”
李向对此也只能无奈摇头。
他只能去找手底下的管事,让他们帮着分担一些。
去的时候,管事们正在谈论:“以前宗主每日核对账本,都要核对到深夜,事事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点都不管了……”
“可能是欠款还清,就没那么在意了。”
“我看呀,是宗主对咱们李执事更放心,以前那个执事不行。”
李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他决定更加勤奋,才能对得起宗主的信任。
青雀殿内,青诀正撑着脑袋看书。之前的阵法没用,画好的符纸扔了一地,全部被邹子彦折成纸鹤玩。
青诀就一会儿没理他,脚下就多了一堆纸鹤。她阻止他:“别玩了,万一将来有用呢?”
“阵法都不用了,这拿来做什么?”他拿起折得最好看的纸鹤,给她串成一条挂在帘子上,“挂着兴许还能驱驱邪。”
虽然他自己就是最大的邪。
邹子彦挂完回到她身边,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穿鞋子,细白的脚侧在一旁,看着怪冷的。
他只好跪坐在她旁边,将她的脚煨在衣袖下。
她看得太认真没注意,邹子彦慢慢凑到她身边,突然出声:“青诀,别看了,我饿了。”
“不是才用过午膳吗?”她忽然反应过来,“你为何私底下都不叫师父了?”
他笑着,“你本来就不是我师父,你又没教导过我,你自己承认的。”
“我还不是为了救你才承认的?难不成你想被天下人辱骂你欺师灭祖吗?”
青诀说着就要拿笔打他,才打了一下,他就喊着“好疼”,一把抱住她腰肢撒娇,“师父别打了,我错了。”
没人能抗拒撒娇的邹子彦,青诀也不例外。她放下笔,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哪里疼了,都没用力。”
他委屈巴巴地说:“我心好疼……”
青诀无语,又给了他一下。
他虽然被打了,但是心里还是高兴的。
他缠着她腰肢,眷念地枕在她膝上,“青诀,你说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青诀这个时候应该打醒他的。
可是想起霖岚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就怎么也打不下去,落下的手也变得温柔。
邹子彦都做好了要挨打的准备,可过了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落下一抹温暖。
随后听到她说:“不是饿了吗?想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邹子彦、楚经秋、齐陵跳下千骷洞后。
霖岚掀开毛毯,颤抖着站起来,然后大笑着:“我就不跳,没想到吧?我就骗你们哈哈哈哈哈……”
(全书完)
49.“谁刻的?” ·
安静的窗外陆陆续续走近一些弟子。
“不知道今天会教什么?”
“说是驯服恶兽, 等会儿你们都得小心了。”
“恶兽而已,我不怕,更凶的我都见过。”
躺在床上的霖岚听到外面传来嬉笑声, 他微微起身,拖着细长的铁链来到小窗边。从地下室的窗户往外看, 只能看到一片青色的道袍, 弟子们正说笑地朝着锁妖塔走来。
他好久没看过这么多的活人,沙哑着问:“外面发生什么了?”
小弟子正在帮他整理衣服,随便看了一眼, “许是来锁妖塔试炼的弟子。执事,你的衣服都洗好放在柜子里了,晚膳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带来。”
霖岚只盯着外边,虽然换了很好的环境,可他的精气神还是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眼看着整个人都越来越沉默。除了偶尔会眨下眼,真的跟死去没什么分别。
“执事?”小弟子来到他身边,“您在看什么?”
霖岚在看外面的一只鸟,红绿相间,颜色鲜活, 在外面自由自在地扑腾着。
他有些晃神, 手指微动,轻声问:“宗主最近可有提起过我?”
“宗主她并未提起, 不过她新提了一个执事, 他……”小弟子看到他回头目光空洞地看着自己,又尴尬地把话吞回去, “宗主,可能是、是太忙了, 所以没想到这边来……等想起来,执事应该就能出去了。”
霖岚沉默,又问:“新提的执事叫什么,长什么样?”
“叫李向,长得比较随和。”
霖岚微微走神,“和我像吗?”
小弟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新来的执事和他也点儿也不像,甚至除了脾气温和没有半点共通之处。
但是他知道这样说,执事肯定会伤心。
因为他知道,执事一直深深惦记着宗主。
他有时候半夜醒来,会突然病态地问他:“宗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我回去?她有提起我吗?”
若他说没有,执事就会失望地垂下脸。
然后问:“你能帮我问问宗主吗?我可不可以回去了?”
小弟子只能尴尬地婉拒。
谁都知道霖岚是犯了错被关进来的,谁敢去帮他问呢?
后来时间长了,他好像也认命了。
逐渐不再问这些问题。
只是时常半夜醒来,站到窗边一动不动。
但是小弟子知道,执事心里一直都在等着宗主让他回去。
他掂量许久后回答:“新来的李执事,和您还是有一点相似之处的。”
一句“相似之处”,让霖岚紧绷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他破天荒地笑了笑,和他说:“晚膳想吃一碗清水面。有茶吗?能不能帮我带一罐松青?”
小弟子听完一阵唏嘘,松青是宗主最爱喝的茶。他还真是时刻惦记着宗主。
“有的,等会儿我帮执事带过来。”
他整理完衣服,开始打扫房屋。
回头看到霖岚还在看那只鸟,无奈地摇摇头。
他怎么就认不清呢?
宗主想放他早就放了。她最近这么清闲都没想起这里,以后也不会再想起了。
脚下忽然开始抖动,小弟子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桌上的水杯开始震动,尘土往下掉,他才惊慌失措问门外的护卫:“外面怎么了?”
护卫没有时间回他的话,齐齐拿些刀枪进塔,没过多久就听到头顶传来凄惨的叫喊声。
弟子们从里面争先恐后跑出来,死的死,伤的伤,惊恐地大叫着,浑身都是血。
随后从塔里走出一只凶狠的恶兽,喘着粗气,隔着窗户都能闻到它身上恶臭的血腥味。
小弟子吓得脚软,也不敢出去。
他拉着霖岚的手,想让他跟自己一起躲起来。
可是霖岚却不肯,他站在窗前直直盯着那只恶兽,没有知道他在想什么。
外面的弟子四散而逃,护卫也招架不住先行离开。恶兽受了点轻伤,它舔舐了两口伤口,开始环顾四周,最后终于发现了霖岚。
它俯身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似乎是闻到了活人的气息,它发狂地撕咬着铁质的窗栏,一口下去“嘎哒”一声。
小弟子吓得哆嗦,躲在床底下祈祷。
恶兽想钻进去,可是窗户的缝隙太小,它被卡住,越发暴躁地嘶吼着。
墙体被它撑得裂开,它拱着往里钻。
霖岚的脸色很白,他只微微后退了一步便再没了动作。
小弟子吓得都闭上了眼睛,他觉得执事肯定会死。
可是下一秒,恶兽挣扎着退出去,一条巨蟒张口咬在它脖间,它嘶叫着倒在地上,被巨青蟒整个吃入腹中。
眼前落下一道青色的身影,是青黛。
霖岚失神的双眸忽然亮了起来,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他上前想叫住她,又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她身后跟着邹子彦,一袭青衫缓缓走来。
青黛没注意到霖岚,她回到青诀身边复命,“宗主,恶兽已经被我杀了。”
青诀“嗯”了一声,“怎么回事?”
“应该是恶兽身上的封印被震碎了,正好弟子们进去试炼,撞上了它。”
地下室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脚下的青靴,踩在鲜血淋漓的地上,鞋子都跟着踩脏了。
霖岚想跟她走,可是脚下的链子限制了他的范围,他只能喊着:“青诀,青诀,我不想呆在这里!”他太久没有见阳光,那张脸白得吓人,眼窝都开始往下凹陷。
青黛这才发现被关的霖岚,“你、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青诀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青黛,帮他换一个房间,链子记得锁上。”
身后的邹子彦回头看了看霖岚,脚步微顿,最后还是跟着青诀走了。
他还是没能看她一眼。
霖岚失望地垂下手。
青黛来到地下室,被简陋的住处惊呆了,“宗主怎么会让你住这样的地方?”她忽然看到他脚上的链子,更是一脸不敢相信,“宗主为什么把你锁起来?”
霖岚望着她离开的身影,一脸失魂落魄,无意识地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我犯了错,我犯了不可饶恕的弥天大错……”
可是,她仍旧在尝试着一点点原谅他。
霖岚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青黛以为他是委屈哭的,连忙安慰他:“我等会儿给你安排舒服的住处,你别担心,我回去跟宗主求情,她一定会惦念旧情,饶恕你的……”
回到青雀殿,青诀仍旧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最近真是怪事越来越多,螭尤的封印,锁妖塔的封印,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碎裂?”
现在外面已经开始风言风语,说是青雀宗品行不端,惹怒神灵,不再得到庇护。
青诀正觉得头疼,长老殿立马就送来了折子,斥骂她品行不端,昏聩云云。
青诀无语地将折子扔在桌上,“以前屁事没有,现在自从百宗会后,就开始各种风言风语。”
邹子彦看着长老递上来的折子,其中还提到“师徒不可亲”之事,要求她现身正名,给宗内一个交代。
他唇边勾起嗤笑,不以为意地将其收敛。
“师父,你觉不觉得那几位长老有些问题?”
青诀一直都觉得他们有问题,别的宗门都是长老护着,他们宗门的长老却是恨不得半点都不沾染。
“那日螭尤震碎封印,他们三人仍旧无动于衷,好像恨不得你去死。”他坐在她身后,幽深的眼底掩藏着诡异的血色纹路,“他们好像一直都不喜欢你,从你出生开始就一直如此。”
这话倒是提醒了青诀。
她眼中警惕,“而且也不喜欢我母上。”
不止是不喜欢,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
如果如他们所说,母上肆意妄为让他们所不喜,应该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我认识几位以前的老人,或许能从他们嘴里问出点什么。你要跟我去看看吗?”
青诀点头,跟着他来到小峰山群屋处。
这里是她从未来过的地方,地势偏僻,只有一些年迈无力的老人休养在这里。
邹子彦扶着她踏上偏坡,看着面前一排排简陋的房屋,说实话,青诀有些没想到。
虽然青雀宗那段时间是没什么钱,但也不至于如此苛待他们。
“回去跟账房说,拨些钱帮他们修缮。”
“好。”
邹子彦带着她来到一处房屋前,楼下坐着几个老人,一看到邹子彦就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你小子,这么久才来看我们一次?”
“是不是把老朽都给忘了?”
邹子彦走在前面,少年发带翩飞,“怎么会,今日得空不就来找你们聊天了?”
“你可算来了,我们还想问问你最近怎么回事?频频发生祸事。”
“是不是青雀宗惹了神灵?降下惩罚了?”
邹子彦不急不慢的跟他们解释着,就这样聊了起来。
青诀就站在不远处倾听。
那些老人大多眼神不好,也没人出她。
认不出也好,他们对她应该也没什么好脸色。
他们聊了半晌,终于聊到正题。
三位长老为何不喜前宗主。
其中一位老者说:“前宗主脾气不好,常常惹怒他们,不喜欢也正常。”
邹子彦提出疑惑:“那何至于见死不救?”
“当然是因为青栾做了不可饶恕之事。”瘪嘴老头冷哼一声,“以前青栾总是带不干不净的人回来,全是外边救下的奴隶,玷污青雀神,惹恼神灵!其中有一个长得很是漂亮,被她带进了殿内,留在身边,几位长老劝解无果,便发誓再也不参与青雀宗任何事……”
“这事我好像也听说过,那三位长老恨前宗主得很,恨不得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这个词,听得人毛骨悚然。
当年青栾走火入魔,死得蹊跷,三位长老皆没有调查死因,大有息事宁人之意
邹子彦脸色未变,回头看到青诀眉头紧蹙。
告辞三位长老之后,一路上青诀都忧心忡忡。
她忽然说:“我想给母上祭祀。”一会儿又说:“还是不去了,我想去她寝宫里看看。”
青栾死后,她的宫殿就一直封锁着。
青诀怕睹物思人,所以未曾踏足过一次。
邹子彦察觉她心绪紊乱,伸手握住她衣袖下的手,她正冰冰凉凉地紧攥着,“别着急,一件一件来。我先陪你去祭祀。”
备上纸钱蜡烛,还有一些吃食。
两人一起来到空幽寂静的墓前,一人上了三支香,磕了三个头。
青诀陷入回忆之中,絮絮叨叨着最近青雀宗发生的事。
她还清了所有欠款,生意蒸蒸日上,她和子彦在修为上都有所突破,在实力上也坐稳了第一宗门的位置。
说到最后,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漏了什么。
“子彦,我好像从来没有怀疑过母上的死……”
当年她哭晕被送回房间,三位长老亲自收拾的尸体,安排的祭祀,按着她生前的意愿将她葬在青峰山。
青诀忽然想起,那些被她忽视的细节。
“到底是她想将自己埋在这,还是长老们认为她品行不端,只配被埋在这?”
历届的宗主死后,皆入祠堂接受万民朝拜。
唯独她埋在这冷冷清清之处,无人问津。
青诀不敢再往下想,睫毛轻颤。
身后的人将她揽住,此时林中下起小雨。
淅淅沥沥,惹人心烦。
邹子彦脱下披风挡在她头顶,发觉她情绪有些不对劲,便钻进去握住她的手。
好冷。
“青诀,先回去吧。”
她点头,邹子彦拥着她离开青峰山。
他带她回殿中等她换衣服,他拿了帕子擦身上的水,给她拿了干净的衣服进去。
她正站在屏风身后解开衣服,他一见她投在屏风上的影子,立马将双眼闭上。
心中杂乱无章。
衣服拿在手中,给她也不是,不给她也不是。
“子彦,衣服呢?”从屏风后面伸来细白的手,手臂上只有一层薄薄的里衣,已经滑倒她手腕处。
他赶紧低着头将衣服塞到她手上,又听她说着:“怎么没有衣带?”
“我去找找。”邹子彦连忙往回走,走到外室,才看到衣带被他落到了地上。
他捡起回身,青诀已经换好外衣坐在铜镜之前。
失去衣带束缚的衣衫散落着,松垮地挂在她身上,甚至能瞧见她衣领之下的雪白。
她的身子真的很纤细,蜷坐在椅子上,微微曲起的背部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轻薄的衣衫之下,甚至能见到她一双精致的美人骨。
“衣带找到了吗?”她梳着头发问他。
邹子彦微微回身,他握着腰带来到她身后,看着铜镜中她低垂的眉眼,难以想象地恬静。
他下意识握紧衣带,俯下身子帮她系上。
他一低头,便将她环在了怀中。
一双手从身后绕到身前,仔细绑上衣带。
“诶?”青诀没想到他会直接帮她系上,全然没有准备,拿梳子的手都被他圈在了怀中。
每次他靠过来的时候,青诀都能感觉到他是真的长大了。
不光是身子高出她许多,就连臂弯都结实有力。
好像真的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没有界限了。
她微微挣脱,“我自己来吧。”
邹子彦松开手,看着铜镜中的她绕着衣带,她太专注,甚至没有注意衣领之下露出一片雪白。
他盯得走神,又想起前世将她娶回宫后,日日夜夜亲吻、抚遍她全身……
她的皮肤白得像雪做的绸缎,他甚至不敢直接用手触碰她,只敢虔诚地隔着衣衫轻吻。
后来胆子大些了,也有将她衣衫褪去的时候。
甚至还偷偷亲过她的唇。
一开始胆小,碰碰嘴唇就脸红得彻底。
后来,后来甚至忍不住伸舌头进去……
想到这里,邹子彦不敢再看她。
他侧过的脸红红的,脖子上都泛出一层粉红色。她若是知晓他这样对过她,一定会面色温怒,狠狠给他几巴掌。
青诀系完衣带准备打理头发,梳子掉地上了,邹子彦连忙上前帮她捡起来。
他本想问她要不要帮忙,忽然看到她揽起的长发之后,露出一个用蚀骨花茎/液刻下的“合”字。
邹子彦如坠冰窖,“谁刻的?”
……
万经宗,殿门紧闭。
弟子们守在外边,听着里面痛苦的喘息声,谁都不敢出声。
此时把自己关在殿里的是他们新晋的宗主,据说当年在青雀宗被结下血契,一旦离开宿主,就会每日发作蚀骨钻心之痛。
刚开始的时候,众人都不以为意。
因为宗主每次发作的时候,都会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默默扛过。
后来从玄天峰下来,再次发作,他竟是忍受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晕厥过去,晕厥后又一次次在疼痛中清醒。
有时候受不住了,就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关在殿中,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难道血契之痛越来越严重了?
疼,蚀骨钻心之疼。
原本已经习以为常,能够忍受。
后来在玄天峰和她呆得久了,过惯了舒服的日子,离开后竟会如此难以抵抗。
可是真要他解开这血契,他又舍不得。
好像解开之后,和她之间就真的两清了。
怎么可以……
他忍受百年凄苦,放弃一身神骨,以身献祭,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邹子彦做的那些,和他有什么分别?
为什么他却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她身边,得到她的原谅,和她一起接受万众瞩目?
就因为他比自己先恢复记忆吗?
他做的那些脏事就这么翻篇了?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轻易就原谅他!
齐陵想起那日在青雀宗,她站在他身前替他辩解的模样,他难以忍受,砸了手边的花瓶。
手指屈起,用力握住碎开的瓷片,一直用力握到鲜血淋漓。
说到恢复记忆,他心中更是郁结。他想起当年献祭之时,他留下的意愿。
——我希望,在她为我动容之时恢复记忆。
结果一直到玄天峰溺水,她跳下来救他的那一刻才对他生出动容之心。
齐陵手握瓷片,惨笑着。
手上的疼痛能让他稍微清醒一些。
他背靠着石柱喘息,自嘲地笑了起来。
前世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转生而来的青诀竟会对他毫无动容。
他从青峰山崖上跳下去,她没有动容。他被焱兽咬伤,她也没有动容。将他送去万经宗眼看着他被绑在柱子上即将受死,她还是没有动容……
一直到两不相欠,她才将他当作陌生人一般,起了恻隐之心。
齐陵止不住地笑着,声音凄凉。
他输得太彻底了。
是那种绞尽脑汁都想不到的彻底。
明明前世说喜欢他的人是她,刻下蚀骨花的人是她,说初春过后就成亲的人也是她。
转生之后,人的感情也可以抹得一干二净了吗?
还是说她本来就没有喜欢过他?
像他一直害怕的那样,她对他只是少年时候的不甘心,求而不得的执念在作祟罢了。
他苦笑着用力捶地,瓷片划破他的手心,深深扎进肉里。
“都是骗我的……”
他捂住眼睛,竟是疼到落下眼泪。
其实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血契的疼,还是他心底的疼。
巨裂的疼痛绞杀着他的心,他疼到昏迷,在意识不清之下甚至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那日大殿之上,青诀面若桃色,只穿了一件薄衣,闭着眼睛接受邹子彦的亲吻。
齐陵恨得双目通红,他举起凌霜剑,一剑劈开幻象,“够了!你还欺骗我到什么时候?你从来没有喜欢我,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目眦尽裂,转头又看到那日顶楼。
她喝醉了酒,和邹子彦抱在一起喘息着,看向他的眼神嘲弄又粘稠。
凌霜剑落在地上,他颤颤巍巍着捡起来,一剑砍翻眼前的桌子。
“够了!”
“你一直在把我当傻子!你一直在欺骗我!”
“我以身献祭,换来的却是你的两不相欠……”
他跪倒在地上,以剑撑地,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可是眼前的幻象还在继续,他站在天池水中,听到丝丝喘息。
他淌水走过去,看到邹子彦赤身亲吻着青诀,他将她压在石壁上,细长的腿搭在他手上,痛苦又愉悦地喘息着。
齐陵脑中最后一根弦,终于断裂。
他吐出一口鲜血,怎么也看不清。
他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他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她身穿着喜服,握着邹子彦的手朝着他走来的情景。
他跪在冰天雪地里,如濒死之人。
死死盯着那一抹红。
他以为她会为他停留,可她只是从他身侧路过,眼中根本就没有他,更不会为他动容。
“青诀,你好狠的心……!”
漫天雪地里,他在寒冷中一点点死去。
在那个凄惨的结局里,除了她留在他背上的名字,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手中的凌霜剑再次落地,他跪在地上的身躯也随之轰然倒塌。
门外弟子惊慌失措地推开门,“宗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邹子彦:好家伙,我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全在你幻象里实现了!
齐陵:?(吐血)
哈哈哈~突然想起没开防盗,等会儿开一个80%,如果出现重复章就是订阅比例不够,呐呐,爱你们~
50.我错了 ·
“什么东西?”青诀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摸了摸脖子才道:“齐陵刻的。”
邹子彦低垂着头,碎发掩住他此刻的神情,阴影下混浊不清。
他伸出冰冷的手指, 顺着脊椎慢慢往下数,正好是第七节。
她的死穴处。
仍由齐陵刻了字。
冰冷的触感让青诀有些不适, 她拉起衣领起身, 便将那个字遮住。其实她并不在意,这对她来说不过是被狗啃了一口,留疤了而已。
所以她没想过要解释。
只说:“一个字罢了。”
青诀往前走了两步, 便察觉到不对劲。
她回头便被灼热的气息扑面,他伸手捧住她的脸颊,抬起便落下铺天盖地的吻。
他好像要将她吃入腹中,带着她往后退了两步,两个人摔进柔软的床上。
坚实有力的双手将她困住, 冰冷的气息流转在唇/舌之间,夺走她全部的呼吸。
青诀想走,被他抓住脚踝拽回他身下。
她感觉自己的气息也跟着乱了,不过是几个亲吻就让她浑身发软,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怎么会这样?
她伸手抵在他胸前, 声音柔软:“子彦, 你入魔了,冷静一下。”
邹子彦只觉得她声音撩人, 撩得他理智全失, 他俯身堵住她的唇,也堵死了她的声音。
青诀说不了话, 她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可是身子变得软绵绵。他的手一落在她身上, 声音就会变得奇怪,让她根本就不敢再开口。
邹子彦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心里滋生出魔鬼,他是被魔鬼俘获的怨灵。
他埋头亲吻着她的脖子,那么用力,恨不得将她吃入腹中,得到满足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这才是他想要的。
什么最亲近的人,什么最信任的人,都掩不住他内心的欲/望。
他就是喜欢她,想这样亲吻着她。
甚至是独占她,困住她……
他真的失了理智,冰凉的手指拉开她的衣带,俯身亲吻她的脖子。
青诀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微怒:“子彦!”
她气得面色通红,可是她再怎么温怒,发出的声音都像是在蛊惑人。
邹子彦扣着她的手,细吻她下颚。
青诀心口“砰砰”乱跳。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她的声音很轻,不管怎么生气,听起来都像撒娇。
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身体这么柔软?声音这么动听?
他根本就没有理智去细想,将她柔软的身体整个抱入怀中,深吸一口气。滚烫的青诀就像一剂媚/药,让他完全冷静不下来。
知道她会生气,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还是停不下来。
邹子彦停在她脖间,摸到她脖子后边的伤疤,按捺下去的戾气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上蔓延,动作难免用力。
虽然他极力掩饰,可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嫉妒。
齐陵是她此生唯一爱过的人。
她虽说自己是她最亲近的人,可是那两种感情完全不一样。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被青诀爱过的滋味,两世都是他独自走在那条道路上,两世都是他独自感受那种心生绝望的痛楚。
为什么那个人就可以呢?
不是说和他最亲近吗?为什么他不可以呢?
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开始爬上他的身体,他的理智逐渐被妖魔化,深藏的欲望也不断被放大。
他用力将她纤细的身体转过身,拉下衣襟,冰冷的手指抚摸着她死穴上的字。
“你会跟他复合吗?”
什么?青诀有些没听清。
她的理智好像也一点点被烧灭了。
怎么会这样……
看着她沉默不语,就像是默认一般。
酸涩爬上心头,他拂开她身后的长发,张开尖尖的牙在那个字上用力咬了一口。
青诀疼得抽气,也在这一瞬间清醒,她恼怒道:“邹子彦,你给我跪外边去!”
他轻轻笑了起来,舔舐着沁出的鲜血。
连恼怒的声音都让他这么喜欢……
他趴在她背上,亲昵地磨蹭着她的肩膀,声音缱绻:“好,我跪床边上。”
青诀:?
跪外边,不是跪床边上。
她有些累了,想睡会儿。
便抬腿踹了他一下,“去外面跪着。”
眼底的黑色逐渐褪去,他抱着她香软的身体,舍不得放开。
被踹了一脚后,才不得不起身,声音委屈:“师父,外面好冷,我可以跪屋里吗?”
将她按在床上咬的时候,可没见他委屈。
青诀毫不客气,直接将他踹下了床。
“跪外边去。”
她蹬掉鞋子把自己裹紧被子里。纳闷地想着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摸到发烫的脸,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可能是噬月兽又发/情了。
一年两次发/情,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邹子彦看着她露出的细手,逐渐又走神,他连忙帮她把鞋子摆正,赶紧离开。
他怕再呆一会儿,又得丧失理智。
青诀睡醒起来,门外的人还跪着。她裹着披风打开门,问他:“下次还敢不敢?”
他摇头,“不敢了。”
青诀又朝着他踹了一脚,“滚回去。”
邹子彦摔在地上,听话地站起来回去。
虽然被踹了几脚,但是也亲够本了。
下次还敢。
青诀特意去查看了噬月兽的情况,果然是发/情期到了。她喂它吃了一些缓解的灵草,还顺便替它梳理了毛。
她突破了金丹期,用修为勉强压制得住。
不过……
这几天最好不要见邹子彦了。
冷了他几天,青诀坐在殿里看书也不跟他说话,邹子彦给她端茶磨墨,哄了两天还没哄好,只好抱着她的腰肢委屈撒娇,“师父,你不要不理我嘛……”
她不理他,直到李向进来送账本,她推他推不开这才急了,“你这样成何体统?”
他抱着不放,“你原谅我,我就放开。”
“你放开我就原谅你。”
“不行,你先原谅我!”
拖拉之间,李向已经走台阶。青诀扯不开他,一脚将他踹进桌底。
到了桌底的邹子彦也不安分,他用手指勾着她没穿鞋的脚心,痒得不行。
青诀一脚踩在他脸上,终于安分了。
“宗主,这是这个月的账本,您请过目。”
青诀本来想多翻看一下,奈何底下的人一直摸她的脚踝,她敏感地收回,“咚”的一声踹到了桌子。
李向愣了一下,惴惴不安。
宗主这是不满意吗?
青诀立马合上账本,神情有些恼怒地把账本丢给他,“知道了,拿下去吧。”
“是。”李向惶恐不安地退下。
走在路上都还在想是哪里没让宗主满意?他仔细翻看账本,发现有个地方多了个墨点,立即羞愧到脸红,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回到账房,跟几位管事的一通气。
这才知道之前那位执事就是因为账本上留了墨水,字迹不清晰,挨了责罚,后来没过多久就被革职了。
李向顿时面如死灰。
不行,他得去跟宗主认错。
青诀被邹子彦扰得烦不胜烦,等李向一走,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想将他拖出来教训一顿,结果反而被邹子彦缠住,一起拽进桌底。
他倚躺在桌子底下,少年的眼睛亮得像星火,一看她纤细的脖颈,忍不住咬了一口。
青诀气得想给他一巴掌,他立马把脖子伸过去,“你咬回来吧。”
“我又没咬人的爱好。”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一样,听得他心神荡漾,狭小的空间有种极致的暧昧,听得他红了耳根。
他缠着她的手,哀求她:“我有,我还想咬一口,师父给我咬一口好不好?”
他发现他每次叫她师父,撒娇的时候,她总会松软下神情。
但是这一次不好使了,青诀坚决不肯。
殿外传来脚步声,邹子彦拽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出去,声音也略微沙哑,“让我咬一口好不好,咬一口就放你出去。”
青诀伸手将他的脸怼开,殿外的脚步声已经来到殿内,那人张望了一下,试着喊了一声:“宗主?你在吗?”
桌子底下四目相对,谁都没敢出声。
青诀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发出声音。
李向在外面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心中焦急,便准备等她回来。可又想到自己现在是“带罪之身”,就这么赤条条地站着,显得特别不诚心。
于是他“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这样宗主看到一定会被他的虔诚打动。
青诀:?
邹子彦:?
四目相对,转为面面相觑。
这种情况还要出去吗?
桌子底下的气氛,逐渐变得粘稠灼热。
她坐在他腿上的身体又香又软,面色带了几抹桃色,就连精致的耳垂都透着薄薄的粉,落在他耳边的气息也香甜灼热。
邹子彦难以自持地起了反应,他怕被她发现,慌张地坐起来压到她那边。
青诀不解地看着他,他红透了脸,狭小空间无处可躲,干脆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在他手心轻颤。
她想说要不她先出去,随便跟李向解释几句就行了,结果才刚刚张嘴,就被一抹柔软衔住。
他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一开始还是很正常的触碰,后来吮着她的唇瓣,逐渐转变成试探、辗转。
手慢慢落到她腰上,经过前几次的试探,他知道哪个地方最能让她舒服。
青诀竟是没有反抗。
她的睫毛在他手心轻颤,面色滚烫,身体软得一塌糊涂。
邹子彦心跳得快要出来了,他忍不住扣住她的后脖子,按捺着深入。
一直到遭到她的抵抗,才赶紧退开。
青诀别开头,睫毛轻颤。
她轻咬着嘴唇,眼神都开始迷离。
邹子彦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他的心跳好快,不对,是两个人的心跳都好快,有某种按捺不住的东西正在逐渐破壳。
他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把跪在地上的李向吓了一跳,“少、少主?”
他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邹子彦让他:“赶紧走,有事明天再说。”
李向吓到了,连忙退下。
他从桌下将她抱起来,急切往寝宫走。
一路上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掀开一道又一道的帘子,她的身子软在他怀中,好像有某种东西即将要脱离掌控。
眼看着走进房中,青诀抓住他的衣襟,还没开口就被他低头吻住。
他将她压进柔软的床里,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的顺从就像一剂毒药,让他食髓知味。
他放开她柔软的身躯,急切地拉扯她的衣带,直到衣衫滑落,蹬倒了旁边的灯台,两人才终于恢复了理智。
青诀拉拢衣衫,踹了他一脚,恼怒道::“噬月兽发/情期到了,你快出去。”
她面露潮红,灵力涣散得一塌糊涂。
邹子彦俯在上方一动不动,看到她不正常的灵力涣散,逐渐反应过来。
她并不是对他起了感觉,而是被契约兽发/情期影响了。
他慌忙从床上下来,跑到门口跪着。
冷风一吹,整个人都理智了。
心有余悸,差一点就犯错了。
“师父?你、你还难受吗?”他喊了她两声,没回应,又道:“要不要我帮你?”
房间里的青诀把脸埋进被子里,浑身烧得跟火一样,“给我跪着!”
他说完发现有歧义,连忙解释:“不是那个帮,我是说,我要不要带你去泡泡冷泉?”
回应他的只有枕头砸门的声音。
他双耳通红地抓住膝盖,埋着头深深忏悔。
虽然她身上真的很香……
不行,他得忏悔。
而且唇也很软……
不行,他得忏悔。
而且她的声音真的好撩人……
不行!他得忏悔!
他跪在外面忏悔了一夜,也想了一夜,想得浑身发热,第二天青诀打开房门都还能看到他通红的耳根。
她看他丝毫没有悔过之心,恼怒道:“这几天不准来青雀殿!”
*
邹子彦不来青雀殿的这几天,竟是有些冷清。她习惯看会儿书,再和他说说话,这冷不丁地看不到人,还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
总是想到他坐旁边看书,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把她看着,时不时撒娇的样子。
烦死了。
她恼怒地扔下书。
“宗主,”青黛跑进殿里,一来就跪坐在她旁边,一脸央求,“今天霖岚又在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你?宗主,你就去见见他吧,他现在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人瘦了好多……”
青诀一句:“不见。”
“宗主!”青黛抱着她的手臂,“是你说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错则改之。你怎么就不肯给霖岚一次改过的机会?”
“我现在已经在给他机会了,他犯的是死罪,将他关着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青诀脸色坚决,重新拿起书,“没有谁犯了错不需要接受惩罚,就算是你也一样。”
青黛有些泄气,“那我犯错了,你也会把我关起来吗?”
“你试试。”
青黛都要委屈哭了,“宗主,你太欺负人了!”她哭着就要跑。
青诀让她:“站住。”
她委屈地回头,“怎么了?”
“过来。”
青黛回到她身边,仍旧气呼呼的样子。
青诀瞅她一脸委屈,递了手帕给她擦眼泪,“你今天怎么回事?说两句就哭了。”
不问还好,一问她就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眼泪鼻涕擦了一堆,“小公子他、他不理我了!那天说好的和阿修一起来找我玩,阿修都来了,结果他没有来,呜呜……”
“我等了他好久,阿修走后我还特意去盛柳宗找他,结果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还给我递纸条,说以后都不要再见了,呜呜……”
青诀总算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她只说:“活该。小公子本就情绪敏感,你又这么大大咧咧,惹他不快岂不是很正常?”
她抽搭着,眼睛红红的,“可是、可是我很喜欢他嘛,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就不理我了,还在纸条上写,说,他不喜欢什么事都三个人一起……难道三个人一起分享快乐不好吗?”
真是傻子。青诀语重心长地跟她解释:“喜欢一个人是不能跟别人分享的,小公子喜欢你,自然不愿意阿修来分走你的喜欢,你如果喜欢阿修,对小公子没那个意思,那以后也不要再去找他了。”
“可是,”她犹豫着,“阿修不来的话,我不会这么伤心……”
“那你就是喜欢小公子,你还是早些跟他们二人说清楚些,免得伤了他们的心。”
青黛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她眼泪都没擦干,就骑着千灵马准备去盛柳宗。路上遇到来找她的阿修,她坐在马上和他说:“阿修,我喜欢小公子,所以以后不能再跟你玩了,你回去吧。”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阿修手里的盒子“嗒”地落在地上。
他原以为她不懂这些,自己还是有机会的,结果……她还是醒悟了。
他失落地回到万经宗,像蔫了的花垂头丧气,就连齐陵都看出他的沮丧。
“怎么了?”
阿修擦干眼泪,努力露出笑,“宗主,我没什么。”
可是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手里拿着摔烂的盒子,他精心准备的手链也弄脏了。
齐陵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沉默不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喜欢就去争取,犹豫只会败北。”
阿修擦了擦眼泪,眼神坚定,“我知道了,谢谢宗主。”
齐陵收回视线,回到屋中。
被他砸烂的物件已经全都换了新。
他放下凌霜剑,又想起那个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劝别人的时候总是很简单,可是轮到自己却变得很难。
他该不该去找她呢?
管事来报的时候,青诀还有些吃惊,“他来做什么?”
“说是有话要跟宗主说,属下看他面色不好,像是大病初愈一场。”
青诀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她其实能猜到,齐陵应该是为了血契而来。
作为堂堂一宗之主,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自然不能再被血契困扰。
她沾了沾墨水,画完剩下的符纸,轻吹晾干,夹在书页之中。
齐陵来到殿外,踏着台阶一步步上来。
再次踏足这个熟悉的地方,过去的记忆不断往他脑海中涌现。
他走得很慢,足够他去回味起全部。
那些好的、不好的,现在都变得格外珍惜。
人,为什么总要失去才会悔悟?
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终于见到了自己一直想见的人。
她几乎没什么变化,唯一要说有,那就是眉目温和了许多,和当初在殿中羞辱他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那天他跪在大殿之下,脱光衣服供人羞辱。她嗤笑着,一点都不曾动容。
她站在青雀神像旁,看着他被束缚下架子上,漫天雪花飞舞,她神情冷漠,仍旧没有对他动容。
心里有块地方忽然疼了起来,他知道那不是血契引起的疼痛,因为她就在自己面前,血契根本就不会发作。
他只是得了心绞痛,一想起那件事便疼。
青诀放下笔,看到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还有些意外,“齐宗主怎么一个人来了?”
还这副惨样子。
齐陵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他刚抗过血契发作,醒来忍不住想见到她。本想整理下容貌再来,可是看到铜镜里面色尽失的脸,他突然停下了手。
当年他蜷缩在角落里的时候,并不比现在好多少,别说绝世容颜了,跟乞丐没什么区别。
所以她将他留下一直都不是因为他的脸,而是她对他动了恻隐之心。
想到此处,齐陵的眼眶便有些温热。
他好像明白得太晚了。
齐陵停下脚步,立在殿中抬头看她。
如此情景和以往很多很多幕重叠在一起,不知不觉,已经十六年了。
不对,是一百二十年。
“青诀,”他微微开口,声音有些苦涩,“我刻在你脖子后面的字,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青诀有些困惑,“我没跟你说过吗?复合是肯定不可能的。”
她很平静,和那个时候对他爱之如骨,恨之切齿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现在对他就像陌生人。
齐陵微微咬紧牙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类,明明知道只会得到她的轻视,还是忍不住来找她。
他憋在心里的闷气,终究泄在口中:“青诀,我要解开血契。”
虽然她答应过他,但是……
“现在?”
他脸色苍白地点头,“现在。”
可是她最近受噬月兽发情期影响,灵力涣散得不行,怕是解不开这血契。
她摇头拒绝,“你过段时间再来吧。”
齐陵一口回绝:“不行。你答应过我的。”
他的嘴唇泛白,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五官淡得像墨水,以往得丰神俊逸全都消失不见。
可见确实被血契折磨得不轻。
他冷静了一刻,又道:“过几天七宗大会,我不想在会上失礼。”
青诀知道七宗大会的重要性,可她现在也想不到办法,只能说:“要不你就在青雀宗住几天,等七宗会过了再说吧。”
“好。”他生怕她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他放开她柔软的身躯,急切地拉扯她的衣带,直到衣衫滑落,他才想起来,晋江根本就不让描写……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