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权臣以为我死后黑化了 > 15、十五碗饭
    五更天末时,第一波报晓鼓声响起。


    星子与月不知何时已经隐去,铅灰色的云层在虚霩中不断聚拢,天色窨冥。


    二鼓已至,朱雀门的四个门洞被守门的卫兵从里至外打开,露出了这座三朝古都的内里。


    三鼓声绝,透着门洞都能看到的一座飞檐雕甍挂着灯笼的佛寺,随着鼓声僧人执着钟椎敲响了第一声晨钟。


    晨钟晓鼓声里,鸡鸣、人声和坊市门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向城门外的来人昭示,这座城市正在苏醒。


    “走吧。”谢濯云伸手默默替姜无芳隔开要出入城的人流,低声提醒道。


    姜无芳的目光看向那笼聚起的浅色浓云下如同巨兽张开黑洞洞大口的城门,点点头,进入了来往的人流之中。


    顺着正中轴上的大街往里,分别岔开两条通往东西坊市的路,谢濯云停下脚步。


    “姜娘子,你要往那边走?”


    这意思就是要先送她回去了。


    姜无芳早已经做好打算,一年前就在里坊赁了一处住宅,此时抵达汴京,只需要直接过去就行。


    她思及之后自己的行事,不管成败均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她决定还是和谢濯云保持一些距离,莫要让他有所牵连。


    她出言婉拒:“相伴一路已是有缘,怎好再劳烦郎君。”


    言毕,也不等谢濯云再往下说,敛衽一礼,和小满往里坊去了。


    “小宗,她说她和我有缘,你听到没有。”谢濯云笑得眼若弯月,眸光如雾。


    小宗则坐在前舆上,看着他的痴样,凉凉道:“呵呵,是呢,她十分感动和郎君有缘,然后拒绝了咱们送她们回去。”


    *


    吱呀——


    姜无芳用钥匙打开有些生锈的锁扣,推开那一扇已经掉了颜色的木门。


    进了门就是一个天井,正当间有一口盖着盖的水井。


    水井旁边则是一口黑色的大水缸,里头堆满了河泥,扇子一般的菡萏杆子从淤泥中探出头,叶子蜷缩层叠在一起,意映成趣。


    她们进门没多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喔哟,我还以为听错了,原来是姜娘子呀。前几日还念叨呢,房子快到期了也不再见您来,谁知今日就见上了。”


    门口一个身穿布裙的爽利娘子推开另外半扇木门,跨过门槛也走了进来,指着那一缸子荷花,笑说:“就是娘子不来,这里我也日日来拾掇的,这缸子荷花去岁还结了一茬小小的莲蓬呢。也不知姜娘子什么时候再来,还往不往下续约,我也没留,全给我家那小子摘去吃了。”


    这缸菡萏是一年前自己趁着姜、杨二人去走商了,偷偷自己来汴京时到李府中取的。


    自李晏全府一夕之间分崩离析,李悫听了方士的话,对李府的风水颇有些忌讳。其余人亦是察言观色,哪有不懂的,一时间凡是与李晏二字相关的,均是邹缨齐紫,避如蛇蝎。


    渐渐的,本来门庭若市的李府自然也是无人再近,姜无芳故地重回,不见往日半分,早已破败荒凉。


    满目苍凉之中,只有这一株菡萏似乎不知何为沧海桑田,仍然傲然绽放。


    姜无芳思及郑氏最爱菡萏,一时意动,就将这一株菡萏带走了,走时就把它放在了赁下的这个房子里,不想如今已经长得如此粗壮了。


    她自然是听出了房东娘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将手上的锁扣挂回门上:“张娘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我来汴京几日,在此歇歇脚,日后也没有机会再来了,届时就不再续了。”


    那张娘子听她这么说,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租客实在是怪得紧,赁了房子之后就再不见踪影。


    不过那也好,她既能得了赁银,有时老家来人了,还能用来临时安置人。


    这过几日期限就到了,她估摸着这个租客不会再来,早就找好了下家。谁知这临近时候却突然出现,着实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要知道,那边的契子都已经签订好了,临时起意悔约,她可还要付出一笔银钱哩。


    本想说若是她想要再赁,自己就抬高些价钱唬唬她,现下她说不再续约,她也省了一番功夫,心下长舒一口气,也不再多言,寒暄几句就退了出去。


    由于这边张氏经常拾掇,姜无芳二人倒不用费劲收拾了。


    姜无芳从褡裢里摸出一个用细棉布包裹住的物事,打开细棉布之后露出一张泛着光泽极肖人皮的面具。


    她将那面具置于手上,低头一印,那面具就如有生命力一般吸附在了她的脸上,那本来昳丽的容貌瞬间黯淡,泯然众人。


    她走了出去,小满抬头看了一眼,并不震惊,继续给两匹马添着干草。


    她又吩咐了小满几句,这才拿着一个包袱,出了门。


    *


    姜无芳跟着中人穿过庭院廊庑,等到了一间传出阵阵丝竹声茶室门口时,才停下了脚步。


    “等会子过去了,等我先进去秉明了杜少监,你再进去。”中人低声提醒她,然后走进了茶室。


    丝竹声停顿片刻,继续演奏,中人也走了出来,对姜无芳招招手,把她带了进去。


    胡床上,一个面白无须的阴柔男子只穿薄衣,胸口微敞,见姜无芳进来,也不避讳,仍旧是歪在胡床上,支颐听对面两个乐人弹奏。


    “少监,就是她了。”中人面上带笑道。


    杜少监狭长的眸子瞥了过去,只能看见姜无芳垂着的发顶,他挑眉:“这般年岁的女子不想着在外成家么,为何要进宫当厨娘子?”


    中人双手奉上姜无芳准备的丰厚银钱,道:“自然是仰慕少监的风采,想要再少监手底下讨口好饭吃。”


    杜预如今拜了圣人的大伴为干爹,风头正盛的时候,什么恭维话没听过,哪里会相信中人这中规中矩的讨好。


    他也不搭话,就这么晾着中人和姜无芳。


    中人手都酸了,暗暗骂道,这个阉人,果然是喜怒无常。


    中人刚要咬牙再奉承几句,姜无芳却抢在他前,率先打破了沉默。


    “回杜少监,儿的郎君前几年殁了,儿与他鹣鲽情深,不打算再嫁了,只想着谋一份差事,余生都放在这上头也就罢了。”


    “哦?”杜预的声音上扬,眸中看不出情绪,沉默了一会,突然间笑了,“你抬起头来。”


    姜无芳依言抬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杜预心中惋惜,倒是个不会见人就打磕巴的伶俐人,可惜了。


    不过只是做个厨娘子的话,也使得的。


    杜预放下手中的核桃,指了指茶台旁边,中人总算是放下一颗心,将银钱放下。


    杜预拿着茶盏喝茶,不耐挥挥手,“去吧,后日不要误了时辰。”


    中人笑逐颜开,道了几句吉祥话,带着姜无芳下去了。


    *


    朔日。


    天还未亮,姜无芳和小满早早在宫门外等着,待杜预到了看见小满的时候却蹙了眉。


    “怎么没有早些道别,现下是没有时间给你们单独寒暄的,赶紧说几句就跟我进去,我还有差事在身。”


    姜无芳道:“这是儿的帮手。”


    杜预笑了,“咱家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能再捎一个人进去,快速些吧。”


    他虽然口中语气不耐,还是走开了几步让她们二人道别。


    姜无芳自己也是疏漏了,眼下也只好让小满回去,小满却不愿,咬着牙,“我要和娘子同进同退。”


    姜无芳也是无奈,这明明是赴死的事,生生让小满这丫头弄得像是自己撇下她去奔前程一般。


    她小声道:“你先回去,若在外头得了我的消息,别忘了给我上一杯剑南烧春,你也速速离了这是非之地。”


    也好,到后面李府也能剩下一个火苗。


    说完,她也不等小满回话,塞给小满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就迈了两步跟上杜预,“杜少监,走吧。”


    她跟在杜预身后,一步步走入宫门,再也没有回头看小满一眼。


    *


    崔府。


    崔游从长随手中接过马绳,翻身跨上大马,临出府之前还问了一声崔东:“那边不是说有消息了么?”


    崔东跟在旁边,如实回道:“是的,相公放心,说是已经找到踪迹,差不多等相公下了朝,就能知晓。”


    崔游勒住缰绳,吩咐道:“那你今日不必跟着我一起了,在府中候着,一有消息,立刻来禀,片刻不得耽误。”


    崔东闻言称是,看着崔游往皇宫方向而去。


    不巧的是,几乎就是桥后脚的功夫。崔游刚出府,线人就过来了,将这几日探的事情禀报清楚。


    “……也不是我们这边办事不得力,实在是那小娘子什么都抹得干干净净,若不是有个卖馎饦的当日碰巧遇上了,我又正好认识这个卖馎饦的,否则还真不知道从何查起。”


    崔东点头,也纵马去追崔游。


    待他骑至宫门口,才看见了崔游。


    宫门不可纵马,他只好迅速下马,牵着马就跑了过去。


    “相公!有消息了!”


    崔游闻声停了下来,往他看去,他跑了一路,气息还是沉稳,“有消息了,说是托了一个少监,今日就要入宫了,相公放心入宫,我会派人盯着,务必将人拦下。”


    崔游的目光却没有在他身上,直直看往他的身后,声音喑哑:“不用了,我找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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