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在苏家人的满心忐忑中, 春节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似乎是转眼之间,春日宴便到了。
半下午的时候,林氏便吩咐厨下备好了吃食。到了临出发前, 每个人都垫饱了肚子。毕竟宫中宴会不比寻常, 想要吃好根本不可能, 多数都是冷饭冷菜。
况且, 若是真有逆贼, 想必没那么容易出宫,总不好一直饿着肚子。
吃完东西,见时间差不多了, 苏家人便按男女分为两拨, 分别上了马车。
这次宴会, 四品以上的官眷都能入宴。
可京城这种地界, 权贵如云,随便掉下一块砖头,都能砸死一个官员。因而, 哪怕景阳侯府出门不算晚,临到宫门口的时候, 前头却已排了长长的队伍。
不过,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便有嬷嬷带着宫女走过来了。
是太后身边的万嬷嬷。
认出来后,苏若芸连忙下了马车,将正要行礼的人搀扶起来:
“万嬷嬷,怎好劳动您亲自来了。”
“苏姑娘快别见外, 公主一直惦记着您呢, 都问了好几回了。”
万嬷嬷笑了笑,转头见林氏跟着下来, 忙规矩行了个礼。
等看到后头由奶娘抱着的小娃娃,她脸上的笑容更真诚几分,和颜道:
“知道宫门怕是不好进,太后特意遣了奴婢来接,您几位就不必排队了,这就跟奴婢一同进去吧。”
听了这话,姑嫂俩不由得十分感激。
外头天寒地冻的,即便有炭盆,马车里也没什么热乎气,她们能忍忍,苏糖一个小孩子可受不了。宫门口查验又严格,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今倒好了。
于是,跟苏贺南打了声招呼,姑嫂二人便带着苏糖,坐上了万嬷嬷备好的小轿,两个特意挑选的会武丫鬟缓缓跟在后面。
而看着这一行人越过众人,直接进宫的背影,后头自然免不了议论——
“那是谁?竟能直接进去。”
“是景阳侯府的女眷,人家在太后面前有颜面,想进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样吗?那可真让人羡慕。”
说着,不少女眷拢了拢微凉的袖子,想到不久前苏薛两家退婚的传言,看着苏若芸的轿子若有所思。
苏若芸可不知道,只是进宫一趟,竟让许多人重新将她列到适婚名单上。
轿子到了正门处便不能再进了。
姑嫂俩接替着拿披风护着苏糖,没让她吹到一丝风。在小女孩一迭声的彩虹屁中,太后所居的寿康宫总算是到了。
“几位稍等,容奴婢先去通禀。”
万嬷嬷福了福身,便轻手轻脚进去了。
苏家几人也被宫女带着,先去了偏殿。立刻就有小宫女端了炭盆进来,待将几人的衣服烘热,湿了的鞋袜也重新换过后,万嬷嬷也出来了。
“臣女(臣妇)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礼不可废。
不过等行完礼,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大公主迫不及待地就从上头跑下来了,将姑嫂两人扶起来后,拉着苏若芸的手便道:
“阿芸,你可算是进宫了。”
“你这也就放假离宫四五日,我却觉得过了好几年似的,日思夜想的,想的我人都瘦了。”
大公主和苏若芸年龄仿佛,长得活泼可爱,十分讨喜。又生母早逝,自幼跟在太后身边,甚为得宠,这俏皮话一说出来,殿内的人便都笑了起来。
有嬷嬷从旁凑趣道:
“瘦了吗?可奴婢听墨玉说,您今日午时还用了三碗饭,吃了两个大狮子头呢,可不像食不下咽的样子。”
“哎呀,嬷嬷~”
骤然被揭穿,大公主气的直跺脚,殿内顿时又是一阵笑声。
欢声笑语里,唯有苏糖那甜腻腻的小奶音,似模似样的叹息了一声——
【哎——】
苏若芸:!!!!
说实话,小侄女这叹息声一出来,苏若芸顿时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没办法,每次她这样,差不多都是有不好的事发生,她都快形成习惯了。
果然——
只听她道:
【真没想到,和静公主年轻时竟然是这样的小姑娘,又活泼又开朗,真好啊!】
【哪像十几年后,竟会熬成那样枯井般的怨妇,真让人唏嘘……】
闻言。
苏若芸:!!!!
她就知道!
不过,这不是重点。
苏若芸的心思,很快便被小侄女心声里的内容给吸引。
什么叫枯井般的怨妇?
大公主眼看就快到出阁的年龄,虽说驸马人选还未定下,可凭借太后对她的偏爱,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这是……经历了什么?
一时间,苏若芸心乱如麻。
大公主对她可不薄。
虽是伴读,两人却犹如好姐妹,无话不说。她性格又柔顺,还会在外人面前护着苏若芸,可以说,宫里的这几年时光,因为大公主的存在,苏若芸很少会受委屈。
就是如此,听到公主不好的遭遇,苏若芸才不免有些失态。
还是林氏从旁扶了扶她,才让她反应过来,连忙掩盖异色。
大公主可不知这姑嫂间的暗语。
跟苏若芸叙够了感情,她的注意力就被一旁的奶团子给吸引了。
只见小小的人儿,穿着太后赏赐的那件红色绣金丝的兔毛小裙子,头上戴着大红色的勾线兔耳小帽子,小脸红扑扑,整个人又软有糯,像是一个包裹着红色外皮的□□弹弹的小团子。
大公主:!!!
“皇祖母,阿芸果然没说错,小糖糖长得可真可爱。”
大公主像是发现了珍宝一般,眼睛都亮了。
想要抱抱苏糖,又怕手脚不利索,不小心伤到了小宝宝,便只能垂手看着,嘴上却一刻也没停,将苏糖夸了又夸,末了还赞叹林氏道:
“苏夫人,怪不得人家都说您有福气,您可真会生!”
这话一出,原本心情不佳的林氏,也有些被逗笑了。
难怪太后如此宠她。
大公主这张嘴,确实是浸了蜜,听得人心里甜丝丝的。
果然,太后被逗的乐呵呵的,微微抬手,示意嬷嬷将小奶娃抱到近前来。
这还是苏糖第一次见太后。
只见她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心胸很宽厚的老人家。即便上了年纪,脸上皱纹横生,可从她那迟暮的颜色里,依稀能辨认出年轻时的美貌。
而太后也果然宽厚。
细细问过苏糖平日里的喜好,又逗了苏糖一会儿,便夸赞道:“这孩子长得有福气,跟哀家投缘。”
末了,又吩咐万嬷嬷拿了个锦盒过来。
里头赫然是一个镶满各色宝石的金项圈。
好不好看且不说,配上太后那句“有福气”,绝对足够的贵重。
今后,可没人敢随意议论苏糖什么,毕竟,这可是连太后都称赞过的。
不用说,太后这定然是爱屋及乌。
而大公主也是借着苏糖,故意给苏若芸做脸面,毕竟前阵子退婚那事,一些传言可不怎么好听。
姑嫂俩自然感动,忙不迭替苏糖谢过,却在这时,听到苏糖又是一阵叹息。
林氏&苏若芸:!!!!
快别叹了快别叹了。
这种场合,突然这么一声叹,真是吓死人了!
可真正吓死人的还在后面。
只听苏糖道:
【公主对姑姑可真不错,怪不得上辈子每日都要托人去公主府问一次安,虽说隔三差五都要被贺家的傻杯气的不轻,但也不枉她们年少时的这段感情了。】
【太后人也很好,可惜了。】
【就是今年元宵节吧,太后中午吃汤圆时,不小心被汤圆呛到,偏偏偌大的宫殿,竟无一人懂得如何施救。等到太医院院正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太后早就薨了。】
【皇帝孝顺,骤然间没了亲娘,本就心情不佳,后头又听了几句宸贵妃的枕头风,竟果真觉得大公主是个晦气的,不仅连续下了几道圣旨申斥大公主,还眼不见为净,随意将大公主指给了工部侍郎的独子。】
【贺家是个势利的,娶了个失宠的公主就算了,偏偏本朝还有规定,尚公主者不得参与朝政,那驸马领了虚职,本就不忿,又见公主失宠,竟堂而皇之的欺辱。而公主原本还反抗,后来见皇帝直接无视她,而宫里自皇后得了失心疯,又是宸贵妃一家独大,根本无人搭理,她也就心如死灰,就这样把自己熬成了枯木。】
【哎……】
苏糖的叹息声震耳欲聋,却把姑嫂二人炸的神经错乱,要不是场合不对,险些尖叫出声。
林氏自然是为了其中透露的信息。
太后薨逝,皇后失心疯,宸贵妃独大……
桩桩件件都涉及前朝后宫,还都如此劲爆,老天爷,这是她能听的吗?
苏若芸则是为公主不平。
宸贵妃,竟是宸贵妃吗?
是了。
苏若芸很快便参透其中关节,因着太后的缘故,大公主在宫里的待遇,那可是独一份的,宸贵妃自来艳羡,竟想着将六公主也送来太后跟前。
只是被太后以孩子太小,怕是会吵闹为由,直接给拒了。
这本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当时宸贵妃可没表现出什么,还善解人意的说一切都该以太后凤体为重。却没想到她表面大度,私下竟然暗暗恨上了大公主,还这样报复。
苏若芸拳头硬了。
当然,以她的能力和地位,自是对付不了宸贵妃的。苏若芸抬头地看了一眼慈和的太后,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一段时间,姑嫂俩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太后和大公主的注意力都在苏糖身上,只偶尔询问她们两句,便也没露出破绽。
不过,等又过了一会儿,赴宴的臣眷渐渐在前殿聚齐,两人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起身跟太后告辞。
太后因着身体原因,一向畏寒,往年冬日的宴会,都是不怎么参加的。
今年也是如此。
可她能躲懒,姑嫂俩却不能。
而太后也果然主动提起了顾阿嬷,柔声道:
“礼不可废,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冻着了可不是小事。等去前殿请安结束,便把她抱回寿康宫来吧,阿泉,劳累你看着了。”
闻言,顾阿嬷忙笑笑:“可不敢说劳累,奴婢啊,最喜欢的的就是这些小孩子了,您这是恩典呢。”
寿康宫离前殿远,因着之前南巡,圣上还特意挑了许多练家子做宫女,把女儿放在这,林氏再放心不过。
她忙感激的道谢,这才带着苏糖等人,和大公主一同去了前殿。
女眷们的座次,虽和外臣们离的不远,却有一道槅扇隔着。等几人赶到的时候,女眷这边已坐了不少人,好在皇后及宫妃们还未到场,几人虽在寿康宫耽误了些功夫,却也不算晚。
大公主与她们不在一处,很快便分开了。林氏望了望,须臾便找到姑嫂俩的位置,隔壁还坐着陈氏,正冲着她招手呢。
“可算是来了,我一个人坐在这,脸都快笑僵了。”
刚安顿下来,陈氏便低声抱怨起来,还煞有介事地揉揉脸。
说完,见奶娘抱着苏糖跟在后面,陈氏笑着道:
“刚刚便听旁人议论,说是太后特许了小糖儿一同进宫,看来是真的。小糖糖,还记不记得干娘~”
又拿出个带着穗子的玉佩出来,轻轻摇着逗哄苏糖。
林氏便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陈氏了然点头,左右闲着无聊,宫宴上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事儿,便顺着话题,两人悄咪咪说起了八卦。
苏糖:!!!
【这我可就不困了啊!】
【活了四辈子,果然,我最大的兴趣爱好还是听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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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都有些打瞌睡了,这会儿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生怕错过什么。
而听到心声的林氏抿唇一笑,决定满足女儿的需求,从奶娘手里接过她,直接抱在了怀里。
两人聊着聊着,陈氏便突然说起自己那个糟心表姐。
“多亏你上次提醒我,我特意差人问了她的丫鬟,她果然心里憋着坏呢,想趁机害了木氏的肚子。”
说到这里,陈氏心有余悸。
幸好有林氏提醒,要不然,这蠢货就要被人当抢使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宋府。
好在她手里扣着顾昌玲。
陈氏可没亏待这个外甥女,这些日子把她性子正了不少,关键时刻还能拿来威胁安氏。
而安氏一听说若她出事,宋家不会帮忙不说,还会立刻将顾昌玲送回蜀中顾家,吓得安分的不得了,还偷偷跟木氏透露了此事,表示想要跟她合作。
至于要合作什么,无非是让木氏帮她争宠,而她则帮木氏将谢尚书留在甜水巷,毕竟他的外室可不止一个呢。
她们争斗,不是让旁人捡了漏子?
闻言。
不等林氏说什么,小人儿便先兴奋起来:
【可以啊!】
【本以为安氏没用,没想到还有一点小聪明。这下子两人连手,一个心机深沉一个豁得出去,若是以后一同入府,女主可就糟心了。】
【有点期待了嘿!】
林氏:“……”
这小人儿,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能给那什么女主添点堵,林氏自然也是高兴的。
她点点女儿的小鼻子,正要跟陈氏继续聊下去,便注意到周围骤然一静,随后对面的夫人也都一一站了起来,而女儿的眼睛也是一亮,那一声声【哇哇哇】的声音,也愈发大了起来。
林氏顿时意识到什么,忙跟着站了起来。
果然,片刻功夫,面前便走过一道道宫装身影。
是宴皇后带着后妃们过来了。
【哇!是宴皇后哎!】
【这可是有名的贤后!哪怕疯癫刺伤了皇帝,还自戕在冷宫,仍旧时不时被拉出来怀念当年呢,虽说这怀念多半是假的,毕竟晏家都被皇帝给灭了。但现在看来,皇后果真是又美又端庄,我要是男人我也心动。】
林氏&苏若芸:!!!!
这不是苏糖第一次提到皇后失心疯了。
可再听一次,哪怕知道旁人听不到半点,两人还是心惊胆战的。
而在众位命妇一同起身,到大殿中央给妃后们行礼的时候,让她们心惊的“八卦制造机”却还在继续着——
【说起来,这晏家和宴皇后,和苏府真是差不多呢。】
【几年后江南水患,太子和宴世子在赈灾途中突遇意外,连尸体都没找到,消息传回来后,宴皇后险些哭瞎了眼,偏偏没多久,又遇上小公主身染恶疾,不治身亡。】
【两个孩子接连没了,刺激的皇后精神恍惚,竟持簪刺伤了皇上。皇上因此下令圈禁晏家,不过晏家可不像我们苏府,人家手里拿着兵权呢,又怀疑太子和小侯爷的死都是人为,干脆就要反了。只可惜下属里面埋着内鬼,最后棋差一着,被皇帝一网打尽了。】
【可怜啊。】
【那一桩桩一件件,多半是皇帝和华家的手笔,甚至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当年可是宴皇后扶持着皇帝登上的地位,最后却是狡兔死,走狗烹,落得这样的结局。】
正说到华家对晏家的陷害。
像是应景儿一般。
高台上,宴皇后温和了语气,将众位命妇纷纷叫起。
可还没等这些人回到座位上,将屁股下面的软凳暖热乎呢,宸贵妃便率先发难,对着皇后阴阳起来。
随着这几年,皇帝的位子越坐越稳,对宸贵妃也越发宠爱,这样的事情便时不时发生。
以往参加宫宴,林氏姑嫂也不是没见过这阵仗,没看这会儿殿内众命妇纷纷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吗?
可——
林氏是真想不到,华家受宠归受宠,竟然大胆到这种地步。
竟然……竟然敢公然谋害太子和宴世子!
她不敢把这种事往皇帝身上想。
一是忠君思想作祟,二来,虎毒尚且不食子,不管是权谋也好,是帝王心术也罢,这都是她这种深宅夫人理解不了的。
高台上的唇枪舌剑还在继续。
好在,今日到底是春日宴的好日子,而皇后虽说不复当年恩宠,皇帝对她却仍旧敬重。
因而,哪怕只是淡淡几句反击,也让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宸贵妃,立刻偃旗息鼓,没了方才的气焰。
而亲眼见证这一幕的苏糖,看着宸贵妃气哼哼坐下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又叹了声气。
【可惜了,宸贵妃机关算尽,把皇后当做毕生之敌,自己的下场又好到哪里去呢?】
【皇帝抬举华太师,不过是跟晏家抗衡罢了。】
【等晏家没了,华家也好不到哪去,斩的斩贬的贬,皇帝是不允许有人独霸朝堂的,她做得这一切,不过是给其他人作嫁衣裳,大皇子可享受不了半点。】
何止啊!
太子虽说没了,却死在了名声最好的时候。
大皇子却屡屡被皇帝申斥,最后直接被圈禁起来,等到三皇子登基,这个曾经欺负过他的长兄,下场自然是无比的凄惨。
不过,这距离苏糖就很遥远了。
至少直到她死,也没看到大皇子的最终下场。
可,单单这么些,就已经足够震撼了!
皇后和宸贵妃,太子和大皇子……她们今日进宫一趟,竟听到这么多宫中贵人的预言!
林氏和苏若芸对视一眼,面上都有些紧绷。
好在,随着后妃过招完毕,春日宴也要开始了。
林氏松了口气,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吩咐如意,让她跟着奶娘一同抱着苏糖去寿康宫,并从旁看着她的安全。
如意便是苏贺南找来的女侍卫之一。
闻言,她立马答应下来,落在奶娘身后两步,一同转身走了出去。
随同一起渐渐消失的,还有苏糖的心声——
【唔,要走了啊。】
【刚好我也困了,这些大人可真吵,想睡觉了。】
林氏&苏若芸:!!!
小祖宗哎!
你可终于要睡了!
知不知道这一天天的,你说的那些话有多吓人!
还是在宫里!平时有多期待苏糖多透露一些消息,这会儿当着这些人精的面,就有多希望她赶紧闭上嘴巴。
实在是,一波波的刺激,真的遭不住啊!
好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等带路宫女回禀,说是奶娘她们已经到了寿康宫,林氏便彻底放下心,开始专注今日的宴会。
祭祀过后,男宾女宾分开入座,殿中歌舞升平。
菜品也一道道端上来。
然而,还不等林氏下筷,大殿正中央,腰肢柔软正跳着惊鸿舞的“宫女”们,一个个便突然发难,长长的水袖下陡然变出一把把尖利的刀子,朝着殿中各处刺了过去。
“啊啊啊——”
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们哪里见过这个场面,纷纷尖叫出声。
一边尖叫着,还一边四散着跑开,你推我我踩你的,眼看着还不等贼人追杀过来,自己便要先把自己给伤了。
当然,也有悍不畏死的。
毕竟这次入宫的,可不止是贵妇人们,各家还都带了未嫁的女儿们过来,期望能一个幸运入了贵人法眼,那可就飞黄腾达了。
这会儿见了这个场面,一个个却连后悔都顾不上了,许多年长的纷纷护着各自的女儿,还有忠仆护着自己的主子,便是刀子都要捅到跟前了,也没见有什么犹豫的。
当然,林氏姑嫂便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她们老早就有心里准备,一看情形不对,一个拉着陈氏,一个带着大公主,赶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躲到了一旁的侧殿中。
与此同时,隔壁的声音也慢慢传了过来。
额……没什么声音。
甚至连打斗都没有。
也不知是何人一声尖叫,然后迅速地,随着一阵踢踢踏踏的进殿声,以及刀剑出鞘的声音,那混乱的声音便迅速止住了。
林氏和苏若芸对视一眼,心里都有预感,约莫是苏贺南所说的办法起效了。
果然——
片刻功夫不到,在苏若芸安慰着大公主,让她不必惊慌、一定会有人来救她们的时候,很快便有一队带甲侍卫冲了进来,迅速跟那伙逆贼缠斗起来。
“还好,还好。”
“真是吓死人了。”
无论是大公主,还是陈氏,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好在殿内众人虽说惊慌,但由于时间短,逆贼人数上也不占据什么优势,除了两三个贵妇人由于混乱踩踏受了轻伤外,大部分人都是安然无恙的。
眼看着双方缠斗起来,逆贼根本顾不上贵夫人们,殿内已经彻底没了威胁,她们也终于不用继续躲着,可以从偏殿里出来了。
几人都安下心来,正要回到大殿内的时候,却见一个小宫女匆匆跑了过来,连礼都忘了,冲着林氏惊慌道:
“苏夫人,不好了。”
“小小姐哭闹不休,非闹着要找你,奶娘不得不跟着宫人回前殿,没想到半路刚好遇到了流窜的逆贼……”
再后面的,小宫女便哭哭啼啼的,没继续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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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四人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尤其是陈氏和大公主,两人是完全的什么也不知道,想到那小小的一团落到了逆贼手里,顿时心都慌了。
可林氏和苏若芸不一样啊!
她们可再清楚不过了,苏糖又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又怎么会存在“见不到母亲便哭闹不休”这回事,她不把别人弄哭都算不错了。
不仅如此,除了在家人面前,一般苏糖是不会轻易哭的。
而今日宴会会发生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就女儿那个趋利避害的咸鱼性子,又怎么会在这个关头把自己落入危险的境地呢?
“把她给我抓起来。”
不过须臾时间,姑嫂俩便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下了同样的命令。
然后,在小宫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飘雪只是轻飘飘几个动作,便迅速卸了她的下巴,不让她有服毒的可能。
“舒夫人,里干什么……”
“放开喔……唔……”
小宫女因被卸了下巴,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不过,眼见着她好似没有服毒的意思,飘雪挠了挠头,面上有些尴尬。
咳,都怪她话本子看多了。
好在这个关头,林氏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转头对大公主行了个礼,严肃道:
“大公主,臣妇了解自己的女儿,所以怀疑,这小宫女可能是逆贼的同党。”
“不过,这到底是宫里人,臣妇不好插手,还望您将人交给皇后娘娘,由她定夺。”
姑嫂俩的这一番动作,已将陈氏和大公主两人看呆。
不过,大公主虽看着单纯俏皮,但能在宫里生活的人,谁没二两心眼呢,她瞬间意识到什么,脸色也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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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苏夫人机警,真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先不说自己会不会受连累,她也无法面对阿芸了。
想着,大公主郑重道:“夫人放心,本宫必定会把话带到。”
说罢,见林氏心神不宁的,大公主虽说自幼没有母亲,但宫里的母妃们,对兄弟姐妹们如何爱护,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又有哪个母亲不担心孩子?
尽管知道那可能是假的,但仍是想亲自确认一眼,才能彻底安心。
大公主便挥挥手,叫了两个小宫女过来。
苏若芸认得她们,是当初南巡之前,太后帮忙挑了放在她身边的,都是会武的。
“夫人,你若是不放心,便让你身边的侍女代替你去看看,有寻星寻月跟着,如今逆贼已经成不了气候,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飘雪的功夫,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也都觉得大公主这般安排无碍。
至于苏若芸。
她先还有些紧张,生怕林氏非要亲自去。见林氏对大公主这个提议赞同点头,顿时松了口气。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又有死劫的事牵挂着,苏若芸还真是很难不忧心。
好在,嫂子一向是明智的。
这般,三人便一同出去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像是想起什么,林氏解开身上的披风,给飘雪围了上去。
就如大公主所说。
有禁军在此,这群逆党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殿内便被清理干净了。
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宴会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
大臣们都跟着皇帝去了勤政殿议事。
至于女眷这边,暂时是不能出宫的。皇后处理宫务多年,很快便安排妥当,吩咐众位夫人们先行去交泰殿安置,等皇帝那边有结果了,再说出宫的事。
大公主已去移交小宫女了,陈氏和姑嫂俩因着有心事,缓缓落在最后。
苏若芸低声道:“嫂子,你方才那是?”
指的,自然是给飘雪围披风之事。
她方才有些没反应过来,以为嫂子真是担心的恨不得亲自过去。此时倒是回过味儿来了,难道想叫嫂嫂出去的,竟不是跟景阳侯府有宿怨的南疆乱党?
“只是猜测。”
说着,林氏拍了拍小姑子的手,道:“不必担心,一切等回府再说。”
苏若芸自然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忙闭了嘴,静静跟着人群往前走。
只是心里却是千回百转。
不是南疆人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
在女眷们安置妥当的时候。
另一边,勤政殿。
今日的事,可把皇帝气的不轻,甫一进入殿内,他便大发雷霆,还挥手打落了许多折子。
见状,大臣们鸦雀无声,半个字不敢多说,生怕这时候触了皇帝的眉头,当了无辜的羔羊。
只是扑通几声,一个接一个的,跪了满地。
“圣上息怒。”
“息怒?让朕怎么息怒!”
“我大齐的皇宫,竟然让一伙儿逆贼给混进来了,是谁这么大胆子!给我查,给我好好查!”
说着,点了几个名字出来。
被点到的立刻出列,诚惶诚恐的接下这个活儿,心里却在盘算着该用什么手段让人开口,毕竟皇帝正在气头上,若是没个结果,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好在。
在发了一通脾气后,皇帝也冷静了下来,开口唤了禁军统领高俨出来。
高俨真是一身的汗呐!
谁能理解他方才的慌张!
原本只是猜测的,只是想着有备无患,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有逆贼胆大包天,不仅在春节这天闹事,还闹到了皇宫里来。
若不是提前有准备,若不是加强了宫里的防守,方才那么多的逆党,他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轻松拿下!
不过,在短暂的慌张过后,高俨心里就只剩下喜悦了。
得亏他准备充分。
虽说女眷那边有人受了些轻伤,可皇帝这边,那是准备的万分周全,那些逆党才刚刚露出破绽,手下便立刻察觉了,而禁军也兵不血刃,直接快速将人拿下了。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此,他今日应该是少数不受责备的官员了。
想着,高俨心里一松,稳稳站了出来。
“今日可多亏了高爱卿,才将伤亡压到最小。小路子,吩咐下去,一会儿厚厚有赏。”
“多谢皇上。”
随着皇帝这一声有赏,高俨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当然了,高俨并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若不是苏贺南,他今日怕是乌纱帽都不保。
于是,在谢恩之后,他微微顿了顿,又接着道:
“其实今日之事,还多亏了苏侯爷,若非他提醒,微臣怕是还做不到如此周全。”
说着,高俨在心里感慨自己高义。
瞧瞧,多的是有了功劳就独吞的人,满京城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把功劳主动给别人分的人了吧。
他可真是个好人。
苏贺南:????
苏贺南只觉得头皮发麻。
虽说高俨话里话外,并没透露半点信件的事,苏贺南也根本不惧怕信件的事被人知晓,可他只想低调解决问题,并不想在这时候出头当功臣啊。
总感觉要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尤其,台上的皇帝还神情一变,微微笑道:
“哦,是吗?”
第027章
说这话时, 皇帝脸上带笑。
可不知道为什么,触及到那笑容,苏贺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心里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
不过, 当着朝臣的面, 他是没时间探究这种古怪感的来源的。在被皇帝点名之后, 他立刻垂着头出列, 承认了此事。
“回禀皇上,确实是微臣提醒。”
对于这一点,早在谋划这件事之初, 苏贺南便想好了说辞。
因而, 在最初的紧张过后, 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老实将信件上的异常说了出来,与当初对高俨所说的别无二致。
末了又道:
“因只是无端猜疑,微臣并不敢胡乱拿此事惊动圣上。但眼下年节将至, 又是圣上与太后母子团圆的一年,微臣唯恐扰了圣上心情, 便提醒了高大人一二, 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有些惶恐的跪了下来。
“是微臣的过错,若是能早点将异动报给圣上,也不会发生今日之事,还请圣上降罪。”
安静。
十分的安静。
仿佛过了三五年那么长, 头顶的皇帝才突然大笑一声, 道:
“爱卿心细如发,做事又周全。若非你提醒, 今日众位怕是都生死难料,如此大功,何错之有啊?”
“朕不仅不会罚你,朕还要赏,要好好地赏!”
见皇帝话里带着明显的高兴,而不像先前那般,苏贺南知道此事是过了,肩膀顿时一松,再次磕头道:
“是圣上洪福齐天,佑我大齐……”
然而——
不等他把提着的那口气松完,就听皇帝继续道:
“朕记得爱卿几月前刚得了一个女儿,听说生的玉雪聪明,连太后都夸赞有福气。”
“普通的赏赐,侯府自是不缺的。朕看老三跟你的女儿倒是相配,不如就与苏家结为儿女亲家,爱卿看如何啊?”
苏贺南:!!!!
苏贺南险些没一口气撅过去。
老天爷啊!你看看你都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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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苏家的命运,真的像女儿所说的那样,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了吗?
明明他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改变婚约,可是事情发展都偏离了这么多,为何还会走上这条老路?
难道真的是人胜不过天?
巨大刺激下,苏贺南连思考的能力都忘却了,脑中只有一种被雷劈的感觉。
而一旁站立的群臣们,却不约而同的艳羡起来。
虽说有太子和大皇子在,三皇子跟那个位置基本无缘,可无缘也有无缘的好处啊。
况且,往常不受重视的三皇子,今日可是露了大脸,是他与禁军同时发现了逆党的异动,并出声提醒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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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不等他表现什么,禁军便快刀斩乱麻,将逆贼悉数拿下。可对这个儿子,皇帝今日可是大加赞赏,也怪不得要奖赏苏侯爷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想起三皇子。
想到这里,不少人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三皇子母家不显,可景阳侯府却根基深厚,手握赫赫战功,这何尝不是对三皇子的一种奖励呢?
看来从今日起,这位默默无闻的小皇子,也要开始崭露头角了。
下臣们的眼神交流,皇帝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并没怎么理会。
只是盯着苏贺南道:
“怎么?难道朕的老三,爱卿还看不上眼?”
这话就有点重了。
再不得宠,那也是天潢贵胄,谁敢嫌弃?
“自然不是。”
苏贺南忙应道。
可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他不舍得诅咒女儿早夭,拿她的年龄说事,便只能搬出祖宗:
“只是圣上也知道,祖上曾告诫过,苏家世代只可忠于圣上一人,不能参与任何党争,在这之前也从未有与皇子结亲的先例……”
“无妨。”
不等苏贺南说完,皇帝便打断道:“景阳侯府世代忠良,朕相信爱卿的忠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哪怕再不情愿,苏贺南也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只得扯起一个僵硬的微笑,跪地谢恩。
*
旨意传到后宫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女眷们都在交泰殿安置,林氏姑嫂幸运些,因着女儿还在寿康宫,便一同去了太后处,临走前将陈氏也拉了去,不必跟其他人挤在一处。
消息是大公主让人递过来的。
乍然一听,苏若芸险些搅碎了帕子。
“大哥……大哥他是怎么回事!”
苏若芸急了,不是说好了会办妥此事吗?
怎么这么没用!
兜兜转转,竟然又让苏糖和三皇子扯上了关系。
“三皇子他……”
“慎言!”
身为母亲,林氏自然也不想此事发生在女儿身上,她比谁都着急,但这可是在宫里!
而且,还是当着苏糖的面。
想着,林氏忙扣住苏若芸的手,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苏若芸这才反应过来。也是她跟着公主自在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此时看到她们暂居的宫殿,一低头,又触及到小侄女葡萄似的大眼睛,心里才涌起一阵后怕。
还好还好。
一着急,差点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一旁的陈氏,虽猜不透姑嫂俩的眉眼官司,但看好姐妹这般郑重的神色,她心里一动,帮着缓和道:
“你也别气,阿芸平时多稳重的丫头,也是太着急了。”
“你也体谅一下她,刚得了这么一个小侄女,还没在手里宝贝两天呢,转眼就许人家了,就算对方尊贵如皇子,那心里也不得劲啊。”
一张口,苏若芸方才的慌张便有了解释。
“是啊嫂子。”
苏若芸瞅着小侄女明亮的眼神,生怕她察觉异样,干脆承认了,扯着林氏的袖子撒娇道:
“我就不信你会舍得?”
“你啊……”
林氏这才露出一个笑容,点点苏若芸的脑袋,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
她到底经的事多些,也相信丈夫的能力,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程度,定是出现了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情况。
况且——
林氏不由想起,方才飘雪私下里和她汇报的事。此时又乍然听闻这道旨意,不由得闪过和苏贺南一样古怪的情绪。
不过在宫里,自然是不能说了。
她便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顺着苏若芸的话道:“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又怎么会舍得,不过既然是圣上的恩旨,咱们做臣子的,自然要千恩万谢才对。”
【是啊姑姑!】
【才刚夸你成熟呢,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你一直在宫里啊!】
方才听到旨意时,苏糖并没有什么反应,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依旧小乌龟似的撅着小屁股,在烧暖的炕上吭哧吭哧练习翻身。
此时听到林氏的话,她才往姑姑的方向看了看,还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腿,心里却小大人似的安慰起来:
【还有婚约的事,安心啦。】
【都三辈子了,我也没成功嫁进去过啊,你就放心吧,苏家得养我一辈子。】
听到小侄女的话,苏若芸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好歹情绪缓和了些。
算了算了。
旨意都下来了,生气有什么用,还是想想以后怎么解决吧。
*
这一晚,皇宫注定不平静。
不过,春日宴一过,明日便是春节了,况且今日赴宴的,还都是京中的高品大员。
将人都拘在宫里,不仅不像话,还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引发朝廷动荡。
因此,又过了半个时辰,待确认了进宫检查没有任何差错之后,由皇后劝说过后,皇帝便下旨,令大臣及命妇们先行出宫了。
总算能出去了。
苏若芸这一晚心绪可不平静,婉拒了大公主想留她一晚一同叙话的邀请,跟着林氏一同出了宫。
等上了宫外的马车,看着早就等在马车里的苏贺南,苏若芸那眼神就跟利剑一样,一刀接着一刀,往苏贺南身上砍去。
苏贺南:“……”
他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苏贺南摸了摸鼻子,好在,这样的眼神,方才两个臭小子已经向他展示过了,苏贺南便也没觉得不适应,只是略有些心虚的咳了咳。
马车一晃一晃的继续往前,一家子难得达成了默契,在这样安静的夜晚,竟是一个字也没多说,只闲聊了些有的没的。
直到回了侯府,林氏安顿好小儿子和苏糖,一家子才关上门,一边吃夜宵,一边议论起了今日的事。
“夫人,我有事要跟你说。”
“侯爷,我有事要跟你说。”
要么说多年夫妻,极有默契呢。
刚放下饭碗,两口子便异口同声地说起了同样的话。
苏若芸想起两人往日的腻歪,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有些牙酸。
好在这次事情不一般,两人便也没磨缠,苏贺南缓声道:“你先说。”
林氏点点头,转向苏若芸:“阿芸,你可还记得混乱中最惊险的那段,那个宫女……”
嫂子差点被骗出去害了,苏若芸又怎会忘记,到现在心里还有些后怕呢。
闻言,忙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还夸赞道:
“得亏是咱们小糖儿,要是一般孩童,恐怕就中计了。”
而一听两人竟还遭遇了这个。
无论是苏贺南还是苏景文兄弟俩,一颗心全都提了起来,心里也止不住的庆幸。
还好,还好。
看来苏若芸之前的担心不错,若是一个不小心,那死劫可不就应验了。
谁知林氏却摇摇头,道:
“因为糖糖的话,我本也以为,那小宫女是受南疆乱党指使。可细想想,南疆要是真有这种本事,连宫务都插手的了,这些年又怎么会被打压的苟延残喘……”
见众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她接着道:
“意识到不对劲后,我想着可能是有人想趁乱害我,便把披风给了飘雪。想着能试到是谁最好,试不到也无所谓,谁知道竟让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
“飘雪回来跟我说,她们三人确实遇到了两个‘乱党’,只不过她们手快,不等对方出手便直接拿下了。可就在她们想将人压回去的时候,一旁路上却突然窜出来几个人,竟是小小的三皇子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过来,出口就是‘放下苏夫人’,直到看清夜里的场景,还有披风里是谁的时候,他才哑在了当场……”
这话一出。
苏若芸:????
苏景文兄弟:????
苏贺南:!!!!
什么鬼?
除了苏贺南,其他人都有些糊涂了。
三皇子这样子,竟像是早早就料到,林氏会遭遇意外似的。
试想,若是没有苏糖这个变故,他们不会安排飘雪这个会武的丫鬟,林氏也不会意识到不对劲。若是她亲自去了,又遭到乱党伤害,这时候三皇子若突然出现,那不就有了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到了这时,几人突然想起来,苏糖口中的上辈子,苏贺南对三皇子的救命之恩了。
苏若芸&苏景文兄弟:!!!!
就在这时,苏贺南幽幽道:“夫人,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他心里那些不对劲的地方,在和林氏对线之后,突然就明朗了。
为何事发的时候,三皇子会第一个反应过来;为何表彰高俨的时候,皇帝的表情会那么古怪;为何听他提到南疆,提到那些信件,皇帝又突然高兴起来……
还有。
他只知道是刺杀,可今日见了才觉得开了眼——这些人是怎么把那么多武器,明晃晃弄进宫来的。
“所以,这一场刺杀,都是……”
苏景文率先反应过来。
不过,自第一次和小妹见面之后,苏景文便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因而,哪怕这会儿屋子里只有自家人,他也没将那两个字吐露出来。
可在场众人,此时却已内心了然。
“那位,到底是图什么。”
苏若芸有些傻眼。
要不是他们插了一脚,按照上辈子的结局,可有不少人丧命其中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应该是要开战了。”
眼见苏贺南沉默不语,反应过来的苏景文帮着回答:
“南疆犯我边境久矣,可每次都是撩拨一下,不等反应便当起了缩头乌龟,偏偏每次发函质问的时候,对方都说是宵小所为,一副撇清关系的样子,让人又气又没有办法。”
而对此,看不惯的官员不在少数,想必皇帝也是如此。
只是,他缺少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可……”
苏若芸张张口。
可再看不惯,办法有很多种,也不该拿朝臣的人命开玩笑。
难道上位者就是如此吗?
为达目的,一切都可以利用。
对此,苏景文兄弟俩对视一眼,这确实是皇帝的凉薄之处,不过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觉得可以试探一下小妹,看看上辈子死伤的都是哪些人。”
苏景武道。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些平日里跟皇帝对着干,或是结党严重的官员及家眷,应该都是这次的重灾区。
换句话说,那些“乱党”要杀哪个,留哪个,应是有份名单的。
苏若芸&林氏:!!!!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种浑身一震的感觉。
受教育所限,这些权谋之术,她们并不熟悉,可今日听了之后才觉得,那些人说的没错,这朝堂确实是最肮脏的地方。
到了此时,苏若芸也再说不出责怪哥哥的话。
怎么责怪呢。
若是不答应,稍有不慎,惹得皇帝震怒,倒霉的就是整个苏家。
不过,既然说到婚约——
方才因为帝王凉薄,一直沉默不语的苏贺南,倒是突然开口了。
“今日过后,我会让人好好查查熙嫔。”
“你们今后对上三皇子,也万不可再像从前那样,只将他当做后宫里不受宠的小皇子,千万警醒些。之前在小糖儿面前怎么演的,到了三皇子面前,也千万别露馅了。”
这话一出。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到了这会儿,要是还反应不过来,所谓的“不受宠”传言是假的,恐怕几人就都是傻子了。
什么救命之恩,哪来那么多救命之恩?
分明是皇帝在陪着三皇子做戏,故意为之。要不然,一个小小的皇子,又怎能指使得了“乱党”,做下这一切。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是如此。
恐怕他们早就盯上了景阳侯府,没看林氏那边失败了,皇帝依旧能自圆其说,把苏糖许给三皇子吗?
不过,也不怪皇帝如此。
景阳侯府跟别家不同,虽也是武将,却只在战时带兵,待战事了了,立刻老老实实上交兵权,安分的不得了。
若是皇帝有心扶持三皇子,若许了苏家,不仅能壮大他的实力,将来有了战事也能拉拔一把,最重要的,还不用担心今后持权自重,造成外戚势大。
多完美的外戚。
想到这里,众人心里都是一阵呵呵。
唯有苏景文想到什么,突然问道:
“那这样一来,是不是小妹的话,今后也不能信了。”
第028章
苏家人:!!!
好问题。
苏家一众人回想起之前苏糖所说的, 再与今日真正发生的作对比,觉得有被坑到。
当然了。
说坑有点严重,毕竟刺杀是真的发生了, 赐婚也确有其事。
如果不是两边对线, 悟出其中关窍的话, 苏家人可能还会产生一种宿命感, 觉得命运已经写好了, 努不努力也都是如此。
苏家人:“……”
“那倒不是,毕竟结果都是对的,仔细想想, 她也一点没说错。”
苏贺南咳了咳, 不允许有人说女儿的不是。
当然了, 他也不全是挽尊。
毕竟这都是陈年旧事, 如果不是他们开了天眼,恐怕也想不到里面的曲折。而苏糖前面三辈子,估计也都是道听途说, 就如同听史书一样,记载的结果相差不多, 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恐怕她也不清楚。
“这就跟看着结果推过程一样,事情如何发生的,咱们可以信,但也不能完全依赖这个,要有自己的判断, 小心谨慎无大错。”
就如今日在勤政殿。
如果不是提前找好了那些信件, 说不定会给皇帝留下一个窥伺帝踪的印象。
而听到苏贺南提起这事,众人仿佛也经历了一遍大殿上的惊险。
忙点点头, 面上若有所思。
*
苏糖可不知道,只是一晚上过去,她那点老底子都快让人扒干净了。
第二日便是春节了。
瑞雪兆丰年。
似乎是预示着苏糖的到来,是给这个家带来希望的,第二日丫鬟一推开门,便见树上,院子里,还有院前院后的屋瓦上,全都落满了雪。
“哦!下雪咯~下雪咯~”
整个苏家,恐怕只有苏景深心思单纯,丝毫不受昨日之事的影响。
一听嬷嬷说外头下了雪,衣服都没穿好,便着急忙慌的跑出来了。他也不嫌冷,先是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儿,而后又学着之前哥哥们做的那样,想要在自己院子里堆雪人。
只可惜,想着容易做着难。
连续试了几次,要么是中途塌了,要么是上下比例不协调,看起来丑的不行。
苏景深有些泄气,他又不是很有耐心的那种,见几次失败,索性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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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想到这是小妹出生以来的第一个春节,而今年虽说下了几场雪,但她一个小婴儿,可没那么容易接触外面的世界,到现在,连外面的雪都没见过呢。
他心里起了同情,虽说雪人堆不了,但可以给妹妹做个小的啊。
说干就干。
于是,午饭也不吃了,还特意让嬷嬷找了个木盒来,又怕雪拿到屋子里,没一会儿就化了,干脆就在院子里认真做了起来。
嬷嬷劝了许久都不管用。
直到太阳将将落山,才终于全部做完。苏景深挨个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眼看着快到晚饭时间,这才让丫鬟捧着盒子,噔噔噔跑去了林氏所在的主院。
“你个猴儿,去哪了,一天不见人影儿。”
此时主院里,地笼正暖暖烧着,正中的花厅里,也早早摆满了饭。
其余人已全都来了,林氏正要遣人去喊苏景深,毕竟年夜饭,图的就是个团圆,没想到他竟自己出现了。
见他捂着嘴,一副保密的样子,林氏也不揭穿,只招呼着让众人赶紧坐下。
作为最小的家庭成员,苏糖也是有位置的。
嗯,由奶娘抱着,看着一众人吃。
苏糖:“……”
真是谢谢你们啊。
她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桌子。
炖排骨,炖肘子,酱板鸭,烤鸡……
以前觉得油腻,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隔了这么久没吃,简直馋的要死!
【吸溜吸溜,想次想次。】
【呜呜呜,什么时候才能快点长大啊,这只能喝奶的日子,我真是一天也忍不了了。】
苏糖在心里疯狂呐喊。
而她年纪又小,控制不住身体,不知不觉间,嘴角竟流下了长长一道口水。
“哇,妹妹羞羞,还流口水哎……”
听着苏糖的心声,她流口水这一幕,自然所有人都看到了。
只不过,其他人只在心里憋笑,暗暗想着等小苏糖长大了,一定要带她一样样尝过。
可苏景深就不一样了。
眼力见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哎。
他只记得小时候丢脸的时候,哥哥们都是这样逗他的。
于是,看着苏糖越流越多的口水,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苏糖:“……”
【小屁孩!】
【我是小孩子!小孩子懂没懂!流口水算什么,有些人可是到现在都尿床呢!】
【哼!】
苏糖无能狂怒,开始对着苏景深人身攻击。
好在有桌子挡着,再受视角限制,所有她也就没看到,隔着一桌佳肴,苏景深小心地捂住小屁股,以及桌上其他人努力憋笑的一幕。
不过很快,对于小屁孩哥哥的那一丝愤怒,就都消失不见了。
大年夜,除了三个大人给孩子们准备了红包,三兄弟也都商量着,要在妹妹出生的第一个春节,给她送一份礼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哥送了一套小型的文房四宝,二哥送了一套适合女孩子耍的木刀木剑。
轮到苏景深。
除了一匣子各色各样的小玩具之外,他还神神秘秘地冲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而后没多久,小丫鬟便抱了个大木盒回来。
“好啊你小子,使诈!”
“说好的送一份,不讲武德。”
两个哥哥当即不乐意了。
不过说归说,闹归闹,年节的日子,也只是逗他玩罢了,很快的,小丫鬟便将大木盒摆好打开了,而苏景深也如同斗胜的大公鸡一般,骄傲地昂起了头。
然后——
【咦。】
【什么鬼东西。】
【好丑。】
虽说看到的第一眼,大家都这么想,但苏糖可不知道,心里想的事能被其他人听到呀。
因而第一时间,她便把其他人的心声都给说了出来。
闻言,大人们努力憋笑。
苏景深:!!!!
你们这些坏人,全都欺负人!
苏景深吸吸鼻子,想到自己辛苦忙碌了一下午,冻的腿都有些僵了,结果却得了妹妹这么一个评价,险些掉下金豆豆。
好在——
就在他处于爆炸边缘的时候,小苏糖突然又咦了一声。
【哇。】
【不得不说,臭小子有心了,捏的还挺有特征的。】
【那个有点将军肚的,是爹爹吧;腿有点短的,是二哥……咦,怎么给自己捏的那么好看,把我捏的又圆又胖,跟个小汤圆似的!大哥说的没错,三哥就是有心机!】
苏家人:!!!
听到苏糖的一句句精准评价,一时间,苏家人有的捶腿,有的捂胸口,有的无语望天……都觉得膝盖上仿佛中了一箭。
却在下一秒,听着苏糖的感叹,一个个全都柔软了眸子。
只听她道:
【虽然丑了点,但是一家人团圆在一起,这才叫过年啊!】
【真好哎!算起来,这是我有记忆以来,一家人整整齐齐过得第一个春节。】
【真希望以后年年如此,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
【这是我的新年愿望,应该能实现吧。】
想着,苏糖小小的吐了个泡泡。
闻言,其他人虽不能说,却在心里默默道:
一定会实现的。
他们会保护好苏家,保护好小糖糖,惟愿她平安康乐,岁岁有喜。
*
春节是个特别的日子,而等时节一过,新的一岁到来,一切便逐渐恢复正轨。
那些所谓的“逆党”早已被拿下严审,也不知吐了些什么,大年初一一早,不少前一晚还高高兴兴吃着年夜饭的官员,便被三司卫的人围住府邸,在一片哭哭啼啼的声音中被提审出去。
整个京城因此人人自危。
往年热闹的街道上,除了一些无知无觉的平民,鲜少再有人游荡,不少府邸都是大门紧闭,别说是送礼往来了,连拜年也省了,生怕被牵连进去。
“听说御史杨大人被拿了?”
“不止呢,礼部郭大人也是……”
“哎,不是说南疆人干的吗?怎么他们竟牵连进去……难道真有来往,平时里可真是半点看不出来啊。”
“还是小点声吧,免得让人听到了。”
……
类似的言论在不少地方发生。
苏贺南自然也听说了,他心绪难开,一整天眉头都皱着。
尤其,试探性的在女儿面前说起春日宴的事,并从她口中听到几个熟悉的名字时。
苏贺南心里一惊,竟果然让他猜对了。
那些被抓的,多数都是上辈子,在宫宴里“不幸”殒命的。
也幸好他留了个心眼,没直接在女儿面前提着这些被抓的人,要不然,女儿说不定会多想。
不过——
苏糖是没什么事了,他心里就有些不得劲了。
虽说都是死,可上辈子这些人好歹是“意外”死亡,家人不受牵连不说,还能受点余荫,日子总归是能过得下去的。
这一世可不一样。
因着他的“好心”,这些官员成了逆党,成了罪犯,那他们的家人该是什么下场,用膝盖想都能想的出来。
轻则流放,重则……
苏贺南闭了闭眼,心里生出唇亡齿寒之感,也再一次意识到皇帝这人的狠心。
“侯爷。”
夜晚,将小女儿安置好后,林氏回了卧室。一抬头,见苏贺南立在窗前,连风雪飘进来都没察觉,忙上前关了窗子。
“可还是在为要出征的事操心?”
林氏拉着丈夫在榻上坐下,见他愁眉不展,还以为是为这件事烦心。
要问从哪知道的要出征。
毫无疑问,自然是苏糖了。
下午提起春日宴的事,女儿顺带便把结果也秃噜出来了。
就如几人当晚讨论的一样。
苏糖口中的上辈子,前前后后审了一个多月,终于将事情审理“清楚”。而后,皇帝便以此为借口,直接向南疆发难,要求对方给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
不是南疆做的,人家自己都懵逼呢,又怎么可能会有解释。
两国前后掰扯了几个月,直到六月末,似乎是忍无可忍,皇帝终于决定派出军队攻打南疆,并以此为借口要求讨回公道。
毫无疑问的,苏家这个南疆常客被任命为领头将军。
而由于上辈子大儿子已经出了事,为了重新博得信任也好,给大儿子争取机会也罢,苏贺南没有半分犹豫,直接领了挂印,带领军队赶赴南疆。
虽说,最终的结果是好的,苏家军大胜而归,直接攻进了南疆王庭,令这颗毒留俯首称臣不说,还从此远远避到南边,再也不敢来犯半步。
可林氏就是个小妇人,她也不期盼苏家再鲜花着锦,战场刀枪无眼,万一呢。
苏家死在南疆的,可不止一两个了啊!
而且,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如就像阿芸说的那样,精心找个借口。”
林氏道:“左右有咱们看着,这辈子必不会再让景文出事。你要实在担心,大不了……大不了今年便不让他下场了,左右他岁数还小。”
如果是今日之前,听到出征,听到妻子这样的提议,苏贺南或许还会同意。
毕竟,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伟岸的大丈夫,也不需要建功立业的名利心。
但这会儿却是不敢了。
甚至有些恐惧。
“不不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贺南坚定摇头。
前一刻还在想那些官员的事,此时代入到苏家身上,哪怕人还在自家院子里,那种压迫感似乎也跟着来了。
已经亲眼见证过那些官员“违逆”皇帝的下场,他可有一家老小呢,又怎么敢赌!
“那位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你觉得,他若是早就选中了我,推拒就能推拒地掉吗?”
苏贺南苦笑一声。
只怕到时候,用了别的一些手段,同样会令他就范,而那时候就由不得他答不答应了。
就如同赐婚一事一样。
林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沉默下来。
“夫人不必担心。”
像是安慰林氏,也像是安慰自己,苏贺南道:
“咱们女儿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若知道我去了那样刀枪无眼的地方,定然会有诸多提醒。我熟知了对方军策去打仗,要获胜还不是易如反掌。”
说的很轻松。
但是亲眼目睹苏老侯爷和苏大哥的死,两人又怎么可能把战场当儿戏,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于是,两人默契的不再提此事。
反正时间还早,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倒是因为“逆党”牵涉出的官员,随着审问一日日进行下去,越来越多。
不过,还没等苏贺南考虑清楚,是为了家里人明哲保身,不去管这些官员;还是为了对得起良心,偷偷动用关系帮忙周旋一二的时候。
他派出去调查熙嫔的探子,倒是率先回来了。
第029章
景阳侯府虽说一向表现的与世无争, 也从不参与党争,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只在皇帝有需要的时候披甲上阵, 为国尽忠。
但是, 身为开国功臣之一, 又在京城经营多年, 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势力。
考虑到若熙嫔和皇帝之间真有别的纠缠, 怕是没那么容易查到,因而,苏贺南这次特意派出了府上的精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得不说, 还真让他考虑到了。
熙嫔娘家姓温, 世代居住在北直隶。祖上也曾显贵过, 前朝的时候, 甚至出过一门三翰林的佳话,还得过皇帝“诗书兴家”的牌匾,算得上是书香门第。
然而自她祖父那一代起, 却渐渐败落。她父亲甚至连正经的科举出身都没有,在熙嫔进宫之前, 只是个小小的县丞, 随着熙嫔生了皇子升了嫔位,为了颜面上过得去,皇帝才恩旨令温父去地方做了知州。
不过即便如此,在满后宫中,熙嫔仍旧是最不起眼的存在。若不是当年皇帝一时兴起, 下旨从各地遴选美人, 不定熙嫔如今还在哪个狭小后院窝着呢。
一时兴起。
自从参悟到熙嫔的特殊身份,连这所谓的一时兴起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当然, 这只是明面上的。
“小的听着侯爷的意思,去了当地之后并不敢明着打听熙嫔,生怕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因而只能从温家其他人身上下手。”
“还真让小人误打误撞探着了。”
“当年熙嫔进宫前两个月不到,温家大公子也就是熙嫔的兄长,便因举试时感染风寒伤了身体,一病不起,很快就一命呜呼了。这位大公子当年在本地十分出名,听说早早就有了神童之名,不仅读书拔尖,院试举试更是一次就过,被温家视作是振兴家族的希望,谁知就这样丢了性命。”
“小的觉得不对,便去找了温夫人曾经的旧仆,辗转许久才从一个婆子口中撬出来,所谓的大公子根本就不存在,因温夫人连生三胎都是女儿,偏偏又赶上得宠妾室同时有孕,便起了个偷龙转凤的主意。不过她们没敢从外面抱男婴来混淆夫家血脉,而是将熙嫔当做男儿来养,也不知是怎么瞒过去的,这男儿身一当便是十五年……”
“对了,熙嫔还是温大公子的时候,曾在博阳书院进学过四年……”
这次收到消息,苏贺南并没有瞒着两个儿子,将他们叫来一起听。
因而,不等探子继续往下说完,苏景文便率先反应过来,喃喃道:
“博阳书院。”
“父亲,我恍惚记得,当今登基之前,就曾在博阳书院读过书。”
“不错。”
苏贺南点点头。
当年先皇独宠皇贵妃,甚至还在她失子之后,纵容她戕害皇子。当年的七个皇子,要么中毒而死,要么被逼的自尽……只有皇帝年龄最小,早早被先皇后护着送出了皇宫,一直养在山野,而她的娘家父亲,恰好就是博阳书院的山长。
可以说,在登基之前,皇帝在博阳书院待得时间,甚至比待在宫里的时间还要久。
闻言,兄弟俩都有种开了眼的感觉。
两人从前只知道皇帝曾经师承博阳书院,还真不知竟还有这样的过往。
苏景武点头道:“如此一来,那倒是说得通了。两人定是在书院里便结识了,后来为了让熙嫔顺利进宫为妃,不得不给她换了个身份,才只得让温大公子的身份消失。”
苏景文也是同样的想法。
只是想到探子口中的“温大公子”,连举试都过了,心中有些可惜。
这样惊才艳艳的人,比许多男子还要强百倍,竟然甘愿被困在后宫之中,成为每日等待丈夫临幸的其中一员,何其可悲。
她若是没有舍弃身份,若是能一直瞒下去,说不定已经在朝廷大展身手了。
像是看出大儿子在想些什么。
苏贺南摇摇头,笑着道:“你们觉得熙嫔,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吗?”
“父亲!”
兄弟俩同时惊呼。
苏贺南不以为意道:“她的身份就是最大的漏洞,而温家的后院,寥寥几语便看出并不简单,因而,一旦她的身世被揭穿,她母亲和姐姐们便是万劫不复。”
而皇帝的性子——
之前还不觉得。
这一次的春日宴,真是令他从头麻到脚。苏贺南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尽忠的帝王竟然是这样的品性,为了达成目的会如此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若是想要把一个女人控制在身边,自然也是手段百出的。
闻言,兄弟俩对视一眼,都觉得难以反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终究是他们考虑的浅薄了。
挥手令探子下去,又令心腹安置好人证,等书房里只剩父子三人,苏景文才提起了林氏所说的,太子和大皇子的结局。
“父亲,倒不如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两家,等把水搅浑了,就没人注意咱们侯府了。”
儿子的意思,苏贺南自然明白。
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之前顾忌着所谓的“剧情”,他没敢轻举妄动。
生怕做出一点点变动,便会引起剧情崩坏,令他们这样的“配角”全部因主角而消失。
可现在看来,狗屁的剧情!
前面三世女儿所以为的既定的“命运”,不过是藏在表象下的真人在操控罢了。
那还有什么怕的。
“是要说明白的。”
苏贺南道。
总不能死了三辈子,还跟他们一样,做个糊涂鬼。
不过——
“至于时机,待我好好看看,此事不急。”
苏贺南还是一惯的原则。
做事情可以,但不能涉及到景阳侯府。
上次高俨的事情,已经让他吃够了教训。
这人事后还曾请苏贺南过府吃酒,言谈间对自己的做法自鸣得意。也就是看在同僚的份上才不好翻脸,要不然,苏贺南指定得对他呵呵两声。
这所谓的“大度”,他根本不需要好不好。要早知道他是这么个好人,他指定选一个阴险小人。
想远了。
晏家和华家名声经营的都不错,虽说苏贺南心里更偏向太子这支正统,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帝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小心谨慎无大错,他得好好观察一下。
*
大齐官员的年假不算长,初十之后便恢复了早朝点卯的生活。
苏若芸提前一天便入宫了。
因着公主和太后的事,她这阵子总是心神不宁。即便苏家人鼓励她按照本心的想法去做,可苏若芸想到身上担负的是太后的生死,还有公主今后几十年的幸福,她便觉得身上沉压压的,总担心会做不好。
在苏若芸入宫之后,苏贺南当晚也没睡好觉,辗转反侧的,为明日的早朝发愁。
初十这天的早朝,注定会不一般。
发生了乱党的事,又涉及南疆,还牵连进那么多官员,想也知道皇帝会是什么表现。
果然。
第二日的早朝上,皇帝又是一阵大发雷霆。还不慎踢倒了殿前的御灯,把近前的一名大臣都给伤到了,可见他心里有多愤怒。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贺南恐怕真的信了。
真是好演技。
心里感叹着,苏贺南老实举着笏板,努力在大臣中缩小存在感。
其余官员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就着这次的事吵了起来。
其中,户部孙大人走上前来,说了他想说的:
“圣上,朝廷抓捕逆党同伙无可厚非,但事情涉及如此多的官员,老臣听闻,三司卫那边到如今,已经审了七八天,还上了重刑,可却没有一个人吐口的。”
“老臣以为,这南疆逆党一向奸猾,临死前耍手段也不一定。可被抓捕的,却都是朝中的忠直之臣,而今年又是礼闱之年,众多学子已经来了京城,初一的事已弄得百姓人心惶惶,若继续施加酷刑,传扬出去,恐怕会对圣上名声不利啊。”
这话一出,苏贺南不由得侧目。
看来,这朝中还是有明白人的。
而在孙大人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官员站出来,说了差不多的话。
都是多年的老狐狸,怎样一边拍马屁一边将态度传达出去,朝臣们都是熟谙在心,因而所说的话术也都差不多。
其他人都站出来了,苏贺南自然也不能落后。
他本就心有愧疚,而这些官员虽说有个别的确是不干净,可大多数却都是孙大人口中的国之忠良,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于权术争斗,苏贺南还做不到那么狠心。
而令他想不到的是,对上皇帝的臭脸,宴侯爷竟也站了出来。
虽然,所说的话大差不差,但却表明了态度。
苏贺南:!!!
由不得苏贺南不震惊。
要知道,如今太子和大皇子虽说年龄不大,可朝中有关的拉拢和争斗却已早早就进行了,只差摆在明面上。而为防止被人非议党争,像这种事情,宴华两家已经形成默契,一般是不会亲自出面的,都是由手下代述,没看一旁的华太师脸都黑了吗?
估计在他心里,已将宴侯爷骂了千百遍,骂他惯会收买人心。
今日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不知多少人会说晏家仁义。
而不管是不是收买,苏贺南此时都尤为感激,因为宴侯爷足够有分量。而作为权势最盛的两大姓之一,他的态度,连皇帝都不得不考虑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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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宴侯爷话音刚落,见华太师也黑着脸站出来,皇帝脸色一僵,很快便缓了缓神色,叹息道:
“朕震惊于南疆的大胆,怒气上头,竟将其他全忘了,得亏众位大臣提醒,若不然,朕怕是要背上骂名了。”
言辞间,满是歉疚和谦逊。
众大臣互相看看,虽然知道他这态度转折来源于什么,但也乐于陪着他演戏,忙在殿内跪成一排,山呼“圣上英明”。
由此,皇帝不得不下了旨意,吩咐三司卫停止刑罚。而被抓的诸位大臣,也直接转入普通牢房。
虽说仍旧是戴罪之身,但不用承受三司卫的酷刑,也能由家里人进去探望,对于人心惶惶的众官员而言,也是一件好事了。
散朝后,不出意外的,果然见华太师与宴侯爷两人在殿外止住了脚步。
为的是什么,众大臣心知肚明。
除了有关系的官员,其他大多匆匆回避,生怕两大权臣怒气上头,火没处撒,反倒是发泄到他们这些小虾米身上。
谁承受得起啊。
苏贺南的脚步却特意放慢了一些,看着站在阴阳怪气的华太师面前,脸色丝毫未变的宴侯爷,微微有些侧目。
之后的大朝会小朝会,毫无意外的,朝堂奏报全围绕南疆之事展开。
没等吵出个结果,倒是大臣们的事迎来了转机。
第030章
事情还要从苏若芸这边说起。
自从小糖儿吐露心声, 言明太后会在元宵节这日遭遇不测一命呜呼,苏若芸在进了宫之后,便一直提着一颗心。
不止是为公主。
对于她而言, 太后虽说是上位者, 却性情温和, 待人良善。
在苏若芸的心里, 早已将她当做祖母对待。既然已经知道她会有这个劫难, 自然不肯眼睁睁看着。
于是,元宵节这日,原本伴读已经提前一日放假, 苏若芸是不必继续留在宫里的。她却早早找好了一个借口, 直接留了下来。
而公主也未起疑。
甚至因为苏若芸愿意留下来陪她, 异常的开心。毕竟宫中兄妹情淡薄, 苏若芸几乎是她唯一可以敞开心扉的知心人,有她陪着,自然是求之不得。
元宵节这日一早, 祭过祖之后,公主后妃们便早早来了寿康宫。
在其他人承欢膝下的时候, 苏若芸则是随意地走到了后厨。
对此, 后厨的嬷嬷太监们也没觉得奇怪。
这位可是寿康宫的常客了,跟公主一样,已是将寿康宫当做自家对待了。
管事嬷嬷还特意端了一小碟洗的干干净净的樱桃上来,这在这个季节可是金贵物。她却哄孩子一般道:
“苏姑娘可是在殿前站累了,不如坐下吃点樱桃吧, 老奴特意留下来的, 另外还有一份,等您走了端给公主。”
闻言, 苏若芸也没拒绝。
一是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她跟着公主吃小灶已是常事了,二来也刚好方便她留在厨房。
在她小口小口吃着樱桃的时候,御膳房的人也各忙各的,开始为午膳做准备。
“良公公,这是在做汤圆?”
苏若芸眼尖,很快就注意到不远处的动作。
良公公嘴上应是,手里却没闲着,快速地把糯米团搓着长条,而后切成均匀的小块。
苏若芸见一旁嬷嬷眼疾手快,须臾便包出一个白白胖胖的汤圆,刚好是成年人适宜进口的大小,心道总算是让她等到了。
忙状若不经意般道:
“太后一向嗜甜,近两年却渐渐出现消渴症的症状。听身边的宫女说,顾阿嬷已经进言几次了,却没什么用。太后嘴上答应,私下里却常常多吃……”
“这汤圆不若做小一点,御膳房给太后呈东西都是有数量的,刚好也能让太后少食一点。”
至于什么汤圆太大,有可能噎到这种话,苏若芸是绝不敢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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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发生意外还好。
一旦发生不好的事,她这个提议过的不管是不是好心,都会变成嫌疑人。
谁知管事嬷嬷却摇摇头,道:
“奴婢知道苏姑娘对太后是一片爱护之心。只是您也说了,这宫里的东西一向有定量,可不是我们这些当奴婢的想添减就可以随意添减的。”
况且,因着消渴症的事,平日里太后这不许吃那不许吃,就等着年节这一两口呢。
他们随意减少,顾阿嬷是没什么事,到时候怪罪下来,是他们的错,还是苏姑娘的错?
苏若芸早知道事情不会顺利,没想到一句话就被否了。
她张张口,刚要再说,刚刚的嬷嬷却一把端出另一盘樱桃,笑眯眯说什么洗过之后不可久放,赶紧给公主端过去云云。
这就是不想让苏若芸插手的意思。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知道此路不通,只得先行离开了。
好在进宫之前,她早已做好两手准备。
而事情也果然照常进行了。
吃完午饭,太后分到手六颗汤圆,果真宝贝似的吃了起来。
可由于吃的太急,第一颗还没咽下去,第二颗便入了口,很快,她就咔咔咳嗽起来,脸也憋的通红,一副呼吸不畅的样子。
惯常陪同太后用午膳的大公主,第一时间发现了太后的异样,慌忙派人去喊太医过来。
可太医院离这有些距离,一时是赶不过来的。其他宫女嬷嬷们一个个急的不行,七手八脚的围着太后乱转,偏偏医女又不在,而她们没经过这种事,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解救的办法。
果然如小糖儿预测的那样。
苏若芸忙深吸一口气,使劲压制住双手的颤抖,冷静吩咐宫女道:
“你们几个,帮着扶住太后,从后方反搂住太后的肚子。”
说完撸撸袖子,一副要上前解救的模样。
见她这般,宫人们都有些怔愣,连大公主都有些迟疑。
毕竟,苏若芸也就和她差不多大小,平日里娇生惯养的,真不像是能应付这种状况的人,她虽说担心皇祖母,但苏若芸可是她最好的朋友,若是一个不慎,怕是连命都要丢掉。
可太后的状况却越来越紧急。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却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脸上也憋得越来越红,眼看着再耽误下去,怕是要不行了。
“还愣着干什么,听苏姑娘的。”
还是顾阿嬷率先反应过来,沉声道:“若等太医过来,怕是咱们都得死。就按苏姑娘所说的做。”
不管能不能成,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比干看着要好。
当然,这话她是绝不敢说的。
只是咬咬牙,保证道:“若是出了什么事,自然有我这把老骨头担着。”
这话一出,苏若芸立刻向她投来感激的一眼。
而宫女们也像被按停了暂停键,连忙抖着手,按照苏若芸的指示做了起来。
苏若芸也紧张。
但这事在她心头过了不下百遍,而入宫之前,她已经跟着哥哥寻来的老大夫,一丝不苟地学了好多天,还帮着治疗了有关患者。
孰能生巧,这会儿宫女们按照她的指示给太后摆好姿势后,她立刻上手,按住太后位于下巴凹陷处的廉泉穴和夹廉泉穴,上下剐蹭,而宫女们也如她吩咐的那般,一下一下拍着太后的后背。
仿佛过了十年那么长。
随着太后气息渐渐微弱,脸也由红变紫,嗬嗬的呼气声也跟着变少,殿内的人不由得绝望起来。
顾阿嬷帮不上忙,只得闭上眼,在一旁默默念佛。
公主来回踱步,她母妃身份低微,只是皇帝身边教导人事的宫女。若不是太后怜悯,她又如何会有今日的待遇。
她心里涌现出一种悲凉感,已经能预料到太后归天后,自己会遭遇什么。
可她更担心太后和苏若芸。
若早知道……
就在殿内陷入低迷气氛的时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突然间,方才还眼看着要咽气的太后,忽然咔咔咳了两声,而后又是一阵干呕,随后,一些黏腻的呕吐物便被她吐了出来。
宫女们此时可顾不得脏。
见东西吐出来了,而太后紫黑的脸色也跟着消减下去,知道最紧急的状况已经过去了,不由得齐齐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
若不然,圣上雷霆之怒下,寿康宫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逃过去。
太后在吐出东西之后,便因脱力晕倒过去,她毕竟年纪大了,经了这一遭,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而在太后晕过后不久,听闻消息的皇帝和后妃们,也立刻放下手里的事,跟着太医前后脚赶了过来。
“太医,母后她如何了?”
皇帝别的不行,却惯常是个孝子,见太医院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脸色如常,把脉的手却始终没有拿开,不由得有些心神不宁。
“回圣上。”
待切好脉搏,太医才站起身,回道:
“呕吐物已经吐出,太后呼吸也还算平顺,已经没什么大碍。不过窒息这么久,太后年纪又大了,毕竟有伤身体,今后怕是要好好调养,这阵子也要看着太后不可多说话,免得更伤喉咙。”
闻言,宫人们忙细细记下,皇帝和后妃们也齐齐松了口气。
宸贵妃还齐掌念了声佛,庆幸太后没什么大碍。
见状,苏若芸不由得微微侧目。
而太医却很快提起了她:
“不知是谁做的急救。”太医捻了捻胡子,转向皇帝,“若非这人救治及时,等老臣几人赶到,怕是也无力回天了。”
闻言。
殿内站着的人齐齐松了口气。
尤其是寿康宫宫人,更是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苏若芸,只差没把“救命恩人”几个字刻在头上了。
“是臣女。”
顶着众宫人感激的目光,苏若芸忙站了出来,跪下道:
“在南巡之前,家兄便嘱托我侍奉圣驾,一定要万事小心,便找来大夫学了几招,没想到竟恰好遇上了。”
这件事确有发生,不过却是让苏若芸学着自保的。
但谁又在乎呢?
果然——
皇帝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道:“不愧是苏氏女,果然肖若先祖。有你跟在太后和公主身边,朕心甚慰,”
虽然没说嘉奖,但仅仅皇帝的这几个评价,便立刻能让退了婚的苏若芸在京城中水涨船高。
一时间,周围的目光全都望了过来。
后妃们若有所思,已经思索起娘家适龄男子了。
宫人们也是一脸笑意。
至于公主,方才变白的脸色已经彻底缓和起来,看着苏若芸受到如此嘉奖,只觉得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接下来,皇帝做足了孝子的姿态,陪在太后身边守了许久。
虽没说奖罚的事,可在场众人却没一个敢离开的,只是按照太医的吩咐,熬药的熬药,照顾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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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直到日头渐渐落下,天色也跟着变暗,太后才幽幽转醒。
醒来之后,察觉到嗓子里的难受,她也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有些庆幸。
她这一辈子,年轻时战战兢兢,老了却托了先皇后和儿子的福,成了宫里的老泰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太后十分知足。
就因为知足,想起昏睡时,所做的那个梦,太后才后怕不已。
因而,醒来后第一件事,不是喝药,而是让人取了纸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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