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起码在1969年这一年里,类似文艺演出的表演就只有“八大样板戏”才能够登上舞台,其他的艺术形式则全都被冠上了“毒草”这一称谓,各大电影制片厂全面停工,从1966年到1970年,整个电影界除了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拍摄的《新闻简报》以外,就再没有拍摄出一部电影。一直到1972年,电影生产也仍处于停滞状态,没有出品一部故事片。[1]

    想要恢复电影行业的发展,起码要等到1973年,而在此时此刻的1969年里,苏曼估计全国电影制片厂的各工种工作人员应该是都在被下放的地点里头埋头劳动呢。

    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苏曼想要组建一个演出班子的想法,无异于是一种冒险。也难怪连见多识广的薛主席在看到她这份计划书以后会表现出如此诧异惊讶又不甚认同的样子。

    但这项计划其实是苏曼最开始就想要执行的,只是当时她在麦秆公社还没有发言权,说了也不会有人听,反而容易被扣帽子,她便一直将计划按捺下来,一直想等个合适的机会。

    而苏曼看来,现在就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面对薛主席明显的迟疑态度,苏曼认真说道:“我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利用表演这种直观的形式来让大家进行深刻学习,并引以为戒。对于识字的人而言,文字当然是更直观的学习方式,但对于这些目不识丁的社员们而言,开学习会、读教育材料,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只会让他们左耳朵听右耳朵冒,根本起不到任何学习、教育的目的。

    “就像是我目前在各生产大队组织的扫盲班活动似的,一开始知青们用照本宣科的方式教他们读书识字的成果就是让社员们十分抗拒参加扫盲班,去了也只是为了凑份子,根本没有好好学习知识。为此,我对这些知青进行了一些培训,让他们通过讲故事、□□歌、画图画等方式进行扫盲工作,目前成果喜人。

    “所以,我觉得要是想要让咱们妇联的教育工作能够真正落在实处,还是得先了解社员们对学习事情的真实想法,根据他们的具体情况,去顺应他们的需求喜好,以达成我们组织学习教育活动所想要的效果!”

    苏曼的话向来是很能煽动起人们的情绪,当然了,她的计划能够无往而不利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她所制定的计划本身就是无可挑剔的,是真的能如苏曼话里所说地那样,将不可能变成可能,更是一个完美的、适合发展的、又必然会成功的计划。

    薛主席在沉吟片刻后,又问:“小苏,你应该知道革委会的人对于这样的文艺活动是什么态度吧,你要怎么说服他们同意你的想法?演员怎么着,剧本又怎么写?”

    苏曼认真说道:“既然是要以公社为单位组建演出班子,目的也是要帮助社员们更好地进行思想学习,演员自然也要从老百姓中选,台上演得真实,台下就会更有体会感悟。剧本的话因为我还不知道这个计划能否实现,所以还没有具体的内容可看,但方向是有的,主要就是根据麦秆公社的实际情况,针对家暴、重男轻女和买卖人口,也就是打拐这几方面的内容,进行剧本创作……”

    “让社员们来当演员这一点是可以的,题材也具有十分的教育意义,且没有出格。但是……”薛主席看着侃侃而谈的苏曼,忍不住问道,“但是据我了解,小苏你现在在麦秆公社已经具有极大的影响力,是不用担心教育活动的推进才对,现在又为什么要冒险提出这个组建演出班子的计划呢?

    “……因为,只考那样去做的话,太慢了。”

    “可是基层工作就是要脚踏实地,不是吗?”

    苏曼没有反驳薛主席的话,只是在沉默片刻后,伸手将薛主席手里拿着的笔记本往后翻了一页,说道:“薛主席,促使我有想组建公社表演班子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您一看这份数据就能够明白——”

    被苏曼翻开的后一页内容,是苏曼做出来的一张数据对比表。主要内容就是麦秆公社的男女和男童女童的人口数据对比、根据她观察和群众反馈出来的遭受过家暴,和因她前阵子的威慑而暂时脱离家暴却还存在家暴风险的家庭数据、通过妇女培训基地而得到帮助的妇女人数数据,以及这几年来仅麦秆公社的被拐、走失人口情况。

    在这些数据中,苏曼着重说明了拐卖人口的情况:“在所有被拐数据中,田家庄生产大队的程素素是被拐人口中的典型。她本身是被拐卖过来田家庄,被当地人买下来当媳妇儿的其中一员,但相比较其他几个也是被拐卖过来的已经认命的妇女同志,程素素一直在竭力想要逃出去的,以寻找到自己的家人。一直到她被迫生了孩子以后,程素素可能是为了孩子妥协,也可能是认清自己已经无法摆脱这样的生活,但是……”

    生于在战乱时期,也曾经是和家人走散而险些被拐走,全靠解放/军将她解救出来,从此投身革/命事业却也再未见过亲人的薛主席忍不住追问着苏曼关于程素素的事情:“但是什么?这位程素素同志现在怎么样了?”

    苏曼沉默片刻后,似是不忍地轻声说道:“但等到她的大女儿在年仅14岁的时候被卖给杨家店一户人家当傻儿子的童养媳后难产去世,小女儿又被卖去外县从此下落不明后,她就疯了,成了几个生产大队都知道的疯女人。”

    薛主席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只沉默片刻后,问道:“所以,小苏同志你想要组建演出班子的目的,是想要将她的故事搬上舞台,让她参加演出?这样的确是能够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光是听你说这个故事,我就已经想要同意你的计划,也想要尽可能加快速度,利用妇联的力量去帮助更多的妇女了。但是这样做的话,是一定要先得到她的同意才可以,不然的话……”

    “我明白,所以我不会那样做的,那样等于是在往她心口窝里插刀子。”对于薛主席的想法,苏曼说道,“现在程素素同志已经被我安置到了田家庄的妇女培训基地里,对于她当年被拐走的小女儿我也在尽可能帮她寻找,她不能再受刺激了。哪怕我内心再迫切,想要通过演出表演的形式来改变基层老百姓伸手封建思想影响的错误行为,我也不能这样做。”

    苏曼的回答让薛主席很满意,这说明她是真的在用心对待麦秆公社的每一个社员,就像她所绘制的这份数据报表图一样,她也同样是在用心做事,做为人民服务的事情。同时,薛主席也明白并相信,苏曼刚刚所说的“太慢了”的意思,不是她急于求成的表现,而是她想要快点帮助如程素素这样的人的迫切想法。

    这让薛主席不禁想到了自己不久前,为了能够重组妇联,重新开始妇联工作时,一趟一趟跑去找省领导,联系首都的老战友们,甚至亲自跑去首都汇报时,被所有人所不看好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迫切地想要改变什么,但真正想要的却不仅仅是成功,而是要通过自己的一份力量,去点亮一片天地,让所有看到这份亮光的人都能够在得到光所带来的温暖的同时,也通过自己的力量去点亮、去发光。

    ——苏曼是被光芒照耀的人。

    也是正在努力照亮别人的人。

    看着苏曼稚嫩却又满是坚定的脸庞,和手里拿着的这一本已经快要被写满的笔记本,薛主席说道:“对于组建公社演出班子的事情,我会以省妇联的名义替你把可能不会被同意的事情变成允许,但如果你想要这项工作扩大影响范围的话,还是要看你能把这个在外人看起来不过是草台班子的表演队训练成什么样子。”

    听出薛主席话里有话,苏曼自然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连忙保证道:“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组建出一支优秀的由老百姓组织的表演队!”

    看着苏曼自信满满的样子,薛主席直接拍板道:“那好!从今天到7月底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需要你写好剧本、找好演员、完成排练,并且在你刚刚说的演出剧本内容外,你还要再安排一场关于‘建军节’的节目出来,内容一定是要积极思想的那种。等一个月后,八月一日建军节那天,我会带省里的领导去麦秆公社亲自看你的演出,到时候……就看小苏你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了。”

    这话说得苏曼眼冒亮光,只听她脆生生地说道:“薛主席,谢谢您的支持,我们建军节见!”

    ——

    在结束了这次的学习大会后,来自各个公社的妇联干事们就又都匆匆忙忙地回去公社继续上班了。

    苏曼因为已经和田庆丰事先请好假,所以在其他人离开县城的时候,她已经骑着自行车悠悠达达地回到了县城的家里。

    这时候是礼拜五的中午,苏曼能肯定她奶是在家的,只是不知道她爸会不会中午回家吃饭,也不知道林芳今天是不是调休在家。

    一进院子,苏曼就喊道:“奶,你在家不,我回来了!”

    苏曼才刚喊了两嗓子,喊出来的却不是她笃定在家的赵桂枝,反而是调休在家的林芳。听见苏曼的声音,林芳意外又惊喜地从厨房走出来,见她只是一个人回来,没有陈秋苹跟着一起,也没觉得失望,连忙伸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过来帮苏曼把自行车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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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姨,您今天休息?我今儿回来也是县里头妇联开会,我们公社派我过来学习,我寻思开会时间也是在礼拜五,就顺道跟领导请了个假,这不上午刚开完会,我就回来了。”苏曼说着,左右看了看,问道,“对了林姨,我奶呢?这大中午的,她咋没在家里头呢?”

    林芳道:“嗐,这不是赶巧了嘛!婶子她头几天就回南家湾了,说是大半年没回去看看,想回去待两天新鲜新鲜!早知道你今天回来,婶子她肯定就不回去了!不过没事儿,等会儿你爸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明天就回南家湾把婶子接回来就行!”

    自打知道陈秋苹在苏曼的正确带领下有了新的追求,并在她的帮助下现在整跟着公社卫生所的大夫那学医术以后,林芳对苏曼的态度就越发亲近了起来,这倒不是说林芳从前对苏曼的态度有啥不好的,但那时候终归还是偏客气些,不像现在似的,关系更像是亲人一样。

    苏曼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林芳对自己的亲近,知道她这样做不是对她爸有啥想法,而是为自己对陈秋苹的照顾自然而然产生的变化以后,她也就没刻意端着劲儿,顺着林芳的态度也跟着调整了一下,让彼此之间本就没啥矛盾的关系也显得更亲近了一些。

    在听林芳说赵桂枝回了南家湾大队的事情以后,苏曼倒是也没表现出啥失落的情绪,就像是林芳说的那样,南家湾离县城也不像是麦秆公社那样,离得那么远不说,她也不是待一会儿就得走,还有明后两天的时间呢,等她爸明天骑车去接她奶胡来也就是个小时的工夫,方面得很。

    “那就等我爸再说吧!不行我骑车回去南家湾大队也是一样的。”苏曼说着,从包里拿出了陈秋苹写的信给林芳,说道:“对了林姨,这是秋苹托我给您带回来的信,里面应该都是她最近学习需要用到的书,她跟我提了一嘴,挺多的,您这又得有的忙起来了。”

    听到这话,林芳不仅没觉得麻烦,反而笑着接过了信,说道:“秋苹这孩子也真是的,总麻烦小曼你给她捎信回来,也不知道抽时间回家看看。不过学医的确是件难事儿,她能踏踏实实在这条路走下去,还得是小曼你引领的好,给她做了一个好榜样,姨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林姨您这话太客气——”苏曼正想说几句不用感谢的话,却瞥见了林芳系着的围裙,和半敞着的厨房门……苏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笑意盈盈地说道,“当然了,林姨你要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的话,不如……”

    苏曼说着,林芳听着。

    说的要求不算很难,但不知道为啥,林芳看着苏曼在自己点头同意后所露出来的得偿所愿的笑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好像有啥不可控的事情要发生在厨房……

    ……

    机械厂食堂的伙食,最近是越来越没油水,每天不是土豆白菜,就是素饽饽,这让每天辛苦工作就盼着中午能在食堂吃点能扛饿的肉食肉菜的工人们十分不满。

    吃土豆白菜哪管饱啊,下午还有那么多活儿要干。

    苏刚山一开始还想着凑合吃两口就得了,但架不住这玩意儿是真不抗饿,下班时间是在下午六点,他是天天不到四点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叫唤起来,干活儿干得也是不起劲,效率直线降低。

    为此,苏刚山也只能每天多骑二十来分钟的自行车往返于家和厂子,只为了回家吃午饭,吃饱饭。

    今天,苏刚山也像平时那样准备回家。

    在骑车到巷子口的时候,他就远远看见自家烟囱里冒出了滚滚黑烟,苏刚山心想:“烟囱是不是该清理了,等明天放假抽空给它通通吧,都冒黑烟了……”

    但让苏刚山万万没想到的是,让烟囱冒黑烟的,不是烟囱本身需要清理,而是……

    看着院子里那辆熟悉的不掉链子的自行车,又看着站在厨房门口拎着水桶分分钟就要冲进去的林芳,苏刚山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林、林芳同志啊,你不会是,让小曼进厨房了吧?!”

    “小曼说她可擅长做饭了,我就……”不知道厨房里发生了啥事儿,但已经后悔莫及的林芳沉重地点了点头。

    “……她的确是擅长在厨房里进行一些活动,但她擅长的不是做饭,而是炸,厨,房!”苏刚山说着,连平日里宝贝的自行车都顾不得停好,就直接冲进了厨房。

    一分钟后。

    带着一脸锅底黑的苏曼被分分钟燎秃了一撮头发的苏刚山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盘看起来还不错,但你绝对不会想要尝一口味道的菜,以及一口被留在厨房里的,救不回来的大铁锅。

    “要不要,尝尝?我刚试过味道,还不错!”满脸都还带着锅底黑的苏曼笑出一口大白牙,宛如一个味觉失控的人一样,在苏刚山和林芳惊悚的目光中吃了两口她炒出来的菜。

    至于她身后被祸祸了一通的厨房,苏曼在两个人的怒视下,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那个,是意外,下次一定……”

    苏刚山&林芳:“绝对不会再给你还有下一次炸厨房的机会了!!!”

    被迫中止爱好的苏曼:“……”

    ——

    在将厨房恢复原样以后,苏曼就彻底丧失了进入厨房的资格,哪怕她炒出来的那道菜看起来是真的很美味,但也架不住苏刚山在吃了一口后,整整一天都没有食欲的直接反馈。

    为此,苏曼哪怕是没有放弃自己对于制作美食的爱好,也只能在苏刚山和林芳的监督下,暂时放弃这个梦想,转而化悲愤为工作动力!

    第二天一大早,在苏刚山出发去接赵桂枝,林芳出门上班以后,苏曼也没闲着,换上自己的工装,拎上自己的挎包,拿上早就开好的介绍信,再把院门一锁上,她就准备出发去逛县城了。

    花阳县并不算是绝对的工业县,县里只有为市服装厂提供材料,但年年业绩、效益都升不上去的纺织厂、因市里土地不够扩大规模而将分厂建在这里,但顶多算是制作个零部件的机械厂、和县里头出资创办的,专门为隔壁军团提供肥皂的日化厂……

    如今花阳县主要就是靠这几个厂子的经营来维持县里的运作,要不是所处的地理位置是挨着军营兵团的话,这里可能还要更贫苦一些。

    当然了,这里的贫苦是相对而言。

    比起啥实业都没有,全靠土里刨食的的公社和生产大队,县城里的老百姓日子过得可是比社员们要滋润得多,起码在吃喝穿衣用度方面,公社的社员们可还处于才刚刚脱贫,却还是需要精打细算才能够天台呢吃饱饭的阶段呢,但县里头的工人们却是一日三餐都不用发愁,各种票证也不缺。

    这就是为了在这个年代成长起来的人们会对“当工人”和“铁饭碗”那么执着的原因了。在未来起码二十年的时间,在九十年代各种“下海潮”“出国风”到来以前,工人阶层都还是可以继续过着不愁吃喝,走到哪儿都受人尊重的生活的。

    当然了,不管未来如何变化,对于苏曼这个已经成功进入体制内,同样手捧“铁饭碗”的人而言,都是没太大区别,也没有冲突的。

    就像是这些走在街上的工人们一样。

    他们规规矩矩去厂子工作,和苏曼去给公社的社员们找工作,也一样没有任何冲突的。

    虽然今天是礼拜六,但在这个年代,在《共同纲要》中是有规定职工的工作时间在每天8小时至10小时,但却没有规定每人每周要工作多少天,所以除了像苏刚山这样效益好的厂子能够休息两天以外,其他大部分的厂子都是每周只休息一天,时常还会有加班要求。

    但相比较未来需要通过多方努力才能够被限制的“996”“007”等堪比旧社会剥削贫苦百姓那样真·社畜工作时间而言,在这个“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年代,工人虽然的确辛苦,但相对拥有的待遇也是相当优越的。

    所以,礼拜六上班还要再一天这种事情,对已经习惯了从前贫苦生活的,只觉得如今的生活已经足够美好的人们而言,简直不叫事儿!更别说,多上一天还能多挣出一天的工资,加班还能有加班费,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样上六歇一的制度,让上辈子已经受够无休止加班,这辈子也曾有想过当工人的苏曼是彻底没了当工人的想法。她边朝着自己想去的目的地走去,边忍不住念叨着道:“果然,还是当干部比较好,能休周六日两天!就是工资少了点,事儿多了点……”

    苏曼这样说着,忍不住也笑起了自己原本还想着这辈子过佛系摸鱼的想法,和如今随着环境、地位所产生的贪心。

    但不管咋说,也不管在哪个时代,在苏曼看来,只要是愿意付出劳动而不是坐享其成,好逸恶劳的人,那甭管是工人、干部还是农民,也都一样厉害!

    ……

    走在县城这条也只是相对公社而言,平坦了一些的泥土路上,苏曼忍不住感慨那句在未来人人都知道的口号——“要想富,先修路!”

    别说修路对于当地居民在日常出行上的便利,就说对外运输,也是必须要有的硬件条件。这要是能有一条宽广、坚固又平坦的柏油马路的话,县城这边也不至于连个正经八百的骑车运输公司都没有,当然,柏油马路这样的公共环境设备,别说花阳县了,连葵花市……甚至是整个葵山省都别想说有一条这样的马路。

    毕竟,这甭管是柏油马路还是沥青马路,都得是从石油或是煤、煤焦油中提取,这些东西对于60年代末的华国而言,是十分珍惜的资源,需要用在刀刃上,而不能用在一个小县城为了交通出行而规划的马路上。

    说来说去还是穷闹的。

    像是此刻。

    苏曼站在县纺织厂的传达室门口,各种赔笑脸、说好话的,不就是因为麦秆公社太穷,她得在赵磊和周爱国这俩人学成归来,确定公社能建砖厂以前,先想办法给公社创收才不得不过来这一趟的嘛。

    面对刚正不阿,说啥都不许自己这一个生面孔进厂的看门大爷,苏曼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连哄带吓唬地说道:“大爷,我真是麦秆公社的妇联主任,刚我的证明您也看了,就算是您觉得我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当领导,您也得信我的证件,信那上面盖着的公章吧?我这过来可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儿要跟厂领导谈,您这总拦着我不许进,真要耽误事儿的话,我这个让您就快防备成外来人士的同志,可没法给您替向厂领导求情啊。”

    看门大爷不为所动:“你这小姑娘岁数不大,嘴皮子倒是挺利索。但你就算是说话再有谱,大爷我也不能让你进去。我刚都说了,今儿是我们厂开职工大会的日子,厂领导亲自发话,在会议没结束以前,是不许任何人进到厂子里头,别说你不过是下边公社的小干部了,就是县领导来了,我们这儿也是谁都不许进,领导那儿也是谁来都不见!”

    “职工大会?”苏曼虽有些听不惯这位大爷说话的语气,但也不免对他话里所说的职工大会有所好奇,“职工大会要说什么内容?当然,不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国营厂子的职工大会的内容是关于什么方面的,了解一下国营厂工人的具体情况,尤其是像纺织厂这样女工居多的厂子,我作为妇联的干部,也想了解一下厂子内,对女厂工的待遇如何……”

    听见这话,看门大爷不屑地看了一眼苏曼,笑道:“还你更应该去听了?小姑娘,牛皮别吹太大,没有后门就想进厂找领导说情好进厂当工人?你这招,不行!”

    看着看门大爷这鼻孔快翻上天的样子,苏曼就明白啥叫“阎王爷好见,小鬼难缠”了。这大爷要说死活不让自己进厂是职责所在,苏曼不是说非要今天进厂跟厂领导谈事儿,也不是那不体恤别人工作的人。但说话就说话,为啥非要这么刻薄又这么高高在上的呢?

    苏曼忍着没将自己内心的不满表达出来,只公事公办地说道:“同志,既然你说厂里面正在开职工大会,不许外人进入的话,那我也就不在这里继续叨扰了,再见。”

    说着,苏曼就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倒是叫向来爱跟外来进厂的年轻人耍威风的看门大爷愣住了。但在此时此刻,对苏曼这样是下边公社过来的人不怎么瞧得起的看门大爷还没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直到第二天……

    看门大爷跟另外一个和自己两班倒的大爷在接班的时候,正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姓刘的大爷就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老黄你是说,昨天开职工大会的时候,咱厂长说县领导那边按照省领导的指示,要求咱们厂要建立一个妇联部门,专门给、给那些女工解决问题的?”

    被喊作老黄的大爷点头:“当然了,这可是我闺女在昨天开完会以后跟我说的,她说厂里头的工人们都可为这事儿高兴了!”

    这话一说出来,刘大爷慌了:“这可咋办啊老黄,昨天开会的时候,传达室这边来了一个特年轻的小姑娘说是下边公社的妇联主任,说有事儿找厂长谈……”

    “下边公社的妇联主任?那人呢,你带人进去找厂长了吗?没准儿这小同志就是被派过来的厂妇联干部呢!”老黄拿着杯子正想出传达室去厂里的热水间接点热水喝,就看见了刘大爷慌神的样子,他忍不住问道,“老刘,你不会是又犯老毛病,跟人家外来想进厂的同志耍威风了吧?”

    “我、我当时看她年纪虽小但口气不小的样子,就……”刘大爷十分心虚地说着,还不忘狡辩道,“可老黄你说,这公社过来的人能找咱厂子有啥事儿啊!你没看见那人,看着也就是十□□的样子,咋可能会……”

    看着刘大爷死不承认的样子,老黄叹了口气,没说别的。只是在刘大爷怀揣着忐忑交班离开以后,老黄便离开传达室,去到办公室找到了厂长。

    “……就是这么一回事,老刘说得也是含含糊糊,但我总觉得知道了这事儿就不能装不知道,还是得和您汇报一下,万一那小同志真有重要的事儿要谈,或者她是县里头安排过来的妇联干事……不过厂长,老刘这人您也知道,没有坏心眼儿,所以这次的事您看是不是……”

    “不可能是县里派来的,因为咱厂妇联组织领导的事情是从厂子内部工人中选拔,跟县里头没关系。但不管对方是干啥来的,如果真是有重要事儿找我的话,她肯定还会再来,你也不用紧张。”纺织厂厂长也同样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但对于老黄的汇报他还是很满意的。

    至于老刘……

    厂长大手一挥道:“等回头再到他岗的时候,你跟他说一声,以后你们俩不一对一天的来了,变成白天黑夜倒班,工资会给你们提一格,到时候就尽量让老刘值夜班吧,就说是我说的!”

    就这样,在爱耍威风的看门大爷的阻拦下,和不以为意的厂领导的忽视下,苏曼的第一次想要和县纺织厂进行的,工作联系,就这样夭折了。

    但也是因为这一次的碰壁,促使苏曼将自己原本只是想要和厂子寻求临时合作,给妇女培训基地的女同志们,一个工作赚钱的机会的简单想法,彻底改变了!

    苏曼想,既然自己这样上赶着求对方给活儿干是一件难事,容易受刁难不说,真成功联系到了活儿挣得少,还十分难以维持长久关系的话,那么不如就一次性干票大的,以公社的名义成立工厂,成立一个专门和纺织厂拿货,却又比她们能挣钱的服装厂子!

    到时候,让妇女培训基地的女同志们都来厂子里上班,先给她们一人做一件新衣服出来!

    当然了,在办厂单干以前,苏曼得先抓紧把公社演出班子的事儿办妥了,还得跟田书记好好商量一下八一建军节当天

    的时候,他们公社该怎么迎接省领导干部和薛主席的事情。

    ——

    苏曼向来是个想到就做到,说要干啥就立刻行动起来的人。

    办公社演出班子。

    办公社服装厂子。

    这是两件不是光靠嘴皮子说说就能立刻完成的事情。如果说全靠苏曼一个人忙活的话,那她必然分身乏术,很有可能两件事情一起干,两件事情一起搞砸。

    但显然,苏曼是既想要两件事情同步调发展,又不想要事情被同时搞砸。

    ——真正的大BOSS从不会亲力亲为,就像是掌舵的船长一样,她只需要把控方向就可以,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交给适合做这些事情的人。

    所以,苏曼也选择要找几个好帮手。

    如果说在初来乍到麦秆公社的时候,苏曼真是个光秃秃的麦秆,啥事儿都得亲力亲为的话,那么在她来到这里还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她就可以说是如鱼得水,那种哪怕是在麦秆公社横着走,也一样有人崇拜的对象。

    在接连给公社办了不少实事儿,好事儿以后,苏曼在社员们、知青们眼中的威望可以说是很高很高,别说只想要找几个帮手了,就算是找整个公社的人都过来给她帮忙,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虽然这其中可能会有不少男同志是没有那么心甘情愿的,但有女同志帮忙谁又需要男的呢?当然,田书记这位男同志苏曼还是需要他的帮助的。

    礼拜一,公社书记办公室。

    在从县里回到公社后,苏曼第一时间来到了书记办公室,开始汇报自己去县里学习的内容,和当时发生的情况。

    在说完会议的主题内容以后,她说道:“对了书记,薛主席在同意我组建表演班子的时候,还说在建军节的时候会带省里的领导过来咱麦秆公社,亲自来看咱们的演出,还让我找人写关于建军节的剧本呢。您当过兵,打过仗,关于剧本,您可得帮着多参谋参谋。”

    听见这话,田庆丰先是意外,后就是惊喜了。

    “薛主席真的说了?”

    “当然,薛主席亲口跟我说的,那还有假?”

    见田庆丰喜不自胜的样子,苏曼故意叹了一口气道:“不过,薛主席只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用来组建表演队、写剧本和排练,所以我的压力也是有点大,时间也是十分紧张啊。”

    “哎呀,别紧张,你一定可以的!”田庆丰难得见苏曼这样,赶紧安抚道,“最近你就专心忙活表演队的事儿,其他的事情都交给其他人来办,不行的话,我也给你帮忙!”

    一听这话,苏曼不惆怅了,直接将自己的开厂计划书掏了出来,说道:“田书记,这是我的开厂计划书,您如果没有时间的话,可以先放到一边不用立刻看完,但我希望您没有时间看计划的原因是为了要去县里去申请以公社的名义开厂的事情。”

    田庆丰:“……?”

    对于这样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下属,我这算不算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面对田庆丰的沉默,苏曼什么解释都没有,像是笃定他会同意自己这个计划一样,认真说道:“虽然我们现在只能把厂子开成服装厂,但我觉得在申请工厂性质的时候,我们可以把它归纳到综合类别里面,也就是说,这个厂子不光是服装性质的厂子,在未来还可以是别的,比如砖厂……”

    “那个小苏啊……”看着苏曼明显不打算征求自己的意见,只把自己当做是一个能够申请公社工厂的工具人的样子,田庆丰忍不住打断她,问道,“你在去县里开学习会以前,只和我说你想要组织一个具有思想教育意义的演出班子,并没有告诉我你还想要开厂。所以,我们是为什么要开厂?”

    “我没说开厂的原因吗?”

    “你没说,我肯定。”

    面对田庆丰故作不满又实属无奈的样子,苏曼略显心虚地将自己去县城这一趟的全部经过说了出来,表示:“建砖窑还要至少等三个月才能够进入准备阶段,这对于我们脱贫致富的目标而言实在是太慢了!一寸光阴一寸金,为了帮助社员们更好的生活,我们必须要争分夺秒才行啊书记!”

    “什么时候我们的工作目标变成脱贫致富了?!”田庆丰一脸茫然地问道,“小苏你之前还说目标是破除封建思想呢!”

    “脱贫致富的目标是此时此刻诞生的!”苏曼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道,“我们见证了一个新目标的出现,怎么能不亲自执行它呢!”

    说着,苏曼就将自己手里的计划书和专门替田庆丰写得去县里提出开厂申请时要说的稿子全都塞给了田庆丰,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的,赶在他说出拒绝自己这个要求的话以前,一溜烟儿地跑出了办公室。

    苏曼:“书记,刚您可说要帮我分担工作,我现在就去忙活表演队的事情,通知各大队的知青给我写剧本,办厂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田庆丰:“……”

    这样的下属,还能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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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专栏求收藏———

    注:[1]内容资料引用自《“□□电影”漫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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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苏曼不打算自己亲自写剧本。

    她的文学水平主要是体现在写计划书和各类演讲稿上面,而不是在这种需要有主题思想意义的文学创作上面。要是让她来写的话,估计这好好的剧本就能让她给写成思想大会演讲稿,这要是把演讲稿当剧本上台演出的话,那这演出效果估计就成了角色站在台上各种抢戏、激情演讲的内容!

    所以,她果断地把这项工作交给了各大队学历都不低,也都还算爱文艺的知青们,反正现在不少知青都还闲着呢,现在多给他们派点活儿干,也是在帮他们重新打好基础,争取在未来恢复高考以后,麦秆公社的知青们都能考上大学!

    至于薛主席特意交代的,要在建军节中表演的,弘扬军人精神的本子,苏曼本来是想试着自己写看看,但对于人生经历中是真没有当过兵的她而言,想写出一个能够打动人心,真正表现出军人本色的剧本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思来想去,苏曼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交给田书记和赵大夫两口子。

    像是这样需要体现出一定思想境界的剧本是不需要辞藻华丽的文字,更不需要刻意煽情的剧情,要的就是一个真实,一个真情实感的,对军人这个职业有着一定了解和崇拜的朴实内容!

    像是田书记和李大夫,他们两口子都是上过战场,亲身经历过枪林弹雨,见证了死生离别的人,哪怕他们没写过剧本,言语造句也都没那么规范标准,但他们对于自己多年来的军人生涯所存在的感情是不变的,情怀还在,那写这个就一定没问题!

    不过这个剧本还不着急,田庆丰现在还在为以公社名义办厂的事情一趟一趟跑去县里提申请呢,等他忙完这事儿再把事情交给他安排也不迟。

    到时候,等田庆丰两口子写着写着写出感情了,那估计都不用苏曼主动提,他们就会主动联系认识的人来演这个剧本,甚至更有可能会亲自上台表演,这样的话,对于表演队的宣传也是有好处的,还能彻底奠定表演队非“毒草”而是根正苗红的性质,免得今后会被革委找麻烦。

    田庆丰:“???”

    就算是薅羊毛也没有光薅我这一只的,太欺负人了!!!

    当然,苏曼的如意算盘现在还不能让为办厂的事情忙昏头的田庆丰知道,尽管这不影响她计划。

    而正在她心里头的小算盘敲得正响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开了。

    来的不是别人,是被公社这边安排到妇联这边临时帮忙的小杨干事。只见他抱着一沓,每几本中间就夹着一张纸条的本子走了进来,在苏曼疑惑的目光中,他按照纸条分好的堆儿,将本子依次放在办公桌上,说道:“苏主任,这是各大队交上来的,说是您要求知青们写的剧本,几个大队的都在这儿了。”

    “这么快就写完了?”苏曼看着被放在办公桌上的剧本,肯定了知青们的工作效率,“这才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他们就写完也筛选完了,那看起来以后还真可以给这些知青们多安排些文字类的工作,他们准能按时完成!”

    小杨笑道:“这可不是他们工作效率高,主要是苏主任您现在在各大队社员和知青心里头的威望,大伙儿都信任您,一听是您要求的工作,他们都可积极了!”

    苏曼摆手:“可千万别吹捧我,大伙儿这可不是为我一个人办事,是为了公社的发展,都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嘛。”说着,她看了一眼略有些尴尬的小杨,递了个台阶道,“就像是小杨同志你这样优秀细心的同志能过来妇联帮忙,我也是很高兴的,尤其是你的工作效率,干活又快又好!你现在做的工作也是在为公社做贡献,是值得大家学习的!”

    听见这话,小杨原本还为自己拍马屁不成反拍到马腿上的行为而感到尴尬的情绪,一下子就放晴了,不自觉就挺直了腰杆,道:“我明白了苏主任,我就这样去工作!”

    目送着小杨斗志满满地回去他自己所在的办公室有活干活,没活也要找活儿干的背影,苏曼再一次感慨地说道:“这是多么善良朴素的同志啊,就是又忘了给我关办公室的门……”

    ……

    在自己起来把办公室门关好后,苏曼回到工位上,开始准备筛选剧本了。

    这里应该是有十八个剧本,这是苏曼之前发通知时提出来的要求。

    ——知青群体中,每个人都要创作一个剧本出来,并在所有人都写完剧本后,先在各自所属的知青点内部进行剧本评选,每个主题选出一个剧本,每个大队至少上交三个剧本。

    麦秆公社一共有6个生产大队,一个大队交三个剧本,六个大队就是十八个剧本。而苏曼要做的,就是将这十八个剧本全都看完一遍,并在其中选出最好的三个剧本出来,作为登上建军节舞台的表演内容。

    而在选好剧本以后,苏曼则要以公社为单位,在整个公社的社员中,根据剧本所写的内容,和人物角色的特点,去筛选适合角色的演员。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看剧本。

    苏曼给知青们提出的剧本方向有三个:家暴、重男轻女、人口买卖(拐卖)。

    剧本只需要按照其中一项主题进行自由创作就可以,也可以三个主题方向都沾一点,只要写得好,中心思想不跑题,也没有涉及到一些当代敏感话题的内容,适合编排成类似于小品这样的舞台剧的形式就可以。

    由于这样民间表演班子在表演节目上的限制,虽说递上来的有18本剧本,但实际上内容都不算长,大概就跟上春晚的那些语言类节目的长短差不多,短的只有十多分钟,长的也没超过半个小时。

    苏曼看中了两个剧本。

    剧本一,是由一位叫韩大智的男知青,以男性的角度,写出来的一个在这个年代十分新颖的故事。

    讲的是一个叫赵三的男人在某一天一觉睡醒以后,突然发现自己所处的生产大队变成了一个男主内女主外,生孩子也由男人来怀孕的地方。故事由此引发出一系列啼笑皆非的,又不忘点名主题的内容。

    其中,最经典的一幕,就是男人在经历了“重女轻男”的世界观,被各种嫌弃,还体会了一把女人生孩子的疼痛以后,一觉醒来,整个人是大彻大悟,对老婆孩子变得十分体贴,不再重男轻女不说,甚至还主动加入到妇联,帮着宣传“男女平等”思想的这一结局部分的描写。

    虽然这个故事文笔还略有些稚嫩,但新颖的题材和情节设计,以及紧扣主题的人物对话都让苏曼眼前一亮,觉得这个剧本排出来的效果一定很有意思,也绝对是极具看点的。像是结尾那里,苏曼看的时候都是意外又想笑的,就更别说基本上是没啥业余娱乐生活的社员们了。

    剧本二,是一对知青情侣,艾青草和郝志强两个人共同写出来的,一个关于家庭暴力的现实向的剧本,讲述的是一个看似彬彬有礼,实则衣冠禽兽的,名叫秦田一的男人和一个名叫小芳的善良天真的姑娘结婚后,将家暴变成日常的故事。

    故事中,男人从最开始只有气急败坏时才会动手,并会在事后跪地求饶求女人原谅,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的行为,变成了不管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向妻子挥拳,将家暴当做一种情绪宣泄的样子,人物性格的双面性是这个剧本的看点,而更能够吸引人关注的,则是妻子的变化。在从最开始的心软原谅,到后面的恐惧、无力抵抗,和最后认命却又发现自己怀孕,不想让孩子出生以后也和自己一样时,所想要反抗的心理变化,可以说是紧扣主题。

    苏曼最喜欢的是这个剧本的结局——女人在妇联同志的帮助下,成功和男人离婚,并将男人送进了监狱,开启了自己作为独立女性的新生活!

    这样的结局不比那种死拉硬拽出来的大团圆结局好一百倍?反正苏曼是真的喜欢这样毫不留情,直接让家暴狗男人铁牢铁窗铁锁链的打脸爽文结局!

    同时,这两个剧本的出现,让苏曼越发觉得时代限制的,只是人的言行,而非一个人自身所拥有的才华、天分和思想。

    因为在这18个剧本里,并不是只有这两个剧本足够优秀,而是每一个剧本都有它特有的风格和所想要表达的主题思想,苏曼选出来的这两个剧本,只是相对其他剧本而言,更适合编排成演出节目,也更适合在省领导面前表演出来而已,不代表其他没有被选中的剧本就是不优秀的。

    尽管没看到的剧本只剩下几个,也一直没有出现苏曼所更欣赏的将三个主题都融合在其中的剧本,但她也已经想好了,等省领导看过他们的表演,并同意了表演队的存在,肯定了它存在的意义以后,苏曼就一定要组织全县演出活动,将这些剧本全都演一遍!

    不过……

    苏曼在看到最后这一份剧本的时候愣住了。

    这……这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融会贯通了三个主题的剧本吗!!!

    被苏曼拿到手里的这个剧本,讲述的内容是一家三代的故事。开头写的,就是一个女人坐在公安的审讯室里,主动过来公安机关投案自首,开始诉说起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行为的场景……

    “俺叫招娣儿,今年28岁,俺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妹妹们一个叫盼娣儿,一个叫来娣儿,弟弟叫栓柱。栓柱从小身子骨就弱,得吃细粮。为了能给栓柱多供点细粮吃,爹娘就狠心给盼娣儿卖给了牙婆子,换了几斤细粮,盼娣儿被带走的那天,哭得可惨,俺却啥话都没有说,因为如果俺说了,被卖走的可能就是俺了……在后来栓柱嫌家里房破的时候,来娣儿又让爹娘卖了,卖给了住在邻村的二傻子当童养媳妇儿,俺也没啥都没说,因为被卖走的不是我。可到后来,栓柱说他看中了村里头的一个知青,但人家不愿意跟他搞对象,他就□□了那个女知青,这是犯法的事,要判刑的。为了给人赎出来,拿俺卖了换钱,这时候家里头没人替俺说话,就像是盼娣儿和招娣儿被卖的时候……”[1]

    开头,讲述的是一个名叫招娣儿的人,关于她家庭背景的自述。

    光是这样一段话,就让苏曼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手里的剧本已经不是剧本,而变成了一份笔录。

    而她,就是面对这个名叫招娣儿的女人的公安。

    苏曼花了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间,将整个剧本从头看到尾看了一遍。

    这个故事讲述的是关于一个叫招娣儿的女人,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眼睁睁看着两个妹妹为了满足小弟对生活的需求而被卖掉,却总心存侥幸觉得自己不会被卖掉,甚至认为妹妹被卖掉是她们就该为弟弟奉献的事情,以至于在最后,没有半点反抗心理的她最终也还是被父母被掉,还是被卖到另一个重男轻女家庭的故事。

    但这并不是故事的整体线,而只是在开头引人入胜的一个只靠自白就说出来的内容。

    故事真正讲的,是招娣儿被卖以后发生的故事。

    被卖后,她像是一个无知无觉的生育工具一样,接连生下了三个女儿,被公婆厌恶嫌弃的同时,本以为能依靠的,只是缺了一条腿却善良的丈夫却也背着招娣儿,偷偷将那个会甜甜朝她笑,喊她妈妈的大女儿卖给一个老鳏夫当媳妇儿,将才刚刚懵懂不会说话的二女儿卖给了邻村当童养媳,还将才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女儿卖给了一户不生养的外来户。

    三个女儿的命运,像是将招娣儿经历过的事情重新上演。

    更不是的最后,仍然是招娣儿坐在公安同志对面的场景。

    她说:“俺知道杀人犯法,他们把俺闺女卖了也同样是犯罪的事儿,俺不知道俺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们卖俺闺女就不行!过来自首是一直帮俺的妇联同志说的,说只要俺过来找你们,你们就能给俺仨闺女找回来……”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

    苏曼反反复复地看里面的台词和情节设计,越发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故事!

    看到最后,苏曼看到了被写在本子一个极不起眼地方的署名,刘招娣。

    这个创作者的名字的出现,让苏曼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故事,而是由一个招娣写出来的,糅杂了千千万个“招娣”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如果不能搬上舞台,那么她组建这个表演班子,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里,苏曼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她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她要先去联系写出这三个剧本的知青,再带着最了解角色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一起,各自去找适合的演员过来,进行演技上的比拼!

    让人产生的动力不只是梦想和金钱,还有竞争!

    ——

    在收到“关于公社将在各大队社员中选拔能加入表演队的演员,欢迎大家积极参与”的这一消息以后,大队里的社员们就都兴奋起来了。

    他们兴奋的不是能当演员这件事,而是在通知最后所写的,“但凡被选中的演员,在演出期间,公社将会按照演出时长,为参演者提供补贴”这句话所感到的兴奋。

    虽然现在已经各大队的生活不像是困难时期那么艰难,但作为农民,也还是要靠天吃饭。赶上好年头,粮食产量高,才能让这一年的日子过得相对好一点,要是赶上年头不好,产量低的话,那就等于是“一下回到解放前”家家户户还是得勒紧裤腰带活着才行。

    为此,在知道公社这边选演员不白选,而是给补贴,给工分奖励的消息以后,大伙儿是天天盼着公社来选人,夜夜睡不着觉地想自己能不能被选上的事儿。

    可真等公社派人过来,派的还是苏曼这位厉害的妇女主任过来,让他们挨个上台表演的时候,这群社员们却又都像是看见大灰狼的小绵羊似的,你推我我推你的,是谁都不好意思上去了。

    看着大伙儿这样,苏曼半是鼓励半是刺激地说道:“大家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咱们这选拔演员可不光是要在几个大队进行表演,未来还要去其他公社,甚至是县里去演出呢!这要是在咱们自家乡亲面前就都难为情了,那等省城来的大领导过来,就让领导在台下看你们这怯怯唧唧的样子啊?咱们必须得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给领导同志们看看啊!”

    还要去其他公社,去县里给领导同志看?!

    从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农村,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子的社员们一听这个,是又惊又喜又胆怯,想要走出大队吧,又怕自己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出去以后会露怯,可机会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要是错过这一次,那下一次还不知道是啥时候呢。

    这样一想,大伙儿原本还在互相推让的态度,一下子就又变成了竞争关系了。

    有句话说得好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

    别以为老农民就不会演戏,这卧虎藏龙说得就是麦秆公社里的社员们。刚还在那儿跟要上花轿的大姑娘似的,羞答答地不敢上台的社员们在一个个上了台以后,那叫一个唱念做打样样精。

    有会拉弦子的,有能翻跟斗的,还有那会变换声音堪比口技的;有唱歌嗓子好,调门高的,有会唱现代京剧的,还有那上台前还好好的,上台以后立马就流出眼泪,还是无师自通的琼瑶式泪珠子!

    说实话,不亮相不知道,一亮相真是吓人一跳。

    苏曼看着正站在台上打快板的社员,多少是有些想要给这些人都登记在册,到时候要是适合的角色,就能顺着他们留下的这印象深刻的能力直接找过来,就凭这些社员们五花八门的才艺表演,别说去其他公社表演了,就是全国巡演都绝对没问题啊!

    不过苏曼还是有理智的,知道以现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自己能把表演班子组建起来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更别说这些社员们的本职工作是通过土地创收,为国家输送粮食,根本不可能像自己说的那样全国各地跑表演。所以,苏曼在冷静下来以后,就认真开始挑选起适合自己挑选出来的这三个剧本里角色的扮演者了。

    相比较在未来会极度混乱又被肃清的娱乐圈而言,苏曼的这个草台表演班子的选角标准可以说是相当原始,也相当简单。

    不是人选本子,角色随挑。

    而是本子选人,角色挑人。

    就像刚刚说的那样,表演队就算是这能走遍全国各地,它也只是个表演队,能提供给社员们的补贴只能是一种意外之喜,而无法成为帮他们维持生活所需要的费用的支撑。

    所以,不同的本子会按照角色找不同适合的人,人数能变,数量却有限。

    像是苏曼选出来的这三个本子所需要的人就不算多。

    《“重女轻男”》剧本需要三十岁上下的男性主角一个,两个分别担任男主角母亲和丈母娘的角色,和一个扮演男主角妻子的角色;

    《家暴只有“0”次和无数次》剧本需要一对能扮演新婚夫妻的男女主角,和一个苦口婆心,明知道女主遭遇了家庭暴力却还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说着劝和不劝分话的邻居扮演者;

    《“招娣儿”的一生》剧本需要一个能够真情实感将招娣儿的苦、招娣儿的恨和招娣儿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表演出来的女主角,扮演招娣儿公婆、丈夫的人,以及扮演买卖人口,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牙婆子的人。

    三个剧本里需要扮演的主要人物,大概是需要十二个人。

    其中男演员需要四个,女演员需要八个。

    至于三个剧本里都出现过的妇联形象、公安形象和一些路人甲乙丙丁的龙套角色,倒是不用特意选人,到时候直接让各大队的大队长和妇女主任上台去演,尤其是那种正面的妇女形象,要是妇女主任演得不行的话,也能让崔秀菊和李梅花俩人上!

    说实话,要不是苏曼还得统领大局的话,她都想自己上去表演,再去刷一波来自社员的好感度呢。

    想到这儿,苏曼就开始在回忆刚刚上台表演的那些人里头,有没有适合这三个剧本中角色的形象了。

    苏曼想着,看向自己身边的四位剧本编剧同志,看着他们这因为所处时代没有选秀节目而从来都没有见过海选现场,都表现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她主动说道:“你们写的剧本都很好,所以我一定不会辜负里面的每一个角色,会选出最适合的人来演的。”

    虽然早就听说公社妇联的苏主任是个对待那些犯了错的社员和知青们是如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但对待没有犯错表现良好的同志们则是如春风般温暖,夏天一样热情的人,但不管是刘招娣,韩大智,还是艾庆草和郝志强,他们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位苏主任。

    就像是此刻,几个人都没想到这位有着看上去比他们还稚嫩脸庞的领导同志会如此肯定、珍惜他们写的剧本。几个人互相对了下眼神,心里都想:果然,苏主任真的和传闻中一样,亲切友好热情!

    苏曼并不知道坐在自己旁边跟着一起过来选演员的大队编剧们正在通过眼神交流着对自己的崇拜,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和他们说了两句话的工夫,自己就又多出来了几个迷弟迷妹。

    她只继续说着自己计划的演员选拔环节:“每一个角色都至少得选两个人出来竞争,到时候给他们提供剧本中的情节和台词,让他们现场准备,现场发挥,到时候根据每个人的具体表现来选出最后的角色扮演者,有竞争力才有动力嘛。”

    说着,苏曼打了个响指:“哦对了,我们还得再找个人来当旁白兼职主持人!”

    ……

    在苏曼有条不紊的安排下,表演班子的演员选拔活动进展得十分顺利。

    ……除了演招娣的人选问题,和那几个好不容易被选上的男同志在知道要演的角色不是啥好东西以后,明显对角色产生的抗拒态度以外,可以说是一切都很顺利!

    招娣儿的人选是真的很难选,因为这个人物是十分复杂的。

    她是一个深受封建思想迫害,被洗脑到从不懂得反抗,甚至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常的,一个既可怜又可恨的女人。

    但与此同时,她又是一个不介意自己被牺牲,也能眼睁睁看着妹妹们被牺牲而无动于衷的,却又能为了孩子能够奉献自己的一切,哪怕是杀人——哪怕是在犯了会被判死刑的罪恶以后,也能为了孩子而放弃逃跑,主动投案自首,只为了能够求公安同志帮自己把孩子找回来的,一位可悲又无私的母亲。

    这是一个十分复杂多变的角色。

    苏曼在看了几个人的表演以后,都觉得不满意,觉得她们演绎的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招娣儿的形象。

    她们,不够疯狂。

    疯狂……

    这个词让苏曼不免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绝对能够出演招娣儿这个角色的人——

    程素素。

    可她的精神状态才刚有所好转,如果让她来演绎这样一个有着和她相似经历,却比她多了些冷血可恨,也多更多的疯狂的角色的话,苏曼担心她会……

    正在苏曼暂时没有选出扮演招娣儿的演员,却没有决定是否要去找程素素的第二天,程素素本人却在崔秀菊和李梅花的陪同下,主动来到公社找到了苏曼。

    “我听说公社在选演员,选能去其他公社和县里演出的演员……”疯了不少年的程素素如今看上去,整个人都体面很多,只是在对话、表达的时候仍会表现出些许迟钝,但这并不影响苏曼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她想要参加选拔,原因是这样能让她离开田家庄生产大队,去看外面的世界,去寻找遗失的女儿,和早就寻不到的亲人。

    看着程素素说不出来却面带哀求的样子,苏曼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你能答应我,你不会为此而伤心的话,我就把你的名字写在这上面。”

    程素素见苏曼点头,也跟着点头:“我答应,不伤心。”

    在将程素素的名字写上去的时候,苏曼想,招娣儿的演员有了,但剧本里的招娣儿在自首之后又再见到了那三个被公安同志寻回来的女儿,此生无憾。那程素素呢?程素素的未来,她那个已经遗失了多年的女儿的未来,又在哪里呢?

    ……

    在安排崔秀菊和李梅花两个人将程素素送回去,嘱咐两个人帮助她背台词、排练以后,苏曼的办公室里又迎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三个气势汹汹说要改剧本,不改就拒绝演出的表达,和他们梗梗着的,好像这样能让人看起来更加倔强,不好说服的样子。

    苏曼表示:男演员有情绪可以,但这和我同不同意是两回事。

    “演戏演戏,演的就只是一场戏!这要是咱生产大队里头有像你们……像你们演的角色那样的人渣、畜生的话,那这剧本肯定就会在我的介入下换一个结局。”苏曼说着,在几个人惊悚的目光中,缓缓说道,“但说来说去,这就是演戏,你们有啥可担心的?难不成你们几个男同志是像剧本里写得那样,是真都打过老婆孩子,卖过闺女?不然的话,你们是为啥不愿意演,是不是心虚?如果是的话,那你们还真是不用演了,直接丢掉剧本进入大结局,跟我回公社把犯罪事实交代清楚以后,就都上下边农场演去吧!”

    “当然不是!我们、我们都是本分人,现在都不打媳妇儿的!”

    面对这几个刚刚还气焰嚣张说要找自己改剧本,这会儿又搞文字游戏说他们是“现在”不打老婆时心虚的样子,苏曼可以说是相当清楚这几个人在自己过来麦秆公社以前时,是个什么德行。

    准确来说,要不是知道这几个人的真实秉性,知道他们现在所谓的“不打老婆”是暂时迫于自己的压力才消停了一时半刻的话,苏曼才不会选他们过来当演员呢!

    所谓相由心生,想要在一群没有接受过任何演技培训的社员里,找到能够完美演绎剧本中基本上都不是啥好东西的男性角色的演员,苏曼能想到的,就是本色出演。

    苏曼选出来的这四个男演员,都是做出过和剧本中男主角同样行为的人,除了扮演招娣儿公公的老大爷以外,另外三个人是都和里面的男主角如出一辙!

    ——出演赵三的人叫周大壮。虽然他没咋打过人,但因为他老婆给他生了两个闺女,他想要儿子,所以日子过得也是吵吵闹闹,他对俩闺女也不咋好,对老婆更是跟使唤老黄牛似的。只看他满脸横肉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家是嘛也不干,香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那种。

    ——出演秦田一的人叫郝建,长得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还曾经当过队里头的记分员,但在苏曼整治各大队家暴以前,他打老婆可是出了名的,虽说没像是崔福那样打崔秀菊打得险些闹出人命,但他爱人日子过的也跟是给他出气的沙袋一样,总是鼻青脸肿的。

    ——出演招娣儿丈夫的人更是不陌生,他就是花钱买了秦招娣,亲手将两个亲生女儿卖进狼窝虎穴,还将程素素逼疯的男人,田富贵。

    大概是因为在知道剧本内容后,对自己和剧本中男主人公有着或有过同样行为的事情而感到心虚,并为剧本中的男人所拥有的结局而感到恐惧不安,周大壮、郝建和田富贵三个人在面对苏曼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挨了她一样似的,看向苏曼的眼神也总是飘忽不定的,总觉得苏曼像是知道了什么,才会选他们来演这样角色似的。

    但不管咋样,对这样的角色都实在抵触的几个人还是强忍着胆怯,嗫嚅道:“苏主任,我们觉得……”

    “你们排练好了?”苏曼看着仨人仍不死心的样子,直接下达最后通牒道,“你们所在大队的扫盲班应该已经开始教你们背宪法了吧?都知道啥叫将功补过不?你们要是实在不想演的话可以,正好我最近的妇联工作抓得不够紧,打算再四处走访一圈,看看还有没有人知法犯法,要是有的话,那就……”

    “!!!”

    一听这话,三个人面面相觑,连忙改口说道:“苏、苏主任,我们过来是想说,我们觉得现在的排练力度还不够大,我们想要延长排练时间,多练习练习,争取在演出的时候能够为咱们公社争光!”

    “很好。”苏曼微笑道,“既然你们想要寻求进步的心情这么强烈,那排练时间就多加一个小时吧!但以后一点,不要耽误上工干地里活哦!”

    三个人:“……”

    魔鬼!她就是个魔鬼!

    被迫增加了一个小时排练时间的三个人,四舍五入就等于是多了几次排练到大结局蹲局子吃牢饭的情节不说,平日还要按时上工干农活,回家更是还不能再拿媳妇儿孩子撒气,甚至还要改正那些错误行为……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

    时间总是在人们的奔波与忙碌中飞快流逝。

    在忙忙碌碌只为了组建表演班子、挑选剧本、选拔演员和监督日常排练中,在忙着“建军节”剧本的内容排练,也忙着即将到来的省领导和薛主席将会过来麦秆公社见证这里建军节表演的时候,苏曼也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忙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也在这样的忙碌中度过了夏天最炎热的七月。

    也是在这样的忙碌中,从七月中旬正式开始排练里,苏曼、演员和四位编剧也终于是将这三部剧排练得差不多了,这可真是让这群累得都快要褪去一层皮似的同志们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虽然苏曼从最开始就没有对这群没有半点表演基础的社员们抱有太高要求,主要排练也是练他们能够上台不紧张,把该说的台词说出来,该表达的观点表达出来,好将普法、教育的核心表达给前来观看演出的领导同志们,让省领导能够发话允许表演队四处表演,就算达成目的——

    但是!

    但是可能真的有“本色出演”的演技buff加持,和这半个月坚持排练的原因,三个剧本被社员们演绎出来的最终效果,竟然还不错!

    起码在苏曼看来,是不输于她在敏感时期开始前,和公社高中的同学们一起去看电影时,那些电影演员所带给人的表现力与感染力的。

    这真的是属于意外之喜了。

    对此,苏曼只能说,这半个月付出的努力与辛苦都没有白费,是相当值得的。

    七月三十号,在结束了即将在建军节上演的正式演出活动到来以前的最后一次排练,苏曼见难得人都来齐了,她便在众人都特意来公社这边彩排的休息时间,先是看了看已经在公社搭好的台子,和被放在不远处仓库里准备好的演出道具,又看了看正凑在一起说话的演员们。

    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苏曼走上了身后的台上,对站在台下的演员们喊道:

    “同志们,下周一就是八一建军节了!到时候,会有省城的领导过来,在咱们麦秆公社,在已经搭好的这个台子,也就是你们现在站着的位置,观看你们在台上的表演,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感到骄傲的事情,也是多么荣幸的事情啊!为了保证演出能够顺利进行,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我希望你们都能够养足精神,以最饱满的姿态,用你们最真实的情感来演绎你们的角色,让省领导为你们鼓掌喝彩!你们说,我们可以做到吗!”

    “可以!我们可以做到!”

    在苏曼言语的渲染下,这群已经排练了半个多月,对上台这件事情已经没了最开始胆怯的演员们全都激动得不得了,涨红了一张脸应和着她的话,挥舞着手臂回应着她的发问。

    大家满心想着的都是——

    下周一,请你快点到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1]这段话时,想到的是德国著名神学家兼信义宗牧师马丁·尼莫拉的诗《我没有说话》——

    最近评论少了好多,是因为要开学了吗?[托腮]

    大家的暑假作业都完成了吗?开学也要保持心情愉快,下半年的假期还是挺多的……如果没有调休就更好了_(:з」∠)_——

    马上就要十二点了,祝大家晚安,也祝我自己晚安。

    ——晚安。

    第53章

    这个年代的人们对于军人的崇拜是非常强烈的,尤其是对于麦秆公社这样临近军团的地方,这样的崇拜感更是倍增。因此,在麦秆公社这里,哪怕没有省领导会过来参观的事情出现,公社也会举办建军节活动。

    当然了,省领导的到来也的确是让麦秆公社这边对活动的举办表现出了更隆重的态度。在保留了以往的常规节目,像是公社小初中的学生共同表演大合唱,公社干部朗诵诗歌,请军团代表上台讲话这些节目以外,就是穿插在这些节目中的,由苏曼全权负责的舞台剧表演,和作为压轴出场的,由田庆丰、赵英姿亲自撰写的剧本:《军民一家亲》的表演。

    为了满足表演舞台的需要,和台下领导、群众们对这一场演出的期待心情,才刚忙完办厂申请和剧本撰写、排练的田庆丰就又安排人收拾场地,将正式演出的场合安排在了公社一片荒地上面,搭建了一个面积高度都始终的台子,还在台子四周全出来一片地方,前面是已经摆好桌椅的领导席,后面是用来给公社社员们自带板凳随意坐的观众席。

    田庆丰忙,苏曼也没闲着。

    这马上就该到正式表演的时候了,偏偏之前她选中的那位负责念旁白兼主持人的同志因为太过激动,夜里头睡觉踢被子,喝了点凉风, 第二天醒过来嗓子就倒了,现在别说背稿子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说说你,咋关键时刻掉链子呢!”苏曼原本是想过多找几个人一块排练,到时候要是有点啥突发情况也能有替补的人,但从各大队找来的这小二十人为了排练的事儿就已经耽误了不少农活,牺牲上工时间过来排练而少挣的工分也是公社这头垫付着,这要是表演队的事儿不能过了省领导的明路,那这点钱就算是全砸手里了,田庆丰也是顶着大压力才批的补贴条子,二十来人已经是极限了,没法增加替补的了。

    所以,苏曼才会一再叮嘱这些人注意别生病,怕的就是他们闹出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事儿出来。

    可有的时候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着也是急得涨红了一张脸,可就是说不出半句话的旁白,苏曼也只能将情绪压下,安抚了对方一二后,继续为这事儿发愁。

    临时找人不现实,能把那稿子念得顺畅不打啵儿就得练上一阵子才行,更别说这旁白不是说大白话,是得铿锵有力,能把观众代入剧情里的,不是随随便便是个人就能行的!可问题就是,她现在上哪儿找人去啊!

    “小苏你不是一直跟着他们排练来着?那旁白既然嗓子倒了,那你也都会背她要念的那些稿子,又暂时找不到顶替的人选,不如就由你来当主持人兼旁白,反正在我看来,你这嗓子和说话时的腔调,可比你选出来的那旁白强多了。”田庆丰虽是随口一说,却没有说假话,他是真觉得以苏曼这样全能型选手的能力,当个旁白外加主持人是完全能胜任的。

    说着,他还不忘拿出苏曼给自己写的发言稿,问道:“小苏,这俩字念啥,啥意思?”

    正在思索田庆丰话里可行性的苏曼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道:“踟蹰,意思是指人徘徊犹豫。用在稿子里是用来表达咱们麦秆公社一心向前,绝不犹豫后退的态度。”

    “那就不能用大白话说出来吗?”

    “不能。因为薛主席说过,省领导是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文化人,都特别喜欢说话有内涵的人,所以这个稿子是我特意写的,一句话都不能差。”

    苏曼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拿出了一副眼镜,说道:“这是我特意托我爸在县城配的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得报销的。等您讲话的时候,就把它戴上,这样显得特文雅!”

    “还得戴眼镜?”

    田庆丰看着苏曼不容反驳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这书记当得实在是憋屈。但一想到苏曼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社,她自己也是一直没闲着的奔波模样,田庆丰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是对不起苏曼所付出的辛苦。

    想到这,田庆丰的不情愿就变成了心虚,接过眼镜说道:“那个小苏啊,你最近也是辛苦了,等忙完这个月,我让会计那给你发奖金!”

    “虽然是为人民服务,但领导的奖励我就却之不恭。”对于金钱还是相当有追求的苏曼说完,还不忘问,“对了书记,旁白和主持人的补贴也记得发我一份,我这可算是身兼数职,太少可瞧不起人啊!”

    田庆丰:“……”

    失策了!

    ……

    在整个公社都在为节目当天的活动而进入到紧锣密鼓的准备中的时候,建军节就这样悄然到来了。

    在这一天,住在公社的老百姓们是都准备好了小板凳、小马扎的,早早来到了公社为庆祝建军节活动而特意清出来的表演广场,美滋滋地凑在一起,等着一会儿表演开场。

    生产大队也都在这一天特意给本就无心上工,只想看表演的社员们放了一天假,风风火火地带着队里社员们赶去公社,打算好好瞅瞅由他们这群老农民验出来的节目是个啥样子的。

    活动时间定在上午十点。

    这是苏曼在打听过县里的活动是在上午八点以后定下的,目的就是为了在省领导们可能被县里的人“截胡”的情况下,也不耽误他们在看完县里的活动以后再过来公社。

    而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对的。

    因为之前答应过苏曼会带省领导的同志过来参加麦秆公社建军节活动的薛主席一行人,的确是在前往麦秆公社就必须要经过花阳县的路上,被截胡了。

    在看完了县里建军节活动的开场和部分活动后,除薛主席外的其他省领导虽有些不愿意折腾再去下边公社,也不觉得这个据说是县里所有公社中最穷苦的公社所举办的活动节目能比县里更精彩。但碍于他们已经答应薛主席,四舍五入就等于是答应了麦秆公社全体社员们的承诺,省领导们也不愿意寒了基层同志的心,便也只能是卡着时间,紧赶慢赶地赶在公社节目开始以前,抵达了麦秆公社。

    看着风尘仆仆而来的省领导同志们,田庆丰作为公社书记自然是热情迎接了他们,并在引领着他们坐到领导席以后,还不忘招呼喊人去把还在后台准备的苏曼叫过来,好让她能在领导面前露个脸儿,留个好印象。

    田庆丰的这一举动,被薛主席看在眼里,不免为麦秆公社的书记与妇联主任之间关系和谐友爱的气氛感到满意。这一方面说明苏曼在人际交往方面做得到位,一方面也说明这位田书记是个一心只为公社发展的,对权利也没有太大欲/望,愿意分权给妇联的人。

    看着苏曼过来和田庆丰一唱一和地说着,直给其他几位领导说得笑逐颜开的样子,薛主席想,最是这样融洽的工作关系与氛围,才是每一个领导愿意看到的。

    只一味地贪权内斗是得不到进步,只能后退的。只有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大伙儿齐心合力去脚踏实地地干,才能够真正改变基层的现状——而这样的事情,这样难以实现的事儿,苏曼做到了。

    薛主席环顾四周,看着苏曼所到之处皆是和她打招呼的社员,满是对她面带崇拜的妇女同志,心里头对即将开始的表演多了几分期待,更多了对苏曼这位才刚进入到妇联工作的,成为体制内一员还不到半年的小同志的重视。

    或许,她真的应该将这样的人放到自己的身边,当做接班人去培养?

    这样想着,薛主席的思绪就被一阵锣鼓声的出现打断了。

    节目,要开始了。

    ……

    苏曼作为主持人,率先登上舞台,毫不怯场地拿起扩音大喇叭的样子,让台下原本还有些乱糟糟的社员们都不禁想起了她上一次拿着这玩意儿只为了开批/斗大会时的场景,是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这让台下不知道原因的省领导不住点头,认为这是苏曼深得人心的证明,对清楚这是为啥的田庆丰表示了对苏曼这位年轻小同志的赞赏。

    田庆丰:“……”

    知道真相的我冷汗流下来。

    台上,苏曼正在说着今天节目的开场白。

    台下,田庆丰正在努力应对领导的夸奖。

    终于,开场白结束了,该开始表演了。

    伴随着由各大队社员们组成的临时乐队的欢快的过场曲目,由公社小学组成的师生合唱团上台了,伴随着孩童们用清脆的声音唱出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的歌曲,以及老师们用浑厚有力的嗓音尝着《打靶归来》和《游击队之歌》等耳熟能详的歌曲,台下的人们也都不自觉跟着唱了起来。

    歌声,永远是最能引起人们共鸣的方式之一。

    在集体领导和公社社员们也加入到这场大合唱,将响亮的歌曲唱响整个公社的时候,这场演出活动就等于是胜利了一半。

    合唱结束,人们意犹未尽。

    就在大伙儿还想再听几首歌,再跟着一起歌唱祖国,歌唱军人的时候,台上上来了几个人,手里头还抬着一个木板床,和桌子柜子……不像是表演,倒像是要在台上面安家似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心想:这是要表演啥呀……

    第54章

    第一个上场的节目是——《“重女轻男”的赵三》

    扮演赵三的周大壮正躺在一个假装是床的木板子上面,伴随着背景乐的鸡鸣声,起床准备开始又一天,拿给自己生了仨闺女的媳妇儿当“老黄牛”,自己享清福的日子呢,却没想到今天叫醒他的,不是媳妇儿的饭菜香,而是……

    “哎呦,谁踹我?田翠菊你是不是疯了,敢踹你男人?!”

    赵三被踹下床时狼狈的样子,让台下原本还不知道台上为啥要搬来木板子,还有个人上去躺在上面好像睡着的表演是个啥玩意儿的大伙儿轰然笑成一片。

    而接下来上场的,扮演赵三妻子的女同志就是周大壮的妻子田小菊。

    看着被自己一脚踹在地上而不能反抗只能怒视的丈夫,田小菊只觉得原本横在心里头的,对自家男人的胆怯一下子就消散开了,一脚踹出去以后,心里是说不出来的舒坦。想到自己一会儿要说出来的台词,田小菊更是觉得解气!

    只是这话一说出来,却是让台下的男同志都觉得魔幻,让台下的女同志们跃跃欲试。

    田小菊用不被人察觉的,略显紧张却又极为响亮的声音说出了在场几乎每个女同志都听自家男人说过,却又在细节上有所变化,让人觉得好像有不止一点点不对的台词——

    “踹的就是你这个懒男人!连给我们老田家生了两个赔钱儿子你还有脸睡到这个点儿,让我做饭伺候你?也就是看你肚子里现在还怀着一个我才不跟你动手,不然的话……哼!我告诉你啊,这回可一定得给我们老田家生个闺女才行,要是再生不出来,我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台下的男同志们:“???”肚子里头还怀着一个?!

    台下的女同志们:“!!!”男人生孩子?这也太棒了!

    台下的大伙儿,包括被一上来就看到如此震惊全家剧本的领导们也全都将目光看向了台上扮演赵三的周大壮的……肚子!

    台上,本来就因为这个剧本内容而十分不得劲,觉得自己因为媳妇儿没给他们老周家生出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对她态度不好没啥问题的周大壮还不知道众人对他肚子的关注,情绪仍因刚刚被田小菊那一番话,而低落心虚不已。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为啥在对媳妇儿说这些话的时候没觉得有问题,却在听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觉得心里头难受极了的时候,周大壮一抬头,就看见了众人对他因为这些年太过好吃懒做,而有些显胖的肚子过度关注的目光,这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啤酒肚,为自己懒惰出这一身肥肉而臊得一张脸都通红通红的。

    看着仍楞在地上的赵三,田小菊半是演戏,半是真实的,用嫌恶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刚踹那一脚可没使劲,别跟我装啊!赶紧起来给我做晨饭去!还有,你这睡得是不是都没听见屋外头你生的那俩赔钱货儿子又哭了?赶紧给我哄好了,哭的我头疼!”

    这一幕让不少女同志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也让不少男同志不敢置信这个故事竟然是男女颠倒地位的同时,也不免为曾经被自己不以为意说出来的,如今听了却觉得十分刺耳的话而感到心虚惭愧。

    原来,她们从前过得就是这样狼狈的日子,看起来如此卑微。

    原来,他们从前说得是这样扎心伤人的话,看上去如此卑鄙。

    台上,故事还在继续。

    台下,人们的心却无法平静。

    这个剧本本身就是带有一定诙谐色彩的故事内容,以喜剧的形式来表达出对“重男轻女”的不认同,并通过男女社会地位的转变,引起男同志的感同身受,让他们能够真正意识到自己行为和思想上的错误,加以改正。

    但就像是在未来,在1984年的春晚上因“一桶面条”而一夜爆红全国,被全国老百姓记住名字的一位喜剧演员所说的那样——“一切喜剧都有一个悲情内核”

    人们笑得不是你的表演,而是你的差势,你的滑稽,你的自我贬低。

    因为你的表演让他们产生了满足的优越感,所以大家的笑是在为你的遭遇发笑,为你的不幸发笑。

    就像是此刻,台上台下,男女颠倒。

    一句句颠覆常理的台词,让人们捧腹大笑的同时,也不免审视起自身的言行是否也像台上人那样可笑、可怜又卑鄙。

    在这个还没有太多娱乐节目,没有电视机手机,也暂停了电影制作的年代,娱乐本身就是一种批判,一种需要随着局势去反应现实情况的手段。

    如果说,赵三的故事让在场的人们在为他们台上拙劣却又一目了然的表演而开口大笑的同时,也能够引发他们对自身行为的反省的话,这样一点点的惭愧与心虚,就已经可以足够让苏曼为自己这阵子所付出的努力感到心满意足了。

    苏曼不追求立竿见影,要的是循序渐进地深入人心。

    当然了,要深入人心的,不止是思想,还有行为。

    像是此刻,在人们笑着笑着就变得若有所思的时候,坐在台子旁边的乐队就又吹起了喜庆的唢呐声中,一对穿着喜庆衣服的男女走上了舞台,按照苏曼设计的互动情节,挨个给台下的领导和社员们发拿着手里的喜糖呢。

    大伙儿拿着喜糖,喜滋滋地吃着,虽然知道刚给他们发喜糖的俩人是在演戏,但看着已经走上台开始准备进入剧情的新婚小夫妇,大伙儿也都还是忍不住被他们刚刚喜悦激动的情绪所感染,想着就算是演戏,他们也想看看这小两口子会咋往下演,是演他们的婚后生活呢,还是两口子一起劳动拼搏呢?

    正想着呢,作为旁白的苏曼就拿着扩音大喇叭在台下缓缓说道:“我叫小芳,这是我爱人秦田一,我们俩今天刚领了结婚证,从此就是两口子了!大田一直对我都很好,从来都没有对我发过脾气……”

    伴随着苏曼的旁白,台上刚还喜气洋洋,满脸笑容的小芳,就被她口中那个对她很好,从未发过脾气的丈夫大田给一巴掌轮倒在地上了。

    众人:“!!!”

    看着几分钟前还笑着给他们发喜糖,脸上满是对婚后生活期待神情的小芳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台下吃了小芳喜糖的社员们哪怕知道这是在演戏,也还是控制不住内心愤怒,站起来朝台上还在对小芳拳打脚踢的秦田一的扮演者郝建就是一通怒骂。

    还有那年轻小伙子,看着秦田一如此对待温柔善良的小芳的样子,不免就联想到了自己如今还打着光棍的情况,想着自己想娶媳妇儿都娶不上的苦,再看着娶到媳妇儿却不珍惜的秦田一,年轻小伙子们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冲到台上给秦田一按在地上了。

    这个环节,本来是应该由会作为压轴出场的真·穿着军装的军人来见义勇为,将越发猖狂,开始当街打骂小芳的秦田一掼在地上才对。但这个情况却被几个小伙子的出现给截胡了不说,郝建更是吓得哇哇直叫,一个劲儿地喊着“我错了我再也不打老婆”的真实反映,让台下的领导和社员们懵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演的还是真的,也让本来准备上台的军人同志都下意识看向了苏曼,用眼神询问着对方该怎么办。

    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苏曼直接拿起扩音大喇叭,用刚刚念旁白的声音说道:“在秦田一肆无忌惮地当街殴打小芳的时候,几个和他同样都是男同志,却比他这样将拳头挥向自己爱人的样子更像个男子汉的几个年轻人冲了出来,解救了弱小无助的小芳同志的的同时,也得到了军人同志对他们这样见义勇为行为的欣赏,决定给他们一个参军的机会……”

    在苏曼成功将突发事件变成合理剧情的同时,还顺便搞了一波鼓励年轻人参军入伍的宣传以后,先是被台下观众无情辱骂,又是被热血青年险些揍了一顿,最后又当着全体公社社员和领导们的面前被当场“逮捕”的郝建人已经快要被吓晕过去了。

    看着郝建的惨样,也曾经有过家暴行为的男同志们是再一次遭受了暴击,越发觉得组织这场建军节活动,仍坐在台子旁边准备下一场表演的苏曼是个狠角色。

    这样的情绪,在扮演招娣儿的程素素上台以后,开始坐在台上开始用癫狂的语气诉说着她是如何将丈夫、公婆都给“咔嚓”了的属于她的表演时,上升到了极点。

    程素素可是整个公社都闻名的“疯女人”,让这样一个疯女人去演一个比她还疯的女人,简直是惊悚片在线。

    其中,要以田富贵的情绪最为强烈。

    因为他就像是剧本里招娣儿的丈夫一样,因为重男轻女,不愿意糟践家里头的粮食给那丫头片子吃,所以才会将两个闺女,一个卖给邻村的傻儿子当媳妇儿,一个卖去了邻县说是当童养媳。

    亲手将两个孩子送去了狼窝虎的田富贵不是不心虚,自打大闺女被他害得还没有到成年的岁数就难产去世了,另一个也是被卖走以后再无音讯,不知死活的消息传来后,田富贵那是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夜夜想的都是俩闺女被自己送走时绝望的表情,和哭着喊着说要回家的话。

    再加上后来程素素也为这事儿疯了,天天不是跑去邻村傻儿子家要他们偿命,就是半夜掐他脖子让他把俩闺女找回来……总之,田富贵在看到程素素坐在台上用阴森恐怖的声音说着台词的样子,只觉得是恐惧不已,也是悔不当初。

    如今,俩闺女都找不到了,媳妇儿也疯了,他也早在公社里臭了名声不说,如今一把年纪,别说想要个传宗接代的儿子了,他连个孩子都没有!这要不是报应的话,田富贵自己都不信。

    但人生没有后悔药。

    从来都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自己后悔的田富贵看着台上,看着程素素说着“求你们帮我把我闺女找回来”的台词,也看着她癫狂的表情和眼底的希冀,突然就想起俩闺女了。

    在后台,他不顾其他人费解的目光,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却被满脸的泪水糊了一手。

    他真的,后悔了。

    也真的,都晚了。

    ……

    在连看了三个节目,看着台上不是男人生娃,就是男人被抓,要不就是直接被“咔嚓”结局的社员们,再看着程素素这在台上挥着刀子找闺女的样子,虽然知道那刀子肯定是没开刃的,但也还是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表演演到这里还有啥不明白的?这根本就不是啥建军节的“军人百姓一家亲”活动,而是由苏曼一手安排出来的一场妇联宣传演出,台上的那些也都是表演给他们这些顽固不化的男同志看的!

    但说实话,看着这些人在台上被军人同志押住时,台下领导和女同志们叫好的声音,个别有过这样错误行为的男同志就算是再想辩解,也明白了自己从前打老婆孩子的行为不光是一种犯罪,也是一种伤害。

    看着“赵三”被媳妇儿骂出的那些他们平时张嘴就来的伤人的话,看着秦田一从最开始打了人还会道歉,再到后来将打媳妇儿当做是一种宣泄的扭曲表情,再看着招娣儿丈夫狠心将孩子卖走,转头却被招娣儿一榔头砸死的惨状……先不说此时此刻,这些人心里的忏悔是不是真的,只说这个表演带给他们的深刻却不算正面的印象,就起码够他们记住一段时间的了。

    更别说,苏曼这样做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让这些男同志能够只凭看一场表演就彻底改变,她主要的目的还是要唤醒台下女同志们内心的反抗精神,从根本上做出改变。

    一天不行就两天,一年不行就两年,慢慢熏陶,潜移默化,苏曼就不信她改不掉这里的风气,打不破陈旧的思想!

    ……

    在作为压轴出场的《军民一家亲》表演也结束后,所有演员包括苏曼也都一起走上舞台,开始了最后的歌舞表演。

    等到所有节目都表演完成后,其他人走下舞台,只留下兼职做主持人的苏曼一个人留下。

    站在台上,苏曼拿着扩音大喇叭说道:“为庆祝八一建军节,咱们麦秆公社十分荣幸地邀请到了来自隔壁xx军团的军人同志,和特意从省城赶过来看咱们演出的省领导同志与省妇联主席同志。所以,在今天的活动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想分别请军人代表、领导代表和妇联的薛主席上台为大家讲话,领悟精神!”

    这话一说出来,让本来就对今天这场互动十分满意的领导同志们更是觉得苏曼是个会来事儿的小同志,给足了他们的面子,没有半点抗拒地就走上了台,还特意和前面讲话的军人代表握了握手,也是仪式感十足啊。

    薛主席是最后走上台讲话的领导,也是在场唯一一位女领导。

    接过苏曼手里的扩音大喇叭,看着台下的社员们,薛主席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给老百姓做思想工作却被质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时的场景,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她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还能再站在这种临时搭建出来的曹台子,面对基层的老百姓,拿着简陋的大喇叭讲话。这让她因本来过于严肃的性格,和总爱蹙着眉头,以至于眉心处留下的深深的川字纹也多少舒展开了些许。

    薛主席道:“今天能够被邀请参加麦秆公社的表演活动,我很高兴也很荣幸。因为我在这里看到了在座各位朝气蓬勃的精神,与你们积极、乐观的态度,和你们想要也正在打破陈旧思想的行为。男女平等是我们一直都在倡导的,想要贯彻的,在麦秆公社,在你们身上,我看到了实现男女平等的可能,看到了你们的决心。所以我相信,公社的未来,和在做社员们的生活,一定都会越来越好!”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表演活动就这样结束了。

    在社员们收获了一整个上午不用上工的快乐,与被故事所引发的心虚惭愧离开的同时,领导们也是带着意犹未尽与对苏曼的欣赏离开了麦秆公社。

    临别前,薛主席拉着苏曼单独走到一旁,说道:“领导们对这一次的表演都十分满意,对你想要推广表演队到各生产大队甚至是其他县进行教育表演的事情也表示了肯定,这是你辛苦努力所收获回来的,我也很满意你的表现。只是省城毕竟离这个公社很远,有很多事情我是帮不到你的,所以我希望小苏你能够守住本心,做好自己……期待有一天能够在省城见到你!”

    说着,薛主席将写有自己私人家庭电话号码的纸条塞到苏曼的手里,再三嘱咐道:“如果你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些你目前无法解决的事情,就打这个电话联系我,虽然我不一定能帮到你,但我也绝对不会让你这样一心为了妇联的好同志受到其他人的欺负。”

    看着手里的纸条,苏曼突然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但此刻风和日丽,午时的阳光正照耀在她和薛主席的身上,是暖洋洋的,就像是薛主席这像是妈妈一样对孩子叮嘱不休,总担心会被欺负的话一样。

    “我记住了。”经历让苏曼防备心重,却也叫她倍加珍惜外界对自己的善意。她小心地将纸条放进自己衬衫胸口处的口袋里,认真道,“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被欺负,也一定会守好本心,做好自己,也做好工作的。”

    “谢谢您,薛主席。”

    谢谢您让我知道,原来坚持做一个善良的人是真的会收获到同等份善意。

    ……

    在忙完了建军节活动以后,苏曼将自己之前觉得不错的社员都登记在册,并通知他们表演队的工作会一直进行下去,以及先从几个大队进行巡回演出,只等着剧本出来,就能开始,他们随时等通知的事情。

    早在带着这群人排练的时候,苏曼就已经选好了表演队的队长,也给表演队登记在册,只是会在未来根据剧本人物参加不同演出的社员们制定了表演队的规矩。所以,就目前他们只在公社内部进行巡演的工作而言,苏曼基本上是可以放手任由他们自由行动了。

    需要苏曼再带队的情况,也就只有未来他们麦秆公社表演队的名气传到其他公社,甚至是有一天能去县城、外县表演的时候了,现在还早呢。

    关于表演队的工作,苏曼是可以当甩手大掌柜了,但对于田庆丰好不容易才得到县里批准的,以公社名义开厂的事情,却是必须得她来才行。

    所以,问题来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公社这边有资格建厂了,但公社和社员都没钱。

    ——没钱,拿什么建工厂,拿什么雇工人,又拿什么来制作生产?

    作为公社书记,田庆丰的职责是主抓劳动生产,和负责公社管理,对于账务方面,他是一窍不通,只能求助于公社会计和提出办厂想法的苏曼。

    看着公社的账本,苏曼对田庆丰说道:“办厂的话,我们首先得先建工厂。但是咱们县没有烧砖厂,想要建厂就得去市里买砖,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以咱们公社现有的账上的钱来看,根本都还不够买砖的。让社员们集资入股倒是一个法子,但他们手里的钱也不多。所以,我觉得办厂不一定非要建工厂,我们可以暂时不建,等咱们公社能烧砖的时候再说——”

    田庆丰对这些事情是真的不懂,还没等苏曼的话说完,他就直接拍板道:“那就都交给小苏你来负责!到时候,厂子建成了,让你当厂长……不对,县里那边要求必须得是公社领导当厂长……那就由小苏你来当副厂长,我当挂牌厂长就行!”

    突然就被增加了工作量的苏曼::“……”

    书记,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终于反将苏曼一招的田庆丰对此表示,自己不光没感觉良心通,反而喜滋滋的呢!

    看着田庆丰光棍的样子,又看着自己这个月领到的工资和奖金,难得也想偷偷懒的苏曼只能伸个懒腰就当是休息,背着自己的挎包,骑上自己不掉链子的自行车——

    她要办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30 21:44:23~2021-08-31 21:0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帕克没22瓶;果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修)

    想要在没有厂房的情况下,开一个能赚钱的服装厂?

    这种事情在别人听来,基本上等于是白日做梦,毕竟谁都知道,这年头的工厂有多能挣钱,工人有多吃香,没有厂房就敢说要办厂的事情,无异于是空手套白狼,纯属瞎胡闹!

    但偏偏,苏曼就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在苏曼看来,以目前公社账上的钱不够建厂房,和公社往年创收情况来看,哪怕是等到赵磊和周爱国两个人学好了烧砖技术回来,账上的钱也一定还是不够建砖窑,而建不了就等于烧不了砖,烧不了砖就等于建不了厂,没办法扩大经营有所创收,也就等于是自己一切计划都白瞎,

    所以,对于已经得到批准的办厂资格,苏曼觉得是一定不能让它成为一张废纸。公社这边可以先不建厂房,但一定要先把厂子,把业务办起来。

    第二天,苏曼在头一天听完田庆丰对于办厂困难,并将这项工作揽到自己身上以后,早早起床,骑着自己不掉链子的自行车,准备出发去县城。

    苏曼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一定要把服装厂办起来,还要办得红红火火,成为能够给麦秆公社和社员们创收的厂子!

    因为,只有将服装厂办起来,并赚到钱,苏曼才能用这些钱,和那些知道自己是真的可以带着公社一起赚钱的社员们继续朝着自己最终梦想前进,才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和金钱的支撑。

    至于怎么才能办起厂子,赚到票子……

    苏曼就不禁想到了自己还没有成为穿书一员,还只是一个读者时,所看的那些年代类型小说里所写的那些,关于主角出书后如何赚钱的内容——

    可以说,在几乎所有的年代类小说里,穿越/重生/穿书的主角都一定会去会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去黑市投机倒把,以此来提高穿书后的生活质量。

    但别误会,作为体制内的优秀干部,苏曼可不会做知法犯法,自毁前程的事情,尤其是对于胎穿的人而言,这个时代的苦生活,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起码苏曼是已经习惯,甚至是满足于现在顿顿都能吃饱,偶尔还能吃肉的生活,这已经比头些年闹饥荒的时候强多了。

    更别说,对于已经手捧铁饭碗,每个月有固定工资和各种票证补贴的苏曼而言,黑市这个穿书必备的打卡点对她而言还真不是啥好地方,真实情况也绝不可能像是书里面写得那样,啥换身行头就不会被认出来,各种反季节反时代的东西拿出来也能肆无忌惮的进行买卖交易,还永远都不会被抓到……这样的想法简直是比苏曼想要空手套白狼,没有厂房还要办厂更天方夜谭。

    所以,苏曼提到投机倒把的目的,只是觉得这种“饿死胆小,撑死胆大”的行为,如果能够合理化,那么这件事情就会像是未来改革开会以后的场景,人人都有机会赚大钱,成为新时代的“万元户”。

    而现在,苏曼觉得自己是有可以将“改革开放”提前十年,让它来到麦秆公社这里,并将投机倒把合理化,让麦秆公社能够脱贫致富的机会的。

    并且,这个机会就被她握在手里。

    而她手里拿着的,正是花阳县批准开厂证明。

    ……

    在从公社一路猛蹬来到县城以后,苏曼也没有耽误时间,她打算先去了解了解市场行情。

    一路上,苏曼想了很多套赚钱方案,但最终她还是决定继续坚持自己最开始想到的计划,一个能够让公社利益最大化的同时,也能够带动公社妇女同志加入进来的计划。

    在来到县城后,苏曼第一时间去到了县里的百货商店,找到了林芳。

    “林姨——”

    “小曼?”

    今天是工作日,林芳看着明显是从公社赶过来县里商店这边来找自己的苏曼,装作没看到其他柜台同事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只将手里的工作交给了和她一个柜台的同事后,便从柜台里出来迎向了过来的苏曼,打算拉着她去休息室。

    休息室里。

    林芳先给苏曼接了杯水递给她,问道:“小曼,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回家了吗?还是直接过来的?”

    苏曼接过水杯,说道:“我是直接过来这边的,有点事儿想问林姨,所以还没来得及回家呢。不过我已经跟公社领导那边说好了,因为这礼拜我有工作要常来县里,领导就说让我在忙完事情前先不用回去公社,等我把事情都忙完以后再回去就行,不用扣工资,还能回家住的那种。”

    “那这位领导同志还真是挺好的,你爸和婶子要是知道你能留家里多住些日子,肯定高兴!”林芳说着,又问,“那小曼你过来找我是有啥事要问啊?”

    “是关于百货商店的一些问题。”苏曼放下水杯,表情严肃又认真地说道,“林姨您也知道,麦秆公社这地方太穷了,为此我们领导就想要在公社办个工厂,打算制作成衣,批准是已经下来了,但这成衣制作出来了就肯定要能卖出去,所以……”

    在苏曼的计划里,如果想要成功,就得先去搞明白供销社和百货商店的情况,了解一下纺织厂那边对于布料销售价和批发价格是多少。苏曼得先算算这里面能赚到的纯利润是多少以后,再说能不能继续下一步计划。

    但说实话,这一件衣服,一尺布料对外销售的价格,只要张嘴的,都能一问就知道,可这进货价和批发价却不是苏曼能随便就打听到的。

    这要是能随便就问出来的东西,那别说我这会让所有人都能知道盈利利润,就说买成衣和布料的人,要是知道成本价是多少,那不都得闹翻了天啊!

    所以,这事儿不好问,也不能随便问。

    但是,这事儿又不能不去问。

    思来想去,苏曼就想到了林芳。

    苏曼的话说到这里,林芳也明白她是想知道啥了。

    如今已经托关系转正成百货商店正式售货员的她,自然知道她们百货商店内部的一些事情,比如进货的渠道、进货、销售的价格等等问题,尤其是像这种进货的情况,林芳可是没少听同事说起经理在进货时,故意跟那些想要把商品送来商店卖的厂子要好处的事儿,这里的人都知道!

    “你们公社要建厂?那是好事儿啊!”林芳对于苏曼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情报的想法没有半点隐瞒,对于麦秆公社想要建厂的事情,她也是十分乐见的,尤其是陈秋苹现在还在那儿生活,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不说,这厂子要真能办成的话,对苏曼也是有一定好处的,林芳就更不可能会隐瞒这些事了。

    只是……

    林芳看了看休息室关着的木板门,听着哪怕木门紧闭也还是能听见外头人对话问价格的声音,小声道:“这种事儿不能在这里说,要是被经理听见了,可就不好说了。所以,小曼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就先回去,等我下班以后,咱在家里头说!”

    出门在外,走到哪儿说话都得先小心隔墙有耳,因为你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听到你说话的内容,更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

    苏曼明白这个道理,却因为对林芳有所相信的态度而忽略了当下的环境。听见林芳的话,苏曼也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便边点头认同了林芳的话,边小声说道:“对不起林姨,我这差点给你添麻烦,是我有点着急了……那我就先回去,等晚上您下班,咱们再说。”

    正说着呢,苏曼和林芳就听见休息室门外有动静,两个人对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没再说话,而是直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

    猛地一打开门——

    一个人险些扑进林芳的怀里。

    ……场面尴尬极了。

    见此,林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和自己一直不对付的,在副食品柜台工作的同事,问:“特意站在这里等我?所以,你是有什么事吗?”

    同事:“……”

    我说我只是路过你信吗?

    苏曼:“……”

    人类的本质就是,替别人尴尬。

    ……

    在和林芳约定好等她下班以后再继续聊的事情后,苏曼倒是没有着急去纺织厂,而是拿着她从商店那边买的一套成衣和六尺布料回家找她奶去了。

    赵桂枝在没跟着丈夫参加革/命以前,家里头是专门干裁缝的,专门做刺绣旗袍,手艺都是从老一辈人传下来的。当年她爸和她妈结婚时的枕套、被面,那都是赵桂枝亲手缝的。

    只是这几年时期比较敏感,赵桂枝为了避免麻烦就把以前缝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再加上赵桂枝向来不是个爱显摆的人,以至于在南家湾大队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还会刺绣、做衣裳的事。

    但别人不知道,苏曼可是知道她奶是会做衣服,还做得很好的这件事。这也是为啥她会特意将成衣和布料买回来的原因,目的就是想要来求助一下精通制衣技术的赵桂枝老同志,让她帮忙研究研究这成衣的制作工艺,看看这样的成衣,能不能用棉布当原料,通过手工缝制来做出一件和商店里十块钱一件的成衣“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高仿”出来。

    回到家以后,苏曼先是跟她奶那儿唠了会儿磕,吃了顿加餐以后,她才将布料和成衣拿出来,表明了来意。

    “奶,我们公社要建服装厂,但没钱盖厂房也没钱买机器,所以我就想着先跟纺织厂那边买一批布料回去,让公社那群参加了妇女培训基地的同志试试手工制衣,虽说肯定是比不上机器制衣的速度,但人多力量大,加油干的话最起码也能先做出一批衣服出来,只是奶你也知道,我这手艺……”

    “你也好意思提你那手艺!”一听苏曼说这个,赵桂枝忍不住说道,“咱家是打我奶奶那辈就开始当裁缝,制衣的手艺就不说了,那刺绣的技艺也是辈辈往下传的手艺,可偏偏你爸就没这天分,又把这手上的笨拙劲儿都让你随来了,我这老婆子还能活几年?你要是学不会这手艺不就断在我这儿了吗!”

    “奶奶奶奶——奶你别生气,大不了我以后找个手巧的对象,让他入赘咱家,到时候您手把手教他!”苏曼嘿嘿笑着,一边说着玩笑味十足的话逗赵桂枝开心,一边将手里的成衣拿了出来,递到赵桂枝面前,说道,“奶,我们公社书记说了,只要我能把厂子办成,就让我当副厂长呢!奶你就帮我看看吧,看看这成衣好做不好做~”

    苏曼撒着娇,让本来还绷着脸的赵桂枝当场破功笑了出来,只能无奈地接过她手里的成衣,看着这满是机器感却细密的缝合针脚,边琢磨着如何手工达成这样的缝合技术,边忍不住说道:“你呀,也都19了,别一天天就想着工作,想着啥社员,也得好好考虑一下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当然了,我不是要催你,只是偶尔会担心你会一直这样下去,怕你会孤单。”

    来了来了——

    来自六十年代的催婚语录出现了!

    上辈子曾亲耳听见公司里的男上司和男同事给自己起了一个“漂亮老处女”外号的苏曼,在vb热搜中看过太多阴间新闻,无数次质疑自己所处年代的苏曼,被父母抛弃而对婚姻生活从未有过向往的苏曼,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辈子不过才19岁的时候,迎来第一次被催婚的经历。

    虽然!她现在仍然对婚姻没有任何向往。

    但是!她觉得她奶这样的“催婚”还挺温暖人心的。

    苏曼想说自己是个不婚主义,也想说自己从未觉得孤单,更想说非要结婚的话,她一定是会更爱工作,也可能不会生小孩。但看着赵桂枝担忧的神情,她还是默默咽下了自己此时此刻的内心所想到的最真实的想法,只认真又敷衍地点点头,转而继续说起了制衣的事。

    “奶,这衣服做起来应该不会很难吧?一个人做的话得多长时间能做完啊?能不能像我说的那样,把一件衣服的制作分工给几个人那种,分工流水式制作?那样的话,奶你能不能根据不同型号给帮忙裁出一套样品出来呀,这样我就拿回公社让社员们学——”

    “停!”

    赵桂枝只觉得自己被苏曼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脑瓜子都疼起来了,直接抬手表示:“小曼你快点给我安静十分钟!有什么问题都等让我把这件衣服拆完再说!”

    说着,赵桂枝就拿着衣服去了里屋,打算把自己早就压箱底的工具拿出来,给这件衣服拆开,以确定它明明处处都进行了缝合了,却又都半点棉线缝合的痕迹都没有的的工艺是咋弄的。

    看着赵桂枝坐在屋里头,借着外头的日光,一点点挑开线头的样子,苏曼就知道,她奶这是不好意思刚刚突然跟自己提起找对象的事儿,怕自己听了难受,又抹不开面儿,就只能嘴硬心软,让自己别说话了!

    “奶!”苏曼突然开口喊了一嗓子。

    “干啥?不都说了让你先安静十分钟吗!”赵桂枝虎着脸说。

    苏曼没被她奶吓到,反而嘿嘿笑着说道:“没事,就是觉得能回家真好!要是可以的话,真想天天在家待着,啥都不干,就陪着奶你待着~”

    听见这话,赵桂枝心里头觉得像是吃了蜜一样,面上却还嘴硬地说着:“一天天净做美梦!哪能天天在家待着啥也不干啊,总在待着人不得待傻了?挺大的姑娘了,还总说傻话!行了行了,赶紧边儿待着去,我这还忙着呢!”

    说着,赵桂枝就又埋头继续拆线,对于硬赖在自己身边的苏曼表示了嫌弃……如果她能收敛一二嘴角上扬的弧度就更好了。

    ……

    晚上,苏刚山和林芳都下班回来了。

    苏刚山在听说苏曼能在家里多待几天的消息以后,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吃饱以后才发现撑得不行,只能在苏曼的捧腹大笑中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苏曼看着苏刚山一圈一圈在院子里走的样子,忍不住说道:“爸,我觉得咱家院子还是有点小,不行你绕着巷子走一圈吧?你这会儿都已经走多少圈了,转得我头都晕了!”

    苏刚山的确是有些因为院子的大小而腾不开手脚,但他又懒得出院子去绕巷子走:“还是算了吧,我再走几圈应该就没事儿了,再说了,你奶也正给我煮山楂水呢,这玩意儿消食,喝完就行了!”

    “那行吧,我这还有事儿要跟林姨说呢,先回屋了,爸你自己搁院里头慢慢溜达吧。”苏曼说着,拉着林芳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进了房间,苏曼没有急着问林芳衣服的事儿,而是问她:“林姨,今天站在门外偷听咱俩说话的那个人,她没再继续针对你吧?她有听到咱们俩的对话吗,我今天过去这趟是不是给您造成麻烦了?”

    苏曼这一上来就先关心林芳的样子,让向来性子柔的林芳心里一软,连摆了摆手,道:“小曼你别这么说,我和张梅……就是偷听咱俩说话那人,我俩一直不对付,她总想抓我小辫子,才会看见你一个生脸过来找我的时候,特意跑去偷听的,跟小曼你没关系的,她也啥都没听见,根本没影响。”

    说着,林芳难得主动抢话,没给苏曼回答的机会,直接把苏曼想知道,自己也知道的事情全都跟苏曼说了出来。

    “服装柜台我有的时候也会过去帮忙,那里头的利润可高了,准确来说,不管是在农村合作社、供销社,还是县里头的商店,市里头的商场,都是服装柜台卖得最好,大伙儿都想去卖衣服,或者是去卖布料的柜台,那儿也可受欢迎了!

    “愿意过来买成衣的,几乎都是在厂子、政府里头上班的工人、干部,买布料的都是下边公社,或是上岁数的人。县商店这边卖的成衣大部分是从市里服装厂进的货,布料的话就是咱县里的纺织厂提供的。不过,纺织厂提供的布料和成衣用的布料不一样,纺织厂就只有些棉布料子,成衣的料子不知道是啥,但挺滑溜的,颜色也好看!

    “不算布票的话,一匹布料进货价是差不多四毛五左右,要是以匹为单位,多进货的话,应该还能再便宜点,不过商店这边一个月能卖出一匹布就不错了,进货量还拿不到批发价格……我们商店这边对外的价格,是五毛钱一匹,像是小曼你这个身形的,五六尺布就够做件衣裳的,哪怕是胖点的人,最多八尺布也够了,算下来的话三五块钱就差不多能够给自己做一件。但这点钱要是想买成衣,估计也就只够买个袖子的,想要买件像模像样的,至少得十块钱才行,这个进价就有八块多钱的,不过就是卖15块钱,愿意掏钱买的人也大有人在,尤其是年轻姑娘,出手可大方了……”

    林芳竭尽所能地说着自己知道的,关于服装价格、进货、成本与利润的数据,和自己这一段时间在商店上班时所观察到的,关于消费者的情况与讯息。

    她向来是个细心的人,对于常来商店买东西的顾客都保有一定印象。尤其是那一小撮,每隔几个月就会赶在休息日的时候过来商店买新款衣服的小姑娘,她们大多都是将工资攥在自己手里,经济自由的工人或是干事,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别说买件衣服了,就是天天去吃国营饭店也都是足够的。

    林芳对她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很有印象,她总是希望她的苹苹也能成为像这些小姑娘一样,独立自主又活泼开朗的样子。

    想到这,林芳犹豫着向苏曼提议道:“小曼,如果麦秆公社这个服装厂真的能开起来,并想要将衣服卖给商店和供销社的话,那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在衣服的款式上做出一些变动。我听那几个小姑娘说过,她们会想要腰身受得更紧一些的衣服,每次买完衣服她们都会先回家自己把腰身改了才穿。年轻的小姑娘们都爱俏,但机器做出来的衣服只有尺寸上不同,款式却一直都没有变过样子,所以……当然,我不会衣服,只是随口说说的。”

    看着林芳有些怕说错话的样子,苏曼只觉得自己头顶上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小雷达,一个在基层待久了,看见个眉清目秀的女同志就想帮助她的雷达!

    “林姨,我觉得你刚刚提出的这个建议……很好!”苏曼直接鼓励林芳道,“这个建议真的很适合我们这样才刚刚起步,又是现阶段还只能依靠手工作业的厂子,给了我很多发展厂子的思路。”

    “真的?如果能帮到小曼你就太好了!”林芳被苏曼的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道,“不过我也是听那几个小姑娘说过才想起来的,不算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也不算是啥建议。主要还是小曼你有本事,才能靠这一句话想出那么多好办法。”

    林芳的谦虚和夸奖是真诚的,但苏曼说的话也是真心实意的。因为她是真的从林芳的话中想到了不少能够在厂子办起来,正式投入生产,做出成衣以后,能够更好帮助厂子在县里铺货的好主意!

    为此,她再开口说出来的话,也是格外真诚:“林姨,我觉得版型还是可以按照主流的风格来制作,但如果您说,我们厂子在顾客买衣服的时候提供试衣间试衣,并在试衣以后,对顾客一些,比如像是收腰、锁裤边这样的要求进行现场改动的话,是不是能够吸引更多人过来呢?”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林芳还有些莫名失落,像是为自己的提议没能被苏曼采纳而产生的一些不该有的情绪。但在听到苏曼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林芳在惊叹苏曼所说的这些想法的同时,也于心中生出了几分参与感,和激动。

    ——这是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被肯定的喜悦,和能同肯定自己建议的人一起讨论如何扩展、完善这个建议,以及得到对方更多尊重与鼓励的兴奋。

    “小曼,你真的觉得我刚说的那个建议是能帮到你的吗?”林芳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苏曼肯定道,“不光是林姨你这个建议,我觉得刚刚林姨你说给我的那些资料对我也很有帮助,你是个很有能力,又善于观察的人,如果不是林姨已经有工作的话,我真都想让林姨你跟我一起,去麦秆公社奋斗属于咱们女同志的事业呢。”

    “属于女同志的事业?”林芳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眼神闪过些许茫然,“可是能有份不算忙,能赚钱又能照顾家庭,照顾丈夫和孩子的工作,还要再奋斗啥事业呢啊?”

    林芳这话问得没有任何恶意,而是充满了茫然与迷惑。

    在她的认知里,事业是属于男性的,就像是如今社会已经有所向男性倾斜的资源一样。社会的偏见,传统的观念,资源的倾斜……这些都让本应该和男同志并肩站在一起的女同志成了必须自动退让,回归家庭的角色。

    明明女性很有力量,但所有人却都在告诉她,你的力量是该用在家庭中,在丈夫和子女身上。而这样从小灌输的,来自社会的声音,也在一点点压抑着,磨灭着,本该属于女同志绽放光彩的机会,和生机勃勃。

    看着林芳懵懂的表情,苏曼想,她那位去世的丈夫应该是真的很珍惜她,爱护她,将她当做温室里的玫瑰花一样,细心照顾,不忍外面半点风吹雨打伤害到她。

    这样做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他这样做一定是建立在一个男同志对一个女同志充满喜欢情感的基础上。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养花人突然的离开,让玫瑰花失去了精心的照顾。

    ——在她不得不出来面对风雨的时候,她却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这样不对等的感情,是真的爱情吗?

    苏曼不知道,也不想评价。

    但在苏曼看来,一旦女同志们自动甚至是自愿将自己摆放在“妻子”“母亲”这样的角色,主动退回到家庭那个四四方方,看不到半点光,只有灶台的火光和烟囱的厌恶的位置上的时候,那么她这样做无异于是在慢性自杀。

    面对林芳,和如林芳这样有着同样迷茫的女同志,苏曼不想说教太多,因为改变是要靠勇气和行动力,而不是道理。

    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林姨,等我这次回去的时候,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秋苹?我想,她会给您一个关于女同志要不要奋斗事业的答案,一个属于她的答案。”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林芳先是愣了愣,好一会儿后才缓慢地点了点头,说:“……好。”

    ……

    在回来县城的第二天,赵桂枝就已经把苏曼想要的版型样子做好了。

    “你买回来的这套成衣让我拆了以后又重新手工缝了一遍,看上去基本上是没啥区别,但要是能有缝纫机的话,速度会更快一些,针脚也能更密更不显眼一些,毕竟你厂子里那是要批量生产,时间有限,要是没有缝纫机,纯手工的话,那想要做出来这一件成衣可得费不少工夫,但要是人多的话,也能缩点时间……”赵桂枝说着,把手里头弄好的东西递给苏曼,让她收好了等回头带回公社去。

    说着,她还不忘补充道:“你买回来的那套成衣的布料看着是挺滑溜,质量瞅着也挺好,过把水还干得快,但这玩意儿还是不如棉布的透气,一穿上就粘在胳膊上,穿着可难受了!不过听你林姨说,这种布料叫啥,的确良?好像还挺贵的,但我觉得没必要,还是棉布的衣服好!”

    这就是的确良?!

    苏曼看着手里头被赵桂枝拆了以后又还原好的成衣,十分认同赵桂枝对这个即将风靡全国各地的“的确良”也“的确靓”的涤纶布料的看法。

    但不得不说,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的确良”这样耐穿禁磨又不易变形,还十分容易上色,颜色艳丽新潮的布料的出现,的确是在这个年代里满足了人们对于衣服耐穿耐用的需求,解决了人们布票少,棉布爱坏的问题。同时,也满足了人们对于“新潮”的追求。

    而它耐穿的特点,也是为啥这样穿着不舒服的化纤类产品,能够打败棉布制品,在老百姓生活中存在十余年,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才渐渐落寞下去的原因。

    不过苏曼是不打算用“的确良”的布料来做衣服的,哪怕它即将风靡全国——因为太贵了!

    现在才不过是六十年代末,像“的确良”这种化纤类布料应该是才刚刚进入市场不久,虽然没有棉布舒服,但制作它的工艺却不简单,价格自然也是要比棉质布料贵不少的。

    所以,还是用棉布吧。

    县里的纺织厂就生产不说,还实惠舒服,好做衣服!

    这样想着,苏曼低头看着手里头这一套,由赵桂枝连夜赶制出来的手工流水线必备的成衣版型,想着包里本子上写了整整一页的,林芳和自己说得那些数据,苏曼只觉得自己想要将这个厂子办成功的想法是越来越强烈。

    ——不仅仅是为了想要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为自己在公社的口碑更上一层楼。

    而是,为了认为自己一定可以成功的赵桂枝和林芳,为了妇女培训基地的那些每天忙碌了一天地里活后仍不知疲惫地跑去学习的妇女同志们,也为了公社里更多的同志。

    这样想着,苏曼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放好在房间里后,背着包就准备骑车出发,去一个她本该早就应该去的地方——

    ……

    站在县纺织厂门口……对面的巷子口里,苏曼扶着自行车把,看着陆续走进纺织厂的工人们,认真分析着自己装作工人推自行车进去的操作性,和被发现的可能性。

    说实话,这年头能骑自行车的人,上哪儿都能让人高看一眼,苏曼也是深知自行车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行走着的身份牌,才会去到哪儿都会骑车,为的就是让人能多关注一下自己是“有车一族”,少计较自己一看就不像啥大领导的年纪。

    但谁成想,这一辆走到哪儿都多少能有点面子的自行车装备,却让苏曼在上一次带着真诚过来纺织厂这边想要给公社那边联系业务的时候,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实在是让苏曼有些排斥这个纺织厂,尤其是那位大爷在当时对话时所流露出来的过度傲慢,和对自己的不屑一顾,都让苏曼不免产生了“连一个看门的都这么猖狂,厂长也一定不会太平易近人”的偏见想法。

    但整个县城就只有这一家纺织厂,而想要制作成衣首先需要的就是布料。

    所以……

    “不就是吃过一次闭门羹,让传达室的大爷冷嘲热讽了一顿嘛,从前又不是没遭遇过这样的事情,咋这辈子就不能为了工作为了事业为了赚钱再受点委屈呢……”这样自我安慰着,苏曼深吸了一口气,推着自行车,朝着纺织厂的大门口走去了。

    做人就是要能屈能伸才能成就大事。

    所以,哪怕再不喜欢、再抵触,为了厂子,为了公社,为了副厂长的位置……

    苏曼,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九月份的第一天,也是成功日九的第一天!这个月我会努力做到全勤不断更!当然了,在保证日更的同时,咱们也努力做到“保六争九”,争取给大家每天多写点!

    不过一直关注我的读者宝贝都知道,我不是全职写文,更新时间上只能保证每天晚上零点以前更新,但真的坑品有保证,轻易不请假,不断更的!但还是邀请请大家多多见谅[鞠躬感谢]——

    PS:文中所有关于两性关系的话题与观点,均为剧情人设服务,请勿上升,请勿深究,请勿争吵,谢谢。

    来自,求生欲满满的作者。

    感谢在2021-08-31 21:03:18~2021-09-01 23:0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人丙20瓶;今天女儿剪了丸子头、请问冷泡茶好喝吗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想要从纺织厂拿到大批布料的途径有很多,如果苏曼是真的想要投机倒把的话,她完全可以随便找到厂子里一个都不需要有多大权利,只要能和抓生产或是管库房的工人搭上线,让对方赚点差价,那么根本不需要苏曼操心,这个人就会弄到自己所需要的布料,只要付出一点点的好处费就可以。

    但作为一个正直不阿,做事坦荡的基层干部,苏曼怎么能这样知法犯法的事情呢!

    当然了,让苏曼打消走这个更简单省事办法的原因,不光是干部的身份让她有所顾虑,主要是因为……这个办法对于他们公社这个刚刚起步的厂子而言,别说一点点的差价了,就是半点好处费苏曼也不想给出去,太贵了!

    她们厂子又不是啥非法建筑,那可是有合法批准的厂子,有托关系找人给好处费的工夫,还不如大大方方直接去找厂子里能管事儿的领导砍价儿,关于合作的交流沟通谈判……这些可都是苏曼擅长的事情。

    唯一值得苏曼困扰的问题应该就是——

    那个嘴损的纺织厂传达室大爷。

    对于这样有一定年纪的老大爷,苏曼也不知道是该评价上一次给自己留有深刻印象的大爷是个啥样的人。只能说,是个挺惹人讨厌的“变老的坏人”。

    苏曼向来不喜欢和这样的,上了年纪的人打交道,因为实在是太会胡搅蛮缠了,她向来不喜欢麻烦,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样的人身上,更不想费嘴皮子去跟对方来一场辩论会。

    但架不住想要进厂子就得先经过传达室,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外来人员,都是得先登记的。苏曼倒是想混在来往的工人里头跟着浑水摸鱼进去,但架不住她这长相实在太引人注意,根本藏不住。

    为此,苏曼索性迎着那些来往于厂子门口工人的视线,径直走到了传达室门口,边敲着用来登记递本子的小窗户,边朝里面喊道:“您好,我是麦秆公社服装厂的副厂长,想要找一下你们的厂长。”

    苏曼说话的工夫,门卫室的小窗户被打开了。

    欸?

    不是上次那个嘴损的大爷,这个看起来还挺面善的?

    “麦秆公社服装厂的副厂长?”借着小窗口,传达室的老黄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曼,忍不住问道,“小同志,这麦秆公社啥时候也弄服装厂了?你过来找我们厂长又是想要干啥啊?”

    “当然是谈合作了。”苏曼看着这人说话还挺客气,问得问题也算职责范围内,也没隐瞒,“我们公社的服装厂是新成立的,县里头都有批条的。今天过来找厂长也是想要跟纺织厂这边进一批料子,看看能不能长期合作!”

    老黄没把俏生生站在传达室门口,说是啥副厂长的苏曼和之前老刘和自己提过的那个被他说给挤兑走的妇联主任联想到一起,只觉得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挺有谱,不像是糊弄人的,便也没再问别的,只让她按例登了身份,便准备带着她去找厂长了。

    “小同志你今天来可算是来对了,我们厂长可是上午刚从市里头开会回来,你要是再早半天过来都是见不着他的。”老黄边领着苏曼朝厂长办公室走去,边试探道,“说起来你们这服装厂既然是刚成立起来的,咋就直接过来我们纺织厂这里进料子了?那厂房、工人啥的都到位了?”

    走在后面的苏曼在听到这看似是和自己热情唠嗑,实际上却是在跟自己套话的传达室大爷,心想,这大爷不光是比之前那个会来事儿不说,还懂得靠跟人聊天套话……这人,当个传达室大爷倒真是有点屈才了。

    苏曼心里头明白,自己不受信任的原因主要还是在于形象上,但既然对方想要以貌取人,那她不如就装傻充愣到底好了。

    面对老黄的试探,苏曼故作毫不设防的样子,十分夸张地说道:“当然了!我们厂可是以公社的名义办起来的,是县领导亲自批准的,那想建个厂子还不是一呼百应?”

    这个回答说了基本上是等于没说一样。

    是又没回答对方厂子到底有没有建厂,招工人,也没有透露出关于厂子除了是公社组织以外的半点讯息出来。

    老黄:“……”

    高手,这是个高手!

    看着苏曼俊俏的模样,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和她与之形象完全相反的,滴水不漏的回答,老黄不仅没觉得她这个回答不够不够,反而没了刚刚对她小小年纪就当了副厂长的身份的怀疑,态度越发客气起来。

    但老黄没了怀疑,不代表苏曼没有问题。

    在继续去到厂长办公室的路上,苏曼没有理会这一路上那些纺织厂里的工人盯着她不放的目光,只借着老黄不再发问的沉默空档,开始了她的发问:“大爷,我这是第一次进来咱纺织厂,这厂长办公室还有多久才到啊?”

    老黄说道:“厂长的办公室在二楼,上了楼梯以后左转的第三间就是。其实不算远,就是想上楼梯得先越过生产车间,不过再往后走一会儿也就该到了。”

    苏曼点头:“听上去是不算远,但我看咱纺织厂的生产车间可真大,在这里面的工人也真多,这不得有一两百人?”她没有多问别的问题,因为问了这位传达室大爷也不一定知道,知道也一定不会告诉自己。所以,不如问些不痛不痒的事情,起码能得到答案。

    “哪儿呀,整整四百人呢,这还不搭厂长、工会主席手底下的干事,真要算起来得四百多人哩!”厂子里的工人人数不是啥秘密,老黄也没有刻意隐瞒,说道,“这做布料听起来简单,但可也不是光靠机器作业就能行的,这想要把棉花变成棉布,中间需要的步骤老多了,就说纺线这一步就可麻烦了!所以,现在厂里头大部分的工作还得是靠人工才能够完成的!”

    说着,老黄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正在为他们厂有四百个工人的事情感到惊讶的苏曼,故意道,“我们厂的布料可不光是卖给市里的服装厂还有各个商场、商店、供销社和合作社,隔壁军团所属的被服厂的布料也是我们厂提供的呢。而且,我们厂现在不光要做棉布料子,还打算买新机器,生产‘的确良’布料,现在大城市的人都是穿这种料子做的成衣!”

    老黄话的意思,主要是想要凸显一下他们厂的厉害,和布料的质量,让苏曼这个看起来不算很安分的小姑娘等会见了厂长能老实点,但他却没想到,苏曼倒是把他的话都认真听进去了,可提取出来的有用信息却是……

    苏曼想,怪不得这一个小小的县纺织厂就能有四百来个工人,原来大头经营是靠给军团供应被服布料啊……他们想买新机器?还是用来专门生产“的确良”布料?

    想到即将登上历史大舞台,成为接下来至少十年成衣流行趋势的“的确良”布料,苏曼对于这个厂长对发展方向的把控还是认同的,但相同的东西多了,价格就没办法继续持高不下,必然会价格下降。所以,如果这个厂子的领导层能更具远见的话,就应该让棉布和化纤布两条生产线并存,两手抓,这样才有利于厂子细水长流的发展。

    所以……

    如果纺织厂进新机器的话,那势必是要淘汰一批旧机器。而且,如果厂里的流动资金不够的话,他们恐怕还要将旧机器出二手……

    于是,在还没有见到厂长,商量好棉布料子订单的时候,苏曼就已经开始合理计划起等赚到钱后,能否从纺织厂这边买一批二手机器回去,弄个纺织小作坊的事情了。

    并不知道苏曼已经惦记起他们厂机器的老黄仍在边走边介绍着:“这是我们的流水车间,里面都是我们厂的正式工人,要是勤快点的话,每个月可都能拿三十多块钱呢!”

    “那看起来厂子的效益还是很好的啊……”当上妇联主任以后,每个月工资都还没到三十块钱的苏曼并没有啥嫉妒心理,只认真看着那些头上戴着帽子,胳膊上戴着袖套的女工们,心里满满的,都是对她们的佩服。

    对于这些在埋头苦干的工人们,苏曼虽然知道这里面随便提溜出来一个工人挣到的工资就比自己这又当妇联主任,又要担任副厂长能得到的工资高,但看着他们已经颇具未来社会流水线工人,尤其是那种机械、麻木式工作的样子,苏曼觉得就算是给自己再多的钱,她也是真来不了这个活儿。除非是当厂长,或是工会主席这样的,不然的话……

    当然了,劳动人民最光荣!

    苏曼也只是觉得自己没办法通过的方式来为祖国的工业发展添砖加瓦,但报效祖国的方式不止是当工人这一条路,她当不了工人,没法靠工业劳作凸显个人力量,也可以靠着当干部,为基层扶贫、建设事业做出贡献,也是一样不给国家添麻烦的。

    正想着,厂长办公室就到了。

    ……

    花阳县纺织厂的厂长叫王立业,是个对权利比较看重,但也不是那光抓权不干事儿的人,算是个有能力也有野心的领导。

    因为对自己的厂长的身份和厂长的权柄十分在意,王立业每天琢磨的,都是如何增加产量,扩大销售范围,争取能够扩大纺织厂的经营,好让自己手里头的权利也能随着厂子业务的增加,跟着一起提高点儿。所以,王立业对生产和销量的问题十分看重,一直想要有所突破。

    但随着市面上那个名叫“的确良”的,相比较棉布更加耐穿耐用,还颜色鲜艳的化纤类布料的出现,棉布纺织业的老招牌可谓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要说平时也就算了,毕竟花阳县这地方也属偏僻,“的确良”的布料还没有在这里出现,有的也只是由这种布料制作出来的成衣,但上市的也还不算多,暂时没能引起县里老百姓的注意,让主打棉布生产的纺织厂这边还不至于像那些大城市似的,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可问题是,这样的平静只是一时的,王立业去市里开会可是听市里的纺织厂说了,他们打算和服装厂合并,一起出资买新机器、设备,用来生产“的确良”布料,以迎合如今已经越发流行的布料、服装趋势,大批量生产“的确良”制品了。

    作为市服装厂布料的供应者之一,县纺织厂所拥有的销售渠道和年生产利润,至少三分之一都是靠市服装厂才得以生存至今,可一旦市纺织厂和市服装厂真打算合并,并主产“的确良”布料和成衣,不再需要棉布的话,那可就彻底没有他们花阳县纺织厂的立足之地了啊!

    不光如此,在生存压力之下,王立业想着刚刚秘书提出用厂子账上的钱去购买新机器,也跟着一起生产“的确良”的建议的话,只觉得心虚得不得了。

    如果生产主任此时此刻在办公室的话,他一定能够明白王立业的心虚。因为只有他知道,王立业前阵子说要借着这次开会和市里其他几家小服装厂谈合作,而大批量生产出一批布料的事……

    那批布料是王厂长在上一次去市里开会时,因为现在市服装厂的生意受到了沪市那边比他们生产出来的成衣更新颖、漂亮的样式、布料而深受影响,以至于想要降低从他们县纺织厂进布料的数量时,王厂长特意从市百货商店那里买回来来自沪市的布料和成衣,跟厂里的技术人员研究了好几个月才成功制作出来的。

    他们厂能够生产出和沪市纺织服装厂一样布料的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市服装厂那边就打电话过来说等下半年会派人过来重新签订进货合同和进货量,双方口同协议了会从他们进大批新布料这件事。

    王厂长当时是意气风发,风头无两,甚至想要在签合同以前就先赶制出一批新布料。她这样做的目的,不光是想将这批布料提供给市服装厂,更是想要达成他一直以来都想要扩展厂子业务的想法,用这批新料子,再招一批会缝纫的工人,到时候模仿沪市成衣的款式,再用这批新布料,成立个成衣部门,也做成衣,卖衣服!

    他以为只要自己提出这个想法,厂领导层的其他人就都会同意。

    但偏偏工会那边就第一个站出来,说这样太过冒进,投了反对票。

    工会一表态,其他部门的领导也都不吭声了,这让王厂长的计划被迫流产。

    但只有王厂长和作为他亲信的生产部门的主任知道,这个计划没有被搁浅——他们偷偷动用了厂里头近三千块的流动资金,安排了生产一车间的人一起,在私下里一共生产出了200来匹新布料。

    如果说之前和市服装厂的口头协议是真的签了合同,那不管市纺织厂和市服装厂有没有合并,自己这批料子都能有它的去处,款子也能收拢回来。

    但现在,随着市服装厂那边单方面将原本口头协议撕毁,说要从他们这里买新布料的事情也都没了下文以后,这批布料就成了烫手的山芋,是直接烫在王厂长的心口窝儿上。

    挪用公款、私自生产、积压布料……这些罪过随便拿出来一个,别说自己的厂长职位会不保,就是这批布料所造成的流动资金的三千多块钱的亏损,王立业是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现在厂里头已经开始商讨用账上现有的流动资金买机器的事儿了,会计那边已经来好几趟了,说快要顶不住工会那边的压力,账上没钱的事儿已经要瞒不住了。

    可那批布料现在还堆在仓库里不知道是能卖给哪家服装厂,又有哪个百货商场不说,厂里如今账上的钱也根本就不够买新机器的……

    王立业是急得是满嘴大燎泡,又不敢让人知道,别说他想要扩大经营的想法了,他现在就盼着能有个冤大头厂子或是商店的管事的,能把这些布料吃下去,可千万别让它们砸在自己手里。

    不然的话,要是让工会那帮人知道了,自己可就全完了!

    正在王立业抓着脑袋愁闷不已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王立业连忙挺直了腰背,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清了清嗓子,对门外喊了一声“请进——”。在看到是老黄过来的时候,王立业忍不住蹙眉,正想问他过来找自己干啥的时候,王立业就看到了跟在老黄身后的苏曼……

    这小姑娘是谁?

    老黄家的亲戚?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老黄带她过来自己办公室是要干嘛。

    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该怎么把压在库房里的货卖出去的王立业哪怕是看着苏曼那张漂亮的脸蛋,也实在是提不起半点欣赏的态度,正心里烦闷想要给老黄数落几句,让他回去专心工作的时候,就听见老黄开口:“厂长,这位小同志说她是麦秆公社服装厂的副厂长,想要找您谈谈关于跟咱们厂买布料的事儿,我就给她带过来了。”

    听到这话,王立业的第一反应是,麦秆公社那个小破地方竟然还有服装厂?但在这个念头产生的下一秒,王立业就立刻反应到,老黄话里说的“买布料”的关键词。

    穷苦公社过来的小服装厂的基层同志要来和他们纺织厂买布料?王立业心想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这正想着该咋把那批布料处理的事情呢,这一看就年轻好糊弄的同志就过来说要买布料了,这绝对是好事儿啊,是堪比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啊!

    这样想着,王立业再看向苏曼的眼神,就充满了对“冤大头”的慈爱与期待。

    “是公社过来的同志啊,欢迎欢迎!”王立业说着,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十分热情地同苏曼握了握手的同时,也是顾不得说别的,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同志你好,我就是纺织厂的厂长,我叫王立业,你叫我王厂长就可以。虽然这话有点冒昧,但在我们正式谈之前,我想问一下你作为代表你们公社服装厂过来的副厂长,对于买布料这事,你真能说了算的吗?”

    一句话,让苏曼察觉到了这位厂长的迫切。

    虽然她现在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能让这位王厂长对自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如此热情的原因是不是真的只是因为她刚刚说明自己的来意是为了“买布料”?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苏曼觉得,不管这位厂长是为啥急于想要把布料出售出去,也都是自己的机会……砍价什么的,苏曼可是最擅长的了。

    想到这,苏曼迎着王立业仿佛看自己像是在看“冤大头”的神情,也露出了一个十分微妙的笑容……

    ……

    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面对王立业所提出的问题,苏曼从中体会到了对方于自己性别所代表的能力上的轻视,也从他迫切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他似乎是很急着想要将布料卖给自己,像是一个积压了太多货物又不愿意让人知道,便想要找个冤大头,用并不便宜的价格接手这批货一样,急切又不安。

    对此,苏曼索性将计就计,露出了一个极容易让人放下防备的“天真”的笑容,像是一个真的会被哄骗着花高价买大批布料回去的“冤大头”一样,得意地说道:“当然,我们领导可是很信任我的,已经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我处理了,所以对于买布料这件事,我说了就算的!”

    看着苏曼这明显是得到了点的领导的重用,却没能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被领导派来跑腿儿,就已经变得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样子,王立业虽然有些心虚于自己接下来要糊弄这样一个跟自家儿子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给自己的错误判断买单的行为,但为了大局着想,就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当然了,王立业只是想尽快在那批布料被工会的人发现以前卖出去,好把他错误决定造成的公款上的亏空补回来,最多就是忽悠苏曼一次性多买点,但那批货也不是啥劣质产品,都是顶好顶好的棉布料子。至于这小同志买回去后,能不能做出衣服回本儿,以及棉布成衣即将被“的确良”成衣顶替的事情,王立业觉得就先不要和这位小同志说了,还是先把料子卖了再说!

    王立业道:“咳,既然小同志你能够拍板做主的话,那我代表纺织厂倒是可以和你聊一聊进货的事情。”

    苏曼洗耳恭听,满是认真地期待起王立业会如何忽悠自己。

    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被看穿的王立业看着苏曼干净的双眼,和她眼底满是对自己信任的眼神,多少是有些心虚,闪躲着她的目光说道,“我们厂仓库里一共是有二百匹棉布料,像是我们平时供给商店、供销社的进货价格是五毛钱一尺,一匹布料的话,就是20块钱。但咋说也是基层的同志,我们对于下边公社也是要给些优惠政策,如果你能买至少20……不30匹布的话,我可以在每匹布的价格上便宜你两块钱,这就相当于一匹布只需要18块钱,可是相当划算的价格了!”

    虽然王厂长恨不得将仓库里的二百匹布都一窝蜂卖给苏曼这个“冤大头”,但他也知道,像是这种下边公社自己搞出来的厂子,基本上都没啥钱。所以,现在他就是,能卖出去一匹就卖出去一匹,能赚点就赚点。

    并不知道对方内心还在嫌弃自己吃不下那么多布料的苏曼,就这么默默地看着王厂长在那边跟真事儿似的表演,和他说到最后自己感动了自己的,那一副仿佛自己占了大便宜的样子,觉得自家公社表演队的演员们还是得好好练练演技,甚至有点想要邀请王厂长加入表演队给当个演技指导员。

    说实话,要不是事先从林芳那里得知了商店对于棉布布料的进货价格,苏曼也险些要被王厂长这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几乎能够登上国家话剧院的表演给糊弄到,真相信他所说的话是真的。

    但看着对方明明积压了至少50匹布卖不出去,却还不愿意让半分利,装模作样坑自己还得让自己感恩戴德的样子,苏曼心中冷笑一声,是没有半点要对对方手下留情的想法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苏曼暂时压下对王立业表演才能的肯定与赞扬,和对他如此卑鄙行为的鄙夷,转而开始酝酿她的情绪——

    “您竟然愿意给我们公社厂子这么多优惠吗?王厂长,您可真是一个好人啊!”苏曼故意表现出了十分激动又不敢相信的样子的同时,又在王立业以为她会开口成交至少30匹布的时候,话锋一转道,“但是!但是我们领导说了,开厂子就是为了老百姓的生活,不能随随便便占人家便宜的!我们虽然穷,但我们有志气!”

    说着,苏曼干脆利落地起身,说道:“所以,感谢王厂长您的善意,我还是再去和商店那边去谈谈从他们那里进货的事情吧。”

    看着苏曼一副“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有便宜真的不想占”的大公无私模样,王厂长的笑容一寸,一寸地裂开了。

    王厂长心里忍不住骂娘,心想:这麦秆公社的领导是个啥情况?咋派来这么一个空有一副漂亮皮囊却不带脑子的人过来呢?

    要是换了平时,遇见像苏曼这样过度耿直的同志,王立业一般都是任由对方犯傻,乐意走人就走呗,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试图挽留对方,这种有失厂长身份的事情。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他平日里叱咤厂子,说一不二的王厂长得求着人家买布料,而不能再端着架子,或是一点便宜都不给人占的特殊情况了。

    看着苏曼真是毫不留情,说走就走的样子,王立业连忙起身,对苏曼的背影说了一句“等等——”后,他说:“小同志,别那么激动,咱们、咱们再商量商量,一切都有的谈的!”

    苏曼停下脚步,像是一个在服装批发市场,笑意盈盈直接砍去对方三分之二价格的狼人一样,转过身来,对着王厂长略带哀求的样子,她笑着说道:“既然王厂长这么诚心诚意,那么我自然是愿意跟您继续好好商量一下关于价格方面的问题。”

    骑虎难下的王厂长,这会儿倒是和之前还没有进来纺织厂时的苏曼一样,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商量了。

    对此,已经跃跃欲试打算大“杀”四方的苏曼表示:打败演技派的,只能是演技派。

    重新回到王厂长对面座位上的苏曼露出了一个真实的笑容,看着王厂长已经意识到他因小看自己而暴露了底牌,面如灰土的样子,她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王厂长您不用害怕,我不像您那么不厚道。您库房里堆积了二百匹布,我就肯定买不起,但如果您说至少买30匹布就能有优惠的话,那我倒是愿意买50匹布换这个优惠,顺便也帮您解决您‘心病’的四分之一,只是——”

    “每匹布我只能给您15块钱的价格。

    “卖不卖,可就全在您决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科普:一匹布等于40尺布,做件衣服大概需要6尺布,也就是说五十匹布大概能做出三百件衣服——

    厂长:以貌取人失败案例,糊弄人没成功反被砍价“打劫”了一波,失策啊!

    苏曼:有人说我空有一副漂亮皮囊?那我是不是能蹭一波笨蛋美人的热度了!——

    修改了一下仓库积压货物数目的bug。

    第57章

    苏曼的话音刚落,厂长办公室就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过了好一会儿,王立业才反应过来,一副被苏曼话中所表达含义刺激到的样子,怒道:“一匹布15块钱?小同志,是我听出了还是你说错了,你当我们纺织厂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生产出来的布料那可都是是用来做挂在商店里的成衣的棉布料子,可不是废品站里捡漏那些破衣烂衫的破料子!本来我还想说体谅基层建厂不容易,给你点优惠政策就当是结个善缘,但我可不会任由你你蹬鼻子上脸,趁机占我们厂子便宜!”

    这话说出来,基本上就等于是撕破脸了。要是站在这儿的是个脸皮薄的,没经过事儿的人,那别说是小姑娘还是小伙子,估计都得臊得抬不起头,被吓唬得不敢言语。

    但苏曼可不是被吓大的。

    别看王立业现在是说话不留半点情面,样子也挺吓人的,但只看他说来说去却连半点轰走自己的意思都没有的样子,苏曼就知道,他这是把自己话里说的,能把五十匹布都买下的那句听了进去,却又没能听全,没听出来自己话里对他这处“心病”的提点。

    不然的话,他是不可能还继续端着架子,摆出一副不想吃亏低价出售,还想继续糊弄自己的样子。

    又想把布料尽快出手,又不愿意降低价格,这样简直是又当……苏曼没有继续想下去,只看着王立业这一副因压力过大而失去常规判断和理智的样子,摇了摇头,对他说道:

    “王厂长,我是一定相信您厂子里的布料都是实实在在棉布好料子的,但对于您这个人,我只能说您现在这个这样,有点难看,您应该冷静下来才对,我只想用我觉得合理的价格买到我想要的布料,对您,我从来都是没有恶意的。”

    听见这话,王立业更觉得愤怒,心虚地抬高了声音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以为你岁数小就能瞎说话!你们领导知道你说话态度这么恶劣,和你这趟过来不光没能谈成事情,反而把一切都搞砸的行为吗!别看我没去过麦秆公社,但就冲你这个态度,我还真得抽时间去一趟,好好跟你们领导反应反应!”

    “那麦秆公社绝对夹道欢迎您过去,只要您还能继续当这个厂长的话。”苏曼也被这人岁数不小抗压力不行,已经听不出来好赖话的样子给说得有些烦,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听说工会主席的办公室离厂长办公室这里不远?那我觉得我可以过去和纺织厂的工会主席聊聊关于厂长公账的账目问题,还有对仓库定时检查的提议……”

    “你——”王立业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只觉得苏曼的话像是一盆冷水,照着自己的脑袋顶就泼了过来,直接就给前一秒还在斤斤计较着布料价格,和苏曼刚刚不够尊重自己态度的,仿佛被下了降头一样的自己给惊得没忍住打了一个激灵。

    没等王立业反应,苏曼就继续说道:“王厂长,您由于自己的一时错误判断,而导致整个厂子被迫积压了二百匹布料这件事情,给您压力不小吧?”

    她知道了?

    她都知道了!

    王立业颤抖着声音,强撑着说道:“你,你这个小同志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苏曼深知死鸭子嘴硬的道理,却不打算为王厂长保留颜面,直接说道:“您不知道?这倒是真的,您这人是挺不知道怎么分辨好人坏人的。像我,窝这明明是代表麦秆公社的服装厂过来帮您分担压力的,您不感谢我也就算了,还拿我当冤大头看,明明给我的价格是没便宜一分钱,却偏偏还要说给基层的优惠政策,非要让我感恩戴德不说,反过来还要找我领导。我好心给您台阶下,您却非要朝窗户跳……这人有好事上赶着找死可是谁说也都救不回来的。您就别跟我这猪鼻子插大葱装蒜了,能好好谈就谈,谈不了,我就去找能谈的人继续谈。这么大的一个厂子,我就不信没人愿意卖布料给我。”

    这话一说出来,王立业的脸皮算是让苏曼彻底撕下来了。

    王立业的脸是青了又红,红了又白。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想怎么样才能不把这事儿捅出去?”

    “我说了,我对您没有恶意,我只想买布料。”已经彻底掌握了这次对话中绝对主动决定权的苏曼没有咄咄逼人,重新露出了一个极容易给人造成对她能力误解的笑容,笑意盈盈到,“只要您愿意按照我说的,一匹布15块钱,并且跟我签一个长期合同的话,那这事儿,就还能商量。”

    迎着王立业不情愿的目光,苏曼轻声道:“当然了,如果您觉得这个价格谈不下去,那我也愿意和工会主席,和纺织厂的工人们进行友好对话。我们领导都说过我是一个善良以后很好说话的人,所以,我还是之前的那个态度,只看您怎么决定了。”

    看着谈笑间,就将每匹布18块钱这正常的批发价格,直接砍去六分之一的价格,还端出了一副是自己占了便宜,买卖爱做不做,不做就去找工会主席告发自己的苏曼,王立业是又气又怕又心虚。

    因为苏曼话里的意思说的很明白,如果自己不同意,那她就会把仓库里那批布料的事情告诉给其他人,到时候自己鸡飞蛋打,她却还能继续和厂里买布料,价格也肯定是规规矩矩的批发价。

    想到这里,王立业也是彻底看清了,面前这个看上去年纪小又是个女同志的小年轻的真实面目,意识到自己完全是被习以为常的“以貌取人”而造成的,对苏曼的过度轻视,以至于自己落得如今被对方揭了老底,又反将了一军,彻底是将里子面子全都丢了!

    他心想,自己这可真是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在想明白一切后,王立业也是能屈能伸,没了刚刚气壮如牛的样子,直接恢复了精明,还不忘卖惨道:“十五块钱这个价格实在是太低了,就算你能把仓库里的所有布料都买走,我也没办法向厂子里的其他同志交代啊……”

    王立业边说着,边揣度着苏曼的表情,试探道:“所以,每匹布17块钱你觉得怎么样?”

    见苏曼不吭声,王立业咬了咬牙:“每匹布16块钱,再送你一批棉线,还有仓库里那些瑕疵布料咋样?那种做成衣往外卖肯定是不行,但自己留下做衣服或是当被面啥的,还是可以的……”

    每匹布按16块钱来算的话,就相当于每尺布只要4毛钱,相比较和百货商店那边的进货价比,少了五分钱。而要是以五十匹的购买量来算的话,那这个价格是要比统一的批发价便宜一百块钱,还有棉线作为赠品……

    苏曼摇头:“15块钱这个价格我不会变。但如果王厂长你愿意接受分期付款这种方式的话,那剩下的150匹布,我也愿意都买下来。”

    “分期付款?”王厂长看着苏曼显然不会改变主意的坚定神情,只能默默在心里头琢磨一下这个新鲜词汇所代表的意思后,又算了一下如果二百匹布按15块钱一匹的价格卖出去的总价……三千块钱,也能捞回本了。

    只能把布料卖出去,那么就算是事情暴露,自己也能够有挽回的机会,不至于被扣帽子,或是丢掉厂长的身份。而这笔钱也差不多能够买新机器的钱……

    王立业心里想着,紧闭了闭眼又睁开,问道:“200匹布你要是全都买的话,15块钱一匹的价格也不是不行。但这可是整整三千块钱,你想分几期付清全部款?”

    苏曼想,麦秆公社账上的钱倒是够一笔付清这三千块钱的,但苏曼向来不爱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既然王立业已经表态,算是同意了分期付款的事情,那就……

    “我先一次付给你200匹布所要的三分之一价格,也就是一千块钱。剩下的两千块钱……现在已经八月份了,可以分成四期,每个月五百块钱,一直到年底彻底付清。”

    “……可以。”王厂长咬着牙说,“二百匹布,15块钱的价格,分批付款!”

    对于15块钱这个价格,王立业其实是能够同意,虽然这比他们平时的批发价格便宜了几分钱,但也还是能赚个辛苦费,起码不至于亏本。

    说实话,他们收购棉花、纺线、织布、染色等等工序也都是需要花钱的,还有工人每个月工资,这些折合进成本价里头,平均下来15块钱是他们算出来,绝对不会亏本,但也无法盈利太多的一个价格。

    苏曼能够提出这个价格,也说明她是有提前做过功课的。这一点,也是王厂长自知无法再和她商量价格,接受了她所说的分期付款的原因。

    但实际上,以五十匹布的数量来算,16块钱一匹布和15块钱一匹布之间的总价只差50块钱,相当于纺织厂车间一个普通工人大概一个半月左右的工资。

    看似这五十块钱不算多,但苏曼知道,王立业坚持的不是这五十块钱的问题,而是他作为一个厂长不能让厂子、让工人为他这个厂长所做错的事情去负担,不能让他们辛苦付出的劳作变成廉价的物品,也不能触碰不能碰的底线问题!

    这倒是让苏曼在王立业身上看到了点当厂长该有的样子,虽然这也改变不了他造成了厂子仓库里积压了那么多布料的错误指示,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不才有了给苏曼占便宜的机会吗。

    想到自己能够用比20块一匹的市价便宜五块钱,比18块一匹的批发价便宜三块钱的价格,拿下200匹布料,外加一定数量的棉线,和瑕疵布料的满满收获,苏曼就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封建迷信”了一番。

    这样的差价算起来的话,她可是分别节省了市价的一千块,和批发价的八百块钱啊。这省下来的这些钱,可都够她好几个月的工资了!

    说起来,她上一次过来纺织厂时,虽然在那个看门大爷拒之门外的时候是忍不住的怒气冲冲,但也是因为这个遭遇,苏曼才会改变自己最开始只是想联系纺织厂给公社的妇女同志找点活儿干的想法,改变办厂,而也是因为她要办厂,她才会在今天再次来到纺织厂,成功拿下这笔订单。

    所以,这是不是代表,纺织厂这个地方,和这里面的人,都能旺她的事业……?

    这要是在现实世界的话,苏曼肯定不会这样想,但这是穿书世界啊,连旺夫这么不合理的事情都能在这里合理存在,那旺事业啥的,就感觉还挺合情合理的。

    当然了,比起被“旺”,苏曼还是更喜欢自己旺自己。

    像是此刻,在王立业不情愿的神情下,苏曼就已经拿出她们还没有厂房的厂长的公章,和对方签下了按照刚刚“友好讨论”下,所制定出来的购买合同单。

    合同上写明,先送货后收款,这是苏曼特意提出来的,因为她翻遍浑身上下,最多也就只能掏出二十块钱,但偏就是她这个穷样,硬是将这份价值三千块钱的订单给拿了下来。

    看着合同,王立业几乎可以预见等工会那边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对自己的质问和借题发挥,但……起码能把账平了。

    只是,尽管这批压在他心头的货出手了,让他成功将自己为了这批货而挪用的公款给补上,有了能够去买新机器的资金,但这也无法否认王立业被苏曼耍了,害得他在这次合作中失去了主动权,一分没赚上,还搭里面不少的事实。

    对此,王立业忍不住刺儿道:“真不知道麦秆公社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你这样厉害的小姑娘,倒是让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小看了小同志你!”

    “哪里哪里。伟大的领导人同志,和雷□□都曾经说过‘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我是发展一只花,哪里能开往哪插’这句话,咱们作为革/命群众自然要遵从。所以,我这根本不算厉害,都是为了革.命事业!”

    苏曼说着,看了王立业一眼,将他话里“刺儿”又扎了回去,说道:“而且厂长同志你也没有小看我,你只是习惯轻视女同志,觉得我们女同志办不成大事罢了。如果我的出现能让你从此把这个错误的旧观念改掉的话,那我反而要谢谢你让我的工作变得更加有意义了。”

    王立业:“……”

    礼貌你吗?

    看着王立业说不过自己的憋屈样子,苏曼憋着笑将手里的订单合同收好,又主动说道:“什么?王厂长您竟然愿意帮我们主动送货到麦秆公社?要不怎么说王厂长您办事大气呢,不光给了我们基层这么多优惠,竟然还要主动给我们送货上门,真是太感谢您了!我就在麦秆公社等着这批棉布料子送货上门了!”

    从没说要送货的王厂长:“……”

    周扒皮都不如你会算计!!!

    ——

    在县城里也不过待了两天多时间,苏曼就已经将她这一趟回来县城要做的事情都完成了。

    但她有点舍不得她爸和她奶,便十分懂得利用资源的,在带着合同离开纺织厂以前,顺便用王立业办公室里的电话给公社书记办公室带了个电话,将合同的事情说了以后,又顺便请了个假,跟田庆丰说要是有事儿可以给她爸厂子打电,她想再在家里边多待两天,等下礼拜再销假回去。

    对于这事儿,苏曼都已经想好了,等过几天纺织厂那边准备发货了,她就骑着自行车去找王立业,到时候把她不掉链子的自行车往货车后面一放——她直接就能跟着纺织厂的送货车一起回去公社,省得再费劲儿蹬自行车回去了!

    省钱省力·苏曼·小天才:计划通√

    至于纺织厂那边愿不愿意捎自己和自己的自行车回公社,这都不在苏曼的考虑范围内。

    这不光是因为她如今在王厂长看来已经等香+香于是洪水猛兽,还因为在她签完合同准备离开的时候,王厂长问了她的名字……

    “苏曼,我叫苏曼。”

    “这个名字……”

    王厂长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名字,只觉得十分耳熟。

    想了好一会,他才猛地一拍大腿道:“你、你就是那个妇女主任?麦秆公社的妇女主任,苏曼?!”

    “王厂长知道我?”

    “……听说过。”

    和蒋副主任多多少少有点沾亲带故的王厂长想着如今已经被“发配边疆”的这位亲戚的愤愤不平,自然是没少从他口中听过关于他之所以被“明升暗降”的原因,更是从他那儿听来不少关于苏曼那不饶人的性格和她在下边基层当妇联主任的一些业绩……

    苏曼还不知道王厂长竟然还和蒋副主任认识的事情,只是一想起当天王厂长在知道自己叫啥以后时,那种结合了懊恼、恐惧、劫后重生等复杂情绪的样子,虽然不懂他是如何在那一瞬间把自己的神情搞得像是扇形图一样,但这也不影响苏曼感受他对自己越发客气的态度。

    所以,小货车是肯定能坐上的!

    但有一句话说得好啊,那就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在苏曼和公社通过电话,请好假,才刚搁家里头待了两天时间,还没待够的时候,田庆丰的电话就打到了县机械厂的工人公共电话上面了。

    机械厂效益好,自然是不会吝于一部电话的使用,便在厂房这边安了部电话,供工人们平时打个电话啥的,总比跑去邮局打电话强。不过这可不是白打,是要收费的。厂长的丈母娘专门负责这项工作,这可不是搞裙底关系,主要是丈母娘嗓门够大,所以才选得她来干。

    像是此时此刻,苏刚山正在厂房东面教徒弟,位于厂房西面的电话小单间里头,就传来了厂长丈母娘洪亮的声音,喊道:“苏刚山同志——请苏刚山速来接电话,是麦秆公社打过来的,说是有事找你——”

    这一嗓门,别说苏刚山了,整个厂房的人都能听见。

    麦秆公社?这可是个穷地方。

    知道苏刚山闺女搁那旮旯当妇联干部的同事,纳闷老苏他闺女不是这几天都在家呢嘛,咋这工作单位还特意打电话过来他们厂子?不会是犯错误,让人给开了吧?

    不知道苏刚山那宝贝闺女在麦秆公社上班的同事吧,则好奇老苏这人可不是个好交朋友的人,咋还认识下边公社的人,这人特意给往厂子里打电话的原因会是什么呢?

    虽说机械厂的工人大多都是男同志,岁数多大的都有,不应该表现得这么好事儿,但架不住这年头几乎没有啥娱乐活动,人们的精神生活实在是匮乏得不得了,别说隔壁家小两口半夜吵架得支起耳朵一家子听,就是街上一猫一狗掐架,也有不少人都能看得有来道趣的。

    所以说,人类的本质,就是好奇心害死猫。

    迎着同事们好奇的目光,曾得过闺女嘱咐,说她工作那边要是有事通知的话,会把电话打到工厂里来的苏刚山打心里是不愿意接这个电话的,他还想苏曼多搁家住几天,不愿意闺女这还没休息几天,就又要回去奔波劳碌。

    但……

    想到苏曼的再三叮嘱,和自己曾去麦秆公社看到的闺女做出来的业绩,苏刚山还是接起了电话:“喂您好,我是苏刚山。”

    挂断电话,苏刚山想着刚刚电话那头自称是公社书记的田书记,托自己告诉苏曼的事情,心里头在感到有些低落的同时,也不免为自家闺女能够得到领导的赏识而感到自豪。

    这个时候,厂长丈母娘见苏刚山把电话撂了,连忙说道:“小苏我给你掐着表呢,一共三分钟,一毛五分钱。”

    苏刚山翻着兜,从里面掏出用手绢包着的一沓钱,从里面抻出来一毛五分,给了对方。

    就在他给了钱,正准备回去继续工作的时候,厂长丈母娘在把钱收好以后,又喊住他,神神秘秘地问道:“小苏,大娘不是成心听,但刚电话那头说话声音的确是挺大的,所以我这也是听见几句……打电话给你的,是公社书记?这基层领导找你是啥事儿啊,小苏你可是咱们厂的劳模代表,可不能干啥亏心事的!”

    刚刚说了,厂长丈母娘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个闲差,主要就是因为嗓门大。

    她自以为说话是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但实际上说出来的话也还是不免让离她最近的苏刚山感到了狂啸的声音。

    突然就被这一嗓门扣上“疑似犯事,被基层领导约谈”帽子的苏刚山在众人不约而同看过来也竖起耳朵,密切关注者自己会如何回答的时候,见众人如此好奇,又担心自己解释不清楚,他们会在背后风言风语,苏刚山索性扬声回答道:“这人找的不是我,是我闺女,他是我闺女的领导。”

    “这是你闺女的领导?”厂长丈母娘十分夸张地说道,“那不会是你闺女犯傻事儿了吧?!”

    “……不是您咋老觉得人打电话过来就得是谁犯事儿了呢?”苏刚山一脸无语,直接说道,“我闺女现在已经是公社妇联主任了,跟省领导都握过手,得到过领导褒奖的那种!她领导打电话过来是因为公社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我闺女亲自处理才行,但我家没有电话机,所以才会打到厂里这边!”

    说完,向来在同事面前都十分好脾气的苏刚山没再给任何人追问的机会,直接回去自己的工作岗位,忙活手里的活儿了。

    话说到一半,才是最吊人胃口的。

    在整个机械厂的工人都知道了负责技术的苏刚山,苏工的闺女是基层干部,都上主任这一消息的同时,更多人也都开始好奇起,能让公社书记亲自打电话联系的事情,会是多重要的事情。

    但偏偏,不管是谁问,苏刚山那嘴就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打死也不说!

    而与此同时,在苏刚山接到电话,下班回家以后,也就是苏曼搁家里头正休假休得不亦乐乎的当天,她突然发现今天饭桌上的她爸,显得格外沉默……

    所以,他这是在工作上遇到啥棘手的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在这个文章字数突破30w字的此时此刻,咱们的背景板男主也快出场了[托腮]——

    看了大家的评论,也意识到50匹布所涉及的金额有点少,所以改了一下,改成了200匹布。之前的疏忽主要是因为我将侧重点放在了厂长身上,而忽略了数据,也感谢读者宝贝的指出,谢谢大家的喜欢~要麻烦大家重新看一下细节上的设定啦~

    同时,关于男主即将出场这件事情,就真的只是出场[背景板+工具人男主实锤了]

    贯穿全文的始终都是女主的事业线,想要搞大象还要挺久的呢[远眺]

    第58章 (修)

    花阳县偏僻、荒凉的地理位置,使得这个地方的经济、工业等方面的发展迟迟得不到提高。但与此同时,这样的地理位置也让花阳县的百姓避开了城里因……的风声鹤唳,在县内生活就能够自给自足的同时,这里的人们也还是能继续在这个敏感时期里,过着和从前一样的,安稳的生活。

    这一天,是又一批知青被送来花阳县专门用来接应知青的小院子里,等待分配到各个公社、生产大队的一天。

    但在几十名知青下车以后,车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朝着下一个地点出发,而是走下来了一群老弱病残的人。

    负责接应知青的县知青办的同志看着这群人先被司机轰赶下车,后又被先一步下车的知青用或同情或嫌恶的目光看着,也都远远躲着他们的样子,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拉着把人轰下车后就打算走的司机问道:“同志,这些人是谁?我们知青办可只负责知青,不负责其他‘牛鬼蛇神’啊!”

    那群加起来才不过二十来个的老弱病残们,在看到从一路上就对他们十分防备、疏远的知青们下了车也仍旧躲老远的样子,司机冷漠嫌恶的神情,和负责人大剌剌称呼他们为“牛鬼蛇神”的时候,目光中带着一种悲凉。

    他们看上去狼狈不堪,身上穿的也都是破衣烂衫,脸色是不健康的蜡黄色,身体裸露出来的皮肤也都满是被批.斗,和劳作时所留下的伤痕。但他们的脊背却都挺得很直,像是永远不会折腰的青松绿竹一样,让人不敢直视他们仍带有光芒的双眼。

    但哪怕他们将身上的破衣烂衫洗得再干净,将脊背挺得再直,将目光放得再长远,也无法改变他们“牛鬼蛇神”的身份,改变不了他们是被下放到这里接受劳动改造的最终目的。

    被拉住的司机不耐烦地说道:“他们本来应该在过来花阳县以前被放到离你们不远的那个农场里去改造,但农场人满了,再加上这几个人看上去就病恹恹的,农场的负责人死活就说不接收,说让我给你们县拉来,到时候他们会给上级打电话,这几个人就归你们花阳县管了,是下放到哪个生产大队都你们自己决定!我就是个司机,别问我!我这还有别事呢,你们这儿分配的知青还没到齐,等会儿还得再来一批呢!“

    说完,这司机又是怕担责任,又是怕花阳县这边不接收,直接甩开知青办负责人拉住他的手,上车一打火,一脚油门就离开了。

    负责人看着站在自己身后左手边已经来了的几十个知青,和站在角落里的那小二十来个人,气得直跺脚,他们县可从来都是只接各城市来的知青,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硬塞人过来他们县接受劳动改造的事情!还随便下放到哪个生产大队?那哪有大队愿意接受啊!

    还有,除了66年开始由城市向农村输送知青的那一年知青抵达数目特别多以外,之后的这几年都是一年分过来两批知青,上半年一次,下半年一次,每次人数都差不多只有二三十人,今天这批已经够数了,咋还得再来一批呢?

    莫名其妙就接收了一个烂摊子的负责人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次的特殊情况了,只能先嘱咐跟自己一块过来的下属,说了一句“看好他们,别让他们乱跑”的话以后,蹬着自行车就朝政府骑去——他得赶紧把县里被分配了“牛鬼蛇神”的事情通知给县长和书记,好让他们拿个主意,看到底该怎么安顿这群人!

    在知青办的负责人猛蹬着自行车回政府,打算跟一把手领导汇报这件事,求个主意的时候,苏曼则正慢悠悠地从家里出发。

    苏曼打着哈欠,一边为自己这休息几天,习惯了睡懒觉的作息感慨着,做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边拿着赵桂枝早上起来刚整出来的二合面饽饽,边走边吃,边回头朝她奶说:“奶,我今天得去政府接一趟知青,中午保证回来吃饭!”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走那么快,嘴里吃着东西呢还,容易喝一肚子风大!”赵桂枝嘴上嫌弃着,上扬的嘴角却将她内心最真实的情绪表露出来了,“中午给你炒冬瓜吃咋样,你还想吃啥?”

    “只要是奶你做的饭,炒啥我都爱吃——”苏曼说着,人就已经走远了。

    她今天准备去县政府的知青分配点,按照田庆丰头两天打给她爸厂子时,电话里说的要求,作为麦秆公社的代表,把今年下半年分配过来的知青确定好,并在第二天,将这群知青带回公社。

    也就是说,苏曼明天就要结束假期,回去麦秆公社继续她妇联主任兼服装厂副厂长的工作了。

    一路吃着她奶做的热乎乎还带点甜的饽饽,苏曼一边好奇也期待着今年被分配给麦秆公社的知青会有多少,又都有没有能够为公社奉献力量的才艺特长的同时,她也不免想起了前天,她爸在厂里接到田庆丰电话通知的时候,耷拉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和自己说电话里内容时,又舍不得自己回公社,又忍不住高兴自己得到领导重视的样子。

    想到他在得知自己就要去县里接知青回公社时,不愿意上班又怕自己看出来不舍时,强撑着离开的背影,苏曼就忍不住感慨:苏刚山同志真的是,八百年改不了的嘴硬心软。

    “就是不知道等他晚上回家发现我还在家,明天才会回去时,会是个啥反应……”苏曼正自言自语着,就打老远看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像是刚从县政府那边逃出来一样,飞速从她面前骑了过去,朝着她所要去的,距离县政府也就十来分钟路程的知情分配点冲了过去。

    苏曼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他好像叫孙成,是之前蒋副主任手底下的一个知青办干事,自己当初被分配到麦秆公社,蹭知青下乡的车的时候,还是这人告诉自己开往麦秆公社的车停在哪里的呢。

    可这个时候,这个人应该在知青分配点接人才对,怎么会在自己都快要到地方准备去接知青的时候,如此行色匆匆地骑着自行车才从县政府出来呢,他这是迟到了吗?

    苏曼这样猜测着,却加快了朝着知青分配点走去的脚步。

    说实话,从苏曼得知田庆丰打电话通知自己代表麦秆公社去领知青回公社的消息以后,她心里头就有点莫名的感觉,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如今,看着孙成反常的举动,苏曼觉得,自己有必要快点过去,看看那里现在到底是个啥情况!

    ……

    在快走了十来分钟以后,苏曼终于赶到了知青分配点。她过去的时候,其他几个公社的人都还没到,但第二批送来知青的车却是和她一起抵达了门口。

    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二十几个知青,苏曼没有贸然走过去,而是等着所有人都下车以后,跟在了他们最后面,像是一个误入知青分配现场的人一样,毫不起眼地走在人群后面,走进了分配点。

    进去以后,场面十分混乱,早半个小时到的知青和“牛鬼蛇神”们是泾渭分明地站在院子的两边,刚到的这一批知青则是茫然地站在门口,叽叽喳喳地对这个小县城评头论足着。

    “这地方看起来破破旧旧的,咱们以后就要在这里插队吗?那我觉得我可能要好好适应一下农村的生活了。”

    “咱们应该不是在这里吧,我听说还要再分配到各个公社去?可千万别给我分到太穷的地方,还是要离县城近一点的好。”

    “这里都已经这么破旧了,竟然还不是要分配的地方?也不知道分配的地方有没有百货商场和洗澡堂,我在家里的时候,可是每天都要洗澡的。”

    “你们都先别说了,比我们早到的知青都站在那边呢,咱们也都先赶紧过去吧。”

    “……”

    听着几个人的对话,苏曼抬头看向这群天真烂漫,还不知道人间疾苦的知青们,也不知道这其中会有多少个人是被分配到麦秆公社,又有多少人会被分到其他的公社。

    站在人群最后,苏曼看着院子里面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知青办的人,正扯着嗓子喊让新一批知青赶紧进来,和早一批到的知青站在一起的样子,她敏锐地发现——

    这下半年过来的这批知青人数有点多啊。

    还有,站在角落里的那群人又是干嘛的?

    正在苏曼因为好奇,准备从队伍最后走到前面,去和孙成了解一下情况的时候,刚被要求站在一起的先后两批知青就像是发生了些矛盾,苏曼隐隐听见了几声吼叫,和一群人惊慌的呼叫声。

    等她从人群最后走到前面,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她才看见人群已经自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里面有两个男知青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喊着,而另外几个男知青还在和站在最中间的人周旋着。

    呦呵,这是知青队伍里面出了个“刺儿头”啊!

    苏曼站在人群中,多少有些好奇双方打起来的原因,便没离开,索性竖起耳朵听着左边右边的知青议论纷纷着:

    “……是刘勇和他几个同乡挑起来的事儿,非说人家勾搭他女朋友,可从咱们下了火车,坐车过来的这一路,那个男知青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埋头看书,车上的人连他叫啥都不知道,咋会乱搞男女关系吗!”

    “不光是这样,人方芳根本没和刘勇搞对象,是刘勇一厢情愿,看见方芳问那男知青名字,就非说他俩有一腿。要说啊,根本就是刘勇的问题,挨揍也是活该!”

    “他可真龌龊,就算是男女朋友咋了,都是革.命伙伴,问个名字凭啥还要经他允许?就算是俩人真搞对象呢,也不代表他能限制人,这简直是独.权!”

    “……”

    听了好几耳朵的苏曼将事情的原委弄清楚了,原来此时此刻正处于上风的男知青不是主动招欠儿,而是被挑衅以后正当防卫啊!

    不过还没分配呢,就一言不合打起来了,挑事儿的这几个男知青可也真是想不开。

    但是这又和她有啥关系呢?

    搞清楚事情原委以后,苏曼正准备离开呢,她就听见了空气中抡拳头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就看见了站在中间位置,以一对多都还游刃有余,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个男知青。

    ——他出拳的手势很像已经接受了几个月训练的赵兰妮出拳的招式。

    但让苏曼对他有所关注的原因,可不仅仅是这个人看起来不算十分强壮,但还挺能打的架势,主要是因为……

    这个人的长相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这人目测至少得有一米八左右,以苏曼这辈子因为营养不良只有一米六出头的身高计算,是个能治她颈椎病,仰着头看的人。

    长相嘛,则是和这个年代所偏爱的“浓眉大眼”有所相反的样子,是属于五官十分精致却又带点清冷气质的那种……那种像是苏曼上辈子还处在电子网络时代时,总能在刷微博时看到的那种“高岭之花”那样。

    模样俊俏是真俊俏,是那种哪怕在上辈子看过那么多娱乐圈美男子,养成过手机里那么多纸片人老公的苏曼也挑不出来哪不好看的那种。

    只是看他出拳稳准狠的动作,和板着一张俊俏脸蛋,像个“冰块儿”似的,没有半点变化的表情,和就差写在脸上的,说“别靠近我”的不好惹模样……

    向来只是馋人长相,不馋身子的苏曼就只有对这个人形象的欣赏之心,没有半点想要靠近这“刺儿头”的想法了。

    苏曼:比起美色,还是搞事业更棒,赚钱更香!

    想到这里,苏曼也没有理会男知青已经将另外几个还在挑衅的人打倒的事情,径直离开了这里,准备去找正在不远处屋子里面,正在和其他已经陆续抵达的公社代表撕扯着那群“牛鬼蛇神”去处的孙成。

    至于这里的乱子……

    还是让这群知青自己解决吧。

    ——

    苏曼在从人群里绕出去,进到院子那头的屋里的时候,刚还没有到的另外十来个公社代表都已经到了,正凑在一起说这话呢。

    她看了看,发现孙成没在屋里,不知道去了哪儿。

    苏曼想,这人可能是在自己看热闹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好和自己走岔了,跑去解决男知青斗殴的事情吧。

    正在苏曼准备站门口看看孙成在没在外面的时候,屋里头的公社代表看见苏曼推门进来,在看清了她长相以后,都不免有些犯花痴,觉得这屋子里头都因为她这白净漂亮的脸蛋而增添了不少光,互相一看彼此的眼神儿,就知道他们这是都上了心了,是都想知道这人叫啥名字,看看能不能给她弄到自己公社去。

    “你是这批新过来的知青吧,叫什么名字?这里不是你该过来的地方,赶紧出去等着喊名字吧。”

    说话这人看着挺正派,但这眼神却是极为放肆地看着苏曼,这让苏曼十分不喜,反问对方道:“你难道不知道在问别人问题之前,要先自我介绍吗?所以,你先说说你是哪个公社派来的?”

    这人一听这话,和其他几个认识的互相一看,心想这丫头还挺带劲,是个小辣椒啊!

    几个人都没能憋住骨子里的劣根性,直接开口调戏道:“你这小丫头片子长得挺漂亮,开口说话倒是不客气,咋地,你这是也看上我们了,还是想来我们张家邬公社?那你得先告诉我你叫啥名字,我好把你的名字添到我们公社上去!”

    “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啊,我告诉你们啊……”苏曼说着,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几个人围坐的桌前,看似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以后,她手心一用力,桌子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纹,紧接着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前,成了几块,破木板子。

    “……”

    屋子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被拍塌的桌子,和苏曼拍桌子的手上。

    这,这是哪里来的金刚女罗汉?!

    明明长得那么好看甜美,说话那么温柔和煦,咋说动手就动手,说劈桌子就劈桌子?

    几个人被苏曼这一“才艺展示”给吓得不敢轻举妄动,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彼此鬓角流出来的冷汗……此时此刻,谁都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说出来的话让苏曼不满意,这看似柔弱无力,却能劈塌桌子的巴掌,就该照着他们脑门子劈过来了。

    “同、同志,咱们……咱们有话,有话好好说!”

    面对众人再没了刚刚猥琐的样子,满脸都是惊悚害怕的样子,和他们终于愿意和自己有话“好好说”的表态,苏曼拍了拍自己劈桌子以后仍旧白嫩嫩,不留半点痕迹的小手,笑意盈盈地同他们说道:

    “你们刚刚不是想认识我嘛,那我就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苏曼,是麦秆公社的妇联主任,在场的各位可能不知道我,但没关系,我想你们现在肯定是能够对我留下印象。所以,相逢即是有缘,你们也别太客气,以后叫我苏主任就好……你们,都记住了吗?”

    麦秆公社……

    苏曼,苏主任?!

    要说现在麦秆公社的书记是谁,大伙儿可能不知道,但要是在这十几个公社里头说起公社妇联苏主任的名号,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都是花阳县所属公社的人,都属于基层干部。

    那就算是公社与公社之间隔得再远,也都算是基层内部的事情,别的传的不快,小道消息传得贼拉快!

    啥麦秆公社开批.斗大会了……

    啥麦秆公社得省领导看重了……

    啥麦秆公社作妖说要办厂子了……

    在场的几个公社代表可都知道,几乎所有关于麦秆公社的传闻和消息,据说都不能离开一个人的名字,也据说都是一个人折腾出来的。

    那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据说长得很漂亮,是麦秆公社的妇联主任……众人回忆着传闻中对那位“苏主任”的描述,不约而同地看向苏曼那年轻、漂亮的脸庞。

    就是她,没错了!

    看着苏曼仍笑容满面的样子,众人欲哭无泪。心想,什么破小道消息啊,竟然没说这个苏主任还力大无比!

    苏曼:“你们怎么都不回答我?难道你们不知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吗?”

    众人:“……”

    你都快吓尿我们了,你知道吗!

    几个人先是看了看苏曼漂亮脸蛋上满是吓人的笑容,又是看了看已经从一张破桌子变成一堆破木头的似桌非木,果断点头说道:“记、记住了,我们都记住了,苏主任!”

    苏曼没有问众人记住的是被自己拍塌的桌子,还是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身份,和脾气不好的事情,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刚刚开口调戏自己的张家邬公社的代表,柔声问道:“等会儿知青办的人回来,同志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张家邬公社代表咽了咽口水,却再没有半点下流想法地猛地点头:“知道!这桌子年久失修,我们大伙儿正趴着准备做笔记的时候,它,就塌了。”

    “这个回答我喜欢,有时间一定去张家邬拜访同志你和你的领导。”苏曼说着,环顾四周,看向其他几个人,看他们躲闪自己的神情,“希望有一天,我能够将在座各位所代表的公社都参观一遍。”

    众人:“……”

    求你别来!!!

    ……

    孙成在解决完几个男知青因为口角问题而当众斗殴的事情,安顿好了下半年这批比往年人数都多的知青以后,虽心里有些不愿意得罪人,但也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重新回到了开会的屋子,准备看看麦秆公社的代表来没来,心里想着该怎么跟过来的代表,谈一谈将共计21个被农场丢过来的“牛鬼蛇神”放到他们公社去接受劳动改造的事。

    想到农场那边给他们整出来的糟心事儿,孙成是又气又恼又有些心虚,在推开门进去以前,他不断祈祷着,希望麦秆公社派过来的代表可千万别是那位苏主任,可偏偏一推开门,他就看见了坐在十几个安分得像是避猫鼠一样的男公社代表中的苏曼。

    这可真是万绿从中一点红,一眼就能让人看清楚。

    看着保持笑意,和其他公社代表侃侃而谈的苏曼,孙成忍不住就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在接应上半年分配过来的知青时,第一次见苏曼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刚被县里分配到麦秆公社的普通小干部,说话温柔,礼貌又客气,一点都看不出来她会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被破格升职为公社妇女主任,还做出了那么多……厉害的事情,得到了省领导的另眼相看。

    如今再见面,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自己指路的小干事,而是一个不能小觑的,手握实权的基层干部了。

    孙成看着坐在一群老油条身边,仍显游刃有余样子的苏曼,说道:“麦秆公社的代表同志能否出来一下,我有事情需要和单独你谈。”

    单独谈谈?

    这个说法让苏曼不禁挑了挑眉,但她什么都没说,只起身跟着他走到了屋外。

    “孙副主任,不知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要谈啊?”苏曼看着成功顶替了蒋副主任职位到的孙成,有些好奇他单独给自己叫出来是要说什么事情。

    孙成:“……县里来了一批需要下牛棚的人,总共21个,农场那边说接收不了就放在咱们县了。所以,我在问了县领导怎么安排他们以后,就决定放到苏主任你们麦秆公社那里,不知道你们公社能不能接收这批人……”

    苏曼:“为什么是我们公社?21个人的话,平均分也可以吧。”

    面对这个问题,孙成迟疑了一会儿后,才小声说道:“当时陈副主任正在和县长汇报工作,是她说‘牛鬼蛇神’就应该下放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接收劳动改造,那整个花阳县最贫苦的地方就是麦秆公社,领导也是听陈副主任这样说了才……”

    “陈副主任?”苏曼问,“是妇联的那位陈副主任吗?”

    “对,就是她。”

    得到肯定回答后,苏曼明白了,这就是一看就是个小心眼子的陈副主任的后招儿,她是故意要把那些“坏分子”分配到他们麦秆公社,故意让自己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的。

    但,谁说“牛鬼蛇神”就代表麻烦事儿了?

    苏曼问:“这批人都是从哪儿来的,为啥被……”

    孙成道:“几乎都是从首都过来的,啥人都有,只要你同意,我这边马上整理资料给你!”

    首都来的啊……

    苏曼琢磨了一下这些人可能的身份,又看了看还站在角落的那群面容沧桑憔悴,却从始至终都挺直了腰杆的老同志们,心里暗喜。

    心想,陈副主任的打算可能又要落空了,这哪儿给自己找麻烦啊,明明是知道他们公社现在缺人,尤其是缺人才,就屁颠颠地给她送“温暖”来了啊!

    但这种话不能往外说,苏曼自然要故作为难一番。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勉强说道:“我明白了。既然是领导的安排,那么我们麦秆公社一定积极服从上级指使,尽快在各大队搭建牛棚,将这群人安置进去。”

    这样的表态,成功获取了孙成的好感,让孙成不免觉得是自己给麦秆公社增添了这么大负担,让苏曼要面对那些“牛鬼蛇神”所带来的不良影响。

    孙成没说别的,只是说道:“我听说你们麦秆公社打算建厂?那这一次分配知青,我尽量把能帮到你们开厂的工人子女出身的知青分配过去,希望苏主任你和麦秆公社的同志们都不要介意这件事情。”

    感受到孙成传递过来的好意,苏曼自然没有推辞,笑道:“不会的,这件事情也不是你能决定的。真要说起来,还得是我谢谢你当初带我坐上去麦秆公社的车子,不然的话,我也没有机会去到麦秆公社,当上主任。”

    两个人又寒暄了片刻后,苏曼就准备离开了。反正她已经可以确定孙成会给自己安排她想要的知青过来,其他的公社代表也绝不会和自己争,那她也就不用继续待在这儿,只等着明天,再过来带着被分配到麦秆公社的知青和那群老同志们回麦秆公社就行了。

    至于她现在干啥,那自然是要赶紧回家吃饭了。

    她奶可说了,今天中午给她炒冬瓜吃呢。

    “那你路上小心,明天见。”

    “孙副主任辛苦,明天见。”

    所以……

    孙成在目送苏曼离开,回去继续给其他公社代表分配知青名单的时候,他看着地上那一堆已经看不出来桌子形状的木板,环顾四周,问道:“所以,谁能告诉我,这张桌子,是怎么塌的?”

    众人:“如果我们告诉你,这是苏主任拍塌的,你信吗?”

    孙成:“怎么可能!苏主任虽然能力强,但本质上也还是个女同志,不是女壮士!都是基层干部,你们还是不要随便污蔑她人。”

    众人:“……”

    说了你也不信,不如不说!

    ——

    在得知闺女还能在家里再多待一晚上以后,苏刚山的情绪出现了极大的反差。

    他一边亲自下厨给苏曼做了满满一桌子她喜欢吃的菜,一边又看着苏曼吃得大快朵颐的样子,偷偷喝了两口闷酒。

    对于苏曼,苏刚山心里有太多内疚与惭愧。

    为自己没能为她留住亲生母亲,让她在儿时因为没有妈妈而被被人嘲笑欺负,也让她到了如今年纪,也仍对外界抱有太多的防备心,更为自己年轻时不懂得如何当一个好父亲,长大了却又只能看着她翱翔而帮不上忙,甚至还要因为舍不得闺女离开的情绪,而反过来要苏曼关心、安慰自己。

    苏刚山知道自己闺女是个胸怀大志,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知道她这次回去以后恐怕又要很久不能休息,也不能回家,但饶是他再如何舍不得,苏刚山也只是在头一天喝了两杯酒后,在第二天早上早早就起床。

    看着苏曼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的身影,苏刚山说道:“闺女,回到公社安顿好以后记得给爸打个电话,爸只要有时间就一定去公社看你,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别为了工作就不要健康,多吃点营养的东西,别舍不得花钱……”

    “哎呀爸——”苏曼被苏刚山说得都有点不愿意走了,“我又不是以后都不回来,就跟您说的似的,这公社离县里也不算特别远,我这随时都能回来,您不也随时都能去看我嘛!”

    “是能看你去,但这不也是……”

    “我会常回家看看的。”

    苏曼打断苏刚山说着眼圈就快要红起来的话,认真道:“我保证,以后每个月至少回来两趟,不回来也绝对会打电话回来的,到时候爸你随时都能去公社找我!”

    说着说着,苏曼也不知道为啥,有点多愁善感起来。她向来不喜欢这样,索性一扭身,没给苏刚山和赵桂枝再继续说煽情话的机会,骑上自行车后,背对着他们单手扶把,朝他们挥了挥手,就算是告别,也算是期待下一次回家再见面了。

    虽然苏曼成功克制住了自己积攒了两辈子的,对家、对家人的眷恋与不舍,重新回归到了工作状态,但孙成将所有被分配到麦秆公社的知青们点名确定好身份后,苏曼也实在是没有心情关注这些知青,直接跟着上车。

    至于那21名“牛鬼蛇神”还要再等到一阵子才能离开县里,一是县里这边要把他们每个人的资料都确定好,二是麦秆公社这边也得准备准备安置他们这群人的牛棚搭建问题。

    大概得等半个月左右吧,到时候这批人得田庆丰亲自去接回来才行。

    ……

    在这辆拉着十多个知青回去的车上,在这条从县城距离公社大概要开半小时的路上,苏曼仍是控制不住地情绪低落了起来。

    路程过半的时候,苏曼终于调整好了自己因这几天在家里面待了太久,而有点舍不得离开,有点不情愿回归忙碌的不良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准备好的一个空白本子递给车上,一个看起来比较沉稳的女知青,说道:“我现在需要你们填写下个人资料,本子第一页有填写资料的模板和必填项的格式,你们按照顺序,按照填写格式,每个人占一页,写完后把本子还我。”

    “当然,如果你们自己也有带纸笔的话,可以按照本子第一页的内容抄写一份格式,再按照上面的内容,认真填写自身资料,到时候把你们在自己本子上面写得那一页撕下来给我也一样可以。”

    大概是因为苏曼的形象太具迷惑性,再加上她上车以前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和这群知青直接接触,孙成也以为他们知道苏曼是麦秆公社领导,就没介绍的原因,这群知青都还以为苏曼是和他们一起被分配过去的呢。

    车上的男知青是都惦记着想要认识一下这么漂亮的女知青,女知青则有一小部分,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对苏曼过度出色又极具吸引力的长相,为她将所有男知青的注意力都吸引走的不满与嫉妒情绪。

    于是,在苏曼将本子递给那位稍年长些的女知青,说完她的要求后,男知青们正想问问她这样做的原因和目的是啥的时候,其中一个坐在苏曼对面的女知青就厉声道:“凭什么我们要听你的话,你让我们写就写,你当你是知青队长啊?!”

    “我当然不是知青队长。”

    “我就知道!”

    苏曼啼笑皆非地看着因自己这句回答而仿佛占了上风一样的知青,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虽然不是知青队长,但你们也还是要听我的安排,并且必须要认真填写好你们的个人资料,因为——”

    “因为我是你们被分配到的,麦秆公社的妇联主任,也是公社的二把手。

    “在麦秆公社这里,所有的知青都要听我的,不光是你们,之前插队在公社的所有知青,都归我管。”

    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知青们,苏曼压下心中的不耐,只板着脸同这些还没经历过人间疾苦,没下地干过农活的知青们说道:“你们现在可以按照我的要求,认真填写资料了吗?这个很重要,我要求在抵达公社之前,所有人都要填完才可以。”

    大概是苏曼的话太过令人震惊,也可能是她板着脸的样子让人不敢反驳。车上的男女知青们都没了刚刚对苏曼以貌取人的印象,全都没敢再说话,低头等着本子传过来,认真按照上面要求的格式和内容,填写起苏曼说得那份十分重要的资料。

    ……

    十五分钟以后。

    在车子终于抵达公社的时候,这群知青们也都填写好了调查表,一个个坐在并不舒服,甚至还有点硌屁股的拖拉机上,都像是排排坐等分果果的小学生一样,全然没了上车时的不满姿态,乖巧得不得了。

    车子稳稳停在了公社门口,负责接苏曼和知青的干事已经等在了门口。

    最先从车上被放下来的,是苏曼那辆永不掉链子的自行车。

    而苏曼本人,则还在车上,没有第一个下去的意思不说,反而在车子挺稳以后,站了起来,高声安排着这些知青陆续下车,并让他们在下车前,将自己要求填写的表格按顺序交给自己。她自己则在说完这些话以后,选了一个靠近下车位置的地方坐了下来,似乎是为了方便自己收这些人填好的资料表。

    在几乎所有知青都下车以后,苏曼看向坐在车上角落位置,像是自带隐匿功能的男知青,看着有点眼熟啊?

    她盯着一会儿那人一直低头看书的脑瓜顶,等到那知青被她看得实在有点受不住,抬起头的时候,苏曼也终于认出对方是谁——

    这不是昨天被自己围观的那个以一敌多的漂亮知青吗!

    这刺儿头竟然被分到她们麦秆公社了?

    苏曼想着昨天孙成跟自己说会把一些背景好,有特长的知青分给麦秆公社的保证,再看向这男知青时,目光就带了几分审视。

    孙成能在明知道这人昨天是打架斗殴一份子的情况下还把这人分过来,怕不是这人有除了长相、身手以外的过人之处?

    “你叫什么名字?”苏曼走上前,问仍在埋头看书的男知青,“资料表你填了吗?如果没填的话,现在就填,填好了再下车。”

    男知青听着苏曼这毫不客气的命令,抬头看向了这个和自己一样有着出色外表的女同志。在看清楚苏曼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着看着自己时的样子,他又猛地低头,过了好一会人才说道:“我叫乔黎明。这是我的资料表,给你。”

    乔黎明?这名字倒是还挺好听的,声音也好听,就是人太闷了点,不过就苏曼昨天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她倒有些意外对方的配合态度。

    她原本还以为这“刺儿头”知青会跟昨天打架时那样,用他一脸对人对事儿都一副目空一切的态度对自己呢,可没想到这人倒是还挺好说话的。

    苏曼在心里头感慨了这么一句后,就低头认真看起了她手里接过来的资料表……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乔黎明这位昨天还打架斗殴的同志,竟然是首都庆大肄业的学生,还是机械工程专业,已经读到大四,精通技术修理,还曾经在首都机械厂实习过?

    好家伙,这刺儿头是个高材生啊!

    正愁公社没有技术人员的苏曼再抬头看向乔黎明的眼神都像是藏着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直给乔黎明看得不敢抬头!

    正处于激动情绪中的苏曼并没有注意到乔黎明从刚刚就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反常,和他哪怕抬头也没什么表情变化的样子,以及他那已经被自己看得通红通红的耳垂和脖颈子,只一心想着这样的技术人才要如何安排的事情。

    为此,苏曼也忘了要带乔黎明下车的事儿,一直到司机按喇叭,公社的小干事也喊着她的名字,说道:“苏主任,书记那边说要您回来以后立刻去找他……”

    苏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了一句“我这就来”后,直接拉着乔黎明就往车下走,并对等在车边的小干事说道:“这也是分过来的知青,你先把他带去……带去会议室,我等会儿还有事儿要和他谈——”

    说着,苏曼又对从始至终表情都没啥变化的乔黎明说道:“乔知青,你先跟我同事去会议室等我,我对你资料上面所所写的[特长]一栏里的内容很感兴趣,只是我现在还有点其他事情要解决,需要你等一等……”

    没等苏曼说完,仍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掌看得入神的乔黎明就点了点,说道:“我知道了,我会等你。”

    对此,苏曼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诧异于乔黎明的配合,但也只是诧异了一会儿,就又匆匆忙准备去找田庆丰了。

    她这可还有一大堆事情要汇报,要完成的。

    只是在离开以前,苏曼本着关心关爱珍惜技术人员的态度,在往前走了不远后,突然回头,来了个“回眸一笑”,对乔黎明说道:

    “刚刚忘了和你说——

    “欢迎你来到麦秆公社!”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只是上线了,不代表感情线的开启,宝贝们应该也看出来了吧,女主就是馋他身子……不是,馋他技术——

    文案中其实也有写,之前作话里也有说过,这篇文的整体基调就是女主事业线为主,这个是贯彻全文的主线;日常生活线为辅,这个是为了调剂,让整篇文看起来不会那么枯燥,也能让人物显得更加饱满。

    总结:女主事业线>日常生活线(包括工作之外的个人生活、亲情家人、友情朋友多条分支)>感情线

    男主就是背景板+工具人,也算是一种调剂……感觉我这样对男主真的好渣啊,但我始终坚持“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这句话,我觉得女性还是要有事业,要有兴趣爱好,有多交朋友多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一味地耽于感情……当然了,这仅代表我个人观点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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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修)

    为了尽快将麦秆公社服装厂的事情张罗起来,苏曼可是在县里足足呆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又是调查市场情况,又是联系业务,和纺织厂签下布匹订单的,可给她累坏了!

    坐在公社书记办公室里,苏曼故意跟田庆丰面前诉苦,卖惨着自己这一礼拜为了公社,为了厂子有多么多么辛苦的话,说着还不忘将自己工作的成果——那张订单合同——拿了出来,递给了田庆丰看:“书记,您可不知道,我为了能多拿点优惠,可是都快把纺织厂的门槛儿给踩平了,才拿到的成本价,连商店里进货都得18块钱一匹呢,但给咱们的价格才15块钱!”

    看着苏曼回县里一趟,反而面色红润有光泽的样子,田庆丰实在是说不出“你辛苦了”的话,只想着回头还得再跟会计那边说一声,给苏曼在她的职位上,尽可能多提高点工资待遇,顺便再给她多出一份属于“副厂长”的工资出来。

    只是这个念头,在田庆丰看到苏曼递过来的订单合同时,随风消逝了……

    “二百匹布?!”田庆丰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曼,“小苏你,你竟然和纺织厂订了……订了价值三千块钱的合同,买了二百匹布回来?!”

    “对啊,要不然我也拿不下一匹15块钱的价格。要知道,这个数量的布匹,哪怕是市服装厂那边想买,也得需要至少3200块钱才行,而且还没有纺织厂那边答应免费给我的棉线和瑕疵布呢!”

    “但那是三千块钱……咱公社账上总共也才就那么点钱,你把这么多钱都先花在布料上面了,万一咱们做出来的成衣卖不出去那么多钱……那不就等于全砸手里了吗!”

    田庆丰的顾虑并非是凭空臆造,或者是对苏曼的不信任。而是在得知苏曼打算先在公社这边办服装厂的想法以后,他就趁这段时间恶补了不少关于纺织行业的情况,对成衣生产、销售等相关问题的了解,并且还询问了一下公社的干部和社员们对于买布料、衣服的态度。

    “我之前问过住在公社的社员们,还有几个生产大队所属的社员、知青们。像是他们这样没有干部、工人才有的票证补贴的同志,一年能得到的布票也就只有几尺,根本不够做一身新衣服的。”田庆丰十分担忧说道,“所以,大多数同志都是将家里的布票多攒几年,不是给家里新出生的孩子留着做炕被的,就是家里头有闺女、儿子,给他们留着结婚时候才会用。所以,想要做成衣在公社内部卖,那绝对是不现实的事儿,卖给供销社倒是可以,但咱们也没有门路,供销社那边不一定会要咱们这边做出来的成衣,到时候……”

    “我先打断一下,咱们和纺织厂的订单,是不用一笔结清三千块的。”苏曼打断了田庆丰不断唱衰的糟糕设想,解释道,“我和纺织厂签订合同的时候在上面都写了,分期付款。先给一千块钱,剩下两千分四期,一个月五百块,一直到年底,银货两讫。”

    “分期付款?”田庆丰愣了一下,“那最后不也还是要三千块钱,咱们不也还是得想办法把买回来的布卖出去回本吗。”

    面对田庆丰的疑虑,苏曼表示十分肯定对方在百忙之中还愿意抽时间来进行市场钓场的行为,并给出了一个保他满意的答案:“话是这么说,但如果我们不把做出来的成衣卖给商店或是供销社,而是以公社为单位,向其他公社直接售卖,还不要票呢?”

    “向其他公社直接售卖?这样的话,不就成了投机倒把了吗!”田庆丰愣了一下,立马说道,“小苏啊,咱们可不能做知法犯法的事情,要按规矩办事的!”

    “书记您瞅您说的,我可是国家的干部,咋可能公然违背国家的要求去干违反乱纪的事情呢!”苏曼认真说道,“我说的把成衣不要票卖出去的意思,不是要卖给个人,而是卖给公社——”

    按照目前国家对于“投机倒把罪”的指示文件中的定义,投机倒把就是以牟取暴利为目的,套取国家或集体的物资,进行倒买倒卖,长途贩运,组织地下企业(地下厂、店、工程队等),以及从事其他非法商业活动等的行为。[1]

    但这里面首先强调的,就是以牟取暴利为目的行为,才能算是投机倒把的行为。

    更别说,根据□□颁布的《关于打击投机倒把和取缔私商长途贩运的几个政策界限的暂行规定》开列的投机倒把的八项类目来看,苏曼所提出的买卖成衣的想法,也都不在这八项类目里面,尤其是作为背靠公社,手里头有县领导亲自批准开厂证明,和各种证件的合格厂家,苏曼的行为就像是纺织厂为市服装厂签合同买卖布料一样,也和市服装厂制作好成衣以后,再和其他各大百货商场、商店和供销社等再进行批发、售卖一样,都是合法的!

    只是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哪怕文件上面对于“投机倒把罪”的定义是十分清楚的,人们也都是闻风丧胆,不敢做半点可能会被定性的事情。这并不是他们不认真学习文件或是什么的,只是这个敏感的时代,让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人,都被“斗”怕了。

    对此,田庆丰也不能免俗。

    看着田庆丰满脸抗拒的样子,苏曼只能拿出自己早有准备的文件的誊抄件,按着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解释道:“书记,咱们是已经有生产、销售证的,属于公社级别的国营厂子了,虽然现在这个厂子还处于起步阶段,但我们这个证件拿出来,纺织厂都愿意和我们签合同卖咱们布料,就说明咱这样的交易是合理合法的。而我的计划,就像是纺织厂卖咱们布料一样。咱们以厂子为单位,其他公社以公社为单位,交易物就是普通的成衣,咱们也没有漫天要价,而是以批发的形式卖给各个公社,和投机倒把又有啥关系呢!”

    “你的意思是说,以让其他公社以一个集体单位的名义和咱们批发成衣的方式,把这二百匹布料都制作成成衣,卖给其他公社的社员?”

    “就是这个意思!”苏曼见田庆丰没那么激动了,连忙拿出自己祖传的计划,说道,“衣服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内部提供给咱们公社的同志,反正也不用票,等咱们公社的人买了以后,剩下的成衣就可以批发给其他公社了。如果这个计划具有一定可行性的话,那咱们服装厂就能考这办法办起来了!”

    在听苏曼拿出了她的计划本,并说着她那个的确是不算“投机倒把”行为的计划以后,多少是有点“计划书ptsd”的田庆丰彻底冷静下来不说,还从苏曼话里的意思,咂摸出了些意思。

    “小苏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想不搞零售搞批发,不卖去县城的商店、供销社,而是主打咱们基层市场……”

    田庆丰迎着苏曼对自己刚说出来的总结十分认同的,正疯狂点头的样子,继续开口道:“可是有一个问题。各公社如果用个公款批发咱们的成衣的话,那他们再卖给下边的社员,不也等于是投机倒把吗?而且,他们要按什么数量买呢,买少了无所谓,但要是买多了,那不就等于亏本砸手里了,这是很容易造成矛盾的。这些个问题,要怎么解决呢?”

    “这些都好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就是集资购买!”

    苏曼运用自己多年来和某宝双十一的优惠活动斗智斗勇,所总结出来的智慧,认真说道:“集资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愿意和咱们厂买成衣的公社进行民意调查,30人成团,50人能享优惠政策,送一尺半尺瑕疵布啥的这种,以提前支付定金为批发购买条件,预先支付得优惠,先到先得。要让大伙儿都知道,只要他们提前交钱,抢先其他公社支付,就能不用布票买成衣,同时,定金不退。这样的话,咱们厂就既不用担心会有说好要买却又想退货的情况,也不用担心各公社会被举报投机倒把,两全其美!”

    在当下这个,人们思想相对封闭,见识相对较少的年代里,和花阳县的地理位置,都注定了这里本就老实本分的同志们更是没有太多花花肠子的想法。

    像是苏曼这样,脑子里总有各种奇思妙想,又敢想敢做敢于展在人前的同志,不能说是没有,只是太少见了。饶是田庆丰早已经习惯了苏曼表现出来的,那些大胆又天马行空的想法,和她对于实现这些想法的能力,和她对基层建设方面所表现出来的成熟见解。也还是不免为她刚刚话里提出的内容感到惊奇。

    “原来卖东西还有这么多讲头啊……”田庆丰看了看苏曼,忍不住感慨道,“小苏你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行啊。我一直以为你是最适合在基层工作的同志,但现在看起来,你简直是全能型啊,咱县里的百货商店要是有你给他们出主意,那不得把东西卖到全国各地去啊?”

    “倒也没有那么优秀。”苏曼十分谦虚地笑道,“全国不敢说,但卖到首都还是没问题的。”

    “……”

    得,田庆丰又忘了自己这位得力干将是个假装谦虚,实则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儿了。

    “那咱们定价呢?”田庆丰主动将话题拉了回来。

    这个话题苏曼很感兴趣,她拿起笔和纸,在上面边写着,边念叨着:“一百匹布,就等于是四千尺布。做一件衣服大概需要6到8尺布,这些布都用来做成衣的话,大概能做出一千二百件左右。这批布料是纺织厂模仿沪市最新样式的布料研究出来的,而一件沪市来的成衣在商店里买的话需要至少10块钱,还需要一定的布票。所以我们觉得我们的定价也可以在10块钱左右,当然,也不能都按一个价格来算,还是按尺码标价更公平一些,像是小码9块钱,中码10块,大码11块钱,平均算下来的话,也至少卖一万两千块钱……”

    “十块钱一件?会不会有点贵?”

    “怎么会,咱们可是不用布票的!”

    田庆丰想了想也是,便没在说别的,只顺着苏曼的话说道:“一万二的话,刨去三千块钱布料的费用,还能有九千块钱的盈利啊?”

    “哪儿啊,还有要给工人的钱呢。”苏曼继续边写边说道,“咱们公社的适龄妇女是有742这么多人,但一直有参加妇女培训基地的培训,并且在制衣手艺上学得还不错,能够跟着做出成衣的女同志大概也就只有……120个人。”

    田庆丰算了算:“120个人的话,按正常工厂的女工每个月30块钱左右算的话……光工人每个月就得三千六百块钱?!”

    苏曼摇了摇头:“咱们不比县里和市里的厂子,销售额暂时还赚不了那么多钱,流动资金也少,所以不能按照县城厂子的薪资标准来算。”

    “那要怎么给工资?”

    “当然是按件计工了。”

    说着,她提笔算了算,说道:“按每件衣服3分钱来算,120个人分成四组工作,分工流水线制作,各自负责的岗位不固定,轮流倒班,轮流的方式能让她们都干差不多的活计,也能让她们都挣一样多的钱,免得起纠纷。咱们现在手里面的200匹布大概能做出1200件衣服,这样分工工作的话,最多一两个月也一定能完成任务,这样的话,每个人就能拿到36块钱的工钱。”

    “一件三分钱?”田庆丰有些犹豫,“这个劳工费给的是不是有点少?这一件衣服卖出去的价格可是要十块钱的……”

    苏曼没有直接回答,只问道:“书记,您知道大队里总是将那些挣工分少的活计分给女同志,让她们空有力气却最多每天只能挣5、6个工分的事情吗?”

    田庆丰摇头,不明白苏曼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苏曼又问:“那您知道打她们每天能挣5个工分,一个工分大概能折合三分钱,一年按300个工作日来算,一年她们能挣多少钱吗?”

    “45块钱……”

    田庆丰在算出这个钱以后,就明白了苏曼为啥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了。

    这些妇女,每天辛辛苦苦干农活,辛苦一年也才只能挣45块钱,这个对于城里工人而言,也就是一两个月工资的钱。

    但苏曼给她们的,这个每件衣服三分钱的价格,却是能让她们只需要付出几个月时间的辛苦,就能够得到36块钱,这几乎是她们年收入三分之二还要多久的钱。

    也是这样鲜明的数据对比,让田庆丰彻底明白,为啥苏曼会那么执着想要办厂了。

    这让田庆丰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刚刚质疑苏曼按件计工的钱太少,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的时候,苏曼仍没有想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继续说道:

    “明明都在劳动,也都是三分钱,但服装厂给的三分钱能让她们赚到同样也是三分钱一公分的上工所能够赚到的近二分之一的收入,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她们不够努力,付出的汗水不够多吗?不是,是因为生产大队总是区分男女,将能够多赚一半工分的工作分给男同志,借口说女同志体力不如男同志,却从来没想过,所谓女同志的力量不够大,根本都是他们说出来的话,而不是真的。”

    是啊,谁说女同志的力量就比男同志弱小呢?田庆丰想起自己参军当兵时,那些和赵英姿一样都是负责伤员的后勤女兵们,想起了她们当时抬着一个又一个伤员去救治,仿佛不知疲惫的样子。

    那时候,光赵英姿一个人,就像是有着无穷无尽力量的女壮士一样,没有半点停歇地抬了几十个男伤员。

    还有远征的时候,那些一边抱着半大孩子,一边跟着部队迁徙,同样也是走过两万五千里路的负责后勤工作的家属大姐们,她们那时候是那样的勇敢无畏,对于未知的前方没有半点胆怯,永远都坚定地和她们的丈夫、孩子走在一起。

    拥有这样力量的女同志,又怎么会是,怎么能说是天生弱小呢?

    对此,田庆丰一拍桌子道:“这种不良风气,和不平等的男女待遇,必须要根治!”

    苏曼对田庆丰表达的态度十分满意,重新将话题转移回了厂子生产上面。

    她将自己刚刚计算出来的结果推到他面前,说道:“一千二百件衣服,一万两千块钱,刨去布料的成本和人工费,剩下的纯盈利大概是不到五千块钱。这部分钱的话,我觉得可以留下一部分作为未来建厂房、买机器的钱,另一部分则用来购买布料。只要服装厂的生意继续做下去,我们就能有盈利,有了盈利我们就能成立更多能赚钱的厂子,让更多人加入进来。”

    说着,她还不忘在计划书上写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我们未来还可以尝试自己纺织布料,节省成本的同时,还能够对外推广,进行成衣+布料这种捆绑式销售。这样的话,肯定能帮更多社员,挣到更多的钱!”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苏曼早就已经完成了她此时此刻许下的承诺,田庆丰也早就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的时候,他也还是忘不了,说下这句话时,苏曼眼底闪现的光彩和她肯定的语气……

    以及,她在才说完这句话以后,就一边准备离开,一边在走到办公室门口时,突然和他说得那一句:“对了书记,我忘了跟您说了,县里那边还给咱们安排了一批人,是那种从首都来的……一共21个人,全都分到咱们公社来了,等月中到的时候您可别忘了接他们去——”

    此时此刻的田庆丰:“……”

    啊啊啊啊小苏你又给我找事儿!!!

    彼时彼刻的田庆丰:“……”

    咳咳咳咳和她共事就没有轻松的时候!

    但不管怎么样了,也不管未来怎么样,反正苏曼是已经将这个消息告诉田庆丰了,接人的事儿也已经归他来做了——她可还有别的事要忙活呢!

    ——

    公社,会议室。

    苏曼急匆匆地从书记办公室里离开后,又急匆匆地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看着背对着门,坐在靠窗位置的乔黎明,苏曼无暇欣赏他因窗外打进来的阳光而显得俊美非凡的容貌,随手拉开一个他对面的椅子,任由椅子发出“滋啦啦”的难听声音。

    在乔黎明将视线望过来的时候,苏曼已经坐好,并在对他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乔知青,让你久等了”的话以后,十分公事公办地开始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由于时间关系,我想我们需要进行一个简短有效的对话——”

    苏曼说着,抬头看向了乔黎明,和他进行了进入到会议室以后的第一次对视,在目光的审视中,她十分直接地问道,“所以,乔知青你会组装缝纫机吗?或者说,你能学着组装出一台缝纫机吗?”

    乔黎明:“……”

    还没能适应苏曼办事风格的乔黎明,在面对她如此直接的问话,是真的有些反应不及,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说道:“我,我不会组装缝纫机。但……但是如果有能给我一个缝纫机,让我把它拆掉看一下内部结构,再给我能够组装它的零件的话……或许可以。”

    这个回答让苏曼下意识挑了挑眉,像是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就在乔黎明看到她满意的目光,以为她会继续提问自己专业技术方面的相关问题的时候,苏曼却是话锋一转,笑着看向乔黎明,问:“乔知青,你能说说你下乡的原因吗?作为首都庆大的大四学生,又是咱们国家如今稀缺的技术型人才,以乔知青这样的履历,想要在首都找一份工作应该很容易才对,怎么会当上知青,还被分配到我们花阳县这么偏远的地方呢?”

    乔黎明今年20岁,从来没有遇见过像苏曼这样……难以形容的女同志。

    看着苏曼,乔黎明不可否认的是她长得很漂亮,也必须要承认她是个很有能力,且十分优秀聪明的女同志。

    但与此同时,他又因为一些原因……一些不能说的原因,而不免对她这样聪明又会伪装的人,充满了防备。

    乔黎明总觉得苏曼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像是能看穿自己一样,尤其是在她用明亮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总觉得那里面装的不是星星,而满是精明。

    像是此刻,从来没和女同志相处过,连话都没多说过几句的乔黎明,又一次被苏曼看得心里发毛,目光在不停躲着对方看过来的目光的同时,耳朵根子也不自觉,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面对苏曼,乔黎明没有和她进行眼神对视,只看着面前的桌子,用好像背课文一样的语气说着自己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支持国家建设,响应领导号召,是每一位有志青年都应该去做的事情,尤其是作为城市青年,知识青年中的一员,选择下乡插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和我的学历、技术能力都没有关系……”

    对于乔黎明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苏曼没有深究,反正能被安排插队下乡的人,甭管是啥身份背景,也都是经过调查没有大问题的人。至于为啥要问这个问题,也是苏曼想要借此试探一下乔黎明的反应。

    难得来了这么一个高材生,又是稀缺的技术型人才,苏曼当然是要好好“呵护”对方,至少在77年恢复高考,78年知青陆续返程以前,苏曼得把乔黎明套牢,让他能多帮自己搞一搞工业建设,多教一些人了。而这样做的前提就是,苏曼得先确定这个人对自己,对公社都是无害的。

    看着从未在书中有过名字的乔黎明还在默背着下乡理由的样子,苏曼倒真是有些猜不透他这样做的目的。

    不过就目前看起来,他的家世背景干净,父母都在部队上班,又是独生子,没有啥替兄弟姐妹下乡的家庭狗血情节,思想教育上应该也不会有啥反社会思想……但苏曼也说不好自己是咋回事,总觉得这个乔黎明来麦秆公社这里不像是单纯过来插队的知青,但要说他过来到底是干啥的吧,苏曼也是说不清楚。

    管他呢!

    只要他不违法乱纪,不杀人放火,不影响自己的工作,也愿意为公社奉献他一份力的话,那他过来这里插队的真正原因是啥,和苏曼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苏曼就忍不住为自己刚刚对乔黎明过度防备的反应感到有些好笑,她也的确是轻笑了一声出来。

    还在背稿子的乔黎明:“???”

    我说的下乡理由,有这么好笑?!

    在看到乔黎明投过来的疑惑目光后,苏曼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说道:“乔知青想要下乡插队接受再教育的想法,和你迫切想要参与基层建设的态度,我已经了解了,感谢乔知青的配合,等会儿我会安排人送你去你分配的生产队,也希望你能够在生产队里交到朋友,尽快适应农村生活。同时,我也希望在公社需要你提供技术支持的时候,乔知青可以不要推辞。”

    乔黎明听出苏曼话里送客的意思,却没有像之前宛如患有社交恐惧症一样,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的话,更没有立刻离开会议室,反而是有些踌躇地问道:“我,会被分到哪个生产大队?”

    苏曼有些诧异对方竟然会关心这个问题,沉吟片刻后,故意问道:“你有想去的生产大队?如果有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安排。”

    “不,我只是……”乔黎明犹豫片刻后,又问道,“那群……那群要被安排到牛棚的人会去哪里呢?”

    “他们,当然是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这个,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苏曼说着,转了两下手里的笔,突然向对方发问:“乔知青你要去于家堡生产大队吗?”

    乔黎明被苏曼突然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错愕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几乎不用猜就能被看穿。苏曼眯着眼睛,看着他刚刚符合逻辑的,只惊讶了一瞬的表情,没看出任何破绽,却总觉得心里头有些违和感。

    在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出“被看穿”以外的半点痕迹以后,苏曼莫名就觉得有些没意思,边起身边对乔黎明摆了摆手道:“既然乔知青有想去的大队,那回头我就让人带你去于家堡生产大队吧,希望你能喜欢那里。”

    说着,苏曼没再回头观察对方会在听到自己这番话后的表情,直接离开了会议室。

    在这个人还没能表现出对自己有用的一面以前,就算是他身怀绝技,苏曼也对他提不起兴趣。

    有这功夫,她不如打个长途电话,问问已经回去各自老家学习了两个月的赵磊和周爱国的情况。或是给纺织厂办公室

    打个电话,问问那批货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公社……总之,她很忙的。

    想到这,苏曼就又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用了。

    ——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去完成,去完成!

    ——

    在临近八月中旬的时候,纺织厂的二百匹布料终于是抵达了公社早腾出来的仓库。在检验了布料的质量没有任何问题后,苏曼也十分爽快地按照合同约定,将一千块钱打了过去。

    布料已经到位,就等于一起工作都能够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了。

    不过,在正式开工以前,苏曼得先在公社这边找一处能作为“临时厂房”,一个能容纳至少120人工作的地方……

    虽说服装厂现在还没有厂房,但这并不影响苏曼仍想要将120名女工聚集到公社这边,让她们进行统一、集中式的工作安排,以便能够更好地确定她们的工作进度,顺便再观察一下,这些人是否都适合这份工作。

    同时,因为想要在公社找到一处能够容纳她们进行制衣作业的地方还不算是太难的事情,所以为了能够提高工作效率,尽快将在昨天抵达的布匹变成成衣,苏曼一边安排人去通知各生产大队的培训基地负责人选出能力强,技术高的人尽快加入服装厂,一边也是在忙着收拾她找出来的这处临时厂房。

    在女工们即将抵达以前,苏曼正安排人将她之前还在县里没回来时,拜托公社同事搜罗来的六台缝纫机放到这个临时车间,思考着应该把它们放在哪个位置更合适呢。

    正在这个时候,负责和其他几个公社书记进行友好交流,将他们麦秆公社开了服装厂,并打算向各公社进行批发售卖的事情说出去的田庆丰从门外走了进来,似乎是想要确定一下苏曼的工作进度和成果。

    田庆丰左右看了看,直接将视线锁定在了被放置在靠窗位置的缝纫机,他开口问道:“缝纫机是能正常使用的吗?毕竟它们看起来实在是有些……陈旧。”

    这几台缝纫机都是最老式的那种,不光是看上去有些陈旧落伍,给人的感觉也是不太灵活。

    要知道,想要制作一件成衣出来,是需要至少四个步骤的。

    ——下料、剪裁、缝纫、锁眼钉扣。

    前两个步骤都是可以完全用手工代替的,但后面两个步骤,却是需要极细密的针脚才行。虽然手工也同样能够将针脚缝制得细密、结实又好看,但这也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时间。

    苏曼不想耗费太多时间在这上面,便想着淘换来几台缝纫机,就算不能完全替代手工,也起码能够减轻部分负担,减少会花费在缝纫和锁眼钉扣上面的时间。

    只是……

    看着这几台缝纫机,苏曼也是担心它们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想了想,说道:“那等会儿还是找人过来检查一下吧,看看能不能给翻新一下。新来的知青里面就有个擅长这方面技术的知青,可以将他喊过来看看,也顺便考验考验他的本领。”

    田庆丰欣喜道:“那感情可好,要是这位知青是个有真本事的同志的话,也能顺便让他看看咱公社另外那辆总掉链子的自行车!”

    听到田庆丰这话,苏曼不受控制地设想了一下乔黎明板着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儿,蹲在自行车跟前修车链子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苏,你笑啥啊?”

    “没,我就是高兴咱们公社来了个技术人才这事儿,以后甭管干啥都能方便很多。”

    苏曼怕田庆丰继续追问,也怕他再说出类似让乔黎明去修公社里所有需要修理东西的话,便连忙转移话题,问道:“书记,您联系其他几个公社了吗?他们对咱们开厂的事儿,都是啥态度啊?”

    一说起正事儿,田庆丰就顾不得别的了,开口道:“我过来找你就是为说这事儿来的。张家邬公社那边对批发咱们服装厂出产的成衣很感兴趣,不过也还是要内部商量完毕以后,才能确定他们到底要不要和咱们这里提前预定成衣,和他们可能预定的成衣数目。其他几个公社似乎还在观望,毕竟张家邬是几个公社里最富裕的一个,那里的社员也都不差钱……”

    张家邬公社?

    苏曼听到这个公社的名字,就想起了之前自己去接知青时,那个一开始还对自己出言不逊,后来又因为那堆木头的出现,而险些被自己吓尿了的同志。

    想到这,苏曼主动提议道:“既然张家邬那边有意向,那书记您不如邀请他们派个代表过来,亲自看看咱们厂生产的衣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是能亲自进行沟通的话,没准儿这合作就谈成了呢?”

    田庆丰问:“小苏你真打算请张家邬的人过来,亲自跟他们谈?”

    苏曼点头:“有这个打算。之前接知青的时候,我和他们公社当时派过来的代表交流的,还挺友好的。”

    田庆丰深知苏曼谈判能力和交友能力有多强,一听这话,也没了顾虑,点头道:“那等过几天吧,等工人都到齐、安顿好了以后,我再联系张家邬公社,让他们把你认识的那个同志派来!”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见了“轰隆隆”的拖拉机响。

    ——是来自各生产大队的女工们,到公社了。

    ……

    赵翠翠今年16岁,是杨家店生产大队的社员,也是妇女培训基地里年纪最小,却学得最认真,并夺得过两次“学习周冠军”的人。

    同大队里,和赵翠翠差不多年纪的姑娘,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做出敢反抗父母的意愿,拒绝包办婚姻不说,还跑去参加扫盲班和妇女培训的事情。

    但作为曾经见过苏曼,看过她站在台上,听她讲过话的人,赵翠翠做梦都想要成为像苏主任那样飒爽英姿的人,同大队的知青告诉她,想要成为那样多优秀的人,不光要努力干活,还要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摒弃错误思想,做一个积极向上的人才可以。

    为此,向来懦弱,不敢反抗父母和家里兄弟的赵翠翠,第一次有了反抗的勇气,拒绝了爹妈想要拿她换亲,好给弟弟娶媳妇儿的安排,借着苏曼的威名,成功获取了自由,不光加入到培训基地里学习,她还参加了队里头的扫盲班,现在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就在赵翠翠觉得自己这样继续生活下去也挺好,就是有些遗憾自己所在杨家店离公社太远,总也看不到偶像苏曼,正想着自己上一次看见偶像还是在七一活动表演上当主持人模样的时候,培训基地的负责人就喊到了她的名字。

    “赵翠翠!”

    “到!”

    赵翠翠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喊着自己名字的知青负责人,为自己刚刚走神而没能听到负责人前面所讲的内容,而感到一丢丢的懊恼。

    郝知青突然喊她名字,不会是想当众批评她刚刚走神儿的事吧?赵翠翠正忐忑不安呢,却发现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并不是看热闹,反而是都带着羡慕嫉妒……的样子?

    正在赵翠翠疑惑的时候,站在前面正在喊名字的郝知青已经念完了名单上的所有名字,她没理会仍傻愣愣站起来的赵翠翠,扬声对所有点到名字的人说道:“点到名字的同志都是符合公社服装厂招工要求的同志,明天的时候会由公社过来的拖拉机车过来,接你们去公社。这一次的工作机会来之不易,希望你们都能够好好表现,好好珍惜的同时,也希望你们吃水不忘挖井人,不要忘记公社对你们的栽培,更不要忘记苏主任为我们妇女同志提供的学习机会!”

    公社服装厂?

    拖拉机接送?

    一直等到今天的学习培训结束以后,赵翠翠才在众人朝自己和其他几个被点名的同志围过来时,所说的或是恭喜或是阴阳怪气的话中彻底反应过来——她这是,被选中,能去公社服装厂,当工人了?!

    “二丫姐,你掐我一下呗?”赵翠翠仍有些不敢相信,让和自己一样都被点名的孙二丫掐自己一下,看看疼不疼。孙二丫是个手劲儿十足的人,狠狠地掐了赵翠翠一下后,只听见她“嗷”的一声喊了出来,却是一边捂着被掐的地方,一边傻乐着。

    她能去公社当工人了——

    她能去公社见偶像了!!

    像赵翠翠这样,在被点名,并得知自己能去公社服装厂当工人的消息以后,就激动得整宿都没能睡着的人可谓是大有人在。

    而也是这一天,公社要建服装厂的事情,也彻底随着苏曼带着和纺织厂的订单,并通知了各个生产大队妇女培训基地里学习态度最高涨,学习成果也最好的120人,说要给她们安排一份能赚钱的新工作等消息的传出后,被这群被选中的当工人的女同志,给传遍了整个公社,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时间,整个公社,包括六个生产大队,全都沸腾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来自百度百科“投机倒把罪”词条;

    [2]来自百度百科“工分”词条(工分单价要看当年收成效益,基本范围在两分到五分钱左右,这里设定的工分单价为三分钱——

    一件衣服15块钱的确是不便宜,但不要布票这件事就等于是最大的优惠力度,那个年代很多人对新衣服的渴望就就是因为没有布票,所以衣服是不愁卖的——

    一万字真的太难肝了,滚去睡觉啦,晚安~

    第60章

    麦秆公社的拖拉机是由县里统一分配的,属于公家财产。之所以他们公社能有拖拉机,也是苏曼特意去和县里边借来的,为的就是方便离公社比较远的几个生产大队的工人上工。

    现在眼瞅着就要九月份了,等把这批货忙活完以后,正是秋装成衣该上市的时候不说,紧接着就又该忙活一年秋收秋种了。对于农村社员而言,地里头的生产是绝对不能放下的工作,关乎着他们接下来一年的口粮,是绝对不能耽误的。

    苏曼必须要在秋收秋种来临以前,就先把服装厂建立起来,把制作出来的第一批成衣销售出去,不说为了先收拢回第一批资金,也起码得先给厂子打个名号出去,让大伙儿知道,他们麦秆公社办了厂子,开始卖衣服的事情,吸一波路人粉再说。

    为了尽快完成这个指标,苏曼是宁可跟县里那边费点嘴皮子,再自费拖拉机的机油钱,也不愿意让工人将时间耽误在路上。

    麦秆公社所属的生产大队虽然只有六个,但整个公社在县里所占的面积却是最大的。这其中有很大一片都是不适合耕种粮食的荒地,这也是为啥公社会占着最大的一片地,却排名整个县里收成的倒数第一,就是因为太荒凉了。

    就说从离公社最近的郭屯生产大队出发,骑自行车都要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行,要是光靠两条腿的话,那至少也要四十分钟才能到,更别说其他离得更远的大队了,那光是过来公社,就至少需要四十分钟,甚至是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不止的时间。

    所以,苏曼思来想去,便去县里借来了两辆拖拉机,专门早上六点去各生产大队接工人来公社,这样就能节省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

    为此,苏曼还特意将上工时间规定为,早上的七点到下午四点,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是吃午饭、休息的时间,公社管中午饭,算起来是八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完全符合后世的劳动时间规定。

    七点上工的安排是为了能让工人们早点下工。因为拖拉机只负责早上接她们过来,其他时间还要回县里继续其他的工作,没办法一天两趟来公社这里只为了接送这群工人上下班,所以晚上就只能让工人们结伴而归了。

    今天是这120名女工在这个临时厂房里作业的第四天,也是她们在结束了只有三天的,对成衣版型制作的学习,和分组分工作业的培训以后,正式开工,将布匹变成成衣的一天。

    大伙儿的心情都激动得不得了,看着那成匹成匹的布料,都有些不敢上手,全都围着布料看来看去,纷纷议论道:

    “娘嘞,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布料,也没有用这么好的布料做过衣服……”

    “用这么好的料子做衣服,我可真害怕做不好,给这衣服做坏了。我可听说,这是从县里进的货,城里的人都穿这样料子做的衣服哩!”

    “苏主任说,这一件衣服就能拿三分钱,是真的吧?虽说和工分兑成的钱是一样多的,但下地干农活哪儿有咱在这屋里头做衣服轻松。当初我家那口子还不许我参加培训呢,现在知道我能跟服装厂这儿干工以后,都不敢给我脸子看了不说,天天回家还都进厨房帮我烧火,可不是从前又懒又馋还总跟我吆五喝六的样子了!”

    “这就跟苏主任说的似的,咱女人要是想像男人一样顶天立地就得走出家庭,成为那个啥……独立妇女!”

    “对,我们都要成为独立妇女,不受男人的窝囊气!”

    如果说从前,大伙儿对苏曼所提倡的“独立”思想只是茫然的听从,那么在不断的学习、经历中,到如今她们真的靠自己的双手,而成为人人羡慕的工人,感受到了身边人因自己身份的不同而改变的态度以后,大伙儿才终于明白了,啥叫“有钱就有话语权”,也更知道苏曼为什么在之前不愿意帮她们也教训一下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味地催促她们自己有所上进。

    ——没有人会费力气去扶一个跪在地上永远低人一等的人。

    但她却教会了她们,如何站起来,如何做一个挺胸抬头阔步向前走的人。

    赵翠翠站在人群中,听着大伙儿说着对苏主任的崇拜,心里头觉得骄傲极了。

    看,这就是她所崇拜的人——

    一个真正愿意为妇女办实事的好领导!

    ……

    临时工厂里,是120个妇女在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努力抬高这个对女性不够公平的“天花板”,是想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的奋斗史。

    而在工厂外,已经连续几天利用早上的时间,过来这边观察情况的田庆丰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即将开走的拖拉机。

    田庆丰在部队的时候学过开车,虽然是吉普车,不是拖拉机,但这开车的远离都差不多,就像是是个男人就爱车一样,看着被苏曼借来的拖拉机,他忍不住感慨:“这县里头对借车这事儿这么好说话呢?还给咱捎带了个开拖车的司机。早知道这拖拉机这么好借,就应该在农忙的时候就先借来,省些开荒种地的力气,还能节省时间!”

    苏曼可不想等过阵子农忙的时候被田庆丰要求去县里借车,主动解释道:“书记您这话可说错了,我能这么容易就从县里借到这两辆车,就是因为现在不是农忙,各公社、大队都还不需要。等农忙的时候再想去借,那可就得按县里给安排的顺序来了。”

    “哎,这倒也是。”田庆丰感慨道,“谁都知道单个机器要比一个人的力量大,咱们国家现在积极发展工业也是因为这个。真希望有一天咱们公社也能过上家家户户都富裕,人人都能吃饱饭、穿新衣、用机器代替人力的日子!”

    “会有那么一天的。”苏曼笃定道,“那样的生活,一定不会太遥远!”

    苏曼的话在说完以后,田庆丰沉默了片刻,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去的拖拉机,没有说别的。

    过了好一会儿,田庆丰又突然问苏曼:“小苏啊,咱们这样算不算是耗费资源的行为,会不会……有点违背咱们一直倡导的艰苦朴素的口号了?而且总这样的话,我怕她们习惯了这样的待遇,以后要是没有的话……”

    “特殊时期特殊待遇,等这批衣服忙完以后,就该忙活秋收秋种了,咱们服装厂的生意也就做这一笔,再忙活就得等明年了,工人有的是,她们要是不愿意的话,也还有的是人愿意干。”

    见多了“斗米恩,升米仇”这样充满了人性现实故事的苏曼,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冷酷,说出来的话,也像极了万恶的资本家。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苏曼虽然相信这群工人不会变成那样,但苏曼是不会任由服装厂的规模与未来就限制与此的,所以,规矩还是要从开始就明确,才能够起到其拥有的作用。

    但这个理由就不用和田庆丰说了。

    虽然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计划都十分支持,可他毕竟是公社的一把手领导,心里想到的,必然是整个公社的发展,而非像自己这样,哪怕也是一样想要发展整个公社,但多少也还是会有自己的私心,会更倾向于女同志。

    在苏曼说出这一番话后,田庆丰倒是没有多想,也没去分析苏曼话里的深意,只感慨道:“咱们这公社服装厂一开工,整个公社的社员们是都沸腾起来了,尤其是个几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还有男社员们,可都是表达出了强烈的,也想要为公社厂子贡献一份力的想法呢。”

    田庆丰这个说法是经过美化滤镜的,也是带有一定试探与深意的。

    苏曼对此不置可否,像是不知道田庆丰话里意思一样,只说道:“我也听说了些。社员们想要贡献力量的想法很好,不过书记您也知道,咱们服装厂现在并不需要男工人。他们要真想贡献力量的话,还得再等等,等砖窑和砖厂建好,到时候肯定不缺他们卖力气的地方。”

    “对了,还有砖厂。”田庆丰一拍脑门,想起了苏曼在建服装厂以前就提过的砖厂,和那两个被她送回老家学烧砖技术的知青,连忙道,“那俩知青咋样了,这马上就要三个月了,都学会咋烧砖了吗?”

    苏曼正好在头几天打完电话问了问两个人情况,也没有瞒田庆丰,直接说道:“据他们自己说,学得还算不错,最近正在尝试独立烧砖。”

    “都已经能开始独立烧砖?”在苏曼的带领下,眼界越来越宽,胆子也越来越大,对于开厂的事情不再持保守态度的田庆丰是十分满意,说道,“看起来,等不久的将来,咱们公社就又能多出一个烧砖厂了!”

    苏曼点头:“是啊,真要是能开起来的话,咱们公社的烧砖厂,可就是整个县里唯一的砖厂了。到时候咱砖厂里烧出来的第一窑砖可一定得先用来建咱们服装厂的厂房才行,而等到砖厂开了以后,服装厂这边也会为砖厂的工人制定出一批工服出来,这样才是薪火相传,你我不分,代表咱们公社未来会越来越好!”

    田庆丰被苏曼这话说得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捋起袖子,大干一场!

    只是……

    “小苏,那咱们服装厂是不是得起个名字啊?”

    田庆丰这话提醒了苏曼,是该起个名字才对。

    看着公社远处大半都是荒凉,但其中也有点点被风吹过的,正在茁壮生长的金黄色的庄稼,苏曼沉吟片刻,说道:“麦田怎么样,麦田服装厂。”

    “麦田……”田庆丰将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念了好几遍,越念越觉得这个名字好听,“这个名字好!麦代表了咱们麦秆公社,田代表了咱们基层的田地,是个好听又具有意义的好名字!咱们服装厂以后,就叫麦田服装厂了!”

    在这个平平无奇的一天,苏曼赋予了这个现在还只是起步状态的服装厂一个好听的名字,麦田。

    和这个名字一起诞生的,还有被缝在所有生产出来的成衣的领子上面的,一处不起眼的一谷麦穗的图案,这将会是在未来代表着国企服装厂的经典logo,也是会被永远保留下去的,属于苏曼,属于服装厂,属于最原始的那些服装厂元老级员工们,对于这个时代的追忆,是代表了她们曾在这里挥洒泪水,成就梦想所留下的奖章!

    望向远处那隐隐可见的,因承载了满满丰收的果实,而微微弯腰却仍在努力昂扬着想要抬头看向那明媚的太阳的的麦穗,苏曼几乎能从吹来的风中闻到清香的麦子的味道。

    而在苏曼身后的临时厂房里,120名由基层妇女组成的服装厂工人,也在尽情挥洒着她们辛勤的汗水。

    在这里,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能够通过劳动换取到比金钱更重要的尊重而感到无比的快乐。所有的苦闷与委屈,都随着她们手里的剪刀、针线的不停工作,而变成了对未来的期待和向往,而所有的痛苦也都随着她们留下的汗水化为了一件件漂亮衣服,变成了值得每个人骄傲的事情。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也一定会越来越好!

    ——

    和苏曼结束了畅想未来的对话以后,田庆丰就又投身于新一轮的工作中了。

    在邀请张家邬公社派一位代表过来参观、了解他们麦秆公社服装厂,和生产出来的成衣这件事情,并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以后,田庆丰就将接待张家邬代表的事情都交给苏曼全权负责,在她欣然接受这项任务以后,田庆丰则又继续忙活起公社的工作了。

    公社书记的工作,可也都是很繁重的。

    在忙完了日常工作以后,田庆丰又思忖起,下个月市里哟组织的学习大会该派谁去。正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开,说是几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过来找他……

    会议室里。

    田庆丰看着坐立不安,神情中都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大队长们,心里多少也知道他们过来的目的,索性直接开口说道:“你们这趟过来,是为了公社服装厂的事情吧?”

    一听这话,几个大队长里,除了彻底投诚苏曼的郭队长,和十分崇拜苏曼,也是在场唯一的女大队长赵春芳以外,其他几个大队长的大队长都面露喜色,为田庆丰主动提起这件事情而仿佛看到了希望。

    其实他们过来这趟的目的很简单,跟田庆丰猜测的一样,就是为了公社开服装厂的事情来的!

    当然了,他们可不是要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给苏曼长脸来的,而是想要借着大队里那群男社员们为苏曼开工厂却只选了女的当工人的事情,向田庆丰施压。

    不说最后能不能逼得对方给男社员安排工作,只要能够给苏曼添添堵,要是能让她在公社领导面前留下一个“偏心仪”“假公济私”的印象,就足够解解他们这几个大队长这段时间以来,在苏曼那里受到的憋屈,和打压,更能够借此杀杀她的威风!

    只是,谁先开这个口,当这个恶人呢?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正进行着激烈的眼神交流的时候,于二成就先窝不住兔地开口了……

    现还在崔口子大队担任轮岗大队长的于二成,从被临时安排参与轮岗,到现在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自己被于大海的事情给牵连,对大队长的职位稀罕得不得了。

    在以往的大队长开会中,他几乎就没开口说过话,但在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抢先开口说道:“书记您这话可真是说对了,我们这趟过来就是为了恭喜咱公社开厂子而来的!”

    其他人:“???”

    我们中间出现了一个叛徒!

    “哼,马屁精!”

    在听到于二成的话以后,向来看他不顺眼的崔队长嗤笑一声,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打断他的话,第二个发言,说道:“书记,我们过来也不是为别的事,主要是队里的社员们在知道开厂的事情以后,情绪都挺激动的,过来也是想跟您这拿个主意……”

    话说到这里,杨家店和田家庄的大队长也都跟着附和地说道:“是啊,书记,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要找您拿个主意。我们听说苏主任现在是咱公社服装厂的副厂长,还找了120个她组织的妇女培训基地里的女同志在厂里当工人?这,您说都是一个公社里的社员,苏主任又一直在号召‘男女平等’的事情,那不能光给女同志当工人挣工资的机会,不给咱们男同志,您说是吧?”

    田庆丰捧着瓷缸子,神情也看不出是好是坏,只沉默了片刻后,看向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郭队长和赵春芳,问道:“你们两个人也是因为和他们有着同样的想法才过来的?”

    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

    郭队长道:“书记,于家堡的风气您也知道,被上服装厂的妇女同志都是几个大队里被选中人数最少的。虽然他们也都有当工人的想法,但也都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因为没被选上,或者是选上的人数没有其他大队的人多,就要找领导补儿的意思。”

    “是啊,郭屯大队的同志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都十分高兴咱们公社有了能过创收的厂子,高兴队里头的女同志能被选上,也就是头两天跟着热闹了一阵子,之后我们就又都忙着开荒的事情了!”

    赵春芳说着,见田庆丰的神情并没有不满,索性多说了两句:“书记,别人咋想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苏主任绝对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也绝对不会故意不给男社员进厂的机会。之所以现在被选上的工人都是女同志,那也完全是因为他们……额,你们……不是,是因为这群男同志们都不会做衣服啊!那开厂子找的是能干活的工人,又不是看大门的门神……”

    一听这话,田庆丰还没开口,其他几个男队长都忍不住辩解道:“做衣服有啥难的,那不是一学就会的东西吗!连你们女同志都能学会的东西,咋我们男同志就学不会呢!再说了,谁知道苏主任是不是早就知道要办服装厂的事,所以才会提前组织那个什么妇女培训基地,专门教你们做衣服的呢?这不就是假公济私,对我们男同志有所歧视吗!”

    “你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啥叫假公济私?!”赵春芳听不得别人这样讲苏曼,直接一拍桌子,显示出了自己劳模的力量,一瞪眼,高声喊道,“既然你们这么能耐,觉得苏主任歧视你们男同志的话,那咋不自己开个厂子呢?!还说啥,做衣服好学得很,连我们女人都能学会?那厂房就在不远处,我倒想看看你们想做出个啥样衣服!”

    被赵春芳怼得无话可说的几个大队长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来了一句:“我和你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说不明白,也不和你一般见识!”

    说着,没等赵春芳被这句话气得破口大骂呢,这几个人就又故意看向田庆丰,意有所指地说道:“书记一直听着呢,这给不给我们男同志当工人机会这事儿,得他说了才算!我就不信书记也能像苏曼似的,只想着帮女同志,不想着我们男社员的苦!”

    于二成跟着补充道:“就是!苏主任再大能大过书记吗?更别说,她一个管妇联的女同志,凭啥还要管我们男同志招工的事情——”

    没等于二成这句话说完,会议室门口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众人猛地一回头,只见苏曼脸上还噙着笑意地站在会议室门口,对刚刚叫嚣得最厉害的几个人说道:

    “就凭我是公社主任,还凭我是服装厂的副厂长,公社管大队,厂领导管工人——

    “所以我管你们,天经地义。”

    众人:“……”

    刚刚说的话,现在撤回,还来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在晋江这里请假没能更新,今天在公司请假没能上班,而导致失去了全勤奖的,颈椎、腰椎患者奶酪本人,在线提醒读者宝贝们:一定要好好保护你们的肩颈,保护好颈椎、腰椎!!不要久坐!注意别受风!!一定要多锻炼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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