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南宫静瑶因为要安胎, 不能离开公主府,每日都卧床静养。
少夫人答应过南宫静瑶得空了就会去探望她,显然不是什么客套话, 她算着日子, 在太医过府替公主诊脉的时候过去。
这样心中也有些数, 同时回来将消息告诉婆婆, 也可让柳氏安心。
张太医三日上门替公主把脉, 少夫人也是这个时候去公主府。
而少夫人只是将一些重要的,实在无法兼顾的事情让婆婆帮忙分担,府中的一应庶务,依旧是自己在处理。
柳氏担心儿媳妇辛苦, 便想着多分担些, “公主府说远不远, 可说近也不近, 你这一去就是大半日, 回来还要处理庶务,不如这些事, 还是娘来处理吧。”
柳氏知道婆婆是心疼自己, 只觉得心中暖暖的,可这并不是逞能,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就请娘放宽心,媳妇心中有数,绝不会瞎逞能的。”
“公主最近很害怕, 媳妇才想着去陪陪她, 原本还担心是不是一厢情愿,没想到公主竟然主动提了。”少夫人说起这事儿的时候, 心中也有不少感慨。
“但也就是这一段时间,等到头三个月过去,公主的情况稳定了,就不需要时时刻刻的被拘在府中,到时候媳妇肯定会闲下来。”
“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媳妇能兼顾的,还请母亲放心。”少夫人愿意去看南宫静瑶。
并非是为了巴结长公主,当真是因为她们之间合得来。
但她也不会因此就放弃自己的责任。
“你心中有数,我也不多说什么,若是忙不过来只管开口。”柳氏没有说太多徒劳的话。
少夫人自然是应允的,便又和婆婆说起今日见到南宫静瑶,觉得公主的精神好了许多。
“张太医都说,公主近来懂事了许多,不会再嚷嚷着药太苦。”
“真是难为她了。”柳氏听说之后,心疼不已,明明天之骄女,却总是承受那么多的委屈,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还要吃那么多的苦。
“只希望二郎懂事些,莫要和公主闹矛盾。”柳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少夫人软声安慰婆婆,“您不是经常说,不要插手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小叔也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和公主闹矛盾呢?”
柳氏想起前些日子见面时的情况,总算是稍稍的放松了些。
“我今日收到了北边的来信。”柳氏有些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将里头的内容和儿媳妇提了一嘴。
少夫人想过挺多的可能,但怎么都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般,谈夫人得了急症,又遇上了风寒,没扛过,一病就这么去了。
而谈将军,接受不了妻子去世的打击,在战场上受了伤,因为伤势过重,不易挪动,只能留在北疆军营养伤。
“这,谈将军可还好?”
“军医说,恐时日无多。”柳氏深深的叹气,说什么不易挪动,要留在军营养伤,那都是好听的话,实则人就只有那么一口气在,用药吊着命。
弥留之际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上峰。
所以季培想要带谈莹回来,多少也是无奈之举。
“谈夫人去世,谈将军如今又是这样的情况,谈家到底怎样也说不好,你爹他便想着给孩子一些庇护,也好全了一场兄弟情。”柳氏本觉得让谈莹住在将军府,会惹人非议。
可若是这样的情况,她要是再不答应,未免就有些不近人情。
“这…”少夫人自然也是和善之人,知晓这些内情之后,也说不出太多反对的话来,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那他们几时到?”
“又要在府中住多久?”
少夫人虽然很同情谈莹,但摆在面前的可还有很多现实的问题,谈夫人这么一病去了,谈将军又是这么个情况,谈莹可是要守孝?
若是守孝,就势必不能谈婚论嫁。
这三年,难道要一直住在将军府?
并非少夫人冷漠无情,实在是因为谈莹住在将军府太不合适,要是谈莹对季长风没有那样的心思,倒也罢了。
谁让谈莹…
少夫人和谈莹并不熟,对于她的一切也只是听说,可谈莹喜欢季长风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如今到底有没有放下,谁也不知道。
“公主和小叔,好不容易好了些…”
少夫人想到的事情,柳氏自然能想到。
她如今也没见到人,也不知那姑娘是什么性子。书信太慢,有些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如今能做的便是等季培将人带回来,再从长计议,总不能真让一个姑娘流落在外。
“母亲可知道谈将军家里的事?难不成谈将军家里没人了?将谈莹送回谈家,难道不成吗?”
少夫人还是觉得,谈莹不适合待在将军府,谈将军若真的是为女儿的未来考虑,让她住在谈家,才是最好的法子,让同宗的叔叔伯伯庇护,外人才不会说三道四。
“我听你爹说过,像是他们家里的兄弟,不太好。”柳氏其实也不太清楚,丈夫说起的时候,她也只是听了一耳朵。
毕竟那是旁人的家事,她又不是那爱说是非的妇人,怎么会打听的那么清楚。
柳氏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只怕谈将军的情况是真的不好。他爱女心切,担心他就这么撒手人寰,唯一的女儿没有人照顾。
“也许是谈家当真不是个好去处。”
如若不然,谈将军也不会将女儿托付给上峰。
而少夫人却建议将谈家的事情弄清楚,等到心中有数之后,无论是给谈莹找个婆家,还是帮她收拾谈家的牛鬼蛇神。
都可以。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柳氏命人去调查谈家的事情,婆媳两个依旧觉得谈莹住在将军府,不是什么太合适的事情。
谈夫人亡故,谈莹究竟要不要守孝,她们也没有听说。
按照金陵的习俗,自然是要的。
但凡事也没有绝对,少夫人还记得公公先前的书信,这人选还是要物色起来才是,“金陵的青年才俊…这门户相当的,也不知有没有合适的。”
“慢慢的物色,总会有合适的人选。”柳氏虽觉得此事有些棘手,倒也没想过要推脱了去。
少夫人知道了婆婆的意思,便去找了姑姑商议,长辈们的意思都是再看看,等到季培回京,将此事问清楚也不迟。
至于人选,先瞧瞧也不是什么坏事。
少夫人和柳氏有了默契,知晓在对待谈莹这件事情上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总之无论如何,她们婆媳,总是站在一处的。
而另一边,南宫静瑶和季长风的相处,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融洽。
季长风前些日子在卧房的一角放上了一张书桌,之后便在此处处理公务,距离不远也不近,那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南宫静瑶。
而南宫静瑶也是头一回见到季长风处理公务时是什么模样的。
他总是端端正正的坐着,不苟言笑。
有些公文会让他加以思索,而有些公文则是直接批注。
南宫静瑶从未见过他这模样,自然忍不住会多看几眼,那眼神让人无法忽视,季长风总觉得有些尴尬,而她一直安安静静的,从不会有什么打扰。
他便是想说什么,都说不出口。
礼部的公务其实并不是很多,如今南宫宏毅因为南宫静瑶有了身孕,想要女婿多陪陪女儿,便将礼部尚书喊到御书房暗示了几句。
礼部尚书人精一个,自然听得明白。
故而季长风并不是很忙碌。
处理完公务之后,他就会坐在一旁看书,南宫静瑶观察的仔细,等到他忙完后,就会和他说话。
季长风一开始还真的有些不习惯,可渐渐的,他也接受了。
到最后,直接让人搬了椅子,他坐在床边给南宫静瑶念书。
只是季长风看的从不是一些杂书和趣闻,瞧得都是一些枯燥的典籍和兵书。
南宫静瑶听得晕晕乎乎的。
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快要黏糊在一起,但还是很努力的听着,甚至都还能记在脑子里,“嗯,然后呢?”
“然后?公主你该休息了。”季长风将手中的书本合上,毫不犹豫的说道。
南宫静瑶眨了眨眼睛,有些没想到,“休息?”
“很晚了。”季长风看了一眼刻漏,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南宫静瑶有些不大想睡,这几日她睡得已经太多太多。
“我成日里睡着,这会儿还真的不困。”南宫静瑶眼巴巴的瞧着季长风。
而季长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翻开了手中的典籍,又开始面无表情的念了起来。
南宫静瑶有心想要说点别的,但又担心自己说了别的,夫君又要催她休息。
她想这一本典籍,都已经没有几页了,总有念完的时候,等到时候再说别的也不迟,只可惜…她还没等到季长风念完典籍。
自己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季长风一直关注着南宫静瑶的一举一动,知晓她睡着了之后,便渐渐的收了声。
将那本典籍合了起来。
季长风有个习惯,未曾看完的书籍中会夹上一枚书签。即使他能记得住,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地方。
只是今日,他却将书签往前头挪了挪——
那是他第二次翻开书页,念起的地方。
南宫静瑶早就困的受不住,他后边念得,她其实并未听进去多少。
为了避免她明日听不懂,季长风便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可季长风压根没有去想一想,南宫静瑶是不是听得懂他念的这些东西。
不多时,季长风走了出去,长山端了水在外间伺候。
净了面后,季长风便转身回了里间,等到烛火全部被熄灭,守在外头的众人,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公主这几日,瞧着心情都好了许多。”
“我都觉得驸马这几日,脾气都好了很多。”长山感慨的说道,至少他不用时时的承担被砚台砸的风险。
“都仔细的伺候着,等到来年孩子出生,府中就更热闹了。”
春梅等人的愿望很是殷切。
金陵一片祥和。
而在北疆军营。
季培和季阳平父子两个,满脸愁绪的坐在帐篷里。
“爹,谈将军的情况,还是不好吗?”
季培缓缓摇头,“军医那边也是束手无策,都说他是没有了求生意志。”
其实他们都清楚,谈远就在这几天了。
谈夫人因为急症故去,谁都没有想到谈将军居然会变成这样。
季培想起那天谈远在病床前,抓着他的手,求他日后照付谈莹,只觉得无奈至极。
季阳平看着父亲想起了妻子送来的书信,心中有点忐忑,想要和父亲商议一番,“爹,您真的打算将谈莹带回将军府?”
“怎么?你容不下一个姑娘?”
季阳平简直比谁都还要冤枉,他怎么会容不下一个小姑娘,还不是因为这事情太不妥。
“谈将军还有兄弟在,谈莹的叔伯们都活的好好的,我们将谈莹带回将军府,旁人要如何想?”
“现在来和老子说这些?你谈叔家里是什么情况,难道你不清楚吗?”
将谈莹送回谈家?
或者是等谈家来接。
若是谈远知道这件事,估摸着会直接被气死。
“可是…”
“这件事,等到回金陵之后,我会亲自和你娘说清楚的,到时候如何处置,到时候再提,但是现在总要安你谈叔的心,总不能…”
季培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但季阳平却已经听明白。
总不能让谈远死不瞑目。
想要为女儿谋一桩好婚事和临终托孤完全是两回事。
若是前者,季培万万不会将人直接带回将军府,可若是后者…
他是无论如何,都得护一护那个孩子。
父子俩还在商议,军医那边就传来了噩耗,谈远将军撑不下去,无力回天。
为国捐躯了。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生离死别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谈莹看着父亲冰冷的尸体哭的泣不成声。
她从不知道有些时候,上天会对她这么的残忍,没有了阿娘,现在连阿爹都要离开她。
明明他们曾经说好的,会一辈子陪着她,保护她,永远都不会离开的。
谈莹哭了很久,直到眼泪都快要哭干,直接昏死过去。
醒来之后又是掉眼泪。
可无论她怎么哭泣,都已经唤不回已经逝去的生命。
谈远的葬礼是在军营举行的。
因为谈远只有谈莹一个女儿,而且谈远的愿望也是死后和夫人一起留在北疆,留在这个他们相识相爱的地方。
故而季培尊重他的意见,没有扶灵回京。
死亡的气息蔓延在整个军营,谈副将人缘极好,谈夫人也是爽朗大方的女子,谈莹自小是被这些叔叔伯伯们宠爱着长大的。
原本性子活泼开朗,但是近日来眼中早已经没了神采。
众将士们都很担心谈莹日后要怎么办。
没有父母庇护,日后恐要分外艰难。
“老谈生前,竟也没给丫头定下个婚约。”
“倘若长风还未成亲,莹儿和他倒也般配。”
“将军和老谈,原本不也是这么想的?谁知长风回了一趟金陵,竟然当了驸马。”
众将领说起这件事,纷纷觉得遗憾。
他们当然知道,驸马也不过是表面风光,可惜长风那一身的本领,最终也只能蹉跎。
他们聊天没什么顾及,加之都是自己人,越聊就越过,等到回过神来,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说了个遍。
就在此时,他们听见了帐篷外有动静,立刻机警起来,“什么人?!”
众人冲出去,只见谈莹站在外头,木着一张脸,站在阴影处。
一群人的戾气稍稍的放松了些,“莹儿,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谈莹看着面前的叔叔伯伯,轻声说自己才刚刚过来,她过几日就要随季将军去金陵。
家中还有一些东西要收拾,所以今天是来和他们辞行的。
谈远的棺椁不会回京,但京城还是要设衣冠冢的。
众人说了些叮嘱的话,无非就是希望谈莹日后好好的保重。
谈莹乖巧的一一应下。
到了分别的那一日,谈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那日在帐篷外,谈莹将他们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话勾起了她心中最隐秘的疼痛。
将她心中的遗憾尽数放大。
是啊,为什么回了一趟金陵,就成为驸马了呢?
若非如此,她如今也不会一个人痛苦了,不是吗?
第32章
谈莹离开北疆的那一天, 天气灰蒙蒙的,见不到一丝阳光,她头也不回的坐上了季培为她准备的马车。
随着季家父子一起踏上了回金陵的路。
季家父子原本并未想这么早出发回金陵, 今岁辰国和北戎经历了一场恶战, 大辰虽然胜利了, 可也伤亡惨重。
谈莹的父亲谈远更是以身殉国。
季培原本是想在军营多留一段时日, 可因为此次回金陵需要带上谈莹同行, 姑娘家身娇体弱的,总不能和他们一样赶路。
故而选择了早些时日出发。
谈莹坐在马车上,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任谁见了都觉得她还沉浸在伤心当中, 无法自拔。
但她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想, 金陵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从来都没有去过金陵, 关于金陵所有的一切, 都是旁人说给她听的, 她的心中对待金陵有很美好的憧憬。
可再美好的憧憬也不能抵消对未知的恐惧。
谈莹总是很不安的掀开马车的帘子,看一看外面的景色, 一开始她可以看到很多很熟悉的景色。
枯黄的树叶, 萧条的大地。漫山遍野的雪。
千篇一律的景色,她从小到大,看了很多很多次。
明明不算好看的景色, 却让谈莹非常的安心。
车辙一路向南,但谈莹却越来越紧张,时不时的想看看外面的景色。
许是她的动作实在太频繁, 引起了一旁丫鬟的注意, “小姐,您一直看向外头, 可是有什么事吗?”
谈莹看了眼身边的侍女,轻轻的摇头,“只是有一些舍不得。”
侍女不明所以,一个劲的说着暖心的话安慰谈莹,而后者却只是浅浅的笑了笑。
侍女说的都是一些无用的安慰,谈莹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她不愿和侍女多言什么,便拿话敷衍她,“我没事,就是有点舍不得。”
谈莹告诉身边的侍女,她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仅仅是因为她舍不得离开这里。
不知是要说服丫鬟,还是要说服自己。
但有些话说的多了,听的人就会信以为真,“小姐您既然如此舍不得,为什么还要去金陵呢?那里人生地不熟的…”
“您在这边,不也挺好吗?”
至少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这是爹爹的遗愿,他希望我去金陵生活。”
“可是…将军平时是最心疼小姐的,若是小姐不愿意去金陵,将军一定不会反对的。”丫鬟说的天真,全然没有注意到谈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她不欲和丫鬟多说什么,索性就闭上了眼睛,“好了,莫要再说什么,我想休息一会儿。”
丫鬟见状,乖乖的闭上了嘴。
谈莹并不知道,北疆距离金陵到底有多远。
她只知道,他们白天赶路,夜晚睡在驿站,谈莹根本就睡不着觉,越往南走,她看见的景色就愈发的不一样,心中的惶恐越来越强烈。
这惶恐的情绪一直折磨着谈莹,她的精神越来越差,在他们到金陵的那一天,她终于撑不住了。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早上,从北方到南方,气候变得很不一样,景色也从萧条变成了绚烂。
谈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冬天还能看到这般浓郁的绿色。
金陵城外一片的生机盎然,她本以为这已经够好看了。
却不知,只是刚刚开始,从城外到城内,一座城墙的间隔了两个天地。
里头灯火通明,街市上是络绎不绝的百姓,街道两旁热热闹闹的。
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有许许多多新奇的小玩意。
路边的小摊上,还摆放着很多漂亮的胭脂,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就是装胭脂的小盒子,都是精致又特别。
走在街上的姑娘们笑着,闹着,身上陇着漂亮的斗篷,深红色的斗篷外头滚着一圈白色的毛边,犹如点睛之笔。
谈莹认识那是狐毛,但从来都不知道,狐毛竟然可以做的那么漂亮。
不是一整张皮毛制成的皮草,并不是为了取暖用,仅仅是为了好看。
谈莹看的有些移不开视线。
一双眼睛根本就看不过来。
她看了很久很久,根本就舍不得放下帘子,一直举着帘子,直到手都举的酸痛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就是金陵啊。
也不知是不是一路上强撑着太久,还是来到金陵之后,受到的刺激太大,谈莹还未到将军府就晕了过去。
丫鬟翠翠因为太担心谈莹,一时没有忍住惊呼出声。
街道上虽然人来人往声音十分嘈杂,可季培父子俩本就耳聪目明,早早的听到了动静,但因为还未到府上,也不便上前查看情况。
偏偏翠翠一直哭哭啼啼的,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季阳平万不得已他只能靠近马车出声提醒。
翠翠这才止住了哭泣。
大军不得入城,全部都在城外驻守,季培和季阳平本是要进宫面圣的,但因为带着谈莹,便只能将她先送回将军府。
柳氏和少夫人早就知道谈莹会跟着他们父子俩回京的事情,所以对见到谈莹这件事早有准备,可婆媳两人也委实没有想到第一次和谈莹见面就是这样的情况。
“好端端的怎么会晕过去?可是病了?”柳氏有些着急的问道。
可是跟在谈莹身边的丫鬟那是一问三不知。
最后柳氏也放弃了询问,直接让府中的婆子将人背到了客房里面,“赶快去请大夫过来。”
柳氏张罗着请大夫,而少夫人则让身边的司琴带翠翠下去安置。
司琴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聪明能干,安置一个小丫鬟自然不在话下,“你先跟着我去换一身衣服…好好的休息一会儿,你们家小姐有我们夫人和少夫人照顾,不会有事的。”
可翠翠却不怎么愿意,“我要留在这里陪我家小姐。”
“你若是也病倒了,谁来照顾你家小姐?”
在司琴的劝说下,翠翠总算是跟着走了
大夫很快就过来,替谈莹把脉之后,说她是因为长途跋涉加上心思忧虑,一急之下才会晕过去。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柳氏有些担心的问道。
大夫让柳夫人放宽心,“这位姑娘并无大碍,不过是因为长途跋涉没有休息好,堆积在身体里的疲惫尽数显露出来,才会如此。”
柳氏闻言总算是放松下来了。
谈莹一直都没有醒来,那个叫翠翠的丫鬟忠心不二,匆匆扒了几口饭之后,一直守在谈莹的身边,柳氏倒是抽空去看过一次。
但因为季培归家,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忙。也顾不上太多,只是让人守着谈莹等人醒来。
少夫人这边就空闲了许多,忙完之后就坐在屋子里喝茶。
每一会儿司琴就快步的走了过来,“少夫人。”
“打听清楚了?”
司琴谨慎地点头,“奴婢打听到谈姑娘是进城之后才晕过去的。她这一路上心情都非常的糟糕,晚上也睡不着觉。”
少夫人听罢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让司琴多注意一些。
司琴什么都没有多问,主仆俩说完正事就开始闲聊起来,“鸿儿呢?还在不高兴吗?”
“小少爷在书房里雕木偶呢,说是要送给公主的孩子。”
“我还以为不让他去看公主,他会不高兴。”少夫人听到这里心中也甚是安慰,和司琴感慨孩子到底是长大了。
“小少爷是个大孩子了,早就已经懂事,不会让您为难的。”司琴笑着劝说。
“公主最近的精神倒是好了一些,只是一到下午就会害喜想吐,整个人恹恹的。”
“那日鸿儿来求我,说想去看看婶婶,我倒也问过公主的意思,公主说她没办法陪鸿儿说话,担心鸿儿会难过。”少夫人想到这里心中也生出不少的无奈。
她是一向知道他们俩的感情不错,只是没想到感情会这么不错。
公主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显然是高兴的,可她只是想了一会儿就拒绝了。
很认真的告诉自己,不想让鸿儿难过。
“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少夫人笑着开口,显然是心情极好,“太医也说公主的情况越来越好,她害喜呕吐的状况也有所改善。”
“等将军回来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
主仆俩还说着话,另一边门房就急急忙忙的来报,说是将军和大少爷回来了。
少夫人连忙迎了出去。
季家父子俩刚刚面见完陛下,这会儿刚到府中,尚未来得及坐下就问起谈莹来。
“人还没有醒来,说是因为一路上忧虑导致的。”
季培听见这话皱起了眉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柳氏多费心,请大夫好好的为她调理。
柳氏笑着答应下来。
一家人见面,自然免不了寒暄,只是季培未在人群中见着熟悉的身影,多少有些疑惑,“二郎他,还未下朝?”
柳氏轻轻的摇头,笑着将家中的喜事说了出来。
季培听见之后,眼睛睁的老圆,“当真?”
“这么大的事情,我难道还骗你不成?”柳氏嗔怪的看着他,挥了挥手让下人们全部退到外头,又说起南宫静瑶的情况来。
“公主如今尚未好转,所以今日才没有过来。”柳氏笑着解释道。
季培倒是不在意这些,方才当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公主知道爹您今日归家,特意让媳妇向您问候呢。”少夫人奉上了一盏茶。
季培今日归来没有见着小儿子和公主,心中的确还是有些疑惑,再知道是这个情况之后,便觉得公主太费心。
“怎么还惦记着这些?”季培虽然嘴上那么说着,可心里依旧觉得暖暖的。
看着妻子就又忍不住问起那孩子来,“太医是怎么说的,一切可都还好?”
“尚好,尚好,你能不能小点声,莫要声张出去。”
“我知道,知道。”季培嘴上这么说着,但又忍不住的问了。
堂屋中时不时的传出来欢声笑语,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好不热闹。
晚一些的时候,季长风过来了,只不过这一回,他是一个人来的,带上了南宫静瑶准备好的茶叶。
柳氏命人收了起来。
季培见着季长风,便又忍不住的问起孩子的情况来,季长风并不知道父亲已经听人说了许久,此番见父亲问起,当然也不会有所隐瞒,“张太医说情况好了许多,如今汤药都已经减少了些许,张太医也由三日问诊改为了五日。”
季长风陪着父兄说了不少的话,很快就到了晚膳时分,季长风却没有留下来用膳,和家人辞别之后,便回了公主府。
季培看着幼子的背影若有所思,许久不见,瞧着倒是懂事了些。
晚上的时候,柳氏拿出了南宫静瑶送的茶叶,尽数给了季培,“这可是荆州送来的新茶,产量极少,也唯有公主手中才有。”
季培有品茶的喜好,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喜好,南宫静瑶便是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头一回收到儿媳妇送的茶叶时,季培当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拿着那价值千金的茶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后来才知那就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南宫静瑶即使送了多名贵的茶叶,也从未想过做什么文章,春天的时候,季培还收到了金陵送去的雨前龙井。
还不是以长公主的名义送的,她只是简简单单的交给柳氏,让婆婆寄家书的时候一块儿送过去的。
“什么?荆州的新茶?”季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忙不迭的命下人烧水,他要泡茶。
“原本还能忍上一忍,但这会儿可是不能忍咯。”
至于今晚还能不能睡着,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畴。
柳氏只是笑着,并没有阻止季培的意思,难得丈夫今日高兴。
夫妻俩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的话要说,只是今日的话题,大多都还在谈莹的身上,“你打算如何安置那个孩子?住在将军府终归是不妥当。”
“我也深知不妥,但老谈家中,当真是一笔糊涂账,他那故去的父亲宠妾灭妻,如今府中兄长,都是那小妾所生,从来都视老谈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没有老谈这个弟弟,如何还会善待谈莹?”
“老谈倒是给女儿留下了不少家产,可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守得住。”
谈夫人并不是金陵人士,所以谈莹在金陵根本就是举目无亲。
柳氏知道季培不会对谈莹不管不顾,便想着要不要收谈莹当干女儿,“谈将军夫妇二人均已离世,她身为人子,不能不为之守孝,可孝期有三年,三年一过,还有什么人会记得谈将军?若我们收谈莹做干女儿,日后婚配也不至于太艰难。”
“适龄的青年,可有合适的?”
“倒是有几个合适的,但谈莹如今要守孝…旁人也不会等她三年。”柳氏只觉得有些头疼,若谈将军还在,哪怕只有一口气,想要和谈莹结亲的也不会少。
可常言道人死如灯灭,等时间一久,谈将军留给女儿的一切,都会随着他的逝去而消失。
只怕日后这婚事,有些难办。
“夫人瞧着合适的就好。”
“老谈也只是想闺女能够安稳度日,平安顺遂的过一生。”
季培倒也没有固执的非要妻子做到什么,承诺什么。因为副将的临终托孤,季培当然会护着谈莹。
但相看人家这些事,妻子有自己的考量,季培既然将这件事告诉妻子,自然是相信她的。
关于干女儿一事,季培也觉得是很好的主意,但也不能贸贸然的替谈莹做主,“等孩子醒了问问孩子的意思。”
柳氏轻轻点头。
季培又不放心的说了一句,“只是她骤然失去父母,只怕心情没那么容易平复,还请夫人多担待些。”
“我如何会和个孩子计较?”柳氏没好气的看了丈夫一眼,只觉得他说的都是些废话。
夫妻俩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夜色深沉,正院的灯才熄灭,只不过季培一直都睡不着觉,却死撑着不肯说出来,坚决不愿意承认是昨儿个非要喝新茶闹的。
第33章
季长风去了将军府之后, 南宫静瑶也没有太闲着,她让春梅将库房的册子找出来,她想要瞧瞧库房里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公主府中很多的赏赐都是登记在册的, 均是宫中赏赐, 南宫静瑶便是想送人, 也是动不得的。
可父皇母后对她多偏宠, 还有许多东西都是他们私库里直接给的, 别提她还有两个哥哥。
她府中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
“殿下是想要找什么?”春梅将那册子翻开,放在南宫静瑶的不远处。
“本宫就随便的看一看。”南宫静瑶随口说道, 以往春梅盘点东西, 她都会在一旁, 瞧见合适的都会拿出来, 或是送人, 或是自己留用,但是这一回, 春梅死活都不愿她在一旁, 非说有灰尘。
南宫静瑶没有办法,只能作罢。
好不容易等春梅将库房的一些东西盘点好,便让她将册子呈上来, 只是这册子上写的东西,南宫静瑶看的一头雾水。
“这方水云胭脂砚台,是什么模样, 打哪里来的?让人取来, 本宫瞧瞧。”
春梅看了一眼册子上的记载,便让人去取了。
等东西到了之后, 南宫静瑶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这砚台是哪里来的。
春梅见状立刻开口说道,“是太子殿下给您的。”
“皇兄好端端的,送本宫砚台做什么?”南宫静瑶有些莫名,这砚台一看就是崭新的,也不知在库房里吃了多久的灰。
“因为五皇子当时送了您一方砚台,您还说日后要写什么帖子就用它,这事儿被太子殿下知晓了,他也送了您一方。”
春梅笑着开口,说来说去,就是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殿下在“争宠”,她们公主夹在中间很是头疼。
就这砚台的事情,还是小的,库房里头不知攒了多少。
“原本您是想取出来用的,可您当时用的砚台也还是新的,所以就搁置了。”
总而言之就是好东西实在太多,根本就用不过来。
南宫静瑶也想起来这事怎么回事,便决定将这砚台取出来用了。
春梅就将这砚台搁置在了房里,将另一方收了起来,“殿下可还要看看别的?”
南宫静瑶认得上头的字,却实在想不起来东西是什么模样,看了两眼便兴致缺缺的,让春梅将册子收了起来。
坐在床上发起带来,还时不时的朝外头看了看,春梅细心,早就发现了不同,“殿下您今日有些心神不宁的,可是哪里不太舒服?”
春梅细心的问道。
南宫静瑶随意的摆了摆手,说自己没事,“公公今日回京,本宫不能前去,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虽说君臣有别,她夫家的公爹见了她的面,也是需要向她行礼的,可南宫静瑶敬重公公,从来都是免了这些。
每一回季培归家,南宫静瑶都会如同普通媳妇前去迎接,这是她对长辈的敬重。
但季家却从不会因此而有所怠慢。
“公主如今需要静养,季老将军若是知道原委,肯定也不赞同公主外出的。”
“本宫到底还要在床上躺多久?”南宫静瑶难得的有些抱怨。
春梅甚少听到这些,心中也知公主不易,可她们除了耐心伺候,软声的安抚,能做的也实在有限。
春梅见天色暗下来,询问公主可要传膳。
原本她们也不会有此一问,公主今日时常会饿,用膳的时间大多不定,从来都是等驸马回府之后便传膳。
但今日驸马不在,春梅便来问了公主的意思。
“传膳吧,夫君去了将军府,不会回来用膳,他难得见到公公,一定有许多的话要说。”南宫静瑶笑着开口,还问春梅今日厨房有没有准备她喜欢的糕点。
“殿下,张太医说过,您不能吃太甜的东西,奴婢便擅自做主,没有让她们准备。”春梅其实也挺犯愁,公主害喜严重,能吃下的东西并不多。
偏爱甜食。
但张太医明确的说过,不能吃的太甜。
春梅也只能狠着心克扣。
每一次瞧见公主那可怜的模样,她都觉得心疼,可为了公主的身子着想,她也只能做这个恶人。
果不其然,南宫静瑶听见这话之后,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看着春梅。
春梅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这才为何也这么清淡?”
南宫静瑶示弱无果,只能看着面前那寡淡的菜肴,心中不知有多难受。
但她尚有理智在,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当然也不会任性,只是语气失落了不少,“罢了,端上来吧。”
春梅扶着她来到桌边,椅子上不知垫了多少的软垫,南宫静瑶其实觉得自己并没有太大的不适,但南宫静瑶知道她们这般小心是为何,当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不过她这饭菜还没有吃几口,外头就传来了动静,孙于直直的跑了进来,高兴的说道,“殿下,驸马回来了。”
南宫静瑶没反应过来,被一口汤给呛到了,连忙将碗推到一旁,不住的咳嗽起来。
季长风还没走到屋中就听见南宫静瑶的咳嗽,快步的走了进来。
春梅原本想上前的,但瞧见驸马之后,就站住了。
季长风并未发现,见状只是略略迟疑就走上前伸出手替她顺了顺气。
南宫静瑶咳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的止住了,抬眸看向季长风,“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季长风没有回应,反而问她怎么忽然咳嗽起来了。
南宫静瑶听见这话,面上有些尴尬,染上了一些薄薄的粉色,“我…我就是…”
季长风环顾四周,看见了被她推得远远的汤盅,大概明白过来,“呛到了?”
“…嗯。”南宫静瑶别开眼,总觉得有点儿不大舒坦,季长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南宫静瑶却有点手足无措,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轻酌。
季长风想提醒她小心,但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又担心自己贸然开口会将她吓到,只能按耐住。
好在南宫静瑶很快就回过神来。
季长风也终于放心下来,在南宫静瑶的身边坐下,命春梅将碗筷呈上。
南宫静瑶的神情就更惊讶了,“夫君,你未用晚膳吗?”
其实她心中有所猜测,这个时间,他应当是没有用过晚膳的,可今日…
南宫静瑶想到了一种可能,看着季长风轻声问道,“夫君是,特意回来的吗?”
季长风的神色微微一僵,在南宫静瑶的期待中,缓缓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好在南宫静瑶并不怎么介意这些。
连连让春梅将碗筷拿上来。
季长风见她高兴,心中那点儿微不足道的不自在也终是烟消云散,只是这些,他并没有在意。
反而问起别的事情来,“公主方才在想什么?怎么忽然呛到了?”
“没有想什么…”南宫静瑶的脸上有些赧意,倒也没有想过扯谎,见季长风问起,便就说了,“就是看见你回来,我有一点惊讶。”
她本就是因为这件事而呛到的。
因为南宫静瑶太过坦诚,季长风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他愣了愣神,绞尽脑汁的想着,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而她很善解人意的岔开了话题,问季长风公公和大伯两人可还好。
“父亲和兄长一切安好,只是不知为何,今岁回金陵早了一些。”
季长风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过是在心里想想,不过是提早了几日。
心想着总没有什么大碍。
“也许是因为北戎今年提前递交了降书。”南宫静瑶知道这件事,其实季长风也知道,但他没说话,实则这些事从前也有过。
季长风觉得应当不是因为这件事,但他也没有开口,他有心想和南宫静瑶多说说话,可是每一次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所以他们俩时常都会陷入尴尬。
只是一个有心包容。
另一个如今有所长进,也不会任由她尴尬。
到底还算是好些。
这会儿更是学会了附和,“也许,是因为这事。”
季长风认真思考的模样让南宫静瑶也开始重视起来,以为他是真的疑惑,便有心给他建议。
“夫君若真想知道,去问一问公公不就好?”
季长风这会儿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非要找这么一个话题,他想,便是问问南宫静瑶今日的情况,也比现在的尴尬来的要好。
但眼前的人说的那么认真,认真的季长风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也不愿告诉她,自己只是随口说的。
只能含含糊糊的应对,“…嗯。”
“夫君,若公公知道你这么关心他,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南宫静瑶说的笃定。
“…嗯。”
“夫君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吗?”南宫静瑶越问越过。
季长风的脸上却飘上了两朵可疑的红晕,惹得南宫静瑶愈发的疑惑。
“夫君,你怎么了?”
“公主,今晚你想要听什么?”
两人一起开口,南宫静瑶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季长风是不想要讨论这件事,但他看着也不想是生气,反而是有些…羞赧?
她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想要听新出的话本。”
季长风并不知最近金陵到底新出了什么话本,见南宫静瑶提及,就让春梅将那些话本拿过来。
才堪堪翻了翻,就面无表情的合上,“公主,臣继续同你说礼部的典籍。”
南宫静瑶忍不住的有些想笑。
她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会和季长风提及话本,也许是因为她有孕之后,夫君变得比以前亲近不少。
也许是因为,他近来待自己温柔了许多。
更因为今日,他特意回府陪她用晚膳。
明明,他出门的时候,自己曾说过,让他留在将军府陪公公婆婆用了晚膳再回来。
这些改变,南宫静瑶全部都放在了心里。
她不知道,季长风心中是怎么想的,可是她的心里,是很快活的。
季长风继续念着手中的典籍,典籍换了一本又一本,南宫静瑶已经从一开始的昏昏欲睡,到如今的能仔细听着。
“这些典籍,夫君全部都看过了吗?”
季长风点了点头,南宫静瑶见状,连连感慨礼部官员的不易,还要看这么多的典籍。
季长风没有说话,实则这些典籍,只需要查阅,并不需要全部都看过去,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和礼部的官员无关。
他志不在此,却生生的被困于此,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季长风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接受这些事情的,他只记得自己那时候不知看了多少的典籍,看了多少的卷宗。
一点一点的强迫自己接受。
当他朝着那些卷宗,写下第一篇祭文的时候,季长风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心情。
仿佛失去了什么,可他那个时候早已经不记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如今听南宫静瑶问起,才觉得那一切早已经远去,“大多数都看过。”
“也能知道一些,从前不知道的事。”
季长风见她没有睡意,便合起了手中的书本,问起了南宫静瑶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季长风从前,可不会问这些的,今日也不知是不是被那话本给刺激的。
“兄长从前倒是给过我不少的藏书,可我小的时候不大看的懂,如今也不太记得。”
“倒是江韶哥哥,给过我不少有趣的书籍,其中有一本…”
“公主。”季长风面无表情的打断南宫静瑶的话,冷静的开口,“臣,再给你讲讲礼部的典籍。”
南宫静瑶:“……”
不是在问她以前看什么书吗?怎么又要讲典籍了?
第34章
南宫静瑶茫然的抬起头来, 听着季长风念起那繁杂的典籍。
不知为何,她觉得季长风这会儿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这些典籍, 这些日子她听了许多, 原本都已经听习惯了, 但今日又忍不住开始犯困。
以往这个时候, 季长风都不会再继续念下去, 但是今日季长风不知在计较什么,就好像没瞧见一般,甚至还明知故问,“公主, 你困了吗?”
南宫静瑶打着哈欠, 抬眸看他, 轻轻的摇摇头, “还没有, 你念到哪儿了?”
明明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是没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甚至还关心他会不会渴了, 说话间就要喊春梅倒水。
季长风看着她这般模样,原本那点儿气恼,早已经不知不觉的消散了。
手中那本厚厚的典籍, 到底还是合上,他垂眸轻语,“公主, 夜深了, 早些休息。”
南宫静瑶的眼睛早就已经闭上,这会儿含含糊糊的应了两声, 估摸着很快就要睡过去,只是她皱着眉头,到底没有太安稳。
季长风伸出手,替她挡住了光影。
没一会儿,她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季长风将那些典籍收了起来,放到了一旁的书桌上,这个时候,他其实也应当要休息才是。
陛下尚未封印,他们还是要早朝的。
只是今晚不知何故,季长风有些睡不着,他又一次,在南宫静瑶的嘴里,听到了江韶的名字。
似乎,她每一次说起江韶时,神情都是那么的轻松,这让季长风的心里稍稍的有些厌烦。
但这厌烦来的莫名其妙,且毫无道理。
让他颇有些不自在,季长风甚至都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在厌烦什么。
那天夜里,季长风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翌日,季长风起晚了,长山在外头候着,想喊又不能喊的。
而屋里的季长风,其实早就已经醒了,只是南宫静瑶还没有醒来,她睡得很沉,双手拢在一块儿,面朝着他的方向,小心的抓着胸前的锦被。
季长风伸手碰了碰,感觉到她露在外头的手有些微凉,小心的将南宫静瑶的手放到了锦被里。
南宫静瑶一动,他立刻就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担心自己会将人吵醒,但南宫静瑶只是转了个身,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季长风看了她一会儿,终是替她掩好了被角,走到外间让长山进屋来伺候。
长山看见季长风之后,激动的热泪盈眶,天知道他方才到底是怎么过的。
都已经开始想着一会儿要不要替主子去告假。
南宫静瑶全然不知早晨发生的一切,等她醒来的时候,身边不出意外的已经空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覆而又闭上,有一些不大想起来,“今日怎么那么早?”
“殿下您忘了?今日娘娘身边的崔女官要过来,您昨日特意吩咐奴婢要早些喊你。”
南宫静瑶这会儿想起了这件事,可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她昨日也不知道今天会这般困。
“今日能不能不起?”
春梅拧好了帕子之后,便听见自家公主说了这么一句话,有些意外道:“殿下昨日是没有睡好吗?”
“夫君昨日不知怎么,一直再说礼部的那些典籍,我听得有些头疼。”南宫静瑶其实真的不太听得懂。
春梅见她一脸苦恼的模样,便建议公主要不要同驸马说一说。
“不用。”南宫静瑶打了个哈欠,“本宫只是想听他说说话,至于说什么,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听一听礼部的一些制度,多知道一些也是好事。省的遇到有人来问本宫,本宫一问三不知。”南宫静瑶说的轻巧。
但春梅心里可是门儿清的,试问有谁会白眉赤眼的来问公主这些?
还不就是为了驸马么?
只不过这话春梅不会说,谁让公主近来高兴呢。
“殿下若真的困,不若奴婢去同崔嬷嬷说一说?”
“无妨的。”南宫静瑶甚是艰难的睁开眼睛,“扶本宫起来吧,若崔嬷嬷见本宫不好,传到宫里去岂不是白白惹母后担心。”
春梅听罢便依言扶公主起来,她靠在软榻上面,连眼睛都没怎么睁开。
“殿下,今儿个早上有做桂花红豆小圆子。”春梅有许多种方法可以哄好公主,近来最好用的便是吃食。
果不其然,南宫静瑶听到这里,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快些呈上来。”南宫静瑶迫不及待的说道。
春梅立刻就命人将小圆子呈了上来,甜甜糯糯的味道让南宫静瑶眉开眼笑。
公主府中,春梅哄好了自家主子。
而将军府中,谈莹在睡了一天后,终于醒了过来。
翠翠一直守在谈莹的身边,见她迟迟未醒非常的担心,而谈莹根本不知道这些,她睡了许久,仿佛要把这一路上缺失的觉,一次全部补回来。
这会儿醒过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她环顾四周,触目所及的都是陌生的摆设。
这让谈莹的心中有些紧张,好在身边还有翠翠在,让她不至于慌乱。
“小姐,您终于醒了?”翠翠的声音传来,拉回了谈莹的思绪。
她看着身边的翠翠,默默的点了点头,她想说话,却觉得嗓子疼的厉害。
努力了许久,才终于说出了一句话,“翠翠,我这是在哪里?”
“小姐,我们到将军府了,这是将军府的客房。”翠翠轻快的说道,“您睡了一天。奴婢可要担心死了。”
“将军和将军夫人都很担心您。”翠翠一股脑儿的说了许多的话,谈莹仔细地听着,但她这会儿实在难受,并没有太多的耐心,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和翠翠示意,让她去取一杯水来。
偏偏翠翠这会儿因为她醒过来太激动了,什么都没顾得上。
谈莹只觉得嗓子眼都快要冒火,不得已只能出声示意,“给我倒杯水。”
翠翠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倒了一杯水给谈莹。
水是一早就备好的,放在小泥炉上头暖着,温热适中,谈莹喝了整整一杯,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想要再喝一杯,却又不想明说,只是看着翠翠。
可翠翠傻愣愣的根本不知道自家小姐的需求,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柳氏身边的嬷嬷过来。
那嬷嬷见谈莹醒来,脸上的神色舒展开来,“谈姑娘,您醒了?”
谈莹不知道那嬷嬷的身份,有些迟疑的看着她,好在嬷嬷善解人意,主动的开口,“奴婢是夫人身边的,府上的人都喊奴婢平嬷嬷。”
谈莹轻声的喊了一句平嬷嬷。
她的嗓子干渴的厉害,却偏偏要勉强自己和平嬷嬷说话,“让夫人费心了,我这会儿已经大好,不知夫人在何处,我想去请安。”
平嬷嬷看着面前的姑娘,她穿着一身的素服,脸上未施粉黛,鬓边还簪着一支白花,是戴孝的打扮。
“谈姑娘刚刚醒来,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平嬷嬷轻轻笑着,没有立刻答应,只说等谈姑娘大好了,再说这些也不迟。
谈莹如何等得到那个时候?
挣扎着要翠翠扶她起来,说自己并无大碍,一定要去请安,“平嬷嬷,这一路上承蒙两位将军照顾。只是男女有别,有些话我也不好多说,此番见到将军夫人和少夫人,定要当面道谢的。”
平嬷嬷见她不像是说假话,且大夫也说过谈姑娘只是一路上劳累了,并非有什么疾病。
思索一番便领着她去见柳氏。
谈莹最终还是没能喝到第二杯水,她忍耐着口渴,跟着平嬷嬷一起去了正院。
谈莹到正院的时候,少夫人正在和婆婆说起公主,她本打算今日去公主府一趟,前日公公回府,公主特意托她问候。
少夫人便想着今日去探望。
婆媳两刚说着话,就听说平嬷嬷带着谈莹过来了。
少夫人本可以避开的,但她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日后谈莹可是要住在将军府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如何避开?
更何况她也想看看谈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谈莹跟着平嬷嬷走在将军府的内院里,这一路上她的心中早已经泛起惊涛骇浪,她从来都知道金陵繁华。
但是她根本不知道金陵原来还可以这么繁华。
那日进城时候看到的一幕幕又不受控制的在眼前浮现。
穿过亭台楼阁,水榭长廊,谈莹终于跟着平嬷嬷来到了正院,在这里她见到了两位优雅高贵的女子。
一位年长些,另一位看着不比她大多少。
谈莹的心中有些许猜测,但她却久久的不敢有什么举动,直到听见平嬷嬷称呼她们为夫人和少夫人。
谈莹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平嬷嬷喊道:“夫人,少夫人。”
柳氏对待谈莹,自然是十分和善的,亲切的让她上前来,摸着她的手问她可还好。
握着她的那双手很是柔软,让谈莹那颗惶惶不安的心,像是终于落到了实处,她看着柳氏没忍住就掉下了眼泪来,惹得柳氏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好孩子,莫哭。”柳氏亲自替谈莹擦掉了眼泪,“既然来到这里,你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若是缺什么,就来同你嫂嫂说。”
柳氏看向少夫人,少夫人便接过话茬,“我就住在隔壁的院子,离这儿不远,若是寻不着我,同我身边的司琴说也是一样的。”
少夫人轻声说道。
谈莹轻轻的点头,连连道谢。
之后无论柳氏说了什么,谈莹一直都在说谢谢,婆媳俩有心想要让她不要那么拘谨,但有些习惯恐没有那么轻易改变。
因为谈莹的到来,少夫人没能去成公主府。
婆婆留着谈莹说话,她少不得得作陪。
最终就变成了婆媳两个陪着谈莹一块儿说话,少夫人和柳氏都是极有涵养的女子,若她们俩想要照拂一个人,自然不会被她察觉。
谈莹起初很紧张,但她很快就发现,柳夫人和少夫人都是很好的人,尤其是少夫人,谈莹只觉得少夫人是她见过最善解人意的人。
她心中在意的那些事情,均被少夫人三言两语的化解,并且她的脸上,连一点嘲讽的意思都不曾有。
在婆媳俩的刻意引导之下,谈莹总算是放松了,虽还有些拘谨,可比一开始要好太多太多。
午膳是摆在正院的,柳氏留了谈莹一块儿用膳。
早上的时间就这么悄然而去,少夫人便也歇了去公主府的念头,一门心思的陪着婆母和谈莹说话。
傍晚的时候,季鸿过来正院请安,瞧见母亲还有些奇怪,“娘,您不是说要去…”
崔嬷嬷领着谈莹去净手,季鸿并不知祖母院中有客人在,故而问的没有太多顾虑。
季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少夫人给打断了,“娘今日要陪祖母说话,所以没出门。”
季鸿有些疑惑,但也理解了母亲的意思,沉默不语。
没一会儿崔嬷嬷领着谈莹过来,柳氏便让他们母子俩一块儿回去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再一同用晚膳。
谈莹眼睁睁的看着少夫人离开,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晚上,谈莹自然是和季家一块儿用膳。
主位上坐着季培和柳氏,柳氏的下首坐着少夫人,而谈莹的位置就安排在少夫人的边上。
季培的身边坐着季阳平,接下去便是季鸿。
季家没有很多的规矩,一家人坐在一处用饭,也也很是热闹。
谈莹吃的并不多,她不太习惯金陵的饭菜,每夹一筷子菜都显得非常小心。
北方和南方的菜,口味很是不同。
柳氏充分的考虑到了这一点,也给谈莹准备了不少北方的菜,但她却没什么胃口。
一顿饭吃的有些食不知味。
柳氏担心谈莹不习惯,期间一直在和她说话,季家其余的几个人,也都明白柳氏的良苦用心,无论说什么都没有落下谈莹。
渐渐的,谈莹越来越放松,甚至还会和他们说几句话。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晚上,谈莹睡在客房里面,回想起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心中甚是难受,原来金陵竟然是这么不一样的地方。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都和谈莹从前所处的地方,很不一样。
今日的那些菜肴,更是精美的如同一幅画一般。
少夫人的优雅,让谈莹看直了眼睛,她感激少夫人的周全,同时心中涌现出一股深深的自卑感。
谈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消除掉她们之间的差距。
这一夜,她又没有睡好。
直到天都要亮了,才堪堪睡了几个时辰。
谈莹知道自己来到将军府是寄人篱下,所以从不会摆什么款儿,每日早早的起来去给柳氏请安,即便柳氏什么都没有说过。
谈莹也从未落下。
谈远家里的两个兄长,直到侄女回来之后,就如同狗见了骨头一般的=闻味而来,他们知道谈远这些年军功赫赫,一定留了很多好东西给侄女,就想着来分一杯羹。
全部都被季培给打发了。
季培为了一劳永逸,这几日没少指使季阳平将这件事情彻底的摆平,好在京兆府尹会做人,很快就将这件事情办妥。
季培将谈远生前在谈家拥有的一切尽数都拿了回来,全部转到了谈莹的名下。
谈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那些房契和地契都是少夫人交给她的。
“这些东西你都自己收好了,日后就算成了亲,也不能轻易的给了婆婆和夫君,虽说日后的夫君和你荣辱与共,可未成亲之前,你们到底是陌生人……”少夫人苦口婆心的说了许多的话。
告诉她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要学会自己甄别。
谈莹一字一句都听在耳朵里。
她看着少夫人,由衷的感激。
谈莹知道,其实自己不应该强求什么的,但是当方才少夫人说起夫君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庞。
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多少有些许的模糊。
这些时日,谈莹本以为自己是可以见着季长风的,但这几日她根本就没瞧见人。
谈莹寄人篱下,有许多事情都不方便询问。
只能在心中默默的盘算着。
两人说话的时候,柳氏过来了,她得知季阳平将谈家的事情办妥之后,心中落下了一块石头,想着有些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便打算过来问一问谈莹的意思。
柳氏笑着问谈莹可愿意当他们家的干女儿。
日后婚嫁就由他们将军府来操持。
这对谈莹来说,其实是最妥当的办法,也是将军府能给她的最大的庇护。
她住在将军府毕竟有些不太方便,若可以师出有名,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谈莹听见这个提议,心中不知怎么的颤了颤。
干女儿…她,她不想当柳夫人的干女儿。
很快,情绪战胜了理智,谈莹就听见了自己拒绝的声音,“多谢夫人的抬爱,谈莹出身乡野,恐不能接受夫人的好意。”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少夫人听到这里,更是忍不住的看向了谈莹。
第35章
腊月二十六这一日, 陛下终于封印,文武百官们不用上朝,在除夕之前, 难得有了闲暇的时候。
今日一早, 少夫人和季阳平一同登门拜访。
南宫静瑶卧床休养, 季阳平也不过是托少夫人问候了几句, 连长公主的面都没有见着。
季阳平没有逗留多久, 带着季长风一起外出。
而少夫人则留在公主府,陪着南宫静瑶说话。
“陛下今年封印倒是有些晚了,这都已经要到除夕。”少夫人坐在南宫静瑶的身边绣着帕子。
无论是针线还是绣篮都是南宫静瑶的,只不过公主殿下不大会女红, 有了身孕之后, 就更加动不得针线, 恰好少夫人时常过来, 闲来无事就绣着玩玩。
“像是因为年底有许多的事情尚未处理好, 父皇说来年要等过了元宵再上朝,许是有些事情拖不得。”南宫静瑶知道一些, 但她已经许久未进宫, 知道的也并不多。
只是从前听父皇提及过。
她记得幼年时,有一回年二十九了,父皇才封印。
“陛下勤政爱民, 是我们的福气。”少夫人说着话,手下的动作也没有停歇。
先前南宫静瑶想要的狸奴,如今已经用上了, 这会儿公主殿下又巴巴的想要个荷包。
“嫂嫂, 这回要黑色的狸奴。”
少夫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公主想要什么荷包没有, 怎么非看上我绣的呢?”
“自然嫂嫂绣的不一样。”南宫静瑶靠在软榻上看着少夫人忙碌,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主动的帮忙劈丝。
这不是什么累人的事儿,少夫人倒也没有拦着。
两人时不时的说上一句话,气氛很是愉快。
夏荷在廊下熬药,少夫人闻到那药味,没忍住问了一句,“公主这药还要喝多久?”
“张太医没说,不过他说孩子的情况挺好的,让我不用担心。”南宫静瑶说起孩子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少夫人也被感染,凑得近了些,小声问道,“公主,最近可觉得有什么变化?”
“特别想吃甜的。”南宫静瑶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春梅她们都不给她糖吃,她馋的厉害,有一天晚上实在忍不住,拉着季长风的手说起了这事,季长风倒也没说什么。
南宫静瑶还以为他没放在心上,谁知道第二日他竟然给她买了整整一罐子的糖。
只可惜啊,那糖还没来得及吃几颗,就被春梅给收走了。
那天晚上,春梅发了好大的脾气,将夏荷秋霜数落了一顿,就连孙于和长山也不能幸免于难。
隔着一扇门,季长风和南宫静瑶两个听得清楚分明,从那之后季长风就再也不给她买糖了,任由她如何撒娇,都不为所动。
南宫静瑶虽然和少夫人关系极好,可这些糗事,她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何况季长风送她糖果,她珍惜都还来不及,如何舍得抱怨。
“可不能吃太多甜食,等到日后月份大了,孩子长得太快,太大,生产的时候要吃苦头的。”少夫人闻言有些紧张,“何况吃太多的甜食,对你身子也不好。”
少夫人真心为着南宫静瑶,如若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嫂嫂放心,我知道的。”南宫静瑶小声的说道,同时拉着少夫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嫂嫂你摸摸,是不是有点儿变化了?”
少夫人见状,立刻将手中的帕子放回了绣篮里,甚至还将那绣篮推远了些,生怕里头的绣花针不小心扎到她。
虽已是腊月,可屋子里很是暖和,南宫静瑶并未穿的太厚,少夫人感觉到腹部上软软的弧度,很是惊喜。
她已经忘记季鸿在腹中时候的场景,这会儿甚是怀念,“公主如今可觉得真实了?”
南宫静瑶含笑点头,少夫人拿过一旁的锦被替她盖上,“屋子里虽暖和,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嫂嫂对自己关怀备至,南宫静瑶自然不是不知好歹的,拉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嫂嫂放心。”
那认真的模样看的少夫人哑然失笑。
“鸿儿知晓我今日来公主府,还托我给他小婶婶带信呢。”少夫人说话间就将季鸿写的信交给了南宫静瑶,“原本我问他可有什么话要我带过去,他说他要好好地想一想。”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写了这么一封信。”
少夫人有点儿头疼的抱怨,南宫静瑶看着这信,迫不及待的拆开了。
少夫人也没有打扰她看信,离开远了些,又拿起绣蓝开始绣东西,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南宫静瑶的声音,“朝廷都已经封印,学堂也应该休假了,嫂嫂今日怎么不将鸿儿一块带过来?”
南宫静瑶原本是下午的时候会犯困。
季鸿下午才从学堂归来,那时候她不好见孩子,不能好好的听他说话,担心孩子会失落。
如今学堂休假,上午也是得空的,若孩子过来,倒也是能见。
少夫人听到这儿,心中略过一丝无奈。
南宫静瑶看见,轻声的问道:“嫂嫂,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少夫人冲着南宫静瑶浅浅摇头,她原本是打算带季鸿过来的,可谁让府中多了那么一个人。
自从那一日,谈莹拒绝了婆母的提议之后,少夫人这心里就觉得有些古怪,谈莹如今一介孤女,无父无母,外祖家远在北疆,族中叔叔伯伯莫说是庇护,没有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都已经算是没有丧尽天良。
在这前有狼后有虎的状况之下,谈莹竟然会拒绝?
公公婆婆倒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过,毕竟认干亲是他们的主意,可愿不愿意被认干亲,那就是谈莹的自由。
这件事半点都强迫不得。
横竖不管是不是干女儿,季培和柳氏总是会做到对谈远的承诺,送他的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
季家二老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是少夫人心里却有着挥之不去的疑惑。
也许是因为她曾听过不少的传言,也许是因为她始终没有太弄清楚谈莹的心思,故而多了几分探究。
少夫人总觉得谈莹还未放下。
公主和小叔成亲都已经近三年,谈莹也老大不小了,若真的放下了,怎么可能还不婚配?
但这事关姑娘家的清誉,没有什么证据,少夫人也不能妄加揣测。
可无论如何,这些事情,少夫人都不打算告诉南宫静瑶,省的白白惹她担心。
至于为什么不带季鸿过来,纯粹是因为谈莹知晓她要来公主府,总说想给公主请安。
少夫人不知谈莹是何心思,便敷衍了过去,推说南宫静瑶身子不适,需要静养。
她也只是奉婆婆之命,去向公主问安。
为了避免谈莹觉察,少夫人便自己来了,没有带上季鸿。
不过今日,却另有缘由。
“鸿儿去公公面前炫耀你给的剑,公公便让他舞剑,结果公公嫌弃鸿儿花拳绣腿,最近正据着他练剑呢。”少夫人笑着开口。
公公虽然宠孙儿,却也是真的嫌弃季鸿的剑法。
因为这件事,季培和柳氏两个人还差点吵起来。
少夫人将这些事告诉南宫静瑶。
南宫静瑶忍俊不禁,“竟是如此?”
“是呢,娘这几日可生气了。说公公一年到头不着家,好不容易回来,就来挑剔这些。是不是觉得她照顾不好孩子。”少夫人说的绘声绘色。
说起公公婆婆之间的事,那真是许久都说不完。
南宫静瑶听的认真,忍不住和少夫人一块儿笑起来。
笑过之后,便让春梅再去库房取了一盒茶叶过来。
让嫂嫂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带走。
“嫂嫂让公爹多喝些茶,莫要着急上火的,鸿儿天资聪颖,也肯吃苦,学什么都是极快的。鸿儿现在还小呢,他们平时不见孩子,什么都凭空想象,自然对孩子不大满意,但谁还不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呢。”
南宫静瑶早就发现,大多数人都有这个毛病,包括她的亲哥哥。
鸿儿好歹还大几岁。
但她那亲侄儿,才那么小一个孩子,笔都还不怎么握的稳,哥哥就嫌他字写得丑,这不是欺负人吗?
“公公甚少回家,可别伤了他们祖孙的情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婆婆和嫂嫂平素忙碌,还要教养孩子,本就辛苦。
虽说将军府中奴仆无数,季鸿的身边不仅有奶娘小厮。
还有不少人伺候着。
可吃穿不愁又如何?
谁能代替父亲和祖父?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就没有太多的意思了。
有些事情本就是两难。
“爹若是见到这茶叶,肯定高兴。”少夫人并没有推辞,她们相处也自有默契。
这是公主对长辈们的心意。
若刻意推脱,反倒不好。
季长风和季阳平去了城外,送消息回来说一时半刻回不来。
午膳的时候,春梅便准备了一顿便饭,少夫人陪着南宫静瑶一块儿用的。
只有她们两个人,倒也没有太多的规矩。
南宫静瑶见少夫人难得留在公主府用膳,便让春梅将埋在地底下的梅子酒给挖了出来。
泥封一拍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春梅打了一壶放到桌上,南宫静瑶亲自给少夫人倒上了酒,“嫂嫂尝尝,可喜欢。”
少夫人便尝了尝,只觉得甘甜爽口,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南宫静瑶见她喜欢,便让春梅将剩下的那一坛子交给司琴,让少夫人带回将军府。
回去的路上,少夫人看着那坛梅子酒,忍不住的和司琴玩笑,“这若是让旁人知道,指不定怎么想我,半坛子酒都要巴巴的带回去。”
“少夫人又在开玩笑。”司琴替自家主子捏了捏腿,“这要不是您,公主也不会给呀。”
“春梅说,这是西南送过来的梅子,这水也是玉泉山送过来的山泉,总共也只酿成了几坛,她还说之前纯英郡主想要,公主都没有给呢。”
玉泉山山泉酿造的梅子酒,花再多的银子都是买不到的。
便是公主府上办宴会剩下也会有人讨要,何况这还是她自己喝剩下的。
少夫人看了司琴一眼,娇然笑道,“我自然知道公主待我要好,只是这事儿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从旁人的嘴里说出来,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特别舒坦。”
司琴都有点儿不忍再听下去,“少夫人,您今儿个怎么连奴婢都一块欺负。”
“公主性子单纯,待人一片赤诚,旁人待她好,她便会真心相待,这般性子很容易吃亏。”少夫人轻声说道。
司琴听出主子话里有话,忍不住的开口,“少夫人,您可是在担心谈姑娘?”
谈莹几次三番的过来找少夫人,说要给公主请安。频繁的司琴都忍不住问过自家主子,谈姑娘这般殷勤,可是想巴结长公主。
但少夫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司琴是她身边的人,少夫人很多事情都不会瞒着她“那日,谈莹拒绝了婆婆认干亲的提议,这般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我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司琴自然也觉得古怪。
“司琴,找人将她盯紧了,无论谈莹有什么目的,我都不希望她伤害到公主。”
更多的话,少夫人没有说,她只是觉得谈莹有古怪,但具体如何还尚不可知。
一切都未发生,少夫人总不能直接将谈莹当成嫌犯来对待。
回府之后,少夫人将公主的回信给了季鸿,季鸿高高兴兴的去自己屋子里拆了,拦都拦不住。
而后又将茶叶给了婆婆,让婆婆转交,顺便将公主说的那些话也一并说了。
柳氏感慨不已,嘴上说着要将茶叶昧下。
但这茶叶到底还是到了季培的手中,季培想收又不好收的,“公主前些日子,已经给了荆州的新茶。”
“不喜欢?那不如我就自己留着。”柳氏说完就将那茶叶收了回来。
季培立马抢了过去,“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我抢东西。”
柳氏看着他冷笑。
季培拿着茶叶爱不释手,却后知后觉的问道,“公主好端端的,怎么又给老夫送茶叶了?”
“还不是让你莫要欺负鸿儿。”柳氏笑着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季培。
季培听完也是哭笑不得。
“鸿儿可真是好福气,婶婶这般疼他。”
季培连连感慨,说日后公主的孩子出生,还不知是什么样的光景。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横竖不会吧你的孙儿给教坏。”柳氏气定神闲道。
季培也知今日是自己不对,连连和妻子赔不是。
等赔完不是,就迫不及待的要烧水泡茶,拉着妻子一块儿品茶。
柳氏想也没想的拒绝,“我可不想晚上睡不好。”
季培心痒痒,便自己喝了,结果并没有太大的意外,那天夜里,季老将军又没能睡个好觉。
*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除夕,这一日谈莹如同往常一样,来正院给柳氏请安,恰好季培也在。
瞧见谈莹就关切的问了几句。
谈莹一一作答,提及如今在将军府的日子,她总是心怀感激。
柳氏今日还有别的事,便让那个谈莹先回去休息,等晚上的时候一块儿用年夜饭。
一起守岁。
谈莹乖巧的离开了正院。
她一步一步走回客房,忍不住的朝外院张望,却只看见了季阳平和少夫人一家三口。
没有见到别人。
翠翠见她迟迟不曾挪动步伐,有些好奇的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翠翠,今日除夕,你说,长公主殿下,会来将军府吗?”谈莹像是找不到什么人诉说心事,只能病急乱投医的问起翠翠。
可翠翠如何能打听得到长公主的消息?
见自家小姐脸上失落,只能笨拙的安慰她,“除夕这样的日子,长公主殿下…也许,会来?”
“若是能见到公主…就好了。”谈莹的脸上满是憧憬。
让翠翠很是疑惑,“小姐,您为何一定想要见到公主?”
“您说要给公主请安,少夫人不也没有应允。”翠翠说到这儿不知有多心疼,“要不然,就算了吧。”
“胡说什么呢?”谈莹轻声斥责,“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金陵多少女眷想要同她搭上关系?我日后长居金陵,总要为自己打算。”
“如今近水楼台,我当然要把握好机会。”谈莹坚定的说道。
翠翠听得一知半解,但也明白这事儿对自家小姐很重要,便认真道,“小姐您放心,奴婢去打听。”
“好。”谈莹微微笑道,并不阻止翠翠。
她又深深的往外头看了一眼,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这么久了,怎么就一次都没见着呢?
第36章
除夕这一日, 公主府中很是忙碌,虽说孩子已经三个多月,太医院诊脉后说孩子的胎像已经大好, 但宫宴人来人往, 很是累人, 南宫静瑶近来坐不住, 便没打算去参加。
不参加宫宴, 这年夜饭自然是安排在长公主府,自然也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虽说南宫静瑶不会在宫中露面,但长公主也不会被人遗忘,今儿个一整天, 府中人来人往, 宫中的赏赐一茬接着一茬, 从帝后到五皇子, 每个人都有份送礼。
将军府中, 季培和柳氏也准备了礼物送过来,并未有正式的拜帖, 纯粹就只是心意。
春梅忙着照顾南宫静瑶, 清点礼单的事情就落到了秋霜的身上,夏荷最要紧的事情还是照看安膳食。
其他的,她一律都不管。
公主府众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院子里,贴春联的,贴窗花的, 挂红绸的。
忙中有序, 并不会给人乱糟糟的感觉。
今日的天气不错,也没有什么风, 南宫静瑶便坐在廊下晒太阳,看着他们忙碌着,倒也觉得很有趣味。
春梅跟在她的身边伺候,看似闲暇,却一点也不得空。
时不时的就有人来禀告。
这些事情原本都是长山来处理的,只是今日长山跟着驸马出门去了,春梅才又忙碌起来。
南宫静瑶坐在一旁,不知道看了多久,春梅见日头渐小,找出一件大氅披在她的肩上,“殿下,起风了,莫要坐在风口。”
南宫静瑶轻轻点头,任由她扶着回了屋。
她靠在软榻上,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你说这好端端的,本宫怎么又开始犯困了?”
“想来是您先前因为害喜的缘故总十分困倦,从而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如今害喜的症状虽然减轻,但有些习惯却保留了下来。”春梅将毯子往南宫静瑶的身上拉了拉,劝公主休息一会儿。
“驸马去忙碌除夕祭祀的事了,应当没有那么快回来,殿下您休息一会儿,晚上还要守岁呢。”春梅轻声劝道。
南宫静瑶撑不住睡了过去。
春梅见公主睡着之后,便到外间和秋霜一块儿合计起除夕的打赏来,往年公主府打赏都是有份例的,但今年春梅想着再加一成,因为公主府的月例是宫中所出,所以这事儿还是要上报。
秋霜将数额算出来之后,对比去年的,多了许多,有些为难的问道,“春梅姐姐,这会不会不合规矩?都已经越过宫中贵妃了。”
“府中那么大的动静,底下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公主有孕的消息,再过不久就瞒不住了,这是大喜事,也没必要瞒着。”日后小主子出生,她们自然是尽心尽力的伺候。
但公主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难免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这么大的喜事,当然要庆祝的,不过是多了一成赏银,只是看着多,但到每个人的手上也不过是多了一些,可就是这么一些银子,能让他们高兴许久。”
春梅倒是没指望他们能有多少感恩戴德,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件事心中存了怨,说什么主家吝啬,大喜的事儿也没有什么打赏。
提及这事就言语中咒骂两声。
太不值得。
秋霜听完之后点了点头。
但这算出来的也实在太多了些,春梅想了想便做出了决定,“往年怎么报,今年还是怎么报,多出来的部分,由府中出。”
不过是多花一些银子的事情,倒不如给所有人一个方便,也省的内务府难做,她们行了方便,所有人都会感激公主。
最要紧的,这事儿还是不要传到贵妃的耳朵里,省的贵妃娘娘又要折腾。
“那我再算一遍,没有问题就将赏银分发了。”秋霜摇了摇算盘,开始核算账目。
春梅站起身来,吩咐秋霜注意着屋子里的动静,万万不能将公主一人单独留下。
“姐姐放心,我肯定不会乱跑的。”
春梅点了点头,走到屋外去找孙于,“找个信得过的侍卫,去礼部瞧瞧如今怎么样了,去传个话。”
“罢了,人多眼杂的,还是不要传话,让那侍卫去找长山,他一定明白。”春梅吩咐的清楚。
孙于立刻就点了头,只是听见春梅夸长山,多少还是有点不服气,“也不是就他长山聪明的。”
孙于在春梅面前嘀嘀咕咕,但春梅全部的心思都不在这个上头,压根不知道孙于在嘀咕什么,回过神来看见他还杵在跟前,只觉得莫名,“你怎么还没走?”
“…行。”孙于摸了摸鼻子,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犹豫一会儿又担心被嫌弃,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
而春梅压根不知道孙于究竟要说什么。
她交代完这一切又去了厨房,往年除夕,公主和驸马都是去宫中参加宫宴的,但是今年不一样。
春梅自然要事事尽心,力求完美。
等到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南宫静瑶已经醒来。
而季长风也已经归来。
南宫静瑶原本还站在茫然,可看见季长风之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夫君,你回来了?”
季长风的脚步微微一顿,轻轻的点了点头。
“…嗯。”季长风往前走了几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近日的相处,他坐在南宫静瑶的身边,默默的观察着她的模样。
见她和平时一样,才放下心来。
“夫君忙完了吗?”
南宫静瑶不停的发问,季长风都只是点头。
还未到传晚膳的时候,秋霜见驸马回来,就收拾了算盘一溜烟的早走了,到外头去守着。
南宫静瑶看着他时,总有着说不完的话,但今日季长风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只是盯着她看,面上还有一些纠结。
看的南宫静瑶有些莫名,“夫君,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南宫静瑶有些惊讶的接过不敢相信的问道,“给我的?”
他略略犹豫的点了头。
南宫静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没有问是什么,只是当着季长风的面,将手中的油纸包打开了,里头躺着三颗红果。
上头裹着金黄色的糖衣。
像糖葫芦,但又不大像。
毕竟街上的那些糖葫芦,都是一串一串的,南宫静瑶看着摊在手心中的红果,伸出手拿了一颗,是完整的一颗红果,她透着灯光仔细的观察了起来,还是没看明白这是什么。
但那外头裹着的糖衣,南宫静瑶还是认识的,她没忍住咬了一口,才发现里面没有籽。
红果酸酸甜甜的,糖衣也裹得厚实,她很快吃完了一颗,只觉得意犹未尽,欣喜的看向季长风。
刚要去拿第二颗的时候,听见了春梅在外头求见的声音。
南宫静瑶的手一顿,有些慌乱的看向外头。
天知道她堂堂一个公主,最近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这会儿听见侍女的声音,居然开始慌了?
季长风的神情也不大好看,只是他平时没有什么表情,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紧张,可那身子却也紧绷了一瞬。
南宫静瑶看着春梅所在的方向没有说话。
里头没有动静,春梅有些担心,求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殿下,您可还好?”
“本…本宫…”南宫静瑶根本就不会扯谎,这会儿别提有多紧张,季长风抿着唇,下意识的往她身前一挡。
沉声道:“你别进来。”
春梅听到这声音立刻顿住了脚步,毫不犹豫的应道,“是。”
南宫静瑶看着季长风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好笑,她这般想着实在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季长风回身看她,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可南宫静瑶偏偏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无奈,她笑着将第二颗红果吃完,看着第三颗的时候,没什么犹豫拿起来给了季长风。
季长风这会儿神情有些紧绷,心中很是郁闷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红果,是他回来的路上买下的,回府的路上瞧见卖糖葫芦的摊贩,那一挂挂的红果瞧着晶莹剔透,很是诱人,但卖糖葫芦的摊贩已经决定收摊,早早的回家过年,但季长风想起南宫静瑶最近恹恹的模样,心中有些在意,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
人已经站在了摊位前。
糖是现熬的,红果也按照他的要求,选最大最好的,里头的籽也全部祛的干净。
而他只要了三颗。
这三颗也是有所考量,不至于太多,也不至于太少。
季长风付了十两银子,其余的那些糖,他便让摊贩也做成了糖葫芦,分给了街上的小孩子们。
这三颗红果,就被他拿回来给了南宫静瑶。
此刻瞧见递到面前的红果,有点儿惊讶,“不好吃?”
南宫静瑶轻轻摇头,“觉得很好吃,所以想让夫君也尝尝。”
虽说有借花献佛的嫌疑,可南宫静瑶当真是觉得好吃,才会想给他,季长风并不爱吃甜食,原本是决意不会尝的,但今日不知为何,看着那艳丽的红果,莫名的竟也有了想尝一尝的念头。
他伸出手,想要取过那红果,但却被南宫静瑶躲开了,“糖衣有些化了。”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季长风便不再坚持,就着她的手,咬下了那颗红果。
酸酸甜甜的味道,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但滋味并不是很坏。
季长风看着她手中的油纸,缓缓的收了起来,只是南宫静瑶的手指上还有化了的糖衣,两人都有些尴尬。
纷纷在思索要怎么办。
便是用帕子擦拭了,也还是会被瞧出端倪来,尤其春梅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侍女。
南宫静瑶也在思索,倒是想起了一些小事,但她实在做不出舔舐手指的举动来…
季长风抿着唇,命春梅打一盆水来。
春梅听见这声音之后愈发疑惑起来,但她虽然心中狐疑,却并不会质疑什么,很快就打了一盆水过来。
紧接着春梅就看见驸马爷亲自搅干了帕子,抓着公主的手一点一点的擦拭着。
驸马爷冷静的很,和平日里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可公主怎么就脸红了?
春梅有些疑惑,忍不住的多看了两眼。
南宫静瑶并未发现这些,只是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的手指。
春梅倒也不敢随意的乱看,她过来是禀告告诉两位主子,年夜饭可以开席了。
季长风早已经恢复成那淡定的模样,“晚膳要摆在何处?”
“殿下说摆在堂屋,奴婢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燃了火盆,不会冷。”春梅是过来请人的。
季长风轻轻点头,拿着帕子退开了些。
春梅上前替公主梳洗打扮。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们二人到了堂屋,才开始传膳。
她二人坐在主桌上。
春梅夏荷秋霜连同孙于和长山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府中另一些丫鬟婆子,各有各的去处,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南宫静瑶因为那三颗红果,心情变得极好,便是这饭菜如今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滋味,也吃有滋有味。
她吃的不多,季长风也没有勉强什么,一会儿还要守岁,怎么都不会饿着她。
季长风今日的心情也不坏,他俩一块儿吃饭,还能给对方夹个菜。
不知不觉间,倒是比往年在宫宴上时,更亲近些。
他们虽然没有去参加宫宴,但是宫中的赐菜很快就送了过来,公主府这边还是李公公亲自来的,春梅问清楚了护送李公公过来的侍卫人数,给足了打赏,再将一个大红包放到了李公公的手中。
“春梅姑娘,怎么还有咋家的?”
“公公,公主吩咐的,奴婢不敢不从。”
李公公会过来,也是因为帝后二人担心女儿,派谁过来都不合适,只能李公公亲自前来,临走的时候,南宫静瑶还让李公公带一些糕点回去,说是府中师傅做的,让父皇和母后和兄嫂们也都尝尝。
李公公轻轻的点头,让公主安心,他定会搬好。
南宫静瑶送出去的糕点,是府中师傅最近才做出来的,她尝了觉得味道很好,少夫人也很喜欢。
南宫静瑶不会厚此薄彼,便让人装了送去将军府。
“这些是给嫂嫂的,这些给鸿儿。公爹和婆母应当不在府上,但也要备着。”南宫静瑶吩咐完之后才彻底安心。
而季长风,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用饭。
因为方才的那颗红果,季长风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时至今日,他已明白南宫静瑶的性子,再也说不出她会把孩子惯坏这种话,只是在她坐下的时候,喊她再多吃些东西。
宫宴结束后,季培和柳氏回到将军府,而公主府送来的糕点也在这个时候到了。
里头满满当当的糕点,当真是谁都没有落下。
东西是司琴接过来的,她细心的清点了一番,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公主不知谈姑娘在府上,送来的糕点自然不会有她的。
这糕点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东西,但姑娘家心思难猜测的很,今晚上大家都有,就谈姑娘没有,岂不是尴尬?
便是将旁人的给了谈姑娘,她难道不会多想?
这些日子司琴着人盯着谈姑娘,谈姑娘倒没有做什么,可司琴越看越觉得谈姑娘心思太深。
司琴担心会出岔子,将这件事告诉了少夫人。
少夫人微微颔首,认出送来的糕点,是她前些日子在公主府中用过的糕点。
软糯可口,却不会太腻,公主见她喜欢,回府的时候让春梅装了一盒,她屋中还剩下不少。
但是他们府上没有一模一样的盒子。
“找个精美的盒子装上,等守岁的时候再拿出来。那不一样的便给鸿儿。”少夫人不过稍稍一吩咐,司琴就明白了。
但这事情尚且没有那么简单。
司琴飞快的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送给小少爷的,本就是不一样的,里头还有别的。”
那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少夫人无奈的按着额头失笑,“将不一样的那盒给公公,但是要将里头取出来的糕点置换。”
司琴也没假手与他人,亲自去办了。
等忙完回来还带来一个消息。
“少夫人,今日白天,谈姑娘身边的翠翠,一直都在找府中的老人打听公主的事情。”司琴轻声说道。
“且再看看,不要打草惊蛇。”少夫人没有多加理会。
很快就去迎了公公婆婆。
宫宴虽然热闹,但更多的是一种荣誉,年夜饭还是一家人在一处用,更有滋味。
季家很是热闹,晚上守岁的时候,少夫人命司琴将公主府送来的糕点拿了出来,人人都有,并不厚此薄彼,要论偏心,还是对鸿儿,独他那一盒是不一样的,特别的大份。
而司琴和少夫人为瞒天过海准备的那一盒,则给了季老将军,不知情的季老将军,还以为自己有了和孙儿一样的待遇,别提有多高兴。
便是不大喜欢甜食,也破天荒吃了好几块。
谈莹看着手中的糕点若有所思,她没有想到今日的糕点竟然还有她的份,谈莹一直想找机会见南宫静瑶,但一直都没有机会。
如今看见这糕点,心中又忍不住的开始想了起来。
既然,长公主都知道了她的存在,那…那个人,是不是也知道了?
知道她回金陵了?
*
而被人惦记着的两人,全然不知将军府中发生了何事,吃过年夜饭后,两人就坐在一处看书,一个半躺着,一个坐着。这守岁守的,当真是无趣极了。
公主府坐落在金陵最繁华的闹市,外头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隔了老远也能隐隐约约的听见。
外头火光冲天,开始燃放烟花了。
南宫静瑶往窗外瞧了瞧,眼中露出了向往。
季长风早就发现了这些,便主动问道,“想看?”
南宫静瑶点头,微微抱怨道,“我已经快要三个月没有出府了。”
成日里被拘着不能出门,实在是难受,平时还不觉得,但今日这么热闹,那点儿渴望就被无限的放大了。
季长风看着她委屈的模样,想起了张大夫说过的话,实则她如今的情况已经好转,虽然还是吃着药,但那药已经不是安胎药,而是温补的药膳,为的便是让她在生产之日不会脱力。
在府中时也不会在要求她卧床静养,偶尔也让她稍稍活动。
张大夫私底下还同他提及过,胎儿已大好,吃太多安胎药也没有什么益处,最要紧的还是公主心情舒畅。
季长风看了看时辰,发现并未很晚,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便让孙于去套车。
“驸马,这么晚,是要去何处?”
“去银月楼。”季长风淡淡开口,转而吩咐长山先去提前打点。
又让春梅找来南宫静瑶的衣裳。
直到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夫,夫君?我们要出门吗?”
“时辰并未很晚,这会儿过去,还能瞧见烟花。”
南宫静瑶爱去临江楼,可季长风平素去的是银月楼,临江楼地势开阔,但银月楼可以看到最美的烟花。
她明白过来,季长风这是要带她出门,去看烟花。
第37章
除夕夜的金陵城, 很是热闹。
银月楼和临江楼,早早的都已经人满为患,若非二人常年有定下厢房, 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也是不能如愿的。
他们俩到银月楼时候, 正是最热闹的那会儿。
二人只是单纯的过来看烟花, 所以并不是什么张扬的打扮, 低调又平和, 同街上那些普通的夫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因为长山提前出门来打点。
等他们过来时,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
桌上摆着不少的点心,季长风有时候会来银月楼坐坐,掌柜的认识长山, 送上来的都是季长风喜欢的。
但银月楼, 南宫静瑶还是头一回来, 见季长风将点心推到她的面前, 便拿起尝了尝。
只是季长风不怎么爱吃甜食, 所以送上来的糕点也不是太甜。
南宫静瑶近来口味偏甜,这点心并不怎么符合她的口味, 她吃了一些便没有再用, 季长风看在眼里,不知想到了什么。
有些不理智的问道,“公主可觉得, 这点心不如临江楼的?”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日南宫静瑶和江韶在临江楼会面的场景,事后南宫静瑶并未提及过。
事实上, 她极少提起江韶, 提及从前。
但季长风的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今日更甚, 竟问出了这般奇怪的问题。
“临江楼就没有好吃的点心。”南宫静瑶呆呆的说道,全然不知怎么就扯到临江楼了,“那边只有饭菜好吃。”
季长风:“……”
望着南宫静瑶清澈的眼眸,他只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这闹得都是什么事?
“公主可饿了?”
“不大饿,今日守岁,府中还准备着汤圆,若这会儿吃了,回去之后便吃不下了。”南宫静瑶单手托腮,看着外头热热闹闹的场景,心中很是欢喜。
外头灯火通明。
季长风将窗户推开的更大了些,让她能瞧清楚外头的景色。
南宫静瑶并不是没有见过烟花,元宵宫宴上的烟花,自然是美不胜收的,只是今夜的格外不同,她所有的目光,全部都被吸引过去了。
而季长风并没有管烟花,只是看着南宫静瑶的一举一动。
银月楼坐落在闹市区,季长风包下的这个厢房,窗外能瞧见的景色并不是特别好,属于什么都能瞧见一点点,却什么都瞧不到很全的位置。
他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只因为窗下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巷子。
这条巷子每日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嬉笑怒骂,迎来送往,什么声儿都有。
汇聚在一起,便成了能让季长风心情平静下来的一切。
之后,主街上的人便散了一些,南宫静瑶见没有太多的人,便想下去走一走,季长风没有拦着,陪在她身旁护着她。
那天晚上的那场烟花,她一直记在心里,记了很多很多年。
回府的路上,马车有些颠簸,南宫静瑶一时不察差点儿往边上栽去,季长风眼疾手快的伸手付了她。
“小心一些。”
南宫静瑶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看着季长风,轻声的道了谢。
季长风却掀开帘子看着外头的路面,见道路平坦,才收回了目光,并未听清南宫静瑶那近乎低喃的话,回过神来才若有所思的问,“公主方才说什么?”
南宫静瑶缓缓摇头,“我有些饿了。”
季长风微微点头,吩咐长山莫要再路上耽误。
南宫静瑶抬眸看他,他的模样,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可南宫静瑶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温馨。
外头的热闹已经渐渐的远去,而在不知不觉间,她有了更多的期待。
新年啊,一切都会有新的开始的。
*
大年初一这一天,并未有走亲访友的习惯。
各府若有什么人情往来,也都是在大年初二的这一日。
也就是在这一天,谈莹收到了谈家叔伯们的请柬,他们客客气气的请谈莹回谈府一趟,吃个便饭。
谈家叔伯两个原本是打算占据侄女的财产,但出师未捷,二人吃了亏,知道谈莹身后有靠山,都不敢造次。
并且还能屈能伸,想着和侄女打好关系。
谈莹原本是不想和叔伯们有所瓜葛,但她总不能什么名声都不要,既然他们愿意表面和气,她倒也不会刻意撕破脸皮。
谈莹去谈家的那一日。
南宫静瑶和季长风登了将军府的门,帖子送过来的时候,谈
铱驊
莹已经决定回去探望叔伯们,少夫人虽知晓谈莹想要见公主。
可私心里却并不希望她们有什么接触。
便什么都没有提及,任由谈莹和公主错过。
季培和柳氏两人见到南宫静瑶自是十分欢喜的,尤其是柳氏,见南宫静瑶好好的,更是感慨万千。
连连说菩萨保佑。
午膳过后,少夫人和南宫静瑶一块儿陪着柳氏说话,几人的话题大多都是关于南宫静瑶腹中孩子的。
甚至都说到了给孩子做什么颜色的衣裳。
这里的气氛很是愉悦。
但是书房里的气氛,却并不是很好。
原本只有父子三人坐在一处,说了些家常。倒是挺愉快,但很快就有人上门来,是和季家父子一块儿回金陵的校尉们。
军情紧急,耽误不得,便是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们也不得不上门来。
季长风见他们要说军务,便主动的提出告辞。
校尉们面面相觑,均觉得有些尴尬,他们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季长风也在。
季培和季阳平沉默不语,俨然是默许,等到季长风离开之后,校尉们才开了口,“将军,长风他…”
“不是要说军务吗?发生了什么事?”季培并不太想提别的事情。
校尉们也是有眼力的,很快就将北边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北戎这些年的动作越来越大,西边还有西岩虎视眈眈的,如今谈副将一死,这…可就没人了。”
“今早我们得知消息,北戎和西岩,也得到了谈将军身故的消息。”
季阳平听到这里,忍不住抬眸看了父亲一眼。
实则这些事情一直都梗在他们俩的心里。
谈副将战死沙场,父亲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季阳平清楚父亲和谈将军之间的情谊,谈将军出事以来,父亲是最不好受的那一个。
只是从军之人对这些事早就已经看淡,才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整编队伍,从校尉中选拔,能者居之。”季培一锤定音,只是话虽如此,但从中选拔,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着急。
“将军心中可有什么人选?”校尉忐忑的问道。
倒不是他们妄自菲薄,而是这将领的位置十分重要,周边国家虎视眈眈,将士们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一人身上。
若是稍有不慎,那就是千古罪人。
“叔伯们心中就没有合适的人选?”季阳平轻声问道。
那校尉和季阳平也很是熟稔,面对他的时候,倒是没有面对季培那么紧张,“兵易得,将难得,你以为是早市上买白菜?随便挑一颗就是好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人选有多难?”
季阳平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
那校尉却越说越激动,“你小子遗传将军,自然理解不了这些…”
季阳平有些不忍直视,别开眼去。
话说到这儿,他们便有些忍不住了,几人想起方才离开的季长风,心中略过一丝可惜。
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嘴上也就每个把门的,“若是长风没有当这驸马,倒是极为合适的人选,论领兵打仗的才能,阳平和长风比起来,都要稍稍逊色些。”
“对,实在是,可惜了…”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了可惜的神色。
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季阳平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刚要提醒他们莫要妄议,就听见了坐在书桌前的父亲,轻轻咳嗽的声音,“咳…”
“好了,莫要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是想想有什么人能够接替谈远。”
“北戎和西岩已经得到了消息,谁也不知他们有什么举动,若不早早地想好对策,只怕后患无穷。”
“是。”
校尉们听见这话,纷纷的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专注的开始思考起来,军中到底有什么人是可以胜任将领一职的。
而季阳平的思绪,却久久都不能平静,这些年,许多人提及季长风的时候,都会觉得可惜,尤其是北疆的一些校尉们,就差没把遗憾写在脸上。
他们扼腕季长风,仅仅是可惜大辰失了一位将领,但季阳平却清楚,弟弟心中有着怎样的抱负。
他到如今都不能释怀,是藏在他心中的痛处,是碰都不能碰,提都不能提的事。
季长风离开父亲的书房之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便去了后院的马厩,季家是武将世家,武将最重要的伙伴便是战马。
季家后院有很大一片马场,府中养着不少战场上退下来的老马,那些都是陪着父兄征战沙场的伙伴,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些战马大多都有着伤病。
季长风无处可去,便来后院看这些战马。
虽是老弱残兵,可眼神依旧犀利无比。
瞧见生人过来,眼中多是防备。
季长风却熟知它们的脾性,拿着刷子替它们刷毛,很快就安抚好了这些战马。
瞧着这熟悉的眼神,季长风没由来的想起了花芦,那匹他在大漠之中驯服的野马,也不知它如今怎么样了。
季长风垂下眼眸。
若早知道他是如今的境遇,他便不该驯服花芦,他们有了默契,却再没有机会可以驰骋沙场。
季长风不知在马厩待了多久,直到南宫静瑶差人来寻他,才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堂屋的,父兄已经谈好了事,校尉们也已经离开。
母亲和嫂嫂在同南宫静瑶说话,她们相处从来都很和睦,并未有什么嫌隙,季长风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有些茫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又冒了出来。
南宫静瑶看着他,眼中莫名的有些担忧。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但在回去的马车上,她终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夫君,今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长风听到声音,回过神来,淡淡的望向她,“…公主,何出此言?”
“你看起来。”南宫静瑶有些犹豫,不确定自己问出来合不合适,但到底还是担心占据了上风,“你看起来,不太好。”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季长风回过神来看她,那双清澈而透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担忧,全部都是真实。
她的担心是真的,她的关心也是真的。
面对这一切,季长风却有些无所适从,“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一些,也许这辈子都没有办法释怀的事。
“那……”南宫静瑶想问什么,但季长风却出声打断她,他不想听到安慰,也不想听到别的。
也不知是在告诉南宫静瑶,还是在说服自己。
许久之后,他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都过去了。”
已经,都是过去了。
又有什么,好说的。
第38章
有一些事, 有一些过去,季长风从不打算向南宫静瑶提及。
父母兄嫂,也从不会在她的面前说起, 所以这些往事, 也都只是过去。
昔日, 季长风隐藏的极好, 南宫静瑶从不曾发现过端倪, 今日,因为在将军府遇到了那些校尉们的缘故,所以,他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从前。
只是那些往事, 是他早就应该放下的过去。
所以, 在南宫静瑶问起的时候, 季长风选择了避而不谈。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南宫静瑶明知他心情不好, 却也没能找到安慰他的话,只是心中多了些计较。
“夫君…我明日要进宫看望母后, 夫君若是无事, 不若去找父兄们说说话。”南宫静瑶说的真诚,半点都不似作假。
她知他舍不得父兄,总是体谅, 但南宫静瑶并不知道,他最想要的并非只是和父兄说话。
“父兄忙碌,近日还要处理军务, 恐没有闲暇。”季长风语气淡淡, 面上不辨喜怒,南宫静瑶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只是他方才的失落实在是太过明显。
才会让她心生忧虑。
“夫君…你我是夫妻,你若有什么事,也都可以告诉我。”南宫静瑶的声音有些轻,但是季长风却听得非常清楚。
他知道这是南宫静瑶的心意,也明白有些事情不过是造化弄人。
可是他的心却久久都不能平静。
看着南宫静瑶的时候,唯有浅浅的叹息,因为不知要怎么回应,依旧选择了沉默不语。
翌日南宫静瑶进了宫,而季长风则是去了将军府,他原本是不想过来的。
因为父兄们是真的忙碌,书房中人来人往的,校尉们时常送来北疆的军情。
饶是季长风并不能参与其中,也大致猜测的出来情况很紧急。
谈远战死沙场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季长风当然可以猜测出来是因为什么。
这些事情,父亲可以和母亲讨论,兄长可以同嫂嫂说起,却没有一个人,会来和他说这些。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就算告诉自己,也没有什么用。
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办不到。
只能当一个旁观者,只能听,只能看。
季长风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的住。
可他,还是来了将军府,虽然校尉们过来的时候,他会离开。
校尉们又一次看着季长风离开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听说长风现在是礼部侍郎,这…将军,难道长风要一辈子这样吗?”
明明将帅之才,却偏偏只得舞文弄墨,还是个礼部的闲差。
季阳平看了一样校尉,淡声道:“郑叔,不要妄言。”
季培和季阳平压根就不想理会这话,季长风的前程,早就已经注定,说的再多也不过徒增感伤。
“莫要再提及长风,他的事与这些军务并无关系。”季培摁住自己的额头,有些头疼道,北戎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往年他们要过了十五才会离开金陵,但是从最近的军报来看,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北边不知是什么情况,总要亲自回去才可以放心。阳平,随我进宫面圣。”季培一声令下,季阳平立刻去换了朝服,随着父亲进宫。
另一边,季长风陪着母亲一块品茶。
没一会儿管家就匆匆来报,说将军和大少爷进宫去了。
柳氏微微颔首,“知道了,下去吧。”
柳氏将煮好的茶推到季长风的面前,轻声道,“吾儿,有心事?”
“父亲和兄长,应当要去北疆了,谈将军去世,北疆的将领青黄不接,还等着父兄回去主持大局。”季长风冷静的开口,柳氏见他那笃定的模样,什么话都没有说。
甚至都没有问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人会在季长风的面前,提及北疆,提及军营和军报。
但仅凭一些蛛丝马迹,和广罗大众都知道的消息,他便能推断出这些来。
柳氏的心中以不知是感慨还是遗憾。
“军中,没有能接替谈远的人选吗?”
“这些事情,娘也不清楚。”柳氏看着季长风浅浅的笑起,“你爹爹,也不曾和娘说起过这些。”
季长风垂下眼眸,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柳氏只是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他愿意说话,她就听着。
他愿意发呆,她就陪着。
无论季长风想做什么,她都不会阻止。
那天,母子俩坐在一处,旁人都以为他们定然说了很多的话,可季长风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和母亲坐在一块儿喝茶。
茶水续了一次又一次,明明喝了许多的茶,但季长风最后却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平嬷嬷过来的时候便瞧见二少爷睡着了,心中很是不好受,“夫人,二少爷这是…”
“随他去吧。”柳氏看着季长风,心中止不住的心疼,可再心疼又能如何?
事已至此,早已经无力改变。
季长风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不想被困在金陵,却偏偏与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绑在一起。
他明明爱着那大漠风光,却与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
“总不能,连疼都不许他喊。”柳氏不忍心再看下去。
而平嬷嬷却说,公主和二少爷之间的关系,像是好了许多。
“公主性情温婉,单纯和善,我一直都相信,有公主在,长风会走出来的。”柳氏轻声的感慨,如今看来也的确是如此。
至少,长风已经开始尝试着释怀,这就是好的开始了,不是吗?
季家父子俩进宫面圣,随后在御书房瞧见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说是西岩有异动。
“臣请旨,即刻赶赴北疆。”
南宫宏毅看着季家父子,赐下了兵符。
等到季家父子离开之后,南宫宏毅看着军报微微皱眉,李公公奉上了一盏茶,“陛下,公主这会儿在皇后娘娘宫中,您可要去瞧一瞧公主殿下?”
李公公知道陛下担心公主,故而有此一问。
“阮阮还未离宫吗?”南宫宏毅只觉得有些新鲜,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原委,“驸马可是去了将军府?”
李将军应声:“是,驸马爷如今在将军府,一早就过去了。”
南宫宏毅便明白,女儿是特意不回府的,他看着军报上的内容皱起了眉头,又想起先前在公主府书房之中看见的那副堪舆图,没由来的,心中闪过一丝恍惚。
只是他没有多想,合上了军报。
“摆驾朝阳宫。”
南宫宏毅过来的时候,南宫静瑶正和母亲坐在一块儿说话,她的手边还摆着一碟软酪,只是很快,那软酪就见底了。
皇后瞧见以后,命人将碟子扯了下去,也不准她们再上吃食,爱怜的捏了捏南宫静瑶的脸,“可少吃些。”
这么一直吃下去,到生产的那一日,可如何是好。
皇后许久未见她,攒了一肚子的话要问,便问她最近可还好,问她和季长风可还好。
南宫静瑶一一作答。
只是说起夫君的时候,心中渐渐有了犹豫,“母后,儿臣总觉得,夫君的心情不大好。”
“何出此言?”
南宫静瑶的心中也只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从前,季长风并不怎么爱和她说话,两人相处的时候,都是她问什么,他答什么,也不过是些日常饮食起居。
如今,季长风待她温和不少,至少,他回应她的时候,真诚了不少。
也正因为如此,南宫静瑶才发现了一些端倪。
“昨日去了将军府,夫君的情绪很不对劲,像是非常失落一般,儿臣问了,他说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南宫静瑶斟酌着语句问道。
她告诉皇后,她很是在意,也没有把话藏在心里,可季长风却没有回答,“夫君说,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但是母后,儿臣觉得有些心慌。”
就好像,他在掩盖什么一般。
并且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只是,没有很好的隐藏住。
“阮阮心中,有何想法?”皇后忍不住的问道。
“儿臣不知道。”南宫静瑶轻声说道,她想不明白,也猜不透,很多事情,她也只能和母亲说,因为只有母亲可以明白她心中的想法。
面对女儿的疑问,皇后也只能软声的劝她,“阮阮从前,不是从不会问这些的吗?”
南宫静瑶也想起了自己先前,只是如今,她当真没有办法再和从前一样,靠在母亲的肩膀上,轻声呢喃,“母后,儿臣好像变得贪心了。”
“从前也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只是那个时候,尚且还可以忍耐。”南宫静瑶不知是因为有了身孕,而产生的变化,还是因为季长风如今悄然转变的态度,让她有了别的想法。
总之,她能够觉察到自己的不一样,“但是,儿臣不想逼他,想他可以主动的告诉儿臣,就像父皇待您一样。”
皇后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温柔的哄着她,“爱一个人,本就会患得患失。”
这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她也不能例外,“母后只想阮阮,可以照着自己的心意活。”
母女俩在说话的时候,南宫宏毅过来了,透露季家父子很快就要出征的消息。
南宫静瑶惊讶的抬眸,“父皇,可是北疆出什么事了吗?”
“季培的副将谈远战死沙场,北戎和西岩,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什么?”南宫静瑶自然是知道谈远的,她曾在庆功宴上见过,谈将军的官职并不低,因为和自家公爹一起抵御西岩和北戎的联合进犯。
立下大功,被破格提拔为英华将军。
“谈将军?可儿臣未曾听闻有办葬礼。”南宫静瑶有些惊讶,在父亲的解释当中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谈将军的灵柩未曾运回金陵,在金陵的是衣冠冢,遵照谈远生前的遗愿一切从简。
南宫宏毅只透露了这些,至于别的,他什么都没说,南宫静瑶也什么都不会问。
离宫回府,季长风也已经知道父兄要出征的消息。
南宫静瑶便什么都没有多提。
翌日,她看着季长风出门,一个人呆呆的看着床幔,往年这个时候,南宫静瑶因不想打扰季长风送别父兄,都会找借口进宫。
但是今年不同,她有孕的消息许多人都已经知道,只不过宫中一直未曾有消息传出,所以世家命妇们也只是猜测。
而今日宫中传出长公主有孕的消息,世家命妇们都想着如何给南宫静瑶送礼。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当真没有太多的人去关注季长风和季家种种。
又是一年,季长风陪着母亲一起送父兄出征,一年一年的过去,他的心绪也渐渐的平静了不少。
至少,他已经渐渐的明白了公主的心意。
谈莹和少夫人站在一处,送季家父子出征,她随着季培一同回金陵,经历了种种阴差阳错,终于在今日见到了季长风。
只是众目睽睽,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季长风,连一句问候的话都说不出来。
等到季家父子的足迹渐渐远去,谈莹刚想要上前一步。
便被少夫人喊住,“妹妹,我们回府吧,马车在那一边。”
谈莹显然是不愿意的,但有些话并不好说出口,只是咬着唇看向少夫人,“嫂嫂,我听说公主殿下有了身孕,我…我能不能,去给殿下请安?”
少夫人早就发现谈莹分外执着想要见到长公主,上一回她去谈府回来的时候发现公主已经离去,很是失落。
府中下人纷纷猜测她是想巴结长公主,背地里多有耻笑,但少夫人瞧着她今日举动,只觉得她另有目的。
“妹妹就算要给公主请安,也得按照规矩送上拜帖才行…”少夫人轻声说道,同谈莹说了许多的规矩。
谈莹心不在焉的想要敷衍,只想赶快走到柳氏的身边去,谁知一抬眼,就瞧见季长风已经离去。
“啊…”谈莹看着季长风的背影很是不甘,但碍于少夫人在一旁,什么都说不得,只能给自己找补,“那…便是我唐突了。”
少夫人顺着谈莹的视线往季长风的方向看了一眼,愈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可少夫人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依旧轻声的喊她妹妹,将人哄回了将军府的马车。
公主府人满为患,皇族宗室前来送礼的络绎不绝。
世家命妇的主母们则是纷纷的送上拜帖,春梅一一的接待过去。
收到的礼全部登记在册,而后挑选合适的回礼。
南宫静瑶全程都没有露面。
她在房中写着书单,知道公爹和大伯已经出城之后,便轻轻的点头。
“莫要去打听驸马的行踪。”南宫静瑶不知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吩咐,她抿着唇,想起了很久之前就注意到的事情。
公爹和大伯每次出征,那天晚上,夫君总会在书房待得很晚很晚。
南宫静瑶一直都觉得夫君是舍不得父兄。
可她如今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她还是分外在意季长风说的,从前的事。
第39章
季培和季阳平离开金陵不久, 北疆就传来了开战的消息,只不过这一次挑起战争的并非北戎,而是西岩。
消息传回了金陵, 朝野震惊。
因为打仗的缘故, 南宫宏毅取消了元宵宫宴, 将用来筹办宴会的银钱, 尽数添作了军饷。
此举引得文官们大肆的赞颂, 纷纷感慨他们得遇明主,南宫宏毅对此只是嗤之以鼻,“莫要说这么多好听的,若真想要为朕分忧, 趁早去选拔人才。”
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 朝廷都需要新鲜的血液。但是这人才, 委实难得。
南宫宏毅因为这些事情, 都快要愁白了头发。
开战的消息传回金陵之后, 柳氏和少夫人免不了担忧,只是这些年, 她们早就也已经习惯将担忧都放在心中。
日子该怎么过, 还是怎么过。
柳氏依旧每个月都会去寺庙祈福,只不过如今南宫静瑶有了身孕,柳氏不放心她登山, 便不准她一同前往。
甚至连少夫人也不带,只带了谈莹一起。
不知情的都以为柳氏是可怜谈莹一个孤女,所以处处替她着想。
谈莹也没有拒绝, 她要为父母点长寿灯, 和柳夫人一起去寺庙,可以省下许多的麻烦。
实则, 柳氏也觉得谈莹的举止有些怪异,近日已将谈莹从客房挪到了正院,这般安排,一来是为了不辜负丈夫的托付,二来,便是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省的她做什么。
今日,柳氏去了伯爵府找小姑子季锦,谈莹带着翠翠去了苍炎寺,说是要替父母祈福。
而南宫静瑶则在公主府中,等着少夫人套车过来接她,她们俩约好了要去青光寺祈福。
苍炎寺在半山腰上。
而青光寺坐马车便可到,何况苍炎寺求平安,青光寺则是求子的。
南宫静瑶从前去青光寺求过子,如今她有了孩子。尚未去还愿,这件事一直搁在心里头。
少夫人知晓以后便说陪她一块去,如今这个月份,正是最合适的时候。
两人轻车简行,虽然不张扬,但也没有过分的低调。
长公主殿下和将军府的少夫人长得什么模样,金陵的世家女眷谁不认识?
她们又何必藏着掖着?
何况,总还要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南宫静瑶和少夫人一块儿,虔诚的跪在佛前祈愿。
出了大殿之后,南宫静瑶才出声问道,“嫂嫂方才,怎么也…”
少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凑到南宫静瑶的耳边轻语,南宫静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当真?”
少夫人轻轻的点头,“只是公主…”
少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南宫静瑶就明白她的未尽之意,“嫂嫂放心,本宫明白的。”
如今月份尚浅,自然不能说出去,会折了孩子的福气。
两人慢慢的在寺庙中散步,原本还愿之后是要回府的,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但因为再过半个时辰,有高僧会讲解经文。
她们便决定听上一听。
就在等待的时候,两人听到了闹哄哄的声音,南宫静瑶顿感疑惑,妯娌两个对视一眼,冲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司琴和春梅急匆匆的过去。
很快就回来了。
春梅的神色尚且平静,但是司琴脸色就有些古怪,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少夫人,是谈姑娘。”
“什么?”少夫人只觉得莫名,“她不是去了苍炎寺?比我们还早半个时辰出门。”
司琴也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将前头发生的事情悉数禀告。
谈莹遇上了吏部尚书家的女眷,不知怎么就起了争执,这会儿几人正闹腾着,声音也越来越大。
“公主,是谈将军的女儿。”春梅知晓了来人的身份前来禀告。
而南宫静瑶却皱起了眉头,她不久之前才知道谈远将军战死沙场,怎么今日就碰见了谈将军的女儿了?
父皇的确告诉她金陵只有谈将军的也衣冠冢。
但为人子女,应当也要守孝。
怎么守孝期间还能和人起争执?
少夫人说的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有些事情就不难明白,“嫂嫂,你和那谈姑娘,熟识?”
“谈远将军和夫人均已离世,他们就这么一个姑娘,便托付公公照拂,军营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照顾一个姑娘?公公回金陵的时候就将她带了回来。”少夫人三言两语的将这件事情解释了一通。
南宫静瑶知道谈远是自家公爹的副将,当然也不会多想。
“春梅,让她们莫要再吵吵闹闹的,扰了佛门清净。”南宫静瑶轻声吩咐。
春梅得了命令之后,立刻就去制止,吏部尚书府上的女眷原本还不依不饶,待瞧见不远处的南宫静瑶之后,纷纷停了下来。
这会儿也顾不上谈莹,忐忑的过来给南宫静瑶请安。
“免礼。”
两人对视一眼,均有心想要解释,她们当然知道谈莹的身份,也在担心公主是否要为谈莹出头,于是两人把心一横,飞快的说道,“长公主殿下,臣妇并非有心要在佛门清净地和人起争执,今日这事,实在是因为臣女看不惯,那谈姑娘分明还在孝期,就这般的招摇。”
说话的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少夫人,她身边跟着的姑娘并未梳上发髻,应当是吏部尚书家的姑娘,也在一旁附和。
“长公主殿下,嫂嫂说的句句属实。”
会过来青光寺的,大多都是求子。
谈莹一个没出孝期的姑娘,孤身一人在此,也的确是让人疑惑。
何况,少夫人和南宫静瑶也明白,她们为何要说谈莹招摇,她虽然穿着素服,却也并非素面朝天,俨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谈莹站在一旁,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长公主。
她曾经幻想过长公主究竟是什么模样,但她的想象很是贫瘠,根本就想象不出她的样子,如今见着了,她根本就移不开视线。
原来,这就是长公主。
这就是,那人的妻子啊。
谈莹痴痴的看着南宫静瑶,像是没有了反应,少夫人并未听吏部尚书家的女眷说话,全程都在看着谈莹,见她神色有异,模样古怪,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几人相距的距离都不是很远,又在如此空旷的寺庙里,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瞒不过去。
谈莹自然也看见了少夫人和长公主的亲密无间。
有一些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到现在她也彻底地想明白了,哪里是什么不方便?
分明就是,少夫人不想她见到长公主。
她一步一步的走近,少夫人的眉头皱起,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南宫静瑶的身侧。
谈莹顺着她的动作,瞧见了南宫静瑶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有些深沉。
南宫静瑶觉得谈莹有些奇怪,“嫂嫂,她为何这般看着本宫?”
少夫人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正在头疼的时候。
只见谈莹快步的走上前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南宫静瑶的面前,那动作太快也太大,将南宫静瑶唬了一跳,“你这是…”
“长公主殿下,臣女…臣女并非是招摇,今日臣女是要前往寺庙替爹娘祈福的,可是我人生地不熟的,这才走错了寺庙。”谈莹说的有理有据,绝口不提自己之前先前要去的是哪里。
苍炎寺和青光寺一南一北,再怎么迷路都不至于如此,少夫人心知她在扯谎,可这个时候也不能拆穿。
“分明就是她们,嘲讽臣女,说臣女死了爹娘还光顾着打扮自己。”谈莹将方才的争执悉数说了出来,她也不怕什么,毕竟她说的也都是事实。
“你!”那小姑娘有些受不住,涨红了脸就要开口,却被自家嫂嫂拦住,无论如何他们总不能在长公主面前起争执。
“可是臣女,也不过是想拾掇的精神一点,让爹娘瞧见了可以放心。”谈莹声泪俱下,南宫静瑶命她起来,可她却偏偏不肯起。
“还请长公主殿下为臣女做主。”
南宫静瑶静静的听着,看向她身边的小丫鬟,“扶你家小姐起来。”
翠翠硬着头皮去扶,谈莹还是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依旧求南宫静瑶为自己做主。
南宫静瑶神色异常的平静,见她如此,看向了自己的人,“春梅。”
春梅见状走到谈莹的身边,和秋霜一左一右将人架了起来,谈莹看着南宫静瑶,有些惊讶,“公,公主。”
“你若觉得她们二人有过错,可以去京兆府状告她二人,若有什么天大的冤屈,京兆府上头还有大理寺,大理寺上边还有刑部,总有一个地方可以为你做主。”南宫静瑶语气平淡。
“本宫并非朝廷命官,做不得你的主。”
在场的所有人听见这番话,瞬间都呆住了,原本又要吵起来的三个人这会儿宛如鹌鹑似得,气愤不已的安静下来了,哭哭啼啼的连眼泪都不曾掉了。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少夫人见她们终于安静下来,便出来打了圆场,“不过一场误会,大家说开就好。”
少夫人递了台阶,三人忙不迭的下了台阶,吏部尚书家的女眷更是什么话都没说就匆匆告退。
南宫静瑶并未阻止。
她看着面前的谈莹,问她原本是要去哪间寺庙的。
“回,回公主的话,是苍炎寺。”谈莹结结巴巴的说着话。
南宫静瑶什么都没有追问,只是对着秋霜吩咐了几句,秋霜走到谈莹的面前,对着她行礼,“谈姑娘,苍炎寺在另一个方向,您初来金陵,不识路也实属正常,奴婢陪您出去,同车夫说清楚。”
谈莹巴巴的看了南宫静瑶一眼,虽然不愿离开,还是只能跟着秋霜走。
快要走到跨过偏门的时候,她忍不住的回过头看了一眼,少夫人轻轻的抚摸着南宫静瑶的肚子,像是在同她腹中孩子说话。
脸上的神情很是温柔,同平素对她的温和很不一样,少夫人对待她时虽然温和却带着一些疏离,她原本还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
可瞧见她们俩的相处之后,谈莹才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谈莹最终还是坐上马车去了苍炎寺,自己撒的谎总要圆回去的,主仆两个坐在马车上,两人都止不住的颤抖着。
翠翠是被吓得,而谈莹的情况也并不比她好多少。
没有人知道,刚才她到底有多紧张,面对南宫静瑶的时候,谈莹是紧张的。
她望过来的眼神冷淡而平静,天之骄女的气势在那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谈莹就算有心想要说什么,在她那平静的注视下,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谈莹心中愤愤不已,宛如许多只蚂蚁啃啮她的心。
她为什么,面对自己的时候,可以那么的平静?
第40章
等到人群散去之后, 少夫人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有些歉意的看着南宫静瑶,“公主可还好?”
“本宫无事。”南宫静瑶缓缓摇头, 只觉得谈莹有些奇奇怪怪的, “嫂嫂, 这个谈姑娘, 怎么行为举止这般的怪异?”
说跪下就跪下, 半点都不顾及是在什么场合,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少夫人也被谈莹闹的头疼,这会儿见南宫静瑶问起, 也只能找借口搪塞, “谈夫人是因为急症走的, 从染病到身故不过数日, 太快太急, 也许谈姑娘尚不能接受。”
南宫静瑶默默的点头,再没有多问什么。
虽说因为谈莹闹了这一出, 但南宫静瑶和少夫人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两人该去做什么也还是去了,等听完了高僧的诵经才离去。
回府的路上,少夫人问起公主方才为何要替谈莹解围。
“嫂嫂不也未曾和本宫商议过, 怎么知晓本宫要替她解围?”南宫静瑶有些好奇的问道。
“公主甚少说那么重的话,我又如何听不出?刚才的情况,也唯有这样才能让吏部尚书家的两个闭嘴。”少夫人轻声开口, 女眷们拌嘴不是什么大事, 可若是已故的谈将军,保不齐就会变成大事。
虽然少夫人也很烦谈莹事多, 可还是要周全一些。
“本宫虽然觉得她举止怪异,但本宫并不了解她不好妄下论断,她如今住在将军府,由婆婆照拂,便是看在婆婆的份上,也不能不管。”南宫静瑶倒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纯粹是不想柳氏被人诟病。
“公主心善。”少夫人的脸上多少有些无奈,可南宫静瑶没有多言什么,只是让少夫人不要太在乎,“举手之劳罢了,嫂嫂不用放在心上。”
少夫人听见这话,也只能将情绪全部安奈下,送南宫静瑶回了公主府,她人还坐在马车上,便冷着脸问司琴可将事情调查清楚了。
“奴婢找人去问了车夫,车夫说谈姑娘并不是走错路,而是特意找过去的。”司琴急忙开口。
少夫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一南一北的地方,如何会迷路?
“此事不必瞒着母亲。我会亲自去说清楚。”少夫人这会儿的脸色冷的可怕,显然被谈莹气的不轻。
她本只是打算自己注意着谈莹,并没有想过要做别的。
没曾想谈莹竟会如此。
“日后,谈莹就算出府,也找人跟着她,莫要让她借着公主的名义惹事生非。”少夫人冷冷的说道。
司琴低头称是,却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何今日让秋霜去送谈姑娘?”
“公主可是动了恻隐之心?”
南宫静瑶身边的侍女,皆是她的心腹,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她让秋霜送了谈莹,在场的女眷日后若想要和谈莹起争执,都会掂量掂量。
“公主便是动了恻隐之心,也只会因为谈远将军,有她谈莹什么事?”少夫人不屑的开口,心中对谈莹很是不喜,若她当真是想要巴结长公主让自己过的好些,少夫人并不会这般烦躁,金陵想要巴结长公主的女眷数不胜数。
谈莹若想为自己日后打算,这并不丢人。
可谈莹那日看季长风的眼神,分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少夫人想到这儿更是恼恨,半点都不想搭理谈莹,可公主殿下如此良苦用心,她总不能任性,说到底她维护的,哪里是谈莹?
分明是那些为大辰抛头颅洒热血的武将的心。
少夫人是武将家眷,如何能不动容?
也因此更厌恶谈莹。
*
谈莹自从那日之后,就再没有什么机会出门,但她却总是不厌其烦的去找少夫人,说感激公主殿下那日替她解围,想要当面道谢。
可少夫人不愿意见谈莹,原本还要找借口敷衍,如今因为有了身孕,索性都懒得装,推说害喜将人拒之门外。
但也不知是这人运气太好还是如何。
因为北疆的战争,关系到季培和季阳平父子,季长风最近总出现在将军府,他驸马的身份总有许多不便,长公主便会陪着她一块儿,每一次他们过来,谈莹便会想方设法的要去找长公主请安,被春梅挡了便退一步说要去给婆婆请安。
谈莹醉翁之意不在酒,满肚子的心思都快要写到脸上。
虽然每一回都被挡了,可按照谈莹这不管不顾的性子,也不知哪天就没拦住。
婆媳两个很是烦躁,只恨不得这三年快些过去,赶快将人给嫁出去。
南宫静瑶并不知道谈莹到底有什么心思,她甚至都没有太把人放在心上,她会因为谈莹的身份而不去计较她的一些小心思,但也仅此而已。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关心。
北疆的战事很是焦灼,和西岩的战局僵持不下。
许久都未曾有捷报传来。
甚至连消息都未曾传回来,距离上一回收到消息,已经过了大半月,将军府中少夫人和柳氏都很担心,南宫静瑶想起前几日见到少夫人时候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心疼。
便是季长风,最近也甚是忧虑。
“公主,您可是在担心战事?”秋霜进来送糕点时瞧见南宫静瑶发呆,忍不住的问道。
南宫静瑶轻轻的点头,“总觉得,太久了些。”
“嫂嫂这些日子都憔悴了不少,她还怀着孩子。”
因为少夫人害喜没有太多的力气,南宫静瑶已是孕中期,孩子安安稳稳的待在她腹中,这会儿就成了她时常往将军府跑。
只不过总是会遇上谈莹。
春梅她们见着谈莹就不喜,但南宫静瑶却还会耐着性子同她说几句话。
“殿下,那谈姑娘,就差把精明写在脸上了,生怕旁人瞧不出她在巴结您吗?”秋霜愤愤然道。
“莫要去理会这些事情。本宫并不在乎的。”
“可是…”
秋霜还想说什么,就被春梅给拉住了,“别说了,殿下不在乎,我们日后莫要让那谈姑娘靠近殿下就好。”
而南宫静瑶的确不在乎这些,她在府中坐不住,便让春梅备车,“本宫,要进宫一趟。”
季长风回府的时候并未瞧见南宫静瑶,问了留守在府中的夏荷才知道,她进宫去了。
季长风隐隐约约的猜测到了南宫静瑶进宫的原因,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公主可还有什么话交代的?”
“公主说让驸马不必太担心,有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秋霜轻声开口,实则也并不清楚,公主为何要她来转诉。
这话,不是亲自同驸马说,更合适吗?
季长风微微颔首,没再多说半句话,便径直去了书房,这场战役似乎有古怪。
南宫静瑶进宫的时候,心中还有些忐忑,她虽然深受父皇和母后的宠爱,可朝堂之事,她从来都没有逾矩过。
她知道的一些消息,都是父皇主动告诉她的。
而今日…
南宫静瑶心中有些乱,但实在不忍心嫂嫂深受害喜折磨的同时,还要担心受怕。
她曾经差一点点保不住孩子,自然明白少夫人如今有多脆弱。
想到这里,南宫静瑶就坚定了不少。
她在朝阳宫等了许久,才等来南宫宏毅过来,南宫静瑶巴巴的站了起来行礼,“父皇。”
“怎么了这事?怎么这会儿进宫来?可是出什么事了?”南宫宏毅关心的问道。
南宫静瑶猛的摇头,看着父亲有些难以启齿,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将一句话有顺顺当当地说出来,“父皇…不,不知北疆的情况…可还好?”
她此话一出,南宫宏毅朝她看了过来,眼神犀利而冷淡,“谁让你打听这些的?”
九五之尊的威严让南宫静瑶有些承受不住。
“请父皇恕罪。”南宫静瑶扶着春梅的手跪下,她腹中孩子如今已经五个月大,这般举动惹得南宫宏毅心疼不已。
“快些起来,谁让你跪的?要是伤到了,你让父皇怎么过意的去?”南宫宏毅也不等李公公过来,自己亲自将女儿扶了起来。
软声道:“可是父皇吓着你了?”
南宫静瑶轻轻摇头,“父皇,儿臣并非是要打听战局,只是将军府的嫂嫂…她有些不太好,儿臣只是想知道公爹和大伯是否平安。”
南宫宏毅轻轻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倒是没有太多的隐瞒,“尚好。”
但更多的却一个字都没有透露,南宫静瑶已是心满意足,对着父亲说了许久的话,只希望父亲不要因为她今日的举动而寒心,“父皇,儿臣当真不是为了夫君来打听消息,更没有别的目的。”
“您相信儿臣。”
“好,好,别着急,父皇都明白。”南宫宏毅见着女儿清澈的眼眸,如何不知她的心意?
“方才好端端的跪什么?父皇什么时候要你跪过了?”
南宫静瑶咬着唇不说话,南宫宏毅便耐着性子同她说话,父女俩说着话不知怎么就谈到了那日寺庙中发生的事,“父皇可听说,阮阮让谈远的闺女去报官?”
“她们的争执涉及到了已故的谈将军,无论草草了事或是含糊过去,都不好,谈将军为国捐躯,总不能人不在了还要被人议论。”
“你还让秋霜去送她了?旁人瞧见可怎么想?”
“无非就是觉得,她攀附了儿臣。”南宫静瑶心里很清楚,谈莹的身份瞒不住,她和少夫人的身份也人尽皆知,但凡路上遇见了,只要说上两句话,被人撞见旁人就要忍不住多想想。这本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若旁人真的以为她攀附了儿臣,能让她不必遭人冷嘲热讽,倒也是一件好事。”
“这…”帝后夫妻俩听见这话,心中也甚是惊讶,他们素来都知道女儿温和良善,可这…
“父皇,这不是什么大事,谈将军战功赫赫,为了大辰出生入死,如今战死沙场,她唯一的骨血还要被冷嘲热讽,儿臣于心不忍。”南宫静瑶看着父母的神色,心中也明白他们的担忧,冷静的开口,“自然,若她因此胡作非为,儿臣当然也不会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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