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肆下山前将红枣汤与肉粥重新温了一遍,裴景瑶坐在床侧一手捧着暖汤,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快到要跳出嗓子眼。
他红着脸抿了口那带着丝丝甜味的红枣汤,好似小腹都不那么疼了。
裴景瑶分明没什么胃口,但喝完那碗红枣汤后竟觉得腹中有些空荡,他看向那碗肉粥,端起来舀了几口。
许是小日子的原因,平日香人的肉粥此刻却有股肉腥味,裴景瑶喝着有些难受,可想到这是云肆亲手为他做的,他又怎能浪费呢。
裴景瑶忍着反胃将一碗肉粥喝下去,随后捧着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胃中虽不太舒服,可一想的这是云肆亲手做的,那点反胃也全被抛在脑后。
他将云肆的床铺整理好,云肆虽说她不在意,可裴景瑶自幼便是懂得,自己父亲往日在小日子时,母亲是决然不会让他近身的,裴景瑶又怎能让自己污了云肆这里。
以往这时候,裴景瑶总是将自己关在小屋中,那时也会疼上几日,不过咬牙便能忍过去。
以往他都能忍,现在他又哪有资格娇气。
等床铺被收拾干净后,裴景瑶额角也出了层冷汗,他安静坐在木椅上等云肆回来,可惜云肆刚给他暖好身子又染了凉气,这趟折腾下来,小腹又隐隐作痛。
云肆带着包裹回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她的床铺整整齐齐被收拾好,而裴景瑶正捂着小腹半趴在桌上。
她的神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包裹被轻巧放在桌上,见裴景瑶惊慌的抬起头,那张小脸模样煞白,云肆蹙眉道:“你怎不听话,不是叫你躺床上吗。”
她语气急促,裴景瑶哪里见过她这般生气的模样,顿时小心翼翼站起身子,惊慌无措的看向云肆,口中还在小声解释。
“我没有……”
裴景瑶在害怕,这种认知令云肆无奈又懊悔,她分明知晓男人在这里有多小心翼翼,方才语气不好,竟也能把他吓到。
可分明是他不听话,云肆看着站在她面前裴景瑶,眼中满是无奈,她将语气放柔,当着他的面拆开了包裹。
“你莫在意,我方才语气重了。”
见裴景瑶连忙摇了摇头,云肆叹了口气又道,“你不是肚子痛,为何不躺在床上休息,反而坐在这里等我。”
她将买好的四个暖炉挨个拿出来,又单独掏出一个白色小包裹,关于里面是何物,不用说裴景瑶都知晓,于是他的脸色猝然红透。
“我不疼了。”
裴景瑶小声狡辩道,云肆把月事布送至他手上,后者接过的指尖都有些发颤,这都是羞的。
云肆都快被他气笑,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景瑶,撒谎是要挨罚的。”
裴景瑶双手抱着小包裹,脸颊处绯红一片,别说挨罚,他现在就像是在被罚站一般。
他启唇犹豫半响,也没说出所以然。
倒是云肆撇见了桌上两个空碗,眸中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裴景瑶不会吃完的。
“还饿不饿,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裴景瑶听闻连忙摇了摇头,再来一碗他大概是要吐出来的,还是莫要浪费的好。
待裴景瑶离去后,云肆将两个暖炉提前替他热好,四个暖炉交替使用,裴景瑶总能暖上一整晚的。
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云肆正把暖好的暖炉放进他的被子里,裴景瑶快走了几步接过她手中之物。
“我自己来便好,屋里不干净,小姐这几日还是莫要来了。”
云肆手上的动作一顿,她认真看向裴景瑶,语气也重了几分,“我说过我不在意这些忌讳,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你莫要再说这些贬低自己的话。若这日子是不详至兆,那大梁的男人岂不是每到这时便被拘在家中不能外出。”
裴景瑶捧着暖炉喃喃道:“本该如此。”
云肆默然片刻,凝眸看着裴景瑶颇为不解的眸子,“不该如此,景瑶,你不应被这些规矩限制住。北疆从不会限制男儿外出,更遑论这些以讹传讹的瞎话。”
裴景瑶自出生以来接受的便是大梁对男子的诸多束缚的教育,而今听了云肆的话,他难得低头沉默了许久。
云肆本欲再说话,忽而见他神色一变,手中的暖炉竟失手跌到床上,那暖炉还没有套上棉布,里面烧的是泛红的碳火。
裴景瑶下意识的反应竟是妄图抬手去接,云肆眉头一皱,立即揽住他的腰身将他往自己怀中带,万幸她反应速度,裴景瑶的手未碰到那通红的碳火。
碳火烧在被子上,短短几瞬便起了火苗。
云肆将凉茶倒在被上,见火苗熄灭后才看向呆在原地的男人,裴景瑶双手捂着小腹,面上一副虚弱又惊慌的模样。
他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方才失手便是因为小腹的猛的疼痛,如同几百个针同时刺向他。
云肆的话堵在喉间,她看着裴景瑶的模样,只说了句,“烧了便烧了,下次莫要用手去接,若是伤到手该怎么办。”
烧了床事小,伤了裴景瑶事大。
裴景瑶摇了摇头,小脸惨白一片,“是我失手,才将床烧了。”
云肆看着他低落的神色,低声安慰道:“床烧了便烧了,也怪我没将暖炉套好便给你。只是你胆子实在太大,竟敢徒手去接那碳火,你也不怕把你手伤到。”
云肆轻轻牵过裴景瑶的手腕,“走吧,你的床不能睡了,便委屈你再同我睡/一晚。”
见云肆并未事情,裴景瑶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他本想说不委屈,可这话好像也不太对,只好抿着嘴唇乖巧跟着云肆离开。
裴景瑶终还是躺进了自己收拾好的床铺内,云肆将暖炉用防火布包好,一个塞进他的脚下,另两个被塞进他怀里。
“小心着些,莫再烫到自己。”
云肆的语气活像把他当成小孩一般,这般仔细叮嘱到裴景瑶极为羞涩。
“好。”
裴景瑶指尖不停轻轻戳着火热的暖炉,见云肆坐在床边,终于将心里藏了许久问题问出口。
“你曾说过,我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你。”
云肆顿了片刻,点了点头。
于是裴景瑶的神色更为纠结,云肆来自北疆,她所掌握的关于大梁的情报半点不假,甚至能随意出入皇宫……
裴景瑶启唇轻声问道:“你是北疆何人?”
云肆琥珀色的眼眸看向裴景瑶,后者喉结滚动一下,心中微微发慌。
“北疆王姓云,我也算个王女。”
她竟是北疆王女,裴景瑶手中紧紧扣着暖炉,面上的惊讶毫不掩饰。见他此般震惊,云肆抬手压在他正死死扯住暖炉的手上。
若再让他扯下去,怕是又要破一个暖炉了。
裴景瑶忽而懂得了她那句,此仇不报,誓不还乡的重量。
他手下是火热的暖炉,手上云肆带着暖意的掌心,裴景瑶不好意思再动,只低声重复了一句。
“你竟北疆王女。”
云肆垂下眼眸,她将手从裴景瑶的手上移开,又重新给他盖好被子。
“不必太在意这个称呼,我未在北疆王室待过几年,你唤我云肆我更开心。”
裴景瑶垂眸沉默了半响,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后才轻声应了声好。
云肆的指尖在床边敲了敲,她忽而道:“余生泉此时在崇州,我会在她回来之前,将杜语从牢中救出。皇城禁军军令在余生泉手上,但据我所知,皇帝手中也有一块军令。”
余舜岚手中藏有军令,据说是先帝所予,能调动三十万皇城军。余生泉在将余舜岚抚上皇位时便知晓此事,但她搜了许久也未搜到,索性将她囚在宫中。
余生泉虽也姓余,但其实是先帝所赐皇姓,她并非皇族血脉,因此只得养着余舜岚这个傀儡皇帝,等待时机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
裴景瑶也隐约听闻过此事,但也仅限于听闻,他无法给云肆提供更多信息,只好低声道:“杜语将军在时,城中百姓多爱戴于她,若她有心,皇城禁军说不定会归顺。”
裴景瑶说罢停顿片刻,又道:“我与君后,年幼时也算交好,若你需要的话,我或许可以与君后见一面。”
想起云肆被君后之人所伤,裴景瑶后面几句话明显小声许多,他也不知晓那些幼年的友谊还算不算数。毕竟时过境迁,他们早就不是当年的自己了。
想起君后与丞相的关系,云肆忽而计上心头,“暂且不用,我需得先去一趟丞相府。”
裴景瑶轻轻点点头,忽而感觉头上被揉了揉,抬眼便看见云肆温柔的眼眸。
“不用你担忧此事,你只管乖乖等着,等我把余生泉杀了。”
裴景瑶刚想应声,便听见门口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云肆率先起身离开。
原是飞鹰前来复命,见云肆出来,她行礼道:“少主,属下已将杜语将军的夫郎与幼女接至吴忧处,余生泉身旁两名暗卫已进城,还望少主一切小心。”
云肆点点头,“我知晓了,你且保护好杜语的夫郎与幼子,莫让他们受到惊吓。”
“是。”
在飞鹰离去后,一只鸽子扑腾着翅膀飞进云肆怀中,云肆解开它爪子上的纸条,再一扬手,鸽子便已飞远。
那是崖安的回信。
今日清晨时云肆担忧裴景瑶腹痛有异,便不放心的问了崖安情况,他字迹潦草,含义却清晰明了。
大概的意思是,裴景瑶一年多未来过癸水,疼痛再正常不过,他身子虚弱体寒,多喝些紫砂糖熬的糖水应会缓些疼痛。他还写了些男子小日子时的忌口,裴景瑶身子虚,应是吃不惯荤腥,尽量吃清淡些才好。
她猛然想起早上自己煮的那碗肉粥,他平日的饭量确实没有那么大,但为何又将两碗吃的干净。
云肆本以为他是喜欢吃,现在想来却明了,他应不是喜欢吃,只是因为是自己端给他的,他才全部吃干净。直到她手中信被用力捻皱,云肆才转身回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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