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那个小哑巴 > 33.第33章
    霍述主动提出将二楼的主卧让出来,林知言拒绝了。


    问及为什么,她只淡定地回了一句:【膈应。】


    原以为霍述会生气,但他只是不甚在意地笑笑,转头就命人将三楼留给骆一鸣的大客房腾了出来。


    张姨的手脚麻利,从收拾房间到将林知言的行李提进去安置妥当,前后没超过一个小时。


    三楼客房的视野很好,一整面的大落地窗,遥控打开瀑布似的垂纱窗帘,可以看望露台外的一大片星空。


    被褥床品都是全新浆洗过的,闻上去有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淡淡暖香,很舒服。


    林知言也是在八个小时后才明白,霍述为什么这么爽快地同意她住在另一层。


    窗帘半拢着,淡金的晨曦大片大片地洒入,薄薄地覆上一层暖意。林知言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下意识抬臂遮挡阳光,朦胧睁眼,透过指缝便看见露台的藤椅上悠闲地坐着一个人。


    霍述穿着一件鼠灰色的翻领短款夹克,内搭简单的白t,藏蓝牛仔裤,交叠双腿倚坐在藤椅中。他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翻阅搁在大腿上的书面文件,眼帘半垂,阳光在他侧颜线条上勾勒出一层浅淡的金边,像个闲散的贵公子。


    纸页翻过,顺着他的膝盖垂下,似是有所感应,他抬起头来,隔着落地玻璃看向林知言。


    四目相对,他浅浅一笑,也不知道在那里偷看了多久。


    林知言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站在玻璃窗前,缓缓抬手。


    霍述大概以为她在打招呼,得了奖赏似的,眼底的笑意更深,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


    下一秒,林知言毫不留情地拉拢了窗帘。


    霍述看着犹在轻轻晃荡的窗帘,愣了好几秒,哑然失笑。


    林知言以为霍述少不得要纠缠自己几日,但事实上,除了每天定时地接送她上下班、以及偶尔兴致来焉的烛光晚餐外,霍述很少在她面前露面。


    听骆一鸣说,他开了一家自己的公司,忙得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具体做什么,骆一鸣没细说,只笼统地提了一嘴:“我是真佩服他,高科技这个东西不是人人都玩得透的,‘科技圈’里太多昙花一现的炮灰了,稍不留神就会赔得连裤衩都不剩。他是铁了心的要和家里那位对着干……”


    骆一鸣这话,听不出是“佩服”更多,还是“忧虑”更多。


    林知言倒是没多少担心。


    一是霍述的好赖与她无关,二是她春节那会儿和霍述天天腻在一块,情到浓处时也会听到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譬如他大学其实修的双学位,除了按部就班拿下理工举世闻名的王牌专业——生物医学工程,一项神奇的,兼顾人体构造与电子科技的学问。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个专业是为了吃饭赚钱,而另一个专业才是他的兴趣。林知言也是到上个月才知道,那个研究所里,吸纳了很多和他一样剑走偏锋的天才……或者说“疯子”。


    这么看来,霍述至少从十五岁起就在筹划如何扳倒霍钊,绝非一时兴起。


    他这个人总是过分聪明,过分理智,什么时候下饵、什么时候收网,每一步棋都目的性极强。


    林知言已经在他身上吃过一次亏了。


    有时候,她真的很好奇霍述的身体是怎样神奇的构造,他每天只睡那么一小会儿,却从未在人面前流露过半分疲态,像个永不会失败的控场高手,精力旺盛得恐怕连机器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或许是霍述忙着照看新公司,两人连续几天相安无事,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四月末,气温骤暖,万千芳菲落尽。


    福利院的几个小朋友交给林知言一只保温杯,托她带给医院昏迷着的陈铃。


    保温杯里晃晃荡荡装着小半瓶水,一开始林知言以为是小朋友们给陈铃准备的饮料,贴心地提醒他们小铃铛可能喝不了这些东西。


    “不是饮料,是露水。”


    张睿博一本正经地解释,其他几个小朋友也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林知言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小孩子们前些天看一部很老的动画片,里头的主角被“妖精”刺瞎了双眼,山中的小动物就用鲜花接了清晨的露水滴在主角的眼睛里,主角成功恢复光明……


    于是今早天还没亮,张睿博悄悄就带着几个能走的弟弟妹妹跑遍了福利院的每个角落,收集到这么一小罐露水。


    他们天真地以为学着动画片里的方式,小铃铛的眼睛就会好起来。


    林知言心中漫过些许热潮,儿时鲜少体会过的纯真友谊,在此刻填补了空白。


    她没有以大人的姿态拆穿孩子们的幻梦,而是珍视地将保温杯护入怀中,乘坐交通工具穿过半个城区,再慎重地搁在了陈铃病床旁的收纳柜上。


    医生例行巡房时,面色并不轻松。


    几个主治大夫一边用笔记录,一边低声交谈了很久,林知言的助听器捕捉不了这样低频的声音,隐隐有些不安。


    ……


    凌晨两点,林知言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声吵醒。


    是艾瑶打来的电话。


    林知言立刻爬起来,戴好助听器。


    “林老师,小铃铛可能不行了,你来看她一眼吧!”


    听到电话里艾瑶的哭腔,林知言只觉脑中轰地一声响。


    她匆匆换上外套,拿起手机就往楼下跑。


    二楼的灯还亮着,霍述在书房处理文件,工业风台灯投下一圈孤寂的黄光。


    抬头见到林知言着急忙慌地下楼,他面色一凝,忙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大步走来,问道:“怎么了?”


    林知言顾不上回应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他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睡……


    一楼的入户门锁着,也不知道是她此刻思绪太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拧了半天没有拧开,手上的力道彻底失控,较劲儿般机械地按压把手。


    哐当哐当的按压声回荡在门厅内,直到身后的霍述出手,很轻松地替她拧开反锁的旋钮。


    林知言抿唇,低头往外走,却被身后之人抓住胳膊。


    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林知言反手甩开,重重比了个手势:【放开!】


    “幺幺,穿鞋。”


    霍述垂下手,这样说道。


    林知言低头,一瞬间仿若泄了气的皮球,无限地坍缩下去。


    她竟光脚踩在地上,毫无察觉。


    这么晚了,再唤司机已是来不及,霍述亲自开车送她。


    车窗半降,微凉的夜风拂面,到底唤回几分清明的神智。


    凌晨这个点,大道上车辆很少,林知言坐在霍述车里,有种和时间赛跑的焦灼感。


    “幺幺,前面怎么走?”


    到了一个路口,霍述开口询问。


    林知言对他搭话的手段见怪不怪了,低头抿唇,索性拿出手机开导航,递了过去。


    “……”


    霍述单手接过,没再说话。


    半个小时赶到医院,艾瑶正坐在急救室外空荡的长廊上,交握双掌抵在额前,像是累极,又像是徒劳的祈祷。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眼睛瞬间就红了:“林老师……”


    【艾老师。】


    林知言从手语切换手机备忘录,问道,【情况怎么样?】


    “小铃铛进抢救室十分钟了,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但刚刚,医生已经将两个器官受赠者叫过来了,在术前准备室里等着,院长在和他们做最后的交涉确认工作……”


    艾瑶哽了下,捂着脸说,“我觉得好残忍啊,林老师……小铃铛还在抢救,他们就已经开始等着器官移植了。”


    林知言安抚地拍了拍艾瑶的肩。


    生命总是美丽与残酷并存,有灵魂向阳之轻,也有无法承受之重。


    这是小铃铛自己选的路,落叶归尘,化泥护花。


    急救室外等待的那几分中格外漫长,白炽灯下,是寒霜浸透般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扇拉开,几名医生和护士相继走出来,排成一列,面容端肃地朝着林知言和艾瑶深鞠一躬,以示他们对遗体捐赠者家属的敬意。


    艾瑶到底没忍住,“呜”地一声哭出来。


    “医生,请问我们……能进去看看她吗?”


    艾瑶忍着哭腔问。


    “建议家属再等等,小天使的肾脏需在15分钟内取出……”


    医生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积压在喉,低头道,“抱歉。”


    院长阿姨匆匆赶来,签署一系列的确认书,艾瑶则抹着泪水联系殡仪馆。林知言机械地记下护士的叮嘱,比如什么时候可以接走孩子的遗体,什么时候开具死亡证明……


    记完要做的事,林知言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索性在原来的长廊上坐下。


    说不难受,那肯定是假话。


    意外的是,林知言并没有哭出来,只是安静地坐在那个无人的角落,手里握着一叠单子。


    轻飘飘几张单据,是那个七岁的孩子,最后留存于世的东西。


    医生说,小铃铛转院过来时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一般撑不过年底,能多坚持半年已经是奇迹。这个孩子远比大人们想象中的,要坚强很多很多。


    身侧的椅子微微一沉,有谁坐了下来,带着一身被寒夜浸透的冷冽。


    林知言慢慢扭头,看到了霍述被白炽灯照得霜白的脸。他竟然没有离开,俊美的脸不见半分疲色,温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这样的目光,却让林知言心底无端升起一丝寒凉。


    他一定不能理解死亡的悲伤吧,否则嘴角也不会噙着不合时宜的浅笑。


    【对我的反应还满意吗?】


    林知言将手机屏幕转向他,问道。


    霍述挑了下眼尾:“满意什么?”


    林知言很轻地提了下唇角,明知道不该自揭疮疤,可无法排解的情绪却催动她先于理智按下字眼。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观察我,你真的为你的实验做出了好大的牺牲。】


    霍述的目光沉了下来,嘴角的弧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淡去。


    他眸底一瞬间划过的不知所措,姑且可以称之为“受伤”。


    然后,歪着头轻笑。


    “是,我在医院等了你几小时,去外头买了早餐,只为了观察我们幺幺的刺激反应。”


    霍述将纸袋子里的粥碗端出来,搁在林知言身侧,平静问,“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吗?】


    林知言起身,没留神衣服的下摆拂过身侧搁置的粥碗,只听吧嗒一声响。


    粥水倾倒在地,溢出些许浓稠的汁水.


    霍述的眉头轻轻皱起,那一瞬,他仿佛听到了风筝线断裂的轻响。


    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妙。


    天亮后,林知言回到福利院,为小铃铛做葬礼前的筹备工作。


    霍述送她回花石街,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交流。


    下车后林知言礼貌性地点头致谢,霍述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一如既往叮嘱她:“下班后我来接你。”


    再一如既往目送她回去,黑色的轿车在福利院门外停了许久。


    福利院的早餐铃响起,孩子们陆续收拾齐整出来了,见到林知言,张睿博和蔡思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


    林知言收敛脸上的哀伤,弯腰打字转换语音:【同学们,老师有件很严肃的事要告诉你们……】


    小孩子总是敏感的,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吧,她的话还没说完,张睿博的眼泪就滚了出来,一颗接着一颗,顺着下巴砸在地上。


    他没顾上擦,就这样努力睁着蓄满泪水的眼,固执地看着林知言。


    “林老师……”


    他急促地喘息,像是一尾甩上岸的鱼,断断续续哽咽,“我们的露水……是不是没用……”


    林知言是个将生死看得很透的人,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和这群泪眼汪汪的孩子们解释“同伴的离去”。


    【谁说的?明明很有用。】


    林知言抬手替他们抹去眼泪,安静打字,【地上的露水会让小铃铛变成天上的星星,再也不会痛了。】


    孩子们还是哭得很伤心,但到底接受了这套说辞。


    最终,小铃铛的眼角膜分别捐给了同院的一个盲人男孩,以及另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肝脏和肾脏也分别挽救了两个身患重病的孩子……


    接回小铃铛骨灰的那天,天空飘着小雨,福利院几乎所有的教职员工都来了。


    成野渡也在,穿着一身黑色的机车服倚在车子旁,欲言又止地望着林知言。


    林知言怀里抱着陈铃的骨灰盒,漂亮的海蓝色雕花盒子,是小孩儿生前自己挑选的。


    艾瑶建议她选粉红色,说粉红色好看,像公主住的房子。


    小铃铛坚持要选海蓝色,因为她喜欢大海。


    “林老师说了,女孩子不一定要喜欢粉色,可以是任何一种颜色。”


    这是小铃铛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她就陷入了昏迷。


    林知言也没想到,自己在美术室随口一说的某句话,竟然被一个七岁的小孩子铭记于心。


    小铃铛也确实做到了。


    这个身患绝症的孩子,在短暂而黑暗的人生里,绽放出极为璀璨的色彩。


    林知言抱着骨灰盒上车,成野渡为她拉开车门,低声说了句:“葬礼结束后,我有事找你。”


    林知言一顿,点了点头。


    然而等到葬礼结束,她压根没机会和成野渡碰面,就被霍述攥着腕子,按进了那辆低调的黑色suv中。


    车子没回霍宅,而是开去江边的一家很有名的意式餐厅。


    林知言被霍述拉着一路穿过做了满墙酒柜的长廊,坐在卡座的奶油绿皮椅中,靠窗的位置,江边夜景得天独厚。


    【你到底要干什么?】


    林知言看着玻璃花瓶中怒放的卡罗拉红玫瑰,带着微微蓝调的正红色花瓣,极致的艳丽,热烈得仿佛下一刻要腾地烧出火焰来。


    浪漫的意式风情让人迷惑,她绷直背脊坐着,一字一句打字说:【放过我吧,霍述,我没有心情再陪你玩回忆再现的游戏!】


    霍述从烫金的硬壳菜单后抬眼,浓密的眼睫,在迷蒙的灯光下拉出纤长的阴影,使人读不懂他深暗的目光。


    “你需要吃饭休息。”


    片刻,他语气平平地说。


    林知言仿佛被人戳中要害,强撑的那口气猝不及防漏了干净,疲惫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福利院人手有限,她最近帮忙操办小铃铛的事,已经好几天没有按时吃过饭,没有按时睡过一个整觉了。


    又或许,她只是借着忙碌的契机,刻意去回避些什么。


    【我不想吃。】


    林知言单手扶额,试图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至少不是现在。】


    她视作妹妹的学生刚去世,她身上还穿着送葬的深色裙子,怎么可能有心情坐在高档餐厅里,和霍述享用一顿含情脉脉的烛光晚餐?


    “我不明白你们这种一难过,就惩罚自己身体的行径。”


    霍述将选好的菜单交给服务生,用一种客观到近乎刻薄的口吻说,“是,你的学生死了,可你已经尽力了。那个小孩终于从漫长的痛苦中解脱,你更应该替她感到高兴。”


    林知言原本已经做好了心平气和的准备,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感觉被什么恶毒的尾针蛰了一下。


    霍述冰冷的价值观,简直是这世间最令人心寒的存在。


    为什么她以前没有察觉到呢?


    到底是霍述太擅长伪装,还是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林知言将下唇压成一条线,打字说:【这么说来,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你一定会为我感到高兴。】


    霍述怔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但很快,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他微抬下颌,靠在椅背上交叉十指,以一种笃定的语气微笑说:“幺幺,没人能让你死。”


    他这个人,有时候真是双标。


    别人能死,为什么她就死不得?


    两人目光胶着,舒缓抒情的背景乐成了最大的反衬。


    终于,林知言放弃说服一个不懂感情的人,拿起手机起身。


    “去哪儿?”霍述立刻拉住了她的腕子。


    【上厕所,你也要管吗?】


    林知言用力抽离手腕。


    霍述笑了声,松开手道:“早点回来,这家的appetizer很不错。”


    林知言穿过餐厅长廊,一口气走到女士洗手间,拧开水阀将手泡了进去。


    她需要出来透透气。


    小铃铛的去世勾起了她太多情绪,整颗心就像一颗膨胀的氢气球,偏偏还有霍述这根引线在不分场合地晃来晃去,保不齐什么时候会砰地一声爆炸。


    洗了把脸,待思绪清明些了,她擦干手朝外走去,却在厅门口意外见到了一个人。


    成野渡?他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都别问,跟我走。”


    成野渡径直向前,拉着她的手臂朝餐厅外走去。


    【等等!】


    林知言打手语,看了眼卡座的方向,还好走廊曲折,霍述察觉不到这里的动静。


    “你的情况,凌妃都跟我说了。”


    成野渡回首,林知言心一紧,以为他要说一两句诸如“我早就提醒过你”之类的责备之言。


    但他没有,只是更用力地抓住她的手,“我和凌妃托人在东城给你租了一间公寓,都收拾好了,你搬过去就能住,至少短期内姓霍的找不到你。福利院那边我给你请假,避一阵再说。”


    林知言怔神,没想到白天成野渡的那句“我有事找你”指的是这个……


    他和凌妃,竟然悄悄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大概误会了她的沉默,成野渡眉头拧得死紧:“他们霍家内斗正严重,是你脱身的好机会。你甘心被他一直控制在身边吗?”


    林知言怎么甘心?


    她太需要一个清净自在的环境,好好地喘息几口了。


    外面雨势渐浓,大理石铺就的台阶在灯光下反着镜面的光泽,潮湿的空气吸入肺腑,跟和了泥般沉重。


    【你不能现身,会连累到你的。】


    林知言寻了个拐角的视野盲区,认真地打字,【把地址给我,我自己会过去。】


    大概是她的神情太过凝重,成野渡没有坚持,掏出手机准备发送定位。


    “幺幺,你要去哪里?”


    温和含笑的声音,就在此刻从助听器中响起。


    林知言浑身汗毛倒竖,猛然回头,霍述就站在门厅下看她,暖黄的落在他英俊白皙的脸上,染不出半分暖意。


    成野渡下意识横手挡在林知言身前。


    林知言呼吸都快停滞,如果她会说话,成野渡此刻一定会听到她的尖叫:别惹霍述!快走!


    可惜成野渡压根听不到她混乱的心声。


    霍述黑沉沉的目光从成野渡身上扫过,像是刮起一层血肉似的,再轻飘飘落回林知言身上。


    “幺幺,过来。”


    他朝林知言略一抬手,声音称得上温柔,“趁我还有耐心。”


    现在还来得及,可以撒个谎糊弄过去。


    林知言向前一步,一手负在在身后比手势,示意成野渡赶紧走,却反被他一把拉住:“别听他的!去我摩托车上,他追不上。”


    他下意识拉扯的动作,无疑是在激怒霍述。


    果然,霍述眼眸微微一眯,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呼吸,一把扯松了那条深蓝色的领带。


    他一边朝林知言走来,一边慢条斯理地将领带缠在手掌上,护住指关节。


    林知言意识到不对劲,一把推开成野渡,食中二指比了个倒v的手势,示意他:【走!】


    然而已经晚了,一阵凌厉的拳风袭来,越过林知言的耳畔砸向成野渡。


    精心训练过的格斗手法,成野渡根本没有招架之力,瞬间踉跄跌下台阶,摔在雨水中。


    厅内的服务生看得惊心动魄,但没人敢上来拉架。


    林知言一把拉住霍述的腕子,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湿润的瞳仁微颤,是制止,也是恳求。


    霍述的腕子绷得很紧,筋脉鼓起,领带包裹下的拳头像是石头般坚硬。这是他第一次动手,褪去温柔贵气的假象,仿佛黑街走出的西装暴徒……


    感受到贴上来的柔软体温,霍述回过头,那一瞬冰冷的眼神,让她毛骨悚然。


    “你在发抖,幺幺。因为冷吗?”


    霍述渐渐松了拳头,抬头看了眼檐下的雨光,自顾自点头,“这么大的雨,确实冷。”


    他略一抬手,不远处的司机便将车开了过来,停在阶前。


    司机……


    是了,怪不得她刚和成野渡见面,霍述就闻声而动,原来还有个暗中监视一切的司机。


    车门打开,林知言被霍述拉去了后座。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整个世界都仿佛暗了下来。霍述扔了手中的领带,转身看着林知言,抬手去碰她被雨水淋湿的鬓发……


    林知言下意识偏头。


    大概没料到她会这般反应,霍述指尖微顿,然后很低地笑出声来。


    “你想和他走是吗,和那个黄毛小子?为什么要走呢,幺幺?”


    他沉吟着,脸上呈现出真实困惑的神色,西服上深色的雨痕,像是一片浸染的泪渍。


    片刻,他盯着正在大力踹着车门试图让他放人的成野渡,仿佛得到了答案,“是他引诱你,是他们的错,对不对?”


    林知言睁大眼,不住摇头。


    但霍述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固执地守着自己认为的答案,将所有的过错推向他人。


    他使了个眼神,那个行伍出身的司机立刻下车,将成野渡从车门处拽离。


    他们在雨中扭打起来……


    或者说,是成野渡单方面在挨揍。


    林知言看不下去了,她徒劳地拉动上锁的门扣,疯狂拍打车窗!


    【停下!别打了!会出事的!】


    【我已经在你身边,哪儿也去不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们俩的事为什么要迁怒别人!】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慌乱地打着手语,祈求身边的男人。


    【算我求你,霍述!停手!】


    霍述安静看着,眼神明明是冰冷的,却仿佛翻涌着烈焰岩浆,烫得人心脏都蜷缩抽疼起来。


    “嘘,嘘!”


    他按住林知言飞速挥舞的手,皱眉平静地说,“冷静点,幺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啊,他不懂,他永远都不会懂被人愚弄的、她的伤心和绝望。


    即使自己此刻胸口插着利刃,在霍述面前痛苦到想要死去,他也只会冷眼旁观,然后轻飘飘问一句:幺幺,你为什么哭?


    啪地一声脆响,霍述的脸颊偏向一边。


    他梳理齐整的额发散落,白皙的脸颊上很快浮出几道清晰的淡红指痕。


    林知言手掌震麻,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被人污蔑时她没哭,和霍述分手时没哭,小铃铛去世到下葬她也没哭,但现在,她好像撑不住了。


    放过她吧,放过他们。


    吧嗒,她听到了内心深处心弦绷断的细响。


    “呃……啊……”


    林知言抱住自己的双臂,喉咙里迸发出的含糊嘶吼,像极了实验兔濒死前的尖叫。


    霍述应该被吓到了,良久的怔忪,以至于他忘了自己脸颊上火辣的疼痛。


    雨水浇灌在车玻璃上,一片潮湿的冷寂。


    他安静地看着蜷在车门旁的林知言,心脏感同身受,泛起一阵绵密的窒痛。


    许久,他抬起双臂,以一种强势而温柔的心态,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紧到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合二为一。


    可心里到底一片空荡荡的寂然。


    明明他什么都抓在手心里了,却无端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从指缝流逝,永远地,消散在这声嘶哑的尖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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