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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回家

    ◎你就是她男人?◎

    卫琼枝一夜都辗转反侧没有睡好, 明明是这几日都很难睡到的床铺,她该舒舒服服睡一觉,可心里却总是不安生。

    随着天渐渐开始亮起来, 这种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雨也慢慢小了起来。

    卫琼枝竖起耳朵听着, 想着雨一停, 她就抱着虎儿溜出去,可惜这家的人起床非常早,没等雨停, 天还蒙蒙亮时便已经有了动静。

    鸡开始打鸣,虎儿也翻了下小身子, 扭了两下醒来了。

    “睡饱了吗?”面对孩子,卫琼枝还是收起愁容, 挠了几下他的小肚子,“我们起来了好不好?”

    虎儿吭哧吭哧几声, 算是答应了。

    卫琼枝收拾好东西, 便把虎儿抱了出去。

    小金氏正在喂鸡, 看到她出来,连忙迎过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们醒了。”卫琼枝笑了笑, “昨夜打扰了,我们这就走了。”

    “走?那吃了饭再走吧, 哪有饿着肚子赶路的。”

    卫琼枝摇头:“我夫君还在等我,我要去找他。”

    这时金氏听到说话声也打着哈欠出来了,她一边系着衣服, 一边走过来, 道:“那么急做什么, 怕你男人不要你了不成?”

    卫琼枝心下一凛, 先前的预感终于得到了印证, 她抱紧虎儿,扫了金氏婆媳二人一眼:“你们要干什么?”

    小金氏看了金氏一眼,便先道:“你别急,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是和你商量个事。”

    “我只是借住了一晚,昨日也给了钱,没什么好商量的。”卫琼枝一手托住虎儿,一手已经摸到了袖中防身的匕首。

    金氏道:“也没多大的事,让你留下给我生个孙子出来。”

    卫琼枝瞪大眼睛,简直不可置信。

    她先还想着是不是要把她和虎儿卖了,没想到这老妇那么直接,真的敢就这么留下她。

    怪不得昨夜先问的是虎儿是不是他生的,原来用意在这里。

    生过儿子的才更保险!

    卫琼枝只觉得一股恶寒朝她袭来。

    她已经被当过一次生育工具了,没想到又遇到了。

    异曲同工之下,金氏的欲望更加明显与粗鄙。

    “你们别想了,”卫琼枝眉目一冷,“我夫君会来找我的。”

    小金氏闻言有些犹豫起来,但金氏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开始高声唤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很快从里屋出来一个又瘦又矮小的男子,黑黑黄黄的,像是没清洗干净。

    他看着卫琼枝,眼中直冒精光。

    卫琼枝立刻意识到,从昨日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见到过金氏的小儿子,而此刻面前这个大抵就是了。

    怀里的虎儿感觉到危险,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气势汹汹,金氏上前就一巴掌拍过来,但被卫琼枝眼疾手快挡住,恰好拍到卫琼枝背部,害得她一个踉跄。

    金氏啐了一口,这时旁边有邻居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卫琼枝虽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大声求救道:“救救我,他们要把我卖了!”

    “你们别管闲事!”金氏挥舞着她那双粗糙的手,嘶声道,“我给我儿子买了个小的,你们谁都别管!”

    金氏的泼辣可见一斑,旁人别说是搭理了,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再加上都是乡里乡亲,根本不会做这与邻居结仇的事,于是便只当没看见,拿着东西去田里干活了。

    卫琼枝早料到这一点,她转而又立刻对金氏他们道:“我有钱,只要你们肯放了我,我就把钱给你们!”

    但金氏显然对钱财都不为所动,或者说是不相信卫琼枝的话,她只馋卫琼枝手上的孩子,并且认为很快自己也能抱上孙子。

    “你有钱你能一个人在外面走?你先前都说是去投奔亲戚的了,谁会信你!”金氏推了细细瘦瘦的儿子一把,“快给老娘上去!你先把她奸了,就算她男人来了也没办法!”

    有了母亲的怂恿,金氏的小儿子往卫琼枝这里扑了过来,但他身形瘦小,明显有不足,卫琼枝倒与他周旋了有两下,最后找准时机亮出匕首,一下子划破了男子的手臂。

    男子痛呼一声,捂住手臂后退了好几步,竟是一时不敢上前了。

    金氏看到见了血,马上惊叫一声,和小金氏几乎同时一齐扑上来,一左一右扶住男子。

    小金氏倒还好,金氏已经腾出一只手来一拍大腿,干嚎起来:“你这个毒妇,你伤了我的宝贝儿子,我饶不了你!”

    男子也杀猪一般叫了几声,又道:“娘,快把她绑起来,好好教训教训她!”

    金氏便上前去抓卫琼枝,卫琼枝手里藏着的匕首已经被他们看见了,金氏又矫健健壮,再加上卫琼枝手里还抱着孩子,三两下便被金氏制服,压到一边。

    这时小金氏才拿了绳子过来帮着绑住她。

    金氏又心急儿子手臂上的伤,卫琼枝下手狠,那匕首又是庆王专门让人造给两个女儿防身的,说是削铁如泥也不为过,只这么一下已经是深可见骨,肉都几乎要被削去一片,男子喊得不行,金氏便急忙扶着儿子进屋去上药,一边又让小金氏把卫琼枝押到昨晚睡过的那间里面去。

    虎儿也跟着卫琼枝一同被绑着,像个粽子一般被裹起来,他哪吃过这种苦,一时便哭得越发厉害起来,哭声简直要把屋顶都给掀了。

    卫琼枝心疼得不行,但又无可奈何,眼下他们母子两个搞不好就要折在这里了。

    一通折腾下来,小金氏也已经是满头大汗,去桌上倒了水喝下,便同卫琼枝道:“你别闹了,逃不掉的。”

    说完就要出去看自己的丈夫,卫琼枝心一横离开把她叫住,道:“我没骗你们,我真的有钱。”

    小金氏停下脚步,开始有几分踌躇:“有钱也和我没关系。”

    “你婆母不肯信,这钱我便给你,你手上有了钱想干什么都可以,而且,”卫琼枝想了想,试探着道,“你也不想突然来个人分你的夫君吧?”

    “你真有钱?”小金氏回过头问她。

    卫琼枝道:“你不信,便看我儿子衣襟里面的小袋子里,里面缝着三百两银票。”

    小金氏倒吸一口冷气:“我的乖乖,三百两……”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三百两足以置办田产,让她和婆母分开过了。

    再也不用听金氏天天骂她不会下蛋了。

    想到这里,小金氏立刻上前去摸虎儿身上,虎儿自然觉得不舒服,小身子动得厉害,又和卫琼枝一起被绑着,小金氏一时就算硬拿也拿不出来,但确实被她摸到了衣襟边上缝着什么东西。

    卫琼枝便道:“你先放开他,这才好拿。”

    小金氏犹豫了片刻,也想到放开之后他们会逃,自己免不了被婆母责骂,但那三百两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挨骂也值了。

    她快速地解开了卫琼枝身上的绳子,又去扯虎儿的衣服,果真被她扯出来几张银票,但还未等她看清楚上面一共多少钱,便被卫琼枝抄起桌上的油灯当头砸晕在了地上。

    卫琼枝抱起虎儿就往外面跑去。

    她也不敢确定给了钱之后,小金氏就真的会放了她,或许小金氏立刻就会喊来金氏,她依旧逃不出去,所以卫琼枝只能先下手为强把她砸晕,让她无法再搬救兵,方才匆忙间金氏竟没有想到没收卫琼枝的匕首,所以卫琼枝手上的匕首还在,没直接刺穿小金氏的脖颈,已经算是卫琼枝的善心了。

    虽然金氏应该很快就会发现这边的动静,但卫琼枝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能跑多远是多远。

    她心里倒没有特别慌乱,反正事情都在了,便只能想尽办法去解决,多想也是无益。

    手上的虎儿还在继续嚎啕大哭着,卫琼枝也没有时间去哄他,只能抱着他慌不择路地跑着,才跑出院子没几步,金氏便听到动静追出来看了,她儿子也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口跟出来看。

    金氏还往卫琼枝跑出来的那间屋子去看看,马上喊道:“哎呀,杀人啦!”

    然后拉扯了儿子几下,便拉着儿子一起追了出来。

    前边不远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昨夜卫琼枝过来时也看见了,她不认识路,又怕往路上跑遇到他们同村的村民,便只能一头往竹林里面扎进去。

    而身后的金氏和男人依旧紧追不舍,若论熟悉,他们远比卫琼枝要清晰自己家附近的地形。

    只不过一面要追卫琼枝,一面眼前又是一支又一支的竹子,难免眼晕,金氏的儿子又被卫琼枝差点削去了一块肉,自然更是跑不快,所以一时竟也没追上还抱着孩子的卫琼枝。

    如果是卫琼枝自己一个人跑,很有可能真的就这么给她跑出去,但是卫琼枝眼下还有虎儿抱在手上,一岁多的孩子养得结实,本来就不轻,跑起来便更是沉手,跑几步便往下坠,使得卫琼枝不得不一直把他往上面抗,他还又哭又颠,极大增加了卫琼枝逃跑的难度。

    从虎儿没出生开始,卫琼枝就很喜欢他,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这也是第一次卫琼枝真的想把他丢了算了。

    但也只是想想,真的丢了她舍不得。

    然而就在这时,卫琼枝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得一个趔趄,她心中霎时冰冷一片,脸冲着地就要栽下去。

    她只来得及用力把虎儿往旁边一推,以免摔下去的时候把他压住,不知何处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她牢牢扶住,但卫琼枝的额头还是磕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上面。

    她抬头一看,竹林间熹微的晨光漏下来,白晃晃的,稍稍眯起眼睛,她才看清楚了面前的那张脸。

    有一瞬间,卫琼枝以为自己在做梦。

    裴衍舟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身后的追赶声,和扔在地上的虎儿的哭声还是把她一下子拉了回来。

    裴衍舟从地上捡起虎儿,塞到卫琼枝手上,才朝前走了两步,便看到紧追而来的金氏二人。

    金氏见裴衍舟黑衣劲装,身姿颀长,眉目间有凛然之意,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货色,也不像是乡里的人,立刻便回身护住儿子。

    “你是谁?别管闲事!”金氏的儿子嚷道。

    裴衍舟自然不稀的理他们,转身问卫琼枝:“怎么回事?”

    卫琼枝拍着啼哭不已的虎儿,自己也惊魂未定,她忽然见到裴衍舟,倒还想问问他,于是便有些噎住,隔了片刻才回答道:“她要绑我给他儿子做小的。”

    金氏这会儿已看出二人的关系非是萍水相逢,再看卫琼枝手中小儿长得与来者肖似,便直道不好。

    但这是金氏的地盘,金氏也不怎么怕,便嚷道:“你就是她男人?”

    话音才未落,便被裴衍舟反手一剑柄砸在脸上,金氏来不及叫唤,已经被打落了几颗牙齿,吐出一嘴的血沫子。

    金氏的儿子见老娘吃瘪,他比金氏又不如许多,于是立刻开始求饶,一边又去扶起金氏。

    金氏喊得赖倒在地,嘴巴已经迅速肿起来,模样极为可笑,但她还是口齿不清地叫道:“救命啊!没天理了!要杀人了!”

    “好,那就去官府,看看你们诱拐良家女子是什么罪名。”裴衍舟眉梢一挑。

    一听到去官府,金氏不作声了,裴衍舟看起来很有来头,闹到官府说不定会罚他们罚得很重,反正这买卖已经做不了了,只能自认倒霉。

    卫琼枝上前对裴衍舟道:“我随身的包袱还在他们家。”

    裴衍舟想了想,道:“我们一起过去。”

    这下卫琼枝终于不怕了,跟在裴衍舟旁边,往金氏家中而去。

    金氏母子明知他们跟着,却再也不敢说什么。

    一路上,卫琼枝很想问问裴衍舟为什么会出现这里,京城那边又怎么样了,但碍于前面的两个人,这些话还是不方便问。

    走到一半,裴衍舟又回身从她手上抱过虎儿,虎儿已经安静下来了,一时裴衍舟和卫琼枝一句话都没有,沉默地走着。

    那边小金氏已经醒过来了,正数着方才卫琼枝给她的钱,没想到婆母一脸血地回来了,正要叫却看见他们身后的裴衍舟和卫琼枝,连叫都没敢再叫出来。

    卫琼枝过去收拾好了东西,小金氏恋恋不舍地把钱重新还到她手上。

    “走吧。”卫琼枝对裴衍舟道。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把金氏送到官府去,今日她逃脱了,明日也有可能有像她一样的女子受难,但卫琼枝知道刚刚裴衍舟的话也只是吓吓他们,去官府怕是不方便。

    再说就算去了官府,也没几日便将他们放出来了。

    一声叹息还未落下,那边裴衍舟已经踢翻金氏儿子,然后直接一脚踩到他下腹处,也没见用什么劲,金氏儿子已经爆发出剧烈的惨叫。

    金氏呆滞片刻,然后还没来得及扑过去查看儿子的情况,便已经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只剩下小金氏,也是被裴衍舟的举动吓傻了,怕得哆哆嗦嗦的,稍稍干嚎了几声,但面上竟是看不出有多悲伤。

    她只连连求饶道:“二位放了我们罢,我们再也不敢了。”

    裴衍舟没理会她,转身对卫琼枝道:“走。”

    一直到走出去很远,离得这个村落有一段路了之后,卫琼枝才停下,问:“你怎么在这里?”

    裴衍舟道:“庭元发现江恪有问题,我便来找你。”

    出了京城之后,裴衍舟便往宣国方向一路找去,他也不敢确定,但江恪那里的雾隐贱如野草,便也只能往这条路上去碰碰运气。

    即便如此,也是大海捞针。

    裴衍舟今日本是路过这里,要再往北而去,原本是与卫琼枝错过的,但他正好听见两个去田里干活的人在说话,说是隔壁金寡妇家弄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子给她的废物儿子生孩子,好像是路上拐来的,女子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孩子,也不知道谁家那么倒霉,被金寡妇骗走了媳妇。

    裴衍舟一听便想到了卫琼枝,虽然不太可能那么巧,但是他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万一是呢?

    然后他顺着那两个村民过来的路找过去,还没走到,便看见了远处迎面跑过来的卫琼枝。

    他简单地和卫琼枝说了几句,卫琼枝又问:“我爹娘他们怎么样了?”

    “王妃还在宫里,暂时应该没什么事。”裴衍舟道,他没提庆王,只因庆王的近况实在算不上好。

    他想了想,便问卫琼枝:“江恪没为难你?”

    “他偷偷放我走了,也没声张出来,”卫琼枝犹豫片刻,“他和蒋端玉不是一路的,他只是……宣国的人罢了,现在已经回去了。”

    听出来卫琼枝还在为江恪说话,裴衍舟的目光便冷下去三分。

    都能骗卫琼枝和他去宣国,连庆王也瞒过去了,难道真的要到了宣国,卫琼枝才认为江恪不是个好东西吗?

    “如此处心积虑之人,不提也罢。”裴衍舟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他一面说完一面又悄悄打量卫琼枝的神色,看她因他的话落寞起来,心中不由痛快,然后竟又有些不忍。

    裴衍舟便连忙转开话题,问:“你打算去哪里?”

    卫琼枝抿了抿唇道:“回家。”

    作者有话说:

    放一下基友鹿燃的古言新预收《凡心动》

    唐薏出身清贵,却幼年走失,长于乡野,一朝归家便被拉去给意外重伤昏迷的江小公爷冲喜。

    活死人长得好看又有钱,唐薏想着,嫁给这样的摆设至少下半辈子安宁富贵。

    包括唐薏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江观云昏迷时没有意识,实则他虽不能言动,却耳可听音,脑子清醒,他知伤后未婚妻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介村姑。

    新婚夜,唐薏摸着金银乐出声。

    江观云:何方俗物!

    某日,唐薏将他和咸菜放在一起晒。

    江观云:虽然臭了些,好像还可以。

    后来,有人嫌唐薏碍眼,构陷她不贞要捆去沉塘

    江观云:心尖儿疼,我看谁敢动她!

    再后来,那个曾被郎中断言再也醒不过来的活死人,竟然醒了,又成了昔日翩翩如玉、龙章凤姿的贵公子。

    旁人都以为,小公爷醒来后,不会再要那个不守规矩,行为粗鄙的女子。

    连唐薏自己也这么想,收拾好东西准备撤了。

    那人却红着眼拦住她的去路一脸幽怨,“果然没心没肺。”

    任谁都未料到,那素来心如止水的小公爷,其实一早便动了凡心。

    后每每二人通宵彻夜之际,唐薏都觉着赔了,原本是图钱,现在人也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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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聪明

    ◎不管孩子◎

    “回家?”裴衍舟一时没转过弯来, 蹙起眉心,“京城不能再回去,我看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其实裴衍舟出来这几日, 京城局势又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 若是皇帝要追捕他, 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地方藏身。

    相比之下,卫琼枝只是庆王家眷,她的处境要安全一些, 裴衍舟已经打算好了,等找到她便先把她安置妥当, 然后自己另寻他处,再静观其变。

    卫琼枝没好气道:“回京城干嘛?我要回利县, 那里也是我的家。”

    利县?裴衍舟片刻后才想起来,那时好像是说起过卫琼枝老家在利县, 但当时没有在意, 后来也没再听人提起。

    利县就是她从小随着卫家父母长大的地方。

    裴衍舟稍稍估摸了一下, 利县离京城不远不近,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比完全陌生的地方要好。

    只是中途有一段路与京城相近,从这里再往南不远便是, 须得小心一些,绕远了走便是。

    裴衍舟道:“你随我走罢。”

    卫琼枝一时没动,然后才犹豫道:“我要回家。”

    “我会把你送到利县。”裴衍舟皱眉, 难道还怕他把她拐了不成?

    “那……那也好。”卫琼枝这才答应下来。

    裴衍舟本来就是逃出来找她的, 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和他分道扬镳, 而且她刚刚差点吃了大亏, 多亏了裴衍舟及时出现, 有他在确实会安全许多,若是把他打发走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她就完了。

    当然,裴衍舟也不可能就这么被她打发走,卫琼枝很清楚,京城他是再也回不去的。

    暂时先和她一起去利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了裴衍舟在身边,卫琼枝倒是不用绞尽脑汁去问路还怕走错路了,裴衍舟很能认路,反正他带路应该不会错,而且也不用担心再遇到金氏那种事情。

    但撇开这些,行路依旧是不易的,因为怕引人注意,三个人便没有用马或者马车等工具,全用步行,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比较好隐蔽,裴衍舟和卫琼枝还好,但是虎儿吵得够呛,他和裴衍舟不熟,每每裴衍舟一抱他,刚开始还好,时间久了就会闹起来,挣扎着要到卫琼枝怀里。

    若是任他哭闹其实也无妨,制服住一个小孩子对于裴衍舟来说轻而易举,但卫琼枝不舍得,只能把他抱过来,于是走得就更慢了。

    大约又过了六七日,他们才来到京城附近,这已经是裴衍舟尽量绕开京城的路径了,但要是要去利县就必须通过这一段路,只要过了这一个关口,再往利县去便又是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面前不远处隐隐便是城门,裴衍舟对卫琼枝道:“入了这里,再往东面出去,便是利县的方向。”这里有个小城,一般人若要去利县并不从这里走,也并非交通关卡要塞,所以周围行人并不多,只有裴衍舟熟知大永地形与各个城池,这才能找到这里。

    三人便往城门处走,却见城门处守卫森严,零星几个路人经过都要被仔细盘问一番。

    “应该是在查我。”裴衍舟压低了声音道。

    但他一边说着,一边脚步却不敢停下,面色未改仍旧装作若无其事,唯恐一停顿便更引起那边注意。

    卫琼枝很快便落下他一段,她先还想喊住裴衍舟,让他不要走那么快,忽然却想到了什么,急急走上去问他:“你干什么?”

    裴衍舟道:“我们先分开,若是查住了我,你们便自己走。”

    卫琼枝听完一时没有吱声,稍一愣怔的工夫,裴衍舟已经往前走去,卫琼枝便跟在他后面有点距离的地方。

    直到前边裴衍舟快要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卫琼枝才咬了咬下唇,快步跟了上去。

    只是还没等她走到,守门的侍卫们已经叫住裴衍舟,盘问了起来。

    若是要找裴衍舟,他的身量形容必定已经被传送到各个关卡知悉,眼下这里又有些靠近京城,必是查得更紧,只需稍一核对便能把他抓出来。

    卫琼枝心下着急,便朝着前面喊了一声:“你走得那么快干什么?”

    只见裴衍舟听见她的说话声后背一僵,那边几个侍卫已经朝卫琼枝看来,卫琼枝这才几步走上前去,委屈道:“只顾着自己走路,完全忘了我们,也不管孩子……”

    说着便把虎儿硬塞到裴衍舟手上,裴衍舟只好抱住,眼下要再和卫琼枝分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还有可能会被周围这些让人看出端倪,卫琼枝的用意他也明白,只是实在太冒险,若是将他认出来了,那么他们就全都完了。

    侍卫见是一家子出门,便稍稍放松了警惕,而卫琼枝已经在另一边开始絮絮叨叨埋怨起裴衍舟,大有在城门口就吵起来的架势,也不怕被人看见。

    裴衍舟见状便扯过卫琼枝的胳膊,向着侍卫们连连告罪:“几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她没出过远门也没见过世面,我这就让她闭嘴。”

    侍卫们不耐烦看他们扯皮,便只例行问了一句:“你们上哪儿去?”

    裴衍舟随口诌了一个沿路会经过的地名,侍卫们不疑有他,又见三人应该真的是一家三口,而让他们抓的人只有孤身一个,根本不符合条件,于是懒怠再细查,便也将他们放走了。

    走出老远,卫琼枝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她很少有这般聒噪的时候,应该是从来都没有过,此番也是没办法才硬撑着,远远出去之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卫琼枝又对此次过关有些得意,忍不住对裴衍舟道:“你看,这不就过去了吗?”

    如果刚才不是她追上来,裴衍舟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抓住了。

    卫琼枝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很聪明的。

    裴衍舟先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个法子蒙混过去,稳妥起见才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冒险,但他自然不会去和卫琼枝争这份功劳,总算逃了过去,那就是好的。

    这般想着,他便点了点头:“是,你很聪明。”

    不说还好,结果一说卫琼枝脸上的笑意便有些淡下去了,她可以觉得自己聪明,但是别人特别是裴衍舟这伙人,说她聪明她总有一种是在嘲讽她的感觉。

    她又想起了从前被他们看不起的日子。

    卫琼枝默默把虎儿从裴衍舟手上抱过来,然后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裴衍舟也觉出她忽然就不高兴了,与方才在城门那里判若两人,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她到底有什么地方是可以不开心的,问又不好问,问了她大概也不会说,倒是反而更不高兴,便也只能一言不发跟在她后面。

    他们在这里也不敢久留,便先暂时找了间酒楼用饭歇脚,等天黑之前便立刻出城,过夜还是在城外更安全,否则今日是进来了,明日若是再有变化,能不能出去就不一定了。

    一路上难得有热汤热饭的时候,卫琼枝很是享用了一顿,又喂了虎儿一些粥水,虎儿这些日子也跟着他们受苦了,好吃的东西都吃不到,仅仅只有能够果腹的食物,喝粥便喝得很是开心。

    裴衍舟便趁机问酒楼里的小二打探消息,只问为何城门口的守卫那么严苛。

    小二便道:“别提了,听说是京城那边出了事,有几家官宦人家都被抄了,或许是有逃出来的,便紧着搜查抓人呢!咱们这儿本来人就不多,这下子更少了!”

    他说得模棱两可,毕竟道听途说来得不甚清晰明了,这时旁边有个客人便插了一嘴,道:“谁说不是呢,我就是刚从京城来的,京城可比这里严得多了。听说是庆王谋逆,我有个亲戚的邻居在宫里当差,有点人脉,前段时间宣国使臣好像是中毒了,那个做饭的宫女不肯招死了,后来好一番查探,竟在那宫女贴身的用品中发现了一把刻有庆王府符号的短剑,这不前几日庆王府被抄,庆王也下了狱,从他家中搜出了几十箱兵器,你们说他这是要干嘛呢?”

    卫琼枝脸色一变,好在周围的人都聊得兴致勃勃的,也没人注意到她,只有裴衍舟立刻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红豆糕,道:“吃东西。”

    那人还在继续讲着:“那个什么荣襄侯府也被抄了,这家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乱,阖府只靠一个老太太撑着——那老太太是郡主,如今也不知如何了,就是他家那个孙子坏了事,早先是他一直在外领兵打仗,才打得宣国对大永俯首称臣,据说也因此一直与宣国有私怨,所以他不愿朝廷和宣国和谈,这回庆王谋逆啊,他也参与其中,只是他大概提早听到了什么风声,已经逃出京城了,在抓的就是他。”

    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纷纷把自己听说的事情都贡献了出来,说什么的都有,裴衍舟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竖耳听着,倒没听见其他更多的事,便稍稍放下了心。

    看来卫琼枝所说江恪未曾把她逃出去的事情散播出去是真的,否则凭着蒋端玉的多疑奸诈,或许马上就会联想到他会去找卫琼枝,他们就没那么容易混过去了。

    不仅是方才在城门口,在这里路人口中也只说的是搜捕他一人。

    裴衍舟瞥了卫琼枝一眼,她虽然脸色还有些白,但已经慢慢恢复过来,正垂眸掰着一块馒头给虎儿吃,裴衍舟轻声道:“一会儿我去采买些东西,东西备足了便走。”

    卫琼枝点了点头,她也让酒楼去做了一些方便携带,小孩又能吃的东西带着,便在这里等着裴衍舟回来。

    裴衍舟很快便买好了东西回来,他又多备了三个水囊,一个装水,两个装了酒,还有一些药品,有内服的也有外用的,他和卫琼枝身上都未曾待过这些,若有个头疼脑热不备些却是麻烦,更何况还带着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更不能疏忽。

    除去这些,便是一些吃食,衣物倒是没有再买,因此时已经入夏,他们带的衣物已经足够了,好就好在不用冬衣御寒,否则又要多出许多累赘,冰天雪地赶路才是真正艰难。

    他与卫琼枝两个人清点了一回,等确认没什么漏下的之后,便一刻都不耽误,立刻便出城了。

    还没到日暮时分,出城的人不少,是以他们三个人也并不是很显眼。

    出城没什么困难,照例只是问了一些话,看他们是一家子出来,很快便放他们走了,被留下反复盘查的都是那些单身一个人的男子。

    等出了城行了一段路,裴衍舟便对卫琼枝道:“接下来的路我会尽量避开城镇,风声只会越来越紧。”

    卫琼枝隔了片刻之后才道:“我爹娘他们会有事吗?”

    裴衍舟没有回答她。

    庆王已经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眼下境况如何不言而喻,卫琼枝心里想必也是清楚的,裴衍舟本就不大会骗人,与其骗她换得这片刻的心安,还不如让她慢慢接受现实。

    天不久后便逐渐暗了下来,裴衍舟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安顿下来,又捡了一些树枝生起火,虽然已经是夏季,但山里的夜还是有些寒凉的,生了火才能睡得舒服,也能驱赶野兽。

    裴衍舟借着火把水热了热,卫琼枝给虎儿喝了一点热水,又自己喝了一点,方才已经吃过东西,也不觉得很饿,那边虎儿已经开始捂着小脸打哈欠,卫琼枝抱着他晃了几下,他便很快睡了过去。

    卫琼枝自己赶路也累,于是便用手臂托住虎儿的脑袋,再把他放到自己的腿上,靠着一棵树的树干也睡了过去。

    睡着了梦里也是黑糊糊的一片,忽然树梢有一滴露水掉下来,砸到卫琼枝身上,顺着脖颈一直往下去,冷得卫琼枝一下子便惊醒了过来。

    一睁眼天还是黑的,火也燃得正旺,和她睡去时没有多大区别,还是夜里。

    还没等她掸一掸身上的露水,便发现腿上放着的虎儿已经不见了,她这才下意识朝裴衍舟看去,只见他还没睡,一手拿着一根树枝百无聊赖地捅着火堆,一手拿着一袋水喝着。

    虎儿明显也不在他那里。

    卫琼枝瞪大眼睛正要问,裴衍舟便拿着树枝指了指她旁边。

    卫琼枝转头看去,才看见虎儿就睡在她身边,只是她刚刚没有发现。

    包袱被打开来,里面都是他们穿的衣裳,堆得厚厚软软的,虎儿便是躺在包袱里面,一堆衣服当中。

    卫琼枝轻轻舒出一口气,俯身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也没什么好再去给他整理的,连身上的小包被都盖得好好的,便又坐了回去。

    火堆里燃烧的树枝发出噼里啪啦几声响,裴衍舟才道:“抱着累,就把他抱开了。”

    卫琼枝往火边挪一点过来烘手,闻言也没说什么,至少对裴衍舟私自移走虎儿没什么看法。

    但片刻后裴衍舟又道:“我不抱他,是因为我身上硬,他不舒服。”

    卫琼枝搓了搓手,然后点点头。

    她又没怪他。

    裴衍舟这会儿倒是发现她冷,便把手上的水囊递给她:“喝一口。”

    卫琼枝以为是热水,夜半三更倒也不是说冷,而是身上有点寒浸浸的不舒服,于是拿过来便往嘴里猛灌一口。

    还没咽下去,灼烧的火热感便一下子席卷了卫琼枝整张嘴巴,然后一路烧到喉咙口。

    她呛了一下,接着便尽数喷了出来,全喷在了火堆里,有一瞬都使得火焰猛地跳跃了起来。

    “咳咳……”卫琼枝捂住还是辣辣的嘴巴咳了起来,脸都咳红了,又找了凉水喝下去,才好受一些,“你怎么不说这是酒?”

    方才那袋酒已经被卫琼枝扔回去,裴衍舟接住没洒出来,然后自己又喝了两口,等她平复下来,又重新拿到她面前:“喝一口就不冷了。”

    卫琼枝犹豫了一会儿,才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这次不敢当成水一样喝,只是抿了一小口,让酒液慢慢顺着喉咙滑下去。

    她没喝惯酒,觉得酒还是很呛人,但是喝下去之后果然如裴衍舟所说的那样,身上暖和了一些,像是又源源不断的热量滋生出来。

    于是卫琼枝在裴衍舟的示意下又喝了一小口,才把水囊还给他。

    裴衍舟拧上盖子,也不再继续喝了:“留着路上喝。”

    他手上还是拿着方才那根树枝,捅了捅火堆,又往地上划着。

    卫琼枝这才发现,裴衍舟是在画地图。

    见她看过来,裴衍舟便解释道:“我记得路,画出来更清楚些。”

    卫琼枝有些好奇:“你去过利县吗?”

    “未曾。”裴衍舟马上否认。

    “那你怎么会记得?”

    裴衍舟想了想之后道:“大永的地形我都烂熟于心。”

    他说着便向卫琼枝指了指他圈出来的一个点:“我们接下来去这里,避开城镇,但附近或许会有村庄,可以暂时歇脚补给,从这里到利县也不用绕远路,先前我们走得不快,但目前看来还是早日抵达利县为妙。”

    对于裴衍舟的安排,卫琼枝没有别的意见,反正她跟着走就行了。

    她串了一个馒头去火上烤,裴衍舟继续在地上写写画画,忽然卫琼枝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裴衍舟的手一顿。

    作者有话说:

    带带自己的预收,古言《四时欢》

    陆渊离家多年,回去的第一晚,嫡母就往他房里塞了一个娇娇柔柔的婢女。

    婢女夜深方至,一把杨柳细腰,纤手轻衣,

    昏黄烛光下映出小半张侧脸,如明珠皎皎,芙蓉含露,

    天未明即走,春风一般无边无痕。

    如此半月之后,陆渊终于在离开前一晚对她道:“等我回去之后便派人把你接来。”

    婢女在他怀里小声应下,声如蚊讷。

    结果等陆渊回去,欲寻来婢女先将她安定下来,却被告知她已经一场急病死了,空留无限遗憾。

    不久病弱多年的兄长突然亡故,陆渊回去奔丧,嫡母早就哭晕过去,

    只剩嫂子元月仪一身素衣跪在灵前,

    她已经身怀六甲,一手掩面哭得梨花带雨,一手抚着隆起的腹部,

    羞怯得不敢抬头看他。

    陆渊无意间瞥到她那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只觉似曾相识,

    仿佛昔日在何处,也是这样湿漉漉地瞧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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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卫家

    ◎你要是没事做,就把碗去刷了。◎

    夜色中, 树林间有微风四起,恍惚间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声吟唱着,幽远绵长。

    裴衍舟的食指在树枝上摩挲了几下, 才道:“庭元假扮成我, 我才能出来找你。”

    卫琼枝抿了抿唇, 然后低下头去没说话。

    “没有庭元,我出来或许还要再花费一番心思。”裴衍舟道,“你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他不会不担心你的安危。”

    卫琼枝把烤得焦香的馒头收回来,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嚼了。

    她道:“他一定是说不想欠我是不是?”

    裴衍舟一怔, 卫琼枝笑道:“我和他关系不好,还吵过架, 他看不起我,我也看不上他, 这辈子大抵都是无法再和解的, 但他是我的孪生弟弟, 在娘胎里时我们曾经那么亲近,我……怎么可能猜不到他会说什么。”

    她又掰了一半馒头送给裴衍舟, 裴衍舟拿在手里没有吃。

    “等送你回到利县,我就回京城去。”裴衍舟道, “庆王府已经获罪,庭元又帮助我潜逃,一定会罪加一等, 不能让他替我受下那些, 我在你身边也会连累你。”

    裴衍舟一直担心宋庭元会受到更为激烈迫害, 在今日听说两府都被抄家之后, 他便更加决定自己要回去。

    他一直向卫琼枝隐去宋庭元替他这件事, 只要卫琼枝不问,他也没有特意去说,卫琼枝与宋庭元大抵已经到了相看两生厌的地步,裴衍舟不想再让卫琼枝知道这件事之后,一边讨厌宋庭元一边又有负罪感。

    所以不如不让她知道的好。

    但卫琼枝问出来了,裴衍舟也就不会再刻意瞒着她。

    只是卫琼枝听完之后,既没同意他赶紧回去京城替宋庭元解围,也没有因情因怨让他留下。

    总之她没有拦他的意思。

    她对裴衍舟道:“给你的馒头如果不吃便先收着,睡觉罢。”

    然后便又去给虎儿掖了掖被角,自己重新回到方才睡觉的地方靠好,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裴衍舟手里的烤馒头已经被风吹凉了,他才说道:“我再守一会儿。”

    林间有风倏忽吹过,明明是夏日花草树木繁盛,却还是有孤清凄凉之意。

    ***

    如此竟也一路回到了利县,总算有惊无险。

    利县是个很小的城镇,但因地处东边,所以盛夏之时也不太热,反而是气候宜人,远远还未到达利县时,卫琼枝便高兴起来,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又惬意又熟悉。

    城门口还是老样子,来往的人很少,这里暂时还没有像京城附近那样专门派人把守,只是原本就在这里的守卫稍问了一句,也就放行了,大抵是皇帝和蒋端玉觉得裴衍舟应该不会去到很远的地方,而是在京城周围盘旋以待时机,所以并未曾注意到其他地方。

    一进了城,卫琼枝的脚步便快了起来,利县地方小,街巷也不大,七拐八拐的终于走到了一户民宅前面,民宅的院门很小,上面落了一把沾满灰尘的锁,两边的对联已经几乎全部褪色,也破损了许多。

    卫琼枝上前便将褪了色的对联一把撕了下来,团成一团捏在手里,然后她往身上摸了两下,便摸出一把钥匙,几下便把门锁开了。

    一时还没有左邻右舍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卫琼枝对着裴衍舟眨眨眼睛:“快进来。”

    等裴衍舟进来之后,她便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只见面前是一个极为狭小的院落,明显可以看到一进来便是正院,统共也才三间正房而已,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几年过去倒是没死,只是地上落满了积年的落叶,底下已经是厚厚一层尘土。

    卫琼枝把捏在手里的对联扔到门边的一只畚箕里面,然后便踩过尘土落叶,将正中的房门打开。

    她见裴衍舟没有跟过来,便指了指道:“这是我们家待客的厅堂,你先进来吧,旁边两间一间是我爹娘住的,还有一间是我和小妹住的,后面还有后罩房,厨房在那里,其余便是家里平时用来放花的,一般不住人。”

    裴衍舟这才上前去,里面果然也已经积满了灰尘,但还是可以看见屋子的主人在离开之前将里面收拾得很整齐,虽然不富贵,却非常干净舒适。

    “终于回家了。”卫琼枝舒出一口气。

    虽然庆王府也算是她的家,但比起王府来,她还是对这里更为亲切,毕竟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狗不嫌家贫,卫家再差再旧也是她的家。

    卫琼枝拿了一块抹布先把凳子擦了几下,把虎儿放到上面去,然后便又出去去了另外两间房。

    裴衍舟过去将虎儿扶住,不让他掉下来,很快卫琼枝又回来了,她回了家便看起来有些脚下生风,又一把把虎儿抱起,再度出了门。

    因为她并没有再理会裴衍舟,裴衍舟一时站着没有动,踌躇片刻后还是出了门。

    这里才这么几间房,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裴衍舟稍一探头,便看见是左边的房门开了,方才卫琼枝告诉过他,那里是她爹娘去世前的房间。

    他犹豫了一会儿,便悄悄走了过去。

    卫家房子小架构也浅,房间进门处前方的条案上便供着两张牌位,自然是卫家夫妇的,卫琼枝出去的那一小会儿里,她已经在这里点燃了一对蜡烛,应该是早前就藏在这里的,蜡烛中间牌位前面,便是一只做工粗糙的小香炉,香炉里面还积了一些香灰,许是她离开前并未清理,此刻卫琼枝把虎儿放在地上,也不知从哪里摸了一把香出来,数着抽出来六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放到蜡烛上去引燃。

    可能是香放的时间久了受了潮,卫琼枝等了好一会儿才点着,但是她一点都不心急,安安静静地等着香燃起来。

    等到香的头部终于飘出一缕细烟,卫琼枝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果真都已经引燃了,她才一手举着香,一手把虎儿逮回灵前。

    卫琼枝拿着六根香朝着卫家夫妇的牌位拜了几下,才小声道:“爹,娘,女儿终于回来了,这几年女儿过得很好,多亏了爹娘保佑,琼叶也很好,爹娘在地底下不用担心我们。”

    “这是你们的孙子,”卫琼枝又单手拿香,另一只手抓住虎儿的胖手往上摇了摇,像是在和卫家夫妇招手,“我怕他被香火烫着,所以我代他来拜你们,他很可爱是不是?”

    卫琼枝说着,明知道牌位不可能回答她,但她还是笑弯了眉眼,像是真的有人坐在前面看她一般。

    裴衍舟跟在她身后,此时并看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到她絮絮说话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但离得够进,裴衍舟还是能听到的。

    他本以为她或许会哭,毕竟这几年的遭遇实在算不得很好,然而卫琼枝总是出乎他的意料的,她的声音真的先是在笑。

    若说是在养父母灵前报喜不报忧,卫琼枝大概也是出于真心的。

    裴衍舟便一时有些恍惚,哪怕从前她受的委屈再多,好像也从来没有哭过,那时以为她是天生蠢钝,不通悲喜,许多人拿她当个笑话看,非但不怜悯,反而使劲儿欺负她,无论有意无意,其中也包括他,若换个心思机敏灵巧的,他大抵是不敢直接把她的花摘了的,可偏偏却去瞒了她,纵使理由再充分,也抹不去打心眼儿里对她的轻视。

    如今细思,既不敢回忆,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去想。

    那边卫琼枝已经给卫家夫妇敬完了香,想把香插到香炉上面去,虎儿往前走了几次,她怕掉下来的香灰烫到虎儿,便又几次把他往后面赶,但是虎儿总是不听话,卫琼枝也不生气,每次都很有耐心地一边和他说话,一边赶他,就连香灰掉到了自己手背上,也一点都不在意。

    裴衍舟看着白皙手背上被香灰烫出来的红,一时头脑混沌沌的,竟上前道:“我来。”

    然后就攫住虎儿的肩膀,得以让卫琼枝能去把香插上。

    卫琼枝很快便小心翼翼把香插到了香炉上,她只扫了一眼裴衍舟,便俯身又抱起虎儿,朝着卫家夫妇的牌位走得更近几步,几乎要贴到那张条案上去。

    卫琼枝看看虎儿,道:“虎儿,这也是祖父祖母,快叫一声,让他们保佑你平安长大。”

    虎儿清澈的目光中带着点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让自己对着牌位叫人,他已经磕磕绊绊会说些话了,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模模糊糊叫了一声。

    卫琼枝立刻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然后便又对着牌位继续道:“爹,娘,女儿这次去京城,还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生父母,他们对女儿也很好,也有几个兄弟姐妹,就和还在家里一样,大家都很好。”

    这时虎儿竟也学着卫琼枝方才拿着香拜牌位的样子,也拱着手朝着牌位摆了两下。

    卫琼枝更是高兴,稍稍夸了虎儿两句,便把他重新放回地上,这时才有心思注意到已经进来的裴衍舟,对他道:“我出去买点吃的,你和虎儿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

    然后她就跑出去回到正堂,拿了一只篮子出门了。

    裴衍舟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低头看了一眼满地乱跑的虎儿。

    她说了那么多,一句话都没提他。

    好像他不存在一般。

    裴衍舟的目光黯了黯,他思忖片刻,最后还是四处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卫琼枝存放线香的地方,然后打开盒子抽了三根出来,学着卫琼枝的样子在蜡烛上引燃,对着卫家父母的牌位拜了拜,再把香插到原先那六根的旁边。

    ***

    卫琼枝出了门,稍走远了几步路,渐渐便有左邻右舍认出了她。

    “这不是琼枝吗?”隔壁冯婶喊道,“你不是去京城投奔你姐姐去了,怎么这就回来了?”

    卫琼枝早就想好了应答的话,她笑道:“离家也有三年多了,想着爹娘的墓没人扫没人修,便还是过来看看。”

    冯婶深深打量了她一眼,道:“人长开了,也长得更漂亮了,还变伶俐了,果然在京城待过就是不一样。”

    卫琼枝笑吟吟的,又听冯婶问:“你今年也快二十了,嫁人了没,听说你姐姐是嫁到大户人家去了,一定给你说了门好亲事吧?”

    卫琼枝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便点点头:“已经嫁人了。”

    冯婶还要再打听,卫琼枝道:“冯婶,我急着上街去买菜,回头再聊。”

    冯婶这才放了她,扭头便与其他人说卫琼枝回来了这件事。

    卫琼枝先是去买了几橘子和几块糕点,这些是她打算供在爹娘灵前的,然后才开始采买其他吃食。

    利县是小地方,饮食自然是比不上京城的,但胜在新鲜的果蔬很多,卫琼枝在这里生活惯了,买东西也算是信手拈来,很快就买了一篮子的吃食。

    那时她年纪还小,虽然家里人怕她笨笨的出去被人骗,但人手不够时还是经常让她出门去买东西,卫琼枝是靠死记硬背才记下每一季瓜果菜肉的价钱,好在别人看她呆呆笨笨的,又是本县人,也不大来坑她。

    买完东西回家时已经是黄昏,又有几个邻居得知她回来了,特意过来与她打招呼,卫琼枝在门口说完,便进门立刻关上了院门,看着依旧是满地飘的灰尘落叶直叹气。

    家里还乱糟糟的,但是今日怕是来不及收拾了,还是先做饭要紧。

    她先给虎儿熬了米汤,又把小孩能吃的肉和菜都煮熟剁成泥,米汤和肉泥菜泥盛开放在一边,这是虎儿吃的,其他便是他们吃的,刚回家匆忙间也不可能烧鸡烧鸭的,卫琼枝只煮了一道鱼汤,并一海碗青菜炒香菇,以及一盘煨竹笋,炒肉片是给虎儿做的肉泥用的那块肉剩下的,她随便炒了两下,一桌子吃食非常简单。

    卫家吃饭待客都是在仅有的这一间正堂里,今日也不例外。

    卫琼枝把菜端上桌,想了想还是叫了裴衍舟一声,他算是家里来的客人,来了客人吃饭不叫一声不好。

    三个人已经许久没有吃到过这般现做的热饭热菜,一闻到香味就馋得不行,卫琼枝对裴衍舟道:“来不及做什么好吃的,你将就着吃一些吧。”

    说完便自己埋头吃起来。

    裴衍舟点点头,先还因卫琼枝倒顾着他而觉得有几分欣喜,然而才吃了第一口,才忽然想起来,这种客套仿佛并不是什么好事。

    等用完饭,卫琼枝便去关了卫家夫妇那间房的房门,并没有发现香炉上的香多出了三根,裴衍舟竟悄悄松了一口气。

    卫琼枝顾不得去洗堆在那里的碗,又陀螺似的开始扫院子,这院子不清理干净,她总觉得家里破败得厉害,不像个家,若是不收拾好,她今晚都睡不安生。

    裴衍舟站在檐下看她扫地,虎儿绕着她走来走去,偶尔吃进去几口灰尘也没关系。

    天色已经很暗,裴衍舟便将屋子里的烛台拿出来,卫家是普通人家,自然不像京中那些府邸一般走几步路便挂了灯笼,有蜡烛用已经很不错了。

    眼前的地稍微被照亮一点,卫琼枝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虽然奔波了一路,她现在很累,但一想到是在家里,她心里便热热的。

    这时裴衍舟道:“我明日一早就离开。”

    卫琼枝猛地被他的话拉回来,一时没有吭声。

    手上的扫帚又扫了两下,她才道:“回去送死吗?”

    “我不能扔下庭元,还有侯府此刻必定也很是艰难。”裴衍舟蹙起了眉心。

    卫琼枝停下来,直起腰,昏暗的烛火却照得她的眼瞳亮亮的,一片清明。

    “宋庭元代替你时,就没想过要你再回去,连我都看出来了,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裴衍舟,这一路上除去眼下,先前也有一次,你把自己和我们隔开,就想着牺牲自己然后保下我们,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你却不愿采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那么想回去?”卫琼枝淡淡道,“你只一门心思想回了京城算了,其实并无任何用处,陛下和蒋端玉不会因为你回来就放过侯府,放过宋庭元。”

    裴衍舟愣怔片刻,手上的烛火火苗晃动了两下。

    他的口舌干涩,但面对卫琼枝明亮的眸子,他便无法再抗拒下去。

    “只要我回去,一切就会好起来。”他道。

    卫琼枝面上并无一丝波澜,像是未曾听到他说话,却接着道:“你回去了,一切也并不会好起来,所以你再心灰意冷,也是没有用的。”

    她不信裴衍舟有那么傻,明明眼下已经逃开了,却偏偏还要去自投罗网,面对蒋端玉,庆王都尚且没有招架之力,裴衍舟已经被打成庆王同党,他一出现势必不会有好下场。

    裴衍舟不过是万念俱灰,加上不愿扔下家人好友在京城,自己却出逃在外面。

    “你以为我就比你好受吗?在京城的也是我的父亲母亲,没有人比我更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但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先顾好自己,否则才是让他们身陷囹圄都不安生。”卫琼枝继续道,“宋庭元就不说了,你父亲对你不好也不用说,但是你的祖母和母亲呢?她们对你那么好,一定只会庆幸你逃出去了,而你回去又能如何呢?除了陪她们,你连救都没办法救她们。”

    裴衍舟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烛台的手越捏越紧,直到指尖发白。

    卫琼枝叹了一口气,揉揉额角:“你要是没事做,就把碗去刷了。”

    第84章 我赔

    ◎她不愿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裴衍舟就这样被卫琼枝赶到了厨房里。

    如果说方才他心里像是有一团火, 那么在卫琼枝忽然让他去洗碗的时候,竟慢慢熄灭了。

    仿佛有点滴蒙蒙细雨,虽不能一下子彻底浇灭那团火, 但也极有效果。

    裴衍舟在锅碗瓢盆前呆立片刻, 才终于回过神。

    卫琼枝说的没有错。

    他说要回京城去, 完全就是意气用事,其实毫无用处。

    而她连他心灰意冷也猜出来了。

    他十五岁便上了战场,为大永征战这么多年, 亦遇到过许多次险境,可以说宣国的低头求和是他用命换来的。

    虽然仍然提防着宣国, 但裴衍舟也认为大永和宣国打了多年,此时能休养生息也好, 也并未多说过什么,却没想到蒋端玉还是咬着不放。

    蒋端玉既要独揽朝纲, 便要把不和他站在一起的都打落, 皇帝只信赖他一人, 再挣扎也是枉然。

    眼下除了静观其变,没有更好的办法。

    夜里用过的碗筷堆作了一处, 裴衍舟慢慢卷起袖子,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从来没有洗过碗, 甚至没进过厨房。

    从后院的井里打了水,裴衍舟便开始试着洗碗。

    其实也不难,只要把上面的残垢洗干净就行了, 但就在清洗的过程中, 裴衍舟手一滑, 碗就砸了出去。

    砸得粉身碎骨。

    裴衍舟只好把碎片踢到一边, 等待会儿再告诉卫琼枝。

    直到洗完所有的碗筷, 裴衍舟一共打碎了三只碗。

    卫琼枝扫完地过来查看,一眼看见了地上的碎片,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早知道就让裴衍舟扫地,她来洗碗了。

    她走过去数了数,还好不是特别多,才三个而已。

    但如果每天这样打,很快家里就没碗了。

    卫琼枝便道:“你打破碗要赔的。”

    裴衍舟点点头:“我赔。”

    “这次算了,但是下次不能打破了,下次就要赔了,”卫琼枝又加了一句,“爹娘说不能问家里来的客人要钱,他们知道了会生气的。”

    这个爹娘自然不是庆王和庆王妃,而是已经离世的卫家夫妇。

    虽然卫琼枝伤过脑子人不太灵光,但他们对卫琼枝很好,也把她教得很好。

    卫琼枝自己过来把已经洗干净的碗碟收到里面去放好,裴衍舟也帮着她一起。

    然后卫琼枝便把他带到前面,指着自己和琼叶的那间房间道:“你就睡这里,我和虎儿睡爹娘的房间。”

    裴衍舟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他根本没奢望可以和卫琼枝睡一间,必定是分开的,她还让他睡了主人家睡的房间,没把他赶到后面去睡已经很不错了。

    卫琼枝的房间比卫家夫妇的要更小一点,她和卫琼叶分了两张床睡,房间便更被挤满了,靠窗是卫琼叶的小床,卫琼枝的床在里面贴墙放着,要大上一些。

    从柜子里拿出被褥放到自己床上,卫琼枝一边铺一边说道:“你睡我这张,明日把被褥晒一晒,会很舒服。”

    她很喜欢她的房间,但是总不能让裴衍舟去睡爹娘的房间,而且她要带着虎儿睡,这里太小了,否则她一定还是睡自己这里的。

    便宜裴衍舟了。

    “要洗漱自己去后面烧水,”卫琼枝道,“不过要再等等,我和虎儿先洗,我们想先睡了。”

    裴衍舟点点头,这里是她的家,自然听她安排。

    眼看着卫琼枝已经出去,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追着卫琼枝到了后面。

    卫琼枝果然已经开始从井里提水,裴衍舟过去就从她手里接了过来,索性把厨房的水缸都打满了水。

    热水很快也烧开了,裴衍舟问她:“提到哪里去。”

    卫琼枝想了想,道:“天气不冷,就让虎儿在后院这里洗吧,方便一些,我去房里洗。”

    虎儿便被浸到了一个大木盆里去,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玩过水了,脱了衣服一下水就开始咯咯笑起来,手脚都扑腾着,溅得水花满地都是。

    卫琼枝也没有阻止他,被虎儿泼了一身水,她也没有气恼,反而乐呵呵的,耐心地给他洗澡。

    趁着虎儿洗澡的档口,裴衍舟便把热水提到了卫琼枝睡的房里,等他再回来时,虎儿浑身已经被打了皂角,滑溜溜的像一尾鱼。

    裴衍舟没有过去,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卫琼枝没多久便把虎儿冲洗干净,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就把虎儿从木盆里提出来,结果虎儿不安分想要跑出去,才走了一步路便被自己身上的水滑倒,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也没有哭,还是在笑着。

    卫琼枝把他擦干,道:“去睡觉啦。”

    然后便抱起只穿了一件小肚兜的虎儿往前面去了,路过才发现裴衍舟站在那里,她又道:“对了,你先不要出去,不露面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好。”裴衍舟没有迟疑,只是一个“好”字说完又在舌尖缠了几圈似的,心里像硌了一块小石子。

    她不愿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卫琼枝说完便步子轻盈地走了,裴衍舟洗漱过后也回了房,隔壁已经熄了灯,静悄悄的。

    直到这时,裴衍舟才开始仔细审视面前的房间。

    因为许久没有住人,所以显得没什么人气,就和这座宅子一样,被褥已经被卫琼枝铺好了,被面有些陈旧,是洗得发白的颜色,也不是缎面,而是普通的棉布,可以看出原本是鲜艳的葱绿色。

    铜制的帐钩上左右各挂了几个香囊,也已经褪色了,裴衍舟凑进去拿在手上看,上面歪歪扭扭地绣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他认不出来,很是稚嫩可爱,应该是卫琼枝以前自己绣的,香囊的味道已经散了,裴衍舟用手指轻轻捏了捏,里面并不是他们常用的香丸等物,而是很普通的艾草一类的草叶干花。

    裴衍舟捏了一下就不敢再捏了,万一捏坏了他拿不出新的赔给卫琼枝。

    窗边放着一排陶土做的动物,都是一些小鸡小鸭小鹅,上面的彩绘已经开始剥落。

    卫琼枝的床边摆着一个小小的矮柜,只分了上下两格,下格排列着几个小小的花盆,上格放着几本书,因为没有装柜门,所以这些东西一览无余,裴衍舟抽出来看了看,是一些连环画话本,已经被翻得书页有些卷起来了。

    裴衍舟对这些没兴趣,于是又重新给她放回去。

    这时门响了两声,裴衍舟这才惊觉有人走过来了,他好像也没那么入神,今日竟然没听见。

    “刚刚放被褥的那个柜子里有布老虎,你能不能拿出来递给我。”卫琼枝的声音传来,细声细气的,裴衍舟半晌后才想起来,她应该是怕吵着虎儿。

    裴衍舟先打开门,然后照着她说的把东西拿出来,卫琼枝的并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等他。

    只有裴衍舟把布老虎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卫琼枝才往里面张望了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她正要转身离开,裴衍舟忽然就道:“怎么还不睡。”

    冷不丁听见他说话,卫琼枝眨了眨眼睛,但还是回答道:“虎儿换了地方新鲜,一直不肯睡。”

    裴衍舟还没想好说什么,卫琼枝就已经帮他关上了门,然后便是她一路小跑回去的声音。

    四周又重归平静,裴衍舟这回没有再继续打量这个一眼望到底的房间,他吹灭了灯,立时漆黑一片,只剩月光从那扇小窗子里照进来。

    裴衍舟走到床前躺下,被褥虽然有些年头没有用,但却没有潮气和霉味,松松软软的,盖在身上很是舒服。

    已经许久没有睡在床上过,裴衍舟几乎是一沾枕头,便立刻睡了过去。

    另一边厢,卫琼枝把布老虎给虎儿玩之后,自己的眼皮也撑不住就要沾在一块儿,可是虎儿还在玩,她又不得不看住他。

    “这个布老虎是娘以前玩的,”卫琼枝便只能和虎儿说话,“这里很好的,还有很多娘以前玩过的东西,如果你乖,明日就给你拿过来。”

    虎儿没听懂,但一时也有些玩累了,抓着小老虎咿咿呀呀了几句,也歪过了头去。

    卫琼枝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里满是她熟悉的味道,想必一夜也能睡得安稳。

    果然一夜香甜,连梦都没有做。

    卫琼枝睡足了醒来,天才刚刚开始亮起来,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在家里的感觉真好,又舒适又安心的。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回来。

    床上的虎儿还在睡,扭动了两下小身子,卫琼枝转过头看看他,脸上不自觉便带了笑意。

    那时她带着琼叶去京城,也没想过后头会发生什么事,如今再想想,好事还是比坏事多的,有了虎儿又见到了亲生父母,比留在利县要好,留下说不定就被远房亲戚卖了占了房子,最不济也是要嫁人的。

    她蹑手蹑脚起来洗漱完,又简单挽了一个发髻,等虎儿醒了便给他洗了把脸,然后带到街上去逛了。

    清早的利县还是很热闹的,虎儿以前其实很少出庆王府,也很少见到外人,这下看见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兴奋得直拍手,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到处看,头一次见到这样新奇的场景。

    昨天才买了一点东西应急,实则家里没多少东西,卫琼枝便先买了几个肉包子,打算早上吃,粥已经在煨着了,一会儿回去刚刚好,等遛完了孩子吃完了早饭,再慢慢出来买其他物品,吃的用的全都要买。

    路上又有人认出卫琼枝,都是早先相熟的,昨日也早就听冯婶说她回来了,这时看见她,便纷纷与她打招呼。

    “听说你在京城嫁人了,还和你姐姐一样是大户人家?”有人拉住她问。

    卫琼枝笑了笑,小地方也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情传的都快,她昨日才和冯婶说了嫁人,今日就已经传成了嫁入豪门,不过卫芳儿那点倒是,父亲嫌她上赶着做妾丢人,家里从前也未曾亏待过她,所以对于卫芳儿的去向很是模糊,反正利县的亲朋也不会去追查,只说卫芳儿在京城嫁了一个不错的人家。

    卫琼枝道:“是一般人家。”

    又有人掰着手指算了算:“你走了才三年多,就有这么大的孩子了,真快。”

    “对啊,当初还说你傻,谁会娶一个傻子呢,没想到傻人有傻福,怎么样,你夫君待你如何?”

    这世间多的是恨人有笑人无的,除去那点子八卦的欲望,倒不一定是想听卫琼枝说过得好,而是想听她说过得不好。

    并且卫琼枝还是一个傻子,随便套套话就出来了。

    不过这些人也没多大恶意,卫琼枝是自小长在这里的,也习惯了,不过她如今机灵许多,便笑道:“挺好的,还让我回娘家来看看。”

    那些人面面相觑,又问:“那怎么不陪着你回娘家?”

    “他忙,派人送我们过来的。”卫琼枝有来有回,很快便答道。

    “哦,”他们见问不出多的,只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说琼枝是个有福气的,夫家是做官的还是做买卖的?所以这才很忙吧?”

    卫琼枝想了想道:“做些小本生意,但是家里有人做官。”

    “啧啧,要不怎么说京城好呢,一个牌匾砸下来就能砸死几个做官的。”

    “哎呀琼枝,你这可真是交了好运了,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是啊是啊,当初你爹娘死得那么突然,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你妹妹,你还是个傻子,谁不觉得你可怜呢?”

    “那会儿你们家亲戚过来收你家财产和房子,还是大伙儿给你们姐妹两个说了话,这才保下的。”

    这倒也是实话,利县这些邻居好友只是嘴碎些,但却没有大恶,卫家夫妇为人不错,常送一些应季的小花小草给附近的人,当时卫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卫琼叶是小孩子完全不能担事,卫琼枝什么也不会,还是他们帮着搭了把手才送算办起了丧事,卫家其他亲戚那都是丧事开始了才来的,来了便说要把卫琼枝姐妹两个接回去养,是个人都看出他们是什么心思,平时都已经从不走动了,出了事也不急着赶过来,不就是惦记着卫家夫妇辛苦攒下来的那点薄产吗?

    嘴上说着怕卫琼枝姐妹被人吃绝户,其实只要人一跟着他们回去,马上就会被剥皮抽骨,后来还是邻居看不过去,用在京城嫁了好人家的卫芳儿作为威胁,这才让他们松了口,但卫家的钱还是被搜刮去了许多,卫琼枝姐妹守不住,最后只留下了房子。

    卫琼枝思及往事,便向他们又道了谢,几个人又七嘴八舌说了一句,也就散开了。

    日头渐高起来,卫琼枝怕晒坏了自己和虎儿,便提着肉包子往家里去了。

    裴衍舟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正堂里面等着。

    卫琼枝拿出肉包子,又去把粥拿过来,一锅子粥熬得浓稠得当,米花都被煮开了,虽然只是白粥,闻起来却很香。

    配粥的小菜也是卫琼枝刚刚从街上买来的,刚好放了半碟子咸菜和半碟子酱瓜,但是家里没有香油,便没有用香油拌了,卫琼枝自己在心里记下,预备着一会儿就去买。

    她给自己盛了慢慢一碗粥,又给虎儿盛了一小碗,然后便拿起肉包子吃起来,没管裴衍舟。

    裴衍舟这才知道要自己动手盛粥,他一时有些怏怏,但还是跟着盛了一碗,热热的白粥下了肚,心里便开始熨帖起来。

    等用完了早饭,卫琼枝便把碗筷一推,扫了一眼裴衍舟,裴衍舟便道:“我洗。”

    卫琼枝满意地点点头,她也并非是要占裴衍舟便宜,但不能全都她一个人干。

    “虽然说来者是客,不能让客人干活,”她说着便看见裴衍舟收拾碗筷的手一停顿,“可是我自己干不完,你帮一帮我吧。”

    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卫琼枝赶紧提起篮子再度出门去了。

    裴衍舟小心翼翼地把碗筷洗好,这回他用了十二万分的心,才没有把卫家的碗摔破,洗完竟出了一头的汗,才从水井里打了水洗了一把脸,便看见虎儿拿着布老虎晃晃悠悠溜达过来了。

    他大早上出去逛了一圈儿,还看见了很多人和新鲜事,心情好得不得了,站在那里就和裴衍舟开始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这几日因为赶路,虎儿稍微和裴衍舟熟悉了一些,但裴衍舟对他说的话还是不能理解,便沉默着在一边听着,努力想辨出几句。

    虎儿说了半天没回应,就有些不开心,往裴衍舟这边走过来几步,裴衍舟这才发现一件事。

    虎儿的脸上脏兮兮的,似乎刚才卫琼枝走的时候没有给他擦脸。

    裴衍舟蹙了蹙眉,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想回到前面去,但看看那口水井,他到底还是不放心,把虎儿拽过来,想把他拽到前面去玩。

    这一拽便看得更仔细,裴衍舟再也无法装作没有看见了。

    他想了想,于是便随手舀起一瓢冷水,本来想直接把虎儿的头压下去洗,但最终没这么做,用手接着冷水把虎儿的脸搓了。

    虎儿瘪了瘪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85章 抓贼

    ◎我的陶土小鸡都摔碎了。◎

    卫琼枝这回出门没有带虎儿, 也不像昨日那么急,反而可以好好逛一逛,买买需要的东西, 也顺便看看这几年利县都有些什么变化。

    其实她昨日一回来, 便感觉利县还是老样子, 甚至街上的那些摊位都基本还在老地方,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

    如果她在卫家的爹娘没有死,那么她很可能也是继续留在利县, 平平淡淡地过完她的一生。

    卫家虽然家境普通,但爹娘却很疼爱她, 她也曾听见过爹娘商量说她不聪明,怕远嫁了她受委屈, 被夫家欺负了都找不到地方诉苦,便想着给她说一门近一些的亲事, 最好就在利县或者附近一带, 若是卫琼枝过得不好, 他们也可以看顾一二。

    但相看了许多,卫家父母总也不满意, 又还有看不上卫家和卫琼枝的,于是卫琼枝就一直拖到了十七岁都还没有说亲事, 后来父母一命呜呼,她和卫琼叶更没有指望,怕被家里的那些亲戚卖了, 于是急匆匆往京城投奔卫芳儿去了。

    那会儿若是已经嫁了人了, 应该也没有后头这些事了, 她会像一个寻常妇人那样, 在街头挑挑拣拣, 说说闲话,也或许还是那么傻乎乎的。

    卫琼枝下午不想再出来了,便买了好些菜,又添了些日常要用的物品,沉甸甸的一篮子,回去时又遇到了冯婶。

    冯婶没见过虎儿,但已经听说了卫琼枝把孩子抱回来的事,拉着她又说了些恭喜的话,便问:“孩子呢?”

    “留在家里。”

    “一个人?”冯婶有些好奇。

    “他睡了,孩子还小,不会乱跑的。”卫琼枝搪塞过去。

    她可不想让这些街里街坊知道她在家里藏了个男人,先别说裴衍舟出现得越少就越安全,家里有个男人回头这些邻居又该来打听了,卫琼枝疲于应付。

    “那倒是挺乖的,”冯婶点点头,又问她,“你在这里住多久?”

    卫琼枝算是冯婶看着长大的,又知道冯婶没有什么恶意,也不能直接甩脸子不说话,想了想便道:“应该要一段时日。”

    冯婶这时便小声道:“那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可要小心着点。”

    冯婶的话让卫琼枝想起了路上遇到的金氏一家,虽然金氏的儿子被裴衍舟阉了,但这样的人应该也不少,便很是同意冯婶的话。

    冯婶又说道:“该说不说的,若你住一两日便回家去倒也无妨,若住的久便要留心,咱们这里最近出了采花贼。”

    卫琼枝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中,利县还算是民风淳朴,人口流动也少,连偷鸡摸狗的事都少有,更别说采花贼了。

    “官府怎么说的?”卫琼枝马上问。

    “没抓到人,哪管这个?”冯婶啧了一声,“去岁来了个新官,也不大管事,只让我们自己注意着。说是采花贼,其实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前段日子陆续有几家说是夜里摸进了人,家里有人起夜时看见有黑影在窗口,而且都在家里女眷的房间那边,至于其他的事嘛,有没有的倒也不好说,便是有也是不肯说的。”

    卫琼枝听得心惊胆战,连忙谢过了冯婶提醒,冯婶再次提醒道:“夜里可把门窗都锁好,有事情就喊一声,也别害臊反而害了自己。”

    别过冯婶之后,卫琼枝回到家中,光天化日的就赶紧关门上锁了。

    裴衍舟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她不仅上了门闩还多加了把锁,便问:“查过来了?”

    “不是,”卫琼枝连忙摇头,但是又不想说采花贼的事,毕竟没影的事,让裴衍舟听了笑话,“这样锁着安心一些。”

    裴衍舟便也不再多话,只道:“虎儿在房里玩。”说完便自己转身走了。

    卫琼枝心里只想着采花贼,也没看出来裴衍舟的古怪,反正他以前就是这么冷冷淡淡的,于是自己先把篮子往厨房一放,也不急着做饭,而是先去看虎儿。

    虎儿坐在床上玩,手里的还是昨晚给他的那只布老虎,布老虎有些湿漉漉的,听见有人进来,虎儿抬起头,看到是卫琼枝,他立刻向她伸出了双手,大眼睛中已经盈满了泪。

    卫琼枝赶紧上去把他抱起,然后坐到床边,细声问他:“怎么了?”

    虎儿小嘴一张,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冷。”

    “冷?”卫琼枝有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或者是虎儿说不清楚,这大热天的这么可能会冷呢?

    但就在她疑惑之时,虎儿又说了一遍:“冷。”

    卫琼枝只好问:“哪里冷?”

    虎儿揉了揉自己的脸蛋。

    卫琼枝更疑惑了。

    她想了半晌,最后抱着虎儿去问裴衍舟:“方才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说冷?”

    裴衍舟道:“不知道,可能是夜里睡觉着凉了吧。”

    “没有啊……”卫琼枝开始回忆,自己昨晚是否睡得太死所以才没有照顾好虎儿,“早上起来还好好的。”

    “别太娇惯他,”裴衍舟伸手去摸虎儿,被他躲过去,“冷也不是多大的事。”

    看虎儿好像确实也没多大事,卫琼枝也点点头,算是赞同了裴衍舟的话。

    等卫琼枝走后,裴衍舟又返回自己住的屋子里,窗台边上放着的陶土小动物已经少了一只,摔碎的残骸就放在桌子上,如果卫琼枝刚刚进来,就可以看见。

    裴衍舟看着桌上的残骸陷入沉思,他给虎儿洗了一个冷水脸,导致虎儿啼哭不已,他竟开始害怕卫琼枝回来之后责怪,便拿了这里的陶土小动物去给虎儿玩。

    结果虎儿的哭声是渐止了,但是一时没拿住玩具,摔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这是卫琼枝自己玩的东西,一定比昨日裴衍舟洗坏的碗要宝贵。

    于是裴衍舟把虎儿抱回了卫琼枝的房间,自己也没想好怎么和她说。

    把虎儿弄哭,又把她的东西摔碎了,应该又算是罪无可恕了。

    裴衍舟想起上次他私自折了她的花,总觉还是应该主动和她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碎了东西比较好,但见到她时,却又张不了嘴了。

    一直等到入夜掌灯的时候,裴衍舟都还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卫琼枝又是做了几道简单的小菜,也不管裴衍舟喜不喜欢吃,反正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吃到一半,裴衍舟正想开口说摔碎陶土小动物的事,卫琼枝却渐渐停下筷子,抬头对裴衍舟道:“跟你说件事情。”

    裴衍舟自己要说的话被她塞住,愣了愣,便听她继续道:“听说最近有采花贼,夜里门窗都要关好。”

    裴衍舟随口应下,但是也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采花贼而已,也就卫琼枝会害怕。

    不过这种话也只有心里想想,裴衍舟没说出来,并且最后还是在回房前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上午卫琼枝回来时会那么紧张地锁门了,一定是被什么人的话吓着了,胆子还是那么小。

    裴衍舟也明白,如果真的有采花贼,光靠锁住的门窗也是拦不了人的,卫家的院墙又不高,随便爬一爬人就进来了。

    卫琼枝今日早早地窝进房里去了,小门一关,里面静悄悄的,连虎儿都不说话了。

    裴衍舟也随即回房关上了门。

    陶土残骸已经不在桌上大喇喇放着了,当裴衍舟用饭时没说出来,他之后就把碎片收起来放好了。

    反正卫琼枝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

    裴衍舟安然入睡,睡到三更天的时候,房门又和昨日一般响了几下。

    他一向觉浅,立刻便从睡梦中醒来,先过去开了门。

    门口的果然还是卫琼枝,昨日她还只是在单薄的寝衣外披了一件外衫,今日出来却穿得齐齐整整。

    裴衍舟先问道:“什么事?”

    “我总觉得院子里有声音,”卫琼枝指了指身后,“你能不能出去看看?”

    裴衍舟便先放她进来,然后在前院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后院也去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奇怪的情况。

    多半是卫琼枝自己疑神疑鬼。

    裴衍舟回来后道:“看了,没东西。”

    “你再仔细看看。”卫琼枝眨了眨眼睛,“会不会漏下了。”

    裴衍舟直接没有理她,绕过她进去了。

    卫琼枝也没有走,而是站在门口探出头张望了一会儿,嘴里喃喃道:“真的没有吗?”

    “这个院子那么小,藏什么都藏不住。”裴衍舟已经准备再次躺下。

    卫琼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又跑到窗边去,爬到琼叶的小床上半跪着往外面看,果真也没看见什么,便开始相信起裴衍舟了,他行军打仗一定是比她要机敏多了,有什么动静不会察觉不到。

    还是她胆子太小,被冯婶几句话就吓住了,那可能是冯婶夸张的说法也说不准。

    正低头要从琼叶那张小床上下去,却发现窗台上的小动物好像不对了。

    卫琼枝皱了皱眉,仔仔细细地点了一遍。

    这些陶土小动物是当初卫父专门找人捏给卫琼枝和卫琼叶玩的,因为卫家种花,所以和烧制花盆的常有来往,陶土就是那些花盆剩下的,被卫父托人做成了小动物,拿回家来给女儿们玩。

    也不是一次带来的,偶尔带个几只回来,卫琼枝和卫琼叶也不是不摔东西,除去不小心摔碎损耗的,到她们两个离家为止,手上还剩下三只鸡两只鹅一只鸭和一只兔子一只猪,卫琼枝本来是想带走的,但是这东西不好带,半路上就会碎完了,于是便留在家里。

    还是她亲手一个一个放到窗台上的,排列成一排。

    但是现在少了一只鸡。

    卫琼枝立刻看向裴衍舟,问:“你是不是动过窗台上的东西?”

    裴衍舟的后背一下子沁出冷汗,张了张嘴却脱口而出道:“没有。”

    “那怎么少了?”卫琼枝又数了一遍。

    裴衍舟只好继续道:“你记错了。”

    “不可能。”卫琼枝深深地看着他,“是不是你干的?”

    她又到处转了一圈儿,没看到什么东西,最后裴衍舟受不了了,只能自己把碎片从床底下拿出来。

    卫琼枝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既然是重要的东西,本来也不该放在这里,而是要好好收起来,裴衍舟不知道,以为是普通的玩意儿碰了一下碎了,那也只能怪她自己没有收好。

    只是她还是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衍舟思忖片刻后,才道:“不是我打碎的,是虎儿玩的时候不小心。”

    “你拿给他的?”

    裴衍舟“嗯”了一声,并不提起前因后果。

    “以后不要再给他玩这些,会碎的,而且容易伤到。”卫琼枝刚刚说完,却见裴衍舟忽然向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迅速地打灭了烛火。

    裴衍舟上前先捂住她的嘴,轻轻说了一声:“有人。”

    卫琼枝登时身上一阵发寒。

    裴衍舟放开她,自己到了窗边去看,借着微弱的月色,有个黑影仿佛是从墙上跳下来了。

    裴衍舟这才发觉自己大意了,或许刚刚卫琼枝过来说有声音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的听见了什么动静。

    或许那人一直徘徊在卫家的墙角外,等待着一个时机进来。

    方才他和卫琼枝说话的声音小,屋子里烛火又弱,便让那人以为里面的人都睡了,终于大着胆子从墙上跳下来。

    既已经看到了人,裴衍舟也不急着把人抓到,而是静静地先看着。

    那人先是看了看四周,辨认了一番,往卫琼枝睡的那间摸进去。

    许是早就听说了卫家的二女儿带了孩子回娘家,定是要住在稍大那一间屋子里的,所以最先摸过去的也就是那间。

    房门“吱呀”一声,卫琼枝等裴衍舟回头便急着道:“虎儿还在里面。”

    “他又不会对他怎么样,”裴衍舟反倒打趣一句,便对卫琼枝认真道,“你就待在这里,我过去堵他。”

    说罢不等卫琼枝答应,便一阵风似的出去了,悄无声息的。

    卫琼枝怕那人还有同伙,便只敢待在屋里,竖起耳朵听,结果也没听见什么,不多时便看见裴衍舟已经压了人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抓的。

    人已经被裴衍舟打晕过去,裴衍舟打算把他往外面一扔,卫琼枝却道:“慢着,就这么把他扔在外面反而便宜了他,其他人又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醒来后便走了,他以后还是祸害人去。”

    她与裴衍舟面面相觑。

    若此时喊起来说是采花贼抓住了,倒也没什么,反正卫琼枝就是人证,但如此一来,裴衍舟藏在这里又该怎么解释,总不可能是卫琼枝凭自己抓到的。

    裴衍舟很快便道:“我把他丢到门外去,你赶紧喊几声,我再趁着人都过来混进去,就算是我先到的,然后先将他打晕的,一时发现不了。”

    卫琼枝连忙点了点头,这个办法算是很稳妥的。

    于是她悄悄打开了院门,等裴衍舟把人往地上一扔,便高声喊起来:“抓贼啦!”

    附近的寂静便被她这一声喊打破,周围住户最近本就警醒着,听到动静纷纷便将自己家中的灯点亮,在最早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住户出来之前,裴衍舟便先上前去,假装自己才是最早出来的,已经将采花贼抓住并且打晕了。

    因为天黑,大家又都只注意着这个捉了好久的采花贼,果真没顾得上裴衍舟,只以为也是附近的人。

    卫琼枝给人堆里的裴衍舟使了个眼色,他便偷偷溜进了家里去,卫琼枝见他没被人发现,竟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围过来的人们已经纷纷道:“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对,一定要去见官!”

    “若是就这么放过他,下次一定还会来,咱们这块儿,包括利县都不得安生!”

    于是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往官府去了。

    卫琼枝便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她回去时见到裴衍舟房里的烛火还没熄,便知道他还没睡,思及那只陶土小鸡的事,卫琼枝摇了摇头,也不打算和裴衍舟继续计较了,虽然她很心疼但是究竟不是裴衍舟摔破的,也不好过于苛责他,只是他不该给孩子玩这种易碎的东西,只要没有把全部的陶土小动物都摔碎,那也就揭过去算了。

    她打了个哈欠,回了自己的房间,虎儿还在床上安然睡着,明显一点都未察觉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裴衍舟抓人的手脚都轻,屋子里什么陈设都没被破坏,只有床边那块的被褥掀起了一个角,怕是采花贼正要摸到床上去,便被进来的裴衍舟抓住了。

    卫琼枝过去轻手轻脚地把那个地方重新铺好,虎儿在梦中嘤咛了一声,她便坐在床沿边看他。

    最后虎儿翻了个身,卫琼枝便不由浅笑起来,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道:“小坏蛋,把我的陶土小鸡都摔碎了。”

    接着熄了灯安然躺下,她搂着虎儿安心睡了过去。

    另一边屋子里,裴衍舟倒是等了半晌,却没见卫琼枝再来,心内有一丝侥幸,又有些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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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奸夫

    ◎裴衍舟少见地懵了◎

    第二日早起, 卫琼枝一早出了门,便听见巷子口三三两两都是聊天说话的人。

    见她出门了,便连忙拉她过来, 问:“昨日那声是你叫的吧?”

    卫琼枝点了点头, 她只想把裴衍舟瞒着, 没想着要瞒自己。

    冯婶也在里面,便道:“还是你这傻孩子,你以为别人都没看见过, 不过是怕传出去坏了名声,只是人抓住了倒也好, 大伙儿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闻言,卫琼枝失笑。

    怪不得明明都看见过人了, 这采花贼还一直抓不到,原来根源在这里, 谁家都不愿是在自家抓到的采花贼, 否则对家里的女眷名声有损, 虽然市井人家也不大讲究这个,但传来传去的终究不好听, 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冯婶又问:“他轻薄你了?”

    “没有,”卫琼枝连忙否认, 要是眼下支支吾吾的,关于她的谣言就会一下子传开了,“我起夜看见院子里有人, 这才喊出来的, 他自己马上逃了出去, 然后就被抓住了。”

    对于她的这番说辞, 冯婶等也没有过于深究, 只是道:“不知道谁最先抓住他的,一问谁都不是,只知后面大家把人押去了官府。”

    卫琼枝自然知道是谁,她呵呵笑了几声,便接自己要上街去买菜,就这么离开了。

    后头便听说官府判了那人打二十板子,因没有捉到他的切实证据,再加上如今官府里的老爷不大管事,便再没有下文了,这人也是利县人,并非是外来流动到这里的,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很大年纪了也没有成家,是附近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只是离着卫琼枝他们这块地方有一段距离,所以并无往来,也互相不认识。

    这事出了以后,他家里人嫌丢人,也不让他在利县待了,把他远远地送走了。

    此后便是几日的风平浪静,卫琼枝和裴衍舟两个人相安无事,互不干涉,外人也不知道卫琼枝这里藏了一个男子,只以为她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娘家,当然卫琼枝的借口是给爹娘修墓,她也不闲着,果真花了钱开始筹备给卫家父母修墓的事情,一来是不让人看出蹊跷,二来是既然回来了,便也给父母的坟茔修整得好一些,也不枉他们这么多年待卫琼枝犹如亲生一般的照顾。

    而裴衍舟似乎已经与他留在京城的人取得了联系,卫琼枝有几次看见他放了信鸽出去,反正卫家没有信鸽,那就必定是裴衍舟自己的。

    她也没去问裴衍舟京城如何了,若是裴衍舟觉得自己想说,自然会说出来告诉她,既然不说大概也是因为情况未明,或者事态不妙。

    卫琼枝心里也清楚,在蒋端玉的清洗之下,庆王府是已经覆灭了的,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呢?

    现在她唯一希望的便是家人没事,蒋端玉不要将庆王府的人赶尽杀绝,至少留一条命圈禁着也行。

    每每想起这桩事情,卫琼枝心口都堵得慌,想找人说又不知找谁,找裴衍舟又不知说什么,说了又怕他告诉她一些不好的事情,于是便像一只鹌鹑一样缩着头。

    除去庆王,庆王妃也不知道怎么样,还有宋锦,她被送去了舅舅家,不知道有没有被牵连,另一个最让卫琼枝放不下的就是卫琼叶,当时匆匆和江恪离开,也带不走她,卫琼枝只好让人告诉了她一声,又怕吓着琼叶,让她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先躲出去,也不知道她如今有事没有。

    

    就在卫琼枝背地里默默唉声叹气,纠结要不要把裴衍舟找过来问一问的时候,竟发生了一件她意料之外的事,卫家那几个远房亲戚又来了。

    卫琼枝的养父是自小跟随父母来的利县,祖籍并不在此,后来便在利县落地生根,娶了原配生下卫芳儿,原配死了后又续弦了卫琼枝的养母,一同收养了卫琼枝,生下卫琼叶。

    所以卫家的远房亲戚是在别的地方,离利县倒是不远,但连逢年过节都很少见到,卫父只在利县做自己的养花贩花生意,已几乎不大和那边来往。

    也是卫家父母突然出意外死亡的时候,卫家的人才出了一回面,当然也没干什么好事,差不多等于逼走了卫琼枝姐妹俩,不敢继续待在利县。

    卫琼枝原本以为她和琼叶已经离开利县有几年了,那边应该早忘记他们了,没想到她一回来风声还是传到了那边卫家人的耳朵里。

    她当然不会认为那些远房亲戚是来和她团聚的,肯定是来者不善。

    来的是一个卫琼枝不大认得的隔了很远的婶娘,也不知道排行第几,她只在爹娘办丧事那会儿见过一次,这个婶娘当初一来就进了卫家夫妇的房里,如果不是卫琼枝跟进去了,她就要趁着卫琼枝手忙脚乱来不及收拾遗物,借着替她收拾的名义把卫母的首饰都搂了。

    饶是如此,卫琼枝那会儿不是很机灵,还是被这个婶娘指使得团团转,让她得了不少好处。

    卫琼枝一想起就恨得牙痒痒,钱财倒是不重要,但有些是父母留下的东西,她不想平白给人拿去,自己留作念想才好。

    婶娘已经听说了卫琼枝在外面嫁人了,但当她看见卫琼枝挽上去的头发时,还是装模作样惊讶道:“原来已经嫁了人了,怎么都不和家里说一声呢?”

    卫琼枝讪笑:“我在京城,听我姐姐的。”

    因为素日不来往,所以那边也不知道卫芳儿的事,早知道她嫁去京城了,后来还是邻居说卫芳儿嫁给了显贵,那边这才退了一步,把房子留给了卫琼枝姐妹。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卫芳儿嫁的是荣襄侯府,也不知道荣襄侯府已经完了,所以先把卫芳儿拖出来应付他们没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你姐姐有出息,总不会害你,”婶娘眼珠子一转,又问,“是什么人家?”

    卫琼枝还是照着先前说给冯婶他们的那样说给婶娘听了。

    “那你男人呢?不陪着你?”

    这些问题卫琼枝已经驾轻就熟,这几日回答过多次了。

    但婶娘明显没有邻居们随口一问那么好糊弄,她听见卫琼枝说夫君忙,马上就说道:“京城离利县那么远,他只叫人送你过来?你跟孩子他也放心?”

    这就很刨根问底了,卫琼枝便只道:“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在这里几日了?”

    “没几日。”

    婶娘闻言皮笑肉不笑道:“什么时候回去呢,婆家不急?”

    “我是回来修爹娘的坟茔的,自然要办完事再走。”

    婶娘一脚往门里踩:“你这孩子要不说你不聪明,大热天也不让我进去喝口茶,知道你笨才不怪你!”

    卫琼枝眼疾手快,一下子用门板卡住她的脚,道:“我这里乱糟糟的,不待客,婶娘还是请回吧。”

    “哎呦,疼!”婶娘被卡紧了脚,只好缩回去,很是生气,“什么待客不待客的,我是你婶娘,让我进去就是应该的!”

    但卫琼枝看着她很是气定神闲,一副就是不让她进的样子。

    就算裴衍舟不在里面,她也不让他们这些人再进自己的家门。

    婶娘红了脸,有些气急败坏道:“连进都不让我进去?谁知道你回来干什么的!”

    然后便推了门板一把,气冲冲地走了。

    卫琼枝没有搭理她,在她转身之后便立即关上门,然后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刚刚门板夹了她的手,幸好不是特别严重。

    裴衍舟这时过来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一个邻居。”卫琼枝淡淡回答道。

    “我是说你的手。”

    卫琼枝擎起手晃了两下:“没事。”

    然后回了房间找了一点膏药擦,之后便也没再提这件事。

    不过不出卫琼枝所料,卫家那些远房亲戚既然知道她回来了,那个婶娘就只是先来探探风的,到了第二日,婶娘便又带了许多人过来。

    这回来的不止婶娘一个,还有卫家的一些叔伯,因为都是远房,卫琼枝连认都不大认得。

    家门口堵了一大群人,卫琼枝还是不打算把他们放进来关起门说话。

    婶娘在喋喋不休大声地诉着苦,边说边拍大腿,仿佛卫琼枝是不给她养老的不肖子孙一般,末了他们互相看看对方,婶娘道:“奇奇怪怪的,莫不是被人休了才灰溜溜回老家!”

    其中一个叔伯道:“你叫琼枝是吧,这样,你先让我们都进去,有什么话我们进去了再说,堵在这里被别人听见了不好听。”

    卫琼枝面不改色道:“就在这里说。”

    “你们看看,和我昨日来一个样子,就是这么油盐不进,我们都是一家人,难道会害你不成?”

    叔伯先示意咋咋呼呼的婶娘不要说话,然后道:“我们是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如果你真的被人休弃再回来,那你姐姐不管事,我们作为卫家的人,也要给你讨一个公道去。”

    这七嘴八舌几句话,旁边邻里已经有探头出来看,又很快缩回去的,本来没人觉得卫琼枝被休了,就算猜测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但是被卫家这几个亲戚这么一嚷,便差不多给她盖上棺材板钉死了。

    “听人说前几日这里抓到了一个采花贼,就在她家门口,是真的采花贼还是她的奸夫都不好说呢,哪有那么巧的?”婶娘说得唾沫星子乱飞。

    卫琼枝神色终于一凛,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关上了门。

    这次裴衍舟站在檐下看着,没有再问她。

    但是就算是隔了门,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有在门口数落卫琼枝的,还有拉着过路人说话的,誓要逼卫琼枝再度出来面对他们。

    卫琼枝双手抱臂,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才要转身离开,便看见裴衍舟走过来。

    卫琼枝立刻拦住他:“你干什么?”

    “去开门,”裴衍舟的眼神已经在周围的嘈杂声中冷下去,“吵死了。”

    卫琼枝没有放他:“算了吧,你没见过他们这样的人的,我也没怎么见过,不理他们就是。他们早就想要我爹娘留下的这套宅子几家分了,上回没要成功,这回再来试试罢了,真把他们放进来才不好。”

    卫琼枝明白得很,他们空口白牙说她被休了,也是想试一试她,如果这事是真的,正好借此来打压她,一般女子被休了之后肯定很彷徨无助,他们说会给她撑腰,便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结果也只是病急乱投医,最后被坑得一无所有。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这些人竟也没走,看来今日是打算不回去了,就在利县这里和卫琼枝耗下去。

    因为外面闹哄哄的,连虎儿都被惊到了一次,被卫琼枝放到房里去玩了。

    她嘴上是说着随便他们,可是眼下已经不早了,他们堵着门,她也出去买菜,更没做饭,只给虎儿熬了一点米汤。

    天色真正暗下去的时候,裴衍舟终于忍无可忍。

    以前荣襄侯府再乱,也不是这种乱法。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人就在这里,卫琼枝却宁可放着一群人在屋外闹腾,自己关在里面生闷气,也不愿让他出面去解决。

    他们既说她被休了,那么只要他出现了,这些话柄不就不攻自破了?况且他在这里,或许也能震慑住他们。

    卫琼枝拿了两个刚热好的馒头端到桌上,自己拿一个啃了,只拿眼看看裴衍舟,也不问他吃不吃。

    裴衍舟沉着脸回望她一眼,起身便朝外面走去。

    卫琼枝连忙咽下嘴里的馒头,一边觉得要噎死了一边赶紧跑过去拽住他,警告道:“我都说了不要理,你别去,和他们说不清的,他们闹累了也就回去了。”

    “回去?那明日怎么办?”

    卫琼枝一时没答出来,刚想说明日的事明日再说,裴衍舟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他一把反握住卫琼枝的手。

    “我就这么让你羞于启齿?”裴衍舟一字一句说道,“让你被人堵着家门,都不愿让他们见到我?”

    卫琼枝一愣。

    就在她愣怔之际,裴衍舟已经走过去打开了门。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外面又开始吵了起来,比刚才气势更盛。

    “我的天,这怎么还有个男人?”

    “她硬是不让我们进去,还赶人,莫不是为了他?”

    “这还用说吗?这人定是她的奸夫,这才躲躲藏藏的!”

    “一定就是因为这个奸夫,她才被人休回家了,一定是这样。”

    “被夫家休了,倒回娘家来了,带着她的奸夫来吃绝户,真不要脸。”

    依譁 “真是给我们卫家丢人,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面对铺天盖地又毫不遮掩的恶意揣测,裴衍舟少见地懵了。

    作者有话说:

    过敏了,所以这几天日更的字数会稍微少一点点感谢在2023-10-09 21:29:36~2023-10-10 21:1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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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浮木

    ◎无论多么卑微,只要她能回来◎

    不过裴衍舟很快便冷静下来, 战场上瞬息万变,敌军又狡诈,他也是这么过来了, 没道理面对几个泼皮无赖却没了办法。

    他一脚跨了出去, 冷声道:“我就是她的夫君, 你们要干什么?”

    毫不留情面的目光肆意在裴衍舟身上打量着,即便是在面对阴险如豺狼虎豹的蒋端玉时,他的目光都是收敛的, 但这些人却不是这样。

    他们肆无忌惮,又带着高涨的兴奋。

    “你是他夫君?那你怎么一直不出来?”那个婶娘最先开口问道。

    其他人纷纷应和:“对啊, 既然是夫君干嘛还藏着不见人。”

    “还说夫君没跟着来,为何撒谎?”

    “别骗人了, 一看就有鬼!”

    “定是奸夫扮作夫君,想把咱们都随便打发了!”

    “哼, 你说是夫君就是夫君?你得拿出证据来!”

    裴衍舟道:“好, 你说我是奸夫, 你才应该拿出证据。”

    短短一句话,便把他们都震住了。

    他们惯会胡搅蛮缠, 或者说本来就是来胡搅蛮缠的,最后好拿了这房子, 没想到被面前的人直接一刀斩了乱麻。

    他拿不出证据,可他们也确实拿不出证据啊!

    “我与她成亲,是三书六聘过来的, 连官府的文书都有, 亦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何曾要你们多嘴置喙?”裴衍舟的眼神如同冰刀一样剜在他们身上,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何须证明?”

    “那……那文书……”

    “谁出门带这些?”裴衍舟打断问话。

    若在从前,他早就让人把他们都拖下去了,哪还轮得到他们说话。

    “都是你用嘴巴说,这空口无凭的,谁能信?”

    “既不信,你们便自己去京城打听,”裴衍舟一说话,周围的声音便又不由小下来,“但若是与你们说的不同……”

    卫琼枝上前拽了裴衍舟一下,他不管不顾就说这种话,万一他们真的去查了怎么办,京城那边的事情不就全都抖出来了,他们在这里还能躲得住?

    但出乎卫琼枝意料的是,那些人听到这话一下子没了动静。

    卫家门口没有灯,整条巷子也只剩下巷口晃着一盏灯笼,斜斜地照进来,在离卫家大门不远的地方便停止,漏出几丝晦暗的光线,阴恻恻打在这些人的侧面,仿佛一群厉鬼。

    也衬得裴衍舟的眸色更加深沉不明,比夜色更幽远。

    两边竟对峙住。

    卫琼枝一时忘了把手移开,裴衍舟也没有动。

    许久后,他侧过头忘了卫琼枝一眼,示意她不用担心,而再看那些人时目光中却已带了漠然和讥诮。

    他道:“京城我比你们熟,你们要去尽管去。”

    他的话非常笃定,又隐隐带着震慑,门口这些人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已经有人道:“要不算了,她姐姐也在京城,还有些背景,何必与他们去闹呢?”

    “难道就眼睁睁看她带着野男人住娘家的房子……”

    “你别胡说了,没影子的事,都是那婆娘不好,没弄清楚状况就带着我们过来了,还说得那么难听。”

    “其实去京城看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看什么看,要看你自己去看,去京城来回路费又多少,你难道要族里给你出钱吗?”

    “对啊,而且都这样说了,还能有什么假?咱们还是少说几句吧,京城里的都是大人物,听说她夫家做生意的,万一认识个什么大官,到时候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在京城怎么办,肯定给人治死了!”

    叽叽喳喳地议论一番之后,大多数人一致认为去京城查证不合算,他们本来就是来空手套白狼的,原先只看卫琼枝一个女子肯定被他们几句话吓住了,后来又出来了裴衍舟,也是不吓白不吓,若真的被他们猜中,房子或许就是他们的了。

    只是目前来看没有那么顺利,那么也就算了。

    最后过错了全都推到了最早来的那个婶娘身上,婶娘大腿一拍开始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裴衍舟先前还没觉得这些人可怕,见状却立刻往后,竟有些茫然,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从小到大还真没见过见过这种阵仗,侯府或者其他府上的家眷,谁都不会是这样的,连最被祖母看不上的母亲赵氏都不会如此举止。

    混不吝到他毛骨悚然。

    婶娘已经一边哭嚎一边道:“谁让她骗我,说是男人没陪着她一起来,你们倒是说说,谁家正常太太奶奶回家是这样偷偷摸摸的?谁回娘家不想风风光光?你们,你们让她自己说啊!倒是说啊!”

    裴衍舟被面前这个妇人吵得脑瓜子一跳一跳的疼,语气便更加冷淡下来,仿佛面对一个死人:“我素日忙些,不想兴师动众,也未曾打扰你们——所以又与你们有何干系?”

    见裴衍舟再度开口,婶娘并不敢继续说话了,一边掩着嘴一边偷偷看着周围的人。

    这时终于有个年龄稍长的男子示意别人扶起那个婶娘,自己道:“算了,只是一场误会,我们也是关心琼枝,她一直不太聪明,她父母又死得早,我们怕她被人骗了,既你果真是她的夫君不假,我们便放心了。”

    卫琼枝怕裴衍舟不知道轻重,脾气上来了继续和他们杠下去,毕竟眼下他们住在这里也是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好就收,赶紧打发走这些泼皮无赖才是正经,便连忙把裴衍舟往身后一挡,一句话不说便“砰”一声关上了院门。

    这次外面一声都不敢坑了,很快便传来三三两两散去的脚步声。

    卫琼枝摇了摇头,对付这种人果然是你弱他就强,真拿出强硬的态度来,他们反而就没招了,不过是挑软柿子捏,裴衍舟一出来,三言两语便把他们震慑住了。

    她正要进去,却看见裴衍舟还站在那里,便对他道:“进去再吃点东西吧。”

    裴衍舟没有动,还是冷冷觑了她一眼。

    卫琼枝蹙起眉心,很是有些疑惑起来,她又没惹裴衍舟,他这么看她干什么,真是莫名其妙,堵门的又不是她,也不是她让他出去的,早就和他说过了外面那些人行事不好,他都未必见过。

    这就怪上她惹来麻烦了?还是嫌卫家这些亲戚粗鄙?

    不过卫琼枝也不介意。

    他不理她,那就自己一个人继续站着好了,她吃了半个馒头有些不够,方才是没心思,这会儿人都走了便可以去下碗面吃了。

    本来她还想顺带着给裴衍舟煮进去的,看来这下不用了。

    她便也不再和裴衍舟继续说话,转身便想走,却被身边的裴衍舟一把攫住手腕。

    “我问你,你就那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他忽然问道。

    卫琼枝眨了眨眼睛,慢慢才想起来方才出门前,他好像也问过类似的话。

    见她不回答,裴衍舟又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卫琼枝,你别和我装傻,你根本不傻。”

    卫琼枝渐觉手腕处被他捏得有点痛,便使劲挣了两下,结果反使得裴衍舟越捏越紧。

    “你放开!”卫琼枝开始恼怒起来。

    “回答我。”

    “好吧,你让我说,可是我又说什么呢?”卫琼枝咬住下唇,“我为什么要怕别人知道你在这里?”

    裴衍舟狠狠道:“因为你不想他们知道你和我之间的过往,你觉得我……是你的污点。”

    “污点?”卫琼枝忽然忍不住笑了,“裴衍舟,你何时变得那么自卑了?”

    “被你逼的。”

    “我为什么要视你为污点?”卫琼枝反问,“先前我不提起,是我想和过往了断,但是了断不代表否认,你难道不懂吗?”

    “他们都骂到你家门口了,你还是……”

    卫琼枝打断他:“我不想你出去,是想少一个人知道你在这儿便少一分危险,京城到底怎么样了我们都没亲眼见到,可若是蒋端玉查到这里来了呢?江恪那里未必能一直瞒住我已经走了,只要知道我不在宣国,根本不难想到我会回来利县。”

    裴衍舟没有说话。

    “放开。”卫琼枝小声呛了他一句。

    裴衍舟仿佛没有力气一般,手指一松。

    她说的这些,其实略想想便能想到了,但他就是要问她。

    是不敢想,还是想到了却不信?

    连裴衍舟自己都分辩不出来。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躲在卫琼枝身后,对于他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折磨。

    那些曾经的倨傲与漠视,真的已经仿若上辈子一般,如今剩下的,只有患得患失。

    裴衍舟也说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卫琼枝动的心,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当初他发现卫琼枝可能死了,他都以为自己更多的是愧疚,还有对家族的抵触对抗。

    直到她再次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忽然便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他只想她是他的。

    无论多么卑微,只要她能回来。

    可她竟连一丝施舍都不愿再给他,将他藏在卫家的小院里,羞于让他见任何与她有关的一切。

    无论理由为何,可裴衍舟却只抓住了他最担心的一点,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抓住一块浮木。

    可这块浮木并不能救他,只能将他带往无尽的痛苦彼岸。

    作者有话说:

    裴衍舟:破防o(╥﹏╥)o

    第88章 夫君

    ◎他天生内向,有些害怕见生人。◎

    卫琼枝揉了揉被他捏痛的手腕, 斜了他一眼,便提起裙摆走了。

    厨房灶头的火被生起来,卫琼枝先是烧了一大锅水, 然后倚着灶台出神。

    她真的没想到裴衍舟竟然会这么想, 毕竟她都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他怎么会那么想?

    裴衍舟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把脑子砸坏了, 他不像有这么蠢啊!

    明明她是为了他好,却被他曲解成了故意要藏着他。

    她如果真的要藏着他,那么当时一回到利县, 她就应该把他扫地出门才是。

    白给他做了这些天的饭了。

    卫琼枝怏怏地往锅里已经煮开的水里下了一些面条,一不小心又下多了。

    算了算了, 继续煮吧,又不能捞出来。

    他要曲解就曲解吧, 反正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了,他要钻牛角尖也是他的事, 别想到想不开, 最后还要她收拾烂摊子。

    今日幸好还好, 那些人都没什么胆子,被裴衍舟几句话就吓唬住了, 如果换了别的更坏更处心积虑的,裴衍舟就没那么好过关了。

    要是他们为了卫家那一点点财产真的去京城查访, 那卫琼枝和裴衍舟根本就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这里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白白细细的面条在锅里翻滚着,好像一尾尾白色的鱼, 咕嘟咕嘟扑腾着, 卫琼枝用筷子搅了两下, 等彻底沸腾之后便将面条都捞了出来。

    她还没忘了给自己煮了个蛋, 卧在面上, 又放了几根青菜和一把葱,几滴香油洒上去之后,香气四溢。

    至于裴衍舟那碗,卫琼枝没管,想吃就自己捞。

    她端着碗正要出去,裴衍舟忽然走进来。

    卫琼枝便小心翼翼地绕过他,怕碰洒了自己的面汤。

    结果都已经等她走过裴衍舟身边了,两个人差不多背对背的时候,身后便有压迫向她袭来,接着整个人都被人从后面紧紧箍住。

    卫琼枝没有惊慌,因为她知道是谁,只是人跟着晃了两下,面汤终究还是洒了几滴出来,掉在了托盘上,汁水晃来晃去的。

    “放开。”她道。

    裴衍舟低下头,靠在她削瘦的肩膀上:“别走。”

    “我的面要洒了!”卫琼枝的火慢慢大起来。

    裴衍舟闻言却将她抱得更紧,卫琼枝的手臂发酸发麻,渐渐便端不住托盘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面全都泼了一地。

    “裴衍舟!”

    他没有理会她,只是这么将她抱着。

    “我离不开你,”许久之后,他才启唇说道,“你别走。”

    如果一辈子都要这样过下去,他也要陪在她的身边。

    就算她不喜欢他,他也只求留在这里。

    只要她不离他而去。

    他可以被所有人抛弃,唯独不能承受被她抛弃。

    裴衍舟刚刚才彻底察觉到了这一点。

    “这里是我的家,我不走,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才让你藏起来的,”卫琼枝不大明白已经说清楚了,他忽然却又发什么疯,只能绕过来说,“你先将我放开。”

    裴衍舟慢慢松开手,卫琼枝看着地上打翻的东西直皱眉,面洒了,碗也打碎了,上次说过裴衍舟打碎一个便要他赔一个的,裴衍舟身上其实也带了很多钱财出来,但是她却已经没了让他赔偿的心情。

    她没管地上的狼藉,自己转身又盛出一碗面,洒了一把葱和几滴香油上去,鸡蛋和青菜免了,然后又从裴衍舟身边走过。

    这回卫琼枝自己停下脚步片刻,道:“你继续饿着吧。”

    她把面拿到自己房间里,关起门吃了,一时也没再听见裴衍舟有其他动静。

    卫琼枝一筷又一筷慢慢吸着面条,明明也不太热,却吃得心口处开始发热,也说不出是好受还是难受。

    因为裴衍舟刚刚出去打发了外面闹事的那些人,左邻右舍一定有人在自家院墙里头竖起耳朵听着,最晚等到明日一早,他们便会纷纷过来询问情况,到时候怎么解释还是个问题,毕竟卫琼枝是铁口直断夫君在京城没回来,而且裴衍舟硬是在里面藏着这么多天没让人看见他的脸,怎么不让人感到诧异。

    不得不承认,曾在裴衍舟说出“别走”的那一瞬间,她是心软的,但也只有那一瞬间而已,想起以前在荣襄侯府的日子,卫琼枝如坠地域,他或许也只是因为突然从云端跌入泥地,才迫切地想要抓住她,乞求她对他的怜悯罢了。

    可……方才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就真的比荣襄侯府好受吗?

    裴衍舟说得也没有错,让他藏起来除了是为了保护他,其实她私心里也是想着,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过裴衍舟这样一个夫君。

    直到卫家那些亲戚借机找上门来,她甚至都还在硬撑,坚决不让裴衍舟出面。

    如果裴衍舟方才不出面,他们或许会在外面吵到半夜,吵得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到处都是,在利县被人指指点点,小地方最会传这样的事,他们或许不像这些所谓卫家人一样用心险恶,但或多或少都会对她造成伤害。

    那样的情况之下,她在利县就真的能待得安稳吗?

    卫琼枝嘴里一边嚼着面条,一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吃完面条之后把碗一推,草草洗漱之后便睡了。

    等第二日天光才刚刚亮气,她便醒了过来,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想起昨夜打翻的面条都还没有收拾,又思及一会儿要发生的事,便如芒刺背,也睡不住了,索性起床。

    她穿了一件薄衫便去厨房收拾昨夜的狼藉,蹑手蹑脚一进门,却发现地上的污渍已经不在了,干干净净的。

    卫琼枝转了一圈,心下也没有任何波澜,还能是谁给她收拾的,左不过是昨夜裴衍舟做的。

    她过去烧水,发现昨儿晚上还剩着的面汤也没有了,锅子都被刷得一尘不染。

    他何时这么主动了?早先来的时候,连洗个碗都是她说了才去做的,而且据卫琼枝所知,裴衍舟应该从来没有干过这些。

    他这是怕她把他赶走?

    卫琼枝当然不会当面去问裴衍舟,他爱做就做罢,昨夜饿着肚子干活也是他心甘情愿的,她烧完了一大锅水洗漱之后,便又轻悄悄出了门去。

    院内是能做到轻手轻脚的,但当卫琼枝一走出院外,才堪堪把门关上,早就在一边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冯婶他们便围了过来。

    冯婶先开口,她还是有些不高兴的,问卫琼枝:“我也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也没亏待过你,我知道你嫌冯婶老了冯婶嘴碎,但也不能这么对待冯婶啊!昨天卫家那帮子人过来闹事的时候我还担心你呢,原来藏了个男人在屋子里,硬是不告诉我们!”

    “是啊是啊,琼枝,你夫君明明就在这儿,怎么都不说呢?”

    “大家伙儿都问了你几次了,你都说的是他在京城,你不想说也不能撒谎啊,况且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等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完,卫琼枝才首先看着冯婶,解释道:“他……先前你们问的时候确实不在,人也是这几日才刚刚过来的……”

    “这是好事,怎么不说呢?”

    “是这样的,”卫琼枝的脑门子直发烫,“他天生内向,有些害怕见生人。”

    “我们能把他吃了?”冯婶更加不满,“琼枝啊,如果真是这样你这夫君不行,一个大男人害怕出来见人,日后要如何撑起家业,你下半辈子怎么办?”

    卫琼枝连忙说道:“也不全是因为这样,其实我……我也是有点害臊的,你们问的时候他人不在,他来了再让我把他引荐给你们,我……”

    众人慢慢便恍然大悟,卫琼枝的性子他们是知道的,自小笨笨的,看着也不是个胆子大的,又木又钝的一下子害臊了倒也正常。

    冯婶最先原谅她,道:“那你夫君呢,把他叫出来看看,昨日我们在家中只依稀听着他的声音,样子还未曾见过呢?”

    “这……”卫琼枝讪笑几声,忽然昨夜裴衍舟说的话又一下子往她脑子里灌进来,她的嘴巴又卡了壳。

    而且裴衍舟昨晚做了那么多事,她再违背他的愿望,把他藏着掖着,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当然卫琼枝也只是在心里想想,随即很快便道:“他还在睡觉。”

    冯婶他们便有些怏怏的,不停地问着她:“等睡醒了呢?我们什么时候能见见?”

    卫琼枝的手心都被他们逼问出了汗水,便只能打马虎眼儿:“改日,改日,我找机会一定让大家见见他,反正他就在这儿也跑不了,我要先去买菜了。”

    以冯婶为首的一群人见卫琼枝这么说,便也只好偃旗息鼓,放她走了,只等来日再找准时机。

    在卫琼枝走后,他们倒又围在一起说了几句话,除了说些关于卫琼枝和她的夫君的事,便是七嘴八舌昨天卫家远房亲戚的轻微,最后一致嗤之以鼻。

    说完之后几人便要散,却听到哪家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大家起先根本没在意,还是冯婶眼睛尖马上发现是卫琼枝他们家。

    “哎哎,你们快看——”冯婶连忙一边用嘴,一边用手肘捅身边的人,示意他们去看。

    只见卫琼枝家里出来一个身姿颀长挺拔,宽肩窄腰,面目俊朗的男子,男子挑了挑眉,这才看向他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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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再现

    ◎他凭什么?◎

    卫琼枝在外面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买了些皮蛋和肉回去,打算早上做皮蛋瘦肉粥,其他东西也没多买, 估摸着冯婶那群人快散了, 这才往回走。

    没想到冯婶一干人等还是围在巷子里老地方说话, 卫琼枝龇了龇牙,只怕他们看见她又把她拦住,毕竟这会儿已经日上三竿了, 再怎么睡懒觉都该起来了,她方才所说的还没睡醒也就不成立了。

    正当卫琼枝犹豫是转身再出去逛一圈好, 还是悄悄走过去不让他们发现比较好时,冯婶已经看见了她。

    “快看, 琼枝来了!”冯婶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最先向着她迎过来。

    卫琼枝只好也冲着冯婶笑了笑, 算是打招呼。

    “枉我们以为你嫁的夫君很拿不出手呢, 所以才藏着不让我们见, 真是没想到,”冯婶道, “你这些婶娘伯娘们都年纪大了,附近和你年纪差不多的也基本都嫁人了, 谁会和你抢他呢?”

    卫琼枝陪着笑了几声,越听越觉着不对,赶紧问道:“你们已经见过他了?”难道冯婶他们趁着她不在, 直接去她家里去了?

    冯婶道:“那当然!我们才说完话, 他许是醒了, 便开了门出来, 我们都看见了!”

    “对对对, 长得真好看,不愧是京城里来的,你当初真没去错京城,这说话举止就是不一样,啧啧,若是我女儿没嫁,也让她去京城碰碰运气。”

    “你快说说,你去京城之后是怎么嫁的,是你姐姐给你说的亲事?哎呦,怪道这世道咱们都看不明白了,你从前那么傻,又是小地方出来的,你夫家和他竟也肯?”

    “有什么不肯的,为着琼枝这副相貌娶了也不亏了,否则娶个丑媳妇回家,还不是生个丑孩子,你看他们两个的孩子生得多俊俏,虽然还是肉鼓鼓一团,但长开了之后绝对错不了!”

    见了卫琼枝之后,他们聊天说话的兴致更加高涨起来,吵得卫琼枝额角一跳一跳的。

    最后等他们的说话声慢慢平息下来了之后,卫琼枝才听见自己悠悠地问了一句:“他真的是自己出来的?”

    “千真万确,这有什么假的?”

    卫琼枝的心头忽地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凭什么?

    众人散去后,卫琼枝才得以回到家中,她一下便把门推住,然后转身大步往里面走。

    虎儿正在院子里和才买了没几天的小鸡玩,抓了一只小鸡伸手给卫琼枝,卫琼枝按了一下虎儿的头,没有理他。

    虎儿也无所谓,便自己摇摇晃晃去追着几只小鸡跑了。

    这时裴衍舟听见声音也从屋子里出来了,他见卫琼枝脸有点淡淡的粉红,明明知道她生气,却偏问:“怎么了?”

    “你……”卫琼枝气急,嘴上又梗住,半晌后才道,“你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出去了?”

    裴衍舟定定地看着她,将差点溢出嘴角的笑意收敛,道:“不可以吗?那我下次问了你之后再出去。”

    他没忘记昨日他求着她不要离开自己的样子,应不应全在她,可是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从早上卫琼枝起床,他就已经醒了,也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卫家的院墙不高,左邻右舍的声音不断地飘进来。

    看着时机差不多成熟,裴衍舟才整了整衣冠出去。

    他本意倒不是故意挑卫琼枝不在的时候出去,故意背着她,只是卫琼枝溜得太快,他出去时人已经跑了。

    裴衍舟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儿,那些人远远看着他也没有上前来问,他将自己脸上一惯冷漠又带着些凛然的神色掩去,反而眼中满是和煦。

    这自然也演不了多久,所以他很快便进来了。

    “你怎么能这样呢?”卫琼枝跺了跺脚,其实总要让人看见的,但是她就是不高兴裴衍舟自己跑出去了,又说不出什么理由。

    裴衍舟道:“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卫琼枝便败下阵来。

    脚长在他的身上,他真的要乱跑她又有什么办法,根本关不住他。

    她把手上的篮子往上提了提,突然觉着裙摆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卫琼枝扭头看了看,虎儿就在她身后不远看着她。

    可是裙摆底下动的是什么?

    卫琼枝一撩起裙摆,便看见了不知何时放在她裙子底下的小鸡,足有三四只,被她的裙摆拦着出不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进去的,能放进去自然只有虎儿。

    卫琼枝不怕鸡,但一时也被这一群毛茸茸拱在她裙子里的东西吓到了,尖叫一声跳了开去。

    裴衍舟便顺势把她的手臂稳稳托住,看着卫琼枝惊慌失措下红得更为灿若桃花的脸,抿起薄唇笑了。

    ***

    卫家的小院子里有一个很小的角落是用篱笆围起来的,里面堆着泥土,从前是个小花圃,专门给卫琼枝和卫琼叶姐妹俩玩的,种种花种种菜,如今已经荒芜了,连篱笆经过风吹雨打也已经七零八落。

    卫琼枝把虎儿抱到篱笆里面,再把小鸡放进去,让他和小鸡在小花圃里转来转去,算是罚站。

    虎儿一开始还觉得新鲜,在花圃里追着小鸡跑,虽然他走得不稳但是花圃很小,随便抓一下就能抓到小鸡了,可是这么才玩了几圈,他就开始厌烦了。

    卫琼枝站在外面看他,他垂下了大大的脑袋,看着自己被泥弄脏的裤腿,吐出一个字:“脏。”

    卫琼枝没理他。

    然后虎儿便继续抓鸡去了,又抓了几圈之后,抓累了便原地站在那里不动。

    大约半柱香之后,卫琼枝才把他从花圃里抱出来,问他:“以后还可不可以把小鸡放在娘的裙子底下?”

    虎儿看着她想了一阵,摇了摇头。

    卫琼枝又问:“那别人呢?”

    虎儿咧开嘴笑了,扑到卫琼枝怀里,卫琼枝抱住他,也不再强求着问他,后头那个问题他应该还不是很懂。

    她抱着虎儿去了外面逛,没理会还一直站在檐下的裴衍舟。

    他明明应该看见了虎儿分三四次捉来小鸡放到她裙子底下,可一次都没有提醒过她,她当时看见裙子底下拱着的一群小鸡时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头皮都是发麻的,提起裙摆时差点绊倒。

    小孩子不懂事,但是裴衍舟一定是故意不说的。

    先前还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其实心里还是憋着坏。

    男人再可怜又能可怜到哪儿去呢?

    卫琼枝撇了撇嘴。

    时候还早,卫琼枝便抱着孩子四处看看,回了利县之后她不太让虎儿出来,最多也只是附近逛逛,时日长了也不行,她怕把孩子关傻了,这才买了小鸡给他玩,眼下这会儿刚好有工夫,便把他抱出来看看。

    利县地方小,其实也没多少可以看的东西,但虎儿还是很兴奋,他每次出来都是这样,喜欢到处看看,但是也很少强问卫琼枝要买某一样东西。

    今日街上有买小风车的,卫琼枝便给他买了一直,让他拿在手里玩。

    小风车随着风不断转着,虎儿的小眼睛便一直跟着它转,但很快又玩腻了,开始重新在四周找寻起新鲜的玩意儿。

    卫琼枝感觉到他的两条肥壮的小腿在她的腰腹处使劲蹬了两下,一只手往外伸着,小身子也不断往前面去,她便立刻知道他又找到感兴趣的东西了。

    卫琼枝顺着虎儿挣扎的方向慢悠悠走过去,走近才看到竟是一个卖花的小摊子。

    她便有些惊喜,狠狠捏了捏虎儿的小肉手,看来虎儿是像她的,也喜爱花草一类的事物。

    母子俩一同过去,便见到也就是这会儿时间里有不少人都围了过来。

    卫琼枝一时更加好奇,连忙便钻进人堆里一起看。

    虎儿在她耳边“嘿嘿”笑着,指着一朵大红的朱顶红瞎乐呵,卫琼枝的目光扫过朱顶红,又往旁边扫过去,当看到一株摆放在最中间的花时,她愣住了。

    她把虎儿放到地上,自己揉了揉眼睛。

    只见小花摊中间赫然放着的就是雾隐。

    卫琼枝原先害怕自己看错了,或许是其他和什么与雾隐形貌相似的花卉,毕竟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差不多样子的花卉平常也并不少见,况且雾隐是宣国才特有的,几个月前由宣国使臣献上来时还如珠似宝,须得宫中的花匠们精心培养,结果差点养不活还是卫琼枝绞尽脑汁才弄了一朵花出来,明明在大永不易生长,怎么可能出现在离京城不算近的小地方利县?

    她只死死盯着面前那株花看,但由花蕊一直看到根部,最后卫琼枝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如假包换的雾隐,她养过雾隐并且看见过雾隐开放,如此细观之下不可能看错。

    卫琼枝立刻问小贩:“这是什么花,怎么从没见过?”

    小贩也不是外地来的,而是一直在利县本地做些小本生意的人,有时卖花,有时也卖些其他东西,卫琼枝也对他面熟,他挠了挠头道:“不知道叫什么,但我去外头进货,看见都在卖这个,便买了一株回来贩,你想买吗?”

    卫琼枝道:“我先看看。”

    周围的人也都是因从没见过这花,才纷纷围过来看的,小贩又道:“你们谁喜欢就买回家去吧,如果没人买,我下次出去也不进这个了。”

    有些人听了便也有些心动,家中若不缺闲钱,买来放着看看也很好。

    卫琼枝想了想,最终还是怕雾隐被人买走,便立刻道:“我买了,多少钱?”

    “八钱。”小贩干脆道。

    “八钱?”卫琼枝一时惊讶,便又重复了一遍。

    小贩便有些不高兴,道:“你还嫌贵?这花是咱们从没有见过的新奇东西,我这还是在利县头一个卖的,自然要稍微贵些,但你出去问问,外面卖得也不便宜,我才赚了没多少!”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琼枝连忙掏出钱给他,“我只是奇怪,既是新奇玩意儿,这倒卖得便宜了。”

    第90章 喂狗

    ◎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了?◎

    周围人听后便纷纷笑道:“这是来捣乱的?买东西只想着能多便宜些, 哪有倒过来说东西太便宜的?”

    也有人认出卫琼枝是卫家的二女儿,便道:“她家曾是种花的,许是看出来这花确实难得。”

    卫琼枝弯腰抱起花, 一手牵着虎儿, 对着说话的人们匆匆笑了笑, 便又挤出了人群。

    雾隐如此珍贵,作为宣国使臣献上的两国邦交之礼才过去没多久,怎么可能到了利县却只卖八钱银子, 甚至连一两都没有到。

    当初她手上的雾隐全都死了,还是江恪帮她弄来的一株, 也是极为不易,这实在是太过于蹊跷了。

    卫琼枝抱着花牵着孩子, 一路脚下生风地回了家,然后关上门。

    虎儿被她几乎是半拖半牵着回家, 小短腿快累死了, 一进门便泫然欲泣, 很快泪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但卫琼枝顾不得他,还是放他在院子里自己和小鸡玩, 裴衍舟还在房里没出来,卫琼枝抱着雾隐去找他。

    她急得门也没关, 直接打开了裴衍舟的房门,裴衍舟倒是没干其他什么事,只是看她忽然进来到底不防备, 看向她带着几分惊讶。

    还没等裴衍舟开口说话, 卫琼枝便将雾隐放在桌上, 脸色凝重地对他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裴衍舟对雾隐没有卫琼枝那么熟悉, 初时只觉有些眼熟, 细看之后才犹豫道:“雾隐?”

    虽然对自己的回答半信半疑,但他语气重却并没有多少诧异,甚至还不如方才看见卫琼枝进门。

    卫琼枝皱眉:“对,就是雾隐。”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裴衍舟默了片刻,才问道:“已经出现在利县了?”

    “你怎么会这么问?”卫琼枝讶然。

    裴衍舟想了想,便同她解释道:“先前我只是匆匆与你说了几句,江恪那里的一些事并没有细说。”虽然对江恪的怀疑是真,但在江恪放了卫琼枝走后,他背后说人,倒不是君子所为,况且是未发生的事,所以裴衍舟也不想在卫琼枝面前多说什么。

    “当时庭元发现江恪人去楼空,便将他来往的地方都仔细搜查了一遍,发现竟遗留有一些雾隐,”裴衍舟道,“我与庭元都怀疑江恪——或者说宣国另有目的,只是情况紧急,无暇他顾。雾隐分明如此珍贵,我在边关那么多年从未见雾隐从宣国流入大永过,而你养坏了雾隐,连在京城求一株雾隐都困难,江恪能拿出来就罢了,怎么手上还有如此之多,这实在不合常理。”

    卫琼枝叹了一口气,道:“如今雾隐在短时间内流入大永,甚至于利县这种小地方,可见京城已有众多,方才卖花的小贩也说了,外头都在贩卖这个,他才拿来利县试着卖的,好在不多,否则……”

    “眼下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裴衍舟的目光落在雾隐上,洁白的花瓣在光线下时而隐隐泛着如鱼鳞一般的光,又紫又蓝,如梦似幻,“雾隐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也尚未得知。”

    闻言,卫琼枝有些颓然地在凳子上坐下,许久之后才道:“我实在担心爹娘他们,他们到底想要干些什么事?还有这雾隐,若是真有什么害处,又该怎么办?”

    裴衍舟将眼神从雾隐上挪开,然后看向卫琼枝,眸色深深却不阴郁,道:“除了静观其变,我们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卫琼枝慢慢觉出他话里的意思,便问:“那如果雾隐真的有问题,你会回去对吗?

    裴衍舟点了点头。

    不像上一次刚来利县时,卫琼枝阻拦裴衍舟不要回京城去送死,这一次她没有劝他。

    仅仅是以一家而言,她当然会劝阻他,家人希望他们活下来,而不是陪着他们一起死,可如今不仅仅是家中私事,甚至有可能事关大永国本与百姓生计,她没有理由去拦他,也不可能去拦他。

    隔了一会儿之后,裴衍舟道:“先看看再说,万一只是我们想多了。”

    卫琼枝轻轻叹了叹:“希望如此。”

    说完便起身出去外面,裴衍舟也跟在她身后,看见里面两个人终于出来了,虎儿踉踉跄跄跑过来,抱住卫琼枝的大腿,抬头看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裴衍舟便问:“怎么还在哭?”

    卫琼枝道:“回来时太急,而且他当时想要一根糖葫芦,我急着回来没给他买。”

    不过虎儿不是个喜欢死缠烂打的孩子,卫琼枝拿了一块梅饼塞到他手上,他也就不哭了,跟着卫琼枝一起去了后院小天井。

    裴衍舟停在原地没有走,他过去关了自己房间的房门,再度深深地看了雾隐一眼,便悄悄出了门。

    卫琼枝不知道他离开了,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始做午饭。

    今日因为雾隐耽搁了,也没心思和工夫去买什么相吃的菜,只有早上做皮蛋瘦肉粥还剩下半块肉,卫琼枝在厨房翻了翻,翻出了几根昨日没用完的青椒,便炒了一盘青椒炒肉丝,皮蛋和豆腐是她先前早起就想好备下的,切了一些榨菜丁进去,皮蛋拌豆腐也是一道菜,剩下便是家里还有几个香覃蘑菇,卫琼枝全部切成薄片,直接煮成了一锅汤,最后挖了一大勺之前熬好的鸡油加进去,虽然看起来汤里没多少货色,但闻起来却是鲜香扑鼻,最后又切了两个咸鸭蛋摆盘,也凑足了四个菜。

    卫琼枝把最后一碗菜端上桌,却没看见裴衍舟,她四处找了找,这才发现裴衍舟不见了。

    虎儿已经坐在那里自己拿着勺子吃早上给他多留的皮蛋瘦肉粥,卫琼枝看着他,心里却一阵一阵地揪着发紧。

    裴衍舟……会不会是已经走了。

    他先前就有去意,如今看见了雾隐,哪还能再待得下去,或许趁她不在,他就已经默默离开了。

    可是就算要走,也应该和她说一声啊,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她又不会拦着他不让他走,还是说他本就是认为她一定会阻拦他?

    卫琼枝慢慢走到虎儿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脑袋,虎儿一边喝粥一边看她,露出几颗长出来没多久的小米牙,他长得是有几分像裴衍舟的,只是神情却稚气,有些傻乎乎的。

    卫琼枝很快便平复下来,他走了也没什么,只要不把她的钱全部卷走就行,这事裴衍舟应该是做不出来的,所以对于她来讲根本没什么。

    也就少了个可有可无的男人。

    卫琼枝给自己盛了半碗饭,然后开始吃饭。

    菜有点烧多了,但是自己和虎儿两个人就可以吃那么多菜,也是很好的,所以饭吃半碗就够了,吃菜更重要。

    卫琼枝看见虎儿也已经吃了不少粥了,便把他的粥移开,给他盛了香覃蘑菇鸡油汤,又时不时喂他吃一点他能吃的菜。

    母子两个吃到最后,还是剩了快一半的菜。

    卫琼枝喝下一碗汤,然后终于停了筷,她吃不下了。

    想到这些菜也是急匆匆拼拼凑凑出来的,再把剩菜留了晚上吃也不够,也没什么好吃的,卫琼枝便把剩下的菜一股脑倒到一只盆里,拌了一点米饭进去,然后去喂隔壁邻居家的大黄狗,这大黄狗平时也给大家看家,有陌生人进巷子便会叫几声,也算劳苦功高,给他加个餐也不过分。

    一盆饭菜刚在大黄狗面前放下,大黄狗扑上来就吃,卫琼枝还是很满足的。

    只是她才直起腰,便看到有个人从巷子那头走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根糖葫芦,大黄狗听到动静还叫了几声。

    卫琼枝看着裴衍舟走到自己面前,眨了眨眼睛,有些懵了。

    她清澈的眸色中带了迷茫,裴衍舟心下便更柔软,过去问道:“在喂狗?”

    卫琼枝应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中午了,该回来了,”裴衍舟不明白她怎么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但也没追究,只道,“回家吧。”

    卫琼枝跟在他身后进了门,裴衍舟拿出拿在手上的糖葫芦给虎儿,虎儿立刻乐开花了,明明已经吃饱饭了,还是立刻张嘴往糖葫芦上面啃去。

    裴衍舟看着虎儿,对卫琼枝道:“我去外面探探情况,看还有没有更多的雾隐出现,一时忘了时间,又要给虎儿买糖葫芦,便耽误了。”

    卫琼枝看向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抿了抿唇,道:“我们方才已经吃过了。”

    “没关系,”裴衍舟道,“我随便吃些便是。”

    他以为卫琼枝已经把菜都收进去了,便自己去厨房拿,结果转了一圈发现只剩下白饭。

    他又重新过来,问她:“菜呢?”

    卫琼枝指了指门外:“喂给大黄狗吃了。”

    裴衍舟愣住,怎么该他吃的饭菜她就喂狗了?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了?”

    卫琼枝轻轻咬了一下下唇:“对,谁让你没说一句话就不见的。”

    裴衍舟无奈:“我不过出去走走,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已经离开了?”

    卫琼枝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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