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在这紫禁城里可是个大忙人啊,送赏赐这种小事情,平时呢是很难劳动他老人家出马的。今日皇上赏赐画作到启祥宫,他可是尽心尽力啊。
他没有派小太监去送赏赐,而是亲自出马做这个送东西的活,苏培盛好不容易在墨澜阁选中了三幅画,就快马加鞭地赶到启祥宫了。
启祥宫里,陈海文这几日心情可谓是如沐春风啊,整日笑呵呵的,几个小太监正围在陈总管身边凑趣儿,你一言我一语地逗得陈海文捧腹大笑。
几人正说说笑笑,乍然间,看到苏公公出现在面前,身后跟着几个捧着木盒的小太监。
陈海文霍地冲上前,哈着腰走到苏公公身旁,满脸堆笑道:“苏公公,劳您大驾光临了,可是有什么吩咐?”他的眼珠子溜溜地转着,猜测应该是养心殿那边有赏赐下来,但这几个盒子看上去轻飘飘的,可猜不出是什么贵重的好东西。
“你小子,那双眼睛是摆设用的吗?没看到这些?”苏培盛一边说着,一边扬起拂尘掠过那些木盒。
陈海文笑得见牙不见眼,阿谀奉承道:“小人愚笨,还请您老人家有空多多指教下小人。”苏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第一人啊,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哪个不想跟他搞好关系?
“你啊?还用我教?”苏培盛斜睨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几人步伐加大,转眼间就到了喜云轩。
喜云轩内,依然是亲密的主仆三人,无所事事的舒舒,托着粉腮看着坐在炕桌对面的锦思锦年。只见她们两个灵巧的双手在不断翻动着,两人正在编织着石榴香囊,好让小主近日就戴上。
香囊用绸缎作为面料缝制成石榴形状,再串上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石,最底下装饰着一绺缠银线流苏。锦思锦年一人各做了一个,只不过同样的香囊颜色有些差别,还有就是一个香囊里装着是丁香、苍术、白芷、藿香等闻香能养生的药物,一个香囊里则装着熏草、桃花瓣、梅花瓣等能开运的干花。
舒舒着迷地看着,她再一次为古代女子的绣工感到赞叹,那细密的针脚,鲜妍的配色,真真是精美雅致,让人迫不及待地想拥有。
寝室内一片温馨静谧,这时门外突传来丁来喜的声音,“小主,养心殿苏公公给您送赏赐来了,现正在花厅候着。”
闻言,锦思锦年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两人立即放下手中快要制作好的石榴香囊,一个上前给小主整理头上的钗环,一个拿来花盆底鞋给小主换上。
此时的苏培盛正坐在花厅的椅子上,喝着暖身的茶水。没过会儿,就在门口见到顺贵人的身影出现,他迅即站起身,疾步走上前,规矩十足地躬身行礼道:“奴才苏培盛给小主请安,小主吉祥安康。”
舒舒边踏进花厅,边连连摆手道:“苏公公多礼了,快请就座。”
“奴才就不坐了,小主请看,这是皇上特地交待奴才给您送来的墨宝。”苏培盛挥手指向上首的红木雕卷草纹方桌,桌子上已放置着打开的长木盒。
舒舒款款走到桌子旁,拿起其中一卷画轴,她缓缓展开画轴,细细观看,旋即兴叹道:“这是沈文临的画作?”这幅画中的近处只一叶扁舟、一翼凉亭,浓浓的云雾掩盖住傲立在远处的山峰,水墨大肆渲染出那方棱峻峭的幽旷苍润。
“小主说得正是,还有这两幅画是黎昉大师的画作,另外这盒子里是造办处最新制造的画具。”苏培盛眉开眼笑地介绍道,边伸手指着其它两幅画和一个方胜式盒。
话音刚落,苏培盛又颠颠地走上前,打开了画作旁边的棕竹岁寒三友纹方胜式盒。
盒子打开,第一层是按从大到小排列的毛笔,有狼毫、羊毫、獾毫等等,甚至还有粗细不同的木碳条(用来勾画起稿),第二层则是水晶笔洗、白瓷调色碟、各样羊毛画刷等,第三层摆满了丰富多彩的颜料,用白瓷盒装着,上面则用红条标识着颜色,有锌白、藤黄、曙红、花青……
舒舒抬手用帕子掩住自己合不拢的小嘴,她实在没想到清朝的书画工具是如此的丰富,真是五花八门,样样俱全。
惊叹过后,舒舒方才想起了自己要谢恩,她随即面对着养心殿的方向,跪下叩首道:“妾身谢皇上的赏赐,遥祝皇上圣体安康,福寿绵绵。”
苏培盛见状,笑得跟弥勒佛似的:“顺贵人请起,奴才这就回去向皇上复命,再把顺贵人的谢意转达给皇上。”
舒舒站起身,热忱地笑道:“苏公公辛苦您走一趟了,我送苏公公离开。”
苏培盛忙摆了摆手道:“小主请留步,您这是折煞奴才了。”
“那来喜,你替我送送苏公公。”舒舒含笑嘱咐道。
“是,奴才领命。”丁来喜一边应道,一边趋奉上前,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在前头引着,送苏公公一行人出了启祥宫。
目送他们走后,舒舒开心地直想转圈圈,不过顾及到自己的身份,她还是按捺住内心的雀跃。她敛着笑容矜持地说道:“锦思锦年,你们俩把这些搬到书房去。”
到了书房,舒舒指导着锦思她们把其中一幅画挂上,其它两幅画则珍藏起来。布置完,舒舒兴致勃勃地在书桌上垫上毛毡,再裁了一张约三尺斗方的澄心堂纸铺上去。
一旁侍奉的锦年,两眼疑惑地瞅了瞅兴致盎然的小主,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小主,你向来不爱画画的,一画画你就闹着说头疼。”
舒舒脸色一僵,轻轻搁下刚拿起的羊毫笔,她脑海里的念头快速转了转,不过几息,神色自若地解释道:“听说皇上极其喜爱这些古画,更是对画画能者赞赏不已。我之前只学了皮毛,如今我要多学些,好与皇上有共同喜好。”
锦年点点头,认同道:“小主说得有理,这样小主和皇上见面交谈时,就有相同的爱好可以畅聊了。”
这一边,苏培盛已回到养心殿,向皇上禀报道:“回皇上,奴才挑选了沈文临大师的一幅画,黎昉大师的两幅画,送至启祥宫给顺贵人,顺贵人接到赏赐非常高兴,托奴才转告她的谢辞——祝皇上圣体安康,福寿绵绵。”
苏培盛说到这,停顿了下,又继续禀告道:“奴才还自作主张地在墨澜阁,择取了一套书画工具一并送至启祥宫。奴才想着,顺贵人闲暇之余可以用这些书画工具来画画。”
皇上眼中闪过如星般的微光,似乎回忆起什么,旋即摇了摇头,轻笑道:“你倒是会想,不过想得是周全,做得好,这个赏你了”。
话落,皇上伸手拿起御案上的随手放置的鼻烟壶,精准地丢到苏培盛立即张开的双掌上。
苏培盛仔细一盯,看出这是一个画珐琅松鹿图葫芦形鼻烟壶,是前些日子宫廷造办处刚刚制作好呈贡的。
鼻烟壶可是现如今皇室里最流行的掌中珍玩。先帝朝时期,宫廷造办处开始制作出精美的鼻烟壶,到雍正帝登基后,鼻烟壶不管是造型还是材质上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苏培盛的手中已经有了好几个皇上赏赐的鼻烟壶,一个个都是他的心头好,他小心珍藏着,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用。
这般想着,苏培盛随即欢欢喜喜地把鼻烟壶揣到衣襟的内置兜里,当即麻利地叩首谢恩道:“奴才多谢万岁爷的赏赐,万岁爷对奴才可真是太好了,奴才对万岁爷一定忠心耿耿,万岁爷说东,奴才绝不敢往西。”
“停!”冷不丁冒出一声,从上首传进苏培盛一直竖着的耳朵里。苏培盛满腔的奉承话顿时被中断,他往上头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只见皇上正紧皱着眉头,右手抚着额头,状似有头疼的症状。
“万岁爷,您怎么了?奴才即刻去请太医。”苏培盛担忧地问道,面色略带惶恐不安。
“不用了,朕没事。”皇上听着苏培盛用粗哑的声音左一个万岁爷右一个万岁爷地叫着,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不适,他又道:“苏培盛,以后你不要称呼朕为万岁爷了。”
苏培盛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皇上,万岁爷这个称呼他咋不能叫了?他肚子里还有好几句奉承巴结万岁爷的话还没说出口呢!
“奴才斗胆问下皇上,不能称呼的缘由。”苏培盛侍候皇上这么久了,不说是最了解皇上的,那也是最最贴心的,不做任何让皇上不耐烦的事情。
皇上本要回答,寻思了下自己这个要求也是让人感到奇怪,难怪苏培盛会不理解。
他摆手解释道:“朕只是突然觉得‘万岁’这个词太过缥渺玄乎,人的岁数要遵循天理、就实行事而已。罢了,朕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苏培盛听了,暗暗道:既然皇上提起了那这就不是件小事了,他以后还是要避免万岁爷这个称呼,反正叫皇上也是一样,没有多大的差别。
蓦地又听到御案上首传来平淡沉稳的声音:“晚膳后,派人去接顺贵人来养心殿。”
苏培盛恭恭谨谨地应声道:“奴才领旨。”当下他便弯着腰后退离开,直到走到殿门口才挺直腰杆子,叫来徒弟吩咐道:“小洛子,你现在去启祥宫一趟,告知顺贵人,酉正时分会派人接她来养心殿。”
小洛子忙不迟疑地点头哈腰应道:“是师父,奴才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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