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人这一生, 若是过的处处顺遂,到了时间总会给你沉痛一击的。
比如这般爱重的阿玛的离世,在她穿越过来的这么十几年里, 莽色督珠乎几乎是贯穿了她整个人生, 他给予了衮代对于这个世界的眷恋和爱意。
甚至是在这个世界成就自己价值的最初的底气。
若是可以, 她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取阿玛的离世,终其一生自私的想要一直都是阿玛身边的小女儿。
但现实总归是残酷的,阿玛的离世纵然是早有了准备, 但在这个时候她依旧是痛的恨不得随了阿玛归去。
她并未昏睡许久,昏昏沉沉之间,她明白自己作为女儿, 作为富察家族的一员,她应当是还有许多的事情的。
如今在莽思寨当家的是二哥阿海, 但众人在父亲丧葬礼仪上,依旧是听着大哥阿古巴颜的号令。
莽色督珠乎是个极为信仰天神的人, 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葬礼奉行的是天葬。
但在举行天葬之前,会让前来送行的亲友们送行。
她此刻昏昏沉沉, 半是梦魇又半是清醒, 只觉得浑身被什么东西压住, 浑身粘腻, 却又不得挣脱。
“阿玛”
“阿玛”
就在她快要被人拖入那无尽深渊的时候, 一个男人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轻缓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衮代, 快些醒来。”
“衮代”
她就这么被男人从深渊之中拉了出来, 当她惊醒的时候, 恰然入目的便是男人那双满带着疼惜的黑眸。
此刻,天已是昏暗, 屋子里燃烧着的火炉在男人的后背发着昏黄的光亮。
衮代并未开口说话,她眨了眨眼,眼眶之中的湿润自眼角滑落。
屋子还是她熟悉的屋子,但当初亲手给她布置屋子的男人却永远的离开了她。
思及此,她不由得盈起了满腔的酸楚,眼眶里再一次的溢满了泪水,不断地滑落,不断地溢满。
就在今晨阿玛弥留之际,深深割舍不下的,就是她这个不争气的小女儿,他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眸绕着千万的怜爱和不舍,带着对于她无限的疼爱撒手人寰。
梦魇醒来,阿玛还需要她送行。
“衮代,快些起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喝点补药膳。”
男人牵住她的手,伸手抚着她的背脊,感受到了手心里的粘腻,当即微微蹙眉,转过头对着佐佐说道:“可有热水?”
“有,此刻已经准备好了。”
男人轻轻的将她扶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甚至他都能感受到了女子那带着睡意的呼吸和泪水的湿润。
“衮代,听话,你此刻应当用点膳食,然后沐浴一番,再去外面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男人那双素来杀伐果断的手,此刻几乎是克制着自己,让自己极力轻缓的将她扶起来,观察着她的神情,几乎是劝说小孩子一般的对着她温和的说道。
“嗯。”
衮代伸手擦过了脸颊上的泪水,倒是停止了哭泣。
她坐在床榻边,火光之下,少女苍白的带着水痕的面容如那草原水湾里不知何处飘来的小白花一般,那样的易折,令人怜爱疼惜。
她起来了,屋子里的侍女们因此又开始了忙碌。
等着天色完全的暗沉起来时,衮代终于是收拾了一切,出了门。
今夜,莽思寨灯火通明,火把处处都是。
光明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英灵回家的路。
和往常寂静的夜色不同,今夜整个寨子内处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
衮代穿着孝衣,脸色素白缓缓的走到了灵堂面前。
大哥、二哥、还有三哥四哥五哥,一群人都跪在灵堂的面前,所有人听到了动静,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她。
那么多的人,分明自己也是这般的伤心,可他们望过来的双眸带着无限的心疼和怜悯。
却无人开口。
直到她跨过了门槛儿,大哥阿古巴颜这才问道:“可是吃了些东西?”
她抬头,那双如水洗过的眼眸此刻倒映着满屋子的火光。
“我用过了,哥哥们可是也吃了?”
“我们几个先前就吃过了,你别操心,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话说完,阿古巴颜对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努尔哈赤微微颔首,说道:“你可也吃了?”
“吃过了,大哥。”
丧礼举行三天,无数的亲朋都不远千里来悼念,衮代立在门口,对着每一个前来的人行礼道谢。
那张本就名扬草原的精致的面容,此刻雪白的肌肤上,那因着疲累和上火而格外猩红的唇,衬的她整个人有种惊心动魄而绮丽诡秘的美。
午后,等着用膳的时候,努尔哈赤上前,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她让她暖着手,护着她走到了临时设立的食堂。
衮代看了男人眼底发青的颜色,她累,努尔哈赤更累,他已经守夜了一夜,白日里眯了不到一个时辰,又要照顾她,即便是大罗神仙,也应当是扛不住的。
她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你也要注意休息才是,不要一直只顾着我。”
努尔哈赤高了衮代许多,此刻走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就像是被他揽在了怀里一般。
他知道此刻即便她脆弱的就像是草原上随风飘飞的花瓣一般脆弱,可她会坚持下去的,她可是令莽色督珠乎最为骄傲的女儿。
可看着她这副模样,又如何令他放心?
他如今最大的作用不过就是陪着她度过这段最为艰难的时光罢了。
“你也该休息一下。”
阿海从身后赶了上来,他伸手拍了拍努尔哈赤的肩膀,这两日努尔哈赤忙前忙后的,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阿玛一般,对于他的不耐烦,此刻早已去了一半。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却依旧是跟着两人往前走。
“去吧,你先去睡一会儿,我等会吩咐人来唤你。”
衮代伸手阻拦了男人前进的身子,抵着他,抬头不容拒绝的说道。
男人那双黑眸和少女的眼眸对视上,然后他点了头,说道:“那你好好吃饭。”
阿海在一边只觉得牙疼,他不耐烦的将努尔哈赤往休息的地方推了一把,说道:“行啦,你当我不存在?”
努尔哈赤不在意的笑了笑,定定的看了一眼衮代,直到她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阿海瞧着他这一副模样,转头和小妹继续往前走,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的说道:“若是他能一直对你这么上心的话,我也就不挑他什么了。”
衮代闻言,看了一眼二哥,倒是没说话
威准定然是要来的,甚至带上了骇巴安。
阿玛病重之后,衮代双耳不听寨外的任何事情,直到前月,才听着阿台说骇巴安生了个儿子。
但也并非说给骇巴安一个名分。
当几人在半路上遇见的时候,威准神色里的尴尬和失落写满了满脸。
反倒是骇巴安安之若素,甚至还走上前给阿海和衮代行礼。
“罪奴骇巴安给两位请安。”
衮代简直对骇巴安很是无语,这个女子就像是那些小说里,特别是宫斗剧里的野心勃勃的女子一般,尽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她对她本是无话可说的,却在掠过她时,竟是看到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单衣。
即便只是露出了领口一角,却足以刺痛衮代和阿海的眼眸。
阿海是个暴脾气,但就在他动手的前一瞬,衮代按住了他的手。
骇巴安垂下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失望,但很快,她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就微笑着往旁边一站。
衮代目光却一直跟着她,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威准看着衮代那一副明显不乐意且带着针对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既是慌张于骇巴安惹得她不高兴了,又莫名的因此感受到了几分的欢喜。
“衮代”
衮代忽地打断了威准的话,她开口说道:“骇巴安,当初你年幼的时候,因你阿玛病重,没钱治病,跌跌撞撞跑到了我的马前,求我帮帮你的阿玛,我瞧你一片孝心,家中确实困难,不光治好了你的阿玛,送了药材,还将你带在了身边。”
骇巴安当即脸色一白,原本站起的身子又跪了下去,嘴里说道:“骇巴安感恩格格对于我们家的照顾和恩典。”
“是么?我倒是从未感受到你对我的感恩呢?”
“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未曾到我面前亲自说这也就罢了,我就当几年的照看和你对我的侍奉两清了,可你,当初威准还是我未婚夫婿的时候,你就曾私下和侍女议论于我,露出对威准仰慕的心思,后来更是不辞而别,再看一次见面,你就跑到我面前来展示怀上的威准的孕肚。”
骇巴安身子晃了晃,做出一副惊慌不已的模样。
“格格,格格,您对我的恩惠照顾犹如取之不尽的泉水,对您的侍奉却是那样的轻松,如何能两清了呢?”
她的声音慢慢变得哽咽了起来。
“不辞而别是因为我心有愧疚,后来对威准少爷更是情难自已,当初您和威准少爷解除婚约之时,我便欲堕了孩子,终身为您祈福,为自己赎罪,可格格您菩萨心肠,竟是就这么原谅了我,而我也将您的善心当做了您当真未受委屈,于是恬不知耻的诞下了孩子,肆意的活到了现在,如今”
“如今,方才知晓您竟是这般的难受,那我不如就此自裁,来赎我这万般的罪孽。”
她话说完,擦了擦泪水,继续哽咽的说道:“只是,今日前来,也是我求着威准少爷带我来的,酋长和您对我的恩情如同高山,我骤闻酋长离世,心中犹如亲生长辈离世,若是能前来,即便是死了,我怕也是甘愿的。”
此话一说,周围人无不为之动容。
本来草原上男子福晋多,福晋身边的侍女侍奉着也不在少数,衮代虽处处优秀,要求前未婚夫的一个为其诞下儿子的女人自裁却也是狂妄。
而且骇巴安话里明显说了的,当初可是问了衮代的,要不要孩子,她也准了的,现如今孩子都生了,都不是她未婚夫了,她还在纠缠做什么?
衮代不在乎旁人的神色,她冷笑一声,说道:“骇巴安,你的孩子,你的男人我何曾稀罕过?当初我便说了,我的男人在解开你衣领的那一瞬,便什么情分都没了,你以为我在说什么?你的嘴巴倒是伶俐的很,说的好听,那我只问你,你这般尊敬我的阿玛,为何要穿这般猩红的单衣?”
第 42 章
衮代低喝问道。
此刻, 众人当即诧异的随着衮代和阿海两兄妹的眼眸瞧去。
刚才倒是未注意,此刻却很是扎眼。
对啊,若当真是如她口中所言是为了专门来送酋长一程, 为何竟是连穿衣都未曾在意?
又或者, 她是刻意的?
毕竟那单衣若不是衮代和阿海发现了, 一般的人即便是察觉了,恐怕也不会指责出来的。
“不,不, 是我愚昧,是我今晨太过着急,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穿了什么。”
“格格, 格格,你且信我一回, 我若是当真这样刻意,何为偏偏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莽思寨?”
她的语气急促而又惶恐, 神色间尽是惊恐和悔恨。
那张秀丽的眼眶里要落不落的眼泪惹得有些男人委实有些不忍。
甚至就是原本变了脸色的威准神色里也有些犹豫。
衮代的目光掠过了众人,然后投向了远处犹如被日光圈上了一层神韵的雪山顶, 阿玛若是英灵尚在人间, 看见了这个场面只会任由自己发挥的吧。
若是往日的她, 只想着将这个恶心的女子赶出去, 眼不见心不烦就好了。
可这一次, 她却做不到了。
此时此刻,她心中此刻对于这个女人第一次产生了厌恶且想要将她置之于深渊的想法。
“怎么?骇巴安, 你倒是一副好心机, 事事你都如那小白花一般的纯洁?”
“弃主子离开, 你是不小心,未婚私下去睡了主子的未婚夫婿是你情难自已, 到如今在酋长的葬礼上你穿着红妆也是过于着急,不小心穿着。”
女子虽气质冷淡,许多人因其本事气质和传言都不敢曾轻易的接近于衮代。
可,直到她现在真正的发怒起来,众人才恍然意识到当初任何时候她似乎都是带着温和的。
此刻,她的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令周围人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你的不小心,情难自已,倒是真真是时候,也当真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有利了自己,而伤了别人啊。”
“我不是,格格请您原谅我,对于威准少爷的事情,我真的是无话可说,是我错了,可这红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此刻匍匐跪于地上,泣不成声。
“您想想啊,我这样的人,如何能挡了酋长的大道?”
“先不说一件猩红色的单衣,就是满身红也不足以做酋长丰功伟绩的万一啊。”
衮代没应,她看着一旁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纠结的男子,又瞧见远处仓促赶来的威准的额娘,她低笑了一声,忽然开口问道:“难不成你就是以这样的话术诓得威准上了你的床榻,又令她的额娘准许你生下孩子?”
“然后,你得到了什么,威准又得到了什么?”
当即威准母子的脸色瞬间变的难看了起来,骇巴安身子一顿,接着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她猛的转过了头,就瞧见了威准难看的脸色和怒气冲冲的妇人。
“最后,难不成他们两人真要如你所愿,让你做了大福晋吧?”
衮代讥讽的扯了扯嘴角,对着威准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便准备要走了。
“不…”
骇巴安此刻终于是开始真正的惊慌了起来,可她尚未来得及追威准的身影……就被力大的妇人一把揪住了手。
她被迫转过身,却只瞧见那妇人几乎是要吃了她的神色。
“这个时候,你在忙思寨给我丢人?!”
“啪!”
女子犹如破娃娃一般被一巴掌摔在了地上。
“大福晋?做你的梦,别说大福晋,你也就是个生了孩子的奴婢罢了,不要脸的东西!”
而此刻,管不上她的威准终于是追上了衮代兄妹。
他一个急步挡在了衮代的身前。
“做什么,威准?”
阿海伸手挡在了他和衮代的中间。
他却看也不看阿海,那张涨红了的脸焦急的看着一脸冷淡的女子,再开口的嗓音却是这样的小心翼翼。
“衮代,这一次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我是早上要走的时候,她非要跟上,一路粘着,我自知晓了消息就一直担忧你,我知你对于酋长的感情,太过焦急,我都没顾得上看她。”
此刻,就连素来猖狂的妇人此刻也是惴惴不安的走上了前。
先一步行礼,这才说道:“格格,老婆子虽然是个撒泼不讲理的,但也心中不敢有半点儿不敬酋长的心思,这一次是这个该死的女子犯的错,她本该死,只是现如今她还要奶孩子…”
衮代微微的笑了笑,说道:“于我而言,她在做什么并不重要,她又不是我的族人。”
话说完,衮代温和的笑着,就又要准备离开。
她略略的转头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神色惶然的男子。
“怎么了?”
阿海低声问道。
衮代摇了摇头,说道:“我总觉得威准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呢。”
阿海也转过了头,看着那明显较之以往似乎是瘦弱了了些,眼底微微发青的男子,嗤笑了一声,说道:“懒得管他,走吧,咱们还有重要的事情呢。”
……………
可当暮色来临的时候,她却又瞧见了威准。
他穿着一身肃静的衣衫立在一处枯木之下,神色凝重。
听到了动静,他缓缓的转过了身子。
衮代顿住了脚步,略带着几分疑惑的目光瞧着他。
他许久未曾见过她了,甚至久到了在梦中他都记不清清楚她的模样了。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是不喜欢她了,想起她的时候只会满心的祝福。
可有一日,一个汉人给了他一包东西,说是吸入了之后能令整个人犹如仙境一般。
一开始他还不信,可时间漫漫,并没有自己所想要的生活,于是他在一个深夜再一次从恍惚的梦境之中醒来时,他便试了一次。
那滋味,那感觉,犹如天马行空,又犹如人间仙境。
在那一个欢乐的时间里,他甚至如愿的和衮代成了婚,诞下了几个孩子。
甚至,甚至不用现实里娶到她,在那充满了香气的漂浮的世界里他已经拥有了她。
他可能都不喜欢现实里对他格外冷淡的女子了。
可自他今日见到衮代的第一眼便知晓,他错了。
他现实里依旧甚至是更为疯狂的爱慕着她。
甚至挠心挠肺,片刻不得安宁的想要来见她一面。
甚至他为了验证这个事情,悄悄地吸了一包带的原本该分三天吸的五石散。
但不同于以往一样此刻他的心中犹如有一头猛兽一般,竟是令他恨不得杀光了所有阻拦他去娶她的人。
此刻,那中午那双看着自己带着不屑和讥讽的眼眸,此刻却意外的平和。
而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面容犹如绽放的花朵,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此刻她已然是一个真正的女子,美的不可方物。
“衮代。”
男人的声音犹如呢喃。
“威准,你在此处干什么?”
她问道。
她一开口,就像是神谕一般,令他不由得浑身颤抖。
竟是,竟是如此了么?
他双眸痴痴地看着她。
不用衮代说,就是佐佐也察觉到了眼前男子的异常。
顺着风,那若有若无的酒味缓缓的沿着风的痕迹飘散到了衮代的鼻息间。
“你竟是饮酒了?”
她蹙起眉头,问道。
“啊,对。”
一开始他事先喝了点儿酒的,那样效果更好。
男人的视线从她的眼眸缓缓的滑落到了她的挺翘的被夜晚的寒风冻的发红的鼻尖儿处。
“衮代,你的嗅觉可真灵啊。”
说着话,他竟是往前走了几步。
衮代不动神色,却自袖口抖落一块布囊,握在手心之中。
“威准,你此刻应该在前院为我阿玛送行!”
“阿玛?”
“莽色督珠乎?”
“是的,我是该去,我该去感谢他生养了一个你这样好的女儿。”
“也该感谢他当初看上我,让我做你的夫婿。”
“可为何,为何你最后却选择了别人?”
他缓缓走近,神色逐渐失控,就快要一把抓住衮代,佐佐紧张的就要上前推开男人的时候。
忽然,从旁边一个矫健的黑影如猎豹飞驰而来,一手捏住了男人伸出来的手,反手甩在了墙上。
嘭的一声,滚在了地上。
“堂兄,请你自重,衮代格格岂是你能这般轻慢的?!”
男人就这么趴在地上,满身脏污嘶哑着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轻慢,努尔哈赤你这个杂碎,你这个从泥巴地里捡牛屎长大的畜生,你娶了衮代,你才是轻慢。”
“你这样的畜生,碰了衮代才是轻慢!”
“而我和衮代才是天生一对,我为何不能碰她?”
“明明只有我能碰她?”
他缓缓的爬起来,神色里竟是带着些失控的癫狂。
“哈哈哈哈哈,怎么,怎么上天竟是如此戏耍于我?”
“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威准的额娘找了他许久,此刻终于是找到了儿子,却发现他一身的脏污,甚至发髻都散落了下来。
“努尔哈赤,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竟敢打你幼年时期处处照顾你的堂兄?!”
妇人匆匆走过去,扶着自己的儿子,对着努尔哈赤怒骂道。
“额娘啊,你来啦?”
“你说说,你说说为何当初要一心阻拦我和衮代的婚事?”
“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
“还是你只顾着自己的日子,嘶毫不在乎儿子的死活啊?!”
“准儿,你说什么呢,走,咱们回去,咱们回去啊。”
“不,”威准一把推开自己的额娘。
没成想,力道过大,竟是就这么将自己的额娘撞到了石头上,当即便出了血。
“啊!”
妇人惊恐的叫道。
他神色一变,似乎是担心自己的额娘,又似乎是对于眼前场面的无能为力,就在他准备对着额娘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又下意识目光触及衮代和光明正大立在她身边的努尔哈赤时,当即愣住。
此刻,他癫狂的模样终于消散了。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不由自主的冷战和空虚。
他缓缓的捂住了自己的手臂,神色开始慢慢变的疲惫而困倦,甚至有点站立不稳,慢慢的将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衮代看着他这副模样,缓缓转过头看着老妇人,开口问道:“威准可是用了五石散?”
第 43 章
老妇人神色一凛, 面容扯了扯笑意说道:“什么五石散?”
“衮代格格,我的儿子只是喝醉了些酒,撒了些酒疯, 您大人有大量, 切勿不要在意才是呢。”
话说完, 远处有威准身边的族人来此处,她连忙高声呼唤,等着人到了面前, 吩咐着将蜷缩在一起,神思恍然的男子架起来。
“那格格,我就先带着威准走了。”
话说完, 她竟是就这么仓促带着人走了。
而远处隐约可见,那被打肿了脸的女子此刻期期艾艾的等在路口, 等着男人走到了身边,想要伸手帮着扶一把, 却是被一把推开。
跌跌撞撞的滚下地,却又忙不迭起身, 跟在了母子两人的身后。
倒贴到这个地步, 委实让人唏嘘。
周围远远的有族人在观望, 却都不敢走过来看, 此刻看着另一个主角走了, 倒是纷纷也就散开了。
暮色沉沉,女子立在原地目送着男人离开。
其实她不太喜欢威准的性子, 但终究是从小相识, 长大的人。
此刻, 竟是知晓了他吸入了那几乎是令他短命的五石散,心中就像是被放了一块石头一般, 压着她有些难受。
“走吧,我准备休息一会儿,你呢?”
这两日努尔哈赤日日陪伴在她身侧,两人之间无需需要客气的问候和关心,她转过身,就这么看着男人自然而然地问道。
但,男人却没有动。
他高大的犹如那山巅的松柏,坚韧的就像是那草原上终年不化的雪山。
但此刻,他神色冷峻而肃穆的看着她的时候,衮代感受到了来自于未来帝王的威慑力。
“怎么了?”
她不动声色的微笑着,轻声问道。
男人那越发坚毅的下颌在这烛光下犹如刀锋,紧紧抿起的唇此刻缓缓地张开,他问道:“衮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心里还是有几分喜欢”
“喜欢我堂兄的?”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再一次的陷入了安静之中。
安静到了衮代甚至能清晰的听到男子微微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他竟是在紧张。
衮代原本疲惫的身子此刻缓缓的紧绷了起来,即便是两人之间是联姻的关系,但是一个男人也无法忍受自己的福晋心里有别的男人吧?
她这么想着,于是抬头说道:“不,你误会了,只是威准我们两人自幼相识,如今看着他这般堕落的模样,心中终究是不好受罢了。”
山谷的夜风吹拂而来,带着山巅的雪色,以及一路席卷而来的青草的香味。
“你放心。”
女子缓缓地浮起几分浅淡的笑意:“努尔哈赤,你是我认可的丈夫,也是我在这个草原上唯一认可的丈夫。”
这已经是第三日的夜晚了,家族之中的族人皆跪于灵前,祈福诵经。
萨满的声音笼罩着整个屋子,努尔哈赤也跪于其中。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女子那纤细的背影上。
此时此刻,前途的征战他从未觉得艰难,可是面对那个总是扬起笑脸和他说话的女子时,他却有种无处下手的无可奈何以及永远得不到她喜手的伤心惆怅。
昨夜的那一番话,她刻意扬起了的几分笑意,竟是令他这般的伤心。
她真的只是将自己当作了成婚的对象,并无一丝的真情。
可他知道,在此时此刻,他不该去计较这些。
也没有办法去计较这些,明日午后行完天葬之礼后,他必须要回到明军之中。
努尔哈赤缓缓地吐了口气,驱除了困扰了他一夜的繁复思绪,认真的随着萨满给莽色督珠乎祈福诵经
莽色督珠乎的天葬之礼乃女真最为受人尊敬的老萨满亲自送他。
衮代本做好了准备,他们都在远处一处空地上继续跪着诵经。
可在老萨满在空旷无人的草地上发出嘹亮而寂寥的高呼声时,她还是忍不住的怆然泪下。
泪如雨下,心如刀割,可她跪于原地,依旧是不停的为着自己的阿玛祈福,望来生他得偿所愿,幸福顺遂。
这一刻,听着周边那低沉而庄重的声音,她无比的希望世间真的有天神,从而听到她们衷心的祷告。
在将阿玛送走以后,衮代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以往的生活。
直到一场绵延的大雪覆盖着辽阔无际的草原之后,沉寂了许久的战事被瞬间打响。
这一次,富察家族再也不能如当初一般尽力的让自己独善其身。
万历十一年(1583年)二月,李成梁再度发兵攻打王杲之子阿台。(来自百度)
二月春风,春草深深。
一年复一年的春色,一年又一年的春风。
衮代懒散的倚靠在院子里的摇摇椅上,身子上盖着一张二哥前岁送来的他亲自猎到的狐皮缝制的毯子。
不同于她神色的怠倦,她的手上是全然地尚未洗干净的鲜血。
根本洗不干净。
“你们几个也去休息一会儿,时间怕是不多了。”
她侧过脸对着佐佐几个侍女说道。
只是她话音刚落,一个小子跌跌撞撞的奔跑而来。
“姑婆,小姑婆,尼堪外兰来啦!”
此战,几乎是明晃晃的针对着古勒城,侄儿阿台被几个哥哥扶持,如今已经是个成熟的城主了。
可明军来势汹汹。
衮代记不清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历史上说尼堪外兰通敌。
佐佐几个侍女神色一凛,就连门口她随身的护卫也都紧绷了身子。
衮代伸手揽过阿台的儿子,将他抱在怀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春日的阳光笼罩在身上,看似温和,实则不见半点儿温暖,满腔的寒意裹挟着她
战火将原本修建好的古勒城摧残的残破不堪,方圆十里尽是死人。
古勒城里的孩子们每个人都脸上带着灰尘,小小的年纪不会喊阿玛额娘,但却知道时时刻刻的手中捏着小刀。
男子们几乎都穿上了盔甲,日日参与战事,从一开始的紧张和惶恐,到现在衮代只能瞧见他们充满了战火灰尘面庞下的麻木。
或许可以守住自己的家园的,只要她今日能成功的话。
就在她手中捏紧了药包朝着阿台的书房前去时,忽地,身后的城门竟是被人打开,又忽地快速关上。
衮代转过身,看到了熟悉的两个老人。
一个和努尔哈赤极为相似的是他的父亲,爱新觉罗塔克世,另一个也是熟人,阿台福晋的爷爷觉昌安。
衮代作为晚辈,当即顿住了身子,转身朝着两位老者走去。
“您们竟是来了,衮代给两位请安。”
塔克世最是满意自己的这个媳妇,此刻原本紧绷的神情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慈爱的笑容。
“衮代格格快快请起。”
衮代微笑起身,对着两位老者说道:“两位这个时候前来,可是有事情要寻我侄儿阿台?”
“是啊,是啊,时间有些紧迫,劳烦格格带路,我们且有要事寻城主。”
衮代心中轻轻一动,说道:“请随我来。”
不远处,那一双狠毒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不断远去的俏丽背影。
明军的驻扎离着古勒城不远,甚至很是接近,不到十里的距离。
此刻驻扎虽然简陋,但是什么都俱全。
舒尔哈齐此刻早已长成了男人,他甚至和哥哥差不多高,只是神色间和大哥相比还带着几分稚嫩。
“大哥,阿玛这次去有把握吗?”
两兄弟立于高墙之上,眺望着远处漆黑的古勒城。
舒尔哈齐迟疑的看着自己的大哥问道。
努尔哈赤内敛的目光眺望着远处,脑海之中却浮现出了衮代那日哭的不能自已的模样。
若是古勒城破,她也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他甚至在这一刻想要到她身边去。
舒尔哈齐看着大哥的神情,想起了那前几年见过的,那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嫂嫂。
但这个时候,楼梯上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和士兵请安的声音。
李成梁,一个将女真族几乎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辽人。
努尔哈赤带着弟弟上前行礼。
他如今越发欣赏努尔哈赤,甚至时常将他带在身边,此刻他神色随和的走到了方才努尔哈赤站立的位置上,眺望着远处的古勒城。
“依你对富察阿台的了解,你的阿玛和觉昌安有几分把握劝降?”
第 44 章
高台之上, 目之所及之处尽是战后留下的痕迹,以及血染过后的草坪。
努尔哈赤立于李成梁的身后半步,他抬眸, 远处天边那在白日里也露出了隐约轮廓的月牙是那样的圣洁。
“我对阿台了解并不多, 但却知道富察几兄弟倒并非是穷兵黩武之人。”
李成梁笑了笑, 并不说话,只是眉宇间的适意倒是很难得。
努尔哈赤心中轻轻一动,他略略的迟疑了下, 再一次开口说道:“就是不知阿台听不听劝?”
“所以啊,人性不值得琢磨,特别是在人命如牲畜的战场上, 往往最为简单直接的办法,最有效。”
李成梁的神色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 而他的语气也并无异常的缓缓的说道。
“大将军用兵如神,对于人性参透的也是极为深刻的。”
努尔哈赤带着几分笑意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 也就你这么说了,那朝廷里的人, 可不这么想。”
李成梁思及朝廷如今的模样, 再看着自己所面对的辽阔的草原和被这草原养育着越发强大的的外族, 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努尔哈赤, 自张首辅于去岁离世后, 世间懂我之人,寥寥无几。”
张居正的大名, 整个草原, 整个明朝, 何人不知?
只可惜这位传奇一般的首辅于万历十年(1582年)六月病逝。(源自百度)
若是张居正能再活十年,暂且不说李成梁如何用兵如神, 怕是女真铁骑几乎不可能踏入中原半步。
只是天不随人愿,时势造英雄。
现在情势急转,明朝廷的倾轧和腐败羸弱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而李成梁似乎在朝廷之中也失去了很大的依仗。
努尔哈赤略略思索,看着男人坚毅而饱经边疆风霜的面容,开口说道:“大将军,您用兵如神,屡立奇功,边疆各部族皆闻您色变,如此战绩,犹如明朝廷北疆最为兼顾的国门,明朝廷应当很是倚重您的。”
李成梁闻言,略带着诧异的转过了头,随后眼中缓缓的浮现了几分赞赏。
“你若并非是女真族,我倒是收你做了我的义子又如何?”
“哎。”
李成梁缓缓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万般的无奈和心酸都在这一口气之中吐尽。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安慰一般的拍了拍努尔哈赤的肩膀,说道:“你去和你的弟弟玩儿吧,难得休息一日。”
“是!”
努尔哈赤行礼,神色如常的转身离开。
此刻舒尔哈齐在楼梯口张望着,瞧见了大哥,正欲高兴的说什么,却被大哥拦住,快步地朝着排房的方向走去。
“大哥,方才有个炊事房的小子来告诉我说,咱们兄弟今日中午受大将军赏赐,有羊腿吃呢!”
“是吗?”
这倒并非是很奇怪的事情,李成梁出身微末,但如今却极为有权势,也很有钱财。
他在军中的的威望和感召力极高,对有功将士奖赏很厚,可允以荣华富贵激励士气。
甚至全辽的商民之利他都揽入自己名下。(以上两段源自百度)
对于他十分欣赏的努尔哈赤虽从未给与官爵,但赏赐从未缺乏过一星半点儿。
偶然有猪羊肉的赏赐也算是平常
努尔哈赤带着弟弟走进了排房,将门关上,他吩咐舒尔哈齐䧇璍吃肉,自己则开始收拾东西。
“大哥,你做什么?”
“舒尔哈齐,吃饱点儿,咱们今晚离开,连夜赶往古勒城。”
努尔哈赤低声说道。
舒尔哈齐素来是以大哥的话为准绳,他点了点头,将羊腿一分为二,一半放到了大哥的碗里,自己的则用小刀撕着慢慢吃。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大哥,却又怕隔墙有耳,于是干脆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又起身去厨房倒了两碗烈酒,回到了排房内。
远处一双眼眸不经意的掠过舒尔哈齐,慢慢的又到了排房前边的空地上晒太阳。
而舒尔哈齐和努尔哈赤的排房门被舒尔哈齐打开,又合上。
时间很短暂,但足以令人看清。
半个时辰后,李成梁听说了努尔哈赤和其弟弟的举动,终于是放下了心。
“看样子,他并未察觉异常。”
“大将军且放宽心,那小子即便是聪慧了些,但到底是野蛮的人,哪里能这般的心细如发,从您的几句话就能察觉异常呢?”
一个幕僚坐在下首,说道。
“哎,努尔哈赤若是辽人或者是汉人,定是能为我左膀右臂。”
李成梁不无感叹的说道。
那幕僚心中也在庆幸那努尔哈赤不是汉人,不然焉能有他们几兄弟的活路来?
“现在就算是努尔哈赤是女真族,大将军可对他也算是慈和呢,我听说您可是又送给那两兄弟羊腿了。”
这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酸,偏偏用调笑的语气说出来的,似乎是在争风吃醋一般。
李成梁一愣,随后不由的朗笑出声
日光缓缓的下落,今日是难得的霞满天,整个天空的云犹如火烧一般,染的大地也带了几分霞光。
阿台和阿海两人坐在书房内,塔克世和觉昌安苦口婆心地说着劝降的话。
衮代并未坐进去,她倚靠在不远处的大树下,发着愣。
直到半夜,塔克世和觉昌安才从书房出来,两人年岁渐大,又连夜赶路,饭都没用便来劝说两人,到了此刻婉拒了宴席,匆匆用了些饭食,便歇息了。
众人都知,劝说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衮代也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
连夜的疲劳,她有时候甚至用不下去饭。
佐佐为此操碎了心,日日换着好克化的膳食给主子奉上,多少劝着她吃点儿。
只是有时候食物的味道颇为新奇,多吃点儿,少吃点儿的,倒是引起了几分衮代的兴趣。
今夜也是,佐佐特意用汉人那边换来的米熬成了粥,粥里面加了些补气血的东西,瞧着颜色带着些淡红。
一碟子的牛腿肉,还有点炒白菜。
她素来节俭,一般只让人做她能吃的菜。
如今战时,物资更是紧张,她就连素来爱喝的汤也不必煮了。
此刻沐浴完,穿着一身寝衣,屋子里炉子烧的很是暖和,倒也不用再穿着大氅。
此刻窗外万籁俱寂,只有远处防御城墙之上站立着的犹如雕塑一般的守卫。
春日里的空气还带着凛冬的寒意,但漫天的繁星却不知冷一般的闪烁着光芒。
月牙高挂。
草原的天不似中原,能瞧见月上树梢的景致,但却能瞧见纯粹的犹如画幕一般的景色。
在夜色下辽阔无际,铺满了黑蓝色的绸缎一般的草坪上,延绵不绝。
天空和大地的距离是这样的。
忽地,城南一角,在一个侍卫准备收拾换岗的时候,两块黑影竟是犹如鬼魅一般的飞跃上城墙,随后闪躲进了一处屋子。
半盏茶后,两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有序的走了下去。
直到到了城里,浑身紧绷的舒尔哈齐,此刻终于是放松了些:“大哥,咱们现在去哪里?”
努尔哈赤定了定神,毫不犹豫的朝着那处还亮着灯火的院子走去。
“找她。”
衮代本是要用膳,佐佐等侍女也是累了,衮代对着她们说先令她们去休息,可在这转瞬之间,屋外忽地两个人影迅速的踏着夜色走来。
甚至几人尚未出声的时候,最前面的那个黑影,竟是推门而入。
“啊!”
佐佐发出惊呼声,她快步走上前,甚至院子的侍卫终于是反应了过来,正要围住的时候,男人终于是掀开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了那张瞬间令屋子里烛光黯然的面容。
衮代一愣,让护卫们退下,然后不许泄露了风声。
这才关上了门窗,随后看着身后跟着的另一个和努尔哈赤极为相似,但年幼了不少的男子。
“今夜为何来此?以这样的方式?”
说着,衮代起身让努尔哈赤和明显有些羞涩的一个少年坐。
又说道:“你们两人连夜赶路至此,定然是饿了吧?”
说着吩咐佐佐端上牛肉,问道:“可还有粥?”
佐佐摇了摇头,说:“可就只有一碗,没有多的了。”
“好,你去准备其他的吧。”
衮代笑着对她说道。
直到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的时候,衮代将那粥递给了舒尔哈齐,说道:“吃肉之前,先喝个粥暖暖胃。”
舒尔哈齐带着些羞赧,他连忙摆手,就是不接那粥,说道:“我不喝,格格我不要。”
说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那碟子肉上。
竟是心思这般的纯粹?
衮代瞧着他这副模样,心下有些好笑。
她也不勉强他,转而是将粥递到了努尔哈赤的面前,说道:“那就你喝吧。”
努尔哈赤:“”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坐在离着自己这样近的地方,在火光之下整个人美的就像是梦幻一般。
这粥可就这么一碗,分明是该客气的,分明他是第二选择,这粥是弟弟不要的,他应该和弟弟一般,说不喝的。
可是他鬼使神差的,在女子的温和注视下,竟是伸手拿起碗,仰首便喝了下去。
“?”
舒尔哈齐看着大哥这副失魂的模样瞪圆了眼睛。
衮代也被他这一副喝酒一样的模样给镇住了。
努尔哈赤强行咽下这味道诡异的粥,开口说道:“谢谢格格,很是好喝。”
第 45 章
佐佐几人将牛肉和牛杂以及胡饼全都端了上来, 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是真的饿了,奔走大半夜片刻不得歇息。
直到现在在暖和的屋子里,吃着热乎乎的东西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衮代本是没什么胃口的, 此刻瞧着两兄弟, 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 竟是也跟着吃了不少。
照规矩,即便是草原上,两个男子也不该在夜色里来找衮代。
可努尔哈赤本就是衮代的未婚妻, 还有就是佐佐几人莫名的觉着他不会伤害自家的主子。
此时瞧着格格较之往常用了不少的膳,更是高兴。
“你们两兄弟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众人漱口之后,又上了碗热茶, 衮代这才问道。
“格格,我猜测明军派我阿玛前来劝说阿台投降是假, 怕是又内敌里外相呼应,届时声东击西, 怕是要血洗富察家族。”
衮代闻言,听着他说这话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竟是缓缓的瞪圆了双眼。
佐佐在一旁也是很吃惊胆寒。
这句话若是旁人说, 定然是带了几分疑虑, 但她跟随主子这般久, 也渐渐的明了了努尔哈赤的本事。
但衮代和佐佐的吃惊胆寒不同, 她在这一刻几乎是后背发麻。
因为她知道,努尔哈赤猜对了。
她不知道会有劝说投降的幌子, 但她却记得尼堪外兰是那个明军的内应。
她本想今日白天便去杀了尼堪外兰的, 但她发现其实杀了一个尼堪外兰, 或许一会出现下一个内应呢?
反倒是敌人在暗,她在明。
可努尔哈赤又是如何猜测的?
此刻舒尔哈齐在一旁骄傲的将事情讲了一遍。
他也是在路上听大哥细细的告诉他的。
衮代点了点头, 起身,竟是亲手给努尔哈赤奉上了一碗奶茶。
努尔哈赤连忙起身,神色带着些尴尬,说道:“格格何至于此?”
衮代倒也没和他僵持,就这么将奶茶碗递给了他,然后言笑晏晏的模样瞧着他。
“我早就知道,你的本事。”
“…………”
男人就这么站着将奶茶喝了,然后神色肃穆的说道:“格格,我是这么想的,现如今其实最好是不要打草惊蛇,但李成梁大将军肯定已经察觉了我和弟弟逃离的事情,也会知道我知道了具体的情况。”
“古勒城如今城内怕是有无数的间谍和叛徒,绝非尼堪外兰一人。”
男人并未坐下,而是立在窗口。
此刻窗外月牙被浓雾遮挡住,整个草原目之所及都是森冷恐怖。
衮代起身,走到他身边,随着他的目光瞧去。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男人转过身,将窗户关上,转过身瞧着如一朵傲然而立的雪莲花一般的女子。
他的鼻息间都是女子冷清的幽香,但她的眼眸却是带着温和的温度。
“格格,你可信我?”
衮代轻轻的笑了,那张明艳的几乎是惊心动魄的面容犹如骤然绽开的花儿一般。
“信。”
她的声音清脆恳切的说道。
“我对你的信任如绵延不断的草原,如那永不干涸的水流。”
男人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却依旧只是这么放在身侧。
“好。”
他这么说着。
……………
两炷香后,一条悄无声息的,连绵不断的人群牵着马匹从西南一处角门离开静谧的古勒城。
阿台缓缓的吐了口气,他的目光落在了走在人群之中的福晋和孩子们。
阿海立在他身边,说道:“走吧,等会儿天快亮了。”
“嗯。”
两道漆黑的剪影慢慢的消失在视线内。
当晓霜天如约来临的时候,衮代带着几万城民沿着草深的草原朝着莽思寨走去。
这么远的距离,身后没有丝毫追逐的身影。
众人都知道她们安稳了,可越是如此,每个人的心中越是紧张和惶恐。
衮代走在最前面,尾巴上是三哥,阿督齐。
两个富察家的人就像是守护神一般的保护着大多数都是孩子和妇人的队伍。
期间,骇巴安抱着自己怀里的孩子跟随着大部队走着。
“婶母。”
怀里的孩子显然有些不舒服,想要到身后对着他安抚温柔笑着的婶母身边去。
“消停些!”骇巴安狠狠的瞪他一眼,伸出手来狠狠的掐住了他的后腰肉上,怀里的孩子明显被吓到了,疼的身子颤了颤,竟就这么当真的安静了下来。
骇巴安很满意,方才掐住他的手转而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脊,说道:“等会儿,休息的时候就让你去婶母的身边去。”
她的眼眸时不时的带着窥探的神色悄然的看着带头的女子。
当众人走到一处山坳避风的地方时,阿督齐安排着众人轮番的休息,其余人则在周围放风。
此刻,天边的旭日缓缓升起,衮代骑着马立在一处高处,目光瞧着远处犹如一个黑点儿的古勒城。
“格格可是在怕?”
身后响起了妇人的声音。
“滚开!”
佐佐瞪着骇巴安,声音极为不善的说道。
衮代收回了神情,她调转马头,转而看向穿着一身棉布衣褥的女子。
“骇巴安,你的儿子呢?”
骇巴安看着如今越发明艳动人,仍旧高高在上的女子。
眼中闪烁着浓重的不甘心和嫉妒。
而她,本就因为生下了那个和自己丝毫不亲的孩子伤了身子,后来在莽色督珠乎葬礼上回去之后,过的日子更是深不如死。
威准那个怂货,日日用那该死的五石散,浑浑噩噩,犹如乞丐。
那妇人不忍责怪儿子,就将怒火全都撒在她的身上。
她被打的犹如畜生一般,没了尊严。
容貌,自然也如那当初青春时期的春风一般,消散不见。
儿子啊,被威准那生不出儿子的弟媳妇天天牵着,越来越不亲他了。
只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妇人要给他吃的,要给他擦伤口。
方才一休息,就像是鬼撵一般的跑到那女人怀里,呜呜咽咽的哭着,就像是她多苛待他似的。
真不值钱呐,那么点儿东西就将用命诞育他的亲额娘抛弃了。
此刻,她也终将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常年的病痛和生活的折磨早就耗尽了她的健康。
回顾她这一生,都活在了眼前女子的阴影之下。
若是没有她,她也不会去妄想过她本就不该得到的东西,她也不应该瞧见的世界。
都怪她。
她都要死了,那她就让她生不如死吧!
都说衮代乃神女,若是这个女子犹如饥,渴的骚,货一般去苛求男人的蹂、躏和粗暴的对待时,她醒来的时候定会生不死吧?
而且还是因为她最引以为傲的医术都瞧不出来的方式。
这一点儿东西她本来是想勾,引努尔哈赤的,她衮代看上的男人,可不都得解开她骇巴安衣服纽扣?
可当她那日在古勒城瞧见衮代的一瞬间,她便决定了,不如让她犹如一个畜生一般在万人瞩目之中发情。
一想到这里,她几乎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想要笑出声。
坚持一下,她马上就成功了。
这药分药和引。
昨晚她放到了那粥里的便是药,她趴在厨房的篓子里半夜,就是确认了那碗粥她喝了。
毕竟除了她,那院子的贱婢们哪一个敢喝?
其实她以为自己应当是不会成功的,毕竟那药虽闻不出来,可衮代她伺候了那般久,怎会不知她喝一口应该就会察觉异常的呢?
她都想好了,若是被发现了,就拼命将引子上到她身上。
但上天竟然在她最后的关头竟是这般的怜悯她。
努尔哈赤来了,或许是出了什么大事情,可关她什么事情呢?
反倒是因为此,衮代自诩清高的女子竟是也因此而没发现那粥被人做了手脚!
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只需要用上引。
她真的很想要看衮代迷魂药清醒之后的样子。
那该有多癫狂?
这药可不便宜,花费了她所有的积蓄。
而那引更是个麻烦事儿,但一切都值得。
此刻,她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忽然跪在了地上。
她的手心缓缓的爬出了一条小拇指细长的棕褐色的蛇,朝着衮代缓缓爬去。
她轻轻的松了口气,神色却不见往日的哀切和哭泣,她几乎是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格格,我当初随您四处给人看病的时候,曾在一处荒漠边缘听您劝说一个男子去看看他将死的福晋说的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佐佐冷笑一声,讥讽的说道:“怎么,你难不成也要死了?”
“对啊。”
骇巴安声音几乎是天真的说道。
“我作孽不少,在酋长离世后便被搓磨至今,到如今已然是到了人生的尽头了。”
“你……”
佐佐被衮代的打断,她蹙起秀眉,看着骇巴安的模样。
“你该早些去看大夫的,血亏之症。”
“呵,格格你或许是不知我过的什么日子吧?”
“我的儿子还小,我最是舍不得他了。”
骇巴安跪着往前爬,就这么仰着头看着马背上的女子,说道:“格格,您看看我的病,您帮帮我,我还能不能坚持到莽思寨,把我儿子安顿好我即便是死了,也是甘愿的。”
她神情带着几分麻木,和苛求。
衮代微微动了动脚,很是不想搭理她,说道:“骇巴安,血亏之症,我会让佐佐给你方子的。”
话说完,她不欲和她多说,准备转过身在看一眼远处。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原本跪在地上的女子眼底忽然浮现出癫狂的狂热。
“?”
衮代当即驾马就要绕开她离开,谁知那骇巴安就像是要疯了一样,不顾自己死活,一把拉住了衮代的腿,手中藏着的涂了引的刀,一把划开了她的腿。
身边侍女发出尖叫。
“啊!!!”
身边的侍卫飞身将她挥开。
骇巴安犹如破布一般飞滚下去。
“啊!!”
佐佐震惊的看着衮代马匹旁边被砍成了两节的蛇。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都瞧见了那颜色诡秘的蛇。
骇巴安此刻蜷缩在一起,不是捂着那被侍卫击中的腰腹,而是挥砍至衮代腿侧的右手手腕上。
骇巴安竟是救了她?
第 46 章
人当真是很难形容的。
即便是衮代, 甚至是骇巴安的家人都未曾想到这个早已被家人放弃的女儿在最后的关头竟是救了衮代。
衮代翻身下马,甚至来不及瞧自己的腿伤,翻身下马朝着骇巴安走去, 令佐佐将自己的药箱提过来。
“手可有麻痹疼痛的感觉?”
她轻声的问道。
躺在地上的女子, 目光垂落, 一直盯着她那脚踝处的伤口逐渐将衣服打湿。
“我知我罪孽深重,是不值得您救我的。”
骇巴安的嗓音沙哑犹如破鼓。
“你救了我。”
衮代伸手给她把脉,眼前的女子真的如她自己所言, 活不长了。
幸得这蛇看似诡异艳丽,实则并无剧毒,和一般毒蛇凝血的功能相反, 只是稍微的有些活血的功能罢了。
衮代给她的被蛇咬的伤口抹上了药,又说道:“人命既然有天定, 但灵魂永存。”
“你现在情绪不要激动,须得好好静养。”
骇巴安笑了笑, 并未说话。
众人本就不能休息太久,此刻看着骇巴安没事儿, 将她安顿到一个板车上, 衮代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 众人继续朝着莽思寨出发。
原本阿海想要将她的孩子也带过来的, 但那孩子紧紧的抱着他的婶母, 双眼包泪,硬是不去。
于是那垫了些褥子的班车上, 只有骇巴安一个人。
但她似乎也不介意似的, 只是目光时不时的落在远处那俏丽的背影身上。
她就是为了活着看那富察衮代生不死的场面, 所以故意的将那蛇放出来,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要帮助衮代杀蛇, 不小心割破了她的腿。
实际上,那刀上早就抹好了引子,只需要稍微的划开一点儿肌肤,将药引抹在了血肉之中,便能瞬间被吸入其中。
甚至那蛇血也如衮代所言,有活血的功能,还能加速药和引混合。
依着计划,两个小时内,她必然发病。
届时,这个队伍里最忠心的侍卫们到时候倒是享受到了她骇巴安冒着生命危险才弄来的好处。
那些平日里最是道貌岸然,表面上最是仰慕敬畏她的男子们,到时候看到了自己女神犹如妖蛇一般的在向他们求欢时,那定然是世间最爽的场面。
日后,即便是她死了,衮代也犹如□□一般的活着。
思及此,她的心越发的激动,甚至控制不住的高兴。
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来,快些让我看看。”
“让我看看这世间自诩最高洁的女子变成不值钱万人骑的□□模样来。”
………
时间一点儿一点儿的划过,直到两个时时辰后,衮代依旧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是那裹着的伤口似乎是依旧有些流血。
骇巴安原本激动高兴的心在这慢慢的消失,甚至她开始变的有些怀疑。
“不会的,不会的,定然是我估算错了时间。”
骇巴安忽然觉着有些冷,她缓缓地用被褥裹紧了自己的身子。
忽然,她听到了大地在震动,整齐的大批的军队才能发出这样的响声。
接着裹挟着尘土和铁血味的铁骑犹如神降一般的追上了部队。
整个部队都停了下来,众人们都警惕而沉默的转过身,直到忽然有一个人惊呼道:“是他们,是阿台城主!!”
这一战,以努尔哈赤临时取代古勒城主阿台接管这不足五万人的病残部队,竟是在一夜之间逆袭,击败了明军十万人的围剿,带着几乎不足两千人的损失,冲出围剿,来和衮代的部队汇合。
这一战,令努尔哈赤名扬天下。
骇巴安艰难的爬起来,朝着人群看去。
威准也留了下来。
她就像是所有人一般,第一眼便瞧见了带头纵马而来的男人。
男人穿着会盔甲,将他原本就强壮高大的身躯显得越发的英伟,那带着遮挡住了他容貌,只露出双眸的盔甲丝毫不显的难看,反而有种英挺的俊美。
那双眼眸在这草原之中犹如翱翔的雄鹰一般,带着胜利奔驰向了自己的女人。
这是多少草原上女生所梦寐以求的场面?
多少女子幼年时期讨论爱情时做的遥不可及的一场梦?
“不!”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那么衮代发不发病,又有什么区别?!
“不!!!”
骇巴安的心跳忽然猛烈的加速,全身都开始虚弱无力了起来。
“不,我得去阻止。”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住了心口那逐渐清晰的绞痛。
她想要下马车,却在身子刚刚伸出去的时候,眼前的地面开始变的一远一近,她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力道,身子一轻,竟是滚落下了地面。
心口一阵剧痛,手脚变的酸软,冰冷。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欢呼的人群,女子们孩子们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和丈夫甚至是儿子们开始欢呼了起来,根本没人注意到她摔落到了马车下。
骇巴安忽然开始心慌了,她…她竟是要在这个时候死去了吗?
“不…”
“阿玛……”
“哥哥……”
女子口腔里慢慢的出现了白沫,她控制不住的开始咳嗽,那逐渐绞痛的心此刻缓缓地变得平滑了起来,可她却越来越冷,越来越觉得生她养她的草地开始变得犹如巨大的冰幕将她紧紧的裹挟住。
“额娘……”
“啊!!”
忽然在她身边炸开了一声惊呼。
“救我,救救我。”
她最是害怕寒冷,她不要死在这样的地方,她要在风和日丽的下午,死在温和的屋子里,最后被天葬,灵魂通向天际。
骇巴安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朝着天明的日光伸出手,想要暖和暖和。
然后,在她视线的上方出现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关切面容。
那张面容遮挡住了她的日光,令她又陷入了了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草地上。
那药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她如今确定了。
这般的可笑,只可笑她还以为上天在眷顾她。
“富察衮代。”
骇巴安几乎是用恨毒了的语气说道。
这也是她在这人世间最后一句话。
她那双眼眸瞪圆了狠毒的瞪着衮代,就这么死在了冰冷的水草地上。
衮代是最靠近她的一个人,她看着女子的模样便知道死于心肌梗塞。
她倒是并不在意骇巴安的态度,只是不曾想她竟是死的这样快。
此刻,她缓缓地起身,说道:“告知一下她的家人,来处理一下丧葬吧。”
“是!”
不到一会儿,骇巴安的哥哥便来了,威准家的人竟是没有来一个人。
衮代微微愣了愣,便转身离开了。
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
或许在威准家,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吧。
“格格仁慈,我定是会好好的安葬她的。”
骇巴安的阿玛早在骇巴安做出爬床这件事情之后就将她逐出家门。
他的哥哥更是因为她的缘故,受了不少人的奚落和侮辱。
就是自己的女儿,竟然也是被人骂□□。
他早就厌恶了自己的妹妹。
他将妹妹的尸体抱出来,径直的走到了人群的死角处,将她随意的扔在了一处阴冷的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这样的人,活该死后遭受各种折磨。
众人欢呼了一刻钟左右,便又启程朝着莽思寨走去。
怕是明军卷土归来,此刻应该回寨子布置防御才是。
……
直到回了莽思寨衮代也未来得及和努尔哈赤碰面。
她带着侍女们给受伤的士兵们看伤,直到深夜,她才满是疲倦的回了院子里,她头昏脑胀,甚至来不及的沐浴便趴在了榻上昏睡了过去。
佐佐几人也是困倦不已,她本想去唤热水,但刚坐在一旁的小榻上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深夜,一个身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况,他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盆边还搭着干净的帕子。
床榻上的女子睡姿竟是和她素来冷淡端雅的模样不同,她趴在床榻上,右腿弯曲,脚背蹬在左腿上。
左腿倒是打直,甚至有些刻意的侧着。
努尔哈赤的手一顿,他放下水盆。
蹲下身子,目光落在了那令血色沁湿的裤腿。
这伤口明显有些不对劲,努尔哈赤却蹲在原地犹如一尊雕塑一般没有动。
这间屋子他其实来了很多次。
听说,衮代的屋子里是莽色督珠子乎亲手装置的。
春日里,淡青色的帷帐层层叠叠,在床榻内的墙壁上画着吉祥的图案。
屋子里的炉子烧的通红,挂在门口的火把在微风吹拂下轻轻的摇晃,两人的倒影在墙上随风晃动着。
他一直保持着方才的模样,就那么蹲跪着。
屋子里的几道呼吸都轻轻的,不闻一点儿的响动。
女子侧着脸睡着,那张白嫩的面容带着酣眠的红晕,发丝有些凌乱,几缕黏在眉梢,落在带着几分绯红的眼角处。
男人的喉结轻轻的滑动,他的眼眸直直的落在她的面容上,许是深夜无人,这昏暗的火光令屋子里格外的静谧。
男人的视线是这样的放肆,他的神情带着毫不遮掩的深情。
直到女子似乎是有些疼一般,左腿轻轻的抽了抽,眉头轻轻的蹙了蹙,却没有醒来。
男人的身影终于是动了动,他起身,走到了放着的药箱处,打开。
“她定是疼。”
男人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的神色原本是拧着着的,带着些犹豫,可在拿起那消毒和干净的白布时,神情也变得自然了起来。
他转过身,复走到了方才的位置蹲下了身子。
接着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衣裙裙摆缓缓地掀开了一点儿,露出了淡粉色的裤腿。
火光轻轻的摇晃,却比不得男人那通红的耳尖。
可是他的手却没有丝毫的停滞,轻轻的掀起裤腿,里面的绫袜因为伤口包扎的缘故,全部堆在脚踝下。
那伤口伤在了脚踝之上一个指节的宽度,用布包裹着。
白布几乎被血色染红,有些甚至沾粘到了白皙细嫩的腿杆上。
她本就白嫩,终年不见光的脚踝更是白的晃眼,此刻沾染了猩红色的血,竟是多了几分触目惊心的魅惑。
努尔哈赤的手顿了顿,他转过了身,又去洗了个手,这才回来小心翼翼的解开她脚踝处的绑带。
一个大男人,他的手甚至能完全的包裹住她两个脚踝,可他却小心翼翼的没有碰到她一点点。
直到那尚未有丝毫愈合,甚至血流不止的伤口时,男人竟是拧起眉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似乎是有多疼似的。
可他背脊上为了救阿海而被一弯刀横着砍的一条伤口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下,全程他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他闭了闭眼睛,微微靠近了些伤口,细细的看着为何血流不止。
直到看到那伤口边的一处颜色有些深的血色时,男子顿了顿,抬眸看了看,捏起床边放着的一块方帕,隔着帕子轻轻的蘸了蘸有些发干的血靠近鼻尖闻了闻,又舔了舔。
“竟是赤蛇。”
他缓了缓的松了口气,这倒是没什么,只要将沾到了赤蛇血的伤口处理干净就能止住血了。
只是……
这个方式。
按照一般来说,他应该唤醒侍女来帮她弄的,又或者强行用酒精洗很多遍。
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如何的,竟是无法令自己起身,直到几个呼吸之后,他缓缓地俯身,一双干燥的带着些滚烫的唇触碰到了女子的伤口。
这一瞬间,他的心竟是安稳的,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稍稍用力的吸了些沾染到了伤口的血,女子似乎是有些不舒服,轻轻的抽了抽,但却未能惊醒。
慢慢的,努尔哈赤感受到了女子的肌肤似乎是越来越滚烫了。
他一愣,随后顾不得男女有别,连忙将伤口吸干净,伸手摸了摸女子的面容。
果然,她竟是发起了高热。
不然即便是再瞌睡,也不至于被处理伤口也没有感觉。
半刻钟后,满屋子的侍女都忙了起来。
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侍女端着热水,佐佐看了一眼男子。
男人一愣,随后自然而然的退出了房间,站在门口。
“辛苦你了。”
阿督齐也得到了通知,今夜他和四弟守夜,他便赶了过来。
努尔哈赤呼出一口灼热的呼吸,略有些不自然的侧过了身,说道:“没事儿。”
“姐夫,你真的很令人敬佩!”
阿督齐今日听侄儿和二哥说了努尔哈赤犹如战神一般的指挥,甚至为了救二哥以背扛住了弯刀,甚至反手遍将身后扑来的十余人挥手砍下马。
如此神勇,当即骇住了后面的军人。
可此刻的努尔哈赤却是心思恍惚,他武力高强,耳聪目明。
此刻,身后屋子的窸窸窣窣的水声就像是淋在他心尖上一般,滚热却又刺痒。
“三弟,我颇有些疲累,就劳烦你先在这里照顾着衮代了。”
男人话说完,看了一眼有些诧异的阿督齐,转身先一步走开了。
“?”
身后阿督齐张了张嘴,又想到了他的伤,遍说道:“好,姐夫你好好休息!”
但是男人挥了挥手,朝着夜色大步离去。
只是他并未回了屋子,而是径直的走到了蜿蜒无尽的水边,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解开,便一跃而下跳入了湖水之中。
春日的寒夜里,河水更是刺骨,但在这一刻男人却犹如得到了救赎一般,在湖水之中游了一圈儿,这才猛的浮出水面,在寂静的夜色里,扬首对着漆黑的天空深深的叹了口气。
男人游到了水边,猛的一跃回到了岸边,浑身的衣服都黏在了身上,露出了他精壮而修长的身形。
他就这么湿漉漉的回到了院子里,换下了衣服,撩开被褥就这么躺上去,睡了。
忽然,他在夜里犹如猎豹一般猛的睁开了眼睛,利索的起身,在那一堆方才换下的衣服里找了找,直到看到侧袋子里被打湿的缩成了一团儿的绣帕时慢慢的起身。
原本睡在侧间再一次被哥哥开门惊醒的舒尔哈齐:“?”
他昨日大战也是奋勇争先,甚至到了莽思寨也是神采奕奕,跟着哥哥学安排,帮他忙,直到深夜才睡了。
此刻,浑身的疲倦就像是拖着他的妖怪一般,令他来不思索哥哥在干嘛的时候,便再一次的陷入深睡。
直到天空拂晓的时候,努尔哈赤终于是睡了。
而他床边的几的边缘,晾着被搓洗的很干净的方帕,散发着皂角的香味。
“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
在重重帐帏深深垂下的床榻里,传来女子柔婉的呼唤。
此刻,熟悉的屋子浮现在他的眼前,这是梦他知道。
他立在门口,看着那青色的帷帐轻轻的如同水波一般浮动着。
“愣着做什么?”
被帷帐遮挡住的女子轻轻的带着几分娇嗔的开口说道。
“………”
几乎是一瞬间,努尔哈赤只觉得心中翻滚,犹如猛兽一般的心跳疯狂的撞击着他的胸腔。
他喜爱她,敬爱她,更是深深爱着她。
可他从未有过亵渎之心,也从未幻想过他和她的洞房之夜。
不是他不想,而是在那日知晓她对自己并无喜欢之后,他便知道他离着那心间月远得很。
可…为何……
忽然,努尔哈赤想到了什么似的,身子狠狠的震了震。
难道是他昨夜为她清除那蛇毒的时候?
他暗暗骂了一句自己畜生,便转身就要离开。
但那帐帏里的人似乎也是因此而不高兴。
“努尔哈赤,你敢!”
女子娇喝一声。
男人当即顿住了脚步。
他此刻浑身犹如火在烧一般,背后的刀伤似乎是因为他过于紧绷的肌肉而崩开了一般,流淌着热血和火辣的痛楚。
但并非因此令他有熄火的感受,反而因为身后传来肌肤摩擦被褥的声音,令他那热血沸腾的感觉从胸腔直冲冲的犹如奔流的火直冲下腹。
“你却都不瞧我一眼?”
女子问道。
努尔哈赤一愣,就在他控制不住自己转过头对我一瞬间,那火奔涌竟是控制不住一般,猛的找到了出口,瞬间倾泻而出。
“!!!!!!”
“………………”
努尔哈赤猛的睁开双眸,失神落魄的双眸发直的看着屋顶。
就在他准备沐浴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呼吸越来越急促。
“…………”
第 47 章
此刻竟是晨时, 日光缓缓高升,洒落了满室内的春光。
努尔哈赤茫然的目光落在日光上,他的心思却缠在了方才那缠绵的梦中。
呼吸越来越深, 来势汹汹竟是不比昨夜睡觉之前差了半分。
“………”
他缓缓地迟疑了一下, 接着撩开了被褥, 又将弄脏的衣服和被褥都换了下来,端着走出了门。
舒尔哈齐:“??”
他看着大哥面色微微泛红,脚步急促的模样很是有些吃惊。
“哥?”
他深怕是哥哥出了什么事情, 于是上前跟着哥哥往外走,问道。
“你要去哪里?”
男人微微的侧过了头,他的心跳的很是急促, 却又不是那种要人性命的难受。
浑身的肌肉此刻都紧绷着,满腔的火热混在四肢, 随着时间的变化那滚热的血液也在朝着下腹冲击着。
“……”
“我去洗漱。”
说着,他脚步不停的朝着湖边走去。
“哥哥, 你的伤…”
“去,舒尔哈齐, 去问问阿海二哥, 有没有事情你能帮忙的。”
努尔哈赤回首看了他一眼, 那神情是不容拒绝的。
舒尔哈齐缓缓地停住了脚步, 站在原地看着大哥匆匆的走向了湖水边。
“是。”
直到身后没有了人跟着, 努尔哈赤才慢慢的吐了口灼热的呼吸。
如同昨夜一般,他放下了盆子便匆匆的跃入了水中, 直到浑身被水包裹着的一瞬间, 那急促而汹涌的热浪才缓了一些。
他尽情的游了一圈儿, 在他再一次浮出水面的时候,骤然发现昨夜在他梦中双眸满是水光的女子此刻竟是立在了他的木盆边, 带着几分隐隐笑意的瞧着他。
“!!!!!!!”
不同于昨夜梦中她在火光下被衬出几分昏黄光晕,双眼含泪要哭不哭的模样,此刻女子穿着一身素青色的衣衫,那张白润的脸庞在日光下是那样的白净,那双圆润的眼眸是那样的明亮和干净,只是似乎是因为染了风寒的缘故,那挺翘的鼻尖儿有些微微的泛红。
瞧着倒是多了几分可爱俏丽。
衮代是被舒尔哈齐请来的,那什么都不懂的小子还以为是哥哥的刀伤很是疼痛的缘故,所以昨夜辗转反侧,今日也这么早醒来,还要洗沾了血水的被褥和衣服。
衮代骤然知晓努尔哈赤竟是背上硬生生挨了一刀,于是便到湖水边来寻他了。
反正正好因为她染了风寒的缘故,哥哥们也不许她再去给人瞧病了。
只是没曾想,原本是来瞧病人的,却变成了一幅美男出浴图。
都说草原是最靠近天外天的地方,围绕着莽思寨的湖水清澈见底犹如一条碧青色的绸缎一般养育着莽思寨的族人们。
男人在湖水中矫捷的身影清晰的映入了眼帘。
衮代先是有些诧异,随后倒是坦然的欣赏了起来。
因着尚未脱衣服,衣服黏在身体上,勾勒出清晰的发力的肌理,和迸发的力量。
凭靠武力而修炼的肌肉并非很是夸张,但却拥有绝对的紧致感和流畅的舒展性。努尔哈赤本就身子高大,肩宽平整,双腿笔直修长。
“啧啧啧…”
然后忽然的,没有任何的缓冲的,男人猛的浮出了水面……
“!!!!!”
那一瞬间,衮代的忽然就像是被什么了不起的画面给冲击了一般,竟是就这么茫然而迅速的眨了眨眼。
旭日高升,缓缓的褪去了金黄色,而是变的透亮了起来。
当日光照在男人不断滑过湖水的面容上时,在这一瞬间衮代心腹之中的诗词或者是最美好的话语竟是通通的失去消散。
她看着一滴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剑眉滑落,流淌过他的眼尾,滑过脸颊,最后在那流畅的下颌顿了顿,滑落入湖水之中。
那露出的黏着衣服的胸膛是那样的挺拔而有力。
时间几乎是在这一刻静止,忽然的,男人眉头缓缓的蹙起,面容之间似乎是带了几分不耐烦似的,可那双原本有些茫然和惊慌的眼眸忽然变得犹如巨狼狩猎猎物一般的看着她。
“…………”
两人之间的距离分明是有这么远的,可在这一瞬间,衮代在这双双眸的注视下,竟是忽然觉得这空间变得狭窄了起来。
就连两人的之间的空气也变的如此的近,甚至她都能听见男人越发急促的声音。
“格格……请您让我上岸边……”
男人的声音沙哑而重,说出的话就像是带着意有所指一般的暧昧。
倒不是他非要去她身边,而是换洗的衣服就在她的脚边,而且…衣服都黏在身上,他稍微一动,她便能察觉他的异常。
女子略带着犹豫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在他露出水面的身体上逡巡了一圈儿,这才转过了身,往前走了几步。
男人慢慢的游了过去,但不知为何,他在移动的过程之中,目光所及便是女子那俏丽而纤长的背影时,竟是控制不住自己。
“嘶……”
男人那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吸气声,当即令女子身子猛的一僵。
男人为何不能察觉?
他感受着自己慢慢平息的身体,看着女子的反应,心中是无比的嫌弃自己,竟是这般的失心疯了不成?
她是不是察觉了?
她会不会很厌恶自己?
可直到男人十分气馁的上到了岸边,将衣服换好,女子不曾转过身,也不曾离开。
直到片刻之后,男子这才慢慢的走了过来,离着女子有三尺远的距离时,顿住了身子,说道:“格格可是寻我有事?”
他的声音如常,就连神色也和往常不同。
衮代转过身,却还是察觉到了他眼底的黯然和倦怠。
“?”
在男人略带着疑惑的准备再一次开口询问她的时候,女子终于是开口了。
“舒尔哈齐说你背上受了伤,你怎的还不顾伤口,在这倒春寒的时候去湖水中游泳?”
“………”
男人认真的看着女子的神情,倒是哪察觉到什么异常,他那悬着的心慢慢的坠落到心里。
“没事儿,皮肉之伤,不见得有多深。”
说着话,便自然而然的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女子的身侧,倒是很认真的落到她有些泛红的鼻梁处顿了顿。
“倒是格格您再是忙碌,再是关切士兵们的伤,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也要按时休息才是。”
走的近了,男人身上那滚热的气息瞬间就像是牛毛针要缓缓刺入的那种感受令衮代靠近他一侧的手臂变得有些发麻。
这种感觉令她极其的不舒服,但这是不正常的,他才从冰冷的湖水之中出来,不该有这样的体温。
她略带着审视的看了一眼男人,这并非是伤口发炎的模样。
忽然的,她想起来了当时年少时看见大哥猎来的马王配种时的模样…………
然后想起了前世的时候,在小说中瞧见过的,描述的那件事情的场景和男人的模样。
这两者无一不是雄性的那种炙热和压抑。
努尔哈赤是个男子,她早就确认过,并且在方才她也肯定的确认过他是个身体外貌都很不错的男人。
可……若是方才他…那么现在也不该立马就…
难不曾……
思及此,衮代也不好在外面多说。
“走吧,让我看看你的刀伤。”
她所想没错,男人此刻被湖水和释放原本平静下来的血液和心跳,此刻又慢慢的恢复了那种炽热。
“………”
他当然在此刻也察觉到了异常,可他此刻却又舍不得和她难得的一次单独的没有了旁人的相处。
他用了些内力,将那燥热的思绪缓缓的压了下去。
可当两人走到了他的门口,进了院子,努尔哈赤的呼吸早已变的越发的急促,甚至这一次比前两次都要令他难受。
他撑不住自己身子的坐在了凳子上,撑着几,下意识的用手放在了腹部,遮挡住了那精神勃发的地方。
定然是他方才贸然用内力压制,竟是起了反作用,引得那药全部挥发了出来。
“衮代格格,我没事儿,您…您先去……”
“!!!!!”
他的话尚未说完,女子便毫不犹豫的走到了他的身边,那双略带着冰凉而纤嫩的手猛的捏起了他的手腕。
努尔哈赤几乎是浑身一震,他猛的颤了颤,那压抑住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控制不住的呼出来,浑身的触感全都集中在了女子捏着他手腕的柔软的指腹上。
“衮………”
这一刻,他的心几乎是停止了跳动一般,眼前的视线甚至都发出了白光,只有女子的手的触感是那样的清晰。
“我就知道。”
女子肯定的说道,说着她放下了男人的手,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不……”
在她放下他手的一瞬间,男人忽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空虚和失落的感觉。
他神色恍惚的抬起头,落寞的看着女子倩影越来越远。
“格格……”
不,不,他追了这般久,用了这么多的努力,不,至少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
他在此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的起身,朝着女子离开的背影走去。
但在此刻女子忽然转过身,而努尔哈赤一时间没能控制自己的身子,竟是直接和女子撞上了。
他是什么身形?
撞的女子差点儿飞了出去,即便是此刻他神色昏沉,眼前视线一近一远的,也下意识的手拉了一下女子,但一时间没能控制住力道,两人猛的往后退了一步,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了几步,在众人的惊呼声之中滚落下地。
但他下意识的要将女子护在怀里。
但是力道不对,女子又离着他有些远,她的脑袋磕在了他对我胸口处。
然后……
“啊!!”
男人一开始是茫然的,然后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巨疼,原本脑袋就昏沉,当即便昏了过去。
“主子,主子!!”
佐佐几人听到了衮代的惊呼,终于是跑到了两人身边,然后就看到主子惊恐的瞪着不知为何昏迷了过去的男子的双腿之间。
“……………”
衮代震惊且惊恐的看着方才原本要给他针灸的长长的针此刻深深的插入了…
几乎只有一个头露在了外面。
第 48 章
“主子?”
佐佐轻声问道。
天空是春日的正午, 大地都在沐浴着春日的阳光,迎来新一年的春意。
而此刻衮代的心却犹如冰霜寒冬的天气,只觉得自己未来的前途都充满了风雪。
她…她会不会就此断送了整个大清?
“主子, 您可是摔到哪里了?”佐佐看着主子面色惨淡, 紧张的问道。
衮代动了动, 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和颤抖的说道:“那个…来两个人,把努尔哈赤轻轻的,慢慢的抬到屋子里去!”
她的嗓音带着几分颤抖, 和难以言喻的虚弱,就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但却非要倔强着说些话的模样。
她扶着佐佐的手, 紧着慢着跟着侍卫往里走,甚至不断的重复着:“请点儿, 动作小心些。”
刚走到门口,瞧见了混乱的床铺, 她竟是先一步进门,要和佐佐一起将他的床榻收拾。
“主子, 主子, 我来, 您快歇着。”
“好, 好…”
她转过身, 瞧着先被放在榻子上的男人。
此刻的努尔哈赤面色惨白,双唇紧抿, 时不时的眉头拧起, 似乎是在梦中都在承受着什么难以承受的痛苦一般。
“主子, 好了!”
“行,来将他放到床榻上, 对…佐佐,将我那小刀拿来。”
“其余人都先出去吧……”
等着屋子里只剩下佐佐和衮代,以及昏迷不醒的男人时,衮代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拿过了小刀,将裤子沿着露出点儿针头的周围轻轻的划开,露出伤口来。
佐佐原本茫然的神情,瞬间:“!!!!!!”
“主子……这……”
“闭嘴,去将酒精点燃,然后将小钳子烤红。”
衮代看着此刻略有些泛红的伤口,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她自己洗了手,用酒消了毒。
轻轻的摸了摸周围的肌肤,然后又迅速的抬头看着男子的面容。
“呼……”
应当还是有些反应的,看着男人越发痛苦的神情,衮代知道他又要痛醒了,于是转过身利索的接过了佐佐手心的钳子。
…………
“啊!!”
原本刚走到门口的舒尔哈齐和阿海当即听到了努尔哈赤的痛呼声。
“!!!!!”
舒尔哈齐原本就有些焦急的面容此刻当即变的紧张了起来,就要往前冲。
“哥哥!!”
阿海脸色也变了,问道门口守着的侍卫:“怎么了?刀伤竟是这般严重?!”
那些侍卫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也不敢多说,于是都摇了摇头,故作不知。
舒尔哈齐刚碰到门,就听到男人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响起:“别进来!!”
舒尔哈齐身子一顿,倒没敢进去,只是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
但是此刻屋内,忽然变的很是静谧,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和男子极其压抑克制的呼吸声。
随后,过了许久,女子带着几分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
“血停了,来,先包扎一下。”
男人的嗓音带着极为难受的而虚弱的就像是刚被人从鬼门关一般救回来。
“不…不用了…格格,我…自己来就是了。”
两人之间的交流明显的顿了顿,女子看着男人那失去了血色的唇在他要起身的时候,痉挛似的抽了抽,她连忙拿起了布,充满了愧疚的将伤口上的血擦干紧,然后小心翼翼的抹上了止血和消炎的药。
为了防止疼痛,女子并没有用其他的东西摸,而是用指腹轻轻的按摩着涂抹。
那当真是从未有过的痛苦,甚至疼的努尔哈赤身子一震,缓缓的又倒了下去。(求求审核了,联系上下文一下,真的是伤口疼!!请你仔细看看!)
“……………”
“努尔哈赤,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你放心,方才因你还挺……有活力的,所以那针倒是没能伤到你关键的地方,只是皮肉之痛你要多忍受一些。”
女子的声音充满了愧疚和自责:“方才我细细的摸了,其余的地方你还是有感触的。”
衮代是真的很不安心,甚至人生第一次可见的慌张,她涂抹好了药,在包扎之前她又用手指点了点男人的根部,说道:“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男人此刻:“…………”
努尔哈赤此刻躺在床榻之上,那处的疼痛简直令他恨不得此刻以头镪地。
偏偏除了那一处的剧痛,反而因此能清晰的感受到女子指腹的柔软和冰冷。
就在他极难克制的时候,忽然,那女子就像是在逗他玩儿一般的抚摸了起来。
“格格………”
男人的声音变的如那醇厚的酒酿一般,带着压抑和沙哑。
“嗯?”
衮代移开眼,望着男人的神色。
“?”
然后在她手心之中原本那受了重伤的地方,似乎是恢复了些正常……
“格格,可以了。”
男人沙哑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
“………”
衮代的心忽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敲了一下一般,她忽然猛的错开了男人的视线,匆忙的用手将伤口包扎起来,然后放开了。
方才为了避嫌转过身的佐佐感受到了身后的异常。
“?”……
她方才倒是慌慌张张的,也是极为坦荡的,可不知为何在方才对视的一瞬间,竟是令她感受到了一些不自在。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脑海之中浮现出了方才男人的模样。
确实很是好看,她又摸着他最隐秘的地方,感受到些不自在倒很是寻常。
其实,努尔哈赤凭借这样的姿容怕是就能吸引不少女子的倾心,更何况日后他有那样的权势的时候呢?
呼……
都说她乃神女,其实不过也是一个女生罢了。
幸好这个伤口没什么大问题,不然恐怕这婚事将会变成孽缘吧。
屋子内的视线倒是光亮,清晰的能瞧见所有的场景。
但两人都不约而同的一个茫然看着床顶,而另一个在床榻边收拾着什么。
直到门外传来少年不安的呼唤时,男人才像是活了过来似的,轻轻的将被褥盖着自己。
“没事儿了,进来吧。”
门瞬间就被推开了,两人瞧见努尔哈赤竟是躺在床榻上,明显一愣。
“大哥,你没事儿吧?”
“你除了后背,还伤到了前面?”
说着,他就要上前瞧一瞧。
“舒尔哈齐!”
原本一直安静的衮代终于是开口了。
她忙开口阻止舒尔哈齐的动作。
“你的哥哥没事儿,有我在此处,你放心好了。”
她将终于是收拾好了的药箱递给了佐佐,站起身,一脸恳切的对着舒尔哈齐说道。
“你也别着急,我定是会医治好努尔哈赤的。”
舒尔哈齐看了眼哥哥,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麻烦格格了。”
“好,你们先去忙吧。”
阿海正想说什么,就瞧见妹妹又对着他说道:“二哥也是要多照顾一下舒尔哈齐呢。”
“那是当然的。”
阿海方才就是听到舒尔哈齐说努尔哈赤的伤似乎是有些严重,心中关切,于是也跟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他是极为信任自己妹妹的,于是便带着舒尔哈齐原路返回了。
“佐佐,按照这个方子,去熬药吧。”
“是。”
等着屋里子只剩下了两个人的时候,衮代缓缓的松了口气。
可当她转过身,骤然和床榻上脸色苍白的男人对视上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到了有些不自在来。
“…………”
可若是她现在找个借口离开,反而显得更奇怪了。
她以为自己的尴尬和不适掩饰的很好,不曾想,反而是完全的落入了男人的眼眸之中。
她穿什么都很好看,各有各的美。
不同于那日订婚时比天地间所有颜色都要浓烈的美艳不同,今日的她更像是平日里见到的那样,如山巅冰雪的端庄冷艳。
殪崋满头的乌发衬的她肌肤格外的白皙细嫩,那双清亮的眼眸此刻因着几分不明显的羞赧显得竟是有些如花朵落入湖水中一般掀起了潋滟涟漪。
这副模样,这样的乖巧,分明是有些不自在的,但却想要留在这里来照顾他。
就在她准备找个由头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努尔哈赤反倒是开口了。
“格格,劳烦你了。”
“这会儿药物似乎是有些起作用了,我有些想要睡一会儿,这里就先不麻烦你了。”
“啊……”
衮代先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消炎的药物倒是确实有些安眠的效果。
随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他神色似乎是真的有些怠倦了,于是伸手用手心轻轻的摸了摸他的额角。
男人猛的屏住了呼吸,又缓缓的开始恢复了呼吸。
“嗯…倒是没有其他的问题了,你先休息吧,我稍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嗯。”
男人颔首,于是就这么瞧着女子如释重负一般的出了门。
直到等着屋子里恢复了一个人的安静时,男人这才回首,目光怔然的看着那床边的几上晾着的绣帕。
此刻时间到了午后,日光越发的明亮,外面的牛羊的声音也变的小了些。
男人脑海中浮现出女子方才的模样,嘴角轻轻的勾了起来。
他伸手想要将那绣帕取下来,却忽然扯到了伤口。
“嘶…”
当即满脸笑意的神情骤然变的痛苦了起来。
此刻,他忽然又想起了女子方才的话。
“幸好因为扎针之前还很健康呢…”
“…………”
这么说,她是知道自己刚才从湖水边走到院子里的时候……
自己还恬不知耻的伸手想要拉她。
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发癫?!!!!!!
自己这么重的伤,抹药的时候也是…
“…………”
努尔哈赤转过头,将那绣帕捏在手心,随后就像是摸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一般,一把将绣帕放到了枕边。
这时候,他倒是真的短时间不是很想看到衮代了。
自己这般的丢人…
但药劲满满的上来了,努尔哈赤昏昏沉沉的也就慢慢昏睡了过去。
古勒城这一战虽然赢了,但也因此失去了整个寨子。
满城的人都聚集到了莽思寨,粮食、住宿、甚至各种各样的矛盾都在等待着富察家族解决。
阿古巴颜几兄弟几乎忙的脚不沾地,就连衮代也只休息了一天,便又替人瞧病了。
虽然努尔哈赤的受的伤非同一般,但也无需时时盯着,她准备等着稍晚些时候再去给他换药看看病情。
此刻,个昏死过去的婆子被人哭喊着抬进门。
这是衮代看病以来的习惯,若是着急的病,无需排队,直接先送到她面前来。
她听到了响动,连忙起身,佐佐也将药箱抬着,跟着她走了过去。
只是一眼,她便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自家的主子。
竟是威准的额娘。
衮代微微蹙眉,伸手掀开她的眼皮瞧了瞧。
老妇面色赤红,嘴巴里喃喃的说着些什么。
“格格,格格,您…您救救额娘。”
一个和威准有五分相似的男人带着哭腔说道。
身后一个和男人年纪一般大的妇人也跟了上来,她的手心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精神倒还好,只是有些害怕的看着床榻上躺着的老妇人。
衮代用些了针灸将她弄醒,那老妇人先是茫然的眨了眨眼,忽然瞧见了眼前的女子,骤然啊发出尖锐的叫喊。
“不!”
“啊!不!”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不是我的错!”
佐佐:“?”
反倒是衮代一脸漠然的看着她。
威准的弟弟伸手捂住了额娘的嘴,神色略有些尴尬的说道:“格格,我额娘自从知道了大哥战死之后,便就像是得了失魂症一般,谁都不认识了。”
衮代正要转身去给别人继续看病的时候,忽然惊闻此事,她一惊,转过了头看了一眼那男子。
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只说道:“我写一个方子,须得长时间用药,但此病症无法缓解,只能慢慢的养重,最后神思犹如孩童一般。”
“好的,好的。”
那男子性格和威准差不多,但较之威准又多了几分果断,他点了点头,便吩咐下属和自己一起强行将不断乱动的额娘带走。
而他的福晋带着那孩子也转过身,先对着衮代行礼,轻声道了谢,牵着孩子等在一边,等着衮代写方子。
“来,给你一颗小糖吃。”
衮代伸手从怀里拿出一颗给自己提神的奶糖递给了眨巴着大眼的小孩儿。
那孩子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婶母,瞧着她怜爱的揉了揉自己的脸,点了点头,这才往前走了两步,小声说道:“谢谢格格。”
衮代笑着将糖递给他,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昂阿拉。”
“嗯~真乖。”
她写好了方子递给了那女子,阻止了女子道谢的行礼,又揉了揉小孩儿的脸,这才继续给人看病。
不同于衮代这边的日常,舒尔哈齐此刻终于是如愿的瞧见了哥哥的伤口。
他大惊之下,竟是当即跪在了床榻边,一脸的惊恐和慌张。
“怎么办?大哥,你可怎么办才好!”
努尔哈赤:“………”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方才本是要起身如厕的,只是一时间没能习惯动作,一下子扯到了伤口,疼的他差点儿昏了过去,恰好舒尔哈齐来送膳食,于是由着他将自己送到了床榻上,迫不得已给他看了自己的伤口。
“没事儿,格格说了不影响。”
舒尔哈齐双眼包泪,要落不落的看着大哥,心中却想到了幼年时自家被骟了的牛马。
也是表面上看着什么都有,都很正常。
可…可内里早也不是男人了啊!
而且,据说汉人的后宫也有那些没了根的太监,表面上看着也是很正常的。
大哥说没事儿,可他当时没发现的,现在哥哥说了,反倒是记起来了昨日的时候格格那明显有些尴尬和有些紧张的模样。
不会吧???!?
“大哥,要不然我去……”
“舒尔哈齐。”
男人再一次开口的嗓音变得有些严厉。
可在对上弟弟那就像是狼狗一般的眼神时,他不由得又软了声音。
“行啦,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只是现如今有些疼罢了。”
“好,大哥,你且要注意休息的啊。”
舒尔哈齐擦了擦脸,起身端上膳食,伺候着大哥吃了,又看着他喝了药,和他讲了下现在莽思寨的情况,瞧着哥哥有些疲累了,这才悄然退出去。
路上遇到了阿海,他心中操心哥哥,没什么心思说笑,可又不愿意将哥哥的情况透露给旁人,于是只是强颜欢笑的附和了几句。
阿海倒是很喜欢舒尔哈齐,此刻瞧着他神色恍然的样子,还单纯的以为他担心努尔哈赤的病。
瞧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感叹兄弟情深,又安慰他说道:“别担心,衮代即便是要死了的人,她都能救回来的。”
舒尔哈齐点了点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问道:“阿海二哥,我听说衮代格格的病是和大萨满学的?”
“是啊。”
阿海点了点头,说道:“这两日大萨满也在莽思寨呢,现在正在我隔壁的那间屋子里…”
舒尔哈齐:“!!!!!”
他忽然就像是找到了什么目标一般,眼睛一亮,说道:“那我正好有事求一求大萨满。”
说着,就像是一阵风一般的朝着大萨满的地方奔去。
直到到了门口的时候,舒尔哈齐才顿住了脚步,他舒了口气,等着呼吸慢了下来,这才往前走了两步,但在要进门的时候,他忽然又有些纠结。
这若是被别人知道了……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说哥哥高攀了格格。
若是被人知道大哥伤了根儿,这……
不行,不行…
舒尔哈齐转过身就要离开,可他又想到了方才瞧见的伤。
真很严重,都肿了。
可他怎么说呢…
在转角处,两个人没注意到他,一边走嘴里还在说些什么。
“我听别人说啊……”
舒尔哈齐:“!!!”
他立马明白了,当即毫不犹豫的转过身,进了门。
此刻,屋子里的大萨满坐在屋子里的榻子上,手中转动着串珠,瞧见了他,神色里带着几分和煦。
舒尔哈齐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说道:“舒尔哈齐给大萨满行礼。”
大萨满微微颔首,等他起身时指了一个凳子让他坐着。
“你来,可是找我有事情吗?”
“嗯!”
“大萨满,小儿确实有一个事情想要帮我的一个朋友问一问您。”
“哦?”
“是这样的,其实我应该是去衮代格格的,不该贸然来打搅你,但是确实比较尴尬,可能问衮代格格不太方便。”
大萨满当即眼里染上了几分笑意,就连大萨满身后的弟子也是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
舒尔哈齐看着几人眼神变化,当即露出几分惊慌的模样来。
不……不会吧,大萨满就这么猜出来了?
都说大萨满通诡秘天神之事,这么猜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心中惊疑不定,心中当即有了几分退缩之意。
“那……那个…我,还是让我那朋友自己来问好了。”
那几个弟子神色里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了。
于是,他就连坐也不想坐,就要起身告退。
谁知那大萨满对着身后的几个弟子挥了挥手,弟子们当即行礼退了出去。
“别忙,也别尴尬,这件事情没什么好紧张的,你且说说,你怎么了?”
“哦哦…”
舒尔哈齐又坐回了凳子上,开口喃喃的带着几分担忧的说道:“回大萨满,就是,小儿想要帮我的朋友问一下,如果是不慎用针戳穿了那…那个□□的中间…会不会影响那个……后代子嗣啊?”
老者神色一顿,倒是认真问道:“伤了多久了?”
舒尔哈齐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说道:“这……伤了多久有很大的影响么?”
“………”
大萨满瞧着眼前小子神色紧张的模样,心中缓缓的叹了口气。
自从衮代从他这里出师之后,慢慢的便很少有人找来他看病了,第一首先是衮代医术早就超过了他,第二便是他行踪不定,很少有人能找到他。
但即便是如此,也有人费尽心力来寻他,大多都是因为□□之事。
有关男子尊严,一般都不会说自己,都说自己的亲戚朋友。
更何况这般小的年纪,大萨满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解释道:“若是新伤,伤了根儿还可能有救治的机会,若是…”
说着他顿了顿,目光轻轻的掠过少年闭拢的双腿。
舒尔哈齐:“?”
“若是伤了很久了,都不能有男子气概,那多半就没法救了。”
舒尔哈齐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正想着如何问点儿治疗的药时,又听到大萨满问道:“你最近能支棱,是多久的事情?”
舒尔哈齐下意识的回答道:“今天早上。”
“嗯,那就没事儿了。”
舒尔哈齐:“!!!!!!”
“不是,大萨满不是我…真的是我一个朋友啊……”
“好好,我知道,你别担心。”
舒尔哈齐看他一脸慈和笑意的模样便知道他误会了,可又不能说自己的大哥,正焦急的时候,门外被赶走的弟子敲了敲门,说道:“大萨满,莽思寨酋长来了。”
舒尔哈齐:“………”
第 49 章
如今的莽思寨酋长乃阿海。
等着他迈步进门的时候, 先是朝着大萨满行礼,这才坐了。
舒尔哈齐实在是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起身行了个礼, 就转身走了。
阿海:“?”
倒是大萨满看着小伙子那矫健的身姿, 赞叹一般的说道:“爱新觉罗家的小子, 身体当真是非常人所及的。”
话音刚落,跑到了门口的小伙子忽然一个不慎,被门槛绊了一跤。
阿海:“…………”
“酋长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大萨满问道。
阿海转过身, 叹了口气,将他们几人在古勒城的战况说了,又说了尼堪外兰并未被杀死, 而是乘机逃跑的事情。
“如此,倒是难办了。”
舒尔哈齐倒是不清楚两人说了什么事情, 他跑到了半路的时候听到了身后一个男子在唤他。
舒尔哈齐转过身,一眼便看到了是大萨满的弟子。
“舒尔哈齐, 这是大萨满吩咐我送给你的,若是受伤的地方有问题, 就吃上一段时间。”
说着, 他往前递了一包药。
舒尔哈齐:“………”
他顿了顿, 接过了药, 问道:“无论是最近受的伤, 还是受了很久的伤都可以用吗?”
那大弟子露出了整齐白亮的牙齿:“对。”
说着,伸手安慰一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舒尔哈齐一脸焦急的离开, 然后在午后, 一脸失落迷茫的回来。
此刻, 依靠在床榻上翻着书看着的努尔哈赤转过头略带着几分疑惑的看着弟弟。
“怎么了?”
舒尔哈齐瘪了瘪嘴,将怀里的腰包递给了自家大哥, 然后将事情讲了。
“………”
努尔哈赤第一次表情出现了茫然的模样来。
“大哥…”
舒尔哈齐略带着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大哥。
“你说,他们不会给别人说我受了伤,不行吧。”
努尔哈赤将手心的书递给弟弟,说:“没事儿,不会的,去将书放在书架上去。”
“嗯嗯。”
舒尔哈齐自幼是被哥哥带大的,自然对于这些知识也是带着尊敬的,于是他自然而然的起身,去放书了。
努尔哈赤小心翼翼的将背后的枕头放下去,然后转过了身,深深的吸了口气,身子小幅度的颤抖了起来。
舒尔哈齐:“……………”
“大哥!”
“哈哈哈哈哈……”
…………
不同于莽思寨颇有些万物复苏的状态,对面的李成梁神色难看,负手立在舆图前,目光落在莽思寨的点上,一动不动。
自从古勒城战败之后,他的心就有些不平稳。
倒不说古勒城有多重要,而是连夜和舒尔哈齐奔走的努尔哈赤。
“大将军,努尔哈赤这个叛徒,您待他这般好,他竟是在这个关键时候背叛了您!”
“这军队之中的情形他都是了解的,若是日后帮着富察家族,恐怕对我们明朝很是不利啊!”
副将走在案边,神色紧张的说道。
李成梁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说道:“努尔哈赤他这是发现了我的计谋啊。”
“只可惜我时不察,竟是令他察觉到了我的心思,这才连夜奔走。”
那副将不屑的说道:“那又如何?您本来就可以当初在战场之上处决了他,他若死了,那他的那个弟弟和父亲又哪里能在明朝军队里享受到这样子的生活不成?”
“即便是您要牺牲他父亲,君要臣死,大将军您的布局是为了朝廷,是为了边疆的安稳,死了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是马革裹尸罢了!”
李成梁抬了抬手,阻止了副将怒气冲冲的话,转过身坐到了椅子上。
“努尔哈赤是个重情义的人,他不会如此的,两军交战,他定然是会堂堂正正的交手。”
“可是,大将军,打仗最是无情,若是到时候努尔哈赤……”
李成梁略略的思索了一阵,说道:“依着我的了解,努尔哈赤并不是很中意哪个富察家的小女儿,届时,他定是要独立的组建自己的军队,不会为富察家族效力的。”
副将一愣,随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那倒是还好了,他虽有武力,但却无人脉和钱财呐。”
李成梁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他回去也好,届时我对他了解,反倒是变成了我在女真族内的第三只手也说不一定。”
半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莽思寨内渐渐的恢复了正常,而努尔哈赤的病也好了许多。
莽思寨内书籍倒是意外的很多,特别是衮代,甚至拥有一间小书房。
里面几个架子的书。
努尔哈赤简直爱不释手,有时候有不认识的字,他记性好,见到了衮代他便用木棍写下来,等着衮代告诉这个字如何念,又是什么意思。
衮代最近因为那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对他很是耐心,有时候甚至会扩展开来,告诉他类似字的含义。
两人之间关系越来越和睦,甚至有时候还会说笑几句。
这一日天气正蓝,努尔哈赤骑着马和同样骑着马的衮代朝着无边无际的草原奔去。
等着走到落日的时候,两人才停了下来。
“衮代,你可曾去过中原?”
他那张坚毅的面容在满天霞光之中显得那样的俊美。
话说完,自己便意识到了什么,摇摇头笑了一声,说道:“你瞧我糊涂了,你一直在草原上待着的。”
衮代侧眸瞧了他一眼,心里明了,草原上纵然千好万好,却不及中原的富庶和安稳。
冬日里草原上的牛马冻死无数,就是人也是病重之后尚无生存的余地。
结冰的湖水,和绵延千里的雪山,都能夺去无数的生命。
衮代勒住了马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绵延不绝的边塞。
“我从书中读过,有位诗人杜牧写的《过华清宫绝句三首.其一》里有两句。”
女子的声音如清脆的林中翠鸟,却又如那绵延的雪山清冷。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男人闻言微微敛眸,遥遥远望着那边塞的另一处地方。
“是啊,就是明朝廷的边疆都比我们草原上任何一个集市繁华。”
他转过头对着衮代说道。
衮代一愣,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若是她不曾知晓努尔哈赤的雄心壮志,只会当做一个男子对于繁华的向往和艳羡。
可她此刻清晰的察觉到了男人的野心。
她顿了顿,却不曾看向男子,反而是调转了马头,又看向了这边辽阔无际的草原。
“可咱们也有《敕勒歌》。”
衮代看了一眼身后慢慢跟上来的侍从和舒尔哈齐。
此刻,正是初夏之时,满山的绿草深深,远处牛羊犹如黑白子散落。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女子声音如天空里飞翔过的黄莺,却有如那草地里潺潺流过的溪水,更如那自山巅落下抚过草尖儿的沙沙微风。
努尔哈赤一愣,随后醇厚而又辽阔的嗓音响起。
“天苍苍,野茫茫。”
远处众人纵马而来,合唱声冲破云霄,带着辽阔无边的肆意和洒脱。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努尔哈赤知道衮代是在告诉他草原也有草原的好。
众人欢呼歌唱,骑着马朝着原路跑回家。
一路上众人踏着最后的日光,慢慢的迎着黑暗回到了莽思寨。
直到两人下了马,佐佐几人牵着马走了进去,努尔哈赤在这个时候转过身,微微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子低声说道:“衮代,不光是草原的美好你可以瞧见,自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曾发誓,以后定是要带你去看见这个世间所有的美好。”
“一个穷小子,他的确是没见过很美好的东西,出生混沌,见识浅薄,空有蛮力和对未来不切实际的期许。”
“可自他在十几岁的那一年便见到了世间最明亮的圆月,从此人生漫漫长路,从未有过漆黑和迷途。”
此刻,黑暗早已笼罩着两人,唯有一把火光,还有头顶漫天的繁星。
男人在昏暗却又辉煌的火光下,那本就俊美的眉宇犹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女子骤然抬头,却闯入了男人眼里的认真和明显的喜欢。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男人轻轻的勾起嘴角,然后,眼前的男人骤然绽开了疏朗的笑意,那双黑眸执念瞬间犹如布满礼物繁星,盛满了世间所有的光亮。
她一愣,心中骤然满是诧异,但却在一瞬间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鬼使神差一般的,她竟是嘴角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她只是在男人那双期许的眼眸之下不自在的转过了头,又掩饰一般的抬头看了一眼繁星,说道:“夜深了,你也去休息了吧。”
“好。”
男人的声音如春风般的醇厚而温柔,他就这么回答了。
好,你说什么,都好。
在这一瞬间,衮代忽然觉得她似乎是被男人深爱着的。
而此时此刻,她在这些年里了解的她认识的努尔哈赤,他对着她说的话,一定是真心的。
或许,他所言,他竟是喜欢自己许久了么。
直到男人走了,她沐浴完,端坐在梳妆台前,沉默的看着镜子里的面容。
她知道自己是漂亮的,也知道自己的性情和草原上的大多女子都不一样。
不同于中原女子柳叶弯眉,或是低眉垂垂,她的眉毛浓密而流畅,眼眸圆润就像是盛满了草原上的月牙湖。
鼻梁挺翘,唇若施脂。
随着年华渐长,褪去了天真活泼,如今已然是美艳至极的面容。
偏她性子偏冷,那双盛满了温润月牙湖的眼眸带了几分月下的寂凉。
这般的矛盾之下,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姿容。
但容颜再美,也有消散的时候。
昔日的帝王情深,又有几个能的善终?
现如今,不过是如灯前花,水中月罢了。
“格格,你怎么了?”
佐佐拿着象牙梳通着主子那垂到了腰间的乌发,看着主子方才便闷闷不乐的面容,开口轻声问道。
“无事,睡了吧。”
女子起身,对着佐佐笑道。
“嗯嗯。”
月光如薄薄的纱铺撒在地面上,女子穿着绸缎的寝衣朝着床榻走去。
女子婀娜的身姿在夜风之中被勾勒的犹如美人瓶。
本是准备睡了的,可直到佐佐传来深眠的呼吸声时,她却又睁开了那双毫无睡意的眼眸。
窗户半开,初夏的风带着白日的温热,温度正好适宜,月色朦胧,草地间萤火虫犹如繁星洒落人间一般的在草丛里轻轻的漂浮。
衮代悄然起身,穿着软鞋,披着衣衫,轻轻的推开了门踏入了这被月光笼罩着的院子。
院子里的摇摇椅安安静静的,几上放着的佐佐这两日摘来的花。
另一处是晾晒着草药的架子。
她缓缓的吐了口气,却驱除不了心绪里的烦闷。
莽思寨陷入了静谧的酣眠,穿着一身杏粉衣衫的女子悄然的就这么依着月光走路上。
直到到了她熟悉的,却许久未曾来的院子里。
二哥承袭莽思寨,但尚未举行接任仪式,于是这属于酋长位置的屋子还没有住人。
所有的一切还保持着阿玛还在世的时候。
衮代素白的手指触碰到了紧闭的门,她动了动,又想转身离开。
爱之深,则越发怯懦。
她怕自己在夜深思念太多,阿玛瞧见了该心疼了。
忽然,就在此刻,一阵微风打着旋儿轻轻的拢起一朵花儿,落在她就要放下的手间。
衮代愣了愣,那双在夜色里显得那样沉寂的眼眸骤然变得湿润了起来。
“阿玛……”
女子仰起头,将自心间骤然升起的酸楚硬生生的倒了回去。
她缓了缓,一手果断的推开了门,一手指尖捻着那花朵进了门。
进了门之后,她不再犹豫,也不再纠结,就这么犹如归雁一般走到屋子里,坐在她在这屋子里专门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的趴在阿玛最喜欢坐着的榻子上。
她悬了一晚上的繁复的心绪在这一刻竟是慢慢的回落,她的眼眸慢慢的带着倦意缓缓的合上,酣眠了过去。
耳边似乎有阿玛那熟悉的声音,轻轻的唤着她。
“明珠,我的明珠啊…”
第 50 章
她是被门外骤然传来的繁杂的脚步声给惊醒的。
衮代身子晃了晃, 缓缓的睁开了双眸,她听着屋外似乎是很多人在说这些什么。
看了看天,竟是早已过了晨时。
忽然, 她意识到了什么, 刚要起身的时候, 那昨夜被她合上的门被人大力的推开。
努尔哈赤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那双素来冷静的眼眸惊恐的瞧着坐在椅子上的还残留着几分睡意的女子。
这是一个夏日里寻常的早上,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上, 挂着明亮的太阳。
男人似乎是太过着急,竟是尚未穿好衣服,衣领处的纽扣都错乱了两分。
瞧见了女子, 他那双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眼眸里如温和而热烈的日光一般, 带着欢喜的瞧着她。
“我找了你许久,在瞧见这处房屋的一角时才恍然大悟, 或许你在这里。”
男子彻底的推开门,往里走。
衮代愣了愣神, 这才瞧见身后来了许多人。
甚至大哥都焦急的面色发红, 但进门后却没有说一句指责的话, 只是目光温和的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她起身, 对着众人说道:“那个…我昨晚有些睡不着, 就……想着来看看阿玛……”
“好,你去何处都好, 只是你要让我们知道你去了哪里, 是否安全。”
阿古巴颜轻轻的牵起小妹的手, 然后带着她往外走。
男子高大的身姿像极了十年前,来萨济城劝说她回去和威准成婚时候的模样。
衮代转过头瞧着落于自己身后半步, 呈保护姿态跟着他们走的男人。
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有了努尔哈赤。
男人立在上风口,替她挡着夏日里的晨风。
直到午后,衮代沐浴好,又吃了午饭时,瞧见了在门口来寻她的努尔哈赤。
这一次,男人没了当初少年时来寻她的窘迫,而多了很多的淡然和势在必得。
衮代不欲和他牵扯太多,特别是他昨夜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她走到他的面前,温和笑着问道:“有事情寻我?”
她今晨的态度和现如今的模样,早已是给了努尔哈赤答案,但他似乎是不为所动,只是就这么站在原地,和她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是那双原本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渐渐的去了笑意,只留下淡淡的柔和。
“衮代,我今晨收到了来自明军的一封信,说是大将军请我见一面。”
男人的声音随意,似乎是说着什么不紧要的话一般。
衮代略略一愣,笑着说道:“你在明军效力的时候,我就曾听闻你战功赫赫,很是强悍勇猛,李成梁用兵如神,有了你更是如虎添翼,他自然是舍不得你。”
说着,衮代转过身,又看了一眼男人。
努尔哈赤自然跟着她进了院子里,坐在了椅子上。
“你来寻我,定然不光是想要说这些的。”
女子端庄的坐着,那张粉黛未施的面容在日光下带着几分笑意。
“对,我既然是从明军之中脱逃,那么就不会再回去。”
努尔哈赤顿了顿,对于接下来的话,他似乎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一般。
衮代却了然于心,他这样本事的男人,在何处不是个香饽饽?
他力挽狂澜救了整个古勒城,不说别人,就是她的几个哥哥也不愿放他离开。
但他何曾想就此屈居人下?
哥哥们定是劝说他和衮代成婚后,半个莽思寨的嫁妆做上,虽然是衮代的嫁妆,但运行和发展都是他一手运作。
大家相互扶持,壮大家族。
但衮代却知道草原的风留不住他,他对衮代的爱也留不住他。
即便是衮代自己,也不愿意被人指控指挥,更何况是努尔哈赤?
“哥哥们那里我会去说的,你想去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了。”
她的语气是肯定而鼓励的。
和当初对着年少穷困的他没什么不同。
男人点了点头,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好,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衮代:“?”
男人起身,衮代也跟着站起了身子。
但男人委实这样的高大,她不得不抬起头,瞧着男人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而男人就这么站在原地,微微垂眸瞧着她。
“我走了,衮代。”
他就这么说了一句话,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衮代顿了一下,随后跟着他走到了门口,站住了脚。
“万事小心,保重身体。”
她朗声说道。
男人转过身,却就这么倒着往后退着。
那张俊朗的面容带着肆意而张扬的笑容。
“衮代,你且等我。”
男子话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转过身翻身上马,便就这么带着舒尔哈齐纵马离开。
“嫂嫂再见!”
少年转过头,对着她挥了挥手。
一些人很是仰慕努尔哈赤的少年青年们也翻身上马,从四处跟着朝着他聚拢,最后渐渐的一群几百人的队伍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
“你怎么就这么让他走了?!”
阿海和三个弟弟坐在院子里,神色焦灼。
衮代蹲在中间,手边三个药篓子、她一根一根的将草药分类。
“难道哥哥觉得我能留地住他?”
阿督齐叹了口气,也跟着蹲下身,帮着妹妹分草药。
“他倒是好,自己走了不说,连我身边的安达也跟着他跑了。”
衮代:“…………”
她就说当时有个青年跑的时候还专门回头对她用力的摆了摆手,她还觉得有些眼熟。
“没办法的事情,当初阿玛和我们说的是和努尔哈赤的关系一定要维护好,可见阿玛便是知晓努尔哈赤有雄心壮志。”
五哥尼勒尼哈说道。
“是啊,努尔哈赤是个狼,甚至是头狼,他如何在莽思寨屈于我们几人之下?”
老四尼勒哈说道。
阿海瞬间被说服了,或者说他很就清楚,只是心中烦闷,说上几句罢了。
衮代收拾好了草药,将我其中一筐递给身后的佐佐,对着几个哥哥说道:“正好到了该喝预防药的时候到了,你们几个既然来了,都先别走,熬好了药就喝第一轮吧。”
“……………”
“对,小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既然如此,我先去安排各族都去通知一下,众人到时候集合喝药。”
说着,原本一脸苦闷的阿海瞬间好了,当即恢复了酋长的模样,一脸肃然的走了。
“我也是…我那个采购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呢。”
三哥阿督齐当即也跟着跑了。
四哥和五哥也寻了个借口两人拉拉扯扯的也跑了。
衮代站在原地,看着骤然空旷的院子,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跑得过初一,跑不过十五!”
………………
努尔哈赤一行人在草原上休整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清晨,努尔哈赤一人到了李成梁指定的地点,等待着李成梁的到来。
草原和中原的交界地,此处是三不管的地方。
远处明朝的士兵围着边界地整齐的巡逻着。
另一边的草原上却是荒无人烟,只有荒凉的干土地。
努尔哈赤骑着骏马,走到了一处高坡之上,瞧着远处纵马而来的队伍。
直到只有百余米的时候,努尔哈赤下马,朝着打头的人行礼。
“努尔哈赤给大将军请安。”
这一眨眼的功夫,李成梁便是已经到了他跟前。
男人猛的勒住马缰,眼神存着些微妙情绪的瞧了一眼地上的男子。
他的弯刀放在了马背上,身边没有武器。
李成梁松开马缰,翻身下马,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行啦,起来吧。”
“哟,努尔哈赤,当真是咱们女真第一勇士。”
“尼堪外兰。”
努尔哈赤冷冽的目光瞧了一眼男人,微微颔首。
“走吧,跟我回军队里。”
李成梁开门见山的说道。
他用手里的马鞭轻轻的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语气和煦的说道。
努尔哈赤却再一次看了一眼明显志得意满的尼堪外兰,转头对着李成梁说道:“大将军竟是要重用这等卑劣之人?”
“你!”
尼堪外兰当即就要发怒,却被身边的副官一把推住胸膛,眼神威胁的看了他一眼。
于是尼堪外兰将怒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李成梁神色不变,倒是仍旧笑着说道:“他也有他的本事嘛。”
“大将军,你听信他的话,才将我阿玛置于死地?!”
果然因为此…
李成梁的手轻轻的晃了晃马鞭,神色却露出几分郑重来。
“并非如此,你的阿玛本就是劝降的,只是本将军须得有两手把握。”
“是吗?可我却瞧得很清楚,若不是我回去了,尼堪外兰可是要一心杀光我的家人!”
尼堪外兰看了一眼李成梁,这才说道:“努尔哈赤你既然效忠明朝廷,就应该知道刀剑无眼,而且你不是带着富察家族和你的阿玛回到了莽思寨,一心想要和哪个富察家的神女成婚了么?”
努尔哈赤神色间出现怒容来。
“如何,尼堪外兰,我的空城计你可吃够了?”
“成婚?我倒是没有和富察衮代成婚,倒是你,就是打了败仗,竟也不耽搁你又娶了一个福晋?”
李成梁:“…………”
“行啦!”
男人威严的声音响起,他问道:“努尔哈赤,你要如何才回到本将军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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