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芳骑在眉间雪的背上,正好对上看见李璿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这倒也不奇怪,她这个堂兄其余的不敢说,就好-色和以貌取人这一样是和伯父李悫十成十相像的。
其实也不怪李悫。
美人不在表皮,而在于根骨。
李璿刚吃了吴襄一顿挂落,趁着吴襄去找李悫说事了才遛出来,就看见从不近女色的崔游给一个女子牵马。
再者加上她从背后来看,一身麻葛胡服也掩饰不住纤细腰肢,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本来还想着仗着身份调-戏一番,就算是不成功也能恶心一顿崔游,谁知道崔游的眼光竟然如此特别?
其实按理来说,姜无芳易容的这一张脸虽然面容平凡,却也是正常人的模样,不至于让李璿如此震惊。
可是着实的背影迷人,再加上脖颈处露出的腻腻如雪的肌肤,再配上这一张寡淡的脸,旁边再站上一个崔游,实在是黯然失色,这视觉冲击太过于使人为之震动。
怪道是多少美人都不曾有过侧目,原是喜欢这种画风的?
李璿刚才在殿上受的气在见到姜无芳的容貌之后,不知为何竟然感觉消了不少。
他话锋急转:“没想到崔相好雅兴,来上朝也想着红袖添香,只是不想崔相竟是如此口味奇特……”
“太子殿下,这是陛下赐给臣调理身体的厨娘子。姜娘子的腿伤了,臣总不能让陛下的人还没有到府中,就因为强行忍伤而伤上加伤。臣因敬重陛下,所以也敬重陛下的人,臣给陛下的人牵马,太子觉得不妥当?”
崔游不喜欢他在姜无芳面前出言不逊,刚才那抹温和转瞬即逝,他的声音清冷平静,虽是笑着的,却不见一丝温度,话里仿佛夹着寒霜,裹着冰锥。
权倾朝野的右相为一个相貌平平的女郎牵马,是为了敬重陛下这一个理由?鬼才信。
不过,李璿心下还是立马反应过来。
自己刚刚才在朝上被崔游在阿耶面前精准上了一次眼药,此时崔游又将本来是风月笑谈的事情上升到了这般高度,如果此时他再咬着不放,说觉得不相信有人是为了敬重阿耶才给厨娘子牵马……
那岂不是会被说成自己不敬阿耶,所以也不相信别人能如此敬重阿耶?
阿耶生性多疑,这话绝不能接着说,否则传到阿耶的耳朵里,那可就不妙了。
这肯定是崔游又想给自己下套,假装牵马,等着自己进圈。
他想要他进圈套,他偏不。
李璿以为自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又识破了一次崔游给自己下的套,心下难免有些得意,可是还是因为被堵嘴而心中不舒坦。
他看了一眼崔东牵着的马,立时笑着转了口风:“不妥当?这怎么会。孤也和崔相想到一起去了,既然要敬重,那就要敬重到底。崔相可一定要亲自将这位娘子送回去,否则就是心意不诚了。”
李璿觉得崔游做做表面功夫还行,真让他招摇过市为一个厨娘子牵马,他怎么拉得下脸?
李璿心下有了计较,面上的笑意更是因为自己反将了崔游一军而变得更加真诚,只想看他接下来吃瘪的样子。
谁料天不随李璿之愿。
崔游并未如他所想的一样面露难堪,居然施施然点头,“嗯,某对陛下之心日月可见,殿下还不走吗?是不是也想敬重一下陛下。”
李璿听见他的话,马上后退一步,满脸警惕。
如果是给一个绝世美人牵马是桩美谈,那给一个相貌平平的厨娘子牵马那就是笑谈。
就算他想要像阿耶表忠心也不是像他这样。
崔游见他这动作,眉毛轻挑:“即是如此,告辞了。”
*
姜无芳看见崔东牵着自己的马跟在崔游后面欲言又止,而三人也快要进入朱雀街了,四周坊市店铺与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都往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骑着眉间雪竟是如此煎熬之事。
“相公,我不碍事的,让我下来吧,这样太过于有损相公的颜面了。”她尽量无视身边投来的探究的目光,低声道。
*
掌事太监张禄在朝会之时,就觉得崔游突然之间来要一个厨娘子这事有些古怪,所以一下朝会,他就将管后厨之事的杜预召来,问了一通。
“……干爹,事情就是这样,孩儿也没有办法。”杜预一五一十将早晨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自己给崔游开方便之门的事,虚构了几句自己被如何刁难,来表忠心。
张禄坐在单背胡床上,配房的窗户没开,外面的光透不进糊了好几层纸的窗棂,只有一束气息奄奄的残光通过门投到他脚旁。
杜预说完了他也不出声,只有手里头的两颗核桃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
许久,张禄才咳嗽了一声,声音尖细:“知道了,下去吧。”
杜预如蒙大赦,却面上不露一分一毫,规规矩矩退了下去。
他刚走出配房,一个身量不算高的小阉童与他擦肩而过,急匆匆往配房走去,他也不敢多听,直接走了。
张禄听到杜预的脚步声远去,这才开口对阉童道:“让你出去跟着,如何了。”
那阉童也是个口齿伶俐的,对上张禄那一张老树皮一样的脸也不害怕,“崔相跟太子殿下说,敬重陛下,所以连同也敬重陛下赐的人,那厨娘子仅是伤了一点腿,他就亲自为其牵马而行。上了朱雀大街,看的人可多了。”
张禄沉吟,“我竟不知,这崔游竟能为陛下做到如此程度。”
“你信么?”张禄又顿了一会,将问题抛给小阉童。
小阉童不想他竟来问自己,愣了一下,过来张禄身边,跪下给他捶腿:“可能这崔相也像我对干爹一样对圣人也未可知。”
张禄哼笑:“你以为崔游是你这般趋炎附势的?你竟也信,我不信,必有蹊跷。”
小阉童被骂了也不恼,还是敲着腿,嘴甜如蜜:“反正我对干爹是这份心,崔相对圣人如何我就不知了。”
*
“今日之举,皆乃崔游之心愿,崔游之心,姜娘子可明白?”
崔游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偏过头看了马上的她一眼,低声道。
她五年未见崔游了,如今的他声音清冷如山涧寒泉,有若溪风拂泉,听在她耳朵里竟有些恍若隔世。
她心间叹气,一下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虽然也在坊间听闻过崔游极受李悫信任,比太子更得圣眷,却不知,这圣眷竟要用这般低三下四来换么?
他以前从不是贪权之人。
是了,人都是会变的。
人果然愈发多了,郎君们都还好,只是拿眼看了一眼这个西洋景,再看一眼马上的那人的面容,八卦几声就接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道路两旁倒是聚集了一群女郎,或西子捧心不愿接受事实,或泫然欲泣感叹时不待人,只幽怨地看着马上的人。
“崔相公竟为女子牵马,莫非是崔相公的心上人?”
“这女子除了身材好些,皮肤细嫩,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原来崔相公喜欢这样的,你们说如果我去找崔相公,有没有机会?”
姜无芳只觉得这些窃窃私语传入自己的耳朵里,头都大了,如果这些目光能杀人,自己早就死了无数遍了。
虽然这崔家阿檀如今和之前比,变了不少,只这招蜂引蝶一样,倒是一如既往,不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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