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幻想 挽着他的陌生女人
熬了个大夜又因为段朝阳的腿折腾半上午, 楚临月一进门甩了鞋子就去拥抱小床了。
再醒来是接到了顾菀的电话,说是城西新开的动漫城下周开始试营业,顾菀在拾夏文化负责对接的编辑不知道哪来的途径, 估计都是漫画圈路子广,总之给她留了两张票。
顾菀兴奋地问楚临月最近有时间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玩。
从宁宜这个动漫城动工开始,顾菀和楚临月就一直关注着, 想着以后建成了进去追梦。
这回试营业,顾菀幸运拿到票,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好朋友。
听完顾菀的话,楚临月很是能抓重点, 开心的小尾巴马上翘了起来。
“就两张票?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回在许西辞和我之间, 你坚定地选择了我?”
老实说, 顾菀完全没考虑和许西辞一起去, 在动漫这方面, 许西辞从来不是她的同好, 他只对什么K线感兴趣,平日里就算能耐着性子陪她看会儿动漫,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所以要真和许西辞一起去的话, 到时候看到什么他也憋不出什么情怀, 完全是没有共同语言,这么难得的票给他可就暴殄天物了。
更何况就算他想去估计也没时间去。
他最近这段时间又开始变得格外繁忙, 产品推广进行中,周末加班几乎是常态,在家的时候也动不动一个电话就得赶回去, 能完整属于顾菀的时间少之又少。
不过楚临月既然这么问了, 顾菀想着她要是不贫嘴一下都对不起她挑起来的竞宠情绪。
她故意放缓了语气, 假装一副为难的样子, “嗯……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楚临月立马炸毛,“不行,必须是许西辞想去但你就不带他去,你就想带我去,得是这样的条件下我才去。”
顾菀笑得仰躺在沙发上,“月月,可我还没问他诶,万一他就是不想去怎么办?你这条件我不一定能满足的了啊。”
“所以是因为他不想去你才想到我的吗?”楚临月哼了声,傲娇得不行,“所以我只是个替补咯?”
顾菀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楚临月自己先反应了过来,“诶不对,你是说还没和许西辞提过?”
“对呀。”顾菀顺嘴应了句,“不过既然你强烈要求的话,那我现在去问问?”
“别别别,那还是不用问他了。”楚临月那边又立马变卦,“那你这次是先问我的,我才不是备选。”
“嗯?”
“我冷静地重新思考了下,还是觉得没必要了呢。”
“哦?”顾菀咯咯笑着,“这就满意了吗?”
“主要是万一你问他了,他这次脑子一抽真要去了可怎么办?”楚临月还真担心起来,“按你重色轻友的本性,到时候果断把我给舍掉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而且鉴于你的过往记录并不算良好,我觉得我应该是玩不起的呢。”
两人约好了下周一起去动漫城的时间后,闲聊间楚临月忽然想起来上午在医院遇到段朝阳的事,顺嘴就把他洗澡摔断腿的事全给他抖搂出来了。
“呵!男人。”
楚临月感慨道:“段朝阳这人也太爱面子了,腿都要断了还强撑着呢,要不是我心地善良给他推个轮椅,等他自己在骨科跑几趟,人不得废了。”
“诶不是说他在京市工作吗?怎么会在你医院遇上呀?”顾菀忽然想起来,好像那天同学聚会的时候说过,留在宁宜工作生活的人没几个,段朝阳和程衍他们好像都是在京市。
说到这个,楚临月又将程衍父亲的事结合自己的猜测也说了,按她的分析,程衍家有大事要发生,他肯定不会走,段朝阳和他穿一条裤子,自然也就留在宁宜。
所以说他们一直滞留宁宜不走,更加佐证了程董事长真的有再婚的可能性。
“你这脑洞些微有些大了哦。”顾菀耐心地听她滔滔不绝地分析一通后,调侃着吓唬她,“小心得罪宇宙最强的音程法务部告你赔偿名誉损失费,那可就完蛋啦。”
“好吧好吧我给自己攒点钱。”楚临月乖乖闭嘴,“我脑洞大我有罪。”
晚上许西辞回来,顾菀刚刚洗完澡,正准备吹头发,他很自然地过来拿了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顾菀乖乖坐在他怀里,顺嘴同他说了下周和楚临月约好了去动漫城试玩的事,许西辞特意停了吹风机,问她具体时间。
顾菀抬头看过去,有些不可思议,“下周四,怎么啦?你该不会也想去吧?”
许西辞勾唇没说话,她有些心虚,拽了拽他的衣角同他商量,“可是因为是试营业,都是赠票,我也只有两张票,这次不能带你啦。”
其实顾菀问他是不是想要一起去,许西辞自然是有心也无力的。
公司最近琐事颇多,虽然研发方面尚算顺利,一切按部就班地推进着,但是资金方面,星耀资本的放款流程却并不是预想中那样顺利。
明明流程都在走,各项指标也都满足,但就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以至于后继疲软无力。
公司合伙人不止一次暗示许西辞是时候主动和星耀这边的负责人沈如云好好深入沟通一下,一定是他们行事欠缺诚意,才会导致现下的窘境。
倘若他能哄得沈如云开心了,那么资金放款的事或许就能事半功倍了。
许西辞也知他们说的不无道理,可心理上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自沈如云来宁宜后,只来的那天晚上同他有过私人接触,那晚的相处算不上愉快,不过沈如云也算是给两人间的关系做了定性,当他算是哥哥一样的家人。
沈如云说的轻松,许西辞却不敢深想她说的这话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只是抛开之前在京市的那些逢场作戏不论,至少现在看起来由沈如云来界定的两人的关系总算是回到了正轨,不管如何,他珍惜现在这种假性的平和。
许西辞心里也清楚的知道,恐怕在沈如云心里,自己终归是对不起她的。
他承认自己算不得正人君子,他应付不了沈如云,也就只能躲着,少接触也能少生事端。
怀里,顾菀正一脸纠结地看着他,为只有两张票不能给他要留给楚临月而犯难。
许西辞回神,俯身轻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乖啦,我最近实在是太忙,挤不出时间陪你,就放你和楚临月一起去玩吧。”
得了他的回答,顾菀轻蹙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然我都在想怎么厚着脸皮去问问编辑看看有没有多余的票了。”
“周四如果结束早的话,我去接你好不好?”许西辞手指温柔地穿过顾菀湿软泛香的长发,想着哪怕不能陪她去,能接她回家也是好的。
“没关系啦。”顾菀晃了晃半干的长发,头顶主动去蹭了蹭他的手心,“你要是忙的话就不用管我们啦,月月应该会开车,来回也很方便,就别担心我们啦。”
许西辞覆在她后颈的大手动作轻柔地捏了捏,轻嗯了声,“我知道,可是我想去接你。”
他想为顾菀做很多很多事情,努力工作赚钱也是想给她最好的生活,在他心里,顾菀值得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
接顾菀回家这件事,从等待开始就是快乐的,是于他而言这世间最幸福的事之一。
感受到来自许西辞饱含爱意的浓烈视线,顾菀侧身回抱住他,头埋进他的怀里撒娇,声音糯糯的,夹着些许鼻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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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楚临月已经有些日子不开车了,她最近经常以一种不能自主选择的状态被迫搭乘林嘉裕的顺风车在学校和医院间两点一线。
因为林嘉裕住的房子下水道出了些问题,最近正在重新装修,就临时住到了学校提供的教工宿舍,好巧不巧的和博士生宿舍邻着一栋楼。
说来也是点背,他搬到这的第一天早上,楚临月就在宿舍楼下撞上枪口了,对方非常“友好善良”地请她上了副驾驶,以便路上能随机抽查些她近期的工作和科研情况。
因为与顾菀计划着下周四的时候开车去动漫城,休班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之前许西辞提醒她车子发动机声音不对的事,正好没安排,她连忙将小破车开去4S店检修。
没想到车子检查一圈下来,不光是排气管的问题,更严重的是车子刹车片磨损严重,也该换了。不过车子是有些年代的老款,店里甚至都没有现成的配件,换配件还需要等货。
楚临月也没办法,毕竟刹车问题还是不容小觑的,她干脆将车留在店里,计划等全都修好了再说。
只是这样就没法自驾去动漫城了,到了周四约好的时间,顾菀和她便只能打车去。
动漫城的人气远超她们的想象,虽然只是试营业,只邀请一些人先来试玩,但她们俩到的时候,检票口已经左右排起了两列长队,热闹的不行。
因为是来这儿玩,为了应景,顾菀今天难得穿了套JK制服,露出一双笔直白皙的大长腿,长发分两边,各盘起个小揪揪,扎上粉色蝴蝶结,妆容也着重了粉嫩感,让本就昳丽的脸庞,更显动人。
楚临月则是配合她穿了件男装制服,服务到家甚至还戴了顶棕色假发,外形姣好的两人看起来般配的不行,在入口排队时便吸引了大片目光。
通过检票后,两人才刚进园区没走几步路,就有扛着相机的摄影师气喘吁吁地追过来,堆着笑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拍一下她们俩的照片。
楚临月一向神经大条无所谓,转头询问顾菀意见,顾菀半个身子在她身后盖住,抱着她胳膊,有些犹豫着问对方,“那照片你们有什么用途吗?”
“抱歉抱歉,实在太紧张了,我们连自我介绍都忘记了。”对方憨憨咧嘴笑了笑,“我们是园区的摄影团队,因为现在试营业也是为后期正式开放做宣传,所以想要收集一些宣传素材。”
“所以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后期应该是会把你们的照片放在我们的公众号上用做宣传。”
那位摄影师似乎生怕被拒绝,紧跟着又补充道:“其实从你们在检票的时候我们就注意到了,两位小姐姐,你们俩外形实在是太捉人眼球了,如果能帮我们做宣传的话,一定效果特别棒。”
“而且我们可以给你们免费跟拍,到时候选用上传到公众号上的照片我们也会按市场价支付版权费用。这样可以吗?”
顾菀还是有些犹豫,宅家久了不自觉就有些社恐属性了,一时间不太习惯这样暴露在网络上的事情。
对方看出来她有拒绝的意思,忙又转头拉了另一个站在一旁的女生工作人员一起求救,“小姐姐拜托拜托啦,帮帮我们吧?”
“那…好吧。”
对方那么主动向前一步,顾菀本来就脸皮薄,性子还软,完全不好意思再拒绝。
她内心默默安慰自己这个不难,之前并不是没有过这种“业余”模特的经历,也算有一点点经验在,应该可以胜任。
之前她在大学的时候,就曾经帮人做过走秀模特,那时候隔壁美院的同学服装设计大赛,就曾请她帮忙走过秀。
现在想想都有些怀念了,明明那会儿胆子也挺大的,可惜现在她宅家画漫画少有社交之后,性子都内敛了不少。
见她松口答应下来,摄影师激动到差点连相机盖子还没开就想要先给她展示一下拍摄水平,闹了个低级错误的乌龙后,在结巴说不清的解释里,他的耳朵都急红了。
双方简单口头约定后,大家便一起同行。
一圈下来,在园区摄影团队专业的引导结果下,楚临月和顾菀两人内心默默达成共识,确实是有工作人员领着玩更方便。
一路上两人也算是尽兴体验了一圈园区里的场景设施,不仅玩得开心,留作纪念的照片也全都没落下。
顾菀简单看过几眼,连随意抓拍的都很好看。她夸赞摄影师的水平很赞,对方连连否认,坚称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是她本人太好看了。
拍了一段,两边人熟悉后,开始时着急到结巴的摄影师,现在心绪也渐渐平复,有些隐晦地问楚临月她和顾菀是不是……
楚临月秒懂他的意思,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那当然不是,我俩顶多就是青梅成双,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
摄影师的眼神肉眼可见的变亮,看向顾菀欲言又止,“那我能不能——”
“加微信吗?”楚临月替他把话问完,平素里这种事看得多了,她也见怪不怪了,一眼就能看明白摄影师的意图。
只是免得他再问尴尬,她又很好心地补充了句,“放心吧,我们家宝贝虽然名花有主,但是加个微信也不是什么难事。”
“加、加微信方便后面把照片发给你们。”摄影师笨拙地转了话头,“以后要是有什么约拍的也可以找我,小姐姐你真的是怎么拍都好看。”
顾菀也没想多,自然地掏出手机给他扫二维码,她也确实很满意对方的摄影作品。
拍摄休息中途,下午三四点左右的时间,顾菀接到了许西辞的电话。
其实电话接通前顾菀就大概猜到了,这个时间点来电话他应该是有事要忙来不了了。
果不其然,电话接通后,甚至来不及多聊几句就听许西辞切入正题,抱歉地表示下午公司临时有投资人突然造访,而且晚上可能还要陪着一起吃个饭,所以没办法亲自来接她们了。
虽然他自己来不了,但许西辞还是想安排车来接她们。
顾菀柔声安慰心有愧疚的许西辞不需要这样麻烦,她和楚临月两个人,一起打车也很方便,她也不是小朋友,实在没必要再麻烦别人来一趟。
因为顾菀的坚持,许西辞最终作罢。
只是顾菀没有预料到的是,因为拍摄的缘故,今天的活动结束的比她预期的时间要晚得多,再出园区时已经是晚高峰的时间。
楚临月本想打车,只是点开APP看了眼,才发现网约车早已爆满,接单排队都排到八十几号了,约车界面显示估算打车排队至少要等四五十分钟。
她查了一下地图,显示一点五公里处有一个公交站台,两人合计了下,决定还是乘公交车回去更快些。
宁宜十月的天气变幻莫测,刚刚还露头的夕阳转瞬躲进层层云幕里,等顾菀和楚临月两人走到公交站台附近时,远处大片的层云已经渐渐有泛黑的趋势。
看来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两人连忙小跑着躲进站台,站台棚檐不算大,暴雨前的狂风肆意吹过,顾菀缩在里面,小心掖住裙边,略有些狼狈。
她看楚临月正低头拿着手机查公交实时信息,贝齿轻咬唇瓣有些着急,“月月,公交车还有多久到啊?”
楚临月烦躁地将假发扯下塞进包里,松开皮筋,揉了揉盘了一天的长发,“奇怪,明明五分钟前就显示一分钟到站,怎么到现在也没有来呢?”
她回头将瑟瑟发抖的顾菀搂进怀里,心疼不已,“对不起冬冬,要是我早点去修车就好了。”
顾菀摇了摇头,正准备说才不是,视线里一辆白色的库里南black badge驶入公交站台区速度突降,最后稳稳停在两人正前方。
完全陌生的车牌,顾菀有些警惕,抱着楚临月的胳膊,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退。
副驾驶位上的车窗降下来,意外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等什么公交啊,上车!”熟悉的吊儿郎当的语气。
楚临月瞪大了眼睛看着车子副驾驶上探出半个身子的段朝阳,“怎么这么巧?”
视线越过段朝阳再往后,略有些不自然地扯了个职业假笑,同对方打招呼,“二少。”
驾驶位上,程衍目光淡淡的,似有若无地落在站台边那身粉嫩的JK制服上,停顿不过一秒又迅速移开,开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好坏,“先上来。”
上一次与程衍在一辆车上的尴尬处境还没忘记,楚临月转过身看向顾菀,表情有些复杂,挑了下眉偷偷询问她的意见。
段朝阳的急性子怎么会给她们纠结的时间,拖着还没拆石膏的腿踉踉跄跄地直接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催促道:“马上可就要下暴雨了,而且这儿不能停车,顾妹妹,月月,给个面子吧?”
自上次医院的事后,段朝阳便改了口,一直过分亲昵地叫她月月,一开始是恶意调侃,后面越叫越顺口了,可楚临月每次听到都不自觉起鸡皮疙瘩。
他言语里还有些调笑的意味,“我这半条腿都行动不便的人都亲自下来了,还感受不到我们俩想做善事的诚意啊?”
两人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被段朝阳推着上了车,一片慌乱中,车子缓缓启动落锁。
驶出公交站台没几分钟,天空突然下起瓢泼大雨,顾菀侧头看向窗外如柱的雨水顺着车窗玻璃急速滚落,内心颇有些小庆幸。
这次不一样,车里的氛围并不压抑。
从两人今天出挑的装束聊起,到段朝阳摔断腿的后续,楚临月同他算得上灵魂碰撞的天选话搭子,啥都能聊的起兴。
顾菀完全听得出来,段朝阳真的快要被急死了,打着石膏不能自由飞翔的日子对他这性子来说过分折磨,一路上听他能八百句不断气的诉苦。
听着段朝阳念经似的高分贝诉苦模式,顾菀忽而想到车里还有另一位同样一直沉默无语的人,突然有些好奇他做什么反应。
透过前面的后视镜,她偷偷看了眼。
那人薄唇轻抿着,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起伏,好似一个无情的开车机器。
只是偷偷的这一眼,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下一秒,男人的视线就隔着后视镜与她猝不及防相撞。
他抬眸看过来的视线太突然,顾菀颇有做贼心虚的尴尬心理,心虚他像是听到自己心里偷偷笑他是开车机器了一样。
她迅速移开视线,侧头再次看向雨幕中的城市。
没一会儿,她听到程衍突然开口,绅士礼貌中裹挟着疏离感,“楚医生,你去什么地方?”
楚临月上一秒还在乐呵呵的和段朝阳开玩笑,下一秒就像个课堂上被老师突然拎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立马正襟危坐,“宁大宿舍楼,谢谢。”
他既然已经问过楚临月,下一个也该问自己了。
顾菀因为刚才的错愕,视线仍旧落入一片暮色中,枝丫树木的剪影快速地在窗面上移动,可她耳朵却一直竖着,等着程衍再继续问她。
只是奇怪的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程衍再开口,她一时间落入尴尬境地,不知道是开口主动说还是等他想起来问的时候再回答。
窗外的街景环境越发熟悉,隔着马路的另一边,是一家大型商场,来来往往的是举着沉闷雨伞,行色匆匆的各色人流。
周围一片单色调的天地里,一个手执透明雨伞,穿着红色修身丝绒长裙身形姣好的年轻女人落入顾菀的视线范围。
顾菀视线不自觉追着对方,见她步态轻盈地追上前面刚刚收了伞侧身转进旋转玻璃门内的男人。
那抹明艳的红色身影,三两步间追上去抱住男人的一只手臂,举止亲昵的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
美好的让人忍不住勾唇羡慕的画面。
如果那不是一个极其熟悉的背影的话。
第16章 幻想 他那天在陪我
情感向的影视剧里往往为了戏剧化的冲突, 创作者会设定一些狗血抓马的场景和情节。女人在男人是否背叛自己这点上,总是格外敏感,所谓玄学的第六感也格外灵验。
顾菀也不可否认地在观看的过程中, 极其容易跟着剧情情绪走,真切地为故事中的人而伤心难过。
更多的是遗憾。
遗憾明明是美好的开始、温馨的过程,配的却是惨淡的结局。
所以, 她一向不喜欢be情节。
顾菀如何也不愿意相信。
几个小时前还在电话里同她满怀歉疚地解释因为投资人临时到访而需要作陪的许西辞,转瞬却臂弯里挽着她不认识的陌生女人,出现在商场里。
光是描述这样的画面,顾菀都觉得难以置信。
倘若她此刻同旁人说她看到隔着一条马路之外的许西辞正和另一个女人挽着手, 对方一定会笑她忧思过度。
隔着马路那么远的距离, 她怎么可能辨别得清楚一个只闪过几秒的背影是否是许西辞呢?
是啊, 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又是暴雨模糊人视线的情况下, 就这样判了许西辞死刑也太过于武断了些。
许西辞对她是什么样的真挚感情, 她明明有着切身的体会,她明明比谁都清楚,许西辞有多爱她。
人都说爱不是靠嘴说, 而是要看行动, 她与许西辞从校服到婚纱,从未走散过, 爱人是什么样的人,她能用心感受得到。
更重要的是,那么深爱她的许西辞, 那个曾经即便深陷泥潭也要为了她逼着自己勇敢走出来的男孩又怎么可能会犯父辈同样的错误重又迈入深渊呢?
说起来若不是那一桩父辈丑事, 许西辞同她大概根本不会遇见的。他们的相遇原是那场暗黑闹剧的连锁反应。
许西辞是汀城人, 许父许严在汀城最好的高中任职校长, 而许母鲁萍则是同校的资深语文老师,这样的家庭条件、教育环境下,许西辞本不该会出现在宁宜一中的。
即便已经过去多年,也许直到今天,汀城也还会有人记得,当年那场谈资丑闻。
那年,许西辞才刚以全市第一的中考成绩升入高中,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许家却出了档子丑事。
在许严即将升任市教育局长的考核期里,突然被爆出了和同校另一位已婚女教师的不堪婚外情。
事情闹得非常难看,事件中的另一位受害者,那位婚内出轨的女教师的丈夫,通过女教师的账号在校内工作群泄愤似的大肆公开了两人的苟且之事。
聊天记录,亲密照片,不堪视频,应有尽有。
许严用了些手腕,虽然消息压得很快,很快便封锁了那些画面,可纸终究包不住火,他的丑事还是断了他的进一步升迁之路。
与此同时,整个事件里的另一位当事人,作为完美受害者,鲁萍却出乎意料的冷静,身体力行地表达了同许严共进退的立场,甚至连去求那位戴了绿帽的丈夫手下留情收手的事情,也是她代替许严去的。
事情以那位女教师和丈夫拿了补偿金离开汀城,而许严和鲁萍则继续留在学校任职结束。
许严回归了家庭,鲁萍选择了大度原谅,一切好像都重归平静。
只是人并不是七秒记忆的金鱼,即便碍于情面周围知情的人不再提及,可那些真实存在的丑事也并不会烟消云散。
明明最无辜的是孩子,可最受伤害的却仍是孩子,那种无时无刻都仿佛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当做谈资笑料的感觉许西辞永远都忘不掉。
那是个他从天堂坠落地狱的秋天,他也曾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矜矜少年,也曾是周围同龄人羡慕的天之骄子,不过一夜间,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都变了颜色,满是戏谑调侃。
人生顺风顺水了十几年的许西辞第一次对从小就敬重崇拜的父亲产生了无比抵触厌恶的情绪,父子关系降到冰点,原本以为的温馨美满的家庭也变成了可笑的假象。
只是即便不堪到如此,他们也并没有离婚的打算。许西辞想劝母亲解脱,可鲁萍却只是平静地告诉他,大人的事小孩不懂。
或许是他们也清楚,许西辞暂时是不太可能在汀城安稳读书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许西辞在高一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突兀转学来到了宁宜一中。
这于他而言是一种解脱,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不会有人在背后偷偷笑谈他父亲与已婚女同事乱搞的丑事,也不会有人笑他母亲明明被背叛却还是云淡风轻的原谅,甚至还像个发了疯的斗鸡一样保护着这样不堪的父亲。
初来宁宜一中,许西辞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理上也许出现了社交障碍,他总是害怕自己身上的秘密终有一天被扒开,他开始变得性格孤僻,很不合群。
转入新班级半月有余,他几乎没有同谁主动说过一句话,与人唯一的接触,也只是每日收发作业时候的那几秒。
班主任按照座位将人分了好几个组,安排每日的作业由小组长统一收发,很凑巧,顾菀是小组长,许西辞则是其中的一个沉默组员。
每一天早读开始前,小组长顾菀总是脸上挂着笑,一路从第一排碎步过来顺次收作业。
许西辞观察过,她似乎每天都心情很好,几乎从未见她面上有过难过的情绪。
她好像对着关系相熟的同学可以有很多说不完的话,哪怕是对上他这样寡言难处的人,她也总是带着友好的微笑,温柔地朝他摊开手心,“许西辞,交作业了哦。”
许西辞心里偶尔会泛起恶劣的想法,想她是真的每天都过得那么开心,还是只是善于伪装,隐藏的很好?
怎么会有人每天都能笑得那么没心没肺,这些天里,他好像就从来没见过顾菀苦着脸的时候,什么时候见她,她的眼神里总是充满希望和元气。
坦白地说,顾菀的确很受欢迎,她不光是长得好看,性格更好。
只是彼时的许西辞对那样没有破绽完美的像个假人的顾菀,谈不上厌恶,但也绝无好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双向接触,是在高一期中考试后。
他虽对这个世界恶心又绝望,却也从来没想过自暴自弃,他的成绩一向很好,这次也不差,期中考试他发挥正常,年级第二,第一则是那个风靡全校的风云人物,程衍。
夜深人静时,许西辞也曾不耻地、不受控制地想过,倘若他家里没有发生那样不堪的事情,父母依旧恩爱,他也还在汀城上学,那他也一定会像程衍一般恣意随性、受人追捧吧。
好在那还是个凭成绩就能定天下的时期,即便他是落荒而逃来的宁宜,他也的确凭本事有所收获。
期中考试的成绩很神奇地定下了同学之间的基调,许多以往同他这样沉默无言的转校生无话可说的同学都突然开始向他散发善意。
男生会在下课约着去打球时叫他一起,女生也会在课间扭扭捏捏地攥着课本过来问他问题。
他是住校生,平时也不急着走,那天放学后,教室里人渐渐走空,不知为何最后只剩下他和顾菀。
他随意收拾了下桌子,拉开椅子准备走人时,就见刚刚一直在自己位置上磨蹭的人突然转过头看了过来。
不同往常的小太阳一般的灵动眼神,那天的顾菀眼睛红红的,嘴角不自觉向下撇,好似强忍着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她呆呆看着许西辞,开口的声音有些抖,“许西辞,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许西辞脚步顿住,语气谈不上多友好。
“你是怎么学的数学啊?我为什么怎么学都学不好呢?”
那刻的顾菀真的好委屈,委屈到再怎么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滚落,她又手足无措地想要擦掉,结果却是越擦越多。
那是许西辞第一次看到顾菀撕下面具,他甚至往后都不敢承认自己当时那刻的恶劣,他有种终于等到她装不下去了的那种爽到的感觉。
曾险些误入歧途的少年终究还是违背不了内心对于光明的向往,他也在与顾菀的一次次接触里终于承认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永远像是小太阳一般热切善良,让人羡慕和向往。
后来有部偶像剧特别火,热播的那段时间班里的女生常常在教室里肆无忌惮地谈起剧里的情节,反反复复,激切高昂。
许西辞不想知道也都知道了,莫名的,他好像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顾菀于他而言,就是他永远的Sunshine。
他顶着阴云来到宁宜,一直固执地活在自己的黑暗里,是顾菀的光照亮了他漫无边际的黑暗,让他有机会勇敢地走出阴霾,重见光明。
那个盛夏的夜晚,操场上,他鼓足勇气向自己的Sunshine坦白自己糟糕的家庭,向她展露了自己最脆弱最丑陋的一面,毫无保留。
那刻,顾菀的表情让他永生难忘。
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眼尾藏着泛红的印记,她说,“许西辞,你该是天上最亮的那一颗。”
“许西辞,我们一起考去京大吧!”
“约定好,等到明年九月份,我们再一起去京大的操场上看星星吧。”
……
对啊,这样赤诚又真心的许西辞怎么会和别的女人亲昵出现在商场呢?顾菀如何也不愿意去怀疑他。
顾菀陷入漫长的回忆里,对楚临月是怎么下车的已经完全不记得,直到段朝阳从前座探出大半个身子,大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几下,她才堪堪回神。
“啊?什么?”
见她面露呆滞的表情,段朝阳笑了,“顾妹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程二问你去哪里?”
“映泉湾,我住在映泉湾。”顾菀彻底清醒,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正坐在程衍的车里,意识到自己当下的举动不是非常礼貌,内心有些纠结不安。
“好。”程衍的嗓音沉沉,却莫名让此刻一片混乱中的顾菀听出一种耐心。
“抱歉,刚在想个事情。”她视线落在空处,出于礼节多解释了句。
“没关系。”不同于之前沉默的一路,程衍很反常的再次开口追问她,“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停了,落雨冲刷后的窗户反而更加明晰,顾菀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树影,清醒疏离地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我走了个神。”
程衍没再接话,收回从后视镜看她的视线,车内陷入一时的沉寂。
段朝阳等了好一会儿,确认程衍不再有和顾菀说话的意思,才又开了口,“顾妹妹,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顾菀是真的有些头疼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刚才在站台那确实受了风。
“可能有些着凉了。”顾菀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只是心里想的事她也不可能同这两人说,只能借口身体上的不适,“刚才在站台上风有些大。”
“哎呀实在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问你的。”段朝阳瞧她今日的清凉装扮,刚才也听楚临月说了她们去动漫城玩的事,宁宜十月份的天气,虽也湿热,但加上突然降雨,温度算得上是大跳水。
段朝阳知道顾菀面子薄,或许她现在还在特殊时期,就算不舒服也不会好意思同他们两个大男人说。
他看着一旁程衍紧绷着的侧脸,自顾自懊悔道:“早知你冷的话我该给你开个暖气的。”
“没有没有,这个天气开暖气也太夸张了,我不冷的。”顾菀连忙否认,面上更加过意不去,如果不是他们帮忙,说不定她早在站台淋成落汤鸡了。
车里短暂沉默的几秒后,程衍突然又出声。
“后面储物格有新的西装外套,在黑色袋子里,你先搭一下。”他目光淡淡地平视前方,声线没什么起伏,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却在暗处隐隐泛白。
顾菀深知不合适,只是她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听前排的男人轻飘飘地补了句,“是新的,我没穿过,只是放在车里当应急备用的,你别介意。”
他就像是早预料了自己在想什么,顾菀尚未准备妥帖的拒绝话术就这样堵在半路上。
他既已经先将自己的顾虑坦然地摆了出来,她好像也就没有能拒绝的理由了,仿佛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拂了对方的好意了。
一旁的段朝阳也跟着催她,“听程二的没错,还是快点套上吧顾妹妹,别回头真的感冒了那可就受罪了。”
顾菀不得不转头将那袋子取来,那里面的确是新的外套,折成规整的形状,在高档的手提袋里装着,没有明显的品牌标识,但顾菀知道,这样的衣服只会更贵。
她在段朝阳充满希冀的眼神下慢慢将外套披上,斟酌地开口对程衍道:“谢谢,回头我干洗后再还你。”
前排座椅遮挡的空间里,段朝阳不出意外地注意到程衍不自然紧绷的上半身,不过声音听上去尚算得上平静。
“没事,不急。”
为缓和气氛,段朝阳也吊儿郎当地跟着借花献佛,“看吧,程二都这么说了,顾妹妹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不还都行,反正程二衣服多的是,也不差这一件。”
顾菀唇角尽力勾出个弧度,好让自己表现的得体些,“谢谢,不过还是要还的。”
虽然她此刻满腹心思,可依旧清醒地知道作为已婚女性,她的生活里不该出现除了丈夫以外其他男人的西装外套。
煎熬着直到下车,顾菀客气疏离地同程衍两人道别道谢,脚步昏沉地回家里去。
即便理智告诉自己不该怀疑,可偏偏那个疯狂的画面始终在脑海挥之不去。
打开房门,意料之中的漆黑一片里,只有她的苹果头一如既往地迎了上来。
顾菀隐忍着情绪蹲下身子将它抱进怀里,垂眸喃喃地同它道:“苹果头,你永远都会等妈妈的,对不对?”
苹果头听不懂她的话,却能感知到她此刻低落的情绪,它努力又往她怀里钻了钻,喵喵叫了声。
顾菀唇角扯出个弧度,“你说对哦?”
黑暗的房间里,周围一片寂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下,显得格外突兀。
苹果头喵呜着退出了顾菀的怀抱,她实在有些累,干脆整个人盘坐在地板上,掏出手机看了眼。
一个月前的那个陌生号码,再一次发来短信。
【你难道从来不好奇校庆前一天晚上他为什么没回宁宜吗?】
【他一定没告诉过你,其实他那天是在陪我吧?】
那刻,顾菀只觉得一股凉意兜头浇下,彻骨寒凉。
作者有话说
注:Sunshine的说法引自《何以笙箫默》。
第17章 幻想 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白色的库里南驶出映泉湾, 汇入主干道后车速突然提了上来,连超了好几辆车。
段朝阳转头看了眼黑着脸的程衍,默默地攥紧了手边的把手, 咽了咽唾沫,才弱弱地开了口,“程二, 你别冲动啊…我腿还没好呢。”
程衍虽没理他,但脚下的力度还是松了些。
段朝阳猜他这会儿心情不好许是因为顾菀刚才的那些疏离举动。只是容他说句良心话,人家夫妻关系恩爱和谐,对他一个不熟悉的男同学保持距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看开点啦兄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顾妹妹人家不待见你的啦。”
段朝阳朝他这边倾了倾身子, 抬手拍了拍程衍右肩, 硬是摆出副看开一切的架势宽慰他。
“好歹人家也是有夫之妇, 这也是应该的。”
“而且你知道的, 鉴于你个人水平的问题,顾妹妹其实还挺怵你的,你——”
“如果我是你, ”程衍侧头凉凉瞥他一眼, 堵住他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这种处境下会拿个胶带把嘴封上。”
段朝阳从程衍的眼神里充分接收到了他想刀了自己的情绪, 立时做了个封口苟命的动作,紧接着还艰难地往右边挪了挪屁股。
不过这安静的氛围到底也没能坚持多久,中途程衍接了个助理的电话, 谈的内容却是音程的事。
段朝阳已然忘了警告, 懒洋洋地靠着座椅后背, 问他, “这回是真准备好和程沚哥硬碰硬了啊?”
程衍没理他,他又自顾自继续。
“诶为啥啊?说实话虽然你不说,但我可太了解你了,我瞧着你之前可一直没准备真正和程沚哥争,不然程叔也不会发那么多次火了。”
“要是以前,就算是程叔把你困在音程,你也肯定有办法脱身,怎么可能还真如他愿了啊?”
“不过说实话,我想着要是现在老段告诉我说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或者弟弟,家产我可做不到拱手让人。”
“老实说,音程这么大的体量,分两半真的可惜了啊!”
“啧,我这好像是自动带入了你和程沚哥不能和平共处要分家的想法是怎么回事?!”
“程二,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儿啊,我一个人自说自话多无聊啊。”
对上路口的红灯踩下刹车,程衍侧头悠悠地问他,“所以你带入的是我,还是程沚?”
“……”
“音程游戏部最近要推新剧情,正在接洽画师。”程衍说,“递过来的材料里,有顾菀的资料,我大哥问我什么想法。”
“程沚哥他、他居然想拿顾妹妹威胁你?”段朝阳有些意外,这同他心目中的程沚形象全然不符,“还是说,你因为有机会能跟顾妹妹多接触,所以舍不得走了?”
程衍最后只是笑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有些事,现在没有定论,他还无法同段朝阳讲。
—
人声喧闹、灯光明亮的商场内,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成为旁人关注的焦点。这样的场景下,许西辞完全没有预料到沈如云会这样突如其来地追上来挽着自己的手臂。
这是一个非常暧昧的信号,即便他之前迫于形势在京市同沈如云有过逢场作戏的肢体接触,却也不能适应她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突然的亲昵举动,尤其还是在宁宜。
逢场作戏本该就是见不得光的,这应该是大家的共识。
大脑宕机的那几秒后,许西辞沉着脸毫不犹豫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又加速往前走了几步,与沈如云拉开距离。
拒绝的意思明显,但沈如云却并没有见好就收的打算,她小跑两步追上许西辞,在他身侧小声委屈解释,“对不起学长,下雨天地板湿滑,我的鞋跟太高,又有些打滑,我害怕,所以一着急——”
许西辞垂眸听着她的解释,脚下步子也迈得缓了些,知晓沈如云不是故意的,他蹙着眉头一时沉默无言。
他心里莫名升腾出股歉意,想着又是自己风声鹤唳了。
的确雨势来的突然,商场里也还没有来得及铺地毯吸水,锃亮的通铺大理石路面确实不好走,沈如云作为女士难免有不方便,他该绅士一点儿的。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挽着他确实也不太合适,毕竟他结婚了。
许西辞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梁浩,是他的发小,也是他的副手,单身,可以提供绅士服务。
“浩子,扶着点沈总。”
一直落后几步的梁浩应声快走两步到沈如云边上,非常机械地递出了自己的胳膊,“沈总,您搭着点我,小心路滑。”
沈如云面色僵了一下才堪堪抬手搭到横在自己面前的那只呆板又固执的胳膊上,语气平淡地道了谢。
“学长。”不过转瞬,她目光仍旧又落在左前方的男人身上,“你可不可以慢点,等等我…们。”
许西辞脚下的频率未变,只回头向她道:“时间来不及了,不知道沈董会不会先到,我迟到这样不太合适。”
“你放心。”沈如云再次上前,拽住许西辞的西装下摆阻他前进的步伐,“司机才跟我说,爸爸的车还有两个路口才能到,我们时间很充裕。”
许西辞皱眉看着突兀被掀起的西装下摆,犹豫着还是选择不体面地抬手硬抽了回来,“行,你和梁浩可以慢慢上来,我先去包间准备一下。”
前方直梯前等待的人不少,许西辞也不等沈如云再次发作,迅速换了个方向,放弃直梯,转而去了另一侧的扶梯,大跨步往上层去。
……
紧绷着情绪一晚上,席间喝了不少酒,许西辞也有些醉意,司机送他回了映泉湾就先行离开,他倦怠着在车子后排缓了许久,大概清明了些才打开车门下车。
进了电梯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无意间还是带了伞上来。
他松松垮垮地倚着电梯扶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慨果然还是人醉了,都忘了他们早就换了新家。
现在的新房地下停车场直达电梯,再也不会像他带着顾菀刚回宁宜时租的房子那般光景,老旧的小区停车场与住户分离,从停车场出来还要转到露天,绕回自住的单元楼。
下雨天总是不方便。
出了电梯,便是熟悉的家门。
红杉木门框两侧,还贴着辞旧迎新的春联,去年除夕他与顾菀在门口打闹着贴春联的温馨画面恍如昨日,可算算时日,离今年新年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时间过得真快,他与顾菀在一起也快要走到第七年,老人常说,再恩爱的夫妻也逃不过七年之痒,他向来对这种迷信的说辞嗤之以鼻。
无非是婚姻里先偏离轨道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谈什么俗语报应,不过是给自己的罪恶硬扯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这种人最是没有责任感。
就像他的父亲,就为了一时快慰,竟做出那样不堪的事,活活毁了他原本光风霁月的前途。
忆起不愉快的事,他呼吸都粗重了些,人在门口站定,许西辞摸遍了衣服口袋,半天也没摸到家门钥匙,这才想起来好像是连着车钥匙给了司机,这会儿应该一并留在车子前排座椅上了。
他略有些迟缓地理了理早就扯松了的领带,而后才按响了门铃。这个时间点顾菀应该早就到家了,可奇怪的却是一直无人应门。
就在他以为家里没人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门边上,顾菀垂着手站着,看到他人也没说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完全不似她平日里那般欢快。
虽然许西辞真的很累,但道歉几乎是条件反射。
这些年,他早已经养成了看到顾菀不高兴的表情就检讨认错的习惯。
他知道的,一定是他承诺了去接她却又爽约,他也没预料到会突然下暴雨,加之晚上又回来的这么晚,才惹得她这样不高兴了。
“老婆,我是不是吵醒你了?”他迈步走进门内,将人扯进怀里紧紧拥住,“我错了,钥匙落在车里了,我下次一定记着,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手劲极大,顾菀被迫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席卷鼻腔,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女人的香水味。
如果不是怀疑的种子先埋下,她一定不会察觉到的细微味道。
“你先松开我。”醉酒的人好似更没轻重,顾菀完全没办法自己挣脱,只能手握成拳锤他后背,“你压的我疼。”
听到顾菀喊痛,许西辞才松开对她的桎梏,垂眼看她,委屈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大型犬,“我又错了,我就是太想你了老婆。”
顾菀与他拉开距离,看着他这般模样,内心五味杂陈,他明明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可怎么突然之间,她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呢?
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是否算得上清醒,她鼻子没由来的发酸,没忍住瞪眼问他,“许西辞,你身上怎么会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你做什么坏事了?”
尾音已然带了哭腔。
她红着的眼眶瞬间刺激到了许西辞,刹那间酒醒了大半。
他身形不稳地朝着顾菀靠过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如同捧住这世间最昂贵的珠宝,心疼不已,“老婆你怎么哭了呢?”
“你知道的,饭局上有男有女,可能今天坐我边上的同事大姐擦的香水重了些吧。”人清醒了,许西辞须臾间还是做了抉择,他不能向顾菀坦白投资人是沈如云的事。
依照顾菀的性格,若是知道是同校的学妹,难免以后会有更多的接触,他怕到时候沈如云会做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
最好,她们俩永不相见。
“包间空气不流通,难免会沾了些。”许西辞大拇指指腹揉了揉顾菀的耳垂,认错态度诚恳不已,“我错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下次我回家前先吹吹风好不好?保证干干净净的回来。”
顾菀眼里噙着泪,死死盯着他的脸,听他如此情真意切的解释,内心挣扎着很想相信他。
许西辞等不到她说话,仍旧没有松开手,顾菀这刻当真是心如乱麻,完全没办法同他对视。
她错开视线转而落在他身后的玄关柜上,那里放着把他刚刚进门时带进来的折伞。
伞面上套着塑料袋,印着“起亚天地”的logo。
看清楚logo的那一瞬,顾菀的心彻底跌落到谷底。
哪怕在上一秒之前,她还在一直说服自己相信,傍晚那一幕一定是她晃眼了,短信也完全有可能是之前那人恶作剧仍旧故意膈应她,毕竟那些同学们也都知道许西辞没来得及赶回宁宜。
只是,明晃晃的证据面前她再也不能还懦弱地骗自己给他找借口了。
“今天在起亚吃的饭?”她抬眸又看许西辞,手指紧紧攥着,抑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不明了她为什么突然转移了话题,许西辞迟缓地点了下头,因着晚上那事儿,身体不自觉紧绷了些,“你怎么知道的?”
顾菀抬了下下巴示意了下玄关处放着的伞,“那不是起亚的雨伞收纳袋吗?”
以及她在起亚天地门口看到的那抹熟悉背影,和着红色丝绒长裙的女人。
许西辞于暗处松了口气,眉目带笑刮了下顾菀的鼻头,“老婆,你真聪明。”
顾菀推开他手,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清楚了,只清楚的确定此刻她不想让许西辞碰自己,她嫌脏。
“你身上臭烘烘的,今天不准进主卧,去睡沙发。”
“老婆…洗了澡也不行哦?”许西辞好似委屈的不行,垂下眼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不行。”现在完全不冷静,顾菀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她强撑住脸上的佯怒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反常,“这是对你的惩罚。”
“好吧。”许西辞只当这是顾菀一次如往日寻常的小脾气,他一向无条件包容宠着,“那我就乖乖受罚,只要老婆你不生我气了,我怎么都行。”
回了主卧关上房门,顾菀双脚都打颤,一个趔趄重重地跌落在床边。
这些年许西辞待她的好一遍遍在脑海里浮现,她不是个傻瓜,甚至一直自诩是聪明人,许西辞爱她这件事,她明明很确定的。
不是她自己当局者迷,连周围的人也都一直知道,许西辞有多爱她,多宠她。
大家都同她说许西辞是个多么难得的伴侣,他绅士、贴心、包容、对她痴情又专一,多年如一日的饱含爱意,他不可能伪装的这么完美。
所以,这样深爱着她的许西辞,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这些年,她从来没怀疑过许西辞,向来是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以至于一遭婚姻亮了红灯,她就像个迷失在十字路口的小孩,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真可笑,她甚至到此刻都还不能确定,今天的红衣女和短信女是否是同一个人。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为什么许西辞明明一直很爱她却又骗她,怎么会呢?事情怎么会变这样呢?
客厅里,许西辞枕着胳膊仰躺在沙发上,外套搭在身上,明明累的不行,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身高腿长,沙发却窄短,与他而言着实空间逼仄了些。
确实不舒服。
可顾菀也不准他去次卧睡,偏说是蒙了防尘布不想弄乱,许西辞明了,这是顾菀在闹别扭,对他故意的惩罚。
客厅的窗帘是层薄纱网,也不遮光,当初装修时顾菀坚持的,非说是这样薄薄的一层,透光不透人,仙气。
黑暗里,他越发觉得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亮的恼人,更让人了无睡意。
不知为何,许西辞竟有些心累了,内心突兀冒出个想法,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把顾菀给宠坏了。
顾菀她的确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
她是从小到大都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公主。岳母吴素珍是兰亭园的财务主管,岳丈顾和成还是宁宜大学经管学院的教授。夫妻俩当年还是宁宜大学的经管系的同班同学,多年来一直夫妻关系和谐,家庭氛围和睦。
家庭给顾菀的底气纵的她向来冲动又任性。
当初考入京大,选专业的时候,她选的是俄语,最直接的原因是她当时青春期偷偷看的一本小言文里,女主就是俄语系的,这才激起来她的兴趣。
其实她大学四年专业学的也挺好的,毕业后也找了份很不错的专业对口的工作。只是后来她对漫画更感兴趣了,便又冲动地选择从头开始。
她永远是这样冲动无畏的性子,但因为家庭环境给了她底气,所以她能够做出这样在常人看来显得非常任性的举动,但她就是在这样充满爱的家庭里成长,支撑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做自己。
不管是顾和成还是吴素珍,都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她健康快乐就好。
而他不同。
许西辞一直压迫自己要做到最优选,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他迫切想要再次回到最顶端,所以从来做不到随心所欲,只有做到最好,才好让别人记起他不是因为许严的儿子,而只是他许西辞自己。
他得不到的东西,在顾菀身上显得尤为珍贵。他一直向往着顾菀身上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度,也竭力想要保护着这种自由度。
只是这些年,他一贯宠着她,万事依着她,只想着要她开心快乐就好,可她是不是也越来越不懂事了?
明明是他在外辛苦打拼,为了这个家尽心竭力,累了一天回到家后非但得不到她哪怕一丝心疼,反倒因为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便同他置气。
何况他下午早就同她解释过,还提出了派人去接她的折衷方案,是她自己坚持拒绝的。
至于后来暴雨,他那会儿就算再派车也是来不及,那会儿也正忙着准备接待沈牧林,难免有疏忽。
他希望顾菀能够理解他是做不到时刻刻都万事以她为主的。
他辛辛苦苦拉投资,陪人酒,回到家还得哄着她的小脾气,还得被惩罚睡着这方逼仄的沙发,甚至连床被子都不给他拿,还非要装这种不遮光的窗帘,华而不实,让人睡都睡不安生。
翻来覆去好半天也睡不着,许西辞这会儿完全清醒了,忽又想起晚上沈牧林同他说的事,当时没细想,这会儿细细分析起来莫名有些心疼沈如云。
他现下倒也理解了她这些时日的举动,原来也是个缺爱的可怜小孩。
难怪大学时沈如云是那样的性子,与现在截然不同,原是那会儿沈牧林还没找回女儿。
难怪那个时候的沈如云总是小心翼翼,给人一种怯懦自卑的感觉,原是那会儿只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以为自己是个被亲父抛弃没人要的小孩。
好在现在终于雨过天晴,终于父女团聚了,只是可惜,父母间隔了这么多年也早没了情分,沈母早已改嫁他人。
可怜沈如云错位了这些年的爸爸终于找回,却如何也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家了。
不过也好,拼不出不拼也罢了,像他父母那般“完整”的家不要也罢。
又想到晚上分开时,沈牧林喝得多了些,甚至还拍着他的肩头同他开玩笑,“我是真心喜欢你小许,你要是没成家,我必定要把这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你,可惜啊!”
他当然是不愿意的,他那么爱顾菀,怎么可能会另娶他人。
只是,沈如云和顾菀一般大,可平心而论,抛开私人情感不谈,工作能力上,她还是可圈可点的,她远远比顾菀懂事的多。
当然也是情有可原,到底是不招人疼的可怜孩子,什么都要强,都要做得好才能换些父母的爱。
这些事他能够理解,不过原生家庭极好的顾菀小朋友大概永远都不会感同身受的。
终究是他宠坏了顾菀,总是像个小朋友,一下没照顾好就要闹脾气,半点不会心疼人。
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许西辞摸出手机,随意翻看着手机相册,一张一张,全是她的照片,有微笑的,有搞怪的,有看be小说也能哭鼻子的,也有安安静静熟睡的……
渐渐地,心里那抹不快也随之消散。
算了算了,他一个大男人同自己老婆斤斤计较什么劲儿,她不懂事还不是自己惯得么,他乐意受着就是。
他累点怎么了,本来不就是为了她辛苦努力,想要给她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他从来不需要顾菀多懂事多辛苦,她也不需要像沈如云那样讨好别人,他的宝贝,只要享受被爱就行。
作者有话说
前夫哥主打一个心口不一,前后矛盾。心疼老婆,也不妨碍心疼“妹妹”
第18章 幻想 满嘴谎言
一墙之隔的主卧里, 顾菀那侧的床头灯也一直没熄,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未眠,直到凌晨五点多的时候才终于酝酿出睡意, 再醒来是听到外间有脚步走动的声音,她睁眼看了眼手机,时间刚过七点。
冷静了一整夜, 如今回过头再去回忆之前的事,校庆的前一晚,许西辞连返程机票都已经买好的情况下,却因为突发情况滞留京市, 当时他那些关于临时工作安排的蹩脚说辞, 干瘪的言语解释, 现在仔细想想, 顾菀才意识到原来早就漏洞百出。
至于那条匿名短信, 第一次收到是在校庆后的第一天晚上, 顾菀当时误判了背后人的意图,将事情略了过去,没有跟任何人讲, 也没做出任何回应。
这次隔了一个月的时间, 对面又再次发来新的短信。
很明显,对方因为上次的短信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着急了,这次几乎算是明晃晃的自爆和示威。
顾菀不是没想过直接去质问许西辞所有事,让他给个合理的解释。
只是昨天以前, 她从来没想过许西辞会对自己撒谎, 他说的每一句话, 她都相信, 可是现在,信任破裂后,他再说什么顾菀也不想相信了。
她现在不需要从许西辞的口中听解释,她要自己找证据。
默默听着外间的盥洗室里许西辞洗漱的动静,顾菀一直没起身,中途许西辞敲门进来,走到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的额头印了个吻。
顾菀不知同他还能说什么,选择闭眼装睡。
许西辞哪里看不出她是真睡还是装睡,她轻微抖动的睫毛早暴露了一切。
知道顾菀还是不愿意同他讲话,许西辞也不想拆穿她,只是沉默地抚她长发,温柔一吻。
直到起身走到门口,他才没忍住重又回过头,开口对她道:“老婆,我们不闹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我昨天不该只顾着工作没照顾到你,我下次一定提前安排好,我保证。”
“……”
“今天晚上我会早点下班回来,给你带你最爱吃的提拉米苏好不好?或者我们出去吃大餐?”
“……”
顾菀始终没有动作,静默地呼吸着,直到听到门锁扣上的声音,确认许西辞人已经离开,她才缓缓睁开眼睛,撑着手臂半坐起来,心里有了决定。
既然昨夜许西辞非说是公司女同事的香水味,那她今天就去问问这位同事,到底用的是什么香水。
出门时,顾菀顺便将昨日程衍的西装外套一并带上,送去常去的干洗店,而后打了辆出租车直奔许西辞公司。
她并不准备提前告诉他,免得他早早给她安排了剧本。
公司的地址没变,外观却早已大改,顾菀下车时都有些不确定,眼前这般大气辉煌的大厅,真与记忆中的逼仄环境是一处吗?
宅家久了人也变得懒散起来,加之她一直也不喜欢插手许西辞的工作,顾菀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来许西辞的公司是什么时候了,公司的前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换了新人。
见她过来说要找许西辞,前台穿着高档黑白职业套装的年轻姑娘面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转而客气地询问她是否有预约,对方肯定的告诉她,如果没有提前预约的话,今天是见不到许总的。
顾菀一下都有些恍惚了,这两天接连发生了这么许多事情,倒让她越发敏感起来,内心陡然生出些凄凉情绪。
她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离许西辞、许总,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了吗?
真可笑,她现在连见许西辞一面,也都得预约了。
“我是他——”
顾菀习惯性就要脱口的话一下卡住,不知为何,今天就是说不出那两个字,说她置气也好,胡闹耍小性子也罢,总之,发生了这些事情后,那两个字她就是觉得膈应。
既然说不出来那就不提了,她转而换了说辞,“麻烦你告诉他,我是顾菀,他会见我。”
前台的小姑娘也是个轴性子,见顾菀言语间犹豫吞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模样却是她少见的绝美,她一个女生看了都心颤颤的。
只是这般反倒更觉得她不是什么正经人,怕不是许总在外惹的桃花债,没处理干净现下都摸到公司来找麻烦了吧。
前台就算想帮忙也是爱莫能助,万事肯定是先保住自己饭碗要紧,这种事自然是甩锅甩出去的合适。
她又继续推皮球,“抱歉女士,公司有规章制度,我也是按规矩办事,如果你没有预约的话,我这边确实不方便让你进去,不过如果你有许总联系方式的话,可以直接同他联系更方便。”
顾菀抿唇正要说什么,侧前方的电梯门正好打开,来人看到门口关卡处被拦住的顾菀,连忙迎了上去。
“呦,嫂子?你可是大忙人难得来一次公司啊!”
梁浩表情夸张地朝顾菀挑了下眉,调侃她,“一定没跟辞哥说吧,不然以他那老婆奴的属性肯定早坐不住要下来等你了。怎么着,这是想给他惊喜啊?”
他又看了眼前台的姑娘,语气转瞬严肃了许多,“小张,怎么回事,这是许总太太!”
被训了的前台姑娘当下傻眼,整个人都慌了,哭丧着个脸替顾菀开了门禁,也不知道自己这下得罪了老板娘工作还能不能保住。
也没必要为难前台,顾菀朝梁浩看过来,勉强扯了个笑,“没事儿,她也是按规定办事,是我没打通许西辞电话,我过来找他有点事。”
梁浩领着她通过门禁进了电梯,刚还调笑着许西辞知道她来一定会下楼来等她,不过片刻的功夫,梁浩这会儿说辞又立马变了,“辞哥早上有好几个会,估计实在是太忙了没抽出身看手机,嫂子你可别生他的气,我陪你去找他。”
顾菀轻声嗯了声,垂眸在电梯一角站着,也没再多说其他。
梁浩同许西辞多年发小,关系亲近,顾菀往日里见梁浩,他也总是这般热情,一口一个嫂子叫她,从前顾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不知为何今日,再听着这称呼,顾菀却越发觉得刺耳。有那么一瞬的冲动,她想问梁浩,他还叫过几个嫂子。
电梯门随着“叮”声打开,她跟着梁浩的步子迈出电梯,迎面就见几个人正往这边走过来。许西辞走在最前面,边上的同事正同他说着什么,他侧耳听着,双手比划着,不知在讨论什么事,完全没有发现这边新上来的两个人。
梁浩招了下手,叫了声“许总。”
许西辞应声转过头,视线落到顾菀脸上,面上露出几分讶异的喜色。他同边上的人快速地交待了两句,继而快步走到顾菀面前,主动去握她的手,“老婆,你来找我?”
顾菀还僵着,梁浩这边先开口替她抱怨,“刚嫂子在楼下被小张拦住半天,要不是我正好下楼碰上,嫂子都上不来。”
他朝前迈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对许西辞道:“哥,你可得好好哄哄嫂子,受委屈了,我瞧出来了。”
许西辞将顾菀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捏了捏,拉着她要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去,全然忘记他们尚在冷战中,“老婆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我会心疼的。”
“打了,你没接。”顾菀听着没有半分不高兴,好似天生冷淡的脾性,“也没等多久,正好碰上梁浩了。”
许西辞连忙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按了好几下电源键,屏幕都没亮。
他连忙往顾菀面前扬了下证据,“真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就是昨晚在客厅睡才忘记充电的。”他倒是委屈了起来,“老婆,你今晚能不能别让我再睡客厅啊。”
顾菀没回答。
她沉默地由着许西辞拉着她的手穿过办公区往他办公室的方向去,视线扫过周围一圈,没有发现同昨日女子身形类似的人。
她问,“昨天你说的一起吃饭的大姐,是哪个?”
许西辞脚步顿住,后脊有些凉意,“怎么了?”
“昨天不是说沾了她的香水味道吗,我闻着不错,想问问她具体用的什么香水。”顾菀抬眸看着许西辞,眼神无辜,唇角勾着笑。
“哦是财务的刘明艳,你见过的。”许西辞松开顾菀的手,转而扶着她的后腰,哄她往前走,“刘姐今天儿子发烧,她请假陪儿子去医院了,老婆,我们别在这个时候给人家添乱好不好?”
顾菀点了点头。
不需要了,她自然认识刘明艳,可刘明艳的背影她又怎么会认不出来。只是现在张口就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的人,她好像越来越觉得不认识了。
不过是一个谎言扯开了序幕,顾菀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恍惚地发现现在的许西辞,满嘴都是谎言。
绕了一整个办公区,都没有找到那个相同身形的女人,顾菀心里大概有了数,也便没有别的想法了。她和许西辞在园区食堂随便吃了些东西,便离开了。
下楼时,再次在楼下大厅与前台小张打上照面,这一回,对方明显热情体贴多了。
“许太太,之前真的不好意思,是我没眼力见,误会您——”小张局促地同她解释,“我以后一定不敢了。”
顾菀知道她没恶意,微笑着宽慰她,“没事,这是你分内的工作,我怎么会怪你。”
越过前台即将走到门口,顾菀想到些什么忽又转头,“对了小张,昨晚上许总他们去起亚吃饭是你安排的吗?”
小张愣了下,忙点头肯定,“对。”
“接待的是?”
“星耀资本。”小张答话,“昨天星耀的沈总亲自过来,接许总一起去陪星耀的大老板吃饭。”
“沈总?”
“对,沈如云小姐。”小张也没多想,只是刚得罪了老板娘这会儿想尽可能表现的让对方满意些,“我常听沈总称呼许总学长,我猜他们应该是同校,太太您或许也认识?”
“认识。”顾菀朝她笑了笑,心下一片清明。
难怪,原来是旧相识。
出了公司没走几步,顾菀接到干洗店的电话,说是她送过去干洗的那件西装外套已经洗好包装好了,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过去取。
总觉得程衍的东西留在手里烫手,顾菀还是想尽早解决掉,她直接打了个车直奔干洗店,只是拿了衣服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着急脱手,却好像压根没有程衍的联系方式。
出了干洗店往回走的路上,她翻了翻高中班群,根据群昵称备注从中找到程衍的微信。
他的头像是一片皑皑雪景,看着不像是网图,应该是他自己拍的。
顾菀点头像进去想添加好友,没有预想中的【添加到通讯录】选项,映入眼帘的却是【发消息】。
……
什么时候的事?
第19章 幻想 程衍急切推门追出去
她与程衍早就添加过微信好友?
可是, 这怎么可能呢?
的确,有时候会因为工作原因微信里加过一些结束工作后就不再联系的“躺尸”好友,但多少对着备注和头像, 顾问还是会眼熟的,平日里,也会有些朋友圈点赞之交。
只是程衍这个, 她当真毫无印象。
顾菀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上【C.Y.】的昵称,也没有额外的备注,他微信也从未发过朋友圈,意味着只要她不是从头到尾翻通讯录, 根本不会注意到有这样一个账号的存在。
顾菀现在连当初究竟是她主动加的程衍还是程衍加的她, 也都毫无记忆。
她唯一能确定的也就一定是高中时期的事, 毕竟高三毕业之后, 她同程衍就更没有过交集, 完全不可能再有机会添加微信。
只是过了这么些年, 顾菀手机都早已换新不止一次,与他也没有留存的聊天记录,过往了无痕迹。
顾菀点进对话框, 斟酌着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 估计对方也同样不会记得自己的微信,她还是先自报了门户。
【Hello, 我是顾菀,西装外套已经干洗好了,昨天真的非常感谢你。另外可否给我提供一个地址, 我把外套给你送过去可以吗?】
发了这条消息后顾菀便收了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 她没指望这条消息能很快收到回复, 打算先去附近的咖啡店等等消息。
周五下午两三点的时间, 咖啡店里也没什么人,倚着收银柜打盹的店员听见推门摇铃声,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立时抻直了身子同顾菀道欢迎光临,捧着一张笑脸等着她点单。
顾菀平日里不太爱喝咖啡,只是既然这会儿想要在咖啡店停留一会儿,不消费的话总是不太好意思。
她仰头看了半天柜面上方的价目单,纠结了半天,她耐苦能力有限,最后还是选择点了杯焦糖玛奇朵,接过收据单后在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店员给她送过来的时候,注意到她一个人坐在窗边无聊发呆,特意给她捎带了一本店里用做装饰的杂书过来打发时间。
顾菀受宠若惊地道了谢,接过来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手边的咖啡半天喝了没两口。
没有先等到程衍那边的回复,倒是突然接到了拾夏的编辑李媛可给她打来的电话。
一般没有什么急事的话,她与李媛可一直都只是线上联系,除非是三两句话说不清楚的,才会着急打电话。
顾菀忙放下手边的书,划通按键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李媛可直切主题,说起她前段时间给叠音网络科技有限责任公司递顾菀作品资料的事。
顾菀知道这事,李媛可提前给她发过背景资料,是叠音网络正在推的一个乙女向恋爱游戏。
叠音这次策划了四大类型的男性角色,因为内部对不同形象画风难有定论,最近一直在找合作画师,力求风格差异化,希望将四大角色的形象、状态尽可能的最大化区分开来。
顾菀的细腻画工在给少女造梦这方面一向是强项,半个月前,李媛可和她打了个招呼后就把她过往作品资料打了个包给叠音那边投了过去。
今天叠音那边直接将合作合同发了过来,大部分内容都没什么问题,像往常的外务合作合同一样的条款流程,不过偏生这次叠音这边多了个附加条件,这也是李媛可着急直接打电话过来的原因。
她和顾菀配合工作的这两年,从业务合作角度来说她算是顾菀的经纪人。
李媛可对顾菀的私生活也有所了解,一直知道她嫁了个科技新贵,且是校园恋情,夫妻恩爱,生活无忧。
所以虽然顾菀极有天赋,奈何并不缺钱,兴趣打头之下,接活自然也是看心情,无拘无束。
正因为如此,李媛可才一直纵着。她清楚顾菀有自由不受约束的底气,平素她也很懂这个尺度。
只是这次确实不一样,叠音这边给的报酬实在是太丰厚了,她按比例抽成的那部分自然也不是小数目,她当然也忍不住动心。
“虽然是规定了合同期内一周至少要有三天去人家单位出勤,”李媛可软着声哄她,“但人家诚意也足啊,直接给我们报价三倍的报酬,这真的是业内顶级画师的价啊!”
“算算也只是一周三天而已,还有剩下的四天你可以在家里呀,但是却多了两倍的薪水,你说这多划算是不是?”
“而且一期合同也就半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其实还是很快的对不对?”
看在金钱的份上,李媛可真的已经尽力游说了,见顾菀一直没说话,人都有些泄气了。
想想也是,人家有个那样优秀的老公,何必需要委屈自己赚钱。
算了,眼光还是该长远些,要是为了这一件事坏了她同顾菀的关系也不划算,李媛可想想还是不逼她了。
“当然啦,千金难买自由故嘛。我也就是觉得这次这个和叠音这次的合作机会比较难得,所以才多说了几句。小菀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我这边就马上给推了,也没多大事儿,反正指名来拾夏找你的合作多的是,咱也——”
“发过来吧。”
“什么?”李媛可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顾菀又复述了遍,“我同意签。可可你正常走完流程了就把合同发过来吧,我签。”
也许以前她真的会为了迁就许西辞的时间安排而拒绝这种工作,但是现在,她不会也不敢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李媛可这边电话挂断后没几分钟,手机又震了下,顾菀以为是她这么快已经把合同发了过来,放下书拿过来看了眼。
结果还真不是她的消息,竟是程衍的微信消息回了过来。
顾菀点了进去,对上自己上面发过去的一长串,他只简短回了句【那麻烦了。】
顺带附上了位置链接,【南安北路68号】,是音程总部的地址。
顾菀回了个确认消息后便匆匆拎着袋子推门出了咖啡店,临街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音程总部。
上午在许西辞的公司才刚被前台为难过一次,这下再迈进音程的大楼,更加高端磅礴的办公环境,更加的有种等级森严的压迫感,顾菀的社恐属性直接拉满了。
她双手捏着包装袋的封口,缓慢走到前台接待处,还没酝酿好如何开口,两相对视之下,是里面的人先打破了沉默。
“女士您好,不知是否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到您的吗?”
顾菀对上里面和善的视线,颔首礼貌地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包装袋递过去,试探地开口询问她,“可以麻烦将这个纸袋子转交给程衍先生吗?”
对面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起身双手将东西接了过去,“当然。不过能留个您的个人信息吗?方便我们告知小程总。”
“我姓顾。”顾菀朝后退了一步,又补了一句,“我已经提前知会过他。”
里面的人会意地点了点头,弯腰抽了只笔和便签纸,垂眸记录了一下,再抬眼时,见她人已经转身往门口方向离去,忙出声叫住她,温和对着她笑,“您不多等一会儿吗?”
她抬了下手,示意了下大厅右前方的茶吧,“我们这里有下午茶点提供,您可以在这里多坐一会儿,这边已经通知了小程总办公室,应该很快就会有人下来。”
顾菀慌忙摆了摆手,“不用了,多谢。”
她完全没准备再见程衍,尤其是这种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的场合,她实在是觉得尴尬不适,难以应对。
况且感谢的话微信里已经说过了,当面再说也还是那一句,重复苍白的致谢毫无意义,而且借用一件衣服的情分也不至于需要请一顿饭来还。
总之避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坐着等他下来。
目送她的背影出了门厅向左转,前台另一位稍年轻些的女生问边上的人,“婷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看不明白了呢?”
吴婷收回了视线,将包装袋在一旁放好,不答反问她,“小印,你觉得刚刚的女生好看吗?”
被叫小印的女孩不自觉舔了舔唇,由衷感慨,“好看!夸张一点说的话,她真的算是我长这么大在现实生活里见过的最好看的真人了。”
“对啊,这就是理由。”吴婷朝她挑了下眉。
小印一脸不解地看向吴婷,吴婷算是她师父,她才入职没多久的时间,平素里一直是吴婷领着她,教她在音程的生存之道。
都说前台是一个公司风暴最集中的地方,是最先感受到风吹草动的位置。
半月前,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突兀高调空降音程,集团内部哗然。
知情人分析,程董事长偏爱小儿子,小儿子在国外读书,到如今才回国,小儿子背后有程董事长撑腰,但大儿子在音程的时间更长,势力早已根深蒂固,众人纷纷猜测程家的两位公子怕是要正式开启夺权盛宴了。
上面的人在疯狂分析如何站队,下面的人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如何同两位程公子中的一位搭上线。
小印来前台的这些日子,不是没见过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借故给两位程公子留东西想见面的事情,吴婷每次都是秉公办事,绝不会多说半句,小印记在心里,有样学样。
可吴婷这次反常的做法,又给出这样的理由,小印更加不解了,“可是姐,你不是一直跟我说干这个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多事吗?尤其这种跟大boss相关的私事,不是应该烂在肚子里当什么都不懂吗?”
“她不一样。”吴婷摇了摇头,“她漂亮到已经不需要通过那些个下三滥的手段来换取利益了,而且她也的确没有这么做不是吗?看得出来吧,她很明显在避开小程总。”
“好像是,但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傻瓜,这还不够明显吗?你再开动你的小脑瓜好好想想,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在对上程家人的时候,想着的是避开而不是扑上去?”
反常吗?当然。
小印瞬间眼睛亮了,她终于听明白了!
三两句话的时间,身后专用电梯的到达提示声突兀响起,吴婷给了小印一个了然于心的表情,只是回头看过去时,竟还是有些意料之外的不对劲。
即便她再老练精明,也还是被眼前的状况惊到了。
看来,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有意思,她原本只以为最多是小程总身边的特助下来一趟,竟没想到,下来的人会是他本人。
还是跑着的。
吴婷对上程衍,并不是将手里的包装袋递过去,而是迎着他急切的目光,脱口而出,“顾小姐刚出门,往左转了。”
向来礼貌得体的程二公子这次连回应都没来得及做,急切地推门左转追了出去。
看着他焦急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小印瞠目结舌,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了个不知所谓的问题,“婷姐,你说还能追上吗?”
吴婷摇了摇头,神情复杂,“我不知道,那要看小程总与这位最后能有几分缘分了。”
第20章 幻想 并非完美初犯
顾菀出了音程大楼后, 在路边慢下脚步,低头拿着手机在地图里搜了什么,而后目标明确地左转进了行人道口, 过了马路拐进了对面街角的一家小而破的数码店,她需要在这里找个东西。
周围一众鳞次栉比的高档门头,只这一家隐在闹市区的破旧店面, 一定有它的存活之道。
比如它卖些光鲜亮丽的店面里不卖的东西,比如老板他不差钱。
顾菀推门侧身进来,带进来一阵凉风,而玻璃柜台的另一边, 带着鸭舌帽的老板连屁股都懒得抬一下, 坐在方凳上翘着二郎腿, 手里抓着把瓜子, 视线紧盯着面前的手机屏幕, 兴致勃勃于里面的狗血电视剧情节。
“老板。”顾菀绕了店里一圈, 最后还是不得不再次走回他面前,小声唤了句。
那老板被人叫了这么一声,好似也没觉得多高兴, 反倒更像是因为来人打扰了他看剧的雅兴而不满。
他略略有些不耐地抬手将帽檐压得更低了些, 快速简短地吐出一句,“正版盗版看价格别问, 都是一口价不讲价。”
又将玻璃台面上那张边角已经泛白翘皮的二维码往她面前推了推,两指点了点玻璃桌面,“自助扫码。”
老板自觉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本身也不差钱, 开这家小店不过是给自己找点事打发时间, 本来也没指望赚什么钱。
马路对面边上没走几步路就是音程总部, 这附近周围多的是音程旗下数码产品的专卖店,点开地图一脚能踹出来一窝的数码店。
能绕了那么一大圈非要来他这小店里买东西的顾客,一定早先就已经先去逛过周边的那些专卖店旗舰店什么的,再跑到他这小庙里来的,无非就是想占他便宜的。
他可不兴惯着,爱买不买。
顾菀细白如葱的手指压着他递过来的二维码,一下一下有些强迫症地将边角抚平,状似轻松地压低声音又问他,“老板,你这有实时定位器吗?好隐藏起来的那种,我看了一圈,好像没找到。”
一直沉迷于眼前电视剧情的老板听这话,忽而缓缓将头抬了起来,视线终于落在顾菀身上,上下扫了扫,学她做贼心虚那般压低了声音反问她,“小姑娘,你想要干什么?搞得鬼鬼祟祟的,好像我们在做什么不正当的交易一样。”
“嗯?”顾菀第一次遭遇这种场景,被他反问的这一下搞得措手不及,都开始面红耳赤起来。
瞧她这么大反应,那老板反倒更加肆无忌惮笑了起来,“反正我这都是正经生意,卖的也都是合法的东西,不过我算看出来了,你想要做的可就不一定是正经事儿了。”
顾菀被他连番调侃之下搞得有些恼意,她本不想留记录才选择线下的,结果现在这样子搞得她有些后悔还不如网购,犯不着在这跟这样的人说这些话。
“我不买了。”她敛眉冷着脸就要走。
这下子那老板反倒还真着急了,兴致更甚了些,好像终于找到比刚在看的狗血电视剧更好玩的事情了。
“哎小姑娘你别着急走啊,我刚同你开玩笑呢,别生气啊,我给你友情价!”
说着他蹲下身,连着捡了好几个盒子在玻璃台面上一字排开,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瞧,我这儿好货多的是,你想要哪种我都能给你整出来,包教包会!”
顾菀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老板一脸堆笑着讨好的表情,想了想还是退了回来,怀疑地扫过台面上一排的物件,才抬眸看向老板,“这些都是能定位的?能实时看到地图路径的那种?”
“那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老板把方凳拖过来重又坐下,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嘚瑟地拆了其中一个包装,给她递了过来,“你还有什么需求?静音的?”
顾菀只伸手接过来,没否认。
他便猜着继续,“好办,这比如你手里这个,静音小巧,不用插电还是磁吸的,偷偷往小角落里那么一塞,诶保管谁也发现不了!”
“然后,就扫这个二维码安装个APP,连接一下,立马手机上就能实时追踪,清清楚楚的!”
“真的?”顾菀将信将疑地左右翻转手里的小东西,“会掉线吗?可靠吗?如果我循着路线的话,确定能找到目的地吗?”
“那必须的!”老板拍了下桌胸有成竹同她保证,“精确度5m的范围,这技术相当可以了。”
顾菀点了点头,“挺好。”
“小姑娘,你想做什么?”老板本意也不是销货,就合着觉得这姑娘好玩,才起了兴致同她多说几句的。
他乐呵呵地看着她,“想跟踪男朋友?怎么着,怀疑人劈腿了?”
这老板这会儿仔细瞧她,怎么看怎么觉着这姑娘比他那些个上头电视剧情里的女主角还要好看,若不是他阅片无数,确定没看过她演的戏,都要怀疑这姑娘是不是什么娱乐圈里的人了。
顾菀抿唇没接话,只垂眸仔细盯着手里的东西研究。
“我看小姑娘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干点正事真可惜了。你说你何必在这种垃圾男人身上耗着,多耗一分钟都是浪费,你这个条件上哪找不到更好的?”那老板由衷劝她,真正儿是比她本人还着急她被渣男蒙了眼不跑路。
他在这做了几十年生意,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眼光毒辣的很,这种捉奸的事他看的多了去了。
不过一般做这种事情的,大多也是歇斯底里的中年妇人,想要找点证据又不死心,或者是想给自己争取些更多的权益。
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没办法只能在当下的烂泥地垃圾场里折磨滚打。
老板看眼前的小姑娘,总觉得她一定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若非要浪费时间在渣男身上,实在是暴殄天物,浪费精力。
“大叔我做个过来人劝你一句。”
老板也自觉自己俗人一个,对上美好的花朵自然而然生出怜惜意思,“这种事只要你怀疑了,百八十的可能就是真的。这种时候不用怀疑自己的直觉不准,我就告诉你,就这种时候女人的直觉最准!”
“我知道。”顾菀眼皮也没抬,淡淡地接了这句。
“那你这是想做什么?”老板又问她,“跟踪他找到了又有啥用,无非是大闹一场,一地鸡毛。”
顾菀扫码的手僵了僵,“也许最后用不着呢。”
老板看着她付了款将东西装进手包里走出去的背影,啧了下嘴,感慨了句,“哎,又是个傻姑娘。”
下午回了家,顾菀换了家居服进书房,将半路上李媛可已经给她发过来的电子版合同下载了打开。
反正每次合同内容也都大差不离,太长她懒得仔细看,只大概扫了一眼,就直接将滚动条拉到最后,最后盖章签字的那页纸。
页面里,叠音网络科技有限责任公司的公章已经盖好,只是不光有这个,边上还多出了个红章,落款是——音程集团。
顾菀十分不解,立马截屏了这页的画面,给李媛可发了过去。
顾菀:【可可,是不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你给我发的叠音科技的合同会有音程的章呢?】
李媛可那边很快就回了消息过来。
李媛可:【没错啊,叠音是音程子公司,你不知道吗?而且这次合作也是音程统一调度,我听说这次除了我们,还外包了其他两家画师呢。】
顾菀:【震惊脸.jpg】
顾菀:【那办公地点是哪里,定了吗?】
李媛可:【合同里标注了呀,第二页第三行,南安北路68号二区806室。】
顾菀想到下午自己刚从那个地方回来,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知为何,想到程衍四舍五入之下相当于她的顶头大boss,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谈不上不舒服,但多少有些尴尬。
李媛可见她半天没再回消息,担心她是不是嫌这个办公地点离家太远或者是什么其他问题。
李媛可:【怎么啦?是通勤时间的问题吗?是不是离家比较远啊?没事儿,反正现在合同还没签,你要是不满意的话我们再商量?】
顾菀下意识否认,表示没问题。
她可能确实想得太多了,就算她真的去音程上一段时间班,也只是在其中一个小部门,连程衍的面都压根见不着,她也就更谈不上因为在昔日同学手底下干活而尴尬。
晚上六点刚过,许西辞便如早上承诺的那般,早早下了班,车子停在楼下同她打电话,问她想不想出去吃。
顾菀本想拒绝,只是想到手包里的东西还没机会放终究还是犹豫着答应了。
许西辞满心欢喜地在楼下等了她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看到她从单元门里出来,忙松开安全带下车去帮她开副驾驶的车门。
如同以往一般,在她坐下后帮她扣上安全带,只是不一样的是这次的顾菀没有如同往常那般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地同他说一句“谢谢老公。”
许西辞也没追问,沉住气退出来,合上副驾驶车门往驾驶位绕过来上车,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这次顾菀的气性这么大,明明他已经尽力在哄了,可顾菀还一直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态度,半点不给他台阶下。
顾菀不是看不出他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是故意一直同他冷脸,只是真的这一次,对他三番两次的撒谎行为失望了。
同他坐在车里,她的第一反应已经不再是难得拥有两个人的小空间这件事多幸福,而是她此刻坐着的位置,是不是不久前沈如云也坐过,他是不是也会绅士贴心地帮沈如云开车门,扣安全带。
那些曾经与她的甜蜜点滴,此刻在她脑海里演绎的,总是不自觉多出个新版本来,她的思绪全然不受控制。
许西辞已经在她这里失去了信任,她不再相信他,手包里的定位器就是信任失衡的结果。
她心里不是没有过拉扯,她也会自责自己这样准备在他车子里偷偷放定位器的行为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些。
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她,如果许西辞他真的心里没有鬼,又怕什么?若是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她放了这个也抓不到他的错处。
更重要的是,同沈如云的越界行为,许西辞并不能算是完美初犯,哪怕他当真无辜,但在顾菀心里,就是一根裹着肉的刺,努力忽视过,但最终还是藏不住冲破表皮,扎的人疼。
何况在发生了这些事后,再回头想想大学时许西辞真的就无辜吗?顾菀现在也不确定了。
如果他真的无辜的话,顾菀也不会心里一直堵着刺,直到多年后再提及沈如云这个名字,有些尘封的记忆还是终究翻覆而出。
这些年,她一向知道许西辞是个温润善良的人,他好像脾气一直很好,不光是包容自己、照顾自己,也热爱照顾弱小,与人施善。
大学时许西辞在院会学生会任主席时,顾菀虽同他不在一个学院,但因着她与许西辞男女朋友的关系,与院会的一众同学们都还算熟识,沈如云便是她这个时候认识的一个普通学妹。
沈如云同其他人一样,也不一样。
顾菀一直觉得许西辞心里是有侠义之气的,对同他共事的学弟学妹们都多有照顾,他同样照顾沈如云,不带任何多余男女情感的那种照顾。
他解释过,沈如云家里可能有些困难,比起其他人可能更需要些关照,因为家庭背景的问题,她比起别人更容易胆小畏缩,不要吓着她。
可能在许西辞这里,沈如云确实同其他学弟学妹们一样,但在顾菀这里,却看得出沈如云的与众不同。
她会在部门加班分盒饭时替许西辞多留一份,她会在许西辞同人开会时默默给他多留一瓶水,她也会在部门团建游戏时小心翼翼但坚定地跟票许西辞……
多的是这样默默又可有可无的小事情,可能周围人都没有意识到的小事情,但顾菀却从女朋友的角度轻易察觉到另一个女生的小心思。
但顾菀并不准备做什么,因为她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是什么时候发觉到事情开始变得不简单的呢?
那次,正是许西辞项目合作的关键时期,顾菀那会儿刚考完试,闲来无事过来陪他工作,许西辞忙着自己的事顾不上陪她,便将手机随意扔给她玩。
顾菀也不是刻意地去翻他的相册,只是他手机里多的是他平日里各种抓拍她的照片,她无聊便一张一张随意翻过去。
上百张的她的照片里,夹杂着左滑过去后的一张,是个扎着低马尾带着红色鸭舌帽的女生,身上套着志愿者的红马甲,低头帮人登记的侧颜。
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温暖美好。
真的是一张构图完美的照片。
顾菀那次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因为她的男朋友手机里存了很久一张别的女生的生活照。
许西辞同她解释了很多遍,说那只是给宣传部准备的素材,他压根没有别的意思。
那为什么一直留着不删呢?
他说只是忘记了,不是刻意留着,也没有意识到问题,因为他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过的意思。
那天的最后,以许西辞当着她的面将那张照片删掉而结束。
后来他们毕业回到宁宜,这个事情就好像他们以往的任何一个小摩擦被遗忘,沈如云的名字也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过。
隔了这么久,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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