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会议室内,这几位在背后说苏曼坏话,说得正起劲儿的大队长,是真的万万没想到他们这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鼓起勇气硕人坏话的行为会被当事人苏曼当场逮住……简直堪比社死现场。

    在这个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只能靠对话、书信、电报和电话机来进行交流的年代,是真的没有[撤回]这个概念,说出去的话像是泼出去的水,根本就是覆水难收。尤其是当被说坏话的人是苏曼……这,简直是比社死现场还让人想上吊的局面!

    被抓现场的,并想换个星球生活的大队长们: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看着苏曼站在会议室门口似笑非笑的样子,几个开口说了抹黑苏曼形象言论的大队长全都想到了第一次见苏曼时,也是在这个会议室里发生的,于大海被她当场一脚踹在……疼到简直无法呼吸的场景。

    这让几个大队长们都不约而同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像是这样就能让苏曼能够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不再注意到他们一样。

    这其中,于二成是缩肩低头最严重,也最不敢抬头看苏曼的人。

    但偏偏,苏曼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因为他所坐的位置,是离田庆丰最近的。

    于二成尚且还不知道田庆丰究竟是个啥态度,但他却知道苏曼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不满,和想要将自己从大队长位置上拉下来,好去和于大海一起作伴的虎视眈眈。

    虽然从根本上来看,于二成能够顶替于大海在被撤职后空出来的大队长位置,也是托了苏曼的福,要不是她把于大海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的话,他也不可能有机会上位。

    但能给于大海当狗腿子的人能是啥好东西吗?

    于二成固然高兴自己能够成为说一不二的大队长,但他却没有忘记自己被提拔上来以后,却仍要屈于苏曼这个黄毛丫头之下,必须得听她的话,才能坐稳这个位置的处境。

    人在有了一定权利以后,野心就会不断膨胀,就会想要更多的权利,于二成也不例外。他想要做一个好像当初于大海那样,在队里说一不二,在社员面前呼风唤雨的大队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有一个大队长的头衔,却永远都像是坐在铺满了钉子上的椅子一样,总是担惊受怕,还要看苏曼的脸色。

    像是此刻。

    于二成本来还以为苏曼会在愤怒之余反驳几句,或是和大家辩论一番,却没想到她连看都没看他们,也看都没看自己就迫不及待去和一直态度都不够明朗的田庆丰汇报工作。

    看着苏曼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样子,于二成心里头是又愤恨又畏惧。心想,反正她已经将自己刚刚说的话听了进去,这个时候再装孙子卖可怜基本上也是没啥用,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她得罪透了,反正在书记面前,她也不能对自己做什么。

    更别说,富贵险中求。

    万一书记也一直对她过度凸显个人,又一味地偏向妇女的行为心怀不满呢?

    想到这,于二成也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猛地站了起来,任由身下的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十分难听又刺耳的声音,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曼道:“苏主任,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你不觉得应该向我们几个大队长,和一直以来对你信任有加的社员们做出解释吗!”

    这话一说出来,苏曼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没有太大反应,但一旁田庆丰、郭队长和赵春芳的表情就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

    屋子里总共就只有八个人,六个生产大队长,一个公社书记,剩下的就是苏曼。

    人不算多,各自的小心思却都不少。

    于二成的话一说出来,会议室里面是又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中,抛开郭队长和赵春芳这俩人,其他几个大队长都互相对了个颜色,心里头明白于二成这小子是打算剑走偏锋,不成功便成仁啊。

    其他几个人对这种撕破脸的行为并不赞同,但一想到于二成自打当上大队长以后处处受掣肘的处境,也多少能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

    但明白归明白,却不等于他们要表明立场,跟于二成站一边,同仇敌忾。

    几个大队长先是看了看仍气定神闲,没有半点被对方话里的意思激怒的苏曼,和眼神提溜乱转,满是贼慢舒颜模样的于二成,又看了看仍坐在一旁没有表态的田庆丰,和坚定站在苏曼那头的郭队长、赵春芳俩人,想了一会儿,一起表态说道:

    “苏主任,于队长这话也没别的意思,我们这趟过来也是想给队里头的男社员们一个能进厂挣钱的机会。您一直都强调男女平等的事儿,总不能光找女同志当工人,不给我们男同志机会吧?当然了,我们也知道,服装厂现在才刚刚起步,没能赚到啥钱,所以我们也不着急,只是想过来表个态,您给我们一个准话,让我们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这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在表明了他们对苏曼招了120个妇女当工人,没给男同志半个机会的事情不满的同时,也不算是太过驳苏曼的面子,既不至于撕破脸儿,也没给苏曼一个能拒绝给他们承诺的机会。

    此时此刻,于二成意识到自己的话成了人家的垫脚石也晚了,只能憋着肚子里的气,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等苏曼给自己一个回答。

    看着几个人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也藏不住眼底算计的样子,苏曼简直是懒得跟他们讲,直接说了一句:“开厂这件事情,是为了给公社和所有社员创收,给每个人提供赚钱机会的,被招进厂的工人也都是符合生产需求的,我行得端做得正,为啥要和你们解释。”

    说这话的时候,苏曼心里头只觉得腻歪极了。

    她今天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会议室,主要是为了找田庆丰给他看看服装厂这边已经生产出来的第一批成衣的样式和质量。要知道,这可是他们麦田服装厂制作出来的第一批成衣,是极具纪念意义的!

    在拿到第一件被制作出来的衣服时,苏曼莫名有一种自己是在产房外等待孩子出生的孩子她姥姥第一个抱上新生儿的感觉——激动、欣喜、骄傲和满足。

    为此,她在第一时间就拿着“新鲜出炉”的成衣,准备来找“孩子她舅老爷”田庆丰,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

    然而,就在苏曼满心欢喜地去找田庆丰打算好好给他瞅瞅成衣出来的效果,顺便还偷偷给自己抬了个辈分的时候,她就先听见了这几个大队长正义愤填膺地说着关于自己的事情。

    这感觉,就跟刚点着的柴火让人泼了盆凉水一样,让苏曼这叫一个窝火!

    她本来是想等几个人说得差不多了再进去,就装不知道,也省得废话。但谁想到这几个人是越说越来劲,越说越过分,明明没有的事儿硬是让他们给说得好像都是自己的错一样。

    还有被他们夸大其词的大队社员们的反应……

    听到这里的时候,苏曼其实都有些想笑了。她实在不想跟这几个拎不清又想过来给自己谋福利,顺便再踩自己一脚泄愤的大队长计较,为此她是看都没看一眼于二成和其他几个人那一副又怂又不愿意屈服的样子,只觉得他们这戏有点过了,台词没编好不说,那一脸愤怒的神情中又必不可免带着几分贪婪的样子,也实在是有碍瞻观,多看一眼都会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本来刚刚那番话就等于是表明态度,也算是苏曼给这几个人一个台阶下,挺开心的一天,她手里头还拿着一件成衣呢,不想跟他们费功夫撕扯。但谁想到这话说完以后,几个人见田庆丰一直不吭声,是气焰也嚣张了,心里这一直以来,受苏曼压迫而憋出来的火气也膨胀了,完全忘了苏曼的厉害,不依不饶地说道:

    “苏主任,您这话说的可不地道。是,我们几个生产大队是归公社管,但如果我们没记错的话,苏主任您就只是一个妇联主任,不是公社书记吧?这正正经经的公社书记还在这儿坐着呢,咋就成了你说啥就是啥了呢?”

    苏曼看着几个提出来,要自己必须得保证以后再招工人的时候得先紧着男同志要求的大队长咄咄逼人的样子,是真的连敷衍都不想敷衍,直接开口打破了他们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不会给你们做出任何保证,厂子招工人是为了创收,不是为了人情,我只会选适合的工人,不会选适合的性别。”

    说着,她冷笑一声,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尖锐样子,一针见血道:“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好奇,如果被招进厂的这120个人全都是男同志的话,你们会为队里头的女同志过来拔创吗?大队长你们可别怪我说话难听,主要是自己都还没把屁股擦干净,就好意思说我‘重女轻男’,觉得我德不配位的话实在是太可笑了。”

    “苏主任,你这话说得也太难——”

    没等几个人用那种不痛不痒的言论攻击自己,苏曼就比划了一个停下来的手势,有条不紊得说道:“杨队长,服装厂120个名额里面,你是不是想偷偷捣鬼,把你老婆闺女都加进去?你今天过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被制止住了,你心里头气不过,所以才过来的吧?还有田队长……于队长……崔队长……”

    苏曼将几个人所做的不同程度的,关于工作失职的事情都一一点了出来,直给几个人说得浑身冒冷汗,恨不得冲过去给她的嘴堵上,求她别再说下去。

    到这个时候,在场的几个人也都看明白了,这苏主任别看现在不老去下边大队巡查了,但对队里头发生的事情却比从前知道得还清楚,简直是个门儿清!

    他们这还巴巴以为自己挺能耐,能给人上点眼药,扳倒对方呢。结果人家根本没把你放眼里,早就知道你的老底儿,只不过是腾不出手来惩治罢了。

    至于从始至终都没开口表态的田庆丰的态度,几个人也是明白了,人家那不叫不表态,是知道他们闹不出圈去,所以表现出来的,根本就不是放任,而是也和苏曼刚刚的态度一样,是懒得搭理他们!

    看着田庆丰听着苏曼对着他们说这么难听的话,都没啥变化的样子,几个人的心是哇凉哇凉的,再一想到刚苏曼说出来的,他们私下那点让人一抓一个准上的事情……

    几个人这回是彻底死了心,别说和苏曼做对了,他们已经开始思考起自己该怎么跟苏曼求情,让她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的事情了!

    看着几个人几经变化的神情,苏曼也没有死揪着不放的意思,毕竟这些事儿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一直没往外说过的原因,就是她根本没想追究。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苏曼还是明白的。

    但凡不是太大的问题,她也是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这几个大队长别忘了自己该尽的职责,也别在处事作风上做出丧良心的事,或者是像于大海那样乱搞男女关系,她也不愿意深究太多,只要管好大队就行。

    而她今天之所以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就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认清现实,别总想着给自己下绊子、上眼药,也是为了叫他们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放在社员的身上,规规矩矩把大队建设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净搞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不过这些话,现在说不适合。

    最是这种靴子才掉下来一只,让人胆战心惊,不知道第二只啥时候掉下来的时候,才最能让人印象深刻,也最能让人提心吊胆。

    要具体形容的话,那这种等待“第二只靴子”落地的感觉……就恰如眼前这几个正又是忐忑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地看着她,似乎将自己代入成当初被踹的于大海的身份,满脸都写着畏惧,生怕她给他们也来上一脚,并举报给公安送去县里批.斗的大队长们的样子。

    苏曼有心想给这群人一个教训,顺便也给他们紧紧皮,认真办点事儿,便一直绷着脸,紧盯着他们。

    从始至终都没表过态的田庆丰则仍旧保持自己捧着茶缸子不说话的态度,望着会议室的窗外,只觉得蓝天真蓝,白云真白,跟个吉祥物似的坐在那儿,旁边还有对“哼哈二将”在两边作者——郭队长和赵春芳。

    会议室里头是安静得不得了,连几个大队长紧张得心脏怦怦跳,和咽口水的声音都能听见。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伴随着会议室门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乔黎明站在会议室门口,跟个挺拔的小白杨似的,对屋里头或是神情彷徨,或是事不关己的人说着,目光却是紧盯着站在不远处,紧绷着一张脸,看起来极为难惹的苏曼,笑着说道,“我是过来修缝纫机的。”

    “是,小苏主任叫我过来的。”

    ……

    自打这服装厂正式开工,苏曼就把乔黎明这号人物给抛到脑后去了。要不是昨天临工人下班的时候,发现有一台缝纫机踩不出线,明显是出了故障的话,她还真是没能想起新来的这批知青里头,还有这么号人物。

    公社现在总共才只有六台缝纫机,坏了一台不能用可得耽误不少事儿呢。眼瞅着隔壁张家邬公社的代表就要到了,缝纫机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一定得赶紧修好才行。

    可苏曼上哪儿找能修缝纫机的人来了,思来想去,可算是把乔黎明这号人物给想起来了。

    尽管她也不确定乔黎明这个首都庆大的高材生能不能修好缝纫机,但死马当活马医,有总比没有强,苏曼便让服装厂里,从于家堡大队被选上来的妇女在回家的时候,顺便去一趟知青小院,通知对方今天过来修机器。

    只是乔黎明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和一群妇女同志同坐拖拉机车过来,苏曼在厂房等工人们过来的时候,就没瞅见他下车,仔细一询问才知道,对方非说要走着过来,估计得挺晚才能过来。

    现在正好是早上八点,女工们已经工作了一个小时,而和她们同时出发的乔黎明则是在路上耗费了一个小时才抵达。

    苏曼看着站在会议室门口的乔黎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对他所表现出来的,将本应该至少走一个半小时才能到的时间,缩减成一个小时就抵达的“竞走”成绩表示了肯定。

    所以,这是一个来自首都的高材生所能有的体能吗?

    看着乔黎明紧盯着自己,没了第一次见面时那总低头说话的样子,苏曼不禁挑了挑眉,却碍于田庆丰和其他几个大队长都在,而没有说什么,只微微颔首表示她知道了,并对他说道:“服装厂的厂房就在离这里大概只需要十分钟路程的地方,你直接过去就行,那里的工人会告诉你需要修理的机器是哪一台。”

    说着,苏曼像是刚想起来还被自己晾在一旁的几个大队长一样,转回头看向他们几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几位大队长想要为我分担解忧,把队里头因招工这事而风言风语的情况彻查、根除的话,那我也就不跟你们几位客气了,都是基层干部,你们能这样主动替公社分担,帮忙处理社员思想教育方面的问题,是非常值得学习的,也希望你们,能够从中好好学习,争取将功补过……不对xiang,应该是宽大处理。”

    几个人一听这话,心里叫苦。心想他们这趟过来本来是想借社员们的不满情绪来给苏曼上眼药的,可谁成想,如今这事儿却成了苏曼拿捏他们的把柄,倒成了他们要去解决的事儿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别说只是解决队里社员不满情绪的事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别让他们落得于大海那样的下场就相当可以了!更别说如今苏曼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已经算是留情面了。对她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而言,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

    在想明白这点以后,几个大队长忙不迭地保证:“请苏主任放心,我们……我们保证完成任务……绝对不会任由队里的社员对您有所误解……保证,保证不会再犯!”

    在他们几个逐一保证,就差对灯发誓的话说出来以后,苏曼仍用那种漫不经心却又越瞅越让人心虚的目光盯了他们好一会儿后,才点了点,算是暂时放过了他们,只等着看他们回大队以后的表现了。

    在成功吓唬住这几个一直对自己面服心不服的大队长,又安排他们去整治队里如今为招工的事情而产生的一些不好影响的事情以后,成功完成“一箭双雕”成就的苏曼都没注意乔黎明是啥时候离开的,只摊开自己手里拿了好一会,却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展示的成衣,示意田庆丰过来一起欣赏。

    “我今天过来是想给书记您展示一番这件,由咱们麦田服装厂独立生产出来的成衣,也是咱们厂出品的第一件产品。要不是赶巧儿碰上他们几个过来说我坏话,又依依不饶的话,这衣服早就能出来亮个相了!您看看这款式、这针脚,县里商店卖的那些沪市来的成衣也都是这样的,还不如咱们手工制作的精细呢!”苏曼说着,眼神里满是为这件衣服的出现而感到愉快的情绪,和想要将这件衣服珍藏的想法。

    谁家的孩子谁家爱。

    此时此刻,苏曼看着被摆在桌子上的成衣,简直是越看越稀罕,只觉得别说是县里的商店了,就是市里百货商场里的衣服也比不上她们麦田服装厂生产出来的衣服好。

    而有着同样情绪的,还有田庆丰。

    “这件衣服可真好啊,看起来又结实耐穿,花样款式也都好看!看见这成品我可算是知道为啥这一件衣服卖得这么贵,还能有那么多人愿意买了。这要是我在商店里头看见这样好看的衣服,也肯定乐意花钱给你赵姨买一件穿!”

    还不知道自己是这件衣服“舅老爷”的田书记一边感慨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衣服,也是觉得咋看都看不够。

    看到最后,他甚至是上手给这衣服收了起来,理不直气也壮地对苏曼说道:“既然这是咱服装厂生产出来的第一件衣服,那咋说也得留个纪念才行。作为公社书记,这件衣服就交给我保管吧!正好你赵姨头几天还跟我说没有衣服穿了呢,这件正合适!回头衣服的钱就从我工资里扣!”

    正想着自己把这件衣服留下,等过两天张家邬的代表过来的时候,就穿这件衣服接待对方的苏曼满脸问号地看着田庆丰说着就要把衣服叠起来带走的样子,立马反应过来,表示:衣服千千万,这件最好看!要想拿走它,要先问我——干不干!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开启。

    而就在苏曼和田庆丰就这件由厂子生产出来的,极具留念意义的衣服,开始了他们之间第一次争论的时候,被苏曼喊来当修理工的乔黎明则正在临时厂房里,对着那台只需要拧个螺丝,清理一下机头就能重新使用的缝纫机认真地……磨着洋工。

    乔黎明一边假模假式地拿着螺丝刀“修理”着缝纫机,一边频繁地抬头看向厂房的门口。

    ——小苏主任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过来监督自己的工作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中途的时候,有个临时工作要处理,所以今天的更新晚了点,不好意思。感谢在2021-09-07 21:15:03~2021-09-08 23:1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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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在和田庆丰为了一件衣服而针锋相对,却怎么都没能分出高低,反而是浪费了不少时间的情况下,这件衣服最终是既没能让苏曼拿到,也没能叫田庆丰带回去,而是被留在了公社,作为不会被卖出去的纪念品。

    看着被田庆丰拿走,并表示等回头找人装个玻璃框,到时候挂在未来厂房墙上的说辞,苏曼简直是后悔得恨不得拔刀喊一句“照顾好我七舅姥爷”的经典台词以后,再把衣服抢回来。

    衣服那玩意儿不就是为了穿的吗,咋就得裱进框里呢?!

    面对田庆丰的铁石心肠,苏曼在离开办公室的路上,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早知道就不过去提这事儿,等张家邬那公社代表过来以后,直接穿着这件过去,不就能把这件衣服合理变成我的了吗……失策啊!”

    苏曼正低头边走边说边若有所思地想着下礼拜该咋接待张家邬代表的事儿呢,却没想到自己这难得低头走路的姿态会一“不小心”就撞上突然出现在自己前头的人。

    嘶——

    苏曼捂住自己撞上的额头,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忍不住想抬头看看被自己撞上的这位是谁,咋胸口硬得跟石头似的,撞得她脑门儿贼疼!

    但还没等她抬头,被撞的那个人就先开口喊了一声她。

    “小苏主任?”

    “!乔知青?”

    整个公社里会喊自己“小”苏主任的人,应该就只有今天过来修缝纫机的乔黎明了。

    看着乔黎明在被自己的“铁头功”无意撞了一下,竟然还没被撞倒,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疼痛感,反而还给自己撞得脑门儿生疼的乔黎明,和他此时此刻仍保持微笑的样子,苏曼对他的身份更多了几分怀疑,总觉得这小子不像是他资料上写得那样,是个天真单纯,却又被迫肄业的男大学生,更像是经受过部队训练的人。

    苏曼不动神色,和显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乔黎明假笑道:“乔知青?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厂房修理机器,怎么又回来办公楼这边了呢?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或是田书记吗?”

    “我是过来找小苏主任你的。”在之前的见面中,一直都是一副“生人莫近”样子的乔黎明说话间,脸上还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像是消融的冰雪一样,令他本就不俗的长相更添了几分吸引力。

    但显然,美男计在苏曼这里,是行不通的。

    对于乔黎明在前后两次对话中,所表现出来的反差,苏曼意识到这位哥也是个演技派,却并没有和对方飙戏的想法,只公事公办地问道:“那乔知青你过来找我应该是为了缝纫机的事情吧?是需要什么零件还是修理的家伙什吗?如果是的话,请尽管说。”

    听见这话,乔黎明不仅没有被苏曼的态度吓退,反而加深了几分笑意,说道:“我过来的确是为了和小苏主任你说缝纫机的事,但不是为了麻烦你,而是想告诉你,缝纫机已经修好了。”

    说这话时,苏曼正想着这缝纫机要是真的修不好,自己该上哪儿淘换一台回来,或是去哪儿找能修好它的零件。刚想和乔黎明说修不好也没关系,敷衍几句就让他走人的时候,她就听见了对方说,他竟然已经给缝纫机,修好了?!

    大概是苏曼刚刚那一瞬的表情管理失误了,让乔黎明看出了她对自己的不信任,便主动开口说道:“小苏主任要不要去厂房看看?那台机器现在已经重新投入工作了。”说着,他还像是邀功一般地对苏曼说道,“不光如此,我还顺便把其他几台缝纫机都检查了一遍,机器本身都没太大问题,就是有些旧了,部分零件磨损老化。按照服装厂现在的工作量来看,最多也就能坚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还是得都换新的才行。”

    服装厂的工作,可是对整个公社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但厂子现在却一直没能有进项,还都花着公社账上的钱来维持着日常开销。

    对于苏曼而言,这几台都快要用落套的缝纫机可不是啥破铜烂铁,而是决定了服装厂生死存亡,和能否争分夺秒多生产服装的关键。

    为此,在一听到乔黎明的话以后,苏曼饶是对他有所警惕,也还是不免因他的话,被转移了关注点,下意识顺着他说的话,认真问道:“这几台缝纫机虽然都还是最早一批出产的机器,但一直都没怎么用过,怎么就只能坚持工作三个月了,没办法再维持一下机器的寿命吗?”

    乔黎明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就是因为一直没怎么用过,如今又要它一下投身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中,已经老化的零部件根本承担不起这么重的负担,才会导致更严重的磨损,减少寿命。”

    苏曼虽然没有太多对技术修理方面的了解,但却能明白乔黎明话里的意思。

    这感觉就好像是,一位植物人患者突然苏醒,却在还没有经历复健,这个必要康复环节的时候,就被要求下床去参加马拉松跑步一样,不光对病情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身体的机能陷入到更糟糕的情况中……这几台,几乎没有被用过的缝纫机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苏曼在想明白这一点后,看向和自己说明了这个问题的乔黎明,笃定道:“你有解决的办法。”

    乔黎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小苏主任如此肯定我能解决,是出于对我的信任吗?”

    “作为公社的干部,我当然是会相信公社里的每一位同志。”苏曼笑道,“提出问题解决问题。乔知青既然主动和我提了这件事情,那么就说明你是能够解决,或者是能够想出解决办法的……不然的话,乔知青也不会说这样的出来,直接装作不知道不就好了,干啥还要不懂装懂,非要给自己找事儿干呢。”

    苏曼四两拨千斤地将问题重新推给了从今天一见面就一反常态的乔黎明,没再给对方跟自己这儿好像逗闷子的机会,直接说道:“既然乔知青你有办法能解决,那么这几台机器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在不会影响服装厂正常生产的情况下,争取尽快完成对这几台缝纫机的改造工作,让它们至少能够为服装厂效力到我们有钱买新机器为止。”

    “小苏主任我……”被打乱计划的乔黎明有心想说点什么,却再次被苏曼打断。

    “我知道乔知青你想说什么。”苏曼一副“我懂你意思”的样子,抬手拍了拍乔黎明的肩膀,说道,“只要乔知青你能够提高缝纫机的使用寿命,公社这边一定不会亏待你,到时候我会向书记申请,给你提供一个公社技术员的职务的。所以,现在就请你多多辛苦,尽快把缝纫机修好吧!”说完,苏曼就绕过乔黎明,准备回办公室了。

    乔黎明:“……”

    我这是,自己坑自己?

    看着苏曼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的背影,乔黎明的目光悠长而深远,一直等到苏曼走到拐弯处,一个闪身就彻底看不见她身影以后,乔黎明才慢吞吞地将目光收回,仍保持着他挺直的脊背,朝着临时厂房的方向走去了。

    对于给六台缝纫机提高使用寿命这种事情,就算是他也得忙活好一阵子才行。

    小苏主任,可真是……

    给他找了一桩难办的差事啊。

    不过……

    乔黎明感受着肩膀上仍保留的,被苏曼拍过的触感,和那时自己在会议室门口所见到的,她那般飒爽英姿的模样,只觉得心里头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正在心里跳动乱窜。

    这种感觉让乔黎明觉得陌生极了,但又偏偏不觉得反感。

    还没等乔黎明深入思考这是一种什么感受的时候,刚刚就已经离开的苏曼却突然从拐角处探出了一个脑袋,打算了他的思绪,

    乔黎明:“???”

    看着对方被自己突然出现而满头问号的样子,苏曼咳嗽了一声,只说道:“乔知青,我刚刚忘了说——之前和你们这批知青一起被分配过来的人下礼拜就会过来。一共21个人,男同志会被分配到于家堡大队,女同志会被分配到郭屯大队……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帮我通知一下这两位大队长。”

    说完,苏曼就又“嗖”的一声将头缩了回去。

    紧接着,拐角那头就传来了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似乎是苏曼在告诉乔黎明,她这一次是真的回办公室的讯号。

    这一连串的举动,让乔黎明在意识到苏曼告知自己这件事情,完全是因为她不喜欢对人有所亏欠,而提前支付给自己用来修理缝纫机的报酬,也不禁想到了自己被分配到于家堡插队的这一段时间里,当地的社员对苏曼那略有些畏惧却也佩服的态度,和知青小院里和知青们在提起她时那极为崇拜向往的语气。

    19岁的的小姑娘……

    备受崇拜的主任……

    ……还有,刚刚那个探头探脑,别别扭扭给自己传递消息,算作修缝纫机好处费,又匆匆忙忙跑走的人,竟然,都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认知,让乔黎明对苏曼的好奇更盛了几分的同时,也让那只突然出现就一直躲在他心里头乱窜的兔子,也跳得更欢了。

    所以,这只兔子为什么出现……

    而它,又为什么只挑苏曼在的时候,才会跳?

    乔黎明抬手压住了自己越想越跳动得越厉害,并显然已经正在以超过正常频率跳动的心脏,决定暂时将问题搁置一旁,转而思考起那些人即将在下周抵达公社的事情,试图以此转移注意,尽可能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不过当务之急,他还是先去临时厂房,想想怎么翻新缝纫机吧。

    ……

    一周的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是真的快。

    眼瞅着,这日子就来到了金秋一般的九月。

    在乔黎明这个高材生的技术支持下,服装厂那六台老得快要掉螺丝的缝纫机已经有两台完成了翻新重组,用起来那叫一个顺畅,效率也跟着提高了不少,还剩下四台,最多半个月也就能全都完成。

    被提高效率的,不光是缝纫机,还有服装厂这群越干越起劲儿的女工们。

    在苏曼对几个不服气的大队长进行了一番威慑以后,这几个人回去以后,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没半点耽搁的,就把队里头那些风言风语彻底肃清了一遍,更是让队里头的妇女同志们都高兴得不得了,对苏曼也是越发崇拜、信服,更加尊重了。

    没了队里头的老少爷们说闲话,也不用再听队里头其他因为没好好学习也没被选上的妇女们说的酸话,更没了总惦记着她们上工赚来的工钱的婆家,女工们算是彻底解放,只觉得整个人都跟放飞的小鸟似的,自由快乐!

    这人心情一好,工作效率也是嗖嗖的提高。

    不过正式开工不到十天的工夫,服装厂这边就已经生产出来了近一百件衣服。按照这个速度,等到国庆节到来的时候,六百件衣服也就差不多能够全部完成。

    国庆节啊……

    这可是一个搞促销的最佳时机!

    苏曼站在公社办公室的床前,看着正在公社院子里安排那批被接回来的“牛鬼蛇神”去处的田庆丰,想着即将在下午抵达麦秆公社的张家邬公社代表时的接待流程的同时,她也在一心二用地思索着国庆节的宣传活动。

    这个时候,站在院里头的田庆丰朝站在二楼办公室窗前的苏曼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院子这边。

    匆匆走下楼,苏曼看着已经按男女分好,各站一旁的那21个因为是被定性为“牛鬼蛇神”而不能享受任何好的待遇,永远都要站在角落里的人,心里也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只小声问向田庆丰:“书记,喊我过来是有啥事啊?”

    田庆丰也是同样不知道该用啥样的态度面对这些人,也是尽可能压低了声音说道:“小苏啊,你之前说打算把他们按男女分开去到两个大队这事儿,是不是应该再考虑一下?他们中间有两对都是夫妻,这要是分开的话,我觉得是有点……”

    “两对都是夫妻?那子女呢,一般这种情况不都是……”苏曼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其中还会有夫妻一起被分配过来的情况,毕竟在以往被分配到隔壁农场的情况里,大多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其他家人基本上都是登报断绝关系,以保证子女不会受到牵连。她看向站在左右两边中,的确是有两男两女在互相朝对方的队伍里看去的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于她的未尽之言,同样了解这个时代特殊性的田庆丰却能领悟她话里的意思,也能理解她难得出现在工作中的,不够人性化的情况。因为他自己也的确是忽略了这一点。

    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人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对于这样的人几乎都已经麻木了。麻木到他们忘记了“人间自有真情在”,只记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曼才说道:“那就一起去于家堡大队吧。郭屯那边的话,赵春芳队长才刚上任不久,对大队的掌控力度还不太够,把人全都送去那边我担心会出乱子,本来只送女同志过去是想着大队长是女同志,相对会能照顾一些,但现在这情况,还是都送去于家堡吧,郭队长的能力和为人都是值得信任的,起码不会……”

    田庆丰知道苏曼对于这群“牛鬼蛇神”的态度和自己是一样的不忍心,也是一样的想要尽可能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环境,只是他也怕人多口杂,有些话要是让人听见了就等于是灭顶之灾,便打断了苏曼想说的话,给她一个了然的眼神,对旁边的小干事说道:“那就去于家堡大队吧。小赵你现在就去传达室那边打电话,通知郭队长,让他赶车过来,把这些人都带走。”

    说着,田庆丰似是不忍一般地,转过身,背对着那群憔悴不安的老人家,对苏曼说道:“下午张家邬公社的代表就能到了,派过来的就是之前和你见过一次,去县里领知青回去的张三同志。你们之前也都见过,所以招待他的事儿就全权交给小苏你处理了,我就不去掺和了。”

    作为公社书记,田庆丰是不会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和应该端着的架子的。所以,为了不让向来富裕的张家邬公社的过来的代表小瞧他们公社,田庆丰自然不会太隆重地迎接对方,只打个照面就行,以免让对方产生他们这样是上赶着的想法。

    苏曼明白田庆丰的意思,点头保证道:“放心吧书记,我和那位张三同志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我们当时聊得可以说是十分融洽,我一定让张三同志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也一定会将咱们服装厂的衣服推销出去的!”

    对于苏曼的能力,田庆丰是绝对不怀疑的。

    只是……

    田庆丰想起自己曾在集体大会上见过一次张三这个人,对他其貌不扬的长相,和过于接地气儿的言谈举止……实在是印象深刻,这让他不免有些怀疑苏曼口中所说的“交流融洽”的真实性。

    但看着苏曼自信的神情,田庆丰也没多想,只嘱咐道:“这位张三同志我曾见过一次,是个说话有些……粗犷的同志,他要是敢跟小苏你说啥不好的话的话,你对他也别客气就是了,总不能在自家公社的地盘上让你受委屈的。”

    尽管苏曼知道对方在见识了自己手拍桌子的绝活儿后,是绝对不敢再跟自己面前撒野的,但听到田庆丰这番话,她也还是觉得心里头熨帖极了,没有反驳,而是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此时正在路上的张三打了一个喷嚏:是谁?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

    张三的大名叫张兆福。

    因为在家里头排行老三,从小到大,不管是家里人还是亲戚朋友,都管他叫“小三子”,所以一直到他被招进公社当干部,大伙儿也都习惯了叫他张三,或是三哥。

    张三只念到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这样的学历在生产大队里还能算是拔尖儿,但在公社里头可就不算什么了。要不是他姐夫在公社里是后勤主任的话,也轮不上他这样又没学历也没见识的人进公社上班。

    不过张三虽然嘴欠儿了点,却是个识时务,会说话的人,所以在进了公社以后,他也凭借着这点子小聪明,得了领导的看重,当上了个小干部,没事儿给跑跑腿啥的。

    但如果早知道自己这跑腿儿的差事会在苏曼这里遭遇事业滑铁卢的话,张三真是宁可继续做一个公社按月领工资的小干事,也不愿意被领导使唤,安排来到麦秆公社,参观他们的服装厂。

    在出发之前,张三甚至都求到他姐夫面前,想让他想办法换个人过去。但奈何领导已经发话,非说张三之前去县里那趟也已经和麦秆公社的代表打过交道,让他过去最合适,偏就不换人。

    没办法,张三只能强忍着心里对麦秆公社的恐惧,出发了。

    说实话,他真不是像姐夫说的那样,是因为嫌弃麦秆公社不如他们张家邬公社富裕,嫌那里环境不好,不乐意在那儿待两天。

    他主要是害怕……

    害怕遇见苏主任!

    自打上次在县里头见识了苏曼“巴掌碎桌子”的本事以后,平日里最爱招猫逗狗,跟公社办公室里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干事逗个贫的张三是再没有半点心气,整个人都变得清心寡欲起来,完全是让苏曼那一下子给留下了阴影。

    但在接到领导下达的死命令以后,张三是再如何不情愿,也只能听从领导指挥,出发去麦秆公社考察了。

    只是在从张家邬公社出发的路上,张三已经不知道在心里产生了多少回想要打道回府,换人来麦秆公社的念头。但随着他一个又一个根本没有被实现可能的念头的出现,麦秆公社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站在麦秆公社办公楼的门口,张三一脸视死如归地迈开了腿,准备先去门口传达室那里登个记,等着接待自己的人过来接他。

    在等待过程中,张三看着眼前,方方面面都不如他们张家邬公社的地方,却不敢流露出半点嫌弃的目光。

    只一心想着:千万不要让我在麦秆公社碰见女壮士,千万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女·苏曼·壮士:麦秆公社欢迎你![核善的微笑]

    第63章 (修)

    公社传达室门口。

    张三在登记了自己是来自张家邬公社的身份,表明了他此番前来是为了参观麦秆公社服装厂的来意以后,可以说是受到了看门大爷和负责值班的干事小陈的热烈欢迎!

    他们可是在就从苏主任那里知道公社服装厂打算开始盈利,要把衣服卖给其他公社的事情。

    与其说他们是欢迎张三,不如说他们是对于张三来这里的目的有所欢迎。

    在看过了张三的介绍信,确定了他的身份无误以后,传达室大爷和干事小陈对于张三这位来自富裕的张家邬公社,过来给他们麦秆公社送钱……咳,不是,是过来参观考察的同志自然是不能让他在传达室等着人来接,是一定要客气一些的。

    所以,具体的安排就是看门大爷继续留守在传达室,而负责在传达室值班的公社干事小陈则在拨通了公社内部电话,和办公室的值班人员说了几句话,确认了信息以后,便十分客气地带领着张三准备前往办公楼,去找负责接待他的人,也就是苏主任的办公室,将人交给她。

    “张同志,请跟我来,我现在就带你去办公室——”

    在小陈的带领下,十分担心会和苏曼撞见的张三带着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心情,十分拘谨地跟着走进了办公楼。

    然而,在进到内部以后,张三对这个低配到不能再低版本的“大观园”可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些啥好了……

    ——实在是太破了!

    相比较张家邬那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内部装修虽然不算华丽,但起码也是年年都会重新刷大白的工作环境,麦秆公社办公楼的内部环境可以说是简陋至极。

    都不用细看,张三就能看见大厅墙壁那斑驳的墙皮,和脚底下踩着的,坑坑绊绊,连个地砖都没有,还是用水泥铺出来的路。也不用多说,他就能从这其中清楚地意识到这个被称为是花阳县所有公社里最穷的地方,到底是有多穷。

    这份认知,让张三不由得在心里面滋生了出了些许的得意,和高高在上的情绪,并且暂时遗忘了对苏曼的恐惧,并在心里想着,像这样比他们张家邬公社不知道穷了多少的地方,真的能办起服装厂,做出像商店里卖的那种成衣吗?

    张三这样想着,忍不住问向走在前面给自己带路的小干事:“这位同志,你们的工厂在那儿呢啊?我一路走的都是大道,却一直都没看见你们服装厂的厂房在哪里。你们公社这方圆几里都是荒地,应该是一眼就能看到才对,我这看来看去都没能看到,不会是你们这厂房被建在下边大队里头了吧?”

    尽管张三在心里一直告诫自己要收敛性子,一定要在确定苏曼不在公社以后,再说该用啥样态度对待这次工作。但早已经习惯了在张家邬公社作威作福的张三,再如何收敛,也还是没能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也就是对麦秆公社十分瞧不上的态度,也还是不□□露除了几分。

    能在公社里面上班的人,不说都是人精,也起码都是懂得啥叫看碟下菜,对张三所表现出来的嫌弃,甚至是略带鄙夷的目光,领路的小陈可以说是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头真是恼火得不得了,却又碍于对方的身份和来他们公社的目的,也只能是隐而不发。

    来者皆是客,来者皆是客,来者皆是客……小陈心里头念叨着,想着对方可能会成为他们公社服装厂大主顾的身份,努力压着火气,对仍在一旁用挑剔的目光左右张望着的张三开口说道:“厂房就在附近。等负责接待您的同志过来以后,她会和您详细说明情况,也会亲自带您过去参观的,还请您稍安勿躁。”

    “你不是要领我去厂房?”

    “当然,我现在是要带您去找负责这件事情的领导。”

    听到这话,张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道:“你要带我去找谁?是你们公社的书记,还是服装厂的负责人?是男的女的?”

    “我们公社书记可不是随便谁来都能见到的,但出于对张家邬公社的尊重,也为了能够更好促进我们两个公社之间的关系,我们书记特意派了厂里的副厂长负责这件事情。”面对张三的连问,小陈努力保持微笑地说道,“关于购买服装的相关问题,您都可以和我们服装厂进行友好探讨,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干事,对于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

    服装厂里的副厂长……

    张三没能察觉到对方那充满讽刺意味的回答,只默默在心里想着,那苏曼就算是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个妇联主任,不可能会被派来负责服装厂这么重要的事情。所以,不管这副厂长是男是女,只要不是苏曼就行!

    想到这里,张三原本还有些收敛的态度瞬间就变得更嚣张了起来。只见他抬了抬下巴,十分高傲地对走在前面的小陈说道:“那你们厂的厂长呢,为什么不是他来接待我?你要知道,我可是代表张家邬公社,过来和你们谈成衣批发合作的,涉及到的合作和资金可不是副厂长就能负责的!”

    张三的话让本就对他态度有所不满的小陈气得是满脸涨红,正准备开口反驳对方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张三同志?一段时间没见,你的嗓门可真是够洪亮的啊!我这还在走廊那头的时候,就听见了你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是底气十足啊,连负责接待你的副厂长都不能被你看在眼里了——”只听见苏曼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

    这一道声音,和所说的内容,都让张三整个人都吓得浑身一抖。

    他看着不紧不慢从拐角那头走出来的苏曼,紧张得吞了吞口水,整个人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并在苏曼离自己还有十多布的距离时,伸手捅咕了两下自己旁边已经满眼多是崇拜的小陈,在对方不耐烦的目光中,十分识时务地小声道:“你不是说,接待我的人是服装厂的副厂长吗?为什么,会是这个女煞……咳,是你们妇联的主任过来?她应该只是路过,对吧?”

    “怎么可能只是路过。”小陈用一种看二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刚刚还嚣张得不得了的张三,直接开口打破了他最后的希望,“所谓能者多劳,我们公社的苏主任不光是妇联的主任,同时还是服装厂的副厂长。这次负责接待张三同志你的人,就是我们苏主任。”

    什么叫绝望?

    这就叫绝望!

    看着已然笑着走到自己跟前的苏曼,张三只觉得心跳加速,仿佛自己此刻已经化身为了当初在县里知青办时,那张被苏曼摇摇欲坠的,又被她一巴掌拍塌……木桌子。

    张三:“苏、苏主任,好……好久不见。”

    苏曼:“好久不见啊,张三同志。”

    单从两个人的表情和简短的对话中,多少是有些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真的“久别重逢”还是“狭路相逢”。

    但不管是什么关系,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又是什么,两个人也都没有忘记各自的身份和目的。

    张三擦了擦自己鬓角流下来的汗,一边说着麦秆公社这边的“秋老虎”要比他们这张家邬热得厉害的话,一边小心打量着苏曼,思忖起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在两个公社的成衣买卖合作中占据上风。

    “说起来,刚刚这位小同志和我说了,这次合作是由服装厂的副厂长全权负责……”张三想着自己出发前领导再三嘱咐的事情,也是鼓足勇气,开口问道,“那苏主任,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去厂房,看看工人们的工作成果?”

    “当然。”苏曼欣然点头,朝张三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厂房就在附近,咱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好的,苏主任请。”看着苏曼伸出来的,那双白嫩嫩的小手,张三畏惧地吞了吞口水,却不想他这一瞬的动作,正好被过来找苏曼请假的乔黎明看见。

    乔黎明看着张三,知道他应该就是苏曼这几天准备接待的张家邬代表,也知道他的到来代表着一种赚钱的商机,但他也还是说不出为什么的,厌烦张三刚刚对着苏曼时所流露出来的表情。

    那种类似于战栗却又混合着算计、贪婪的目光,是令乔黎明所厌恶的……是他曾经的噩梦。

    看着苏曼和那个人虚伪地笑着的神情,和她越走越远的身影,乔黎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去临时厂房,等一定会去临时厂房的苏曼过去,再借此机会和她请假,或是说一些专业术语,成为她带领其他公社代表展示厂房时的一个亮点。

    但莫名的,乔黎明有些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和那样一个陌生又虚伪的苏曼对话。相比较她永远保持的和善的微笑,乔黎明觉得他宁愿去看第一次见到苏曼时,她脸上那样冷漠却又真实的表情。

    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乔黎明更想要找一个能够和苏曼单独相处的机会,完成自己在知道她的名字,确定了她的身份以后,所想要确定的事情。

    只是,这个机会有些难找。

    正在乔黎明踌躇着的时候,已经完成了领路工作的小陈看见了他,问道:“乔知青?你怎么在这里,是过来找苏主任的吗?苏主任刚带着张家邬公社的代表去临时厂房那边了,你要是有事的话,现在追上去还不晚呢。”

    追上去?

    乔黎明看着苏曼带着人朝更靠近临时工厂的公社后门渐行渐远的身影,摇了摇头,只说道:“还是不了,我不过是想要过来跟苏主任请个假,提前回去一会儿。但小苏主任既然有事要忙,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这倒也是。”今天的工作是在传达室值班,负责大伙儿上下班登记签到的小陈点了点头,说道,“那乔知青你跟我过来传达室吧,做好登记以后,你就能直接回去了,也省得麻烦苏主任了,她这一天的工作也是辛苦,这种小事就不劳烦她忙活了。”

    乔黎明在听到对方说自己的事情对苏曼而言,是件“小事”的时候,神情不由得暗了暗,低头签字的时候,眼神中也是充满了一种与他整个人所表现出来的形象,毫不相关的疯狂阴暗。

    他不喜欢这个说法。

    在用极为不工整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来漂亮的字体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后,早就没了最开始来公社时那副“刺头儿”模样的乔黎明对十分粗神经,完全没意识到他不对劲的小陈笑了笑,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陈干事,还要辛苦您帮我跟小苏主任说一声,免得她不知道我早退的事情……”

    “放心吧。”小陈毫不在意地说道,“苏主任每天都要看这个登记表的,你这早退的原因都写在后面呢,一看就能知道,不用担心苏主任会计较这事儿。”

    乔黎明没再说话,只盯着那个签到本多看了几眼,便转身离开了。

    而在他离开以后,和小陈一起负责值班的传达室大爷,看着乔黎明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和小陈说道:“陈干事,这就是苏主任说的那个大学生知青?这长相,也忒俊了吧?”

    “嗐,这长得好看管啥用,不还是得被分配到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插队劳动嘛。也就是这乔知青还算有点真本事,被咱苏主任发现了他懂修理技术的手艺,许给他一个公社技术员的职位。不然的话,不还是得跟其他知青一样,搁地里头干农活嘛。就他这白白净净的模样,真要是下地干活,那迟早也得晒成黑疙瘩!”

    小陈说着,看着乔黎明挺拔的背影,也忍不住咂摸道:“不过说实话,这样的长相,就是给晒黑了估计也还是有那小姑娘喜欢。唉,我要是有乔知青这样的长相,哪儿还用愁再找对象啊,那媒人估计都得给我们家的门槛儿踩平了!”

    传达室大爷一听这个,憋着笑安慰道:“陈干事你今年不也才刚24嘛,不着急!那服装厂里头那么多没结婚的漂亮小姑娘,不都是机会吗!”

    两个人说着,话题就彻底从乔黎明身上跑偏到大龄男青年搞不上对象的苦闷上了。

    ……

    正带着张三,朝着临时厂房走去的苏曼,还不知道公社里已经有不少单身男青年惦记上了服装厂这120名女工中那些未婚小姑娘,一心想着该如何讨人欢心的事情呢。

    不过就算是知道,苏曼也不是那好棒打鸳鸯的人,反而是双手支持,乐意看到那些有着同样思想和目标,也都有着艰苦朴素,脚踏实地等良好品行的男女同志能够走到一起,成为革.命战友。

    独立女性的“独”指的是独立的思想。代表着一个人拥有着能够独立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并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任何后果,能够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能够自己给自己做主的独立人格。

    而这种独立,绝对不是字面上的孤独,或是独身一辈子才能算是“独立女性”的这种仍然要被别人定义的“独”。

    如果一个人打着女性也要独立的思想,宣传着相关的独立口号,却以“独立女性怎么能和男人在一起”的言论束缚另一个人的选择的话,那么这样的方式,并非是号召独立,而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的,另一种对女性的道德绑架,和新一轮的思想禁锢。

    像是此刻,苏曼带着张三来到厂房门口,推开门——

    看着里面共计120名的女工们,和她们训练有素的工作场景,以及她们每个人脸上自然流露出来的笑容,苏曼觉得,这些工人已经离成为一个真正的独立女性不远了。

    当然了,现在可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

    大概是厂房里这些工人严谨了行为却不拘谨态度的表现,让苏曼有所放松。她难得放下了自己刻意端在张三面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只见苏曼张开手臂,用极为骄傲的声音,对张三说道:

    “张三同志,这里就是我们厂的厂房;

    “这些就是我们麦田服装厂的工人们——”

    ……

    作为一个非工业县,花阳县的地占面积虽大,附属的公社和生产大队虽多,但仍改变不了这里仍是以农业生产为主,是靠天吃饭的地方。

    而其中,作为最富裕的张家邬公社的崛起,倒不是这个地方有啥特殊的,只是因为这个张家邬公社是离县城最近的公社之一,富裕的原因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多了一些能够得到县里补贴,和当地社员去县里打工、上班的机会罢了。

    所以,在得知麦秆公社这个小穷地方竟然也敢开工厂的消息以后,张家邬公社的书记就跟听了天方夜谭一样,根本不相信,也没想过去和麦秆公社进行交流合作,更是没想过花钱去买他们这个还不知道真是假的厂子生产出来的衣服。

    在张三抵达麦秆公社,并在一路上都认真观察当地情况,确定这里没有耸立起来的,类似县里工厂厂房样子的建构以后,他的想法也是和他们张家邬公社的书记一样。

    而这,也是为啥张三会抵达麦秆公社以后,一上来就会问关于厂房的事情。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麦秆公社这个小穷地方能建起那种市里面才有的生产成衣往外卖的服装厂,更不相信他们能有钱买机器,做出那种只在商店才会有的卖的成衣。

    但眼前的一幕,却是让张三不想相信,也必须要相信了。

    一间被打通的大平房……

    六台正在工作的缝纫机……

    120名精神面貌极好的工人……

    还有,被成批摆放在最后面充当小库房位置的,那一眼看不出是有多少件,却能看出是崭新的,和商店里挂着的10元的成衣,是一模一样,甚至颜色、款式都还要更好看一些的……新衣服。

    张三盯着那批衣服,不错眼地问站在一旁的苏曼:“苏、苏主任,我记得我们公社书记和我说过,你们麦秆公社当初和我们联系的时候,说按一件成衣10元批发销售,不要布票对吗?”

    苏曼点头,补充道:“我想张三同志你也清楚,不要布票这个优惠力度是有多大,所以我们这边给的这个批发优惠,是需要一定条件的。”

    张三:“什么条件?”

    苏曼:“起拍100件。”

    “一百件?!”本来这趟过来连一件都不想买的张三瞪大了眼睛,连本能对苏曼的畏惧都没了,大声道,“苏主任,这个条件也太苛刻了吧?一件10块钱,一百件就得一千块钱?!哪个公社能拿出这么多钱用来买衣服?!”

    “张同志你先不要太激动,一百件对于你们公社而言,我还担心少了呢……”张三的喊声多少是影响到了干活的工人们,苏曼不想让他影响工程,便拿起一件成衣,示意他跟自己回办公室去谈。

    一百件衣服多吗?其实并不多。

    哪怕是整个县里最数地广人稀的麦秆公社的社员也都有将近五千人,更别说靠近县城又十分富裕的张家邬公社了。这一百件衣服对于他们公社将近一万的人口而言,也才占了百分之一。

    衣食住行,说得不就是老百姓的日常需求嘛。

    只是这个年代的人们习惯了艰苦朴素,再加上布票的限制,才使得成衣的销量变少,但在工人更多的大城市里,服装仍然是人们的需求,一种对美的需求。

    所以说,人们不是不想要新衣服,只是没有条件买罢了。

    而在买衣服所需要的条件里,苏曼虽然没有降低价格,却放宽了布票的限制。

    在这样的条件下,要是还卖不出去衣服,那她这服装厂也就别干了。

    回到办公室里,苏曼对仍在斤斤计较着想要不要布票,就要订至少一百件衣服的张三,没有选择再现自己“手拍桌子”的力大无穷,而是默默点亮了自己的[嘴炮]技能。

    还没等苏曼开口,张三就劲儿劲儿地开口说道:“苏主任,我这趟过来是替我们公社领导过来考察你们服装厂情况,和生产成衣质量。虽然说我不能替领导做决定,但就你刚刚提出来的条件,别说我们领导了,就是我都觉得不可能。我不知道你们公社的情况,但对于我们公社而言,想要动用公账上的公款,是需要公社所有主任级别的领导都点头同意才可以的。所以我觉得,咱们也不用继续谈了,明天上午我就回张家邬!”

    张三话虽这么说,但只看他说话时的神情,那一副等着苏曼给递台阶挽留一番,自己再借此砍价的样子,都不用猜就能知道,他这是在装样子呢。

    要知道,这可是不用布票就能买到的成衣,在没有布票限制下,谁家能掏不出来10块钱呢?说实话,如果不是苏曼限制了必须得起拍一百件的条件,张三都想现在就掏钱,先给他亲娘和大姐买一件回去穿了!

    但张三可没忘了自己过来这趟的目的。他可不是代表个人过来买一两件衣服回去的,而是代表公社来考察参观的。一百件衣服的订单,他可没权利拍板定,再加上难得出一次公差,张三再怎么不思进取,也还是想要往上升一升的。

    平日里在他们张家邬公社,张三纯是靠溜须拍马,外加他姐夫的帮衬,才能在领导跟前混个脸熟,得来这次出公差的机会。但要说他有啥能力,那基本上是干啥啥菜,但他偏又是个不安分的,想在公社把根扎深点。这样的想法很难靠张三自身的能力得到实现,但要是借助外力……

    比如,靠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跟苏曼这里,用最低价格把订单谈成……

    从古至今,想要砍价成功的秘诀,不是可劲儿贬低想买的东西,就是摆出一副欲擒故纵的态度,或是进行货比三家选最低价的方法。

    张三如今采用的,就是欲扬先抑,欲擒故纵的法子。

    深谙这一招效果的张三难得在苏曼这个女煞星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一副“你不同意我就走人,让你衣服一件也都卖不出去”的样子,等着苏曼向他自己主动低头,将价格或是数量降低下去。

    到时候,不说他能不能从中吃点回扣,也最起码能够在领导面前给出个满意的出差成绩。

    然而……

    苏曼完全没有接茬,反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张三同志你明天就要回张家邬吗?那真是太遗憾不能多留您在这里多待几天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公社这边为了让工人们更好工作,跟县里面借了车,正好能顺路给您送回去,就是您得早点儿起。”

    张三:“???”

    就不打算挽留一下吗?!

    按理来说,张三的法子对于一个才刚起步,亟待开拓市场,将生产的产品销售出去,好尽快回本的厂子而言,应该是极为有效,百试百灵的。

    但偏偏他遇上的,是身经百战,且自身具备极强侃价能力的苏曼。

    对于张三这种又当又立的行为,苏曼根本懒得跟他往下聊,反正田庆丰那边已经又联系好了两个公社,过几天还会再有一批过来参观考察谈合作的人过来,根本不差他们张家邬这一个公社的订单。

    甚至,再退一万步说。

    就算几个公社的订单都没谈成,那近在咫尺的国庆节,也给了苏曼实施planB的机会。

    所以,她现在的态度就是不接受砍价。

    你要是和我砍价,我就跟你逆向砍价。

    像是此刻,才刚跟苏曼这边用了“欲擒故纵”技能的张三,现在就被苏曼反将一军。

    ——“不买就拜拜”这一招,是直接给张三给架起来了,让他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张三有心想要一个缓冲的时间,来给自己搭个台阶往下,但苏曼却没给他半点犹豫和思考的机会,说着就要拿起办公室的电话筒,联系县里的拖拉机司机,跟他确定明天给张三送回张家邬公社的事情。

    “别——”张三按住了电话筒,在苏曼故作茫然的目光中,无奈地松口说道,“既然苏主任你这里有电话,那能不能先让我打个电话回公社,问问……问问领导的态度……”

    面对张三显然已经妥协的态度,苏曼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如果苏主任不嫌麻烦的话,当然还是回避一下更好。”对于苏曼友善的问话,张三知道自己这是上了对方的贼船彻底下不来了,但不管怎么说,这笔订单只要不要布票,那么对于他们公社而言,就还是赚了的。

    这成衣买回去,就等于是他们公社所有的了。

    到时候怎么卖,卖多少钱,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而且,在公社其他人都不知道购买这批成衣不需要布票的情况下,他们完全可以提高价格,或是收取布票来卖,甚至可以卖去他们公社的供销社和农村合作社去……总之,这批衣服绝对是不会砸在手里面的。

    想到这,张三就知道等会儿电话拨通以后,自己该怎么和领导确定这件事了。

    就在张三和领导进行对话,不断给自己邀功,说着他对于这批衣服买回去以后肯定能大赚一笔的畅想的时候,站在办公室门外避嫌的苏曼虽然听不清对方说的话,但也多少能能够猜到张三正在给他上级领导“画大饼”的说辞。

    无外乎就是强调不要布票这一点,和他们以批发价格买了这批衣服以后,可以再进行转卖的赚钱方法,顺便再摇头晃脑贬低一番麦秆公社,抬高几分他们张家邬公社。

    但事实上,张三所想出来的主意,和他借着自己能想出这样好的办法,而努力说服领导的表现,恰恰是苏曼刻意为之,也是她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

    ——想要让服装厂迅速打开市场,并占据一席之地,经销商不能少!

    苏曼从始至终就没想让自己一手促成、创建的服装厂只做那种做好了多少件衣服就往外卖多少件的生意,那样简直太窝囊了,不说赚不到多少钱,更是没法扩大经营,将“麦田”这个她有意识想扩展成为未来服装行业“老字号”的想法实现。

    为了能够扩大厂子的市场,和影响力,从在最开始,她将四周围其他的公社作为第一开拓市场的时候,就已经是苏曼在下一步棋了。

    她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能够将基层这块还没有被市服装厂和供销社吃下去“蛋糕”先吃进肚里去,让吃到甜头儿的其他公社自主成为她们服装厂的经销商,主动向外扩展市场圈子。而等到这些公社各显神通,把整个县城都拿下来以后,就该是其他那些个四郊五县的地界了。

    整个葵花市,除了市服装厂这一家生产成衣的厂子以外,下边的十几个县城里头,可就只有她们麦田服装厂和另外分布在紧南头,和紧北头两家服装厂。

    一个县少说也有十来万人口,多说能有几十万人,不管是怎么分,也绝对够她们麦田服装厂占据一片市场的地方。

    只要名声打出去了,那就都不用苏曼上赶着去找买主,想从她们厂拿货的人就会主动过来。到时候,她就不用这么辛苦四处奔波、忙碌,只要在坐在办公室里数钱就行了!

    想到这,苏曼再看向办公室里面正拿着电话筒小声说着话,生怕自己会听见的张三时的目光,就变得极为和善。

    张三:谁的目光锁定我?!

    苏曼:赚钱必备工具人!!

    ……

    公社这边,张三在结束了和领导的对话以后,态度可谓是端正不少,也不提砍价的事了,规规矩矩地开始和苏曼谈起购买成衣的事情了。

    虽然对于到底要买多少件,买多优惠多这种事情,两个人还尚待商榷,但起码双方都摆出了想要合作的态度,也都没有想要占便宜的想法,就还能往下继续谈。

    张三道:“我们领导的态度,是打算先订一百……不,两百件。但如果这次合作顺利的话,之后我们张家邬公社也可能会和麦秆公社这边进行长期合作、购买。所以,我想问一问,多订的话是不是还能拿到更多的优惠?”

    “多订的话当然是会有更多的优惠,但我们公社办服装厂是为了创收的,不可能在一百件的基础上多订几件或者是几十件的情况下就给出一个出场价格,肯定是还是有标准的。”苏曼说道,“一百件这个数量,是想要拿到批发价,也就是不用布票的入场券,而想要拿到出厂价格的话,要至少五百件才行。”

    张三:“出厂价能给到多少的优惠?”

    苏曼:“在每一百件的总价上减50,买五百件就能在总价上减250,买得越多越合算。”

    每一百件减50,五百件减250……在这个250还不算骂人的时代,张三根本没有多想,只打算好好算算这个优惠的力度合适不合适。

    这样想着,算数不是特别好,但也懂得单纯加减这种笨法子的张三偷偷把手放到办公桌下面,掰着手指头算着这样平均下来以后,每件衣服的单价是多少。

    算来算去,张三不敢置信地看向苏曼,问道:“所以,苏主任你给出来的出厂价,就是每件衣服才便宜五毛钱?!”

    “五毛钱还算少吗?”苏曼表现得比张三还夸张,“张三同志,你知道我们厂的工人才挣多少钱的吗,知道我们厂卖这个价格才能赚多少吗?!五毛钱已经很便宜了,除非是一次性买一千件能够每件便宜一块钱,其他的优惠就只能是这样的了,是最低价了!”

    如果不是场合、立场不对的话,张三甚至都想要给苏曼精湛的演技鼓个掌了。

    张三曾经耳闻麦秆公社表演队就是苏曼组建起来,并且里面的演员也都是她□□出来的这件事情,因为他们公社一直想要邀请麦秆公社的表演队到他们公社进行表演,只是表演队的档期太满,得等到国庆以后才能轮得上他们。

    而如今,张三虽然还没有机会见识麦秆表演队的演出,却是亲身感受了一番苏曼这个表演队师父的演技——简直是精湛至极!

    看着苏曼在睁着眼说瞎话的同时,还能保持微笑说话不打磕巴的样子,张三可算是明白为啥人家这小小年纪就能当主任,当副厂长的原因是啥了——那绝对不是靠苏曼那手劈桌子的绝活儿就行的,还是得靠方方面面,全方面都得跟着发展起来的能力啊!

    已经意识到苏曼一毛不拔的特质比她那一手怪力还要强上不止几分的张三是心服口服外加佩服,彻底没了和苏曼砍价的想法,也学着她睁眼说瞎话的样子,认真点了点头,说道:“苏主任您这说话办事就是敞亮,给出来的优惠也是很实惠的,不过我们书记电话里也说了,的确是公社账上钱不多,真就只有买两百件成衣的款子,所以咱们还是按刚刚说的来,先订两百件,以后再找机会!”

    张三跟自己这现学现卖来的小话还真是说得一套一套的,这倒是让苏曼有些惋惜对方不是麦秆公社的人,不然的话,好好培养培养,那厂子里头的销售部门不就有人干了嘛。

    但这么一丁点的惋惜并不算可惜,人才嘛,都是需要培养的,只是培养时间的长短罢了。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订单的事情敲定了,其他事情和想法再多,也都得等一会再说。

    根据张三所说的,他这趟过来得有些匆忙,而没有带公社公章的原因,苏曼只能先和他签订一个有他本人签名和手印章的订购协议书。

    之后的正式协议则交给田庆丰直接派人去张家邬公社那边,带着200件衣服一起,当场签订合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在签订好简单的订购协议合同后,苏曼大方地主动伸手,对张三笑着说道:“真是没想到在上次县里一别后,我和张三同志你还能再见面,并且有了这样紧密的,事关两个公社的合作关系。三天之后,我们这边会发货到张家邬公社,到时候还要麻烦张三同志你多多照顾我们这边过去的同志啊!”

    张三看着苏曼伸出来的手,熟悉的紧张感又重新回归了。

    “合作愉快……愉快……”他勉强地笑了笑,边说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对这双手的胆怯,轻轻握了握又马上分开。张三嘴上说着愉快二字,心里头却是怎么也愉快不起来,只盼着赶紧回去公社,以后能和苏曼再也不见!

    张三:好想家,好想我爹和我妈!

    ……

    就在苏曼只用了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就谈成了这笔足足价值两千块钱的订单的时候,提前早退回去生产大队的乔黎明,也是终于在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以后,回到了已经安顿好“牛鬼蛇神”的生产大队。

    牛棚被建在离知青小院不远的地方,那里被单独划分出了一小块自留地给他们种菜,房子虽然是最简陋的土坯房,但房顶不会漏水,住在里面不会风湿,也不用人手风吹雨淋,里面还有给他们垒出来的大通铺,看起来是不太讲究,可是这个在冬天,只要勤快点烧炕眼就能暖暖和和过完一冬。

    这些看似不经意,却实实在在能够为这些已经饱受了太多风霜雨打的人给予太多太多的希望。

    而这些,都是苏曼亲自安排的。

    乔黎明看着不远处的牛棚,看着神情中仍带着许多不安,但也开始在那一小块自留地上面播撒种子的他们,眼神里是说不清楚的情绪,让人也看不明白。

    他站在这里看了那里许久许久,一直到他们进到那间能够遮风避雨的屋子里以后,乔黎明才离开,踏上回去知青小院的路。

    在回到知青小院,但还没有进属于男知青统一的房间里的时候,乔黎明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嗯,这个时候还没到下工的时间,院子里其他的知青应该都在地里干活,他应该能够独处一会,趁此机会想一想他一直没能琢磨清楚的事情了。

    只是……

    乔黎明走到房门前,在手已经放在门上,说着就要推开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房间里,有人。

    还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变成自己想成为的样子,而不是做别人想让你做的事情,成为别人想要你成为的样子。

    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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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乔黎明出身军人世家,从小就被他爸扔进部队里头,跟一帮兵油子手底下摸爬滚打来的。虽然后来他没有按照他爸的想法入伍参军,而是走了学习兴国的路线,给他爸气个好歹,但多年来的训练已经刻在他骨子里,永远挺直的腰杆是他如何也弯不下去的。

    这样需得是经过多年训练才能有的素质也在此时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站在屋门外,乔黎明放轻了呼吸,在确定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以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顺着并不严紧的木门板子的缝隙,向里看——一眼就看见了正鬼鬼祟祟站在自己床位前的女人。

    只一眼,乔黎明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蒋青蔓。

    同住在知青小院的女知青。

    在被分配过来的这半个月时间里,乔黎明几乎将整个于家堡大队的社员,包括知青小院里的新老知青都认识了一遍,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长相特征和对话中他们所主动说出来的家庭背景、自身特长、交友情况等都了解并记住了。

    这是他自从……

    所养成的习惯。

    像是此时此刻正在屋里头小心翼翼翻着自己行李包的蒋青蔓,乔黎明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记起了关于她的一些信息,比如她为人十分高傲,总是瞧不起人,所以不咋受待见,也比如她出手大方,总是靠讨好记分员来逃脱上工干活,再比如她对其他女知青,尤其是陈秋苹和赵兰妮的恶意,这似乎是出于嫉妒。

    但在这些信息里,乔黎明提取不到任何促使蒋青蔓这个和自己几乎没有过交集的女知青,趁着其他人上工的时候,跑进男知青的宿舍,只为了翻自己行李的原因会是什么。

    这一次下乡,乔黎明没有带太多东西,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和衣服以外,他只带了一些钱和票,行李包可以说是简单得一目了然。所以,向来不缺钱和不缺票的蒋青蔓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为了偷走这些钱和票?

    乔黎明否定了这个可能。

    但在行李包里,除了钱和票还算之前以外,就只有衣服和一些干粮了。而刨去这些,乔黎明身上最值钱的,也只有他手上戴的手表,但这是没办法偷走的东西,想偷的话也不应该翻行李。

    所以,这个和自己无冤无仇,也从未有过交集的女知青,是想干什么?

    ……

    在看到蒋青蔓从自己的行李包里拿出了一件他夏天穿在衬衫里面的白背心,和一条晚上睡觉时会穿的棉质短裤时,乔黎明只觉得心头一瞬间涌上了极大的厌恶——为自己的衣服被对方所碰到。

    她拿着这两件衣服做什么?看着蒋青蔓在拿到这两件衣服以后,就准备离开的行动轨迹,乔黎明来不及多想,就连忙闪身躲到了宿舍旁边的厨房里。

    看着蒋青蔓离开男知青宿舍后,左右看了看,确定院子里没有人以后,便一个闪身回去了女生宿舍,还十分做贼心虚地将宿舍的窗帘拉上了的举动,乔黎明并不觉得对方这样做是出于对自己的爱慕,或是她自身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因为他已经顺着对方因匆忙而没能拉紧的窗帘缝隙中,看见她将自己的那两身衣服,放到了并不属于她的行李包中。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乔黎明一边闪身离开了知青小院,没有戳破对方这明显是想要栽赃嫁祸于人的行为,一边只觉得头痛欲裂,死死地咬住牙齿,以此来抗衡这份已经折磨了他多年的痛苦。

    而在那些已经不止出现过一次的,琐碎的记忆里,他看见了什么?

    大脑在又一次被强行灌输那些碎片式的记忆时,乔黎明意识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想要朝着上工地点的方向走去求助的时候,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到了新搭建起来的牛棚走去。

    在昏迷的前一秒,乔黎明只来得及看到自己被挂着极尽屈辱的牌子,受人唾弃的场景,整个人便昏倒在了知青小院和牛棚之间的土坡,彻底不省人事了。

    ……

    蒋青蔓是和陈秋苹、赵兰妮同批被分配到麦秆公社-于家堡生产大队的知青。

    因为性格太过任性,总是瞧不起身边人,又不愿意付出劳动,总是在知青小院轮班进行刷碗、挑水的集体工作时偷懒……所以,知青点的这些知青们,除了受她容貌吸引的几个男知青愿意和她搭话,没事儿帮她干点活计的以外,其他人都不太喜欢和她相处。

    当然了,向来自觉高人一等的蒋青蔓也不乐意和他们交朋友,在被分配过来的这半年时间里,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总是借着她家有亲戚在县里为由头,拿着她那个在县里工作的亲戚开的证明和大队这边请假,一个礼拜能有两三天都住在县里,连知青小院都很少回来。

    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向来嫌弃知青小院环境简陋,又不愿意和其他女知青睡大通铺的蒋青蔓却一反常态的,总回来大队这边住,县里都不怎么去了。

    对于这件事,知青小院里不少都在私底下猜测这是咋回事。有的猜是她县里的亲戚受不了她这副小姐做派,不许她再去县里住了,有的则猜测她这是怕来了新知青把她的床位给占了,所以才会赶在这个时候回来……但不管大伙儿如何猜测、好奇,蒋青蔓也都还是那副“谁都瞧不起、看不上”的样子,我行我素地在知青小院主住下了,只偶尔回一趟县里,每每回来还总是心事重重的,让人更加好奇了起来。

    像是此时此刻,蒋青蔓在昨天下午从县里回来以后,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还十分大方地给大伙儿分享了她平时总偷偷藏起来,生怕别人看一眼就没了甜味儿的糖果,说是啥身体有些不舒服,拜托他们帮忙分担一下她今天的工作。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软。

    知青点的众人虽然平时不咋待见她这种吃不了苦的娇小姐行为,但既然吃了她的糖,她又难得低头拜托他们帮忙,大伙儿自然也不好拒绝,全都答应了她的请求,打算一起帮帮她,反正他们也都习惯了这些繁重的地里活,只帮今天一天的忙也不算太难办,最多也就是今天晚点下工。

    下午上工的时间是两点半,大伙儿在答应帮蒋青蔓完成半天的工作以后,先是睡了一个午觉,才准备迎着日头去上工。

    看着蒋青蔓显然是一中午没睡,眼底下都有些发青的样子,众人都以为她是真的身体不舒服,难得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并嘱咐她一个人在知青小院要注意安全。

    但众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才刚离开知青小院不久后,“身体不舒服”到起不来床的蒋青蔓就利落地从大通铺上坐了起来。

    坐在无人的宿舍里,蒋青蔓神情复杂地想着昨天自己回县里时,说是只要自己回大队住一段时间,就能给自己在公社甚至是县里安排工作的舅妈陈丽娟对自己说的话……

    县城,蒋青蔓舅舅家。

    因事业比舅舅更成功,而已经是这个家里说一不二女主人,连蒋青蔓都不敢轻易得罪的陈丽娟享受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丈夫的外甥女忐忑讨好目光的同时,轻啜了一口茶,说道:“青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一定是不想一辈子留在农村当知青吧?”

    蒋青蔓拘谨地点了点头,说道:“舅妈您在政府里工作也是清楚的,这知青的日子哪有说得那样好,我这才不过插队半年,就已经受不住了,真要是一辈子都回不去城里的话,那我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才好了。”

    听见这话,陈丽娟装模作样地晃了晃头,道:“要我说啊,像青蔓你这样家里头娇养出来的小姑娘,就应该是坐在办公室里面,轻轻松松地工作、生活,再找一个城里的对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天上工干农活,整个人憔悴得都不成样子了!”

    “我知道舅妈您心疼我,但您说现在这又有啥办法呢。”蒋青蔓略显麻木地看向从自己插队下乡以来就一嘴假把式的陈丽娟,说着她已经说了无数次想要对方帮忙找工作的话,“舅妈您在政府上班,要是能有合适的机会,还是得请您帮帮我……”

    陈丽娟:“我现在就有一个合适的机会——”

    蒋青蔓:“!!!”

    听到陈丽娟的话,蒋青蔓猛地抬头,追问道:“舅妈,您真的能给我找到工作,让我离开于家堡那个穷乡僻壤,重新回到城里来工作?!”

    “当然可以。”陈丽娟拉着蒋青蔓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着,“只要你按我说的,这样……”

    蒋青蔓听完陈丽娟的话,眼神中满是对她所说内容的惊惧:“舅妈,您怎么能……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偷偷溜进男知青的宿舍,去偷……去拿人家的衣服呢?!”

    “谁让你当着其他人的面儿去拿衣服了,这种事情当然是得背着人干了!”见蒋青蔓有所抗拒,陈丽娟冷哼一声,道,“当然了,青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不就是在农村当一辈子知青嘛,舅妈相信你就算是不听我的话,也一定能熬出头的。”

    陈丽娟这番话无异于是一种威胁。

    而事实证明,蒋青蔓是无法拒绝这样以前途未来作为威胁的手段的。

    ——她答应了陈丽娟。

    答应了要帮陈丽娟偷一件,那个才刚来插队不到半个月就得到公社青睐,成为了公社技术员的乔知青的衣服,并将这件衣服栽赃给另外一个人。

    然后,她要去举报他们乱搞男女关系。

    并且,还要污蔑他们和新抵达公社的那群“牛鬼蛇神”有私下交易。

    蒋青蔓坐在空无一人的女知青宿舍里。

    蒋青蔓站在空无一人的男知青宿舍门口。

    ——推开门。

    等待她的,不是万劫不复,而是花团锦簇。

    想到陈丽娟许诺自己只要按照她的吩咐做完这些事情,就能够离开这里,回到城里并得到一份工作的蒋青蔓这样告诉自己。

    所以,在拿走了整个男生宿舍里,只有乔黎明有的,那两件缝有首都服装厂标签的衣服,并将这两件衣服塞进陈秋苹行李最底层,暂时还不会被对方发现这两件衣服的位置以后,蒋青蔓只觉得心脏跳动得厉害,双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接下来,她还要想办法不让别人怀疑曾在宿舍里一个人独处过的自己,还要让乔黎明和那些“牛鬼蛇神”扯上关系,让其他人怀疑陈秋苹和乔黎明的关系,还要……

    还要去举报他们两个,并揭穿陈秋苹和公社妇联主任苏曼的关系,好能够让陈丽娟借题发挥,达成她想要整苏曼的目的……

    从小到大,最多也就是性格任性了一些,借着从前家里还算富裕而欺负过同学,但从来都做过这样陷害他人事情的蒋青蔓傻了。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回忆着自己刚刚所做的事情,内心充满了罪恶感,却又仍忍不住想着陈丽娟说好的,要给自己一份县里工作的补偿。

    没有人是天生的坏人,但也没有人是天生的好人。

    善与恶之间只隔着一层墙,念头转变也不过只是一瞬间。

    在蒋青蔓足足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将自己做出这样自私自利事情的事实认清,并彻底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回头的时候,也差不多是今天负责厨房值日的知青回来的时候了。

    她得离开这里。

    蒋青蔓想,如果自己想要洗清自己的嫌疑,她现在就一定要先趁着其他人没回来的时候离开,等到她们都回来以后再回去。

    所以,她现在要先绕路去大队部借自行车,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去公社卫生所拿药,等回来的时候,只要和他们说自己在他们离开不久后就骑车去公社拿药就行了!

    这样想着,蒋青蔓就行动起来了。

    ……

    蒋青蔓回来的时候,才刚是下午五点多的时候。

    在将自行车还给大队以后,她慢悠悠地朝着知青小院走去,并在即将进去以前,故作虚弱地扶了一下门框,却意外发现自己并非是众人的焦点,一群人反而是都聚集在男知青宿舍那边,像是在议论什么事情。

    这让做贼心虚的蒋青蔓心里一紧,也顾不得表演“西子捧心”了,快步走到男知青宿舍门口,垫着脚往里看了看,问道:“你们这是干啥呢,发生啥事儿了?”

    蒋青蔓问的人是一个一直对她有些许好感的男知青,对方一见问话的是她,连忙嘘寒问暖道:“蒋知青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我们这下工回来发现你不在,可是担心坏了!你身体怎么样了,还难受不?”

    “我刚从公社卫生所回来。”说这话时,蒋青蔓故意抬高了音量,以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去向,“你们刚上工不会儿,我就觉得难受得不行,便去大队部借了自行车,打算开点药。卫生所的大夫说我就是有点中暑,给我开了点解暑药,这会儿感觉已经好多了。”

    说着,蒋青蔓故作好奇地往宿舍里面看了看,问道:“不过,大伙儿这是干啥呢,咋都聚在这里啊?”

    “这不是乔知青,他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晕倒在……在牛棚附近,被那群人发现以后,过来通知的我们。”男知青小声说着,努了努嘴道,“这不,刚给抬回来,人还没醒呢。”

    晕倒在牛棚?

    被那群人发现?

    现在还没醒过来?

    听到这话,正在愁自己该怎么让备受公社看重的乔知青和那群“牛鬼蛇神”搭上关系,好让自己进行下一步给他们“泼脏水”环节的蒋青蔓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一更了。家里经济情况出了点问题,所以这个月放弃周末日万的计划,要去做努力赚钱做兼职了,所以不好意思[鞠躬道歉]——

    其实我现在不太爱在作话里解释剧情了,因为总觉得越解释越生硬……好吧,主要是我一开口就会给人一种我很严肃,又恨较真的感觉,但……但还是想强调一点:小乔同志并没有重生,感情线的发展中也没有啥前世今生、强取豪夺的这种情节,后面都会有解释的,他有点疯批但这是有原因的,和小曼没关系,感情线现在推动连0.1都没有的。当然,看自己喜欢的文是每个人的自由,但没有的剧情就是没有,人设、大纲都是早就做好的,这一次的人设也都是我的一个尝试和突破吧。

    所以,有宝贝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牛马男主”是啥意思吗?

    我可能真的是out了,搜了半天也没能搜出来一个确切的解释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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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在听到这群知青七嘴八舌地说着那群“牛鬼蛇神”是怎么找到的他们,他们又是如何给乔黎明带回知青小院的过程,蒋青蔓只觉得自己这简直是太幸运了,可应了那句“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俗话,给了她一个造谣生事的机会。

    “说起来,乔知青今天回来得早,平时可都是要等到五六点钟才能回来的呢……”蒋青蔓边说着,边观察着众人神情上的变化,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乔知青今天既然提前从公社回来了,怎么还会晕倒在牛棚那个地方,被那群人发现呢……”说完,她补充了一句,“真奇怪,明明我出发的时候还看见他来着,那时候人还是好好的呢……”

    几个愣头青的男知青在听到蒋青蔓的话以后,下意识顺着她的话琢磨了起来:“对啊,乔知青这平时都得挺晚才回来的人,咋今天会这么早就回来,还晕倒在牛棚那边呢。”

    其中一个知青突然开口说道:“说起来,之前我们都刚到县里等着被分配的时候,乔知青还曾和另外几个被分配到其他公社的男知青发生过矛盾,当时我也在,他们打架的原因好像就是因为那几个男知青在讨论那群‘牛鬼蛇神’,当时他们说的话都不怎么好听,乔知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当时闹得可厉害了,负责分配的知青办的领导发了好大的火!”

    这话一说出来,屋里屋外听见就是哗然一片。

    毕竟乔黎明在被分配到于家堡生产大队以后,给人的印象就是十分礼貌、温和的形象,再加上他显然比其他知青都拔高了不止一个层次的长相,可以说是让不少女知青和于家堡的年轻小姑娘都芳心萌动。

    但一听这个,不少人就都有些踌躇,并不免顺着刚刚蒋青蔓话里隐含的意思,产生了一些关于乔黎明会不会真的和那些“牛鬼蛇神”有关系的怀疑揣度。

    在场的知青中,岁数小点的尚且不能从蒋青蔓的话里听出别的意味,只单纯懵懂地相信她的话,和她并非有意的态度,却不代表那些早一批过来的老知青能听不明白。

    看着说话内容显然是意有所指,像是要给乔黎明扣上和“牛鬼蛇神”有牵扯,可能也是“黑帮”帽子的蒋青蔓,他们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好了好了,大家不要捕风捉影,也不要随便揣度一起插队建设农村的好同志,乔知青现在人可还昏迷着呢,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知识青年做出来的事情!”

    这样带有深意的目光,这样明晃晃地打脸,让原本还想要再说几句的蒋青蔓心虚地缩了缩肩膀,生怕被他们看出来自己真正的打算,没了再继续往下说的想法。

    而就在这个时候,乔黎明醒了。

    才刚苏醒的乔黎明并不知道自己是被牛棚里的人发现后,又被其他知青运回来的事情,只一心想着自己在昏迷时所看到的画面,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却又碍于知青们的在场,只能先放下心事,询问起自己昏迷以后的事情了。

    在听到自己是被那群“牛鬼蛇神”发现的事情以后,乔黎明的目光闪了闪,岔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虚弱地同其他知青们道了声谢,并在和他们寒暄了几句以后,便故作无力地表示自己想休息一会儿。

    众人见乔黎明面色苍白,连说话都透着虚弱的样子,也不好继续打扰他,便都先离开了宿舍,准备去做晚上的大锅晚饭。

    在所有人都陆续出去前,负责男知青的队长对乔黎明说道:“小乔你先好好休息吧,等一会儿饭做好了,你的那份我会给你送进来的。”

    “今天真的是太感谢大家了,也谢谢队长你了。要不是你们的话,我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更有可能会被人误会我和牛棚那些人的关系,到时候可真是让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等回头我身体养好了,一定请大家吃饭!”

    乔黎明说这话的时候,还没走利索的知青们在听清楚这几句话以后,都不免有些心虚刚刚他们的确有对此事进行猜测的行为。尤其是在乔黎明如此感激的目光下,众人都不免有些心虚,全都打着哈哈道:

    “乔知青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伟大的领导人说过,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的革.命同志,帮你不是应该的吗!”

    “对啊!再说乔知青你是啥样人就算我们不清楚,知青办还有公社的领导也都知道,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分配你过来这边插队,更不可能让你去公社当技术员啊!你和那群‘牛鬼蛇神’绝对是没有关系,我们大伙儿都相信你!”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都没有注意到蒋青蔓越发铁青的神情,和乔黎明笑不达眼底的样子。

    “谢谢你们相信我……”乔黎明温和地笑着,看不出半点昔日与其他知青打架时的狠戾。但等到众人离开以后,他的神情却倏地变成了深思。

    这是乔黎明在这半年多来,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的晕倒了。

    第一次是在过年的时候,父亲原来的老部下过来拜年,然后他在晕倒昏迷的过程中,看到了那位被父亲信赖有加的老部下偷偷进了他的书房,拿走了他和学校教授的信件,并借由这位教授曾经推荐过一个学生出国留学,有资本主义倾向为由,连同那位教授一起,举报了他们全家。

    醒来以后,乔黎明第一时间回到家里,将那些信件烧了个干净,并将一张张白纸塞进陈旧的信封里,以确定他在昏迷时所看到的事情,究竟只是他心理出了问题,还是真的会发生。

    信封被偷走了。

    他们被举报了。

    那一张张白纸从信封中掉落出来的时候,乔黎明看见了一直不肯相信自己是老部下举报他家的父亲的不敢置信,也看到了那位曾经救过父亲一命也被他救过的老部下惊悚的表情。

    他在咆哮、质问、疯狂。

    他没有半点愧疚。

    在那之后,乔黎明便开始频繁地晕倒,频繁地在昏迷中“看到”了那些他也不知道是真实发生过,还是想让他有所规避的记忆。

    在那些记忆里,他们全家因为那些信而被扣上一顶无法辩解的帽子,那些和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总是一脸慈祥温和模样,却早就想要分割父亲权利的人们像是一群鬣狗,撕扯着他们全家的血肉。

    乔黎明看着“父亲”被下放农场,看着“母亲”无法承受这样的侮辱而自戕,看着“自己”被放进牛棚,成为“牛鬼蛇神”中的一员……

    在一次次的昏迷,一次次地目睹着那些经历的乔黎明只觉得他自己好像被分裂成了两半。

    一半是现实中还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却让他分辨不出真实与虚幻的自己;

    一半是经历了一次次昏迷和记忆灌输后,早已经将癫狂刻进骨子里的自己。

    渐渐地,几乎整个部队大院的人都知道,老乔家那个本来前途无量,直接被特招进部队工业厂的,那个平日里待人有礼温和的小乔变了……变成了一个总是会晕倒不说,看人的眼神也都没了从前的阳光开朗,变得越发阴翳的病秧子。

    看着乔黎明一天比一天沉默萎靡,越发爱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眼神也越发癫狂的样子,乔振海和黎爱华夫妻俩是又担忧心疼,又恨铁不成钢地,不知道该怎么开解突然就变成这样的儿子。

    直到……

    在乔黎明整整半年都没能治好时不时晕倒,整个人也都有了翻天覆地变化,使得乔振海夫妇都想打算采取强制措施的时候,他却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恢复了以往沉稳的样子,说道:“我想去插队,去一个叫花阳县的地方插队……”

    在一次又一次承受着剧烈的疼痛,去看到那些记忆碎片的经历中,乔黎明终于从中窥探到了些许,关于自己为何会频频晕倒,并看到这些记忆的秘密,以及关于整个世界和所有人的真相。

    而能够让他看到更多的,就是那个终于出现的,记忆里的“他”被分配的牛棚所在地——也就是那个位于祖国边界,距离首都遥远到不能再遥远的花阳县下的,于家堡生产大队。

    那些记忆告诉他——

    那里,是一切的源头。

    也是,真相的所在地。

    ……

    事实证明,乔黎明的猜想,是对的。

    因为自打来到花阳县以后,都还没有等到他被分配到于家堡生产大队的时候,乔黎明就在看到那些曾出现在记忆碎片里的,那群“牛鬼神蛇”的时候,没有晕倒就想起了很多,本应该也在那其中的“自己”在牛棚里的经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和那几个出言不逊的知青打起来的原因。因为他很难控制住,已经被这些记忆碎片折磨了半年而几近崩溃边缘的自己……尽管他知道这样是错的。

    而随着乔黎明抵达麦秆公社……

    随着分配到于家堡生产大队……

    随着记忆碎片的频繁的出现……

    就在乔黎明绝望地发现,原来这一切的发生竟然都只是……只是围绕着一个叫查一鸣的男社员,和一个叫陈秋苹的女知青的爱情故事的时候,他却在当地社员们的口中,以及自己的观察中发现——

    本应该在这个时候已经和陈秋苹结婚的男主角竟然是一个抽风患者,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而女主角陈秋苹也根本没有像那些记忆碎片中展现得那样无能软弱,反而是个天天捧着书,拿着银针往自己身上扎的中医爱好者?!

    对此,乔黎明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和在那一次次记忆碎片中看到的画面,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但在之后又一次次出现的,他所看到的那些画面里,乔黎明终于意识到令这一切背道而驰的原因是什么了。

    就像是一辆火车在正常轨道上行驶的时候,却有人扳动了道岔把手一样。

    乔黎明想,既然在第一次晕倒以后,他能够通过烧掉的那些信改变他自己和父母命运,那么就说明,一定会有人也像自己一样,扳动了本该属于查一鸣和陈秋苹该前行的方向的“把手”。

    ——那个人,就是苏曼。

    因为乔黎明已经打听到了,查一鸣被确诊是抽风患者,并要求被限制外出活动的事情,是苏曼下达的决定,而陈秋苹学医这件事情,也被他发现,是和苏曼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

    而真正让乔黎明意识到苏曼不同的,还是他在上工的时候,曾找机会和查一鸣碰了一面,之后“看到”了关于有苏曼出现的画面——

    那是一个和他见到的小苏主任完全不同的,并且和查一鸣、陈秋苹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人,是一个和小苏主任有着同样长相,却让乔黎明无法将她们认作一个人的,全然陌生的“苏曼”。

    所以,乔黎明认为哪怕苏曼不像自己一样可以“看到”那些片段,她也一定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特质。

    只不过……

    乔黎明想起自己晕倒前蒋青蔓的行为,和自己晕倒时所看到的画面,觉得自己想要和那位完全不同于自己在记忆中看到的那个样子的小苏主任进行交流的计划必须得再一次延后了。

    因为,他要先解决掉蒋青蔓这个,不管是真实还是虚假中,都故意陷害过自己的“臭虫”才行……

    就在乔黎明思索着该如何“杀虫”的时候,曾经做过一次“双面间谍”并想要将功赎罪的李素琴则在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以后,足足翻来覆去了一整个晚上,才终于在天亮的时候,下定决心——

    她要去公社,找苏曼!

    举报蒋青蔓!

    作者有话要说:

    可算铺垫出来了……虽然这也改变不了小乔同志现在才只是为了让陈副主任领盒饭的工具人的事实,但起码是解释清楚他真的没有重生,对女主也没有强取豪夺的想法,目前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阴暗其实都是受了太多灌输记忆刺激(就跟电疗似的)而导致的暂时的情况。

    所以说,不管作为男主角的小乔同志能不能得到读者宝贝们的认可,但他本质上还是个好小伙的——

    苏曼:的确,乔知青是个修理缝纫机的好小伙!

    小乔:原来你只是把我当个工具人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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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公社。

    在谈成了一笔订单以后,苏曼可还不能休息。因为接下来她还要打起精神继续迎接另外两个公社代表,好争取在今年结束以前,多发展几个经销商,到时候借着服装厂所赚来的钱,去筹备砖窑的事情。

    这样拿服装厂赚来的钱去成立砖窑的行为多少是有些渣男,但只要是能够帮助公社积极建设、发展的事情,就算是当一回“渣男”又能如何?反正等到未来砖窑也都建成以后,她还会继续拿砖窑厂挣回来的钱,供给她下一步计划中所需要钱的地方。

    想到自己那整整一厚本的计划书,苏曼觉得自己怎么也能称得上是一个“海王”。

    “渣男”什么的总归还是路走窄了些,是逃不过被痛扁一顿后再被甩掉的结果的!

    “张三同志,你真的不打算再在我们麦秆公社多待几天,好好逛逛了?”新任“海王”苏曼用十分惋惜的目光,看着恨不得现在就顶替司机位置,一脚油门离开这里的张三,说道,“我本来还打算带你多参观参观我们公社的呢。毕竟我们公社现在不光是服装厂的工作发展得十分优秀,连同妇联工作、扫盲班和社员培训等工作也都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我还想和你多交流交流呢!”

    在见识了苏曼的武力以后,又感受了一波她能力上的强悍以后,直接受害人张三同志,并不是很想和她这个女煞星进行交流。

    但这话他可不敢当着苏曼的面儿说,只能勉强地笑了笑,说道:“还是不了,等下次有机会吧。我这毕竟是代表我张家邬公社来这边出公差,如今工作完成了,我这还得赶紧回去和领导汇报呢。”

    说着,张三就给一旁木讷的司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对方赶紧开车!

    “那真是太可惜了。”苏曼装作没看到对方迫切想要离开的神情,只说道,“不过没关系,三天以后我们公社的同志会带着一百件成衣抵达张家邬公社,张三同志你要是还想来的话,可以等工作结束以后,跟着车一起再回来待几天——”

    苏曼话还没说完,终于领悟了张三眼神含义的司机就已经一脚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看着远去的车,苏曼忍不住回头问身后的干事小刘:“我,有这么可怕吗?”

    同样目送着车子狼狈而逃样子的小刘看着苏曼一本正经又略显茫然地问向自己的这个问题,没有半点迟疑地说道:“怎么可能!苏主任你可是咱们公社性格最好最温和的人了!”

    “真的吗?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见小刘的表情不作假,苏曼也就没再计较张三的态度,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并为自己如此平易近人的态度已经深入公社人心的情况感到十分满意,顺便还不忘拉踩一下张三对自己的肤浅态度。

    正说这话呢,苏曼突然眯了眯眼睛,看向这条从下边生产大队通往公社,再由公社通往县里的必经路的另一头,用她向来贼拉好的眼神儿那么一看——

    李素琴?

    苏曼看着站在路那头正往公社这边走过来的李素琴,陷入了沉思。

    心想,这个时候她不在大队里面上工,跑来公社这边来,是又想闹啥幺蛾子?

    ……

    眼神不算好的李素琴还不知道自己这吭哧吭哧走得两条腿软得都像是面条一样,正扶着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树歇着的样子,已经被眼神极好的苏曼看了个清楚,只一心喘着粗气,心里忍不住骂着昨天借了自行车却给车胎骑漏气的蒋青蔓。

    要不是她的话,自己也不至于没有自行车可借,只能腿儿着来公社。

    李素琴一边捶着腿,一边小声嘀咕道:“这么老远的路,真不知道乔知青那个说晕倒就晕倒的体格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这都走一个多小时了,累死了!”

    这小声抱怨的话才刚说了几句,李素琴就隐隐听见好像有人在喊“李知青”,那声音还有点耳熟,让她还没能确定声音的方向就下意识站直了起来,四处看了看,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路对面的苏曼。

    李素琴看着在看见自己以后,便和旁边的小干事说了几句话,就径直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的苏曼,是既心虚又激动,连忙跟着往前小跑了几步,和苏曼在这条路的岔道碰了头。

    “苏、苏主任,您怎么在这儿?我这正说要去公社找您去的呢……”再见苏曼,李素琴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紧张害怕的情绪,边小心翼翼地问着对方,边又老实主动地交代起了自己过来这趟的目的,“我过来找您没别的目的,就是知青小院那边有个不太安分的知青,我总觉得她像是没憋好屁的样子,就过来一趟,跟您说一下这事儿,免得……”

    既然看见对方了,就不好装作没看见的苏曼过来迎了两步李素琴的目的,本来也是想问问她过来公社是干啥来的,一见她主动交代了,苏曼反倒是在琢磨了一下她那句“不安分的知青”后,用略带戏谑的打量目光看了看曾经有过“十分不安分”经历的李素琴,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非要说的话,大概意思就是,李素琴同志你是不是以为你长得浓眉大眼的,又过来给我打小报告,就能抹去你不久前才叛变革.命的行为,忘了你也是“不安分”知青中的一份子了?你是不是忘本了?!

    李素琴:“……”

    心虚得一批.jpg

    自觉心虚的李素琴被苏曼瞅得脸皮子涨红,想起自己在来时路上对蒋青蔓的不屑鄙夷外加那么一点点想看热闹的心理,就突然明白了而当时自己被猪油蒙了心,想要算计苏曼时,对方看自己时那嘲弄的眼神是由何而来的了。

    如今,李素琴已经是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在跳出了从前宛如魔障了一般的状态以后,以旁观好事者的身份再看从前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李素琴也真是恨不得给之前做了那样事情的自己狠狠来上两嘴巴。

    面对苏曼的目光,李素琴想着自己要说的事情,忍下了心虚与怯懦,说道:“我知道我从前做了糊涂事,苏主任您不相信我也属正常。但我今天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我知道。”苏曼在李素琴的忐忑中,露出了一个带有真诚的笑意,并说道,“虽然我还不知道你要说的事情是什么,但我很高兴你能够过来公社找我,愿意将你发现的事情告诉我。李知青,我想,在下一次的招工考试中,你或许可以拿到一个好的成绩,如果你能够通过笔试的话。”

    “!!!”

    什么叫惊喜?

    这就叫惊喜!

    在意识到苏曼终于肯给自己改过自新机会的李素琴那一腔本来还有所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将还没能确切的事情告知苏曼的想法,和担心她会觉得自己是无中生有,故意陷害的情绪是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苏主任,谢谢您愿意给我这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的!”说着,李素琴也不嫌脏了,直接抬胳膊用袖子抹了一把自己所流下来的激动的泪水,只觉得自己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苏曼向来受不了这一滚一滚落下来的泪珠子,连忙说道:“行了行了,别哭了。有这功夫,不如赶紧回去好好看看书,知识是永远不会背叛你的,现在用不上,可保不准未来也会用不上。”

    李素琴哭得都有些打嗝儿了,控制不住地说道:“可……可是苏主任,我……我实在是……是太激动了!”

    见对方的确是有些忘我的状态,苏曼索性板正了一张脸,故作厉声道:“李知青,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过来公社的目的了?如果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表演痛哭流涕的话,那我觉得允许你参加招工考试的事情,就得容我再思考思考了……”

    一听这个,李素琴也顾不得组织语言,脱口而出道:

    “和兰妮、秋苹同期被分配过来的知青蒋青蔓她,她说谎了——”

    苏曼:“???”

    说谎?这玩意儿我熟啊!

    ……

    鉴于李素琴不会无的放矢,对于她这词不达意的表述,苏曼虽然没能从中提取到啥有用的讯息,或是能够证明这个叫做蒋青蔓的女知青不安分的内容,她也还是带人回了公社办公室,打算给对方一个喘息的机会,让她整理好想法,组织好语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

    在兼顾了服装厂副厂长的职务以后,苏曼的办公室虽然因为她嫌麻烦没有挪窝,但办公室内部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的小办公桌变成了一进门后占据了整个右手边位置的长桌,冷板凳也变成了有靠背的椅子,上面还铺着一层柔软棉花制的坐垫和一个竖放着的靠垫。而在办公桌和椅子的后面,则斜放着一个苏曼回身就能碰到的柜子,上面放着各种文件资料。

    而在办公室的左边区域,则多出了一对藤椅沙发,和摆放着暖壶和瓷缸子的桌子,角落处还放着一张可以让苏曼平时坐累了也能躺着歇会儿的竹躺椅,上面还搭着一个被随手放在那儿的毛巾被。

    这样的办公环境,谁见了不得在心里头赞叹一句“惬意”,又有谁见了以后会不羡慕呢?

    已经在知青小院那个越来越拥挤的环境中生活了好几年,在此之前跟家里面也一直是住在十分狭窄的筒子楼里居住的李素琴,看到苏曼能够一个人就拥有这样好的办公环境,说不羡慕是假的。

    但她清楚,苏曼能够拥有这些,靠的是她的能力,而自己要是也想要过上这样生活的话,也不是靠羡慕就能达成的,也同样是要靠自己勤劳的双手。

    为此,李素琴也只是在看到这间办公室里,和自己上次来时完全不同的环境设施变化以后,有那么一瞬的惊讶、羡慕之后,就规规矩矩地坐到了苏曼示意她坐下的藤椅上,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去主动开口,只低头等着苏曼问话。

    看着李素琴老实坐在对面的样子,苏曼倒是没想太多,只觉得这人要是做错事还真是得吃点苦头才能有成长,像是李素琴,如今看起来就没有从前那种贼眉鼠眼的样子了,让人看起来也觉得顺眼不少。

    “李知青,你刚说的那个被你发现说谎了的蒋青蔓知青,她是说了什么谎话,才让你如此严阵以待,特意过来这趟告知我的呢?”苏曼边问着,边抬手拿起桌子上的暖瓶壶,给李素琴倒了杯水,难得温和地说道,“先喝口水吧,从于家堡到公社的距离可不近,你咋也没跟大队借辆自行车?”

    李素琴捧着茶缸子,抿了两口水,说道:“大队的自行车在让蒋青蔓昨天给骑得车胎漏气了,我去借车的时候,大队长正忙着补车胎呢,就没借成。”

    “蒋青蔓不就是你刚说她撒了谎的知青?”苏曼问道,“她骑车干啥去了,咋还给自行车车胎骑漏气了呢。”

    “她说身体不舒服,骑车去公社卫生所看看……”李素琴说着,放下手里的茶缸子,将关于蒋青蔓的事从头到尾全都说了个清楚,并着重说了蒋青蔓故意引导大家觉得乔黎明和那群“牛鬼蛇神”的话,强烈表明了自己对她的怀疑。

    在听到乔黎明昨天回去以后就晕倒的事情,苏曼知道了他为啥今天会托在服装厂上班的于家堡的女工替他请假的原因,而等到她听到李素琴说这个蒋青蔓疑似想要陷害乔黎明的行为时,忍不住皱了皱眉,故意问语气十分笃定的李素琴:“可如果她真的看到了呢?毕竟乔知青晕倒在牛棚附近是确有其事的,她可能真的看到了呢。”

    “不可能!”李素琴笃定道,“因为我能确定,蒋青蔓根本没去公社卫生所这件事情,知青小院的陈秋苹知青也能证明这件事。”

    怎么又把秋苹扯出来了?苏曼有些跟不上李素琴的思路。

    正在她想问个明白的时候,就听见李素琴说道:“苏主任你不知道,我头阵子上工中暑过一次,那时我也是去了一趟公社卫生所,所以我知道秋苹同志在公社卫生所那里学习的事情,但这事儿我从没跟别人说过,知青小院里的人应该除了兰妮外,也都不知道这件事,尤其是蒋青蔓,她很少回来住,更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情了。陈知青昨天就又去公社卫生所了,所以我在觉出来蒋青蔓不对劲以后,特意问了她这件事,陈知青说没看到蒋青蔓,所以……”

    苏曼接着对方的话说道:“……所以,这就证明这位蒋青蔓知青是在说谎。”

    李素琴点头,并笃定道:“我觉得,蒋青蔓她肯定是意图不轨,不然她干啥非要说谎啊?”

    这让苏曼怎么回答?要说说谎本身,那肯定是不对的行为,但非说一个人说了谎话就等于是意图不轨的话……那这多少就有些没道理了。

    说实话,在苏曼看来,李素琴这个猜测本身就挺没谱的,包括她特意过来公社,非要把这个猜测告诉自己的行为也是有点无中生有的感觉。甚至如果不是苏曼知道李素琴不敢跟自己随便说谎的话,她都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和这个蒋青蔓有私仇,想借机报复。

    不过……

    虽说李素琴这个陈述事情的能力有点瑕疵,但她对于事情完整性的讲述还是可以的。像是此时此刻,苏曼在听完她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讲完以后,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以后,就不可避免地开始“阴谋论”起来了。

    当然,让苏曼有所深思的不是蒋青蔓说谎的事情,而是她说谎的原因和动机,以及被李素琴特意强调出来的,关于她对于一个和她无冤无仇连话都没说过两句的知青,也就是她对乔黎明的污蔑,是真的不经意,还是真的不怀好意的思考。

    而如果蒋青蔓的所作所为真的是有所图谋的话,那么被她针对的对象,究竟会是乔黎明?还是那群“牛鬼蛇神”呢?

    作为负责知青工作的领导,苏曼对于任何可能会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人和事,不管影响多小,又或者事情还处于捕风捉影,没有确切的证据中,她也都不会置之不理。

    尤其是在涉及到“牛鬼蛇神”这群人,和被自己提拔成为公社技术员的乔黎明,而这件事情还是被自己十分看重的知青中的一员可能是在搞事情的情况下,她更是要把事情调查清楚才能踏实。

    思索片刻后,苏曼突然问道:“李知青,你说这位蒋青蔓同志在县里有亲戚?你知道是什么亲戚,住在哪里或是叫什么名字吗?”

    “我记得她好像说过她在这边的亲戚是她舅舅,不过她从来没说过她舅舅家住在哪里,只知道她有个表姐是去她老家那边当知青。”李素琴努力回忆着,突然说道,“啊,我想起来了!之前我们一群知青去县里赶集的时候,她是在县医院那边下的车,说是她舅舅在医院里头上班,舅妈好像还是县政府里的领导,她总拿这事儿跟我们吹牛,说她舅妈能帮她安排工作,所以我们才知道这些事的。”

    在县医院上班的舅舅,和在县政府能给安排工作的舅妈……苏曼对于李素琴提供的信息实在是有些没有思路,便将关注点放到了其他方面。

    苏曼道:“李知青,这件事情我已经有所了解了,但你也知道我的办事风格,我是不会只相信一面之词就随便去怀疑别人的,所以,还要麻烦你辛苦一趟,骑一辆公社的自行车回去于家堡大队,让乔知青过来一趟,顺便让他把自行车骑回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个事情的关键,就是涉及到了“牛鬼蛇神”的问题。而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除了还不清楚是否有刻意引导他人怀疑乔黎明的蒋青蔓以外,就只有乔黎明本人能够回答了。

    所以,苏曼要亲自问一问乔黎明——

    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会晕倒;

    为什么会被人发现是晕倒在距离知青小院不算近的牛棚附近;

    还要问他为什么会对那群“牛鬼蛇神”,也对自己都表现得格外关注!

    ……

    此时,正在知青小院的宿舍里躺着“养病”的乔黎明特意请了一天假,打算趁此机会先把自己那两件被拿走的衣服拿回来,并给那爱给人扣帽子的蒋青蔓一个她绝对能记住一辈子的教训。

    如果说,在昨天晕倒以前,乔黎明还不明白蒋青蔓为什么会突然拿走自己的两件贴身衣物,并且将那两件衣服塞进不输于她自己的行李包的话,那么在晕倒以后看到了身处牛棚里的“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后,乔黎明就没了探究对方的想法。

    因为不管真实还是虚假,蒋青蔓这样做的原因也都逃不过她那颗自私自利的心罢了。

    对于这样的人,乔黎明根本不想浪费时间,但也不代表他会轻易放过对方算计自己的行为。

    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蒋青蔓不是想要凭借两件衣服就污蔑自己和女知青的关系,还想要借着他晕倒在牛棚的事情给自己扣帽子嘛。

    乔黎明想,既然造谣成本这么低,蒋青蔓这样人都能够这样做的话,那么他又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

    在确定蒋青蔓已经跟着其他知青离开了知青小院去上工,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以后,乔黎明潜入女宿舍准备将自己那两件衣服拿回来,并打算给如此费心费力只为了抹黑自己的蒋青蔓留下一个“小礼物”。

    而就在他正准备放“礼物”的时候,乔黎明还不知道李素琴已经将关于自己晕倒和蒋青蔓的反常行为这两件事情捅给了苏曼,并正在骑车回来知青小院的路上。

    ……

    李素琴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刚刚把自行车停好,准备去喊乔黎明去公社的时候,会先看到本应该躺在男生宿舍的床上进行休养的乔黎明会从她们女生宿舍走出来……手里面,还拿着,两件,衣服?!

    已经开始思索自己是该先喊流氓还是先逃跑的李素琴:“……”

    同样也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乔黎明:“……”

    这是什么死亡现场?

    现在换个星球生活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不是大肥章,但晚上还会继续写。主要是因为我想从明天开始把更新时间回归到固定的早上六点这个时间段,所以今天就先更一章啦(>人<;)同时,也真的抱歉昨天又请假的事情,评论区给大家发红包,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

    第67章 (修)

    知青小院里。

    李素琴扶着自行车站在院门口,一动不动的样子可以说是最佳防守,而这样的地理优势也让她随时都可以离开,去尽情喊“耍流氓,耍流氓”的话。

    显然,乔黎明已经被对方当成了“流氓”。

    生怕对方给自己灭口的李素琴在和对方僵持了好几分钟以后,意识到“敌不动我不动”这招实在是有点鸡肋,索性主动开口说道:“乔知青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我刚刚看到的事情的,你身后那道门也不是女生宿舍的门,你一定是走错了!不是偷女知青衣服的流氓份子!”

    但她这话还不如不说。

    乔黎明面无表情地抖落开手里的两件衣服,示意对方看过来:“李知青,请你看清楚,我手里拿着的是我自己的衣服,我对‘偷’这种事情没有半点感兴趣,不像是偷走我的衣服还要把这两件衣服塞到其他人行李里的蒋知青。”

    话音刚落,乔黎明就在看到李素琴错愕却又好奇的目光。

    “……”乔黎明不想节外生枝,但也不想被误会反而引出更多的事情,索性便将事情说开道,“这两件衣服,是我的。是昨天蒋青蔓从我行李里偷走。而李知青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一幕,只是我在用她昨天的方法将我的衣服拿回来而已。”

    “蒋青蔓把你的衣服偷走了,还塞到了别人的行李里面?她这是,这是故意的啊!”李素琴一副“真的吃到大瓜”的样子,不敢置信地用乔黎明也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我就说,蒋青蔓不安分,可我没想到她这样整天就知道呜呜渣渣的,竟然也学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陷害人了?!”

    乔黎明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轻易地就相信自己的说辞,这样倒是省了他不少工夫,只是……

    他看着李素琴扶着的那辆十分眼熟的自行车,眯着眼睛问对方:“李知青,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地里干活吗?为什么会骑着公社的自行车回来?这辆车应该是小苏主任骑的那辆,怎么会被你骑回来?”

    “我这不是刚从公社——”李素琴大剌剌地说着,却在看见乔黎明不算友好的目光以后,十分从心地说起了苏曼要自己传达给他的话,“苏主任听说乔知青你晕倒的事情以后,就让我回来通知你,让你骑车去一趟公社,她有事情要和你谈。”

    “小苏主任怎么会知道我晕倒的事情?”乔黎明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是你告诉小苏主任的。你还说了什么?”

    面对乔黎明的诘问,李素琴心里头有些不满意他对自己如此不客气的态度,却又觉得乔黎明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不对,有些不敢反驳,便故意半真半假地说道:“我……我什么都没说,去公社也是因为我知道蒋青蔓明明没去卫生所,却还要说自己去了卫生所的事情……你的事情是苏主任她……她主动问了后,我才告诉她你请假是因为昨天晕倒了,结果苏主任就说让你去公社一趟……”

    对于这个回答,乔黎明没有全都信,也没有全都不信,只盯着李素琴看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了一个让人放松警惕的笑容,对她说道:“真是辛苦李知青特地回来给我送信,等我把衣服放好了就出发。”

    李素琴有些被乔黎明这突然的转变吓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下意识回了对方一句“不客气”的话才刚说完,乔黎明就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不过李知青你去公社举报同在一个知青点的知青这件事,除了我和小苏主任应该没有人别人知道吧?”

    “……”听出乔黎明话语中威胁的李素琴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继续听着对方明目张胆地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想李知青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吧?”

    “当然!”对于这个反问,李素琴下意识回了一句,并强挤出几丝勉强的笑意,点头说道,“乔知青放心,我肯定不会乱说的……”

    “那就好,我就知道李知青是个明白人,不然小苏主任也不会安排你过来通知我。”乔黎明说着,很快回到了宿舍,将自己这两件衣服放好,并确定自己没有任何疏漏以后,便径直走到了李素琴身边,示意她松手。

    李素琴:“……”

    个狗男人,hetui!

    李素琴心里头是恨不得给如此嚣张跋扈却还不忘保持嘴角笑容的乔黎明呼几个嘴巴子,同时,也不免为自己之前竟然还觉得乔黎明是个好同志,担心他会被蒋青蔓扣帽子的想法而感到脸疼。李素琴心想,要是乔黎明这样的都能被说是小可怜,那蒋青蔓都能说是惹人怜爱了!

    然而,乔黎明并没有给李素琴太多做白日梦的时间,他已经直接骑着车子,朝着公社出发了。

    ……

    乔黎明在骑着属于苏曼的永不掉链子的自行车,回忆着刚刚李素琴说的,苏曼有事找他谈的话,只觉得内心带着一种反常的兴奋。

    这种感觉和他之前觉得心口好像有野兔子乱跳的体会不算完全一样,它更像是一种在得知自己关注的人同样也在关注自己时的那种说不出来,却让人会想要将自行车骑得快点、再快点的感觉。

    但等到乔黎明真的到了公社,到了苏曼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却又有些胆怯,不知道自己进去以后,该怎么面对对方对自己的问话。

    如果苏曼问自己关于蒋青蔓的事情……

    他要不要说自己对对方使出来的“反间计”呢?

    想着自己这几次见苏曼时,她都是十分正面积极的样子,乔黎明是真的有些迟疑了。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犹豫……是害怕被苏曼误解自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还是担心苏曼质疑自己的行为,而拒绝和他交流关于那些真实与虚假?

    乔黎明无法辨别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是他常常“晕倒”的后遗症。

    正在乔黎明犹豫不决的时候,听见办公室门外有脚步声的苏曼主动打开了门,在见到是他站在门口后,也没有太多诧异,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地问道:“既然已经到了,怎么不进来了?”

    “我……”

    “行了,先进来吧。”

    苏曼没有理会乔黎明的迟疑,示意对方跟自己进办公室以后,她开门见山道:“听说乔知青你昨天晕倒在牛棚附近,还和知青小院里一个叫蒋青蔓的女知青发生了一些……误会?”

    “不是误会。”在听到苏曼的问话以后,乔黎明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他坦白道,“我晕倒是身体问题,被牛棚里的人发现只是巧合。但关于蒋知青,我只能说她可能是想要整我,和……陈知青。”

    “陈知青?”

    “对,陈秋苹知青。”

    乔黎明虽然隐隐约约知道在既定的发展中,苏曼和陈秋苹之间是一种类似于单方面敌对的关系,但那些碎片式的记忆没有告知他两个人之间还是继姐继妹的事。所以,乔黎明在提到陈秋苹的时候,倒是没太多试探的想法,只是单纯地陈述自己知道的事情。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她偷拿我衣服是要做什么,但看到她把衣服偷偷塞进陈知青的行李以后,我就猜测她可能是想要陷害我和陈知青,比如说我们有不正常的关系。可是我不明白这样做对蒋青蔓能有什么好处。不过小苏主任你可以放心,我已经把衣服拿回来了,她威胁不到我了。”

    “当然,她也威胁不到陈知青了。”

    乔黎明说着自己看到的事情,想了想,补充道:“哦对了,她似乎还想要让我和牛棚的人扯上关系,这点我是真的不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和图谋的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一点,蒋青蔓对我没有过恶意,对陈知青也最多就是……嫉妒?但仅仅只是这样的情绪,我觉得是不够她冒险做这件事的。”

    这是苏曼自认识乔黎明以来,他第一次说这么长一串的话,也是他第一次展现他对一件事情的分析态度。可以说,如果不是涉及到了陈秋苹的话,苏曼甚至想给他认真鼓个掌,但在涉及到陈秋苹的事情上,苏曼实在是提不起太多旁观者才能有的兴致。

    因为向来看小说都是“打开书马冬梅,合上书你是谁”的苏曼,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所处的这本旺夫文小说里,关于蒋青蔓这个只出场一次就领盒饭的女配,因对男主爱而不得,设计陷害女主角的婚后情节了!

    但问题是,别说陈秋苹根本没有按照剧情发展嫁给男主角,就说那本该在这次剧情中有着强烈存在感的男主角查一鸣吧,他是早就已经在知青群体里面臭了名声了,人也已经被“确诊”得了抽风病,那是咋想也能知道,蒋青蔓是不可能对他再产生好感的,连面儿都见不着,上哪儿演“爱而不得”剧情啊。

    所以,这个事情是又一次不甘心剧情支离破碎的世界意思所做出来的垂死挣扎?还是真的有人故意为之,故意针对陈秋苹,或是乔黎明所做出来的事情?

    不,应该不会是针对乔黎明。

    因为他的名字从未在书中出现过。

    所以,是针对陈秋苹这个女主角,想要让她回归到原始剧情中吗?

    苏曼思索之余,忍不住问道:“那乔知青你觉得她这样做的原因和目的会是什么呢?”

    “排除我和陈知青与蒋青蔓有血海深仇的可能以后,能促使她这样做的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利益吧。”乔黎明随口分析道,“蒋青蔓在知青小院的时候总爱说她的舅妈,说她有多么多么厉害,能给她安排工作的事情。所以我觉得,或许是她的舅妈在安排她这样做的同时,许诺会给她一个工作岗位也说不准。”

    根本不关心蒋青蔓这样做是出于什么原因,目的又是什么的乔黎明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已经将事情的真相分析出来的事实,只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苏曼。

    乔黎明觉得,今天的对话正是他盼望已久的,能够让自己确定苏曼是否和自己一样的机会。

    所以,在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以后,乔黎明便一心关注起了对方的反应,想看看她是否和自己一样,对蒋青蔓做出这样的事情而有着毫不意外的态度。

    显然,苏曼的表情管理是完美的,她没有露出半点的破绽。

    ……也有可能,是她的确不知道。

    正在乔黎明在心中不断分析的时候,十分清楚乔黎明在这件事情中属于被牵连者身份的苏曼却不打算和对方继续聊下去了。

    ——她既不想让乔黎明这位无辜的同志被剧情牵扯进来,也不想暴露自己和陈秋苹的关系,以及她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与解决办法。

    所以……

    苏曼用完就丢地对乔黎明说道:“我看乔知青你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想必是昨天晕倒这个事情对身体造成的影响还没有休养好,我觉得你还是得多休息几天,自行车就先借你骑回去吧,这几天服装厂的工作也都先歇一歇,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乔黎明没想到苏曼会这么抹得开脸,给自己叫过来以后就卸磨杀驴,连敷衍寒暄几句的时间都不愿意给自己,就这样直接请他离开?

    “小苏主任,我骑了半个多小时的自行车过来这一趟的确是有些消耗我的体力,所以我现在还没法着急离开,得先缓缓才行。”乔黎明说着,其所说内容代表的真正含义却是——你为了从我这里了解情况喊我来的时候咋没想过我昨天才晕倒的事儿呢,现在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你就用完就扔,借着关心我身体的理由给我“请”回去?没门!

    说这话时,乔黎明看似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都是充满了压抑的情绪。

    事实上,自从半年前他频频开始晕倒以来,克制住自己因那些琐碎记忆带来的精神上的打击,就成了他无时无刻都要保持住的情绪。

    可有的时候,乔黎明也难免会有压抑不住的时候。就像是此刻,他看着仿佛将自己当做工具一样,用完就丢的苏曼,哪怕心里知道苏曼这样做可能是不想让已经把衣服拿回来,不会受到影响的自己再参与、牵连到这件事情中,可他还是不想离开。

    正在乔黎明自己与“自己”进行对抗,努力控制着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内心世界所卷起的“风暴”的时候,苏曼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

    在意识到乔黎明所散发出来,与他平日完全不同的,不算友好的气场后,苏曼眯着眼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或者是她想要证明什么,不仅在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以后没有冷处理,反而是故意挑衅问道,

    “乔知青,你还不回去大队,是想要继续和我唠家常吗?可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可继续聊下去的话题……还是说,你是想和我聊一聊,关于你为什么会这么关注牛棚,关注那些人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让原本还带着浅浅笑意的乔黎明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在紧盯着苏曼的神情中,他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危险。

    “那小苏主任你呢?是什么让你不再执着某些事情,来到这个地方,开始专心奋斗事业了呢?”从第一次见面以来就表现得十分无害的乔黎明终于在苏曼面前露出了他的獠牙,像是那天被苏曼看到的,他挥出的拳头一样,“明明你没有像我一样……那么没有这样经历的你,会是被什么改变了呢?而你的改变,又为什么能够使本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让人无法预料的新的改变呢?”

    本该发生的事情?苏曼心里一突,意识到乔黎明这是话里有话以后,她看向乔黎明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审视。

    面对乔黎明此刻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带着些许胆怯的癫狂,苏曼并没有为此而感到恐惧,反而压下了心里的好奇、震惊和猜测,故意挑了挑眉,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乔黎明深邃探究的目光,用同样的好奇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和乔知青你并没有太多接触,每次见面谈及的内容也都是围绕着工作。所以,虽然我不懂你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但是……

    “但是我很想知道,你以为你所问出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就都是早上六点啦,有事的话也会挂请假条哒,大家记得来看哦~

    顺便解释一下:男女主的互动线总得来说就是很简单的一个概念,那就是“驯服”,但这种驯服并没有任何侮辱性质,或是不尊重的想法,这种“驯服”是类似于《小王子》里的概念。但目前小乔同志还只是一个过剧情的工具人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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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修)

    乔黎明在说完这番话以后就后悔了,但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也同样收不回来。

    为此,他只能强装镇定地看着苏曼,打算根据对方的回答再来决定自己该如何将这件事情给圆回来。

    不过说实话,乔黎明对于自己过于冲动的行为的确是有所后悔,但与此同时,他也的确想要看看苏曼是否真的和自己一样,有着一些不凡却又让人痛苦的经历。

    然而,互不信任,甚至是带有极强防备心理的人,是很难将那些触及到彼此深藏秘密的话题开展顺利的。

    就像是苏曼和乔黎明之间的对话,也注定只能是不欢而散。

    当然,聪明人想结束对话的方式,会更委婉些,像是……

    双方在将各自的问题问出来以后,不出所料的,都只是得到了对方的沉默作为答案。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一切都看似平静,只有相对而坐的两个人清楚他们内心对彼此的揣度与忌惮。

    他们可以说是一类人。

    ——谨慎且防备心重,轻易都不会相信对方,更不会先一步亮出自己的底牌。

    就像是他们刚刚的交锋,明明都是在发问,但实际上谁都没想过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因为这只是一次试探,不需要有结果,更不需要答案。

    正在这个时候,乔黎明的脸上就浮现出了几分致郁的痛苦。看着他明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并且整个人看上去都好像是得了什么大病一样的样子,原本对他意有所指的表述有所警惕防备的苏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多少是放松了些对他的警惕,转而认真地观察起乔黎明这显然是有些不受控制的行为表现……

    看来看去,苏曼只觉得自己在乔黎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

    自己上辈子身边的那些同事,因为工作压力大而过度焦虑甚至是抑郁,以至于常年都要去他们公司楼下一层的心理咨询室办会员卡的影子。

    虽然这个年代还没有出现“内卷”这个概念,也没有啥“996”“007”的工作时间强度要求,但苏曼设身处地想了想,要是换了她是乔黎明,好好的大学说着就要毕业了却成了肄业了。不光如此,还得从首都被分配到他们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插队……

    这种事,换了谁不受刺激?

    一想到乔黎明这位本应该在校园里绽放光芒,在社会岗位上大放异彩的优秀大学生至少还得在她们麦秆公社这片土地上蹉跎八年,苏曼心里头倒是没有那么警惕他,也没再深究对方那显然是因为压力过大而有那么一点点“精神错乱”的行为表现。

    为此,她没有继续追问对方的想法,只是并出于对人才的看重,尤其是在服装厂那边还有两台缝纫机的翻新任务还没完成的情况下,苏曼更是不能失去乔黎明这样在修理技术上有着极高水平的同志。

    想到翻新好的那几台缝纫机嗖嗖提升的工作效率,苏曼十分关切地对乔黎明说道:“乔知青,我觉得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我现在喊个人过来带你去一趟公社卫生所吧。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不舒服一定要说,可不能仗着年轻硬扛着。”

    看着苏曼用一脸“关爱心理疾病患者”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样子,乔黎明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疼,疼得他顾不得防备,顾不得藏住底牌,顾不得……他什么都顾不得,直接打破了刚刚才维持好的平静气氛。

    乔黎明用陈述却又难掩疯狂痛苦的语气,问出了苏曼最开始有所猜测却不愿意深究的问题——

    “小苏主任,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正直阳光,积极乐观,一心想要带领基层的群众们一起摆脱贫穷……可是,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的生活、你身边的家人、朋友和你的未来都是好像课本里的内容,是早已经被写好的——

    “如果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虚假……

    “你,能够接受这样的,已经由别人替你谱写好的命运吗?”

    ……

    乔黎明在问完这个问题以后,整个人都像是过度脱水的病患一样,目光中带着些许绝望与歉疚,为他这样的表现而感到抱歉。

    他再没了想要观察苏曼神情变化的心情,也没了想过从她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答案的希冀,只起身,朝她弯了弯腰后,十分规矩又认真地向苏曼道了一声歉。

    在苏曼下意识回了一句“没关系”以后,乔黎明深深望了一眼她仍处于茫然状态的神情,没再说什么,朝她点头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乔黎明离开的背影,苏曼仿佛看见了一只落水后无家可归的小狗,既想要能有个安稳的落脚处,哪怕只是一个纸箱子,却又色厉内荏地只知道朝路过的每个人叫嚷不休,又怂得一批……

    当然,让苏曼有所浮想联翩的,主要还是乔黎明的长相……他这样的长相要是放在未来的娱乐圈里,绝对是能够秒杀不少没有那个金刚钻还偏要揽瓷器活的“偶像”男主。

    说实话,乔黎明这长相,还真是让人有点,把持不住,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她本人在看到他刚刚那副“落水狗狗”的样子,也都不免心驰荡——

    荡、荡漾?

    达咩达咩!

    苏曼晃了晃脑袋,将自己这明显不对劲,还是很不对劲的想法给晃了出去,并强行让自己开始思索起关于乔黎明刚刚话里明显是觉醒了角色自我意识的内容。

    她心想,虽然这本书里好多剧情她都是囫囵看完的,但她能确定肯定的是,在那仅有的那几个有名字的,还都是属于男主狗腿子定位的男性角色里,绝对没有一个是姓乔的。

    所以……

    苏曼凭借自己上辈子的看书经验分析地想:所以,乔黎明这一会晴天一会雨的情绪变化,不是心理疾病,而是……而是因为没有主角光环,而经历了强行觉醒以后,所造成的后遗症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苏曼就真是忍不住为此摇了摇头——为好好的一个大学生被世界意识折磨成如今这副样子而感到一丢丢惋惜。

    但还好,脑子坏了,手艺没丢,只要他还能继续给服装厂修缝纫机,那等到恢复高考以前,由公社出钱出岗位,养他八年也不是啥问题。

    苏曼这样想着,就将刚刚乔黎明所表现出来的脆弱模样给遗忘到了脑后,转而随手拿起刚小刘给自己送过来的那一盘从院子里的枣树上打下来的脆枣咬了一口……嗯,还挺甜的。

    在嘎嘣脆的声音出现的时候,苏曼嚼着脆枣,忍不住含糊地自言自语道:“连一个没有名字的角色竟然都能够觉醒自我意识?看来,这本书的剧情是真的稀碎稀碎的了。这样说的话,我是不是也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动走剧情了?如果是真的……那简直是,太好了!”

    苏曼对于乔黎明这个剧情中的“无名氏”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但她对于这个剧情世界已经崩坏到连“无名氏”都能够看穿这个世界的真相,并能借此改变自己既定命运这件事情,及可能加大粉碎剧情力度的发展是十分在意的。

    至于在她知道乔黎明如今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是深受剧情影响的后遗症表现以后,要怎么帮助对方摆脱这份痛苦……苏曼表示,管他呢,这和自己又没有关系……咳咳,当然了,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她就不跟乔黎明表明自己也是知情人的身份,免得在他自愈的过程中给他添乱!

    这样想着,苏曼就瞬间将乔黎明刚刚那副“落水小狗勾”的样子甩掉了脑后,嘎嘣嘎嘣又嚼了几个脆枣的同时,她拿起了电话,并在等待了一会对方接起电话的时候,说道:“喂,是赵大夫吗?我是小曼啊……”

    ……

    在从曾经在县医院里工作过一段时间的赵英姿那里了解到县医院的确有一个姓蒋的男大夫,并且他的爱人是在县政府工作,也是搞妇联工作的同志以后,面对赵英姿对自己为啥会知道蒋大夫的询问,苏曼没有将蒋青蔓的事情说出来,只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了过去,转而了解起了陈秋苹最近的情况,和学习进度。

    “好的赵姨,秋苹那边还要拜托您多费心。对了,我送您的衣服田书记给您拿回去了吗,那是咱公社服装厂独立生产出来的衣服,我特意给您选了一套暗格纹花样的,那颜色特显人白……”苏曼和电话那头的赵英姿寒暄了几句,在约定了等自己忙完以后就去卫生所那边看她和陈秋苹以后,便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以后,苏曼原本在和赵英姿对话时还噙着的笑意,随着办公室里的安静也跟着一起渐渐消散,逐渐变成了凛若冰霜的样子。

    苏曼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下今天自己所获取到的讯息,快速地从中整理出了一条具有指向性的逻辑链。

    “果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苏曼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这是她打算动真格时习惯性会做出来的动作。

    看着桌上才刚下达的妇联文件,她喃喃说道:“有句话说得好啊,这人要是上赶着作死是谁也拦不住……陈副主任,既然你这么关注我,如此费心地想要整我,那我要是不回礼,可不就辜负了你的‘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

    苏曼:乔黎明他受多大刺激,多可怜无助又弱小跟我有啥关系?我只要他能给我继续翻新缝纫机就可以啦!

    小乔:我,工具人,实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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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对于陈副主任这个人,苏曼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总共就只是在被分配工作的时候,和对方有过短暂的一次接触,再之后的见面,也就只有上次县里组织学习会议时,对方对自己满是恶意的针锋相对。

    两次见面都不算十分愉快,甚至已经算是结了仇。

    所以,哪怕她想再多了解一下对方,也是没有机会了。

    但没有真正接触过,不代表苏曼不能从仅有过一面的接触中,分析这个人一些凸出的性格表现。比如,从她仅仅是为了一个岗位就能够对自己这个和她从未见过的人背后下黑手,故意告诉自己错误的时间和她故意找茬的行为中就能知道,陈副主任是个对权利有所觊觎,但又不具备出色能力的,只能通过向所有可能对她产生威胁的人进行一些非常规手段这样方式才勉强能取胜的——

    一个小肚鸡肠,心思恶毒,又实在不够聪明的人。

    而像这样的人,一般会被人们亲切称呼为:小人。

    苏曼都可以猜到,陈副主任一定是在田庆丰递交了那份破格将自己提拔为公社妇联主任的申请书时,就已经开始嫉妒并害怕自己会成为她想要升为县妇联主任的绊脚石,也有可能是更早,早到自己面试时被薛主席欣赏,这才有了她和蒋副主任狼狈为奸,将自己安排到麦秆公社的事情。

    而这,也能让她后来故意通知自己错误时间的行为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至于她想要让自己当众迟到给省领导留下不好印象的计划被自己识破,并且还反被自己当众打脸,以至于她和自己彻底结仇的事情……那就不是苏曼能控制得住了,毕竟她没有被人打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上去的癖好。

    而如今,再次得到她的“青睐”的苏曼思索着对方想要通过迂回的方式来整治自己的手段,也终于是想明白为啥当初自己去县里接知青的时候,对方会极力想要将那群“牛鬼蛇神”分配到麦秆公社的原因了。

    她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和陈秋苹的关系,并在得知了这件事情以后,产生了想要利用她们之间的关系,来借机陷害自己,给自己扣帽子的想法。

    蒋青蔓,不过是陈副主任拿来掩饰她这个幕后黑手的一枚棋子罢了。

    苏曼分析着自己今天一天,分别从李素琴和乔黎明口中得知的消息,整理着陈副主任想要算计自己的具体计划……

    先是利用蒋青蔓知青的身份,在散播关于乔黎明这个备受公社看重的技术员和那群“牛鬼神蛇”谣言的同时,再利用两件衣服去陷害陈秋苹和乔黎明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如今这两步都正在进行中,虽然乔黎明已经把最关键的衣服拿了回来,但蒋青蔓现在还不知道,所以她现在一定是在积极散布谣言。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蒋青蔓就会跑去县里举报乔黎明和陈秋苹。只要这件事情引起了上头的注意,并进行一定的调查,那么不管是乔和“牛鬼蛇神”的关系,还是自己与陈的关系,就都会被调查、被关注……苏曼分析,等一切能够顺利进行到这个步骤,那就一定动了陈副主任闪亮出场的时候了。

    不过瞬息,苏曼就将陈丽娟憋了足足小半个月才想出来的“完美计划”给琢磨得透透的。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倒真是让苏曼多了几分对她印象里那个只会瞪眼珠子抬手骂人的陈副主任刮目相看的态度……如果,她针对的不是自己的话。

    只能说陈副主任这个人着实是有些不屈不挠精神在身上,简直是当代“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典范。

    这种被算计、被扣帽子的事情,要是换了别人,恐怕会在得知这件事以后的第一时间就将对方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顺便再报复回去,让对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叫人再不敢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可偏偏苏曼不这样。

    只要一想到陈副主任正沾沾自喜地以为能够借此机会打败自己的样子,苏曼就越发想要看到她发现一切都还尽在自己掌握中,并被自己用“反间计”直接将她“一劳永逸”时的崩溃模样。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坏?”苏曼在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颗脆枣以后,一边这样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翻开了新下达的妇联学习文件,喃喃道,“坏就坏吧,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再说,这坏人之间的事,怎么能叫不怀好意呢……明明就是互相切磋!”

    这台子都已经搭好了,又怎么能不等大戏先开演就喊停呢。

    ……

    自打和苏曼结束了那场以乔黎明仓皇而逃的对话以后,乔黎明本人也是十分“听话”的跟知青小院里歇了好几天,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是越休养越瘦,脸色也越苍白,看上去倒真是有了几分生了一场大病,如此还没有痊愈的样子。

    在乔黎明这一直处于休养中,既没去公社,也很少出知青小院的时间里,蒋青蔓在她舅妈陈丽娟的不断催促下,也是及时把握住了这段绝佳时间,利用几天的时间,成功“洗脑”了好几个知青对乔黎明和“牛鬼蛇神”关系的怀疑的同时,也不忘努力将乔黎明和陈秋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朝十分暧昧的方向引去。

    几天的时间,足够让蒋青蔓忘记自己的良心长什么样,也足够她在“损人利己”这件事情上做得越发得心应手了起来。

    在几乎整个生产大队的社员多知道知青小院里有个姓乔的知青和那群“牛鬼蛇神”走得很近,还和之前被抽风的查一鸣追求过的知青陈秋苹有点暧昧关系的消息传出去以后,蒋青蔓思来想去,担心怕夜长梦多,便打算进行最后一步——去县妇联和知青办举报他们两个人。

    其实一直到现在,蒋青蔓也不知道舅妈为啥非要让自己针对这两个人,更不明白诬陷他们俩以后陈丽娟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有好奇地问过舅妈,却没能得到答案。得到的,只有舅妈用虚伪的笑容对她说着等这件事情办成以后,会安排她去公社妇联工作的保证。

    蒋青蔓虽性格有些野蛮,可好歹也是读过高中的人,自然知道陈丽娟这是拿自己当木仓使,在自己为她所做的这些事情背后,必然是有着她能够从中获取到的更大利益。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想要一份工作。

    蒋青蔓有意识地忽略了自己得到工作的代价,是要用另外两个人,甚至是更多人的声誉换来的事情,她只是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不断“自我洗脑”地告诉自己——除了声誉,他们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因为陈丽娟和她保证过,最多就是将两个人安排去附近的农场接受劳动改造,这和他们现在在于家堡上工干农活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区别……

    像是此时此刻。

    站在县政府门口,等着陈丽娟出来接她进去的蒋青蔓就是这样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着可以让她逃避责任和内心谴责的话。

    蒋青蔓无意识地来回走动着,嘴里碎碎念叨着:“等我有了工作以后,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弥补我的过错,帮乔知青和陈知青两个人在农场更好生活的,我一定会这样做的,一定……”

    “青蔓——”正在这个时候,陈丽娟从办公楼里小跑着出来了,打断了蒋青蔓的自言自语。

    陈丽娟拉着蒋青蔓走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里,小声问道:“我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是确定没有半点问题了吧?”

    蒋青蔓点头:“办好了,衣服早就放好了,消息也都传出去了,就是不知道下一步……”

    “只要你把我安排的事情做好,那下一步就不需要你来了。”陈丽娟看着蒋青蔓这个便宜外甥女,满意地对她说道,“等会儿我就带你过去知青办,青蔓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我知道怎么说。只是……”蒋青蔓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回头,也知道陈丽娟更是没法回头,便也没了以往面对陈丽娟这个舅妈时的怯懦,问道,“只是舅妈,您答应我的工作……”

    这话说出来,引得陈丽娟多看了两眼这个便宜外甥女,心里对她这以为捏住了自己把柄就顺杆爬的行为表示,小姑娘还是嫩了点,不懂得人心险恶,啥叫睁着眼睛说瞎话。

    陈丽娟看着蒋青蔓鼓足勇气想要威胁自己的样子,不免就想到她那个讨厌的妈,也就是自己的大姑子。就冲当年自己跟大姑子一家那里受到的窝囊气,陈丽娟也不可能给蒋青蔓安排工作,不过就是拿她当个趁手的工具,帮自己冲锋陷阵罢了。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起码不能在现在说出来。

    思绪一转,陈丽娟笑了笑,十分真诚地对蒋青蔓说:“放心吧青蔓,关于你工作的事情舅妈早就安排好了,等这桩事情了结了,我就先安排你去公社妇联当干事,等你积攒点经验以后,我再想办法给你调到县里来!这事儿我已经跟你舅舅说了,要是你不愿意在公社妇联里工作,你舅舅也能给你安排去县医院的窗口,负责收费呢!”

    蒋青蔓再怎么精明,也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根本没办法辨别陈丽娟这样的老油条说出来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但听着对方提起了舅舅也知道这件事的话,已经走到这一步的蒋青蔓也顾不得去舅舅那里求证,只能选择相信对方。

    “那舅妈,咱们是……现在就进去?”

    蒋青蔓有些踌躇。

    陈丽娟一瞪眼道:“当然!打铁要趁热,我现在就带你去知青办!”

    说着,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政府办公楼……

    ……

    就在陈丽娟以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姿态,拉着同样“发现问题找组织”的蒋青蔓一起,同知青办的领导、干事说着关于麦秆公社,于家堡生产大队的两名知青疑似乱搞男女关系,且与那群“牛鬼蛇神”过于亲近,很可能被对方腐蚀的情况,并成功游说对方立刻带人去调查,打算跟着一起去见证“捉奸”现场,好给苏曼泼脏水的时候——

    作为陈副主任“眼中钉肉中刺”的苏曼,在知道了对方折腾了这么一大个来回,只为了给她扣帽子的事情以后,虽是打算来个将计就计,但她也不可能放松对对方的警惕。

    所以,在蒋青蔓打着回县里舅舅家住两天的借口离开生产大队的第一时间,苏曼就已经从李素琴这个打小报告小能手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想起那几条在蒋青蔓的不懈努力下,几乎已经是传遍于家堡大队的谣言的越发猖狂,和此时此刻显然是去找陈副主任透风报信的蒋青蔓的行动……苏曼就知道,这是到了她看戏、收网的时候了。

    苏曼一边换衣服准备去于家堡大队看大戏,一边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知道陈副主任和蒋知青有没有就这次针对我的计划中及时查漏补缺……要是她们没有的话,我可还真想看看她们发现翻来覆去都没能从秋苹的行李里面发现乔知青衣服时的反应了……肯定会很有趣!”

    所以……

    她现在是应该先去找田庆丰和自己一起去于家堡看戏,还是先去找干事小刘那儿抓一把瓜子带身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田庆丰:你礼貌吗?

    陈丽娟&蒋青蔓:礼貌你吗!——

    跟你们讲个恐怖的事情……

    今天是周六,竟然还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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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在从干事小刘那里收获了一兜门的瓜子以后,苏曼便准备去找田庆丰和自己一起去于家堡大队看戏……不是,是去捍卫他们公社的绝对权力,和知青的清白立场!

    苏曼坐在书记办公室的椅子上,还没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田庆丰听,就先顺手给他抓了一把瓜子,颇有种有瓜一起吃的感觉。

    田庆丰接过瓜子,却不相信苏曼过来办公室就只是为了跟自己分享干炒瓜子的,直接开口问道:“小苏,你最近为了忙活服装厂的事,可是很久没过来我这边汇报工作或是跟我提出新的计划书了。所以你今天过来是又有新的计划了,还是有啥工作要跟我汇报啊?”

    对于田庆丰的调侃,苏曼故意把脸一耷拉,抱怨道:“书记您也知道我最近都在忙服装厂的事啊?我还以为您这阵子一趟一趟去县里开会,把公社这边的工作都丢给我,对不用忙活别的,就只用跟县里的会议室坐着听报告的开会生活已经是乐不思蜀了呢!”

    这话一说,田庆丰嘿嘿笑了笑,道:“嗐,我这一趟一趟去县里开会,不也是为了让咱们麦秆公社能在新领导面前多露露脸,多得到点领导的关注,日后的工作不就能更好地开展起来嘛。”说着,他又道,“再说了,小苏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不在的几天里,可是背着我弄了不少东西回公社鼓捣,像是那个啥……农业部门弄出来的什么新种子试验田,你是不是申请这个了?”

    本来是担心田庆丰会不同意,能多瞒一时是一时的苏曼见田庆丰已经知道了,便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原来书记您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啊,我本来也是想等您从县里开会回来就告诉您这事的……”

    田庆丰:我就看你能怎么编.jpg

    苏曼道:“试验田的事情的确是我第一个向农业部门申请的,一个生产大队能有三亩地,咱们公社有六个大队,一共18亩地。我本来还想多申请几亩地的,反正其他几个公社都不愿意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把那些新型种子都包圆了还算是积极响应农业工作的号召呢。可偏偏那个领导是个不懂得变通的死脑筋,非说每个公社都有固定的指标,不能随便批……”

    “等等——”

    “?”

    还没等苏曼顺势将争取更多试验田的事情交给田庆丰的话说出来,田庆丰就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小苏我刚刚没听清楚……你是说,你和县里的农业部门那边,申请了,十八亩地?!”

    “是啊,是十八亩地。”苏曼点了点头,说道,“书记,我正要跟您说的就是这十八亩地实在是太少了!我觉得每个生产大队至少得给六亩地,也就是得36亩地才勉强合适!”

    话说这里,田庆丰看着苏曼跃跃欲试的目光,整个人虽然已经麻了,却还是反应迅速,十分果断地说道:“行了,这个话题我们等等再说,你先、先说说你现在过来找我是为啥事儿吧!”

    苏曼等的就是这个!

    她可是知道田庆丰的唠叨功底有多厉害的,要是不想办法让他主动把话题转移的话,自己这个试验田的新计划哪怕是能够继续进行下去,她也绝对少不了得挨好久好久的数落絮叨。

    于是,在田庆丰主动问起自己过来这趟的目的以后,苏曼是直接一拍大腿——

    那叫一个说来!话长!

    “……这个事情我在头几天就从乔知青那里得到了消息,但当时另外几个公社的代表需要我去接待,发给张家邬公社发货的事情也得我张罗,这一忙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当然了,我当时也是想着,既然乔知青把衣服拿回来了,兴许对方能够迷途知返,及时回头是岸,也就没想去深究。但谁成想,好几天过去了,这位蒋知青不光没有悔改的意思,反而是要去县里直接举报乔知青,而且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太过巧合了。所以我过来也是想和您商量一下这件事情的解决办法……”

    苏曼话还没说完,田庆丰就一拍桌子,愤怒地喊了一句“简直是胡闹”以后,说着就起身准备赶往县里,将这件绝对阴谋的事情扼杀在摇篮里,同时再跟新上来的领导那里好好反应一下这件事!

    作为部队出身的基层领导,田庆丰向来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最看不惯这种在背地里耍阴招,还是向身边的伙伴同志下黑手的人和事。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期,看了太多背刺同伴亲朋,甚至是登报断绝关系,只为了故意陷害或是洗清自己嫌疑现状的田庆丰简直对如今的局势深恶痛绝。

    他之所以选择转业退伍,放弃了可以被分配到更好地方的机会,来到这个边远的基层公社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厌倦了尔虞我诈的工作与生活。

    然而,令田庆丰没想到,在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竟然也还是存在着这样心思歹毒的人,还是一个和苏曼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然有如此之大,也只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但不管苏曼口述中的那位蒋知青是出于什么想法,又抱有什么目的,田庆丰也都不能允许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现这样的“自导自演”式的恶意举报事件!

    这样想着,田庆丰人就已经快步走出了办公室,临了还不忘回头招呼苏曼道:“小苏,别愣神了!赶紧跟我一起去县里——”

    苏曼着实是没有预料到他在听自己说完这件事情以后会是这样的反应,连忙开口喊住他:“书记,您现在去县里已经晚了,据我得到的消息,蒋知青的舅妈在县政府上班,她找知青办举报这件事情,肯定是已经得到了重视,估计现在,县里已经带人准备去于家堡大队调查这件事情了!”

    田庆丰一听这个,心里更是窝火,怒道:“闹了半天这还是个有裙带关系的知青?怪不得这么猖狂呢!可不管是关系户还是啥,在我这里也都得按规矩办事!既然她能说动县里的人直接越过咱们公社去调查咱们附属生产大队的知青,那我倒是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在县里上班的亲戚能有多厉害,能厉害得过县长去吗!”

    说着,田庆丰就又折返回来,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筒,还没等苏曼反应,就已经拨通了县长办公室的电话……

    苏曼:“……”?这和我预计的发展不一样!

    田庆丰没有给苏曼总结她计划失败的时间,在电话被接通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这边得到的情况有技巧地转述了一遍,并着重说明了蒋青蔓如此反常的表现:“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欧县长,我觉得这件事情的发生实在是太巧合了,不像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只是因为一些情绪就能干出来的事。尤其是根据我的调查,这个蒋知青在县政府里是有亲戚的……您才刚上任就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我觉得是有些过于巧合了。”

    听见这话,苏曼不知道对面那位欧县长会怎么想,但设身处地的话,换她是县长,哪怕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自信,也一定是会将田庆丰这似是而非的话听进去,并将这件事情作为自己一个新领导“上任三把火”的机会。

    毕竟,能当上领导的就没有傻的。

    只看田庆丰这浓眉大眼的,也会狐假虎威,引着县长给拔创的样子就知道。

    苏曼在旁边认真听着,但无论怎么竖起耳朵,她也听不清楚电话筒那边的县长的回答,但看着田庆丰一扫刚刚愤怒的情绪,转而笑了起来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

    果然,在挂断电话以后,田庆丰是大手一挥,对苏曼说道:“小苏,咱们现在就出发!出发去于家堡大队,捍卫咱们作为公社领导的主权!”

    苏曼:“……”

    虽然但是……

    起码自己这把瓜子没白抓——

    终于能出发去看陈副主任的好戏咯!

    ——

    苏曼和田庆丰赶到于家堡生产大队的时候,陈副主任和蒋青蔓已经带着知青办的几个激进分子早他们一步抵达,正围堵在知青小院里,连哄带吓唬地对着茫然无措的陈秋苹,和故作虚弱站在一旁却一言不发的乔黎明,要求他们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呢。

    “只要你们愿意主动交代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和现在的交往程度,我们也一定会念在你们年纪小不懂事,对你们从轻发落的。但如果你们死鸭子嘴硬,不肯说实话的话,你们可就别怪我们采取强制措施,搜查你们的房间、行李了!”陈副主任说着,给站在一旁的知青办的同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着蒋青蔓一起,直接进宿舍把行李翻出来,直接给他们抓个现行。

    跟着过来的这几个知青办的干事都还是从前蒋副主任的跟班,对一直和蒋副主任关系都保持不错的陈丽娟也有几分旧情。虽有些不情愿对方让他们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儿,但谁让在场的人里面,除了那群知青,就只有她这位陈副主任的官最大呢。

    官大一级压死人。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也只能示意蒋青蔓带他们进去,把属于陈秋苹的行李拿出来,当众翻一番里面有没有啥私相授受的东西了。

    “等等——”这个时候,看出几个人意图的赵兰妮直接冲上去,拦在了宿舍门口,故意大声地嚷嚷道,“你们几个男同志进女生宿舍想干啥?是不是想当众耍流氓?那是你们能随便进去的地方吗!”

    赵兰妮说着,看向蒋青蔓,怒道:“好你个蒋知青,我说这群人为啥会突然过来说咱们知青小院‘不干净’呢,原来是你在捣鬼!要我说,整个院子里,最不干净的人,就是你!这要是还在打仗的时候,你绝对是个叛徒!”

    这话一说出来,院子里其他的知青们也都反应过来了。

    心想:赵兰妮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要不是他们这群人里头出了个“叛徒”的话,这知青办和县妇联的人咋会突然关注起他们这个位于犄角旮旯地方的知青,还一上来,就指责他们这里“不干净”,更是开口就污蔑起八竿子打不着的陈秋苹和乔黎明两个知青,还让逼着他们老实交代?这显然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想要屈打成招啊!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向来是对外十分团结的于家堡大队的知青们,怒了!

    尤其是几个反过昧的女知青更是跑到了赵兰妮身边,和她一起挡住了宿舍门口,坚决捍卫她们的隐私权!

    见此,陈丽娟心里头虽气,但也知道事情闹大了对自己的计划没什么好处,只能暂时按捺下气氛,转而集中火力对付从始至终都在置身事外的乔黎明。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受不了众人用看“叛徒”“汉奸”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蒋青蔓就打破了陈丽娟想要祸水东引的想法,哭着也崩溃着地朝着最开始职责自己的赵兰妮扑了上去,吼道:“我才没有不干净,不干净的就是陈秋苹和乔黎明!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你不许污蔑我——啊!”

    蒋青蔓这呜呜咋咋的,看着是挺唬人,但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又哪里是已经在部队接受了好几个月训练的赵兰妮的对手。

    只见她话还没说完,连赵兰妮的衣角都没碰着,就让人直接擒住了手臂,一个过肩摔就给摔在了院子里的泥土地上,整个人显得狼狈又可笑。

    蒋青蔓崩溃地尖叫着,像是她从前最瞧不起的那些农村妇女一样,撒泼打滚着,却又不敢再去招惹赵兰妮,只不停地嘶吼着,怒骂着。

    场面一瞬间变得混乱了起来。

    陈丽娟心里暗骂着蒋青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又不得不想办法收拾这场烂摊子,以免把事情闹大,引来那个贼心眼子比谁都多的苏曼过来,可就真不好收场了。

    正在陈丽娟打算喝住情绪不受控的蒋青蔓,让她别再添乱的时候,一个让她听了就牙根痒痒的声音从院门口那边传了过来。

    只见苏曼俏生生地站在院门口,笑着说道:“呦呵,今天这知青小院挺热闹的啊,是知道我要过来,特地欢迎我的吗?”

    说着,苏曼也没理会陈副主任难看的表情,直接走到了仍倒在地上的蒋青蔓身边,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顺便还给她拍了拍身上蹭上的土,说道:“挺好看的小姑娘,怎么非要跟那脏兮兮的泥巴混在一起呢?总混在一起,可就想洗也洗不干净了。”

    听得出苏曼话里意思的蒋青蔓停下了她刚刚的破口大骂,涨红着一张脸,却什么都么死活,只沉默着走到了院子的角落之后……在场的人便都能听见她啜泣的声音。

    没有人去安慰她。

    因为她并不无辜。

    很快,大伙儿的注意力就都被苏曼所吸引了过去。

    站在表情狰狞,咬牙切齿着的陈副主任身边,苏曼仍是那副漂亮温柔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她。乔黎明也不例外。

    这是他在对苏曼做出了失态行为以后第一次见她,想起自己当时的傻[哔-]行为,一直都没把陈副主任和那几个狗腿子放在眼里的乔黎明终于挪了挪位置,方便自己看苏曼,又方便苏曼看不到自己。

    但显然,他这点小心思并没有被苏曼看在眼里。

    或者说,苏曼根本就没想起来他也是话题中心这件事,只一心想要看陈丽娟好戏。

    看着陈副主任明显是看不顺眼自己却又不得不给自己挤笑脸的样子,只觉得自己是心情愉快,连笑容都真诚了不少。

    苏曼脸上满是笑容,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不客气,直接问道:“陈副主任,这个时候您不在县里忙工作,怎么会跑来我们麦秆公社所属的于家堡大队闹事呢?这可不太符合您领导的身份啊……”

    听见这话,陈丽娟鼻子都气歪了,从刚刚就一直憋到现在的火气也是有些压不住,怒冲冲地回答道:“苏曼同志,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你平时在公社也是这么和公社的领导讲话的吗?作为妇联的领导,我想问问你,什么叫做我过来这里,是在闹事儿?那明明是你管理不力,以至于有知青看不下去了,特意跑去县里举报,我才过来解决的!我还没找你问责呢,你倒是先指责起我来了——”

    “不好意思陈副主任,我不想打断您的话,但实在是您这话说得太有问题了。”

    苏曼仍带着笑意,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有人会否认您是县妇联办公室副主任的身份。但在这里,在麦秆公社及所属六个生产大队这,除了公社书记以外,其他的事情,都是我说了算。您在没有只会我们公社一声的前提下,就带着人过来我们公社下的生产大队的这种行为,就是在闹事儿,而且还是属于无理取闹的范围。

    “如果陈副主任您不能为今天的事情给我们公社,给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给这群无辜的知青同志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那我可能就没办法顾忌你我同属于妇联系统的同事外加上下级关系,直接将这件事情交给我们公社领导,再由他去联系县领导,由县领导来我们主持公道了……”

    说到这里,苏曼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对陈丽娟说道:“所以,陈副主任,你现在可以开始你的表演……哦不,是你的解释了。”

    陈丽娟:“……”

    解释解释!

    我解释你奶奶个腿!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再有一章吧,这个剧情就过了,到时候……嘿嘿!细心的宝贝们一定猜到咱小曼下一步的计划了吧?还有已经在书中有整整三个月时间没出场的烧砖二人组也该回来啦!KO掉总搞事情的人以后,小曼也就能更进一步,事业线也要更上一层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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