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几日,两人到了葬情城。
葬情城。
宿半微仰头看着头顶的三个赤红大字,感觉怪怪的。
葬情城?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吉利啊。
旁边的人拍了拍她的肩,“走吧,是侦测镜说在这里的。”
里面有什么都得闯一闯。
一进去,翘檐朱瓦,人流不息,锦绣繁华,一看就是座经营得很好的富裕之城。
除了这名字起得有些死气沉沉的感觉。
根据侦测镜亮度的判断,两人直走主干街道,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朱玉瓦金纹墙的城主府,牌匾的边角都嵌珠镶玉,朱门大敞,似是大方迎客,但只聚集在门口往内伸着脖子看的人不在少数。
混在人群中,听他们絮絮叨叨左扯右聊,也算大致知道了是个什么事。
不过是归结为四字——城主招婿。
现在正是第一关,相貌身世,觉得尚可一试者可以进门报名,经城主过眼后裁决是否有资格进到下一关。
宿半微微笑转头。
用邪术隐住了眉眼紫泽的男人对上她不怀好意的笑容,揣了揣衣袖里亮得快报废的镜子,看了看大敞的朱门,咬牙点头,“我去便是了。”
两人一踏过红漆门槛,眼前像是一副画轴陡然开卷,与在外所见的景象全然不同,不是中规中矩的青砖路,而是一席红毯直迎来人,同色花瓣浅浅铺落其上。
雕金玉桌,琉璃杯盏,艳丽花树横列两边,嫣红花瓣随微风飘洒,是个惬意风流的环境。
好几个装束不俗的男子坐于桌边,看到两人齐进时,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除却钟迟给他们带来的压力,便是惊讶于他竟然还带个也不一般的女子进来。
好生狂妄。
着及地鱼尾裙摆的貌美侍女端着酒壶和果盘糕点盘穿梭于花林,裙摆摇曳起地上花瓣,嫣色瓣片被带起,又轻然落到另一处。
领他们入座的侍女见他们是一男一女,也无任何意外神情,只尽责将他们引到新的桌边,供茶供酒,果点糕食一应俱全。
“公子姑娘,请稍等,待城主传见之时,我会再来唤你们的。”她低着纤细的脖颈,告知他们规定。
“好的。”点头答应后,两人便吃开喝开。
其他人见这两人一来就放肆地吃吃喝喝,只觉不像来给人当乘龙快婿的,倒像是厚着脸皮来蹭吃蹭喝的。
不过这也不赖他们,穷得叮当响了,不趁现在吃饱点出去就得真实饿着了。
可能大约有一炷香的时候,吃饱喝足的二人终于被传唤了。
绕过两个假山,经过一座粗玉拱桥,一盏垂软烟罗的尖顶方亭出现在他们眼前。
拨开轻软如烟的长纱,一随性而坐的美人就抢占了他们的视野。
松垮锦袍掖在身上,花团锦簇却半点不抢风彩,背靠亭栏而坐,一手懒垂栏外,一手捏杯啜饮,描青黛于眼尾,端的是风流多情的姿态。
见二人拂纱进来,他侧眼望来,披着一头散漫墨发,声如醉音般开口:“怎么?钟公子还带女眷来的吗?”
说话间的功夫,还摸了摸身旁侍女的颊腮,指尖轻而暧昧。
两人不由得看向这一侍女,穿着显然与外面侍女不同,更简约了点,身上统共就青白二色,生得眼圆下巴尖,看起来精致灵巧。
只一眼,两人就飞快收回了视线。
因刚刚在外有登记姓名家世,钟迟也就顺着解释:“这是舍妹,初来乍到,无处可去,无奈在下只能带着前来。”
“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视线从站着的二人轻扫一过,男子漫漫问道。
问完,他一把拉下身边侍女的衣襟,涂了口脂的唇就径直附上了她的眼尾,留下了个嫣红的印。
吻完后还细致看了看,跟入迷了一样喃喃自语:“真美。”
钟迟被他这一下打断,也不知是该回还是不该回了。
而宿半微望着这一幕,直觉不对劲,但也说不上哪不对劲,只能暂时归咎于活久见奇奇怪怪的人。
不过很快,男子就像突兀从迷障中出来一样,狠狠推开了刚刚还与之亲昵的侍女,连她额头撞上了柱子也不置一眼。
他抬头又掐出一抹懒散笑意,看向二人问道:“初来乍到?”
“是。”
“只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他懒洋洋挥手,侍女带着磕出血的额头匆忙退下。
钟迟:“是。”
“很好,明日再来吧。”
落个话下来,男子不再管她们,兀自拿起面前桌案上的鲜红口脂,对镜以笔一点一点描勾唇线。
领他们来的侍女再度出现,领着他们出去。
宿半微没忍住,问了下前面带路的侍女,“这位姐姐,刚刚那是城主吗?”
不是她敏感,是刚刚那男子好像确实有点神经质的感觉……给她整得硬是没敢大喘气。
云鬟压颈的侍女温和回答了她:“是的,刚刚那就是我们的城主。”
哦,那你们城主还挺有个性的……
*
“我又饿了。”
“我也是。”
明明下午在城主府里吃得可饱了,结果两人晚上又饿了。
“要不,下去吃饭?”钟迟试探提出。
“走啊!”
仅靠抵押了汤念玉佩得了些钱,虽然生活拮据,但是两人就没短过吃喝。
甚至,两人还点得荤素搭配,鸡鸭俱全。
正埋头吭哧吃,旁边桌的聊天却让他们的动作慢了下来。
“你们知道吗,凌序仙君来我们这葬情城了!”
“凌序仙君?是乾泽的凌序仙君?!”
“啪”一声拍桌,把宿半微筷子里夹的鸡腿都给吓掉了。
眼疾手快捞起来,她边抖着往嘴边凑边竖起耳朵继续听。
“要不还有哪个凌序仙君?听说啊,这次来,就是因为妖兽无端发狂,来的几处仙家都束手无策,凌序仙君才亲自来的!”
“倒也是,妖兽伤人虽每年都有,可近来来死在妖兽手上的也太多了……”
“岂止啊,死相极其残忍,据说看一眼能做一月的噩梦呢!”
“诶,我对这些可不感兴趣,你们听说过仙颜榜吗?凌序仙君可是排第一的啊,连咱们城主那容貌都得屈居第三呢。”
“你可以去看看啊,看到后回来告诉我们啊!”
“我进不去城主府,唉……”
嘴里塞满饭菜的两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后怕”二字。
好险,今天幸好没碰到。
第二日。
一干俊郎男儿郎被聚集在了妖兽瘴林外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以灵石符箓驱动的红冠浮车在众人翘首以盼中悠悠及近。
一只食指戴玉戒的纤长瘦手优雅掀开鎏金绸帘,堪比花娇的面容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外裳半挂,内衫微敞,足以让人辨认出这般姿色却是个男子。
眼尾描黛,口脂涂丹,正是昨日才见过的葬情城城主。
他扶着侍女下了车,却并未离开,反倒伸回一只腕绘赤色花卉的手,暖着嗓子朝里低语:“君儿,出来吧。”
一只比其更为纤薄的手搭在了上面。
当堪比海棠娇艳的脸蛋探了出来,伸脖等候的男郎都呼吸一窒。
桔梗罗裙,淡雪披风,云鬓步摇,眉眼与城主极像,却与城主风华不同,打扮端庄内敛,气质娇弱欲怜。
似是不习惯被诸多人直视,她看起来有些拘谨,下了车便又将手收回了及膝的金线披风内。
“爱女思君,少见外人,诸位见谅。”
城主依旧散着满头墨发,满眼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他瞥过一众相貌出色的男人,眼似蒙雾一般扬声放道:“第二关,进妖兽瘴林,取妖兽腹内妖核最多者,为过关。当然,这过程,诸位随时可以后悔退出。”
瞥到格格不入的宿半微时,纤眉微挑,“钟公子,今日还是要带着令妹一起吗?”
“不可以吗,城主?”钟迟大胆反问。
“自是可以……”
松垮男子弯唇轻笑,眼风像带钩一样扫过长相毫不相干的二人,大方颔首。
*
“钟迟,我觉得你脑子有问题。”宿半微一本正经地说他。
“我进来有个什么用?拖后腿吗?”
“哎呀,我这不是要保护你吗,你要碰到鹤凌序不就妥妥完了嘛,现在外面可比我身边危险多了。”
拍了拍沾了碎叶片的衣袖,钟迟驾轻就熟地挖出脚下妖兽腹内的妖核。
“多少个了?”她跨过血淋淋的妖兽尸体,问道身边又在照镜子的玄衣男子。
“九个。”大致数了数,他得意扬眉,“厉害吧?不是我吹,除非有意外,否则咱稳拿第一。”
宿半微看他嘚瑟样,没憋住笑了声,怼他:“可别吹,毒奶你向来是可以的。”
话落,一头红眼妖兽就飞跃出来。
宿半微连忙后撤,让给钟迟解决。
但钟迟出了几招,都没能打趴妖兽,甚至让它更加暴躁了。
不像之前那些妖兽好打,这头妖兽像狂化了一样,毛炸得跟针钉一样,眼红得发紫,喉咙里还不断发出威胁的低低声音。
靠边站的宿半微面目平静,肃眉眯目,只觉这不正常。
昨天晚上,隔壁桌讨论的:妖兽,无端发狂……
冷静思考下,很有可能,他们碰到妖兽发狂了。
不行,宿半微骤然回神,他们得即刻放弃。
发狂万一狂一堆,他们赌不起。
意识到这些,她连忙喊:“钟迟,我们快走!”
可是晚了。
一堆红眼妖兽聚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这时,那头红眼妖兽死了。
但钟迟也负伤了,他躺地上,歪头吐了口充沛的血,随后弱弱地抬头朝她补了句:“半微,我术法又失灵了……”
宿半微:……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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