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夫妻俩在那间屋子里将互相伤害的话都说了个遍, 肖氏责怪丈夫没有勇气,没有担当,赵乾责怪妻子, 眼里只有银子,没有自己的安危。
正好陈朗这时过来了,一旁记录的书手也录的差不多了, 梁钰把屋子让给了他们,简单交代了陈朗两句便去了屋后的碧纱橱。
姜姝挽还坐在那张鸡翅木雕花的软塌上, 只听见屋内从开始的剑拔弩张到后来繁复无趣的相互指责,是无休止的争吵, 推卸, 甚至谩骂。
一颗心从一开始的期待到现在的失望, 失落, 甚至有些厌恶, 厌恶二人对感情的不信任和相互算计。
他兀自的想着, 迭而那扇紧闭的门扉被人轻轻从外推开,她是被人悄悄藏在这里的, 这会来人是谁, 她心知肚明。
太阳已经日升中天,这会屋里的光线好了许多,梁钰悄悄的走过来,还不待她开口询问,他已经弯腰执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去。
碧纱橱后面还有一道门,他们不用再穿过正堂就能出去,身后的争吵谩骂就被隔绝在那扇门后, 梁带着她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让她有些讨厌的地方。
这座偏僻宅邸的主人原是个教书先生, 对屋子的布置颇有讲究,宅子不大,却满含江南水乡的味道,温柔小意,缱绻明媚。
梁钰牵着她的手一路来到了后院的一座八角凉亭,奇怪的是,对于这次的亲密接触,姜姝挽不再像之前那样的排斥抗拒,全程都被梁钰牵着往前走,她自己没发觉,但梁钰发现了。
凉亭中的石桌上未置一物,二人也只是立在一侧,四目相对。
“你方才都听到了?”到了凉亭他便问。
姜姝挽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肖氏夫妇的事,她没立即回答,只是轻轻一“嗯”。
梁钰笑笑,并没有追问有关赌约的事,而是就这样看着她,姜姝挽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以为他是在等着问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她别别嘴,语气怏怏:
“我以为那肖氏是真的很爱她丈夫的,不然怎么会那样求到你面前。”
她现在都还记得那日肖氏在府邸门前哭天抢地的模样,就像势必要找到她丈夫一般,她当时还好言相劝,手上都被她拽的受了伤呢,哪想到这肖氏的真的目的不纯,找丈夫只是一个借口,要银子才是真。
梁钰见她终于有了情绪,才道:
“肖氏固然有错,但没有骆正和成王从中作梗,他们之间也不会过于长久。”他说的很肯定。
她不想相信,可既定事实都在证明那对夫妇是真的有问题,不仅仅是肖氏,还是赵乾。
久别重逢的夫妻,就算没有大喜大悲的情绪起落,也应该是缠绵悱恻的互诉衷肠,哪有他们这样,三句不到就相互指责吵了起来,他们不像夫妻,倒像仇人。
“肖氏有句话说的没错,既然赵乾没有死,那他为何不努力搏一搏,能出来的话就能见到他们母子了,那许多结果都会发生改变。”
肖氏既然当初肯嫁给他,那便是有感情的,只是现在看来,这个男人尚不足以让她托付全部。
她听着皱眉,隐隐感觉梁钰意有所指,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他又道:
“如果我有一天和心爱的女子分开,那不管处于怎样的境况下,我都会为了见她而努力,哪怕那希望很渺茫,甚至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也是愿意的。”
他就这样望着她,眸底深邃不见底,再配合着他现在低沉的嗓音听在姜姝挽耳里有种别样的蛊惑。
“肖氏有目的,赵乾也自私,但归根究底还是他们不爱对方,也不愿为之付出。”
在这些话的潜意思里,姜姝挽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是想告诉自己,如果是他们相爱,要是有一天因为种种外力分开,他梁钰会为了在一起而进行冲破重重阻力的努力。
要是他们有一天在一起,他对她不会有目的,更不会自私,只是因为他们相爱了就会毫无保留的为对方付出。
姜姝挽听他如此说,竟有些觉得此刻的环境似乎不那么适宜,日上的烈日熏她眼底有些发热,本来就暖暖的胸腔变得更加烈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迸发出来一样。
这种情况下,她第一次想无畏世俗的眼光就这样答应他,仅此而已。
梁钰还在看着她,四目相对,有些情愫在暗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气氛已经到这儿,梁钰觉得只要再往前一小步,这根小木头或许就能烧着了,他甚至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中涎,脚步微微往前挪动半寸,启唇:
“既如此,之前的赌约你……”
“大人!”
他才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来人打断,剩下的话生生咽进了喉咙里,方才旖旎的气氛被打破,原本仰面与之对视的姜姝挽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而回过神来。
反应过后有些惊讶于自己刚才所想,竟然就差点答应了他,她立即回神转身,不再继续回应梁钰,也就没看到他有些失落的表情 。
“何事?”
语气带着些不愉,铭风甚至觉得梁钰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皇天在上,厚土为证,他是真的不知道姜小姐也在这里,瞧着方才的样子,二人定是在说什么体己话,就这样被自己贸贸然打断,怎生是好…
他后背起了薄汗,尽量放平声音,把事情说的紧急一些:
“小陈大人那边已经好了,他们夫妇已经暂时和解了,赵乾也答应在端午夜宴时会配合大人指正骆正的所作所为。”
本以为说出这话梁钰便不会责怪,却忘了这件事梁钰本就是主导,对这个结果早就估摸了七八分,现下对他还是一脸的不爽,铭风甚至能遇见此事过后梁钰会用什么借口来惩处他。
和姜姝挽之间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既没得到自己的想要的答案,也没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姜姝挽因为方才自己的差点失态回去的途中没有和梁钰说一句话,下车时也是避开梁钰独自走另一边下车。
他以为是今日的话又对姜姝挽造成了困扰,又把她推离了自己,却不想是姜姝挽因为方才的差点沦陷而暗自发窘,气自己有些不争气。
她心里的顾虑尚且还未完全消除,她也不明白究竟什么心理在作祟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庆幸又失落,希望又害怕。
现在横跨在两人之间的并不是世俗的羁绊,而是一个契机,一个让他们认识到彼此心意的一个契机。
…
但契机没有出现,姜姝挽却又躲了起来,日日不出园子,即便出来都是在他不在府的时候。
梁钰很是苦恼,更令他苦恼的是,姜姝挽许是看到他伤势无碍,从那日回来后冰鉴里面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就像他的心一样空落落又失落落的。
好在赵乾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成王端午的拜帖就来了,他拿到帖子后轻拍了两下掌心,状似无意的问:
“可知陈大人收到的帖子里可有说了允他带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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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风没着急回答,这个问题过了稍一过脑后才说了出来:“陈大人的帖子属下没看到,但是属下打听过,成王每次的宴请都让人携眷前来去赴约。”
亲眷?那不就和上次一样,成王倒是邀请了,至于她去不去梁钰可没底。
他剑眉一挑,似是想起了什么,捏在手中的东西膈的他掌心微疼也没发觉,满心满眼只剩高兴。
他对铭风道:“一会去给小陈大人捎个话,就说端午那日行事,他不能缺席。”
于是端午那日,陈言廷携温湄,陈朗,姜姝挽一道出现在了成王府邸。
起初姜姝挽是不愿来的,想像上次那样和陈朗一道去别处过节,哪知梁钰先她一步把陈朗给定了,温湄又不放心将她单独放在府里,遂也就携着姜姝挽一道来了。
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陈朗都知晓也一直在经手,是以案件结束之前的善后安排他还是要参与其中。
而梁钰也是想到这点,才会如此放心的出席这次的宴会,陈朗既然都会出席,那姜姝挽就有一半的可能也会出席,果不其然,他猜对了。
端午这个节气,气温本就有些隐隐燥热了,大家的衣衫早已轻薄为主,温湄早在春日的时候就给姜姝挽量体制了好几件春衫,这会正好穿上。
湖蓝色绣芙蕖花的丝质褙子配上一条月白色缠枝花暗纹的裙子,头上梳着一个坠马髻,两鬓分别别着一个岫玉掐丝工艺的诸乘小簪,端庄不失俏皮,优雅又富少女。
因着陈言廷从未带她正式出席过这种场面,在场许多人都不曾见过,更不知道陈大人的家眷里还有一位这样的绝色。
她举止端方,又颇有礼节,自从入了这王府后,就一直跟在温湄身后随着她一道拜见到场的各位女眷,嘴角含笑,温温润润,又是一副讨喜的样子,任谁见了都喜欢。
“可没听说这陈大人家还有位姑娘呢,还生的如此标志。”
“可不是,就是不知是谁,我就知道这盛京来的陈大人膝下有一子,没听说过还有位闺女啊,瞧着那衣着打扮,尚还待字闺中呢。”
江陵的适龄青年不少,在场的女眷都是人精,瞧着这从盛京来的新面孔,无一不在打探,甚至席间就有大胆的夫人向温湄抛去了橄榄枝。
梁钰看在眼里,虽生气却也无能为力,男女分席,他便是听到铭风回来报说女眷那边都在打听姜姝挽的事情,心里再怎么着急也不能阻止,毕竟他如今没有任何立场来替她挡回去那些人。
他心里不快,甚至有些后悔把姜姝挽给弄到这里,原本因为久不见她想借此多看她两眼的想法都因为这事而歇了不少心思,只想这夜宴赶紧结束,不知不觉,手边的酒杯都被人添了好几盏他都照收不误的喝下了。
成王在一边看着他如此,也不免调侃,举杯朝他道:“来来来梁巡抚,好酒怎能一人喝呢,金樽清酒自然是要大家一起共享才能畅快!”
下首坐着的两个官员也在一旁附和,梁钰无法,只好举杯和他们继续共饮。
二两黄汤下肚,当时是没事了,事后酒劲儿上来梁钰才顿觉不对,这等关键时候他竟喝酒了,那韦少康这会也快到了,可别因为喝酒而误了一会的事情。
他看着天色心下默了默,微微起身去了王府为客人准备的房间,准备盥洗一番后再出来,到那会应当韦少康已经来了,自己按照之前的安排依计行事便可。
可无巧不成书,就在梁钰跟着小厮走至一间偏房的时候,顿感不对。
和自己身上浓郁的酒气相比,这屋子里只有一丝淡淡的药草味道,和那人身上很像…
…
姜姝挽在席间就被几个官眷拉着一直寒暄,不是问她年方几何,就是问她有无婚配,温湄还有别的应酬,不能一直帮她挡着,她又不善这种场面话,匆匆应付几句过后就以上官房为由暂时逃了出来。
后院的几个房间是成王府专门为今日的客人准备的,方便席间贵客们处理一些私事,姜姝挽退出那酒酣耳热的场面,脑子都被熏的发懵,又恰逢这夜里不识得路,随便就进了一间屋子,行至净室,想要洗把脸把方才席上那些酒味冲散,却不想刚将手伸进铜盆,就听见门开的声音。
这里是单独辟出来的几间屋子,离前院宴席虽说不远却也安安静静,这会没什么人,那开门的吱呀声就听得清清楚楚的。
姜姝挽心下一慌,今日梓春没来,她又是独自离席来的此处,没有告知温湄陈朗,屋外这会没人,若是进来个醉酒的男客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她匆匆缩回手,顾不上指尖都还在滴水,一手就附在净室的屏风上着急得阻止那即将入内的脚步:
“别进来,里,里面有人。”声音不大不小,却听得出有些紧张,像只受惊的小兽,说的颤巍巍的。
屋外人一听,脚步一滞,面上竟带着些促狭的笑意,他没做声,佯装没听见的样子,脚步还特意虚浮趔趄了两下,假装被门槛绊倒“哎呦”了一句。
虽说梁钰特意改变了声线,可姜姝挽要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的,可她这时哪还管的了那么多,门一打开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又听到男人的闷哼,一听就是个醉鬼,喝的和一滩烂泥似的。
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又料想那男人喝的多,当时没听到她刚刚喊的那两句话,这会只要小心避开他,从旁边绕出去便是。
堂屋里的家具摆设被来人踢的哐哐作响,想是走路都是磕磕碰碰不少,她不禁放心下来,醉鬼一般都看不清楚东西也听不清话,何况这会还是夜里。
于是她悄悄探头,想寻个合适的机会从那人的一旁绕出去,却没想刚一探头手腕就被人捏住,随即被扯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却不想,方才隔着堂屋的这段距离她尚且能闻到一股馥郁的酒气,这会被抱入怀中后反而没觉得有那么难闻,只是这人的力气很大,把她的脑袋都箍在硬邦邦的胸膛之上,她被撞的有些失神,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剧烈的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叫他放开。
“别动,是我。”
不是方才那浮夸的声音,是低沉喑哑有磁性,只是这声音她太熟了,熟到不用看脸就知道是谁,再加上刚才那一把把她搂入怀里的力道,更是不会错。
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闻这味道,还喝了酒?
她挣扎的从他怀里出来,却发现他力道实在太大,后背上的那双手她始终挣脱不开,只能堪堪把头抬起来与之相视。
“你喝酒了?”
这人是梁钰,只是他不在席间推杯换盏,跑这里来作何。
明明是疑问,出口却是肯定的意思,闻着这味道定是喝了酒的,只是姜姝挽不敢肯定他喝到了什么程度,看眼下这失态的样子,他的行为似乎已经不受他自己控制了,想必是喝了不少,姜姝挽下意识就以为他已经有些喝醉了。
深夜里的梁钰听之皱眉,自从那日回来,这小丫头就又躲着他,久见不到人他心里也难受,是以方才因为饮酒的缘故他一时失了控,原本只是想吓吓她的,却不知为何,当那颗脑袋探出来的时候却怎么也压抑不住自己了,心里笃定她定会寻隙跑掉,这次要是再把她放走,下一次见她又不知什么时候了。
于是行动快于意识,他甚至只是在脑子里思索不能让她就这么跑了,手上就已经有了动作,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怀里已经多了个人。
耳畔里回荡的还是她那句“你喝酒了”,他忽然反应过来,对呀,他喝酒了,他还喝的不少。
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喝醉酒的人说起话来是不经过思考的,也是最能说真话的,既然上次的话没说完,何不这次一并说出来,真真假假端看听的人怎么去想,反正自己都“喝醉了”就当醉话来处理。
他故意脚步虚浮,但手上却力量不减,看似颤巍巍四下却仔细观察着,小心的护着怀里的小姑娘生怕被撞到那里受了伤,几个踉跄推拒间就这样压着她靠在了净室外的屏风柱子上,头也因醉酒的原因耷拉在她的肩上。
“对呀,我喝醉了,你怎么都不来找我。”他侧着脸,对着她的脖子吐气,透过外面檐下的灯笼光还能看到她渐渐发红的耳尖,和不知所措的双手。
姜姝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不少,从方才被他拽着一只手拖入怀中,到现在双手都折起被禁锢在胸前,动弹不得。
除了惊讶来人是梁钰外,更是震惊钰他现在的反应。
两人现在以一种相拥的姿势靠在屏风旁的立柱上,梁钰甚至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她的侧颊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不自在极了,若是这会屋外有恩人路过看到他们这样,定会误以为是在拥吻。
她没想到这才开宴没多久梁钰就已经喝醉了,更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醉酒的他,肩侧上他吐出的热气像一阵阵的狂风,将她慢慢席卷其中,明明他还没说什么,她便觉得身上有些燥热了。
身前的人见他不出声,沉吟了片刻后又继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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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挽你说话啊,你怎么都不来找我,还故意躲着我?”他声音带着些委屈,像是在控诉她近些日有些避着他的行为,音量也不禁大了些。
姜姝挽大骇,这里僻静,他这样高声一会招来了人见他们抱在一起该如何是好,何况醉酒的人没有理智,只能顺着,待哄好了后她才能全身而退。
她先是侧头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像是哄孩子一样轻声说:
“我没有躲着你,我只是最近忙,没有来找你。”
可知这句话就像是触了他的逆鳞,他蹭的就抬起头来,低头抵着她的额角,又吐出热气控诉:“说谎!”
“我没有说谎。”
“那你在忙什么?”
就像棋盘上胶着对弈的双方,白子想退缩,而黑子不让,且步步紧逼。
姜姝挽头疼,没人告诉她醉酒的男人就像一个讨要糖的孩童,什么事情都要问个清楚,她一时想不到理由,身前的人就等不及了,腰上的那双手复又用力了些,箍着她更加贴近。
“你上次答应我的,要是输了就送我一个荷包,那日你分明就听到了结果,还是没有送我,你又骗我!”他像是想起了一些事,又在控诉。
姜姝挽没想到他在喝醉的时候还能想起这些事,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她试探性的问:
“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他没有想,脱口就答:“梁钰,字勉之。”
听说喝醉酒的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但他的表现分明就像是喝醉了,可偏偏还记得是谁,姜姝挽不放心,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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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让我送东西给你,那我是谁?”
这次他倒是没有直接回答,却是咧嘴朝着她笑笑,谁能想白日里一丝不苟的梁大人醉酒后竟会是这番样子,姜姝挽见之也想笑,却冷不防听见他道:
“你是姜姝挽,是我夫人!”
这两个字一出口,姜姝挽脑子轰的就一片空白,和梁钰贴的紧紧的那颗心这会正惴惴乱跳,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滞了一瞬,然后她的刻意控制下,才又缓慢流动起来。
刚刚因伸进水里有些潮潮的指尖这会连同掌心都是湿的,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紧紧抓着梁钰身前的衣服,好半天没回神过来该说什么。
梁钰见她如此反应,知她是被那句话给惊到,方才那句话有醉酒的缘故,可更多的是他想用这样的方氏来逼姜姝挽一次。
大家都清醒的情况下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可借着酒意说出口就是理所当然了,现在,他要趁热打铁,让这块木头赶紧烧着。
他像是不满足般的,还在兀自说着,又是一脸的委屈:
“你明明也喜欢我的,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挽挽?”
“我,我没…”她试图和他讲道理,说清楚,可感情中那里有什么道理可言,何况是在这个受了酒意催促下的男子面前。
他抵住她的额,因为身高原因,他一低头就刚好就能抵住她的额,二人四目相对,姜姝挽却觉得他眸底的清明不似醉酒的样子,可眼下这人的样子和平时实在割裂,又让她无法不觉得这人是真的喝醉了。
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夜色重重下,没人知道这后院的一室安静里面,白日端方的梁大人正搂着陈大人的侄女说着醉话,也是情话。
“你有,你送我平安结,你还在我的冰鉴里面放薄荷草,放芙蕖花瓣,这些我都知道!”
话都说到这儿了,姜姝挽要是还反应不过来,那便真的是傻了,哪有喝醉酒的人还能记得起这些事!
她瞬间气恼,羞愤的感觉涌上双颊,方才还抓着他衣襟的双手这会已经在强烈的推拒,嘴里压抑的说着:
“梁钰,你根本就没醉!你是装的,快放开我!”
第 42 章
月黑风高, 凉风四起,檐廊下的灯笼都被吹的左右乱晃,映射进屋子里, 就看到相拥的一男一女也在推搡摇晃。
那男子像是什么地方惹了女子的不快,怀里的人一直在挣扎,他不得不加了点力气继续将她禁锢在身前, 以致女子这会发髻凌乱,前胸微微气喘, 甚至还强压着怒火在和身前的男子理论:
“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既然都知道了梁钰是在装醉,姜姝挽就再也不能直视他的双眼了, 这会和他说话都是偏着头不去看他。
“不放!”没想到梁钰这会耍无赖, 被戳穿后不仅没有悔改之意, 反而是放任自己为所欲为。
“那你想怎样?”不知不觉间, 姜姝挽对他的称呼已经从大人变成你了, 虽说听起来还是拒人于外, 可至少没有那么见外了。
梁钰叹气,口气不禁软了下来:
“要是放你走, 你就又躲着我了是不是?”
姜姝挽缄默不语。
梁钰又道:
“你明明对我是有感觉, 你听见我受伤,先是去问你姨母和表哥,知道我只能卧床需要冰块,就偷偷告诉管事在冰鉴里面加东西,甚至还在夜里给我送平安结来,嘴巴能骗人,可情是骗不了人的挽挽。”
姜姝挽依然不语, 只是眼神略有松动,听他说完轻轻动了动唇, 却始终没有开口。
梁钰没再继续说话,知道她这会内心正天人交战,想给她时间慢慢想,那么久都等了,不在乎这一会了。
梁钰真的给了她很久的时间,姜姝挽整整想了又一炷香那么久,脑海中和梁钰这半年来相处的一幕幕如同画本上的故事一般,真真切切的浮现在自己眼前。
从凉凉的甲板上,到冰冷的河水里,黑漆漆的山洞中,到后来的烟花灿烂的小镇里,以及,在夜黑风高的成王府。
大雁,糖葫芦,烟花,薄荷叶…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却见证了他们之间的经历。
她也无法忽略那午夜梦回时,心里压抑不住的悸动,也无法否认他方才所说听见他受伤时不由自主的担心。
他不止一次的表示过他对她的心意,但是却因为种种原因,还未等到那几个字真正说出口,就被她扼住了最后一步。
今夜,是他第一次明目张胆的说出他的心思,他说——“夫人”。
这次,姜姝挽也许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因为梁钰这次根本就不打算给她机会,见她表情微有松动,梁钰适时添了把火,他故技重施:
“你离席也有一会了,再不回去,陈夫人和陈朗怕要来寻你了。”
虽然知道她并不喜他如此的逼迫她做出选择,可梁钰实在等不及了,酒意的催动更是让她对怀里的软玉温香欲罢不能,再不放她离开,他可保不准接下来仅仅只是抱着她而已,她须得赶紧离开,但是要在做出回答之后。
果然,姜姝挽听后皱眉,努了努嘴,语气虽还是不满,却带了些嗔怪的意思:
“还不知梁大人酒后竟是个无赖,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什么事也能做出来。”
这是她沉默许久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责怪,不是退缩,却是嗔怪他今日行为的孟浪,这听在情人耳里便是撒娇的意思。
而她既然肯和自己撒娇了,就是意味着她接受了自己。
梁钰听后这会心猿意马,原本箍着她的柳腰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一手轻按着她的头靠自己肩头,嘴里一遍遍得呢喃她的名字:
“挽挽,挽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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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饮了酒,再怎么清醒也有些飘飘然,害怕他接下来的行为又不受控制,姜姝挽不敢继续呆下去任他施为,有些话还要说清楚,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怀里出来:
“我还没答应你呢,方才只是没有拒绝你罢了,算不上答应,你须得等我再好好想想。”
她这会松口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还没太想到二人真正在一起后需要考虑到的问题,他们之间的阻碍不止一点半点,关于他们的流言也不止一句两句,所要跨越的障碍太多,一时半会无法完全解决罢。
而梁钰知她心里担的重,不愿她背负太多压力,可又怕她想太多后又拒绝自己,着急道:
“你可以想,但你记住,我喜欢的是你,不关别人的事,他们怎么说让他们说去,但你要听你自己的意思,懂么?”
他怕她因为梁骋的原因又一次退缩拒绝自己,急着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像是在昭示主权一样。
姜姝挽被他这样子弄的想笑,又怕伤了他的心不敢笑,憋在心里只能抿着嘴看着他。
“我该回去了,姨母还在等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也确实不能久呆,何况他还有正事要去做呢。
腰上的力道先是紧了紧,然后才不情不愿的松了开来,他伸出手替她理了理两鬓的乱发,极富耐心的将那对诸乘小发簪摘下来又重新别上去:
“肖氏的案子过后,成王定会将罪名安在骆正头上,我还有的忙,等这过后我再单独和你说说我们之间的事。”
今日天热,她穿了一身轻薄的湖蓝色褙子,方才被他那般大力的紧拽,衣服上都起了好些褶子,这会他正帮她捋平这些褶子。
她的身侧系了一个荷包,里面零散的塞了些碎薄荷叶子,梁钰手直接来到荷包前,两指捏住抽绳两边就把它打开来,姜姝挽低头就见他不知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刚想问,他就已经拉上了,抬头一脸含笑得望着她:
“那东西原本就是你的,这次也算物归原主还给你。”
她不解,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低头看了两眼荷包后就抬起头还欲问,就被眼前的黑影捧着脸颊,往前凑了凑。
一个温热细软的东西就贴上了她的额头,等她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推开,一脸克制的抵着她额头道:
“回去好好想,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天知道他又多想吞下眼前这张娇艳欲滴的双唇,要不是今日饮了酒,怕味道熏到了她,时机又那么不对,他一定会这样做。
两人是不同时间离席到这里的,所以回去也不能一起出现,是以梁钰让她先走,他在屋内就这凉水洗了把脸清醒了些许才回到席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铭风已经适时上前,附耳告知,梁钰颔首以示知晓,眼神不经意间又看向女席那处,嘴角微微含笑。
酒酣耳热间,大家已经喝的差不多了,梁钰掸了掸衣袖,起身走向成王下首,行了一个规矩的官礼:
“想必王爷也听说了,下官最近经手了一个案子。”
成王似乎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谈论公事,一时不查就直接点了头说:“略有耳闻。”
他淡笑的点头:“这案子说简单也简单,就是一妇人的丈夫投军到骆大人麾下,三年前跟随大人去剿匪,就再也没回来过,现在卫所里没有这个人,三年之间卫所的死亡人列里也没有这个人的只言片语,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成王皱眉,满脸的假意故作惊讶:“岂有这等事?现在查的如何了?”
士兵失踪可是大事,毕竟藩地的士兵数量是有规定的,每年也需要上报朝廷当年士兵的实际情况。
现在,人没死,又找不见人,要是被朝廷知晓可是要被问责的。
梁钰见成王如此反应,便知他已经是做好了应对之策,他故意道:
“我和小陈大人这些日子已经查了九十不离了,只现在还有最有一问需要向骆大人求证。”
“何事?”成王又说。
梁钰没有多言,还是说需要骆正出来一叙,二人一问便知。
成王原本不愿,毕竟这是在自己的府邸,就这样被两个外放的官员拿捏,传扬出去怕是有损他的威名,可后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后还是遣人去了。
骆正今日没有在宴上,端午佳节,人们都会趁此良辰出来和三五好友秉烛夜游,城中难免会拥堵,骆正今夜也就在城内上值维持相应秩序。
是以到了王府之时,骆正尚还是一身甲胄加身,满脸的风尘仆仆和不耐之色:
“这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究竟有何事非要这会儿来不可!”
踏进筵席之中时他还是满嘴的不悦,直到见到坐上的成王才噤了声,立在一旁。
成王满脸阴郁,丝毫不见方才席间的欢笑样子,正沉沉的盯着下首的三人,默了片刻才朝着骆正问道:
“事出有因 ,否则也不会这时候叫你过来。”
他转头朝着梁钰看去,复又开口:
“梁大人,人已经给你找来了,你有什么要问的便问,我们骆大人心系百姓还等着一会回去当值。”
来人这才看到身旁的梁钰和陈朗,在听到成王的话便知自己方才被人慌忙唤来这的缘由,本就一腔的怒火没处发泄,这会再也顾不得在场的成王,朝着梁钰就大声的道:
“梁大人怕是最近查案查的不清醒了吧,今儿是端午,城中百姓要是因此有乱动或是意外这个后果你担待得起吗?”他用百姓作伐,想申斥梁钰两句,这会成王又屏退了左右,在场就只听见他的声音了,说是绕梁三十日也不为过,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自来有这种百姓群聚的时候,官府都会让卫所派驻军来维持秩序,一来为了百姓,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趁此作乱,骆正这话不差,只是梁钰既能让他来,便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梁钰不紧不慢的看着他,最后才道:
“只是关于案子有几句话想问问骆大人罢了。”
“案子,案子,你为着那案子已经把我卫所搅的乱七八糟,这会我正在上值你因为你那案子把我唤来,究竟什么案子这么大不了,半刻都等不及了!”骆正是武官,即便梁钰是盛京来的巡抚他也看不起这些天天文绉绉的弱书生,这会还是不给面子,眉毛一挑不屑道。
成王见他如此,面色更沉,却始终不发一言,仔细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
“案子已经查的八/九不离十了,那人也有了点眉目,只是想在和骆大人求证求证。”
骆正一听那案子快结了,方才一脸桀骜的样子瞬间失了神,原本中气十足的语气也泄了丝气势:“求,求证什么?”
梁钰查的案子和要找的人他自然都知道,人是他麾下的,也是他亲自送进去的,现在正在做什么他一清二楚,可也没听手下的人说山谷那边出了事啊,反而是这梁钰听说最近因为查案不顺,郁郁寡欢快一月,今日才出来见客的。
他凝了神,让自己先不要自乱阵脚,先听听梁钰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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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梁钰只是嘴角擒着淡笑道:“那案子想必大人也清楚,赵乾原本就是大人手下的兵,只是骤然失踪三载,邻里街坊早已不识他的相貌,我不能仅凭他妻子的三言两语就把人交出了,这会只是想让骆大人认认,看人是不是赵乾本人。”
他这话一落,骆正及感觉浑身血液凝滞了一般,赵乾此时应该在何处他心里清楚的很,那里坚如铜钱,外人根本没法进入,他料定梁钰是在诈自己,想看他如何反应。
“人在何处?”他故作淡定。
梁钰见状,朝着一旁候着的铭风递了递眼神,随即半晌,屋外就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大人!”
第 43 章
这一声叫喊来的过于突兀, 在场众人都不禁侧目看过去。
铭风身边跟着一个身形略显瘦弱的男子,双目失神,满目沧桑, 就这样脚步踉跄的越过门槛,只是看到骆正的背影就一把扑倒在地,大喊着他的职位。
骆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惊的一口质问之词只能憋在喉头, 低头也只能见到赵乾匍匐在地的后背,看不清脸, 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
“你是谁!可不要随意攀扯!”他有些手足无措,出于厌恶的本能, 想把赵乾从脚边踢开, 却碍于在场的人, 生生压住了这股冲动。
可是脚下的人却不为所动, 身子也瑟瑟发抖起来, 骆正不解, 急着朝梁钰问道:
“梁大人,这是何意?”
梁钰面色不改, 依然淡淡看着他:
“他便是赵乾, 骆大人看看可认识吗?”
他说完便让地上的人抬头,然抬头的瞬间,骆正犹如被雷劈一般,怔在当下。
就像所有不见天日的秘密一般,没有被人戳破的情况下,怎么都不会有人承认,可只要这黑夜有一星半点的微光, 就如同有了一丝真相大白的可能。
骆正心虚,即便梁钰还未说案子事涉所为何事, 但他却会自以为梁钰所说就是他最为心虚的那件事。
“这,这…”
过了好半晌,骆正才回过神来,面对赵乾那张脸,他不知该如何反应,方才还满脸怒气的脸上这会变得讷讷不知所措,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不知该说什么。
梁钰见之,遂开口:
“骆大人是不认识他吗?可他却能说出大人的职位,忆起似哪一年募的兵,入的大人麾下,失踪的三年里又是替大人在做什么事,再有,骆大人就不好奇我们是在哪里找到他的吗?”
他说的很慢,又抑扬顿挫,可在骆正看来却是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生生把他刚才的气势给压了下去,使得他心里愈发心虚。
骆正猛然抬头看向梁钰,对方亦如刚才那般一脸的温润,可眼底的自信分明在暗示他他已经知晓了其中的所有事。
然就在这时方才一直不曾言语的成王突然开口了:
“究竟是何事!”
声音压过了梁钰,也止住了二人之间的对话。
骆正回神看向成王,眼神里透出的是寻求帮助的意思,成王却视而不见,将眼神错过直接望向梁钰,问:
“梁大人,可否告知本王,这究竟所谓何事!”
梁钰看向骆正,面上无波,心下却是了然,看样子成王已将他看做弃子,便是连申辩的机会都不肯给他了。
他看向地上的赵乾说:“赵乾,把你这三年来所经历的所有事情一字不差的告诉王爷。”
…
整个端午夜宴的后半场因为成王缺席,男席这边的气氛都不如初时活络,大家兴致缺缺,没再继续寒暄和推杯换盏,只听得丝竹管弦的声音不绝于耳。
女席这边,姜姝挽匆匆赶回,纵使走了好长一段路,还特意在路上顿了片刻吹了吹冷风,可这会她依然有些脸热,促的耳朵都有些发红。
尤其是那被梁钰拂过的两鬓和后腰,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发起烫来,她明白这是何意,就像现在,她心里犹如万千只小鹿乱撞一样,那话本子里的那些个小姐和公子在一处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明明是在刻意压抑,却越是克制越是汹涌。
温湄见状以为是她醉酒所致,担忧道:
“可是饮了酒,有些不胜酒力?”
虽说入宴之前对她叮嘱过,宴席上谁的酒都不能沾,但方才那般行形势,温湄尚且都自顾不暇,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关注着她,而她刚刚又和梁钰那样亲密过,身上自然也染上不少酒味,温湄这样问也是情理之中。
她犹陷在刚刚的回忆中,温湄凑过来说话时还不及反应,先是“啊”了一声,随后才道:“没,没有饮酒,只是这里人太多了,有些不大习惯。”
在场对姜姝挽有意思的人家俱都已经来拜会过了,只是小姑娘脸皮薄,又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场合,温湄只当她是害羞,轻声安抚了两句,又一时想到了什么:
“今日到场的都江陵氏族大家,他们既对你有意,那你便也留点心思,索性盛京那事都已经过去,你那妹妹也快出嫁了,你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这儿虽是女席,可能替人相看的定是在家族中举足轻重的人,你瞧着谁面善先记上一记,日后定是会有往来的。”
温湄这是在为她的终身大事考虑,就算她心里不愿,也不能有负温湄的心意,于是只能点头,佯装有些害羞的意思朝着四周看看。
就在这时,就听到男席那边像是有人掀翻了什么东西似的,发出砰砰的打砸声,一会就听到更为嘈杂的人声,甚至还夹杂着大喊大叫。
女席这边也被惊动,在场的人都不免担心自家家主在那边是否出了什么岔子,纷纷离座朝着隔着男席那边的屏风靠近,原本热闹的场面一时变的落针可闻,大家都在等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声音是从成王正殿里面传出的,说话的人大喊冤屈,许是被人捂着嘴挣扎,姜姝挽也只能听得断断续续的:
“放开我!你们可知我是谁!江陵北部的卫所都听我号令的!你们要是对我用刑,小心北部卫所的五千铁骑踏平你们!”
“梁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你懂吗,你会后悔的…唔唔”
“王爷…唔……救我…王爷!”
人应该是从正殿内被拖拽出去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浑厚振耳到后来的愈来愈小。
这声音姜姝挽熟悉无比,自然知道是骆正的事情已经被捅破到了成王跟前,才会有这个结局。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江陵的北部卫所都是骆正在率领,这指挥使要是落马,麾下的兵卒可一定要看管好,这个时候的他们犹如惊弓之鸟,一念之间就会受人鼓动产生哗变。
就像骆正说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梁钰动了整个环节中最关键的一环,那后面势必会有更为复杂的后续。
“来了来了,出来了。”
“这梁大人究竟何方神圣,一来就敢拿了骆指挥使开刀。”
“这你就不懂了,杀鸡儆猴呗,这骆大人本就是成王的人,这一朝倒了,殿下不得和这巡抚大人眼对眼的才怪。”
周围的女眷们只顾着看热闹,丝毫不曾关心江陵事后的变数,姜姝挽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担心,方才梁钰就告诉她,骆正倒下后,成王失了左膀右臂,一定会被视为眼中钉,他接下来不仅会很忙,还会很难。
男席那边原本都聚集在一处的人群突然四散开来,就见从正殿走出了三个人影,姜姝挽隔着屏风,隐隐约约能看见走在最前面是一名身着紫衣锦袍的人,体态不多高壮,反而有些老态龙钟之势,只是周身散发出的威仪却让人无法忽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必这人便是成王了,姜姝挽心下暗道。
他身后还跟着两人,俱是两名偏偏公子,即便隔着屏风,姜姝挽也能认出那是梁钰和陈朗。
这会骆正刚被抬出去,成王想是有什么话想要说才会出来。
果然,待人都散开后,就听成王道:
“骆正,身为朝廷卫所指挥使,养私兵,私造器,领空饷,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不为《律法》所容……”
他在陈述骆正的罪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判处了骆正的死刑,没有所谓包庇,也没有纵容,全然把他作为一地藩王的刚正不阿姿态摆了个全,也彻底灭了骆正的所有的退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些罪状,随便一条就能致人死地,骆正不会傻到仅仅一任指挥使就胆敢如此所为,他只是替人受过受罚,而那个人正大言不惭的宣读他的死讯结果。
姜姝挽透过朦胧的屏风看向梁钰,虽说这次是奉命而来,而归根究底也是替圣上办事,性命安危也是自负,她担心如此下去,梁钰也会遭到对方的报复,最终不能善了。
也许是因为已经互许过心意的缘由,也许是因为想到兔死狗烹的道理,她这会毫不吝啬她的担忧,眼睛一直盯着成王背后的那道身影,目露出掩藏不了的神色。
而立在对侧的梁钰似有所觉,也在同一时间望向她所在的屏风处。
视线虽未直接相交,可双方却默契十足,俱都明白对方是在看着自己,为了让对方放心,他们不由的都想安抚,于是方才担忧的神色慢慢转变为安慰,姜姝挽也是这会开始,心才慢慢沉了下去,面色也逐渐的恢复正常。
成王昭告完骆正的罪状后,便以天色为由略显草率的结束了这场宴席。
令人没有想到,一场原本很小的寻夫案件,竟然牵扯出了几桩大大的连环阴谋,宴席结束,大家也是不禁唏嘘,无一不是在说着这个案件的可疑之处。
两人之间的默然对视只能中断,姜姝挽不觉,只是方才的一举一动皆被温湄一点不落的看在了眼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挽挽,方才席间你离开了一会,可是去了何处?”
第 44 章
回程的马车上, 姜姝挽犹还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耳边冷不防的就传来温湄关切的询问。
温湄是过来人,方才二人隔着屏风的互相张望的样子她就嗅出不对来, 脑海中突然涌现了一些发生过却被自己忽略的画面。
南下的船上姜姝挽不下心落水,而梁钰没有任何思索的就跟着跳下去,到后来梁钰因为查案的事情来游说过自己, 美其名曰是想让流言不攻自破,她当时没大考虑, 再加上当时姜姝挽是替陈朗,遂就同意了让姜姝挽一同去查案。
可现在看来, 这梁钰从一开始就是没安好心, 甚至可以说从离开盛京开始, 就对姜姝挽有些非分之想。
温湄不禁自责, 怪自己竟这会才发现梁钰的心思, 而看姜姝挽的样子, 似乎…也是知情的。
面对温湄的询问,姜姝挽并没有别的想法, 只是在思索应该如何告诉温湄自己那时候的去处, 毕竟那会自己和梁钰正在…
有种被背着众人在暗度陈仓的感觉一般 ,她只要一想到梁钰最后吻,这会耳根都在发麻,及时打住思绪,没有继续往下想,微微敛下心神后还是很诚实的回复了温湄:
“那会好几家的夫人都来问我有无婚配与否,甚至还有问我生辰八字的, 我不太习惯,借口就去了王府的客房方便。”
今夜的姜姝挽确实出彩, 哪怕到场的还有别家的闺秀,可她到底是从盛京来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透着端庄大方,背后虽只靠着一个伯府,却也足以引起众多的目光。
今日在席间,温湄说的话不是调侃,而是有认真想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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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盛京因为梁骋和姜凝芝的事情而颇受打击,来这儿的一半原因也是因为想要避开那些流言蜚语对她的恶语中伤。
她带姜姝挽出来的时候就说过,即便是离了他姜家,姜姝挽靠着她母亲的嫁妆和她这个人也能有一桩不差的婚事。
原本她还在担心姜姝挽久走不出因为梁骋而产生的伤心难过当中,可现在看来最应该担心的是环伺在姜姝挽身边的梁钰。
倒也不是说他梁钰不行,若论起来,他的身份尊贵到还要压梁骋一头,梁骋不过是一姨娘所生庶子,可梁钰母亲是大邺的长公主,父亲是开国公,他梁钰不仅年纪轻轻就已经官拜大理寺卿,日后还会袭爵,是大邺的下一任开国公。
这样的家世背景和官职地位,怎么看都是良配。
可…坏就坏在,这梁钰偏就是梁骋的哥哥,这弟弟刚和挽挽解除关系和姜凝芝好上,梁钰要再和挽挽在一处,旁人定会传的不三不四的,甚至难听至极。
姜姝挽已经够苦了,她不能再让她陷入这样的流言之中,梁骋不成,梁钰更是不成,两人真要成事无异于是被推至风口浪尖。
她复又想到今日宴席上来询问姜姝挽的那几位妇人,姜姝挽及笄在即,这会相看人家也不为过,再说了,那远在盛京的姜凝芝都快和梁骋定亲了,她的挽挽不过相看个人家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最重要的是,要让梁钰知道自己的态度,趁着为时未晚,及时让他绝了心思。
温湄念及此,遂招来两个丫鬟,让他们将城内的媒人请来,好问一问昨日在宴席上向她抛出过橄榄枝的人家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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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姝挽回去之后先是沐浴,洗去了一身的酒气,因着今日梁钰贴在她鬓上亲吻,也沾上了些酒气,于是她索性将头发也一并洗了。
初夏的天气,早晚还是有些泛凉,姜姝挽沐浴过后也只能在屋里任梓春自己擦干,她一手支额侧躺在屋内的罗汉床上,手里还捏着梁钰给的书,一边享受这难得的清闲,梓春擦的很轻,屋里又安安静静的,以至于到了最后她都有些昏昏欲睡。
待头发到了半干的时候,就听梓春在身后轻声问道:
“小姐今日要用发油吗?”
她如梦初醒,下意识的摸了摸鬓发才发现已经快干了,迷蒙的双眼看着梓春还以为在做梦,迷迷糊糊的问:
“还剩些什么味道的?”
她的发油都是从盛京带来的,因着数量不多,到了江陵后平日里也没怎么用过,若是平常她定是摇摇头作罢,可今日不知为何,有些鬼使神差想到了梁钰替自己抚着鬓角的样子。
那会的气氛有些暧昧,空气都有些潮热,二人贴的近,她鼻息之间除了身上的薄荷味道外就只剩两人之间的洇出的汗水味了。
有些咸咸的,不太好闻。
梓春也没想到她今日兴之所至,没有提前准备,这会听她问才匆匆回身去箱笼里面翻找剩下的发油。
时下是夏季,宜用些清淡的味道,茉莉,芙蕖,栀子都是适宜的香味,她略一思索,便点了茉莉。
梓春刚把瓷瓶拿过,她便想起一件事,问道:“你看到我换下来的那个荷包了吗?”
梓春略一回想,就能想到,小姐刚回府那会就说想沐浴,匆匆传了热水后就准备更衣了,只是奇怪的是,若是以往小姐换下来的衣物都会置在净室的架子上,连同身上佩戴的首饰也会一并置于此处。
可今日那荷包却怎样都没找到,梓春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最终是在姜姝挽的梳妆台上找到。
东西也不甚稀奇,只是姜姝挽平日里闲暇之时绣的,普普通通,里面塞着园子里栽种的薄荷叶。
这会想起来要找这荷包,也是姜姝往挽突然想到在成王的客房中,梁钰最后好像塞了什么东西进去,他那会讳莫如深,不肯说是什么,只说是‘物归原主’,事后又因为宴席上骆正那事,姜姝挽也就把这茬给忘了,到这会才想起来。
她学着梁钰的样子,两手的食指和拇指分别捏住荷包的两侧,稍一用力就把抽绳从中间撤开。
荷包里面原本塞着碎叶薄荷,气味本就馥郁,这会骤然被打开来,里面的气味一下子就窜入了姜姝挽的鼻息。
薄荷本就提神醒脑,可这会姜姝挽却反而有些迷茫的看着手里的东西,只因为在一堆碎叶中她看到了原本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东西。
那是一枚普通的平安扣,比拇指稍微大一圈,被打磨的光滑圆润,这会正静静的躺在她的荷包当中。
姜姝挽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就忆起来,这是除夕那夜,自己和陈朗一块在街市上买的。
她还记得的当时的情况,二人被人误会是情人关系,周围的人起哄让表哥买发簪送她,她为了解围,遂主动选了这枚平安扣,只是何以会到了梁钰手里?
姜姝挽捏着平安扣发呆,身后的梓春正在给她的乌发上头油,偶尔抬头之余瞥见她手里的东西,有些好笑道:
“小姐前些天才把那守岁铜钱做了一个丝线平安结,今儿不知又从哪儿找来了一枚扣子,这次是要打成络子还是也做成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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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春这么一提,姜姝挽方想起来,这枚平安扣她原本是想用来打成络子送人的,结果那晚被那一个小妹妹用一串糖葫芦给换走了。
她因为之前被噎到,还有些心有余悸,拿到后都是在表哥提醒下才敢张口吃,现在想来,那糖葫芦小小的,一口就能吃下一个,和之前梁钰给她的无差。
她恍然大悟,直到这会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那个小妹妹原来是替梁钰来换走自己的东西的,那夜他应该就在不远处看着呢。
可除夕那夜成王开了宴,他不是应该在成王府,又怎会到了街市上,甚至还知道她买了平安扣,找人用糖葫芦和自己换。
且这事已经过去快半年有余,梁钰既然已经藏了那么久,又何以这会突然归还了平安扣,还是在昨夜的那种情况下。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望着手里的东西忽的一笑,脸上尽是无奈的神色,心里也隐隐有了答案,只是要想确定还需要要他亲自承认。
二人分开前梁钰就说过,待他忙完这事后就回来找她说清楚,那她便等着,等着他来向自己解释这件事。
发油已经上好,梓春正拿着细细的篾子给她顺着一头长发,待所有事都完毕过后姜姝挽才躺到塌上休息。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等,就会等上这么许久。
…
骆正的事情发生的突然,整个江陵卫所并所有藩地的官员都未料到他竟会犯下如此的滔天大错。
他昨日连夜被关押,整个北部卫所群龙无首,好在昨日夜里,梁钰连夜就将驻守在淮安的韦少康将军调遣至此,按说这本是地方藩王的属地,京城不能过多干涉,奈何圣上早有言,梁钰此次巡抚若有遇上阻碍事宜,可以先斩后奏之。
这会,北部卫所已经被韦少康接管。
至此,成王藩地最大的一个卫所已经归于了梁钰麾下,成王的军权被架空,连同骆正之前经营数年的私兵和营造都被梁钰收归。
成王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在王府中大为跳脚,正殿里但凡是触手可及的摆件都被他扔了个遍,整个大殿放眼望去丝毫不见几日前的富丽堂皇,只剩下狼藉一片和一个落寞的身影。
萧辞到的时候,尚且都要仔细一点才能找到下脚的地方,这会伺候的奴仆都被管事谴走了,萧辞甚是小心的来到了成王面前,还未开口,成王便率先发问:
“都完了?”声音里面压抑着怒火,隐忍着一些颤意让他反而觉得成王怒火更甚。
萧辞微楞,却不发一言,但长久的缄默让成王原本烦躁的心绪更是躁乱,他抬头望向萧辞,一脸的不耐,继续向他发问:
“回话!都哑了吗?”空旷的大殿,只余下他的声音在回荡。
萧辞被唬的双肩微微一耸,继而回答:
“北部卫所现在都是韦少康的人,落英谷底的道场已经被他们清缴,人人赃俱全,士兵被关押盘问,打造的兵器也尽数被收缴。”
成王闻及此,原本波澜不惊的一张脸上顿时狂笑,面目可怖狰狞,如同刚出地域的鬼魅,兀自发泄着自己,就像疯魔了一般。
“梁钰是吧,我倒是小瞧了你,原本你查你的案,我敛我的财,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你要挡了我的路,那就不要怪我不将道义了。”
第 45 章
北部卫所
梁钰正在处理骆正遗留下各种问题。
骆正豢养私兵, 偷造兵器,这些不论那件都是需要强大财力作为支撑的,而他一介小小的卫所指挥使从何而来敛财的手段, 其中曲折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江陵的各项收入都被把控,成王又屡次伸手向朝廷要钱要粮,那骆正从头至尾都只是一只替罪羊, 是被人推出来挡箭顶罪的,背后真正获利者还是那个身居高位者。
可梁钰一时半会还不能动他, 这会骆正既已经落马,首当其冲便是趁热打铁先把江陵各项收入都强势收回才是, 三军未动, 粮草先行, 成王没了收入, 自然就失去了和朝廷抗衡的能力, 到时候甚至用不了梁钰出手, 成王就会自乱阵脚,破绽百出。
几日时间, 梁钰和陈朗就已经把江陵近几年的各项主要收入来源查的一清二楚。
除去盐和冶矿都是朝廷和官府把持外, 因为江陵地处江南,贸易繁荣,四通八达,各种商队也如雨后春笋的涌现,其中水路船商和陆路镖局就有两家氏族是江陵之中的中流砥柱。
“城南古家行河运,城东李家行陆运,就连江陵的百姓都知道, 江陵一半的赋税都是他们两家上交的最多,财大气粗, 对官府说话也不见客气的”陈朗一边记录,一边对梁钰道。
除了河运和镖局,这两家还经营着茶叶,酒楼,票号,可以说只要再江陵的地界,就没有不认识古家和李家的人。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梁钰虽然在骆正一事上给了江陵当地豪绅一记重锤,可要真想在江陵做些什么,这些盘踞在江陵足有上百年时间的世家大族未必会把你一个盛京来的巡抚放在眼里。
古家,李家就和成王一样,在这江陵存在了上百年,他们之间的关系牢不可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一齐拿下根本不可能,只能依次分析,把他们逐个击破。
骆正的事情尚才刚刚处理,一切都是最乱的时候,而关于这两家的渊源,二人已经在此奔劳了好几日也没能理出头绪来,眼见就要进入盛夏,江陵的夏日河道沣水,船运更是达到了一年中的鼎盛,若再不想到办法找到古家和成王相勾结的证据,待时日一过,就只能再等来年了。
二人近日一直在卫所处理这些事,分身乏术,倒也真应了梁钰说的那句,他最近真的很忙。
成王暂且按兵不动,梁钰陈朗又在紧锣密鼓的奔走,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在表面平静的状况下缓缓的来到了七月。
时值七月,恰逢就快乞巧,陈朗在结束了一日的公务后同梁钰一道回府,马车里见着街上兜售的各种彩灯,和乞巧要用的物件时恍觉了什么似的,皱眉轻‘嘶’了一声,在一旁自言自语道:
“难怪最近总问我江陵的世家男子,原是想给表妹相看。”
梁钰在一旁听着皱眉:
“什么世家男子?”
方才陈朗说的小声,可梁钰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的‘表妹’,‘相看’词眼,但他明面上并没有显得很是在意也没有很直白的问出来,只是捡着不轻不重的问,心里却是担心的紧。
陈朗自觉失言,这会面色微窘的轻道:
“是家母,最近总是拿着一些世家男子的名字画像问我认不认识,人品怎么样,下官估摸是想给表妹相看人家了。”
姜姝挽和梁家的渊源陈朗并不知晓,只知道姜姝挽是在盛京受了感情的挫折才会来这江陵疗愈,是以这会面对梁钰的询问,他没多顾忌和抗拒,便也就告诉了他。
“姜姑娘?”他又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朗点了点头,没多想道:
“表妹之前在盛京所托非人,颇受打击,听说当初还大病了一场,这次都是为了疗愈才来的这江陵,家母一直担心她走不出来,才会想着替她相看相看。”语气满含心疼,却也透出丝丝高兴。
马车里没有灯火,他没多注意梁钰的神情,兀自的说着姜姝挽的事情,而梁钰入了耳的除了她相看那句话外,就是姜姝挽曾经因为梁骋的事情大病了一场。
他心神微潋,自然是知道姜姝挽大病的缘由,只是这会听到难免还有些心疼。
端午过后到现在一月有余,他忙到没有时间去见她一面,现在骤然听到温湄替她相看的事情才恍觉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也不知她最近如何了。
那晚她说她没有答应自己,还要在想想,梁钰遂也就给了她时间,可眼下听陈朗这说辞,不是他不愿意给了,而是温湄不愿给他机会了。
姜姝挽来了这江陵许久,温湄早不相看,晚不相看,偏偏在这姜姝挽答应要认真考虑两人之间关系的时候相看,梁钰不觉得是巧合,是暗示。
是温湄给他的暗示,而暗示的目的是何,他们两人很清楚。
他眼光微沉,他装作不经意间问道:
“哦,那敢问姜姑娘相看的如何了?”
陈朗不疑有他,继续道:
“这下官倒是不知,只是今日听家母提及一嘴,明日会和燕通判的夫人一道去游湖,她之前向我打听过燕家这嫡子,想必是属意那燕公子的。”
他心里有了成算,看向窗外的街景,调转话头道:
“成王身边的萧辞今日给我递了拜帖,我还愁着没有去处,衙署人多嘴杂,府里又怕打扰到令尊,方才泛舟倒是一个好想法,湖上人不多,也正好谈事。”
陈朗不疑有他,甚至觉得很有道理,点头应是,还想着明日泛舟是否能遇上表妹,也能见一见那所谓的燕公子。
七月流火,烈日灼灼,白日的蝉鸣声扰的人心情纷乱。
但温湄最近也没闲着,自从她打听了江陵各个世家的适龄青年后,有心照不宣的人家也会有所回应,那些三不五时就上门的官眷贵妇看似是在同温湄走动,其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多都是在成王夜宴那晚也属意姜姝挽,有意与之进一步的往来,都是想来同她探一探口风的,
温湄细心观察,甚至还透过陈朗问起过一些情况后,才精心挑选了几家男子,准备说于姜姝挽。
“姨母要我明日同燕通判家的嫡子燕林游湖泛舟?”姜姝挽初听到时震惊不已,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可温湄却像是猜到了她的反应,不紧不慢道:
“是那燕通判的夫人,今儿在府上来做客,邀我明日去泛舟游湖,我见你自从闲下来后便日日都不出门,怕你闷的慌,索性明日带你一起去。”
原来姨母也要一道去,并不是只有他和那燕林两人,她心里微松了口气,毕竟那燕林是陌生男子,初次见面就要她独自和对方一起泛舟她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本想多问两句,温湄却道让她今日早点休息,明日稍稍打扮再赴约,她无法,只得答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方到了第二日,当姜姝挽收拾妥帖跟着温湄一齐来到城中湖畔见到燕林和燕夫人后,温湄才又托词说要同燕夫人一道去逛街市,遂让姜姝挽和燕林一道游湖,也算不浪费了这画舫。
姜姝挽便是反应再迟钝,这会也该明白温湄的意思了,她这是想撮合自己和燕林罢,可她不想和这燕公子游湖,更不想同他一道泛舟。
虽说是长辈撮合,时下也有不少适婚男女这般相看,可姜姝挽就是抗拒,或许是与燕林初见的缘故,又或许是她之前就答应了梁钰,会等着他忙完这阵后,二人一道好好坐下来谈谈的缘故。
她于内心里就觉得这两件事情是相悖的存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能一边答应了梁钰要好好考虑二人之间关系的同时,又一边同别的男子泛舟,她觉得这样做,和那些朝三暮四的女子又有何区别。
她抗拒,脸上也无法掩饰着拒绝,可刚想开口,温湄就压下她手腕语重心长得对她道:
“燕通判家的嫡子今年刚及弱冠,去年的乡试就已经中了头名解元,这一年多来又在家里埋头苦读准备明年的会试呢,我问过阿朗,他之前见过这人,生的文质彬彬的,还颇有礼节,挽挽今日来都来了,不妨先相处来看看,要是真的没有感觉姨母也不逼你。”
温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姜姝挽再要推辞便是在燕夫人面前落了口舌,也是让温湄难做,更何况温湄也说了,没感觉不会逼自己,那燕公子也不一定还就能看上自己呢。
只要自己同他说清楚,没有相看的意思,到时候也能好聚好散,姜姝挽如是想的,也就点头答应了。
温湄见之,欣慰的笑了笑,伸手挽了挽她耳边的碎发,又同一道伺候的梓春交代两句才离开。
那燕林真的就像温湄说的一样,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从见面伊始就一直礼貌相待,只是那双眼睛在一见到姜姝挽时就挪不开眼了。
有了温湄的嘱咐,姜姝挽今日真的特意打扮了些,泛舟游湖适合穿清亮些的颜色,她今日着了一间玉色绣棠梨花的襦裙,棠梨花清新淡雅,很是适合在这闷热的夏日观赏,薄薄的面料穿在身上也甚是凉快。
一头乌黑的青丝今日也挽了一个高髻,露出纤细的天鹅颈,耳边缀着一对珊瑚石坠子,清淡之中又添了一抹艳色,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姜姑娘安好,在下燕林,表字奉玉。”他说话轻柔,体贴的为姜姝挽斟着茶,骨节分明的右手上因为常年的握笔生了一层薄茧,就和梁钰一样。
画舫缓缓离岸,和煦的微风驱散了船中的闷热,姜姝挽方才上船时一身的燥热这会褪去不少,只是在看向燕林时,还是多有不自在。
不知燕林之前是如何,姜姝挽倒是头一次和除了梁钰和陈朗以外的男子独处,便是和梁骋,也从未在府外的地方独处过,今日这般情况倒夜真算是头一遭。
她有些不自在,坐立难安,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尴尬,好在那燕林是个健谈的,从开船之初就在找话题和她闲聊。
“江陵的夏日就是如此,闷热又潮湿,姑娘刚从盛京来怕是还不大习惯。”
他不说姜姝挽尚还未觉,如此一提之后确实觉得有些燥热。
手心也洇出了汗,她仍有些拘谨,双手不自然的搅着,人虽坐在这儿,心却不知去了哪儿,面对燕林时候,说话总像是在一问一答:“是和盛京的不太一样,这里的天都比盛京蓝一些,每个节气大家的习俗也是不一样。”
燕林见状也心有领悟,看姜姝挽这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想必是不太想继续这场相看了,淡笑过后朝着姜姝挽坦白道:
“姑娘是在想心上人吗”
姜姝挽被他说的一愣,下意识就是反驳,可脑海里却也反应过来在他这句话之前,她确实是想到过梁钰的,翕合的双唇透出她的内心的挣扎。
好在燕林亦是君子,并未有过多纠缠,主动开口化解了她的尴尬:
“是家母的不是了,不知姑娘心有所属,竟还来乱点鸳鸯谱,给姑娘造成困扰,在下给姑娘赔个不是。”
姜姝挽本以为他点破了她的心思后,要么会恼羞成怒,要么会觉得她朝三暮四,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让他不要如此。
“燕公子言重了,这事姝挽也有原因,没有和姨母说清楚所致,不是公子一人之过。”
撕破了那层窗户纸,将话说开后,双方之间尴尬的气氛立时被打破,原本是因着相看才凑到一起的二人,在打破尴尬之后都放下了心妨,心里不再有背负,双方之间说起话来也越发自如。
谈话的内容竟从天文地理又到了风土人情,燕林问道:“姑娘可有看过江陵的‘南戏’?”
“那又是什么?”
“是江陵独有的一种戏文类目,多以古籍和神仙的故事为主编撰,再通过人传唱出来,会根据时节的不同也相应变换曲目,如今是七月,唱的便是《鹊桥会》。”
梓春和船夫都侯在画舫外,两边的窗户虽然洞开却也挂了垂幔,细细的微风被阻的要进不进的,外面看起来暧昧感十足。
燕林和姜姝挽还在继续说着,相谈甚欢,并未察觉就在他们画舫的不远处,又有另一艘画舫正在靠近。
第 46 章
另一艘画舫上, 梁钰,陈朗和萧辞刚刚结束一通谈话。
骆正被成王推出来当了替罪羊,梁钰又乘胜追击的把江陵相应的命脉又重新收拢回来, 成王敢怒不敢言,只能日日在王府摔东西发泄,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来和他们抗衡。
三人在船内相对而坐, 萧辞的到来对梁钰而言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王爷才失了一个骆指挥使, 萧大人此番前来的事情若被知晓,那王爷该当如何?”
萧辞今日前来是来表明立场的, 毕竟骆正替成王做了那么多事, 最终却落了个不能善了的替死下场, 萧辞亲眼所见, 也终于明白在上位者眼里他们不过是兔死狗烹中的牺牲品罢了。
而面对梁钰的试探, 他即刻便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士为知己者死, 可若知己者心思不纯,那萧某也不必再白白赴死。”
成王现在的沉默, 只是为了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而萧辞显然就是不想再为他所驱使了,才会在这时候寻上了梁钰。
三人在画舫内慢慢说着,船行缓慢,却悠悠带着些目的的摇晃至另一艘画舫旁。
女子银铃般的声音隐隐约约从隔壁传来,梁钰旋即便向铭风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自昨日他家大人无意中知晓了姜小姐今日会来这儿泛舟之后,便临时决定将今日的会面改到了这里,美
丽嘉
其名曰不被打扰, 暗地里却是吩咐让他今日立在船头仔细寻载着姜小姐的船。
两船相互靠近,这会隔着一水就能听见旁边画舫内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周围出现人声, 他们之间的谈话被迫中止,陈朗惊喜的听出那熟悉的声音,掀开重重的幔帘刚准备发问,那画舫的船头倒是先传来一道声音:
“表少爷,梁大人,你们怎么在这!”
日上中天,晃人眼的同时又灼烧着两艘画舫的四周,梁钰透过陈朗掀开的垂幔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一男一女。
女子一手支颌,一手在无意识的把玩桌上的杯盏,眉眼弯弯含笑着正和对方说话,听到声音后一个回头就与他对上了视线。
…
陈朗和萧辞本就认识燕林,相请不如偶遇,不多会,三人便上了他们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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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听到梓春喊出梁钰名字的时候,姜姝挽心下就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心下惴惴,不敢去看他们,直到梁钰坐到她身侧之后那紧张感愈发严重 ,头刻意的低垂不主动去看他,只在陈朗为其引荐萧辞的时候她才勉强抬头与之行礼。
燕林就坐于姜姝挽对面,见她这前后大变的行为心下了然,不动声色看了梁钰两眼,哪知,对方也在看他,性情冷淡,不苟言笑。
她竟是喜欢这种?还是说梁钰在看到自己时才这样?燕林心里思虑着。
而在姜姝挽看来,这是梁钰不悦的表现,现下是自端午以来两人第一次见面,但她竟有种背着他做坏事被抓到的感觉一般。
不为别的,姜姝挽自知明明答应了要好好考虑梁钰之前的问题,一月来,他倒是安安分分没来扰她,给够了她空间。
可自己却出现在这里和别的男子相看,如何也说不清,她想躲,待回去后寻着机会再慢慢解释。
可梁钰却从进到这里开始,眼睛就一刻都没离开过姜姝挽的身上,放肆又大胆。
那陈朗,萧辞和燕林三人本来就相熟,难得这次一同相见,不免寒暄两句,谁也没多注意梁钰看向她的神色,犹自在一旁说着。
“燕林,你方才和姜姑娘说什么‘南戏’的《鹊桥会》,这会还没到乞巧,那戏台都还没搭好,这一去可不要落空了。”
萧辞在一旁提醒,复又想到乞巧即快来了,城中又要让卫所派兵维持秩序,他不禁头疼,皱眉将这恼人的事说了出来。
陈朗和燕林面面相觑,知晓这是骆正走后江陵第一次需要用到北部卫所,而卫所士兵已经被梁钰接管,他这话也是在说给梁钰听。
有益于城中百姓的事,梁钰自然是不会推辞,一听他如此道,也立时表明自己的态度,乞巧当晚北部的士兵会同往常一样全部在其位。
气氛一下子活络,萧辞解决心头一块大石,席间说起话来也不免语气松快许多,心情好后还关心起了燕林来年的会试。
他在去岁的乡试中已经取得了头名解元,若是来年的会试中了举,那便可以期待春闱的殿试了。
却不妨一旁的梁钰突然道:
“会试比乡试人数更多,题目也更晦涩,燕公子满腹经纶登科是早晚的事,可燕公子心思若还在‘南戏’上的话,会试恐会名落孙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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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说的不疾不徐,明明是好意规劝,可听在燕林耳里却是另有寓意,好像是在让他好好研习功课,不要在做一些无谓的事情来影响考试,尤其是和女子一起听戏这种事。
陈朗和萧辞是局外人自然不明其意,只当是梁钰在好意规劝他,随声附和道。
而梁钰说完后的眼神一直似有似无的看着身边人,对他们接下来的话题没过多参与。
不多时,船夫传话,画舫就快靠岸,让诸位客官做好准备,这时乌金西坠,漫天的红霞染红了半边天,他们三人纷纷去到船头欣赏这难得的景色。
船中,就只剩姜姝挽和梁钰二人了。
其实方才的闲谈中,姜姝挽心里便已经恢复平静,可这会另外三个人已然不在,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姜姝挽那心里又随着这画舫的起伏在咚咚的跳动,快到嗓眼了一般。
当最后一个人的声音消失在门扉处时,身旁的人嚯的一下转过身来,一双醒目炯炯的望着她:
“你来这里和他相看的?”他问,分明语气听起来平静,却隐含了些许怒气。
“不是相看,姨母是让我来泛舟的,只是到了以后她和燕夫人没有上船出去罢了。”
不知为何,面对梁钰如此直接的发问,姜姝挽下意识的就要去解释,可她却忘了这会两人的关系不过是有过几日公事之谊而自己也仅仅只是答应会考虑考虑罢,还并未到自己就需要主动向他解释清楚的那一步,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
梁钰当然知道是温湄的安排,可心里就想知道,听听她是如何向自己解释,他不做声,只是盯着她。
姜姝挽遂解,今日的确是温湄让她来和燕林相看的,而她在上船之初就已经和燕林说清楚了,二人只是朋友,不做情人。
梁钰一脸的不信,挑眉继续道:“真的?可方才你们不是还约好一起去看‘南戏’?”
她皱眉,觉得他是故意断章取义理解后来发问,自己哪里是答应了燕林要去看戏,不过是那萧辞误言罢了,可这人眼里分明是不信,姜姝挽无法,刚想继续解释,外面就传来梓春的声音:
“小姐,船靠岸了,夫人正在岸上等着你呢!”
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咽下那到了喉咙的话,他不信便不信吧,既然都不信了那她不想再去多费口舌了,索性与他置起气来,不再费力去解释了。
她最后抿了抿唇,不发一言的就出了船舱,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姨母!”她果断就朝着温湄奔去,半点也没多看身边的人一眼。
梁钰见此面露无奈,心知她是有些生气了,却碍于场合不对生忍下了强拉她回来的冲动。
燕林一直在船头呆着,方才梁钰那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再加上此时姜姝挽明显低落的情绪和梁钰隐忍不发的表情,心下越发笃定二人的关系。
而温湄却是在看到梁钰后面色微讶,朝着梁钰警告般的看了两眼过去,和身边的燕夫人母子以及萧辞道别后就同姜姝挽回了。
…
回程途中,燕夫人一直在问燕林今日的境况如何,二人是否合拍,话题上是否聊得来。
燕林虽心下显落寞的说,可面上不显:
“姜姝娘似乎心有所属了,儿子不宜说的太多了,母亲只需记得,往后不必再同姜姑娘相看即可。”
即便姜姝挽方才到最后也没和梁钰多说两句,可燕林看的出来,这梁大人和姜姑娘之间必定是有什么的,他甚至同时在二人身上闻到了相同的薄荷香气。
再加上梁钰那句似关心又似提醒的话,让他更加笃定。
这场相看,最后的结果还是无疾而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跟着温湄同坐一车的姜姝挽却是不同,一路都兴致不错的和温湄说着话,尤其是说到燕林提到的‘南戏’时,更是表示自己想在乞巧那日亲自去看看。
温湄见她如此,反而有些不解的问:
“挽挽方才说的都是燕林提到过的趣事,怎不说说对他这个人的看法,是好是坏,满意与否?”她什么都说,就是绝口都不提这个人,温湄心中自有思量。
姜姝挽一听秀眉轻拧,因为她实在说不出来对这燕林还有什么别的感觉,除了,把他当成好友的感觉以外。
“怎么。不喜欢?”温湄问的直接。
她没说话,片刻后才点点头,表示同意她所言。
而温湄却没有丝毫的生气,还好脾气似的把她揽入怀中,温声宽慰:
“既不喜欢就算了,挽挽既不喜欢文绉绉的读书人,想必是喜欢武将吧?正好那李知府家的小儿子正在卫所里当差,走的就是武官的路子,你要是得空便去见见?”
其实原本刚和燕家相看完,就算双方相互无意,温湄也可以缓缓后再和姜姝挽说,但方才下船时看到梁钰出现在画舫中,一双眼睛还那样盯着姜姝挽后,温湄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觉得梁钰这是故意来破坏今日这场相看,其目的嘛,自然是昭然若揭,她不能明言,却又想让梁钰知难而退,索性让姜姝挽接着再相便是,也让那梁钰知道她对他的态度。
而姜姝挽心里却是在埋怨梁钰方才的质问,既他都如此说了,那自己不坐实相看这个事情,岂不是白被他误会了,她心里犹赌着气,没有拒绝温湄,反而是点了点头。
这下二人倒是不谋而合。
马车很快便到了,送回姜姝挽,温湄回到园子时,就被告知梁钰已经在正堂侯了她良久。
第 47 章
温湄并没有过于惊讶, 更多的是诧异,因为她大概知道梁钰此番前来的目的。
她不愿意同他周旋太久,但也还是做足了待客应有的姿态, 只装作不懂梁钰来的目的,同他虚与委蛇:
“巡抚大人此番来的不是时候,今日衙署事情繁忙, 夫君还未回来,倒是让你白跑一趟了。”
一句话说的客客气气, 撵人走的意味倒是说了个十足十。
本以为梁钰是个好面子的,听了这通拒客的言辞后最多不过寒暄一两句也就告辞, 温湄也就没当与他多客气。
可没成想, 平日里说话弯弯绕绕能拐好几个弯的梁钰这次却同温湄来了通自来直往。
温湄是踏进正堂主屋门槛时一边对梁钰说的, 今日外出了一日, 她眼里也略显疲惫, 梁钰也当看得出来她不想和自己斡旋太久, 只想草草打发自己。
他闻言起身,因为久不开口说话, 嗓子像是被黏住, 拱起双手朝温湄有些低声道:
“在下此番不是来寻陈大人的,而是特意来寻夫人的。”
温湄听见他如此说,眼神一挑面带惊讶:
“找我?大人何意?”
“我想夫人应当是明白的。”他很是直接的说。
温湄似乎是没有想到梁钰今日是一点都湄打算遮掩,三句寒暄过后才开始同他认真起来。
主院的下人听从温湄的吩咐沏了壶茶后就退下了,房门未关,但下人都退到了屋外,不用担心说话会被他们听到。
“温湄一介妇孺, 不大懂别的大道理,只知道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大人若是真喜欢她,就当离她远些,不去纠缠便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既然梁钰都直接开门见山,那温湄也就不再和他说话绕弯了,她的态度明确,梁钰就是不能同姜姝挽在一起。
“为何?”他一脸含笑的发问,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温湄的意思。
温湄觉得是后者,毕竟陷入其中人,都是当局者迷的。
她轻叹口气,试着与他掰扯清楚:
“大人心里应当清楚,挽挽当初会和我下江陵的初衷是什么。”
她不信梁钰不知道当初梁骋和姜凝芝的事情,虽然姜姝挽和梁骋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他好歹是梁骋的哥哥,一个屋檐下,总能听说过,果然,他没有回避。
他笑道:“夫人若是想说她同梁骋的事,那我看来大可不必,他是他,我是我,他要娶谁想和谁在一起是他的事,我喜欢谁,愿意同谁成亲他也管不着,这本就是两码事,夫人怎能混为一谈?”
他反问,理由也说的坦荡,却是清楚的划分开了他和梁骋的所为,也算表明了他此时的态度。
“可要不是姜凝芝,梁骋和挽挽当初差点就…”她及时收住了下面的话,两人虽都知道这件事其中的复杂,可谁也不想把话说的过于明白。
可梁钰却是毫不在乎,直接把她未尽之言给说了出来:
“夫人是想说,要不是姜凝芝从中作梗,挽挽和梁骋差点就成亲了?而我作为梁骋的哥哥,若是在这个时候再和挽挽在一起,是会遭到世人的非议的?”
“你”。
温湄也没想到他轻飘飘的就把话说出来了,震惊之余也带了一些不理解,眼神中透出的意味也明显。
可梁钰犹自再说:“夫人莫不是忘了,挽挽并未和梁骋订婚,甚至连说亲都算不上,那些难听的话本就是传言,又何必去理会?”
诚然,温湄是要同意他说的,梁骋和姜姝挽从来都是两家口头上的玩笑,并未落到实处,但那流言说的最多还是梁骋弃了姜姝挽选了姜凝芝,在背后嘲笑她。
但为何偏偏是他梁钰?偏偏他还是梁骋的哥哥,她心下还是不能接受,这一个梁骋尚能让姜姝挽陷入流言之中,再来个梁钰,姜姝挽指不定会被说什么。
她拧眉轻摇头,还是不答应:“大人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挽挽考虑。”
“那夫人为她考虑的又是什么?在江陵替她寻一门第不高的人家把她给嫁了?亦或是三年后你和陈大人离开,留她一个人在此孤苦无依?还是说让那燕林努力读书,登科及第后让她当状元夫人?”
残阳已落,天边只剩最后一道红染遍了天色,主屋里伺候的下人没有听到梁钰和温湄说了什么,只看见在夜幕落下的时候,梁钰从屋里走了出来,一如他来的时候一样。
…
姜姝挽因为和梁钰置气,三日都不曾出过屋子,一应活动都在她的小院里,直到第二日,温湄遣人来告知她,明日乞巧,李知府家的小儿子邀她去听‘南戏’,她才恍觉乞巧已经到了。
时下,乞巧节街上多是女子,但也不乏男女同行,每年这个时候,江陵主街外的那块平地上,就会搭起戏台,专门唱有关乞巧的南戏曲目,多是自来传唱最多,大家最耳熟能详的讴歌男女鹣鲽情深的曲目,而像《鹊桥会》这种曲目是每年必定会唱的。
姜姝挽也不例外,之前就听燕林提起过的她自然是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只是,身边的人好似不是很喜欢。
她今日是和李知府的幼子李羽一道去的。
因着要去看南戏,而今日街上不能纵马,两人只能徒步走着去。可行路途中,姜姝挽难免不自如,只因周围人声鼎沸,可她和这位李羽李公子之间却是沉默的不像话,除了刚见面时彼此之间的礼貌问候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就在姜姝挽思索应该怎样挑起话题让气氛没那么沉默的时候,她的右侧突然撞过来一个姑娘,眼见就要撞到她肩膀了,她躲避不及就要被撞上,身侧的李羽一下从左边到了右边,帮她挡下了这撞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公子,没事吧?”那力道不小,出于礼貌姜姝挽还是要关心两句。
哪知那李羽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挠了挠后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皮糙肉厚,姜姑娘没事便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沉默的气氛就此被打破,两人也开始有来有往说起话来,几句话间姜姝挽也大致看明白这李羽的为人。
因为久在卫所,甚少同女子接触,他并不善言辞,是以才没有主动和姜姝挽说话,而他因为习武,对着戏文也不甚了解,更是不知该如何同姜姝挽说起。
“我平日里都在卫所,别看我爹是这江陵的知府,可这乞巧南戏,我也是第一次去听。”
习武的男子向来直来直往,说话也不绕弯,他如此的坦白姜姝挽遂也就轻松不少,也同他聊起了这折《鹊桥仙》的由来。
牛郎织女因为身份原因爱却不能相守,王母娘娘被他们之间感情所触,特许在今年乞巧的时候让他们见上一面,怕银河太长,牛郎一介凡夫俗子不能跨过,天下的喜鹊全都飞来做成鹊桥,好让夫妻二人能在桥上相汇。
故事已经被传颂了几百年,唱南戏的人交替更迭不知过了多少代,不变的只有牛郎织女的感情。
越是临近开戏,往主街空地上涌的人越是不少,今日的人们尤其多,萧辞也是第一次做维持秩序的事情,难免手忙脚乱,但好在还有梁钰。
萧辞也正在纳闷,原本今日梁钰是不需要来主街戏台的,只需要将士兵拨出来即可,可这会他看着在高台上紧紧盯着人群的梁钰反倒有些看不懂了。
锣鼓的声音从戏台上传来,好戏就快开场了,姜姝挽和李羽随着人潮被挤到了小道边,离戏台有些远。
场上人声鼎沸,都是在再让赶紧开戏的声音,声音像潮水,一浪一浪的翻涌,可就在这一声声巨浪般的声音中,原本跟着沉醉其中的李羽却像是沉睡的野兽突然警醒了一般。
方才还放松的的他这会已经进入准备战斗的状态,不待姜姝挽发问,他就已经朝着姜姝挽大声说道:
“姜姑娘,我听到卫所的号声了,需要立马赶回去!”
姜姝挽只听得他说了这么一句,还没多问,李羽就已经掉头逆着人潮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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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明所以,只当是他有要紧事先行,台上的戏已经在众人的催促下缓缓开场,她回身刚想垫着脚向那边看去,手腕却突然被人擒住,不及反应之下就被人强势得带出了人潮,朝着一边的小道而去。
眼前是影影绰绰的人头和身体,她看不清是谁在牵着她,嘴里呼救的声音也被更大的人声给淹没。
那人带着她来到了离高台一街之隔的小道。
这里没有烛火,四周都是高高的房墙,没有人愿意来这黑漆漆的地方,这会外面戏台上已经开始唱了。
《鹊桥仙》的开场,是牛郎先出来,上了鹊桥再同织女相汇,人们见人出来,又开始了新的一阵高呼。
姜姝挽后背已经被压上了硬硬的墙壁,身前已经俯下来了一个人影。
她这会很是紧张,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黑夜里,她只能透过戏台上透过来的微弱烛光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他的鼻尖已经抵住她的鼻尖,二人呼吸交缠。
在戏台爆发出第一波欢呼热潮时,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牛郎织女一年只能相汇一次,寓意不好,不看也罢。”
第 48 章
姜姝挽这会被他桎梏的牢牢的, 同上次装醉一样,他一双清明的眼神就这样映射进了姜姝挽的目光中。
方才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发出了热烈的声音, 所以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他方才说了什么。
而那声音也在提醒梁钰台上戏的开场,想起早在泛舟那日听到姜姝挽对这出《鹊桥会》表现出浓厚兴趣的时候,他就想说了。
什么牛郎, 什么织女,明明是夫妻, 为何却一年只能见一次,有情人当然想天天在一起, 一年一次, 算什么。
要是没有那王母娘娘的特许, 是不是两人就只有永远的天人永隔, 活在彼此的记忆里?
他不由想到自己同她这一月多来也仅仅只见过两面, 就这, 也是他刻意安排为之,不然恐怕连就这两面都没。
心里微酸, 自己方才还在暗骂那牛郎不成样, 可如此一想,自己又好的到哪儿去,无外乎半斤八两。
他是方才看到李羽走后才来的她身边,这会声音有些闷闷的,稍微离了她的面颊,扶着她的腰问:
“上次的事你说要想想,可想好了?”
自从端午夜宴过后, 他便一直在忙,忙到没有时间寻机会来问她结果, 再次见她的时候又是在湖上的画舫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他看到她一手支颌笑靥如花的和燕林坐在画舫内的时候,心里是有多生气。
可他自问也不是全然失去理智,在尽量克制自己的前提下,他才会在船上问出那两句话,却没想会因此到导致二人不欢而散。
姜姝挽当然知道他问的什么,同他一样,只是一旦忆起他当时的神情,也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和他插科打诨,秀美轻拧装作不知:
“大人说的是什么事?我忘了。”月光之下,她的语气如涓涓细水,嗓音清脆,听起来清清凌凌的,一点也不受他的影响不带丝毫波动。
梁钰无可奈何,也知道上次的事把这小姑娘得罪了,轻叹了口气后语气不禁软了下来:
“你生气了?”
“我为何要生气?生气的不是大人吗?”小姑娘一点也不躲避,敢和他当面直视,一脸的不服输。
他见此顿了顿,忽想起自己这次将她带来这里的目的,亦不想到最后又回到原点。
他有些咬牙,出口的话到底还是先服了软:“是我。”
“是我不喜欢看到你和别的男子相看。”
她和燕林相看的时候了,铭风都看的出来他心里是嫉妒的发疯,当知道是温湄的意思后,他当日夜里就去找了温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温湄当然是没有答应,只是提了条件。
姜姝挽听他如此说,面上虽是不显,心却是雀跃的,黑夜里的唇角微翘,双眼没有丝毫的躲避还是迎上了他:
“我都说了那是姨母答应别人的,若是不去,恐落了人家面子,再说了,我们不过君子之交,又没有逾矩。”
去同他们相看是礼节,可她不喜欢对方,自然不能让别人有似是而非的感觉,在面对燕林时她甚至还承认了她有喜欢的人,可这些都不能让梁钰知道,谁让他上次不相信自己。
“那你有想过我吗?”他继续问。
她偏头,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中满含狡黠,梁钰问出口后她便假装思考了一会,不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那箍在腰上的双手骤然收紧,力道虽大,却不至于捏的让她赶到疼痛,更像是一种警告。
“可我想你。”最终拗不过,他还是认了输。
“我想见你,船上那日见你和别人在一处,我嫉妒的快要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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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俯身和她额头相抵,语气颇为无奈,只好同她承认了一些事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和燕林那日相看过后我便去找过你姨母。”
她惊讶,梁钰此举无异于是把他们的事推到明面上来,她原本想的是先答应他,等真到了那一步,再想办法同温湄同姜父商量,现在盛京的情况她不了解,无法做出评判,可想到温湄之前说过的话,这会定是不会同意他们的,他怎能…
察觉到她的紧张,他手掌轻轻摩挲着手下的衣料,似在安抚:
“别担心。”他一手抬起,将她被风撩起得乱发别与耳后,温热的手指不经意间掠过姜姝挽的侧颊,引的她有些紧张。
“我同她说,是我先喜欢你的,你不愿,也是我步步为营逼着你答应的,她还是不放心,害怕你同我在一起受委屈,所以要问问你的意思。”
他朝着姜姝挽坦白他所做的事情,表明心意的同时也是为了争取到温湄提出的那个条件。
那日,黄昏已落,温湄和他相对坐在主屋的梨木圆桌上,没有剑拔弩张,没有针锋相对,只有温湄无奈之下的妥协:
“梁大人既说了,我的决定始终是我的决定,不能代表挽挽,那你又怎知,挽挽一定会选择你?”
梁钰对姜姝挽是否是真心,今日一叙,温湄自然是懂了,至于姜姝挽对梁钰是何态度,温湄不敢下定论,就算她和梁钰之间隔着一个姜凝芝和梁骋,可端午夜宴那晚,姜姝挽看向梁钰的眼神骗不了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姜姝挽始终没有亲口承认过她对梁钰的态度,所以温湄最后还是给了梁钰个难题:
“明日乞巧,李知府的幼子会和挽挽一道去看南戏,我先前便对她说过,不喜欢我不会强迫她,若是明日她还是不喜欢李羽,定会回来向我说道,至于你梁大人…”
她语气微顿,默了几许,最后方道:“待挽挽明日回来我会直接问她,要是她真的选择了你,那我无话可说,若不是…那请梁大人日后就不要再纠缠挽挽了。”
…
“姨母会来问我?”昏暗的小道上,听他说了来龙去脉后,她诧异的声音显得愈发撩人,间或还有着些小小的气愤。
这事梁钰怎都不问过她便直接去找了姨母,那种话她一个女子怎能说出口,不是要羞死人嘛。
梁钰点头,似是有些满意她的反应,旋即满眼期待的看着她:“所以,你知道该怎样做吧,挽挽?”
他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可姜姝挽偏不回应,索性还把脸偏向一侧不去看他,嘴里咕哝装傻:“我不知道。”
梁钰见此反而是一脸的笑意,丝毫不见发怒,像是对她所言早有准备,听她如此说后,他一手离开她的腰侧,接着就往他自己身上的衣襟上取下一物,举到两人跟前,道: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这平安结可是你亲手做的,到时候你若不承认,我就把这个给温夫人,你们亲如母女,你的手艺她一看便知。”
“梁钰你无赖!”她迭然回头,蹙眉与之对视,无端有种被他任意拿捏的无措感,胸腔也起起伏伏,呼吸交缠之间只听的戏台上还在唱着
听那内容,像是牛郎已经和织女来相见了,鼎沸的人潮中又传来阵阵欢呼声。
梁钰也听到了,喧闹的声音中,只有他和姜姝挽的这一方天地里还维持着宁静,可他像是对这宁静有些不满,偏要去打破,他朝着姜姝挽一本正经的回答:
“我之前便说过,喜欢你是我的事,想和你在一起,也是我的事,你瞧那牛郎和织女,纵使成了夫妻又如何,一年也只能见一次,我不愿,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是真,想同你天天见面也是真,我讨厌这出戏,我们要是在一起,我想尽办法都要天天同你见面。”
她又是不发一言的沉默,可梁钰这次却不想给她留太多时间考虑,就这短短的几息内,梁钰都觉得是一种煎熬,身后是嘈杂的人声,面前是心爱的女子。
那人声像是在催促他一样,他的心中像是又万千只蚂蚁在啃噬,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她答案,终于,他捺不住了:
“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天天翻墙,日日夜里来见你!”
姜姝挽被他这骇人听闻的言辞惊得一下子仰面,二人本就额头相抵,面面想对,可她这仰面的动作刚一开始就已经结束。
梁钰就像一只靠在她身上的大犬,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了她身后的墙上,把她紧紧的圈在他的臂弯里。
随着她这仰面的动作,梁钰的脑袋骤然失去了支撑,于是就变成了,姜姝挽仰面,面颊朝上,梁钰随着惯性的原因,头骤然往下落,一人往上,一人朝下,最终的结果便是……
…
主街的空地上,一曲《鹊桥会》已经唱完,人们还等着接下来的曲目,俱都徘徊在原地不肯走。
萧辞还在空地的高台上指挥着,一切看似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可一旁的小道边,却不同寻常。
一袭黑衣的梁钰坦荡的从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先走了出来,行不过几步,发现身后没了声音,遂停步,朝后看去,半晌过后,才看到一个妙龄女子从身后拐角处走出来。
白皙的脸颊像是受了烈日的灼晒,就连耳根都有些发红,这会甚至觉得吹来的晚风都满含热切的潮意,无端将她挟裹在内。
姜姝挽就像一个瞒着大人做了错事的孩童一般,满脸的不自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出来,又被眼前的人揶揄:
“可想好一会回去该怎么说了?”
她皱眉,抬头就朝着梁钰瞪了两眼,这人真是坏极,方才意外发生之际,他明明就可以控住住,不让那意外发生的,却偏偏任由自己朝着她压下来。
唇上还有些酥麻感,双肩也被他捏的隐隐发酸,又见他这幅样子,是打心里不想如了他的意。
却又想到方才的激烈过后,他退开是时那一副可怜的样子,终是不忍心,还是在他的怀里点点了头,同意了他。
长街上的人流始终不减,甚至陆续还有人朝着空地的方向涌,可姜姝挽跟在梁钰的身后被他卸去了逆着人流而行的冲撞。
同李羽的并肩不同,梁钰是把她好好地护在了身后,不让她有一丝被冲撞的可能。
快要出人潮了,姜姝挽似是想到什么,轻轻挠了他的掌心,往前一步凑到他耳后问:
“你怎会猜到今日李羽会提前离开,难不成是你的手笔?”
她话才刚落,那方才李羽跑过去的卫所的方向,突然发出了阵阵巨响,下一瞬,就见那火光冲天,身侧都人们俱都回身齐齐向那火光看去。
第 49 章
今年极其特殊, 因为骆正的伏法,北部卫所现暂归梁钰掌管,萧辞也就今日乞巧事宜, 早就请示过梁钰,让其从北部卫所拨人至主街的空地上维持秩序。
也正因如此,今日的卫所可谓是倾巢尽出, 留守在本营内的士兵只能辅以简单的传信,守门之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才李羽的匆匆离开也是因为听见了卫所特有的传音所致, 当时梁钰立于高台,周围都是戏台开戏的声音, 压根没听见, 是以这会看到火光的时候, 眉头深拧, 心下不禁一沉。
谁都知道, 北部卫所是江陵最大的一个卫所, 朝廷每年所派发的钱粮,兵器, 都置于此处, 就连卫所的大帐和演武场都是江陵此地最好的。
可这会浓烟滚滚,冲天的火光将黑夜里的江陵城都染红了漫漫一片。
主街上的百姓还以为是卫所在庆祝骆正的伏法而在进行某种庆贺,这会大家纷纷朝着那火光的方向大声称赞,摆手喝彩。
可姜姝挽却知道,这不是什么庆祝,也不是什么节目,是有人在蓄意的朝营地纵火。
那里面有卫所最需要的军需物资, 也有江陵最为精良的骑兵,纵火的人何其恶毒, 想一把火就烧死这卫所的士兵,眼下江陵只是稍稍平定了风波,大局尚且不稳,此举一出,士兵们不得不怀疑是谁在对他们下手,钱粮俱毁,他们就算不哗变也会为了这把火而抗争到底。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
骆正已经倒了,成王亦是被架空,这纵火之人究竟是谁,他们稍微一想便知,是以,梁钰这会的处境十分危机。
可饶是再这般紧急的情况之下,他还是先招来了铭风,让其先送姜姝挽回府,铭风不愿。握着剑柄的手发着抖都在与梁钰争辩:
“大人!先让属下跟你一道过去,姜姑娘就让暗卫相送吧?”
他们已经出了人潮,梁钰看着铭风满脸担心却又不愿的样子,终是冷了眼色,朝着他有些命令得说道:
“暗卫我不放心,还是你亲自跑一趟,回头再去卫所寻我便是,我让暗卫给你留了记号,你速去速回。”
暗卫平常都隐于暗处,对江陵的诸多事情亦是不太熟悉,梁钰担心姜姝挽的同时亦是怕这一来二去耽误过多时间。
挣扎不过,铭风只能按他所说行事,只是心里着急,想赶紧把姜姝挽送走,却没想到行了两步之后,身后的人没跟上来。
他有些不耐,暗道这姜家小姐怎如此不顾全大局,刚准备回头催促的时候,就听到从身后女子嘴里溢出两句不太合时宜的话。
她问:“梁钰,你会没事的吧?”
梁钰正逆着人潮还未走远,闻之顿步,刚准备回头,就听她却又开口了:
“我想你定会没事的,我…在府里等你。”
这会周遭人声嘈杂,姜姝挽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能随风稳稳地落入梁骋的耳里。
短短的两句,乍一听像是她在自问自答,可若是听见的人都听得出来,她前一句是在问他,后一句是在替他回答的自己。
一句是担心,一句是宽慰
铭风不明,梁钰却是懂了。
姜姝挽说完,并未过多停留,在梁钰回头之前就已随着铭风又一次涌入人潮中,行色匆匆,不及回头顾。
…
铭风送姜姝挽回到府邸的时候,方才冲天的火光已经烧了好一会了。
温湄担心她的安慰,早早就在府外踱步候着,当看到是铭风护送她回来时还是不禁讶然。
卫所起火的事情这会众人已经反应过来,不是什么庆贺,就是单纯的起火,那李羽本就在卫所当差,这会不陪在姜姝挽身边也是情理之中。
而铭风在把姜姝挽平安送至后,就匆匆向二人词辞了行。
方才梁钰临行前告诉他,韦少康的驻军这会正在城外等候待命,他方才已经让暗卫去报信了,想必这会韦少康正领着人朝着城中来,今日城中人群汇聚,都堵在城门,他们若想进来,必得提前安排。
梁钰将他留下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姜姝挽,同时要让他接应韦少康的大军入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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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又加之夜风乱舞,更加助长了火势的蔓延。
梁钰赶到的时候,卫所士兵已经开始了自救,那火是从粮草营开始烧过来的,按理说,火势刚开始燃起时,也是最容易控制的时候,营地离水源较近,每个粮仓又相距甚远,只要控制住最开始的火势,早就能将其扑灭了。
可卫所士兵们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生,粟米难得,当思不易之,要是沾了水,就只能弃之了,他们不舍的,遂没有用水,只将衣物浸水过后用以扑打。
可殊不知他们一时的恻隐之心竟会酿成大错,由于人数少,这样的灭火犹如杯水车薪,不过一会,火苗就顺风流窜,借着风势像是青云直上般,不过几息就已经烧遍了整个粮仓大营。
“水!用水!”
“将所有能装水的东西都找出来,韦将军的人快到了,大家再坚持一会!”
就在火势越来越大,大家见控制不住,都在打退堂鼓的时候,梁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里的士兵有好些都是当初被骆正扣押在山谷里当苦力的,由于身子还未恢复,是以今夜才会让他们留守营地不必去到主街。
所以这会他们一眼就认出了梁钰,那是把他们从山谷中解救出来的大恩人,也是救他们脱离苦海的梁青天,他们对梁钰有超乎常人的信任感。
闻此声后,原本有些打退堂鼓的士兵都齐齐唤出了梁钰的名字,恩人兼之青天的印象给了他们极大的鼓舞,扔下手中碍事的衣料纷纷拿起了盛水的器皿。
其他士兵见之,也受之触动,纷纷加入到其中来。
是以,当铭风领着韦少康抵达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一片哀嚎狼藉的惨痛场面;梁钰这个看起来矜贵高傲的大理寺少卿,年轻的巡抚大人,竟会和士兵们同进同退。
袖口高高挽起,脸上已经被熏的发黑,可脚底还是不停的在粮仓之间往复来回。
援兵来的及时,大大助力了疲惫的梁钰他们,好在火势已经大致控制,只是可惜了这一片上好的粮草,众人尚还在惋惜,不及伤春悲秋,就听见粮仓的背后传来几声大笑。
“没想到啊,梁钰,本以为今夜你会在卫所,我这把火没把你一道烧死,真是算你命大。”
成王有些佝偻的身子从满是焦炭味又布满青烟的粮仓中走过来,来江陵初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不过短短两月之间,就已经须发尽白,明明只年仅不惑,却看起来像是年逾古稀的样子。
方才刚到的时候,火势久扑不灭,顾上了这边,那头就又起了火,这会见到了来人,梁钰倒是明白其中,原是这成王在从中作梗,不停释放火种,使得这场灭火行动变得如此的旷日持久。
梁钰眼神微眯,即便他此刻同一副衣冠楚楚高高在上的成王相比模样时如此的狼狈,可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是成王身上戾气所不能比的。
“王爷可知这些被烧掉的粮草,可供多少士兵一日三餐吗?”
成王面带笑意,可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看起来是如此的狰狞:“我当然知道!可那又如何?”
火苗被扑灭,这会周围都萦绕着一股潮气,混着这青烟的味道窜入眼鼻,有些不适,成王情绪激动,吸了两口烟气,被呛到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又道:
“你梁钰没来之前,他们都算是我的人,我的兵,他们吃好喝好那是理所应当,可现在,他们是你梁钰的卒,既认了主,那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朝着梁钰摊着双手:“他们现在吃不好,睡不好是你梁钰的过错,有什么麻烦,缺衣少食也会来找你,我只要看到你因为这事忙的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我就开心,我也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孤苦无依,什么叫做心如死灰,哈哈哈哈哈哈。”
“你现在看看,没了这钱粮,没了士兵的拥护,他们怎可能还服你,你又如何能继续在我这江陵地界试行你那一套?”
梁钰没有做声,生等着他说完后才淡笑两声,不轻不重就把问题化解:
“王爷说的对,江陵是你的地界,可既然是你的地界,这里就如同你的王府一样,这里的百姓就等同你的亲人一般,王爷是如何把自己的住处当成敛财的手段,又怎会想到利用你亲人的力量妄图和朝廷分庭抗礼,到最后还冠冕堂皇的说自己是无辜的。”
他的嗓子方才被烟熏过,这会说话异物感很强,有些不舒服,可他还是朝着成王对峙: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今日大人不把百姓当人,明日百姓也可不把你当成贵胄皇亲,今日所为,就是王爷自私而为,既得不到,便想毁之。”
山谷的道场没了,骆正养的兵都被收编了,甚至连他手里替他敛财的古家和李家也因为萧辞和梁钰的联手纷纷倒台,成王现在已经是墙倒众人推,再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了。
他的心思被梁钰直接剖白出来,还是在这些士兵面前,他本就是没把士兵当人看待,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是化成了等价的钱银罢了,并不能称之为人。
他的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扯下,还是在所有人的面前就这样被扒拉出来,那些士兵们从前崇敬的眼光这会在夜色下都难掩鄙夷不屑的意味。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人造成的,若不是他,那落英峰下的道场便不会被人发现,骆正也就不必伏法,江陵的兵权也就依然在他手里。
事情发生以后,城里的百姓从未提及他成王的结局如何,反倒关心梁大人是否会受到朝廷琐碎事情烦扰,替他着想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的口碑在江陵也就一日好过一日。
成王念及此心里酸涩无比,莫大的自尊心在此刻就像被人扇了巴掌似的,他愤怒的从袖口掏出他准备已久的火折子,打开折帽就朝着梁钰坏笑。
对面的梁钰见他如此,心道不好,然话刚刚蔓延到喉咙口,就看到成王将手里的火折子朝身后一扔。
…
月明星稀,夜色盈盈。
姜姝挽自回来后便在园子里发呆,对于她今天和李羽一道上街去看戏的结果温湄是一点没问。
只要想起今夜是铭风送他过来后,温湄心中便有了八成主意。
姜姝挽这会也是佯装的镇定,自和梁钰分开之后,她心下就一直没平静过,就算心里知道他运筹帷幄,多有远见,也不免担心事有意外。
时辰越来越晚,府邸还是安静如斯,她在园子里已经开始坐立难安了。
突然,前院的大门被人哐哐敲响,还未听到是何消息,就见姜姝挽已经提裙飞奔了出去。
衣袂翻飞,像一只蝴蝶,纵使知道前方是熊熊火海,还是义无反顾的扑了过去。
温湄见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 50 章
这是梁钰来了江陵后第二次受伤, 虽说伤势不重,却恰好和上次的伤势都在同一处。
城里的郎中来给他上药的时候,看到上次被铁水烫到后刚长出来的新生皮肤上面又添了新的伤势, 嘴里都不停啧啧。
“大人这旧伤刚愈,就又添新伤,这次可得好好养护, 否则日后这左肩会不会留下后患就是老朽也不敢下定论了。”
梁钰独坐在桌边,待郎中上完药后又看着他开了两贴消肿清热的方子, 他脸庞虽看向郎中手里的动作,眼神却若有若无的飘向了别处。
铭风在旁边看到后心下了然, 知道梁钰在看那里, 方才大人刚回府的时候, 是走在他们之中最后的, 姜家小姐不明情况, 府门前又未点灯笼, 她没看清人,刚一入前院就大喊了一声“梁钰。”
那声音中有担忧, 有欣喜, 甚至还带着种劫后重逢的激动。
铭风等人自然是听见了,却不敢应,在场的众人亦是不敢应,场面一度沉默安静的紧,姜姝挽心觉怪诞,愣了半晌过后,才发觉有人自身后捏住了她一只手的手腕。
“跟我走。”
原本就低沉的声音因为过度的呐喊而变得沙哑起来, 这会说起话来都有些吃力,姜姝挽看出他的难受, 没有与他过多挣扎,忍住了满腹的疑问后随着他入了院落。
二人的院落本就只有一墙之隔,时下七月,是她院子里薄荷草生长的最为旺盛的时候,黑夜重重,人的各种感官都被无限的放大,平日里觉得几不可闻的味道这会竟便的浓郁起来。
因着郎中要处理伤势的原因,梁钰将她安置在了主屋的屏风后面,夏季屋内闷热,四面的窗户都洞开着,梁钰身上的药香就混合着这轻袅的味道散了进来。
是以当姜姝挽再次见到梁钰的时候,屋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被他遣走,他身着一身简单的月白色中衣,踩着这昏黄的灯光就出现在了姜姝挽面前。
绣着樱花的软底绣鞋的前方骤然出现一双绣云纹的男子官靴,姜姝挽回神一仰面就看到已经收拾齐整的梁钰。
方才刚回的时候,掩在夜色中姜姝挽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尘气息,捏住她手腕的双手亦是有些黏糊潮湿,像是汗液混合着其他东西,她犹感觉到不舒服,更别提梁钰了。
可这会已经拾掇过的他,容貌清朗昳丽,立在那里就是一副朗朗君子,与方才判若两人,可随着他行动间有些的迟缓不自然的动作,再加上方才听到郎中说的话,姜姝挽便立时起身,轻移了两步行至他身侧,一双素手似微微搀着他的胳膊,语气小心谨慎道:
“可好些了?这究竟这么回事?”
梁钰并没有立马回答,反倒是侧首看向了她抓住自己袖侧的双手,唇角有些若有若无的勾起。
…
月色泠泠,清冷无暇。
往日里对他说话都保持着距离的姜姝挽这会正双手支颌,一脸认真的听他说着今夜那惊心动魄的事。
这会事情已然结束,梁钰本就不欲过多说与她知晓,徒添担心,又无能为力,叙述当中已经尽量在减少一些事,可聪明如她,仅凭只言片语便能猜到事情没他说的那般简单。
“既然你说火势被扑灭,成王被俘,那你这伤又是从何而来?”
方才郎中的话她可听得明白,就算没有亲自看到他的伤口,也能猜到必定不是他口中所谓轻伤小事。
何况,卫所失火之后,城中各处都慌乱了好一会,听门房说是去援助卫所的,要是情况不严重,何来需要援军,她甚至还在火势被扑灭后听到了闷闷的爆破声。
所以,这会才会着急的问梁钰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梁钰沉默,没想到寥寥几语带过的事却被她揪住细节,他微愣一会,正在想该如何去解释,就见她已经站了起来。
“你要是不说,我这会便走了!”
见他久不做声,似还想有所隐瞒,姜姝挽不悦,作势就要离开。
然刚立起来,就听到身后的梁钰发出“嘶”的一声,像是误伤到了痛处,却又在极力压抑。
她顿住,立马回身朝他看去,却见他已经随着自己起身,并一步跨过二人之间的距离,站在她面前,脸色有些发白,语气略带些无力:
“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怕你听后徒担心罢了,何况,本就没什么的,你想知道,我说便是。”
他语气一软,又是这幅虚弱的样子,姜姝挽本就没生气,这会是更家心软了。
他接着道:“是成王,提前埋好了炸药,想与我同归于尽。”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姜姝挽听的心惊肉跳,着急着问:
“那后来呢?怎么样?”
他按下她紧张的双手,牵着她重新回到桌前做好,才慢慢道:“如你所见,最后成王败北,功亏一篑,而我受了点伤,平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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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纵火只是成王连环计中的一环,他如今一无所有,没有便无谓,亦是不再害怕失去。
今夜他以为梁钰在卫所,而正好卫所人多,到时候烧起来大家都会齐齐来救火,于是,他事先就在放置粮草的大帐后面安置了火药,想最后拉着大家一道下黄泉。
北部卫所是他和骆正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要他眼睁睁看着它落到别人手里,甚至替别人来打压自己,他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他苦心孤诣了这些年,他用不上,别人也别想用上,于是他纵火那时,生等着大军来救火,只为了能让他经营多年的北部卫所在此付之一炬,梁钰别想用,朝廷也妄想坐享其成!
只是,他算来算去,算漏了一处,今日因为萧辞的请求,梁钰并未留守卫所,而是带领着大量的士兵前往城中维持秩序。
是以救火的人寥寥无几,他迟迟没有动手,也因此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梁钰来后指挥大家灭火,漫天乱舞的水源将后面放置火药的引线浸湿,成王最后和梁钰争执不下,准备与之同归于尽的时候发现炸药出了意外。
最终,成王落败,心如死灰般的接受了这个结果,梁钰本以为事情到这就已经结束,他屏退众人亲去检查那些炸药,没成想,粮仓在大火高温的炙烤中,埋在最下面的那些火药早已蠢蠢欲动,梁钰辅一接近,就炸了。
炸药埋在粮仓之下,已经被炙烤的非常烫人,炸药的威力巨大无比,瞬间就把废墟一般的粮仓掀开而起,碎片七零八落,又带着炽烈的温度,梁钰躲避不及,就被一块烧的通红的木头砸住了右肩。
“那你为何要以身犯险?是故意想让关心你的人担心?”她听完后任心有余悸。
要不是他跑的够快,这会恐怕真如他所言,要被抬着回来了。
她没有任何的思考就脱口而出此时想法,是对他的关心,此时见她也不再提要走的事,梁钰抿这发白的唇笑笑:
“哪能什么事都让你担心,只那是炸药,让谁去都不妥,只有我亲自去才不会被人置喙。”
“再说,我怎会让自己有事,你不都让我好好的回来,我还没听到你和你姨母坦诚呢。”他口风一下转变,快的让让姜姝挽应接不暇。
她方才只顾着担心,这会被他提及方想起今夜发生的事。
脑子里就像走马观花般的在重现今日发生之事。
追溯回夜幕初降之时,那《鹊桥会》的戏到这会她都没看到,从开戏到结束都被他拉到了一旁的小道边二人抵额呓语,说着令她这会想起来都脸红心跳的话和事。
梁钰犹像是不自知,装作没发现她的不自然,她越是如此,越是要趁此良机让她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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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的走至身后,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起身,并伸出双手环着她的柳腰,这是今夜第二次他这样抱她,不像在高墙外那般她还有些抗拒,这会她低垂着头像是埋首在他胸前,做着娇羞的样子。
“可想清楚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她不言,依然紧抿着双唇,不知是心里还有担忧,还是无法去和温湄开口。
梁钰兴许猜到一星半点,也明白她的顾虑:
“梁骋和姜凝芝那边你不必理会,梁家的态度你更不必担心,盛京那些难听的流言蜚语处理好,保证不让你听到一句闲言碎语,只是,你姨母这边呢?”
温湄说过,姜姝挽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梁钰自然代表开国公府的态度,也可以替她处理好所有的阻碍。
可他最在乎的,还是姜姝挽的态度。
从离开盛京开始,他就不止一次向她表示过自己的态度,自己的爱意,可姜姝挽从未正面回应过他。
想到此处,他自己都甚觉委屈,语气闷闷的在她耳边道:
“南下的船上一次,山林小镇一次,端午夜宴一次,今夜一次,挽挽,我已经问了你四次,而你却一次都没有回答我。”
姜姝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在心里浅笑,面上却是不显,反而佯装的问:
“今夜才一次吗?我怎记得,加上这一次,今夜就是两次了,还是说,梁大人只承认这一次?”
梁钰微愣,却是在心中暗道,这只是他说出口的喜欢,要论那些隐于深处,无法开口的话,从他十岁开始算起,怎么都不止五次。
梁钰顺着她道:
“那挽挽?可否答应这一次?”
这次姜姝挽没有再躲避,昏黄的灯光下,映射着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像一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传来,姜姝挽竟甚觉好闻,脑子里无法避免的闪过和他在一起的种种画面:
在船上假意用大雁吓唬她,山林里迷路他蹲下来背她,烟花下他不由分说塞糖葫芦给她…以及今日,他先让铭风送她回来,而独自去面对危险。
想起这些甜蜜的记忆,姜姝挽嘴角上翘,而出于女孩子的娇矜,没有直接答应他,而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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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你把我的东西物归原主,不就是已经打定了我一定会答应你吗?”
端午夜宴那晚,他装醉将她困在成王府的客房,借着酒意向她表达了爱意,离开的时候,还给了她一枚东西。
事后姜姝挽想了很久,才发现那是梁钰故意为之,因为在得到那枚平安扣的时候,他自然也从那小妹妹嘴里得知自己是想打成络子送人的。
他过后一直没有归还,为何要等到端午那日归还,姜姝挽那时不明,这会却想的明白,必定是梁钰最开始以为那平安扣是送给别人的,出于嫉妒,不想便宜了别人。
而现在,他既表了心意,又还了东西,其心思不是昭然若揭,这枚平安扣说是物归原主,实则,是想让姜姝挽仔细收好,不要再轻易送给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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