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彩云纹镂孔炉的孔洞之中飘出袅袅的香烟,两位美人一左一右,玉体横陈在李悫的怀里肆意娇笑。


    李悫因为连日宠幸美人,眼下的青黑愈发重了,却浑然没有收敛的意思,将自己白胖的脸放在左边的美人颈间,低声私语。


    一个小黄门脚步快而不发出一丝异响地走了进来,行礼禀报,“圣人,崔相公求见。”


    李悫的脸从颈间挪出,这才松开了自己怀里的两个美人,“你们先下去吧。”


    美人们懒洋洋地起身,拢好自己的衣服,给李悫一个嗔怪的媚眼,勾得李悫神思荡漾才退到了后间。


    李悫收回眼神,对黄门吩咐,“让崔卿进来吧。”


    小黄门得了命令,马上出去回话,带着崔游进来之后,也退了下去。


    李悫歪在榻子上,手一摆就拦住了崔游要行礼的动作,往旁边的椅子一指,“你总是这么端方识礼,朕说过多少次了,在朕这里,你不必拘礼。今日来,可是邛州的乱子都平了。”


    崔游没有坐下,只是接着说道,“邛州的事情还没有眉目,不过也快了。臣今日来是有事要向圣人禀告。”


    李悫本以为他来是为了邛州匪事而来,倒不曾想是还有其他的事情,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何事?”


    “是梁兰国,那边又出乱子了。”崔游道。


    “梁兰国?嗯,是,最近他们换了新君,难道又开始上蹿下跳了?”李悫兴趣缺缺地道,“这有什么,派兵,有乱就打。”


    梁兰国早在先帝在世的时候就有狼子野心,连犯大成边境。


    只是因为当时那个人还在,领兵去平了乱,将梁兰国打服了,这才换来了这十几年的安宁。


    后来李晏被他诛杀了,梁兰国又开始有了一些小举动,不过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李悫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无论事情大小,打不就行了。


    至于打仗会不会毁坏临近陇右道的三个州府百姓多年建立起来的经贸往来,战事又会带来多少生灵涂炭,这就不是他思考的了。


    现下因为崔游提起梁兰国让他想起李晏,有些神情不虞,“这些事情你来处理就好了,不用事事都来跟孤说。”


    崔游面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出来李悫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只垂着眸子继续解释,“如果只是梁兰国在边境寻衅滋事的小事,就不会来陛下跟前说了。只是这事和陛下有关系,臣才过来告诉一声陛下。”


    李悫这才仿佛被勾起了兴趣,“哦?什么事情。”


    “来虢州之前陛下不是让臣派人去寻仙药么,本已经有了一些眉目,还寻到了新的丹药,效力比现在的更好些。那人本来是要回来复命的,就在回来的路上,经过瓜州,被梁兰人一顿好打。”崔游慢条斯理地说。


    李悫却已经耐不住他的语速,急急问道,“现在那人在那里,既然已经有了眉目,还不速速带来见朕。”


    崔游道,“那人因为扭打,伤势过重,已经死在了瓜州。消息还是他口述,托一个瓜州人代写又送回来,臣才知晓此事,否则也是石沉大海,死无对证了。”


    李悫点头,“如此,书信在何处。”


    崔游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李悫,李悫急急接过来,将信封揭开,看完了一面,又翻过来,看到背后空空如也,眉头紧皱。


    “就这些,只有几句话?”


    文中只有几句话,问李悫安,问崔游安,告诉崔游仙药的事情有眉目了,却没有具体说有眉目在哪里。


    崔游点头:“来送信的人说他当时只吊着一口气了,没说完就咽气了。”


    李悫却不关心这人的死活,又问了一句:“仙药这事就不提了,既然寻了这一小段时间就能有眉目,日后再派人去就是了,不必拘多少人,不必拘生死,一定要找到长生的仙药。对了,那丹药呢,他可一并随信送来了?”


    崔游早已料到李悫会问,摇摇头,不无遗憾地说道,“并没有,据送信来的人说,那人当时身上稍微值钱一些的都被拿走了,情状可怖。若不是他聪明,在自己的发髻里放了一枚崔家家奴的印信,送信人都不敢和他说话。”


    李悫有些气急:“怕是扭打的时候就丢了,抑或是被那些梁兰人给顺手牵羊摸了去。他们这些人,一向是眼皮子浅的。”


    李悫越想越气,这些梁兰人平日里骚扰百姓就算了,此时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把自己的好事给搅黄了,再难忍了。


    “出兵教训一顿这些彘贼!蹬鼻子上脸了,好教他们知道□□上国的面子不是可以随意践踏的。”


    崔游出言安抚,“陛下莫气,伤了龙体就不好了。这些小贼哪里用这般劳民伤财出兵去打,臣有一计,不用出一兵一卒,就能击垮此国。”


    李悫闻言大喜,“爱卿不妨直言。”


    崔游站近几分,温言道:“臣以为……”


    *


    崔东昨晚出去办差,到了今日快鸡鸣了才回来复命,这一觉下去就没有跟崔游一起去皇家别苑。


    他刚下了楼,刘掌柜就眯着眼笑着过来了,“郎君可算是起了,要不要用些饭食。”


    崔东本来还饥肠辘辘的肚子因为想起那一桌子奇形怪状的菜食,立马没了胃口,但是刘掌柜这一脸……姑且算是真诚的关心吧,他又不好直言,只好委婉拒绝。


    “相公现下还没有回来吧,我就先不在这里吃了,等相公回来了再说吧。”


    由于他拒绝得实在是太过于委婉,导致刘掌柜并没有听出来。


    刘掌柜还一边拍马屁一边劝他,“郎君真是对相公忠心耿耿啊,难怪相公如此看重郎君呢。您放心,崔相公早在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吩咐过了,让您要是起来了就先吃,不必等他。”


    崔东再次婉言拒绝:“我现在就很饿了,做的话也来不及了,不用这么麻烦,我随便出两口馒头就行。”


    他又暗自腹诽,相公自己都不吃。


    笑话,隆鸿小筑这些鲍参翅肚、鱼虾鸡鸭的奇怪搭配,他可是心有余悸。


    就算再回汴京,看到这些食材他都要退避几分,只想吃些清淡的,将这几日对付过去就罢了。


    不过很明显,刘掌柜再次没有听出来他的委婉拒绝,还堆着笑脸指着后厨道,“不费事,厨上都是现成的热菜,走吧,郎君。”


    崔东的脸色一青,赶紧避开刘掌柜过来拉扯的手,抬腿就往外面走,“不必了,我先出去走走,透透气。”


    刘掌柜没有崔东腿长,只好被甩在了身后,只好在后面呼喊,“郎君……”


    崔东没有理会他,反而越走越快,刘掌柜叹了口气,小声自言自语,“怎么就不吃点再走呢,这些人真是被差事冲昏了头脑。”


    徐恒在一旁是听到了刘掌柜的话的,心里也暗自吐槽,为什么不吃点,你心里不清楚吗。


    不过徐恒没有崔氏一族的烦恼。


    他自从在隆鸿小筑吃过一次饭食之后,情愿每天回一趟别苑吃三餐。


    就算要多走几步也无妨,太子和圣人都是随身带了汴京的厨子的,不至于厨艺这么良莠不齐。


    另一个新来顶替徐艺位置的叫杨方的也是没看懂崔东这一番拉扯,问徐恒道,“这是怎么了,难道崔家这个阎王手底下的人都是不吃饭的?”


    徐恒看他,幽幽说道:“你想知道吗,你要是想知道今日在这里吃一顿饭就懂了。”


    杨方:……


    *


    崔东出了门,正想说找一家卖汤饼的,随意对付过去就罢了。


    谁知,刚出门,一阵风吹来的饭食香气,立马让他的口水加速分泌。


    他顺着味道寻了过去,这味道居然是昨日他嘲讽过的“美味全席”的草棚里传来的。


    这里早就已经人满为患,看到他过来就要往前走挤入人群的样子,正在排队的人马上就警惕起来了虎视眈眈看着他,生怕这个人仗着自己体格健壮就插队。


    这些人的想法崔东不知道,他自然就是来插队的。


    他直接奔着掌柜就去了。


    “掌柜,我想订一桌席面,可否试菜?”


    掌柜此时正在打着算盘算账,头也没抬,手往外一指,“你看看外面多少人在等着,还要试菜?怕是……”痴人说梦呢。


    掌柜剩下那五个字被崔东从胸口摸出,推到柜台上一缗钱1给打断了:“这是十分之一的定金。”


    掌柜一愣,略一抬眼,马上认出他是崔游的属下,立马将那缗钱放进钱盒,笑脸相迎,“原来是崔郎君啊,自然是可以的。”


    他又转头一看,故意抬高声音,“崔相公也想尝尝某家的菜色吗,可以可以,等某拿来。”


    周围的人本来看崔东插队,还想说些什么,一听掌柜说出崔游的名头,再一看崔东的脸,就什么也明白了,立马噤声,不再抱怨。


    掌柜进入了草棚,小满正要把一盆刚出菜的白龙臛端出去,马上就被掌柜叫住了。


    掌柜亲自把一盆白龙臛端了出去,把筷子递给崔东。


    这白龙臛的酱汁金黄诱人,上面飘着清澈的油花。白嫩的鳜鱼肉被切成丝状,垒在酱汁上头,仿佛一汪被余晖映黄的潭中跃出一条矫健的白龙,葱花被切成如同雨丝一般的形状,撒在上头,顿时让人一眼就食欲大开。


    崔东一闻那鲜香,满肚子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也不顾烫嘴,夹起一筷子嫩生生的鱼肉就往嘴里送。


    刚一入口,肥美嫩滑的鱼肉就好像在口中化开了一般,满嘴津香。


    鱼肉看似白雪,然后鱼肉早就已经在烹饪的过程中就和鲜美的汤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一口下去,饱含着汤汁的鲜美,实在妙不可言。


    崔东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就已经将一盆满满的白龙臛给一扫而光。这也太难得了,做菜的人不仅心思巧妙,连口味也是地道的汴京风味。


    他当机立断,立马将剩下的钱也推到掌柜面前,“掌柜,我要定一桌席面。等会儿我将菜单拟好送来,你们看着时间做。相公差不多……晡时这样吧,就会回来,到时候做好了,直接送到隆鸿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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