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野胸有成竹的笑容完美地凝滞在脸上。


    周遭响起噼啪的烟花声,墨蓝的天色倏然变红又变紫,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前排的沙滩椅上,有两个男人在默不作声地对峙。


    如果不是谢汶的眼神过于清明,在这样浪漫的盛典中,姜知野险些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没兴趣后,他眼里的火光变成冷焰,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场锐利而凛冽。


    “有我在,你所有的项目都会变得很顺利,”姜知野低声敲打着谢汶,“整个唐家市没人敢动你,我甚至能把你送进更顶尖的交响乐团做首席。”


    他不是喜欢拉小提琴么,姜知野完全有能力将他捧上国内最棒的舞台,甚至是国际舞台。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谢汶得答应他。


    “确实是很诱人的条件,”谢汶煞有介事地点头,“那么理由呢,你为什么要选我做情人?”


    姜知野收回视线,在沙滩椅上挺直背脊,悠悠开口:“我对你的弟弟并不感兴趣,现在来看,你更符合我的条件。”


    谢汶反问:“所以,姜总这是看上我这张脸了?”


    这是个送命题。


    尽管姜知野不想承认,可他对谢汶的的确确是见色起意。至于这情感中有没有掺杂什么其他的成分,目前还不清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请你回答,”谢汶偏过头看着他,“我当时为什么不直接答应原总?”


    听到原总二字,姜知野深邃的眸光掠过他的脸,其中盈满了不悦。


    “你开的条件我并不在乎,如果还想让这个话题继续,那就给我一个答应你的理由。”看在男人曾经帮过他两次的份上,谢汶难得愿意教他做人。


    他对着姜知野微微一笑,眸子里蕴着几分故意看笑话的意味:“来啊,请说。”


    为什么答应他?


    姜知野垂着眸子,心里涌起些微的烦躁与不耐,这还用说吗?


    他有钱有车,能为谢汶铺路提供资源,外表也还不错。最关键的是,关系存续期间他对情人的态度还算说得过去,比那个什么原森亚不知道温柔了多少。


    姜知野闭了闭眼,刚要回答,忽然顿住了。


    他随即意识到这些条件并不是无法替代的,谢汶要是真想靠情人关系傍上某个老总,完全不需要考虑他。毕竟除却这些条件之外,他还实打实地惹怒过谢汶。


    想到这,姜知野开始暗暗懊恼那天音乐会为什么要因为某些没必要的琐事对他迁怒。


    一个在谢汶心里本就没什么好感的男人,就算开出再丰厚的价码,也得不到他的首肯。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过几个瞬间,姜知野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可没来由的,姜知野不想错过这个人,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我可以为那天音乐会上的事做出补偿,”姜知野声线里略有一丝隐忍,“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谢汶想都没想,“我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了,对情情爱爱这种事没有幻想,你找错了人。”


    好,真是好得很。


    姜知野从来没有在谁面前这么丢脸过,一股名为冲动的热流透过四肢百骸的血管涌向全身,此时的他显然已有些薄怒,可这怒火又怪不到谢汶这里。


    他捏了捏鼻梁,暗示自己冷静。心里也清楚,继续和谢汶僵持下去不会有任何进展。


    “一个月,你再好好想想,”姜知野沉声道,“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罢,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空中绽开玫瑰形状的烟花,自沙滩椅上站起,卷着一身肉眼可见的怒气走了。


    谢汶看着姜知野渐渐远去,挑了挑眉,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勾唇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姜知野不会再纠缠小明了,这是好事。


    值得庆祝。


    随着草地音乐会的收尾,一年一度的国际交流音乐节也正式落下帷幕。


    或许是那天晚上的对话真的惹怒了姜知野,后面接连好几天,谢汶都没有受到男人的骚扰。适逢德国举办国际乐器展,谢汶要代表中国挑出两件小提琴参会,是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和各种协会的负责人接洽应酬,忙得脚不沾地。


    夜里九点半,市中心商务区十色酒吧的包厢里迎来两位贵客。


    三四个貌美年轻的男公关站在房间门口,迎面瞧见一个穿着粉色衬衫的俊美男人,纷纷兴奋地凑上去挽住他。


    “徐总您可算来了,我们订了房间都等您好久了。”


    被簇拥着的男人正是之前参加峰会的领圣优世总裁徐骆辰,他随手勾住一个小男生的肩膀,语调懒散地开口:“酒都准备好了?”


    “当然准备好了,都是两位平时最爱喝的。”


    徐骆辰吹了个口哨:“走,宝贝,我们进去。”


    没走几步,其中一个面容青涩的男孩子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羞赧道:“徐总……请问姜总今晚来了吗……”


    徐骆辰停住脚步,怀里抱着人转过来,打量了男孩一眼。


    瞧着挺清秀,还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应当是姜知野喜欢的那一挂。


    十色位于热闹喧嚣的市中心,地皮寸土寸金,来这里喝酒的也大都是上层社会的精英名流。这里曾经是姜知野最常出没的娱乐场所,不少小男生慕名而来,就是为了等一个可以得他青眼的机会。


    今天刚给总经理打电话定了包厢,晚上的十色就变得比平时更加拥挤,到底是为什么,不言而喻。


    徐骆辰勾起一抹略带讽意的笑,回应道:“他就在后面,估计马上到。不过还是要提醒一句,你们姜总最近心情不好,可别弄巧成拙。”


    语毕,他转身拉着身边的男生在入门的沙发上坐下来。


    还有两个男生不死心地站在门口等,待看到心中思慕已久的身影后,欣喜地走上去打招呼。


    姜知野刚和相差八个时区的集团投资公司开完会,这时正一边扯着领带一边向房间里走,待他在昏暗的屋中看清楚来人,便语气冷沉地开口:“怎么叫了这么多人,你的?”


    “哪里啊,”徐骆辰看着他蹙起的俊眉,下巴向房门的位置扬了扬,“人家是来找你的,我可消受不起。”


    姜知野拧眉,随后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交叠起修长的双腿:“让他们下去吧。”


    最近看见这些就来气。


    那几个小男生面面相觑,求助地看向徐骆辰。可惜姜知野发了话,没人能让他改变主意,最后只好失落地离开。


    “转性了?”徐骆辰给他倒了一杯酒,“难不成还在想你的上一个?”


    姜知野用刀子一样的眸光刮了他一眼,没接话。


    和上一个没关系,纯粹是那天被谢汶拒绝以后,心情急转直下。初时,姜知野只以为自己有些抹不开面子,其余并没什么。可他回家冷静了几天,外加三天两头梦见那张脸,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


    忘不了,就会不由自主去想。要是想不明白还好,可偏偏想明白以后,会无意识地不想面对。


    “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管你想的是谁,现在立刻给我换下一个,一夜过后绝对能忘掉。”


    徐骆辰看向身边的年轻男孩,拖长语调:“你们这的经理不是挺会来事的么,快去给姜总挑点人送过来,记住,要好看的。”


    男孩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姜知野喝了杯闷酒,一直听着徐骆辰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建议,也不知听了他哪一句,忽然觉得试试别人也不错。


    天底下长得好看的人那么多,何必非要紧拽着谢汶不放。


    他将手臂抵在沙发手扶上,单手撑着额,对徐骆辰的自作主张表示默许。


    果然,十色的经理动作飞快,七八分钟过后,几个男生被送到包厢里,站在姜知野面前。


    “人都来了,看看。”徐骆辰出声提醒。


    闭目养神的姜知野睁开深邃的眸子,随意地扫了一圈,略有些迷惑。


    这些人长得是不错,都是一个类型的纯情小白花,到最后,姜知野甚至没办法把他们和以前经历过的那些情人分清楚。再度闭上眼,愣是一张面孔都想不起来。


    连续看了五六个男孩,见好友一副兴致缺缺不耐烦的样子,徐骆辰撇撇嘴,转身对门口等着的经理说:“看来姜总实在是没兴趣,劳烦你带他们下去吧。”


    经理点头哈腰地笑笑,忙说没事,招手唤男孩子们赶紧出来。


    就在一众人马上鱼贯而出之时,姜知野忽然出声了。


    “等等。”


    所有人停下动作,向他看去。


    姜知野的目光落在经理身上,对他说:“换些别的进来。”


    换别的进来?这是什么意思。


    经理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听徐骆辰疑惑地问:“换口味了?”


    姜知野没搭他的话,心说这几个男生在气质上确实差点意思,他思忖了一小会,说:“有没有个子稍微高点,身材好的,皮肤白一点,长相再精致一些。”


    “……”经理默了默,“请问姜总,个子稍微高点是多高?”


    姜知野认真地思索:“跟我差不多高。”


    全场寂静。


    “你怎么回事?”徐骆辰摔了下酒杯,“心情不好,来砸经理场子?”


    而且这口味的转变天翻地覆,差得也有点太多了。


    “别别别,徐总,不至于,”经理抹了把汗,“我现在去找找看。”


    姜知野随意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脑子里蓦然晃过谢汶的脸,他没说话,表情显得有点深沉。


    这次出去找人隔了半个多小时,叫来的男生只有两三个。其中是有个人身材练得不错,个子也很高挑,吸引走了姜知野大半注意力。


    徐骆辰:“……?”


    那个男生很有眼色,见总裁对自己有意,便主动走上前给他倒酒。可惜还没走到姜知野面前,就被他叫了停。


    “都下去吧,”姜知野头疼地闭眼,“我这里不需要人。”


    于是大家再一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乖乖清场。


    徐骆辰已经不想伺候好友了,见他一个人眸色深深地想事情,便继续和身边的小男生喝酒找乐子。


    方才那些男生见到姜知野,恨不得马上扑到他身前讨好,眼睛里的欲.望不加掩饰。或许原本是有几分肖似姜知野心里想的那个人,此刻也怪倒人胃口的。


    不对,不是肖似,是根本就不像。


    姜知野像是陷入一个死循环,越是告诫自己不要再考虑两人的可能性,潜意识里就越是中意谢汶。这个时候,他倒是希望谢汶看向他的眼神里也沾着些欲.色,起码证明自己身上还是有他需要的东西,不是吗?


    混迹情场这么多年,有人看上他的脸、他的钱,甚至看上他的势力,这些都无所谓。姜知野可以轻易地诱哄着让人咬钩,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攥到手。可面对谢汶,他却不得不把自己身上的种种光环脱掉,袒裎地对他剖析自己的优势与可取之处,以换取谢汶的注意力。


    可那优点到底是什么呢?他想不出来。没了那些外在的好处,他和谢汶这样优秀的人或许完全没有碰面交流的机会。于是他意识到,在他和谢汶这段关系中,谢汶才是手持钓竿的那个,并且不需要他看上自己,只需要轻轻晃一下诱饵,自己或许就能甘愿咬钩。


    姜知野丧失主动权,这让他得心应手的平衡被打破,也让他更加烦躁。


    秋天一过,冬天就来了。姜知野最讨厌自己一个人捱过寒冷的季节,情感方面的迫切需求让他想找个人放在枕边取暖——这是他觉得自己唯一一点没有进化完全的兽.性特征。


    放在早些年,他可以不顾及地随意找人取暖,但过于混乱的关系会让他更加难受。有时清晨醒来,他看着凌乱的被单,身侧的床铺空荡荡的,只有种自己被别人嫖了的不适感。


    所以,适度的流连花丛,寻找稳定的长期情人,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可问题在于,他现在只想让这个人是谢汶。


    偏偏谢汶又无心做别人的情人。


    姜知野思忖了一会,拿起桌上的酒杯灌了一大口,嗓音因为浓烈的酒精灼烧变得更加低磁。


    他看着对面的好友,沉声问:“知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噗——”


    徐骆辰送到嘴边的酒被他一口喷了出来,旁边的男生也跟着遭殃,他看了看自己被酒打湿的衣服,委屈地出门收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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