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拨雨撩云

    皇上反反复复翻了好几次手中的折纸,除了表面又名“万寿藤”的缠枝莲纹样,就只有那一行字,吝啬得其它小画、落款都没有,简简单单到不行。

    不过那短短的十六字虽是简单,但饱含舒舒的脉脉柔情,这般想着皇上的心情越发舒畅陶然。他坐回宝座里,拾起筷子夹起海碗中的长寿面,一看就色香味俱不全,他勉勉强强咬了一段面,这味道?皇上实在不知怎么形容,毕竟皇帝用膳即使不奢侈,也是非常精致讲究的,这面条的口感完全不似皇上之前用过的正常面条。

    皇上叹了声,放下筷子,接着打开旁边的粉彩喜鹊登梅图瓷盅盖子,用勺子舀了一点粥进嘴里,只尝了一口,皇上忍不住蹙了蹙眉头,他把勺子也放下,决定还是不为难自己,因为这粥委实是太甜腻了!

    其实邢嬷嬷煮的拗九粥本是清甜不腻,但舒舒为了让这粥添上自己的一份力,特地在粥里撒了一些红糖,舒舒觉得她真是个贴心小棉袄,红糖多好啊,益气补血,健脾暖胃,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呢。

    皇上静了片刻,看着远处金嵌宝石云龙纹香炉里,有一缕缕白烟袅袅缥缈,他眼中凌波微动,扬声唤道:“苏培盛,进来。”

    “是,奴才在。”苏培盛应了一声,便走进殿中,眼神飞快地瞄了一眼皇上的脸色,随即垂首敛目站在一旁,听候皇上的吩咐。

    “把这些撤下去吧。”皇上端起茶盏喝了好几口茶水,掩去嘴巴里甜腻腻的滋味,他的眸光淡淡地看着苏培盛收拾碗筷的身影,等苏培盛利索地收拾好要告退离去时。

    “等等。”皇上清隽俊逸的面容上笼着一层温煦的笑容,他语气澹然平静、不疾不徐开腔道:“你派人到启祥宫,通知顺嫔朕今晚会过去用膳。”

    苏培盛答应了声,见皇上说罢就沉浸于批阅奏折中,遂更加轻手轻脚地捧起食盒走出大殿,他心中不自禁生出几分感慨,顺嫔这粗粝的一碗面一碗粥,就轻而易举地打动了皇上的心,简直是老天疼憨人,福气挡不住啊!

    ***

    启祥宫里,又是后宫四美围聚在一起,“哗啦哗啦”的码长城中,舒舒是彻底喜欢上这打叶子牌了,只要翊坤宫裕妃等三人都有空闲,就马上召集到自己宫中玩麻将玩个过瘾。

    桌面上四人的牌局撕打地很激烈,桌面外几人亦是八卦纷纷,热火朝天地互相交流各自的小道消息,而舒舒只能作为最忠实最专注的听众,时不时冒出一句“真的吗?”、“不是吧?”,她的一双大眼睛分外地乌澄莹澈,满满是兴致盎然的好奇心。

    “妹妹,幸好中午七阿哥的满月宴,你没去赴宴。”裕妃话说个开头,就不由地扑哧笑出声,她顿了下,撇嘴笑道:“据说谦嫔为了恢复苗条的身段,早上只吃一碟子醋泡黄豆。”

    “也不知谦嫔是不是抱着七阿哥用劲太过,那真是走一步响一声,走两步嗝一声。”话又说到一半,裕妃没忍住嘻嘻笑个不停,手中握着的叶子牌都差点掉落。

    庄贵人抬起绣帕捂住嘴,接腔道:“顺嫔娘娘你是不知道,我们这群人就光闻谦嫔发出的臭气和酸气了,等到筵席落座,没有一个人有胃口吃东西。”

    裕妃总算缓过气来,她唇角的笑容转而化成一抹不屑:“是啊,在场的贵妃娘娘最是清高,自诩饮花露的人,那张脸可怕得咯,恨不得甩谦嫔几巴掌。筵席才刚开始,贵妃就抿了一小口酒,随后就起身告辞了。”

    裕妃微眯起眼睛,忽然话锋一转,眼中泛着神秘兮兮、不敢置信的神色,她压低嗓音道:“太后娘娘都没怎么关心这个刚出生的小孙子,按理说七阿哥长得算是可爱肥壮,但太后娘娘今日只派嬷嬷送了不厚不重的赏赐,反而是四阿哥那里不年不节的,送了一大堆的东西。”

    “也不知是什么贵重的宝物?唉,这后宫中,不管是女人还是孩子,总要有一座大山靠着。”裕妃有些悒悒不乐地感慨叹息道,她挥着手帕拂了拂自己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纤尘,犹若要扫去身上的心烦虑乱一样。

    闻言,庄贵人、常贵人都不由露出落寞的神情,她们不约而同地瞟了几眼顺嫔和裕妃,顺嫔有宠有孕,还有太后娘娘这个姨母,而裕妃更是她们可望不可即,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连比较都不能。

    舒舒有些恍恍惚惚地看着郁郁寡欢的三个人,原本欢乐的气氛骤然变得沉闷起来,就在舒舒不知所措地想着怎么重新调动气氛时,丁来福气喘吁吁地跑到花厅门口,大声禀告道:“回娘娘,刚刚养心殿派人过来,说皇上酉正时分会到启祥宫用晚膳。”

    “知道了,辛苦了。”舒舒微微颔首。

    哪想到舒舒话音刚落,霎时觉得花厅中的气氛更加沉寂,甚至陡然变得冰冷萧瑟,舒舒转头环视了四周,角落里摆放了好几个燃烧着银霜炭的火盆,虽窗户都敞开,但炭火烘得一室暖洋洋。

    而被裕妃三人围绕的舒舒,此时则感受不到炭火的温暖了,裕妃几人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这寒气都是针对舒舒的,仿佛要把舒舒冰冻似的。

    一局终于打完,舒舒思忖了会,随后脸上蓄足了殷切的笑意,娇娇俏俏道:“下午我打叶子牌手气真不好,一直输一直输,喏你们看,我的开运香囊里都空空如也了,被你们赢光了,裕妃姐姐,我看你的荷包都快装不下了。”

    身后的锦年立即帮腔道:“主子,你今儿运气不佳,是因为主子胡了第一把,之前奴婢听丹芸姐姐说过一句话,说是‘先胖不算胖,后胖才能压倒炕’,主子开局顺利,到后面就只能一直输了,所以说主子今日不宜继续打叶子牌了,最好暂时‘鸣金收兵’,过几日再战。”

    “嗯嗯。”舒舒深感有道理,赞同地点点头:“打了许久了,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过两日我再邀请姐姐们过来启祥宫,到时一定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们。”

    裕妃掂着那颇有重量的荷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唇角勾勒出一朵意味深长的笑纹:“妹妹不用担心,姐姐别的不多,荷包那是准备地足足的,丹芸,再放上一个荷包。”

    庄贵人亦是精神奕奕地笑道:“顺嫔娘娘,我们都还没打尽兴呢,大不了这局我放点水,让娘娘做个大牌,把银子赢回去,反正我的荷包也快要满了。”

    常贵人虽没出声附和,但两只手掌已经覆在叶子牌上,“哗啦哗啦”把玉石牌打乱,再快手快脚地重新垒成四方的长城样子。

    锦年低着头,嘟囔着嘴巴,脸颊鼓鼓的,很是不满,谁不知道裕妃几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们的兴致不在叶子牌,而是即将到来的皇上。

    这不叶子牌才打了片刻,裕妃一个个都去更衣了,让主子等了半晌,三人回来后,虽没有更换更精美华丽的衣裳,但脸上妆容装扮地愈加柔美精致,身上更是芬芳馥郁,熏得舒舒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舒舒连忙用帕子掩住鼻子,无奈地看着表面打得热络实则心思不在叶子牌上的三人,默默在心里喟叹了声,她也不好强势地赶走她们,皇上见到她们又怎么样?皇上可不是那么轻易被牵着走的人。

    时间流逝地很快,但裕妃几人都不免露出着急忐忑的神色,她们此刻也是矛盾重重,心中既盼着快点见到皇上,又暗暗不希望在启祥宫见到皇上。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花厅外头忽然有击掌声连连传来,有太监的通报声传进:“皇上驾到——”裕妃霍然起身,一马当先地走出花厅,庄贵人、常贵人紧随其后,舒舒这个主人反而落在最后面了。

    “臣妾(妾身)给皇上请安,恭祝皇上万福金安。”皇上的身影刚踏入正殿,裕妃她们就即刻屈膝施礼,身姿娉娉婷婷,要多婀娜就有多婀娜,脸上更是露出嫣然妩媚的笑容。

    “你们……先起来吧……”皇上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来的是启祥宫没错吧,皇上转头一看,只见苏培盛也是一副呆愣的蠢样,苏培盛满眼纳闷,引路太监莫非把皇上带到翊坤宫了。

    苏培盛抬头,疑惑的视线巡逻了一圈,直到看到顺嫔娘娘出现,他长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是启祥宫,是顺嫔娘娘。

    皇上也看见舒舒了,他的脸上顿时洋溢出毫无掩饰的欣喜,舒舒就穿着一袭家常的衣袍,宛若芙蓉花的面上并无妆饰,只莹白如玉的脸颊上透出滟生生的粉色,舒舒也看到皇上了,两人对视,她看着皇上笑得愈发甜蜜,笑颜如灼灼桃花盛开。

    这笑容落在皇上的眼里,皇上不由得有一丝晃神,心中涌上一团说不出的绵绵情意。他大步走到舒舒身边,握住舒舒软腻白皙的小手,贴近她的身子俯首在她耳边,声音低柔道:“外头风大,以后不要出来迎接了。”

    这么多人注视着他们,舒舒有些不好意思,粉嫩的脸颊上显得愈发绯红羞涩,她轻哼一声,唇边梨涡轻漾,脆生生道:“皇上未免自作多情了,我才不是来迎接你的,我是要送各位姐姐离开的。”

    裕妃三人这时的脸色可谓是跟五彩缤纷的调色盘一样,看着皇上和顺嫔极为亲密的样子,她们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一会儿白……那变幻的速度让舒舒都想开怀大笑了。

    第72章 恋恋不休

    皇上听到舒舒这话,这才赏脸般看向裕妃几人:“你们怎么在启祥宫?顺嫔如今身子容易乏累,需要安心养胎,你们莫要经常叨唠她。”

    忽然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恰如一把锋利的剑,吹到人的脸上如同刀割般疼痛,但这萧瑟的风却比不上裕妃三人心底的冰凉,裕妃强颜欢笑道:“臣妾几个也是怕顺嫔妹妹孕期枯燥无聊,所以才来陪伴妹妹打发时间的,妹妹你说是吗?”

    一片沉寂,无人应答,裕妃撑着尴尬的微笑看向游廊上的帝妃二人,皇上在寒风呼啸袭来时,就迅即拢过舒舒,替她挡去身前的寒风,自然而然牵起舒舒的手,往暖阁方向走去,完全不在意裕妃几人。

    裕妃的神色顷刻间更加惨白,她两眼怔怔地望着他们缓缓离去的身影,此时的裕妃站在这里,隐隐约约中还能听到皇上和顺嫔说说笑笑的声音,皇上的笑声宛若暖风般曦煦,充斥着浓浓的温情和呵护。

    裕妃闭上双眸,舌尖默默感受着心底涌动上来的咸涩和酸苦,她握紧双手,眼睛睁得极大,从喉间溢出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天色就要暗了,都回吧,不要打搅人家。”

    “嗯,娘娘。”庄贵人、常贵人低低应了一声,几人迈着沉闷而惆怅的步伐走出启祥宫,终于在夜幕降临前回到了翊坤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是料峭凄凄的冬风,那边是暖意洋洋的春风。皇上和舒舒用完了一顿温馨的晚膳后,就携手漫步回到寝宫里了。

    “万岁爷今晚不回养心殿吗?难道要在我这里安寝?”舒舒问道,清凌凌的双眸疑惑地望向万岁爷,她怀有身孕也侍候不了万岁爷啊。

    皇上薄唇微扬,为了配合舒舒的步伐,迈出去的步伐不自觉得又放慢了几分,他微微颔首,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情:“明日你的额娘和你那个最小的弟弟将会进宫。”

    “弟弟?”舒舒已经做好了额娘进宫的准备,没想到还有弟弟也要进宫,她依稀记得小弟叫晟钧,和他稳重的名字不符,小弟是个极活泼阳光的男孩子。

    皇上深沉的眼底划过浅淡的笑意,语气温和道:“嗯,虽然你们是亲姐弟,七岁之后要讲究男女大防,你小弟也已八岁之龄,但朕听说你们姐弟俩感情深厚,遂安排他进宫几日,你也能多多见见家里人。”

    “谢谢万岁爷,您太贴心了。”舒舒笑盈盈道,听着万岁爷说多见见家里人,她蓦然想起在遥远三百年后的闻家大宅,明明那里装满了一堆家里人,然而她心里只挂念着堂姐苗苗,也不知她离开后,堂姐会不会伤心难过到吃不下饭?

    “怎么了?”皇上看着舒舒原先灿烂的笑颜变得悒悒愁闷,不由地有些慌乱无措,他伸出手,轻柔地抚上舒舒的脸颊,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舒舒同样抬起手覆上万岁爷的手掌,明媚的笑容重新在舒舒的脸上漾起:“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也很久没有见到祖父祖母了,也不知他们的身体是不是还康泰?”

    “不必担忧,朕明日就命太医院院判到府上,给两位老人家诊脉开方,如若需要什么贵重药材都由御药房提供。”皇上温言宽慰道。

    舒舒的面庞瞬间绽放出粲然的笑容,她星眸流转,花瓣似的粉唇轻抿,抑出几分矜持:“多谢万岁爷如此体恤我的家人,舒舒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万岁爷您了。”

    皇上暧昧地摩挲着舒舒白嫩柔软的掌心,温热的唇瓣拂过舒舒颈间那脆弱薄嫩的皮肤上,亲昵悄声道:“待会夜深了,将你的感谢付诸行动就行。”

    舒舒贝齿轻咬着下嘴唇,纤长卷翘的眼睫簌簌扇动,她小声讷讷道:“万岁爷,您忘了我怀有身孕啊,你难道要饥不择食?”

    闻言,皇上轻轻捏了捏她耳朵,慢条斯理道:“朕前几日看了医书,怀孕三个月到七个月亦可同房,且还有种种妙处。”皇上其实是把太医叫来养心殿咨询了一番,但皇上怕舒舒害羞,于是好心隐瞒了事情真相,反正撒个小谎言无伤大雅。

    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灼热的气息染红了舒舒白皙小巧的耳朵,舒舒呼吸一顿,脸颊霎时烫得直冒热气,酥酥麻麻的感觉似有若无地蔓延至全身。

    荼靡芬香弥漫的床帐内,皇上从背后紧紧揽住舒舒,微热的薄唇轻轻细啜她的香甜霜肌,旖旎的风情尽展,尤其是那亭亭玉立的莹软,两掌不可赏玩。

    夜幕暗垂,明月高悬,朦胧的烛光透过绣帐照进波光潋滟的春潮里,帐中天地里两人的气息浅浅淡淡的缠绵缱绻在一起,男人横冲直撞的交融,充满侵略十足的意味。

    舒舒的眼里更是蕴满了氤氲湿润的水汽,盈盈欲滴,浸着层淡淡娇媚的嫣色,半启的红唇含着茉莉的芳香任由身后的人采撷,皇上顾及舒舒,这晚只是浅浅要了她两次,第一次从背后缓缓探入,一齐共赴巫山。

    整个过程虽不激烈,然而漫长且撩心,皇上低喘了声,埋首在舒舒纤薄的肩窝里,轻嗅她如云乌发里的盈香,他的眉眼间皆是沉醉的笑意,过了许久,萦绕的绵绵情意又渐渐升起。

    看舒舒没有不适,皇上又握住她的腰,让舒舒捧着孕肚,从下往上颠着她,舒舒犹若骑在骏马上,在贯穿驰骋中飘飘摇摇,红嫩的花瓣中不断吟诵出酣畅爽快的娇娇喘声,淋漓尽致地宣泄出身体最深处的渴求。

    在极致的欢愉后,皇上终于怜惜起了佳人,他抚摸着怀中娇憨可人的舒舒,温柔地呢喃:“睡吧。”在万岁爷的柔情蜜意中,舒舒渐渐陷入香甜安宁的睡梦中。

    ***

    第二日清晨,紫禁城的午门威严而肃穆,静谧中陡然有一阵阵马蹄的踢踏声响起,随后出现了一辆罩着素馨黄丝绸帷幔的马车,车旁跟随是内务府的几个太监,为首的一个太监上前和午门守卫的护军简短交谈了几句,马车随即被放行。

    车轮辘辘碾过青砖石板,行驶到旷阔的广场,冬日里的飒飒清风吹过树叶传来沙沙作响声,今日天公作美,虽有北风,但透过车帘穿进马车里的冬日阳光带着丝暖意。

    马车里正是舒舒的额娘和小弟,冬果尔三夫人把小儿子揽住,低声警告道:“快坐好,你看你就没一刻安生,跟只泼猴子一样,这大冬天的,你看你还能流出汗来。”三夫人虽恼怒地说着,但还是抬手拿着软帕,细心地给儿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又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小晟钧乌溜溜的眼里满是兴奋,他迫不及待地想马上见到姐姐了,他嘟囔着小嘴:“额娘,怎么还没到啊?我肚子好饿啊,我还想尿尿了。”

    “你啊你,都是事,忍着。”三夫人真后悔把小儿子一起带进宫,也不知是不是舒舒的主意,内务府派人来宣旨的时候,三夫人还不敢置信。

    她这几日来,光是要小儿子好好记住内务府嬷嬷教导的宫中规矩,就已经让三夫人心力交瘁了,她生怕小儿子到了这紫禁城,出了差错,得罪了人,即使有舒舒在,也保不住小儿子。

    万幸的是内务府管事说了,外男不好长留在紫禁城的后宫,晟钧只需要在宫中待个五日就行,这五日她一定要把小儿子牢牢拘在身边,不让他发生任何意外。

    在三夫人的忧思中,马车已行驶到紫禁城的西角楼,马车缓缓停驻,启祥宫的陈总管和黄姑姑带领一行人早已等候在这里,来迎接冬果尔母子。

    陈总管和黄姑姑一见到马车,便急忙上前搀扶着三夫人及小公子下了马车,虽三夫人只是个五品宜人,但两人依然持着非常恭敬的态度躬身行礼道:“奴才(奴婢)给夫人和小公子请安。”

    三夫人赶紧上前伸手虚扶了一下,摆手道:“忒多礼了!快请起!”她顿了顿,面露和蔼的微笑,徐徐问道:“敢问两位怎么称呼?”

    黄姑姑听她说话柔和,言行举止颇为温文有礼,不由得扬起唇角,噙着抹热情的笑意:“奴婢黄文颖是启祥宫的司记宫女,这位是陈海文,启祥宫的总管太监。夫人称呼奴婢为黄姑姑,称呼他为陈总管就行。”

    寒暄了一会儿,陈总管扬手指着带来的两顶轿子,示意道:“夫人、小公子请上轿子,咱家约摸着还要走上两刻钟,才能到达我们启祥宫。”

    三夫人点点头,笑道:“劳累各位了。”她边说着,边掏出两个荷包分别塞到黄姑姑和陈总管手里,又火急火燎地带着小儿子各自坐进了不同的轿子。

    黄姑姑和陈总管相互对视了下,两人并不想接这份银子,但有时候给银子的人更怕你不收下,所以他们收下荷包只是让三夫人更加安心,他们也会愈发照应三夫人。

    启祥宫内,舒舒倚靠在紫檀木圈椅里,莹亮清澈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窗外那丛枯败的玉簪花,望着望着,舒舒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她心里头不自禁地生出了一点儿忐忑和焦灼。

    她心里虽说有些不安,但依旧眉目舒展,笑意暖煦,又经过昨晚的一番雨露的精心浇灌,脸色粉粉润润,杏眼里宛若含了层淡淡朦胧的水雾,潋滟眸光流转,眼尾处染上了抹嫣然的红,明艳不可方物。

    第73章 春晖寸草

    三夫人和小晟钧在绕了快半圈的紫禁城后,终于到达启祥宫,三夫人一手提着个小包袱,一手牵着小儿子,没有带随行的侍女,行李也就一个木箱子,正由两个太监搬运着。

    坐在花厅里的舒舒在得知额娘已进启祥宫时,立即迎了出去,快要迈步走到殿门口时,舒舒一时间有些心潮起伏,带着近乡情怯的步伐旋而停下,她不敢直面额娘。

    正踟躇不前时,霍然间,殿外头有宫人扬声回禀道:“冬果尔三夫人到——冬果尔小公子到——”乍然间,舒舒直视前方,一位四十左右、风韵犹存的女人出现在舒舒面前,女人虽力持镇定,眼神中亦是露出一丝的惴惴不安。

    舒舒抬眼望去,眼前所见,是张很熟悉的脸,和舒舒如出一辙的秀逸绝俗,如花树堆雪,如新月清晕,但三夫人柔美清丽的脸庞更加坚毅含蓄,就像蚌里的珍珠,经过了数千次生活的磨砺,留下的不只是雍容温润,还满是岁月的痕迹。

    “额……娘……。”舒舒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这千回百转的一声呼唤同样惊醒了三夫人,是女儿的声音,是她亲生的骨肉,和舒舒一模一样,三夫人眼中不自禁地留下心酸的热泪:“我的舒舒啊。”

    三夫人快步走上前,张开双臂环住自己的女儿,舒舒霎时被安心温暖的怀抱牢牢包围住,这一刻,她那一颗惶惶不定的心终于有了着落,绷紧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她不由地泪珠盈睫,喃喃自语道:“额娘,妈妈,妈妈。”声音越来越小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姐姐。”一道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的脉脉温馨,三夫人忙不迭地放开舒舒,举起手绢轻轻擦拭了下眼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钧儿过来,一同来给娘娘请安。”

    小晟钧乖巧地点点头,和额娘两人跪在舒舒面前,俯身实实在在地磕了一个头,口中恭恭敬敬地行礼道:“给顺嫔娘娘请安,祝顺嫔娘娘万福金安。”接着又撑起身子,准备再次磕头。

    舒舒旋即慌张道:“快请起,你是我额娘。”她的身子不便,行动亦变得迟缓笨重,想搀扶起额娘却来不及,旁边的黄姑姑等人并没有帮忙阻拦,这是宫规,此刻的舒舒是主子,连舒舒的祖父都要给主子磕头。

    等三夫人和小公子下跪请安完毕,锦思和黄姑姑才分别搀扶着她们站了起来。三夫人抬起头来,仔仔细细打量着女儿的脸色,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女儿,今天这么一看也着实惊讶到三夫人了。

    女儿明明已是身怀六甲,却不似一般孕妇的浮肿与倦怠,反而整个人气色红润,丰神异彩,一双眼睛目若星辰,顾盼生辉,浑身透着漫不经心的矜贵和被男人娇养的韵味和风情。

    这时的三夫人才把悬着的一颗心归于原位,她清吁一口气,真心为女儿感到欣慰,看来皇上确实对女儿三千宠爱在一身,她替女儿选的这条路没有走错。

    舒舒也不管额娘在那边的感叹,她自顾自地和小弟打起招呼来,毕竟血浓于水,她见到小弟第一面,便完全没有陌生感,小晟钧更是对姐姐有着从骨子里带来的天然喜爱,犹若一只京巴狗般围绕在舒舒身边,讨姐姐的欢心。

    舒舒被他逗地十分开心,允诺了一堆事情,听到小晟钧肚子饿了,连忙吩咐了一旁的锦思:“快传午膳。”又叮嘱道:“叫膳房多备些小孩子爱吃的食物。”

    锦思答应着退下。

    舒舒又往额娘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不由地蹙了蹙秀眉:“额娘,你身边没有带侍候的人吗?”随即她想到宫规,无奈一叹,按了按眉心,沉吟片刻才道:“锦年,你和彩星这一段时日就跟着夫人。”说罢,她郑重其事地望向黄姑姑,脸上漾起梨涡般的笑意:“黄姑姑,你可愿意这几日照料我弟弟?”

    黄姑姑毫无迟疑地应声道:“奴婢必定尽心竭力地照顾好小公子,请娘娘放心。”她说完,便走到小晟钧旁边,对他露出一抹自认为最善意温暖的微笑。

    母子三人亲昵了一会儿,宫女们就已布膳完毕,三人用了一顿其乐融融的午膳过后,三夫人和舒舒母女俩就去了舒舒的寝室,小晟钧则由黄姑姑领着去逛启祥宫。

    三夫人这才把她带来的小包袱打开,里面用绸布包裹着七八件精致的小衣服,三夫人边一一拿出展示,边带着怀念的表情柔声道:“这是你和钧儿小时候刚刚出生时穿过的衣裳。”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舒舒的肚子,带着虔诚的态度说道:“穿旧衣裳,可保佑你肚子里的孩子长命百岁无病无灾,你可不要嫌弃。”

    舒舒露出有点囧囧的表情,撒娇似的抱住额娘的胳膊,假装气恼道:“额娘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哼,女儿哪是这样的人,再说这是女儿穿过的衣裳,给我的女儿穿有什么好嫌弃的?”

    三夫人闻言一怔,连忙抬手一把捂住舒舒的嘴,皱着眉头压低嗓音道:“你肚子里可是个阿哥,莫不要吓到他,额娘就带了一件你的小衣服,其余的可都是你弟弟的。”

    她边说着,边掏出包袱里的红雕漆盒,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绣着萱草纹和石榴纹的荷囊,严肃地叮嘱道:“这荷囊里面放着额娘特地从崇光寺庙求来的平安添丁符,待会给你放在枕头底下。”

    舒舒瞧了瞧那装得琳琅满目的红雕漆盒,只见里面还放着一把金色小弓、两个银观音坠、一双红木筷子,还有叠了好几层的红布,七八个绘着满文的红色石头。

    “额娘,这些是什么啊?”舒舒的语气如小女孩般,她像只黏人的小猫儿一样,赖在额娘身上,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几分娇憨之气。

    三夫人爱怜地搂抱着女儿,笑意盈盈道:“我们满族女人在生产前,要选一个住所附近的吉位刨个喜坑,来作为掩埋生产后孩子胞衣的吉地,还有这些到时候也一起埋在喜坑里,这金色小弓、银观音坠是为了祈求生育男孩之用,筷子和红布则取意‘快生吉祥’的佳兆,满文红石头则是能保证孩子出生之后平安、健康、聪慧。”

    听着额娘头头是道、殷殷切切的话语,虽额娘一心盼望着她生下一个阿哥,但也是希望舒舒后宫之路更加称心平坦更加有保障,舒舒心底的感动难以言语,她鼻子微酸,越发地黏着额娘,温热的脸蛋紧紧贴着额娘的脸,两人的气息亲昵地交融在一起。

    好吧,这亲亲热热的温情一幕又被小晟钧给破坏了,他中午吃完皇宫的美食,被黄姑姑带着在启祥宫里溜达了好几圈消食,只不过启祥宫再富丽奢华的装饰,再新奇优美的景色,小晟钧都看腻了,他撒开腿跟炮弹似的冲入姐姐的寝宫,黄姑姑和几个小宫女只能狼狈地跟着他后头跑着。

    还未进到寝殿里,小晟钧就在外头嚷嚷道:“姐姐,姐姐,带我出去玩,弟弟听说皇宫里有威猛的老虎、藏獒,还有长得很像人的长臂猿猴,我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三夫人见小儿子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眉头一皱,又听到他这些大大咧咧的话,脸色更是冷得跟冰块一样,她一见到小儿子的身影,就立即扯住他的耳朵,沉声训斥道:“你就是猴,还去看什么猿猴,额娘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你来皇宫要安安分分,你看你第一天就这么不乖,是不是皮痒了啊?”三夫人一边责骂,那只抓着小儿子耳朵的手冷酷地拧了拧、扭了扭。

    “啊啊……好痛,额娘你快放手。”小晟钧立即唉唉地痛唤道,舒舒连忙站起身,使了巧劲扯开额娘的手,她揽抱过弟弟,轻轻揉了揉他已有些泛红的耳朵,抱怨道:“额娘干嘛要打弟弟?弟弟只是好奇想去看看而已。”

    舒舒说罢,心疼地摸着小晟钧的小脑袋,轻声细语道:“姐姐这就带你去御兽园。”不过她这话一出,就遭到除小晟钧之外的人的反对。

    “不行,御兽园都是猛兽,万一不小心有老虎发狂怎么办?”三夫人立马打断姐弟俩的念头,一旁的黄姑姑跟着附和道:“是啊,娘娘,虽说猛兽是关在笼子里,但园子里气味难闻,也会冲撞到娘娘肚子里的龙嗣的。”

    “啊姐姐,你不能去,那叫黄姑姑带我去,可以吗?”小晟钧仰着头,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神里满是期待,然而他自以为周到的解决方法,还是遭到三夫人的驳斥。

    三夫人微微地眯起眼睛,凌厉的视线紧盯着儿子,见他害怕地咽了咽口水,直接不留情面地拒绝道:“不行,你就在启祥宫里好好待着,哪里也不准去。”

    舒舒本想开口赞同黄姑姑带小弟去玩,听到额娘毫不妥协的森然话语,遂放弃这个想法。她看着窗外和风习习、阳光晴朗的天气,略想了想,盈然一笑道:“晟钧,姐姐带你去御花园放风筝,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晟钧拍着手掌又蹦又跳,开心到不行,他生怕又遭额娘反对,自己一个人先飞快地跑出寝宫,头也不回地边跑边朗声道:“姐姐,我在外面等你。”

    “这孩子……”三夫人头痛般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叮嘱道:“舒舒,你多带点人跟着去,不然就看不住他,额娘就不去了,免得你还要顾着我。”

    小儿子是她求神拜佛,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自小和他阿玛不亲近,她心疼儿子,就更加娇惯宠溺他,精心养到八岁了,还是一副只懂得玩乐的天真小孩子。

    “嗯,额娘放心,你先去歇息吧。”舒舒笑意融融,吩咐锦年几个服侍好额娘后,自己就扶着锦思的手不疾不徐地走出启祥宫,带着小晟钧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

    此时正是日头高升的时候,虽有北风呼啸,但和煦的阳光洋洋洒洒地照耀在人的身上,舒舒感觉像是额娘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温馨柔和的暖意充满着她的全身。

    到了御花园,纵然没有春季里百花争艳、花红柳绿、蝴蝶飞舞的盎然景象,但此时正是红梅花、山茶花盛开的季节,另有一番意趣凌然之美。

    小晟钧一脸苦恼地看着姐姐,她正在惬意地欣赏着梅花的风姿,小晟钧急不可耐地在姐姐面前晃来晃去,舒舒好笑地瞄了眼他急巴巴的样子,也不逗他,温言道:“你去那边放风筝吧,姐姐在这里看着你。”

    “姐姐,你不放风筝吗?我特意挑选了两个风筝啊,这个漂亮的孔雀风筝就是给姐姐的。”小晟钧一手拿着一只孔雀风筝,一手夹着一只大老鹰风筝,虽然他有些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去玩了,但还是贴心地想和姐姐一起放风筝。

    舒舒定睛一看,那只大老鹰风筝很眼熟,她仔细瞧了瞧,认出是当初悦悦送给她的风筝,没想到那么多精细华美的风筝,弟弟会挑中这只乌漆嘛黑的凶猛大老鹰。

    “姐姐?”小晟钧微微歪着头,扯了扯舒舒的衣角,疑惑她为什么不回答。

    “你看看姐姐的大肚子,姐姐跑不动啦。”舒舒摸了摸自己高耸的肚子,被肚子遮挡着,她伸出脖子还是连自己的脚面都看不到,走路都要小心翼翼。

    “那好吧,我去玩了。”话音刚落,只听“咻”的一声,小晟钧像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没过一会儿,那只大老鹰风筝就高高飞到了天空中。

    在沨沨北风中,嘹亮清越的风筝哨子声也随之响起,寂静安详的御花园陡然变得喧闹起来,小晟钧的欢呼雀跃声更是吸引人停留注视。

    “你是谁?怎么放顺母妃的大老鹰风筝?”小晟钧正高兴地跑来跑去,突然一个粉色身影奔至他面前,小女孩鼓着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小晟钧当即止住脚步,把风筝轴交给一旁的小太监,走到小女孩面前,看着这个身量只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孩,高傲地俯视着她:“大老鹰是我姐姐送给我的。”

    “姐姐?顺母妃是你的姐姐?你长得这么丑,怎么可能是顺母妃的弟弟?”小女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她正是三公主悦悦,除了阿哥们和小太监,她至今只见过几个男孩子,但还从来没见过敢用鼻孔看她的男孩子,丑死了。

    闻言,小晟钧气呼呼地怒瞪着她,刚想反驳一番,就听到身后传来姐姐的声音,他寻声转头,看到姐姐走了过来,直接越过他,对着小女孩笑得十分亲切温柔。

    “悦悦,你也来放风筝吗?”舒舒问完,也不等悦悦回答,就揽过旁边的弟弟介绍道:“这是晟钧,我的弟弟。晟钧,她是三公主怀悦。”

    三公主瞥了一眼对她挤眉弄眼的臭小子,不理会他。她跑到顺母妃身边,抱着顺母妃的另外一只手,把顺母妃拉到一旁,不让臭小子听到她们的对话。

    三公主悄声道:“不是的,我是来御花园给额娘折梅花的,额娘最是喜欢梅花。嗯……不过我现在也想放风筝了。”她说着,仰头指着天空中翱翔的大老鹰,娇声道:“顺母妃,这个是我之前送给你,你现在可不可以还给我一会儿,我玩好再送给你。”

    “呃……”舒舒迟疑了下,还是面露抱歉地说道:“悦悦不好意思啊,大老鹰风筝现在是晟钧放着,你看,这里还有孔雀风筝。”

    舒舒接过锦思递过来的孔雀风筝,露出一副惊叹的表情:“哇,这只孔雀真美,你看它的尾巴金灿灿的,耀眼极了,它如果能飞到天上去,肯定更美了。”

    只可惜她把这个孔雀风筝夸赞得再好,这时候也打动不了悦悦,小孩子的心思就是看着别人的东西最好,悦悦跺着脚,不依不饶道:“不嘛,不嘛,我就喜欢大老鹰。”她说着,那双乌黑纯澈的大眼睛就有泪水盈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舒舒无奈地看了看小晟钧,只见小晟钧嘟着嘴巴,立即从小太监拿回风筝轴,抓着牢牢的。舒舒看他的样子,想着晟钧亦是不愿意交换了。

    这时舒舒灵机一动,招手叫晟钧过来,俯身低语道:“你乖乖地把大老鹰给悦悦,明日我就派人带你去御兽园玩,姐姐会让额娘同意的。”

    晟钧眼睛顿时一亮,他挠了挠自己的小光头,两者相比较,当然是去御兽园更好玩,不过他表面还是作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勉强地说道:“那好吧。”

    悦悦也不哭了,看晟钧的脸也觉得不那么丑陋了。她开心地拿过风筝轴,和晟钧一起欢欢乐乐、活力十足地放着风筝,两人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动听。

    舒舒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看着她们撒欢儿的场面,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妍丽娇艳的眉眼间浸满温柔和宠溺,但说出的话隐隐带着警告之意:“你是不是也想出来玩啊?到时候额娘可不会你说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你可要乖乖听话,不然额娘会打你的小屁股的。”

    这时,舒舒肚子里的悠悠犹若是听懂了亲额娘的话,有些不开心似的在舒舒肚子里踢了一脚,仿佛在抗议额娘的话,她是乖宝宝,怎么可以打她的屁股呢?额娘坏坏。

    第74章 过犹不及

    三公主和小晟钧又玩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玩得尽兴了,三公主在这时才想起她的最初任务,给额娘摘梅花,她急慌慌地挑选了数枝盈然待放的梅花,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回永寿宫了。

    舒舒则带着小晟钧漫步走回启祥宫,她刚回到暖阁坐下,锦年就立即告知皇上今晚要过来用膳,说要见见三夫人和小公子。舒舒整个人软绵绵地斜倚在炕床的靠垫枕上,闻言沉吟了会,吩咐道:“那让膳房多准备几道可直接入口的佳肴,就不要上那些吃法太过复杂的膳食。”

    启祥宫大膳房的总管是个人精,算着时间在皇上踏临启祥宫时,才安排人在花厅中设了楠木圆桌,摆放的碗具极其精美讲究,菜式倒是不奢华,非常接地气,香喷喷,热腾腾的各色菜肴琳琅满目地摆放好。

    三夫人没想到,才进宫第一天就要和皇上同席共餐,虽她也是官宦人家,但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龙颜,心慌地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行礼落座后低垂着头默默捧着碗筷,吃得那叫悄无声息、味同嚼蜡。

    反而是小晟钧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点也不拘束似的,大口吞饭大口吃菜,吃得那是津津有味啊,没办法谁叫他玩了一下午,肚子早就饥肠辘辘了,皇宫大厨的手艺是常人不能比较的,简直是相当符合小晟钧的胃口啊。

    三夫人胆战心惊地嚼着最面前的什锦砂锅菜,也不管里面是什么,随便乱夹。小晟钧看着额娘非常轻松地夹了一个圆溜溜的鹌鹑蛋,不免有些惊叹,他用筷子都夹不住那些圆圆的肉丸子。

    楠木圆桌很是宽大,虽是四人同桌用餐,但皇上和舒舒、三夫人和小公子可谓是泾渭分明,各据一方,两边的膳食也有所差别,小晟钧前面就一道四喜小丸子,他费尽全力才吃到一个丸子,也不好意思开口让旁边的侍膳宫女帮忙。

    “将这道八宝肉圆,还有三鲜烩肉丸,放到小公子前面。”温醇平缓的嗓音蓦然间徐徐响起,又从喉间溢出一声愉悦的轻笑,舒舒转头看向皇上,循着他的目光,望着小弟瞪大眼睛的欣喜样子,唇角不由地也漾起一丝笑意。

    “晟钧,快说谢谢。”舒舒轻声提醒了一句。

    小晟钧仰起头,一张大大的笑脸十足乖巧,他声音响亮而又清脆地说道:“谢谢姐夫。”这话一出,震惊四座,“砰”的一声,三夫人手中的碗筷滑落在桌,引得众人望去,小晟钧满脸担忧地问道:“额娘,你怎么了?”

    怎么了?还怎么了?都是你这个臭小子害得!三夫人在心里忿忿骂道,她此刻真想把这臭小子塞回肚子里,来个回炉重造,而不是现在害得她徬徨失措,也不知皇上会怎么怪罪小儿子的大不敬称呼?

    皇上亦是一愣,还从来没有人叫过他“姐夫”这个称呼,就连皇后的弟弟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尊称,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身旁的姐姐,见舒舒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让宫女重新给额娘换一套碗具,再盛一碗米饭。

    他捂着嘴轻笑了一声,对着新鲜出炉的小舅子和颜悦色道:“晚上不可积食,这两道菜略尝尝就好。”听完这句话的三夫人拍怕胸口,忐忑不安的心总算缓过来,长吁了一口气。

    她心里暗暗道:待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小儿子,虽然这次皇上不怪罪,但万一小儿子又语出惊人,岂不是冬果尔家族会因为他上下受牵连、吃挂落儿。

    小晟钧完全不知道他额娘跌宕起伏的杂乱心绪,听到皇帝姐夫让他少吃点,他的小脸变成苦瓜脸,瞬间有些怏怏不乐,但他还是很懂事的,乖乖地点点头:“嗯嗯姐夫,我很听话的,不会吃完这些丸子。”

    刚松泛一会儿的三夫人,脑子里的那根弦又被迫绷紧,现在把小儿子的嘴巴缝住还来得及吗?她悄悄瞄了一眼皇上,见皇上只专注地盯着女儿,这时皇上的眉头忽然皱起,三夫人的心立即高悬。

    “把这道菜撤下去。”皇上指着舒舒面前的一盘酥炸金菊百合,冷不丁地吩咐道。

    舒舒的筷子正准备再夹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女把碟子端走。这是一道精心炒制的酥炸金菊百合,将宛若白玉的百合片炸得脆口甘甜,加上金菊花的淡淡清香,而一点桂花蜜的融入更是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风味,吃起来唇齿间淡雅留香,这不让舒舒吃得欲罢不能。

    舒舒放下筷子,一脸气呼呼地瞪了一眼皇上,嘴里嘀嘀咕咕抱怨道:“都不让我吃饱,我还怀着宝宝呢,悠悠也要吃。”

    皇上莞尔一笑,伸手夹了一块莲藕片放入舒舒碗中,声音温柔地哄她道:“酥炸食物浅尝辄止,过犹不及,这莲藕片脆爽鲜香,你尝尝。”

    舒舒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更何况她也没啥理,见皇上刚刚不是故意不给她吃百合片,她也非常乖顺地吃着碗中的莲藕片,嗯,确实挺可口的,舒舒一脸满意地吃了好几块。

    三夫人两眼发怔地看着皇上和女儿相处的情景,不由地心里感到欣慰,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看得出九五之尊的皇上对女儿的宠溺和喜爱,不是简单地爱重美色。

    芳华终会迟暮,恩宠难以维持,三夫人在皇上刚步入启祥宫时,悄然打量了眼皇上,那时的皇上冷峻威严的面容上没有半点温度,在看到舒舒出现后,他的目光就一直注视着舒舒,淡漠无比的脸上瞬间含了一丝笑意,温煦如暖阳。

    又过了一盏茶后,这顿让三夫人焦心的晚膳总算结束,她迫不及待地带着小儿子跪安告退,回到西配殿要进行一场母子间亲切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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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幕降临,外头是寒冬料峭,凛风呼啸,夜凉如水。而启祥宫的寝殿内烧着热融融的地龙,暖烘烘的床榻上,只见舒舒穿着一袭玫瑰色的萱草纹寝袍,一头扎向万岁爷的怀抱里。

    “呜……”舒舒猝不及防地撞上男人结实坚硬的胸膛,她摸了摸自己被撞疼的额头,先发制人道:“万岁爷,都怪你,跟石头一样,我的额头都被你撞地好痛啊。”

    来不及制止的皇上听到舒舒这番话,一时间竟无法反驳,他无奈地叹了一声,哑口无言地握住她的手,让她趴在自己胸膛上,沉默半晌后,才哑着嗓子说道:“安静,快睡。”

    窝在万岁爷怀里扭来扭去的舒舒听到这话安分了一会,她深深嗅闻着万岁爷身上淡淡的沉水香,那丝丝缕缕的香气幽幽萦绕在舒舒周围,本是躁动的心绪越来越如汪洋恣肆,经过昨夜的沦陷,舒舒知晓其中滋味,今夜想要继续靥足这梦萦的神摇。

    “万岁爷,你今晚不回养心殿吗?”舒舒一脸疑惑地问道,难道万岁爷想继续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嗯,朕都更换了寝衣了。”皇上徐徐开腔道。

    两人相拥在昏暗的床幔里,舒舒她热乎乎的柔嫩小手悄悄探明黄寝衣内,轻轻拂过未曾谋面的那片地方,软乎乎的小手毫无章法地画着圈圈,那只小手很快就玩厌了。舒舒就像探索新世界新物种一样,好奇地寻找她从来没有正面接触过的地方。正好有一处陡然被她摸索到,她脑海里想起那里是她之前有过接触的地方,但是没有像这样碰触过,可远观不可亵渎焉。舒舒的小手停顿了一会儿,大胆地擒住。昏暗中,厚重温暖的缎被里头,霎时被半包围。“嘶,舒舒。”微微失神的万岁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旋即抓住舒舒的小手,不让舒舒的小手再进行动作。

    让舒舒远离暗处跃然而起的激奋,万岁爷迅速收敛起神思,按捺住自己内心深处升起来的心潮澎湃。他身上的青色急促地跳动着,他极力压抑着心中深处那不由自主涌动的情思。皇上沉声道:“舒舒,你忘了朕之前说的话了吗?过犹不及……再是美味的食物都不能吃得过饱。”

    “哼。”闻言,舒舒恼羞成怒地哼了声,在撒手前猛不丁地在一处揉搓了下,她迅速地翻过身子,背对着万岁爷,不想理会万岁爷了,真讨厌,舒舒气呼呼地闭上双眼。静默了片刻,“舒舒,舒舒。”男人柔情似水地低低唤道,张开双臂在她的身后牢牢抱住她,宽大温热的掌心摩挲着底下玲珑窈窕的身躯,他想要帮助抚平舒舒的情潮,皇上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附耳低声嘶哑道:“舒舒,今夜就由我来帮你吧。”

    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舒舒大吃一惊,她蓦然睁开紧闭的双眼,试图逃离她身后男人的魔掌,那温热的指腹一点一点地在她脸上游移。

    舒舒水光潋滟的眼眸已朦胧一片,恍恍惚惚中,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软香雕琢,菡萏荫藏,扭扭捏捏但却追随心意,微绽后霎时蕴满盈盈滴滴。捻捻盘盘,情到浓时露方浸,花瓣零落。

    “舒舒,你真是可爱!”皇上不禁赞叹道,这样一句夸赞的简短话语传入舒舒耳畔,舒舒顿时笑得更加开心。

    皇上定定欣赏着在他怀里的舒舒,她的鼻尖渗出细小可爱的水珠,脸上泛着芙蓉般的红色晕团,天真清纯的容颜被染上些许妩媚清丽之色,十分得惹人怜爱。舒舒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着,似乎要承受不住给予的爱意,她眼眸上卷翘的睫毛已不自觉地潮湿,有那沁沁晶莹的泪水潺潺流出。

    舒舒湿漉漉的杏眼里,氤氲出晶莹剔透的泪水,破碎的嗔声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道出舒舒的心声:“可以了,万岁爷,胤禛……”

    外头的一场风雨终于停下,男人怜惜地亲吻舒舒泛红的脸颊,温热的指腹轻轻抹去眼尾的湿润,那犹若桃花晕染开的眼角还挂着几滴晶莹粲然的泪珠,实在是会让人勾起再次轻抚的贪念。

    雨意消退,舒舒逐渐平静安宁了下来,她转过身子,那双还溢满泪珠、湿润黑亮的美眸死死凝视着万岁爷,她眨了眨带着湿意的浓密眼睫,霍然伸出手使劲掐了掐万岁爷的手背,很快那手背上就凸显两道指甲的掐痕。

    舒舒狠狠的力道让皇上刹那间感受到皮肉的刺痛,他轻呼了声,罕见地露出一抹无辜的苦笑,“朕是在帮你啊,你刚刚不是很舒服吗?”

    舒舒蹙了蹙眉心,没有回答,她轻柔地描画着万岁爷手上被掐出的印子,无言半晌……舒舒的脸色蓦然间朦上一层如凛冬冷冽的寒冰。

    万岁爷也曾对待后宫中的那些女人吗?贵妃、齐妃、熹妃……一个个容颜璀璨如盛开的玫瑰花的女人,是否曾经这样被眼前的男人怜惜过?

    第75章 悠悠自得

    寝殿中的气氛刹那间有些凝滞,舒舒冷冷地斜睨了皇上一眼,表情似笑非笑,脱口而出的质问饱含醋意:“你后宫有那么多的妃嫔,你是否也像对待我这样,帮过她们吗?”

    听着舒舒这酸溜溜的话语,皇上深沉的眼眸直勾勾盯了舒舒一会,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带着戏谑的笑声惹得舒舒更加恼怒了。

    舒舒气呼呼地举起拳头,锤了好几下万岁爷硬邦邦的胸膛,斜睨了他一眼,带着哭腔委屈地控诉道:“皇上是大坏蛋,皇上是负心汉。”

    皇上微微一怔,勉力压制住胸腔涌出来的笑意,他猛然抱起舒舒,像是抱着大宝宝一样搂着她,轻轻捏了捏她嫣粉的脸蛋,嘴边噙着惬意欢畅的笑容。

    “只有你一个,朕只取悦过你一个人。”皇上忍着笑郑重其事地说道,墨黑如漆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怀里的舒舒,他脸色平静无波,但眼神灼热且饱含情意,让舒舒陶陶然沉醉于其中。

    清寂安谧的寝殿里,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着,昏黄的烛光透过那床幔蔓延进来,映衬出舒舒莹白清丽的脸庞,舒舒默默听着万岁爷胸膛里沉而有力的心跳声,她突然心念一动,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你怎么……怎么那么熟练?”舒舒喃喃问道,她仰起头,抬手轻抚万岁爷俊美如画的眉眼,看着那双深沉眼眸里不加丝毫掩饰的爱意,她不敢直视,只能低下头不再和他对视。

    “朕知道你现在怀孕有着炽烈的渴望,所以就从书上学习了一些,好替你纾解一番。朕这样熟练,你可不能冤枉朕经验丰富,只能说是朕天赋异禀、融会贯通。”皇上凑在舒舒耳边低低解释道。

    温热的气息暧昧地贴近舒舒的耳畔,皇上轻轻咬了咬她小巧粉嫩的耳朵,清晰的话语一字一字传入舒舒耳中:“朕还可以直接像这样疼爱你。”

    舒舒一愣,不解这句话的意思,没想到在她愣神的时候,男人灼热的唇瓣含住舒舒旋而变得绯红的耳朵尖,灵动的舌头轻柔舔入那处柔嫩,舒舒不由自主地娇吟了声,在这刹那间她霍然明白了男人话中的深意。

    舒舒眸波流转,盈盈如水,她低低哼了一声,倏地推开万岁爷的头,两只手覆盖住自己的耳朵,摇晃着脑袋作出抗拒的姿态:“我相信万岁爷了,你不要再弄啦。”

    “那朕受这不白之冤,你要如何赔偿朕?”皇上好整以暇地抓住舒舒的两只手,看着舒舒愈来愈红彤彤的脸颊,脸上尽是打趣的神色。

    舒舒本是羞红的容颜上露出几分窘色,她耷拉着脑袋,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小小声道:“那礼尚往来,我也这样弄你,怎么样?”

    皇上顿了顿,旋即仰头哈哈笑了一声,他伸手捏了捏舒舒精致莹白的下巴尖,心情大好,意味深长地说道:“朕甚是喜欢,不过今天就放过你了,朕会找个时间,好好享受享受你的诚心厚礼。”

    舒舒娇嗔了万岁爷一眼,明明他外表是那么严肃冷峻、端庄持重,浑身透着股高不可攀的凌然气息,没想到今晚的万岁爷是那么的不正经,不过,舒舒并不讨厌,她喜欢这样的万岁爷!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舒舒,怡然地趴在万岁爷硬邦邦的胸膛上,很是精神的样子,了无睡意,还调皮地用自己的头发丝挠万岁爷。

    “睡不着?”皇上轻声问道,抓住她捣乱的手。

    舒舒的纤纤玉手在万岁爷身上轻轻敲了两下,表示自己真的睡不着,她敲着敲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万岁爷今天为什么来启祥宫?还要和我额娘共进晚膳?你长得太可怕了,我看我额娘慌得都吃不下饭了。”舒舒抬起头,清凌莹澈的星眸疑惑地望向万岁爷。

    皇上摩挲着她柔嫩瓷白的手,短暂的斟酌后说道:“朕想见见你的额娘,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额娘。你曾经……在睡梦中哭着叫妈妈,她对你不好吗?”

    闻言,舒舒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她哭着叫妈妈,原来她内心深处还是惦念着自己的妈妈。舒舒轻抿了下红唇,面对万岁爷的询问,她选择沉默,旋即她埋首于万岁爷的怀抱,小声嘟囔道:“我好困,要睡了。”

    皇上薄唇微启,似乎还想问舒舒,当时她哭泣说自己犯了错是什么意思,但看着舒舒装作鸵鸟的样子,皇上只能收了收双臂,将舒舒搂得更紧,时间缓慢流逝,两人渐渐进入到梦乡中。

    *******

    翌日,记着吃记着玩不记得被教训的小晟钧,一大早就来给姐姐请安,顺便探听什么时辰出发去御兽园,那急如星火的样子,让舒舒刚睡醒就开怀大笑。

    大人答应小孩子的事情舒舒一定会做到,于是她缠着额娘撒娇撒痴了一个早上,终于让额娘松了口,同意陈总管带着小晟钧去御兽园玩耍。

    得偿所愿的小晟钧在皇宫逛了五日之后,就被送回冬果尔府了,而三夫人则继续留在启祥宫陪伴舒舒,直到舒舒坐完月子,才会回府。

    时间一转眼就到年末,舒舒的肚子越来越大,启祥宫上上下下皆紧张忙碌了起来,舒舒除了有额娘在身边密切关怀,还有两位生养嬷嬷精心的照顾服侍。

    慈宁宫和养心殿每隔几日便送来丰厚的赏赐,除了适合舒舒这个孕妇用的吃的,还有小宝宝的各方面应用之物,光是那绫罗绸缎、婴儿玩具等就数不胜数。

    内务府更是早早送来了精奇嬷嬷、水上嬷嬷、灯火嬷嬷等照料皇子皇女们的嬷嬷数十名,还有出自上三旗的八个奶嬷嬷和四个接生嬷嬷,内务府总管还特地送来了这些嬷嬷的履历册子,以供顺嫔娘娘挑选。

    术业有专攻,舒舒倒没有指手画脚地进行选择,而是全权放手,让都鲁嬷嬷和邢嬷嬷负责此事,她则安心地进行养胎大业。

    但显然平淡的日子不能太顺心,舒舒肚子里的小宝宝要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冬去春来,万象更新,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也来临了。

    几位看护舒舒的太医言之凿凿地抛出话语:确认正月初,最晚约莫一月中,顺嫔娘娘一定会诞下小阿哥或者小公主,只可是一日拖过一日,顺嫔肚子的小宝宝似乎在娘胎里过得非常舒心惬意,一点都不在乎外边人的翘首以盼,在额娘肚子里安安稳稳地窝着。

    眼看着一月即将结束,要迎来二月,东西六宫的妃嫔私底下都在议论纷纷,齐妃更是说了一句笑话:莫非天现异象,顺嫔肚子里是托生了哪吒不成?

    养心殿里,斜阳依依,照出一室静谧,可养心殿里的主人正心烦意乱地徘徊来徘徊去,那金砖墁地都快要被皇上踩出坑了。

    底下的苏培盛觑了眼皇上的脸色,也跟着皇上皱起眉头,他是皇上身旁贴心的太监总管,一定要为皇上分忧,苏培盛脑子快速转动着,想着怎么宽解皇上的杂绪。

    苏培盛思量了半晌,想出一个好主意,他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回皇上,既然太医院的御医都是同一说辞,那不如再请来京城附近的妇科圣手,给顺嫔娘娘诊治?奴才听说鸿胪寺主簿樊大人的妻子姚姑擅长灸法,姚姑靠这精湛的医术曾救回许多个差点踏进鬼门关的产妇,最出名的是让一个怀有多胞胎的夫人平安诞下四个孩子。”

    闻言,皇上眼里露出大喜的神色,他沉吟了一下,立即吩咐道:“这事由你安排,除了这个姚姑,多请几个民间大夫安排进紫禁城,务必在明天之内完成。”

    “是,奴才领命。”苏培盛答应道,说罢他即刻退下,出宫去处理此事了。

    待到第二日,苏培盛就安排得妥妥当当了,启祥宫里,太医院和民间大夫难得一起进行会诊,他们依次为顺嫔娘娘诊脉,姚姑则直接上手抚摸顺嫔娘娘的肚子。

    经过一番非常谨慎地诊脉后,不管是御医还是民间大夫,都表示顺嫔娘娘的脉象平稳有力,龙嗣也十分康健,无一点异常。听完所有人的话后,皇上才长舒了一口气,不再那么担忧。皇上又下令了几位一直看承顺嫔孕胎的御医留守在值班房,随时等待顺嫔生产,还有姚姑也被留在了启祥宫,以防万一。

    作为即将要临盘的舒舒,其实是最有话语权,舒舒早就叫万岁爷不要大动干戈,她了解自己的孩子,知道悠悠是个淘气包,悠悠只是不想那么快离开令她安心的地方罢了。

    很快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这天,天气开始回暖,紫禁城中各宫正殿的地龙陆续不再使用,各种炭炉都撤火了,而启祥宫依旧如前,严阵以待。

    这吉祥欢庆的日子,舒舒是在辰时一刻开始发作的,整个启祥宫的人一听顺嫔娘娘即将生产,都在都鲁嬷嬷的带领下迅速稳定心神,有条不紊地把准备的所有生产之物派上用场。

    启祥宫里手脚利落的小太监们都被派出去通知,慈宁宫、养心殿、太医院值班房都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太后娘娘不好直接去妃嫔宫中等待,吩咐了徐姑姑前来坐镇。

    皇上一早醒来就有些心神不定,一听到外头有动静,就立刻出来。启祥宫的小文子见到皇上,马上高声禀报道:“回皇上,顺嫔娘娘要生了!”

    皇上板着一张脸,神情严肃无比,让禀报的小文子都有些惴惴不安了。没想到皇上大踏步从他面前经过,抬手扔给他一块玉佩,“赏你了。”话音刚落,皇上的脚步声急促地响起,往启祥宫的方向奔去,很快这条路就不见皇上的身影。

    第76章 至善至美

    启祥宫东暖阁里,四个接生嬷嬷利利索索地收拾干净自己,以经验最丰富、做事最谨慎的郑嬷嬷为首,开始为顺嫔娘娘接生。

    舒舒仰躺在放置在屋子中央的大床上,她紧紧抓着锦思的手腕,此时她的疼痛倒不是很强烈,腹部传来很规律的阵痛感,但舒舒却非常紧张,一种未知的恐惧感笼罩在她的脸上,往日里娇艳明丽的脸庞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郑嬷嬷见惯了孕妇生产的场面,十分淡定地指挥大家各自做好负责的事项。三夫人则跪坐在床榻上,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女儿,小心翼翼地给女儿喂食些补充力气的小糕点,舒舒的嘴里接连被塞进一片玫瑰红枣糕和一小块荸荠红糖糕。

    舒舒边咀嚼着边看着郑嬷嬷的举动,见她双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仔仔细细摸清楚此时此刻宝宝的胎位姿势,感受着胎儿的动静。检查了一会儿后,郑嬷嬷的脸色有些凝重,她脸色严肃地说道:“娘娘,龙嗣现在蜷缩在你肚子上方,您现在不能平躺着,需要下床走动走动。”

    闻言,都鲁嬷嬷和邢嬷嬷忙说道自己的力气大,由她们搀扶着娘娘走动。舒舒在嬷嬷的帮助下,艰难地下了床,在宽敞的屋内非常缓慢地挪动着脚步,这时候的舒舒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美人鱼童话。

    美人鱼为了见到王子,将自己的尾巴变成了双脚,走在地面上犹若走在刀刃上,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此刻的舒舒现在为了生下宝宝,必须熬过这刀割般的痛楚,酷寒的凛冬已过去,东暖阁内还烧着地龙,是一片热烘烘、暖洋洋的,舒舒白净的额头上却不断渗出冷汗,脸色亦是苍白涣散,宛如一朵发蔫枯萎的花儿。

    嬷嬷们在一旁不停地鼓励娘娘坚持再坚持,除了走路,郑嬷嬷又让都鲁嬷嬷和邢嬷嬷扶着娘娘做了几个深蹲,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片刻后,郑嬷嬷看着娘娘下坠的腹部,终于如释重负道:“龙嗣要降临了。”

    这会儿,皇上和一众太医已踏进了启祥宫的大门,一路风风火火的皇上刚要闯进东暖阁时,被黄姑姑带人拦在门口,黄姑姑冒着有可能会得罪皇上的后果,大胆地劝阻道:“皇上,产房不吉利,您不宜进入。”

    “勿要多言,朕只是进去看看顺嫔,你们让开。”皇上铁青着一张脸,语气虽淡然无波,但手掌中紧紧攥着奇楠沉香佛珠串,泄露了他心底的惶惶不安。

    苏培盛跟在后头,眼下也顾不得尊卑的身份了,他不怕死地扬起拂尘,展开双臂挡在皇上的前面,诚惶诚恐地劝谏道:“皇上,产房易有血光之灾,乃是不详之地,会折损您的福气啊,且您进去了,那些嬷嬷们反而会因您的龙威感到惊慌,这样对顺嫔娘娘的生产更加无益!”

    皇上冷冷地瞪了苏培盛一眼,把他推到一旁,踏进东暖阁走了进去,皇上刚进去就隐隐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哭喊声,他站在内室前,微微挑起门帘一角,登时越发清晰地听到舒舒的哭喊声。

    皇上没再走进去,隔着屏风可看到一张雕花大床,床旁边围绕着好几个嬷嬷,有两个接生嬷嬷分别跪坐在舒舒身下,舒舒被包围在中间看不真切。皇上勉强定了定忐忑的心神,高声道:“舒舒,朕来了,你现在还好吗?”

    正在生产的舒舒听到外头皇上的声音,愣了一下停止了哀嚎,但她此刻并没有心力去回应万岁爷,猝不及防,舒舒的腹部抖动了下,霎时引起一阵剧烈的疼痛,痛得舒舒连哭嚎声都发不出声来,她望向额娘,对着额娘轻轻摇了摇头。

    三夫人明白女儿的意思,她忙快步走近门口,向皇上福了福身子,眼里泛着一丝为难之色,微微犹豫了下,恭恭敬敬道:“皇上,顺嫔现在安好,皇上不必担忧。不过……您还是在外头等候吧,您在这里舒舒还得分心留意您,不能尽全力生下宝宝。”

    皇上一听这番话,神色更加冰凉,但并没有动怒,只是深感忧心,眉头越皱越紧,有些无奈道:“那朕出去,舒舒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朕禀报。”

    三夫人点点头,看着皇上转身离开,对着外面默默伫立的御医又敲打了一番,口吻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命令他们悬着脑袋时刻关注顺嫔的生产情况,如若有不好的状况发生,唯他们是问!

    又过了一会儿,慈宁宫的徐姑姑、贵妃、熹妃等人都陆陆续续来到启祥宫,皇上只请了徐姑姑和他在偏殿等着,其余人都被晾在了外面。宫人门端上了茶水点心,但此刻的皇上如坐针毡,只干坐着等待着。

    东暖阁内,舒舒两手死死抓着床单,浑身紧绷着,郑嬷嬷见状,和另一个接生嬷嬷按揉舒舒的手脚让她身体松缓下来,口中不停迭声宽慰道:“娘娘放松,再使点力气,孩子就快要生出来了。”

    舒舒睁大眼睛,她要坚持,这是她一个人为赢得女儿的战斗。她的双手慢慢地放开床单,握成拳头,深深大口喘息着,提着全部的精神,一鼓作气,“啊”地大叫一声,小宝宝终于看见了曙光。

    在一阵狂暴的撕喊声后,小宝宝缓缓滑出,离开妈妈的身体,降临这个世界,她的面部朝下,娇嫩雪白的手臂还是保持着蜷缩的姿态,接生嬷嬷小心翼翼地将她捧出来,另外一个接生嬷嬷则快速地剪掉她和母亲相连的命蒂。

    舒舒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处于疼痛中,但她还是强撑起身子,眼波里盈满忧心忡忡,抿紧的唇瓣没有一丝血色:“她怎么不哭?快……快给我看看……”

    郑嬷嬷接过小宝宝,在她的脚心轻轻拍了一下,刹那间,“哇啊哇啊……”小婴儿洪亮清脆的啼哭声顿时响彻四周,传出东暖阁外。

    听见这中气十足的哭声,舒舒苍白的脸上终于绽放出欣慰的笑容,郑嬷嬷等人连忙用最柔软的棉布沾湿了把小宝宝擦拭干净,几人亦是一脸的欢喜若狂,虽有些遗憾接生出来的不是个小皇子,但她们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小宝宝,和那纯洁的雪团子一样,再冷硬的人见到这样的小宝宝,心都要融化了。

    在偏殿的皇上一听到有婴儿的啼哭声,立即飞奔至东暖阁,只略略把门帘掀开一角,整个人通过缝隙钻了进去。接生嬷嬷正给小公主包裹好襁褓,见到皇上的身影,刚要行礼便看到皇上摆手制止。

    皇上轻手轻脚地走到襁褓前,也不敢伸出手抱小宝宝,此刻屋子里的其她嬷嬷忙蹲身施礼,喜气洋洋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顺嫔娘娘生下了一位健康漂亮的小公主,小公主非常健康,足足有六斤六两。”

    皇上盯着襁褓里的小小人儿,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她,小宝宝弱弱地嘤咛了一声,柔软的襁褓遮盖住了她的大部分身体,透过大红色的纳福迎祥帽子,小宝宝宛若白润的瓷娃娃一样,微阖着双眼睡得正香,如花瓣的小嘴巴漾起安然甜美的微笑。

    喜悦之情难溢于言表,皇上大手一挥,开怀大笑道:“启祥宫上下所有人,赏赐之物按例加厚两成,嬷嬷们则三倍犒劳,以庆贺小公主的诞生。”

    一众人等顿时眉开眼笑,哗啦啦地跪地磕头,拜谢圣恩,喜不自胜地齐齐扬声道:“奴婢多谢皇上赏赐,祝福小公主福禄安康,吉祥如意!”

    皇上这才看向舒舒,见她精神虽不济,但双眸如暗夜里的星光,璀璨莹亮,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小宝宝,皇上心中顿起涟漪,他从嬷嬷手中稳稳地接过小宝宝,一万个小心地将小宝宝送回舒舒的怀抱里。

    舒舒满脸爱怜地看着她生下来的宝宝,这一刻她真正明白了血浓于水的涵义,她内心深处由衷感叹道:悠悠,得到你,额娘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这会儿舒舒完全感受不到生产后的疲倦,只专注地盯着女儿看,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柔地拂过女儿皓白软乎的小脸蛋,那触感比最Q弹的果冻还要来得滑嫩。

    皇上笑吟吟地注视着母女两人,目光含着清朗愉悦的笑意,声音柔和得仿佛那潺潺的春水:“她真美!舒舒,她长得真像你。她出生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定能百病不缠身,万事胜意,皆得如她所愿。”

    舒舒仰起脸,和皇上相视一笑,又望向女儿,眼神中满溢着浓浓的爱意,她柔声祈盼道:“我只愿悠悠一生平安顺遂,岑静无妄。”

    三夫人在一旁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皇上,这里是产房,不管怎么收拾,这几天都会有淡淡的血腥味,能否劳驾皇上抱舒舒回寝宫?”

    皇上毫不犹豫,指着郑嬷嬷先将小公主抱起,他亲自用一床新被子,将舒舒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又吩咐宫人去外面清路,再拉起帷布,所幸东暖阁到正殿寝宫的路途不远,当初设置产房在这里,也是因为有诸多便利之处。

    外头等候的妃嫔们当下都知道了顺嫔生下公主的消息,一个个都长吁了一口气,眼神里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丝庆幸,更甚者如谦嫔,此刻那是笑得春风满面,要不是徐姑姑在,都想大笑几声,挖苦嘲讽顺嫔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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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轻手轻脚地横抱着怀里的舒舒,将她安安稳稳地送回寝殿,小宝宝这个月和母亲同住一间房,寝殿里已放置着一张温暖舒适的黄花梨木婴儿床,婴儿床四面都设有半人高的围栏,和现代的婴儿床很相似,但比较之皇家小公主的婴儿床更加奢华精美。

    婴儿床里铺着数层柔软的明黄金团龙缎,四周围栏上更是全部裹了云缎福字纹厚缎,小公主小小的就像只糯米团子一样,被放进婴儿床内,双眼还是闭着,恬然地安睡着。

    舒舒躺在自己的大床上,望着触手可及的婴儿床,屏息凝视片刻,看到女儿嘬了嘬红润的小嘴唇。她的目光瞄了一眼皇上,软语温言道:“皇上,你政务繁忙,还是先回去养心殿吧,我和女儿也需要休息了。”

    皇上还看不够小公主呢,闻言一怔,但还是点点头:“嗯,那朕回养心殿了。舒舒你辛苦了,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说罢,皇上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待到皇上的身影完全看不见后,舒舒和额娘对视一眼,三夫人立即心领神会,吩咐其她人都出去。三夫人取来滚烫的棉布,解开舒舒的衣裳,又擦拭了一遍,按揉了一会儿。

    舒舒之前听额娘说过母乳喂养小宝宝最好,她可以白日里哺乳几次,夜晚则由奶嬷嬷进行喂养,这样她也不会因为夜不能安寝而感到乏累。于是舒舒在额娘的指导下,将悠悠侧抱到胸前,而悠悠似乎有所觉,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安心地窝在母亲怀里,自动自发地含住红晕吸吮了起来。

    “悠悠真聪明真厉害啊,不像你,小时候含了半天还是吃不到奶,急得额娘眼泪不停地流。”三夫人低声说道,现在她的眼里只看得见乖巧漂亮的小外孙女。

    舒舒此时亦是完全不在意额娘调笑她的话,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吃得正欢的女儿,感叹自己居然生下了一个小宝宝,太神奇了。女儿的头发是她见过最乌黑柔顺的,秀气的眉毛像两只弯弯的新月,粉白透亮的小脸蛋圆嘟嘟的,宛若瓷娃娃一样漂亮。

    舒舒打开女儿的襁褓,让女儿娇嫩的小胳膊小腿释放出来,看着女儿握着小拳头,紧闭着双眼吃着正香。舒舒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她蹙了蹙眉心,有些不安道:“额娘,悠悠怎么还不睁开眼睛啊?”

    “放心,悠悠没事,她这是聪敏的做法呢,你想想啊,悠悠刚从你肚子里出来,来到这亮堂的外面,肯定不能马上适应,等她适应了,就会慢慢睁开眼睛了。”三夫人笑着说道,视线就没离开过可爱的悠悠。

    听额娘如此解释一番,舒舒便不再多虑,她想了想,让额娘把寝殿内的烛灯灭了几盏,现在正是日头高照,但寝殿内所有窗户的顶端至地面,都悬挂上了厚重的织锦窗帘,隔绝了殿外的日光和寒风。

    第77章 昭昭曲衷

    溘然间,灯火通明的寝殿旋而变得烛光幽微,而这时,在额娘怀里吃饱的悠悠,非常开心满足地挥舞了几下自己的两只小手,轻轻蹬了蹬腿,莹净粉润的眼皮微微抖动了下,缓缓睁开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晶莹灵曜,纯净无暇。

    舒舒惊喜地低声呼道:“额娘你快看,悠悠睁开眼睛了,你看,她的眼睛真漂亮啊,就像水晶黑葡萄一样。”舒舒的眼神充斥着浓浓的欢喜,她最柔软的心底仿佛被轻轻触动,牵起她最深处的爱怜。

    闻言,三夫人正想看看女儿说得是否是真的。

    “咚咚——”殿门被轻敲了声,徐姑姑平稳的声音响起:“顺嫔娘娘,可否方便老奴进来看看五公主?”徐姑姑刚刚在殿外告诫训谕了侍候五公主的嬷嬷们,训诲她们如若五公主有一点闪失,不管是谁出的差错,全部人都要获罪,所以这些侍候五公主的人必须相互监督,保证任何人都不会出现纰漏或者作出对五公主不利之事。

    三夫人听到声响,立即小碎步走过去开门请徐姑姑进来,徐姑姑屏声敛息走进殿中,又转身将门给阖上。透过昏暗的光影,她悄然给顺嫔娘娘躬身行了礼,目光瞬间被舒舒怀里的雪团子吸引住。

    小宝宝眨着清澈晶莹的大眼睛,乌黑明亮的瞳仁转动中流露出一层梦似的光彩,似乎眼里含有灿烂皓洁的星辰,熠熠生辉,宛若花瓣般的红润小嘴微微上翘,那只藕芽似的白嫩小手搭在母亲的胸口,非常依恋的样子。

    徐姑姑双眼发亮地看着五公主,油然而生地感叹道:“五公主长得真好啊,像是已经过了弥月之喜的小婴孩。”她的声音很小声,生怕惊扰到眼前玉雪可爱的奶娃娃。

    徐姑姑目不转睛盯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看向顺嫔娘娘,她满脸关切、温蔼柔和道:“老奴代我们主子来看看娘娘,太后娘娘虽没有来,但一直跪在佛堂念经祈祷呢。娘娘,你现在身子如何?”

    没等舒舒回答,徐姑姑就继续说道:“要说也是皇上给娘娘的封号好,娘娘今日诞下五公主可真是顺顺当当啊,老奴还以为要等候到天黑才能回慈宁宫复命呢。”

    三夫人亦是一脸的容光焕发,她也没想到女儿生产这么顺遂,喜笑颜开地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娘娘有如此的造化,也是因为有太后娘娘的虔诚保佑,还有皇上的龙气护体呢!”

    听了三夫人这番话,徐姑姑频频点头,她万分贴心道:“那老奴就不打扰娘娘和五公主休息了,太后娘娘还等着老奴回去禀告好消息呢。”

    “嗯,徐姑姑请慢走,额娘,替我送送徐姑姑。”舒舒笑意粲然,原本苍白无光的容颜已慢慢恢复了点血色,黑白分明的杏眼通透澄澈,带着心满意足的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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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才蒙蒙亮,在熹微的晨光下,皇上的御驾就来到启祥宫了。舒舒正好给女儿喂完母乳,她抱在怀里轻轻哄了两声,女儿又阖上眼睛睡着了。

    三夫人帮忙收拾着东西,瞧见皇上进了寝殿,连忙行了礼告退离去,转而寝殿内,只有舒舒、悠悠还有皇上。皇上环视了殿内一周,蹙眉道:“怎么无人侍候?”

    他说着,就坐到床前,握住舒舒的手,仔细打量舒舒的脸色,一夜过去,她昨日的虚弱倦怠已消泯,反而那双星眸亮晶晶的,脸上神彩奕奕,精气十足。

    舒舒摇晃了一下皇上的大掌,轻声细语道:“白日里有我额娘,再加一个奶嬷嬷照顾就好,太多人闷在这屋子里,未必能照料得更好,相反会使气味恶浊,事情做起来也会变得嘈杂无序。”

    “嗯,这样安排也好。”皇上微微颔首,看向婴儿床里乖巧安睡的女儿,这样一个水晶似的小人儿可不能被染污了,蓦地皇上想起此行的目的,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精致的青缎绣竹报平安香囊。

    皇上展开手臂半搂住舒舒,清朗俊逸的眉眼间溢满着似水柔情:“朕知道你钟爱水晶,昨夜朕挑选了这两样,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还是皇上第一次亲自准备送人的东西,往常他再是喜爱一个人,也是吩咐奴才把赏赐之物送去。他不免有些心里打鼓,生怕舒舒不喜欢他挑选的首饰。

    舒舒看着万岁爷手中的青缎香囊,脸上有些诧异,她纤长卷翘的眼睫簌簌扇动了两下,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打开两个香囊,从里面抖出了一串嵌宝花坠水晶项链和一串粉水晶缀翠珠十八子手串。

    皇上凝视着舒舒的一举一动,看她眼睫低垂,瞧不出神色,她那瓷白嫩滑的柔荑在莹粉清透的水晶衬托下竟泛出粉红诱人的光晕,皇上情难自抑地摩挲她另一只软嫩的手。

    舒舒摸着手中略带凉意的水晶珠子,玲珑剔透的水润珠子,粉红透亮、完美无瑕,更难得是水晶珠子和其它宝石的巧妙搭配,舒舒将它们捧在手心里,越发觉得这两串饰品是那么的让人心仪和迷醉。

    舒舒笑得有几分腼腆:“万岁爷,我很喜欢,谢谢你。”软绵绵、娇滴滴的声音传入皇上的耳畔中,霎时引起皇上心底的一阵躁动,他冷峻的脸上勾起浅浅的笑容,修长的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拂上舒舒纤细柔美的脖颈,留恋般地轻轻抚摸。

    皇上看着她莹润细腻的脸颊渐渐泛起两抹胭脂色的红晕,愈发娇艳可人。皇上俯身轻轻落下一个吻,随即放开舒舒,声音低低喑哑道:“明日是悠悠的洗三礼,朕会下旨晋封你为顺妃。”

    舒舒怔了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她陡然坐起身,语气惊讶、颇为意外地连连问道:“万岁爷说的可是真的?我是顺妃了?只在皇后和贵妃之下?”

    皇上不假思索,立刻道:“当然是真的!朕是随口乱说的人吗?”皇上揽住舒舒纤柔的肩,轻轻拍着她的肩背让她放松下来,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讶然,奇怪舒舒为什么这么激动?她一向是不在意这些妃嫔等级的。

    “万岁爷,那…那悠悠长大成人后,你会为了满蒙联姻,把她远嫁蒙古吗?”舒舒垂首依偎在皇上怀里,双手紧紧地搂抱住皇上,她迟疑了下,还是问出这个她最在意的问题。

    皇上低头注视着舒舒,她妍丽妩媚的容颜覆着一缕惴惴不安的阴影,两眼出神地凝望着婴儿床,皇上也跟着看向睡得正香的女儿。

    皇上皱着眉头,他一想到这样美好娇弱的女儿,长大后要被臭男人给沾染,他刚刚还淡然温煦的脸庞,旋而变得冰凉无比,甚至带着一股隐隐的怒气和杀意。

    如果此时此刻真有那么一个臭小子在皇上面前,说要娶他的小女儿回家,皇上必定会立即吩咐侍卫就地挖坑,把这个臭小子掩埋进黑暗的土里,永不见天日。

    “朕绝对不会把我们的女儿嫁到蒙古的。”皇上斩钉截铁地承诺道,他的声音冷酷生硬:“就是京城那些官家子弟也配不上我们的悠悠。”

    闻言,舒舒仿佛放下所有烦恼一样,脸上顿时绽放出宛若桃花般明艳的笑容,她的双手情不自禁地环抱住皇上的脖子,轻柔的亲吻如蜻蜓点水般落在皇上的眉心和嘴唇。

    皇上低低笑了声,原本紧皱的眉头刹那间舒展开来,唇角扬起喜不自胜的笑容,嗓音清冽磁性:“舒舒,难得你这么热情,朕要好好奖赏你。”话落,他微微俯身,温热的薄唇充满侵占意味,犹若疾风暴雨般吻住舒舒嘟起的红唇,辗转流连,两人的气息逐渐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半晌后,皇上眷恋般停止了亲吻,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舒舒嫣红的唇瓣,嗓音哑的不像话,眼底溢满温柔和宠溺:“舒舒,你真甜。”

    舒舒低低喘息了几声,湿漉漉的眼眸泛着抹潋滟的水光,她气哼哼地一把推开皇上的脑袋,语气有些羞恼:“万岁爷真过分,女儿就在我们旁边啊。”舒舒完全忘记了是自己先亲皇上,然后惹火上身的。

    “她睡得跟小猪仔一样,再说就算她醒来,只会觉得她额娘和阿玛很恩爱。”皇上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看着舒舒绯红的耳朵尖,他心情很好地抬手捏了捏。

    舒舒一听这话更加忿忿了,她鼓了鼓腮帮子,躲避着皇上揉捏自己耳朵的手,气呼呼地瞪了皇上一眼,低着声嘟嘟囔囔道:“万岁爷真是不知羞,脸大的很。”

    “你说什么?”皇上听不清楚她的喃喃自语。

    舒舒斜睨了他一眼,心想没听到就算了,不过万岁爷的脸怎么变大了?此刻在舒舒的眼里,万岁爷往常俊美英挺的脸庞好似变得难看粗糙了。

    舒舒转头看了看婴儿床上精致漂亮的小人儿,粉粉润润,看上去又香又软的悠悠。她再看看眼前的万岁爷,两相一对比,万岁爷的脸更加寒碜了,简直是不堪入目。

    “万岁爷,我好困,你快回你的养心殿吧。”舒舒拂开皇上的手,掀开被子背对着皇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一副非常乏累的样子。

    “好,朕有时间再来看你和女儿。”皇上的声音低柔无比,爱怜的目光在舒舒的背影停留了一会儿,才迈着无声的步伐离开寝殿。

    听到皇上离去的动静,舒舒沉默地睁开双眼,澄澈明亮的眼里无一丝睡意,她的唇边绽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冷冽而不屑。

    顺妃,这个封号真是不好听啊……

    第78章 红紫乱朱

    转眼便到了第三日,还是春寒料峭时节,五公主的洗三礼亦是选择在日光最明媚的正午进行。

    薄晓时分,有两个装扮得光鲜亮丽、珠翠满头的中年女人沐浴着和煦轻柔的春风,正在宫人的带领下漫步在紫禁城宫道上,虽晴空当照,但毕竟还是初春,吹拂在身上仍透着凉意,让刚下马车的她们不由瑟缩了下。

    走了近半个时辰,凉意早消,身上热烘烘起来,稍年长的中年女人抬起手绢擦拭了下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有些喘不过气起来,这两个贵妇人养尊处优的身子很久没这么劳累过了。

    这时她身旁传来一声欣喜的惊呼,“大嫂,你看前面就是启祥门了。”两人都仰头望去,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大门,浑身顿时放松地呼了一口气,启祥宫总算是到了。

    原来两人正是舒舒的大伯母和二伯母,今日是五公主的洗三礼,她们是来赴宴的,一大早她们就出发,可是进了紫禁城却没有坐轿子的待遇,只能徒步走去启祥宫。

    笼罩在欢快祥和气氛之中的启祥宫里,宫人们早就已经将正殿大厅布置地是一片喜气洋洋、姹紫嫣红,时刻迎接着小主子的洗三礼。

    两位冬果尔夫人待进了雕梁画柱、富丽雅致的启祥宫时,都不由地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心里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天家富贵啊,集世间所有宝物于一室,民间再怎么金堆玉砌,都比不上皇宫的华贵奢侈。两人小心翼翼地迈着碎步,进了正殿也不再四处张望了,只垂首盯着脚下油润如玉,光亮似镜的地砖看。

    两人静默等候了会,终于有个面容清秀、气质端雅,打扮得很是沉稳的姑姑迎了出来,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宫女。“两位夫人安好,奴婢黄文颖是启祥宫司记,烦请两位夫人先到偏殿稍作休息一番。”黄姑姑略略福了福身,脸上带着浅浅又不失礼数的微笑。

    两人被带到一处通亮阔敞的偏殿,在几个宫女的伺候下,进行洗漱梳妆,又重新更换了一套簇新的衣裳,摸上去料子比她们之前穿的更好,并且正好适宜合身。

    休整完毕,两人才被请入娘娘的寝殿,启祥宫的寝殿倒没有布置得那么富丽堂皇,别致典雅的摆设装饰更加清雅宜人、温馨恬适,两位冬果尔夫人只朝前面瞄了一眼遂低垂着头,一丝不苟地跪下磕头道:“臣妇叩见顺嫔娘娘,顺嫔娘娘万福金安。”

    一道清凌悦耳的声音响起:“大伯母、二伯母快请起。”舒舒懒懒散散地坐在暖炕上,她的后面放置了类似沙发的靠垫枕,舒舒半个身子都倚靠着,她轻轻眨了眨眼,假装不经意地观察着两位伯母。

    两位伯母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光景,大伯母清癯的面容看上去颇为端肃冷厉,眉梢眼角间酝满岁月痕迹,不愧是管家主母,二伯母则和大伯母相差挺大,二伯母身量丰腴娇小,面颊白腻圆润,一看就过得很是富足安逸。

    “多谢娘娘。”两人站起身,稍稍抬起眼皮,嘴角噙着一抹谨慎又局促的笑容,望了眼有一年多时光未见的侄女,这一眼让两人心中俱是一怔,只见暖炕上斜斜倚靠着一个仙姿绰约、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因还在月子中,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玉兰紫繁绣银苑花锦袍。

    这样温婉柔和的颜色更衬托出她娇艳明丽的雪肤花颜,她乌黑柔软的发丝挽成最简单不过的发髻,如云发髻间不过点缀着一支白玉雕云纹玲珑簪,但漫不经心中,越发彰显出一种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娇贵气派,浑然不似刚生产完的妇人模样。

    舒舒看着两位伯母神色恍惚的样子,不由感到有些好笑,正不知寒暄些什么话语的时候,三夫人从内室走了出来,她笑吟吟道:“两位嫂嫂来了,快进来看看我的小外孙女,她刚刚醒来。”那骄傲热切的语气,仿佛顺嫔诞下的不是小公主,而是尊贵的小阿哥。

    闻言,不止大伯母二伯母有了动作,舒舒亦是一脸雀跃地挪动着下了暖炕,在锦思锦年的搀扶下回到内室躺到床榻上,此时婴儿床里的小悠悠嘤咛了一声,她慢慢睁开双眼,忽闪忽闪着一双晶亮澄澈的大眼睛,俨如已经会认人似的寻找着亲亲额娘。

    舒舒连忙抱起小悠悠,轻轻摸了摸女儿红扑扑的胖脸蛋,知道她是肚子饿了,舒舒遂立即看向三夫人,看着额娘摇了摇头,示意额娘带两位伯母出去。

    大伯母二伯母探着身子瞧了几眼五公主,的确是个漂亮的小宝宝,但两人都不免在心底嘀咕道:小公主固然再好看再聪慧,还不是个女娃子,这后宫啊还是要有小阿哥傍身,才能保得住一世的荣华富贵。

    “真是好久没见到两位嫂嫂了,娘娘一早就醒来,现在要休息了,两位嫂嫂跟我一起到花厅喝喝茶、叙叙旧。”三夫人亲亲热热地招呼道。

    到了花厅没坐下多久,几人就突然听到外头有喧哗声传来,三夫人还想着是不是养心殿派人送赏赐,毕竟洗三礼只是妃嫔家的命妇和后宫妃嫔到场,皇上并没有参与。

    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此时来启祥宫的是太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总管林六泽,他竟然是来颁发顺嫔封妃的懿旨的,因顺嫔娘娘不宜外出,林六泽十分周到,嘱咐顺嫔娘娘不用出寝殿接旨。

    林六泽直接站在寝宫门前,在启祥宫一干人等的跪拜下,高声宣读了“仰承太后娘娘慈谕,册封顺嫔为顺妃”的旨意,同时还有一道口谕:顺妃所诞小公主序齿排行为五公主,赐名为爱新觉罗·怀悠,是为和硕公主。

    三夫人心情非常激动,她恭恭敬敬地代替女儿,从林总管手中接过一卷明黄镶红边懿旨,欣慰地叹了一口气,启祥宫众人同样是一脸的与有荣焉,起初以为娘娘生下公主会遭冷落,没想到还晋升为妃位了,而且只要娘娘有恩宠在,何愁日后不会诞下小阿哥。

    在这欢天喜地中,有那么两个人和这愉悦的氛围格格不入,两位冬果尔夫人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丝微笑,紧紧攥着手中的绣帕,按捺住油然而生的嫉妒之心。两人酸溜溜地对视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把原本要告诉弟妹最近家中发生一件大“好”事隐瞒起来,幸灾乐祸地等着弟妹归家,知晓此事后的震惊愤怒。

    ********

    午膳过后,便有后宫的妃嫔们陆陆续续来到启祥宫,等到五公主的“洗三”仪式快要开始的时候,有个守门小太监气喘吁吁地飞奔至殿外,扬声禀报道:“太后娘娘驾临启祥宫了。”

    三夫人登时喜出望外,她脸上堆满了笑容,立即走到殿外恭候太后娘娘,其她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讶到,想当初七阿哥的洗三礼,太后娘娘不过随意照着宫例赏赐,派嬷嬷前来庆贺。

    她们哪想到太后娘娘这么随心所欲,重孙女不重孙子,也不知是不是还有谦嫔的原因,顺妃是太后娘娘的堂外甥女,子凭母贵,太后娘娘对顺妃更加喜爱,更何况徐姑姑见了五公主后,把玉雪可爱的小公主狠狠夸赞了一通,太后娘娘听了顿时心痒痒的,想快点见到她小仙女似的乖孙女。

    三夫人悄然抬眸打量着面前的太后娘娘,和自己相隔十岁之龄的大堂姐,她的阿玛排行最大,和额娘成婚后,却因为额娘弱柳扶风的身体,晚了近十年才生下子嗣,故而她二叔的孩子都居于长,而三夫人也和自己额娘一样,子嗣艰难,幸庆的是舒舒福泽深厚,身体康宁,进宫没多久,就为皇上诞下龙嗣了。

    但即将年逾半百的太后看上去和自己无甚差别,她穿着一袭湖水蓝万字曲水纹春衫,暗色的花纹素淡雅致,那双眼眸依旧黑亮清澈,此时她昳丽出众、岁月不败的脸上挂着一缕温煦的浅笑,让三夫人如沐春风。

    太后娘娘亦是含笑望着眼前的小堂妹,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的堂妹,那时候她还是个不到一岁的小女娃,天真活泼、白白胖胖,非常得可爱,已经有好几个兄弟的太后常常跑去大伯母的院中,一待就是一整天,像个小大人似的照顾着小堂妹。不过后来亲侄子和亲侄女接连出生,自家额娘和大伯母又发生了一些龃龉之事,还是豆蔻年华的太后娘娘,渐渐地和小堂妹不再亲密,没过多久,她就进了深宫,从此连亲人都很难见上一面。

    转瞬间就是三十多年过去了,太后娘娘心中不禁涌上了万千感慨,不过没喟叹一会儿就被打断,正厅中的一众人在诧异后,纷纷躬身行礼道:“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娘娘笑意灿然,宛若一朵明艳大气的牡丹花初绽,“都起来吧,不用拘束,哀家只是来见见我们的小公主的,祝贺她的出生。”

    话音刚落,几位接生嬷嬷收敛了刚刚兴奋不已的神色,几人大张旗鼓地开始了五公主的洗三仪式,这时候金枝玉叶的五公主还未被请出来,等供香祈福的流程走完后,三夫人才进了里间,小心翼翼地把万众瞩目的五公主抱了出来。

    此时海棠花形的黄金大浴盆被抬了进来,在其她人纷纷往盆中添了金银之物后,太后娘娘是最后一个添盆的人,只见她在金盆中放入了一柄碧玉雕螭龙灵芝如意,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太后娘娘坦坦荡荡地祝福自己的小孙女吉祥如意、万事顺心。

    接生嬷嬷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那大吉大利的好话跟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说个不停。然后接生嬷嬷捧着粉粉嫩嫩、软软糯糯的五公主,将她小心地浸在温水里面,小娃娃顿时咯咯地发出稚嫩的笑声,乐乐陶陶地挥舞着小胳膊小胖腿,活泼可爱的灵动样子深得太后娘娘的喜爱。

    因为舒舒怕刚出生的小宝宝太过脆弱,所以简化了洗三礼的流程,不过两刻钟,五公主的洗三仪式便在欢欢喜喜的气氛中圆满结束了,接生嬷嬷们就在那边叩谢太后娘娘、皇帝陛下、顺妃娘娘的厚赏。

    一直处于嫉恨之中的几个妃嫔,尤其是谦嫔,看着太后娘娘眉开眼笑的样子,更是咬牙切齿地参加完洗三礼,这时候一声又一声的“顺妃”,活像晴天霹雳打在她身上,顺嫔居然被晋封为顺妃了,谦嫔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心底暗恨太后的不公、皇上的偏爱。

    只可惜她再是妒火中烧、憎恶顺妃也没用,如今的启祥宫俨然防守,筑起了像铁桶一样密不透风的防线,后宫诸妃嫔想要再安插人手来毒害他们的主子,是比登天还要来得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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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过去,五公主眉目越长越精致,白润奶胖的小脸圆嘟嘟的,跟豆腐似的能掐得出水来,她没有再时时刻刻地睡觉,白日里总是精神奕奕、活力十足,食量胃口特别好,要不是有奶嬷嬷,光靠舒舒的母乳根本不够她喝。

    到了五公主满月这天,舒舒没有邀请太后、皇上,还有后宫那些妃嫔参加悠悠的满月宴,只是在启祥宫中的让宫里所有人齐聚一堂,乐乐呵呵地庆祝了一场。

    而舒舒也终于在今日得到解放,一大早,她迫不及待地吩咐锦思——她要尽情肆意地沐浴一番,彻彻底底把她在这三十天的沉淀去除清洗干净,迎接一个崭新崭新的自己。

    晚膳后,安谧温馨的寝宫里,今晚是独属于舒舒和额娘的夜晚,小悠悠在满月后就被迁移到正殿中的暖阁里,伺候小公主的数十位嬷嬷则围绕着小主子一起住在暖阁或者暖阁旁的偏殿里。

    “额娘,女儿会很想你,很想你的。”舒舒情真意切地看着额娘,她双手搂抱着额娘的一只胳膊,半个身子赖在额娘怀里,额娘明日就离开宫里,离开她身边了,她有可能很久很久才能见上额娘一面。

    明明她和额娘相处只短短几个月,她却深切地感受到了温暖的母爱,舒舒这般想着想着,内心愈发地舍不得额娘,澄澈莹亮的杏眼中已蒙上一层薄薄的泪花,好不可怜地望着额娘。

    三夫人怜爱地凝视着女儿,眼中亦是泛起晶莹湿润的泪光,她紧抿嘴唇,不知说些什么的话来宽慰陷入伤感的女儿,好半晌,三夫人才柔声念诵了一句:“事难行步步行,关难过关关过,笃行亦驱驱,熙途亦恂恂。”

    “舒舒,额娘知道你在宫中生活并不是那么称心如意,希望你能克己慎行,不矜慎终。”三夫人心中感慨良多,但只向女儿倾吐了这么一句质朴浅显的话语。

    “嗯嗯,舒舒听额娘的。”舒舒乖巧地点点头,她用脑袋蹭了蹭额娘,十分依恋地枕在额娘的怀里,渐渐地她的上下眼皮黏连在一起,闻着额娘身上馥郁的香味,舒舒很快就安心地睡着了。

    三夫人怔怔地看着女儿的睡颜,昏暗的烛光映衬着女儿粉润精致的侧脸,没想到当年在她怀里软嫩嫩的奶娃娃,如今也是生下一个娃娃的额娘了,三夫人的思绪连绵起伏,只专注地盯着女儿,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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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再怎么依依不舍,舒舒还是漾起粲然的笑容送走了额娘,回到宫里的她,怏怏不乐地陪着女儿玩了一会,转瞬就开心了起来,调整好心情迎接新的日子,等待着悠悠健康快乐地长大。

    但欢快的心情却在傍晚时分戛然而止,舒舒正在用晚膳,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总管携带着一个不好的消息来拜见主子。

    “娘娘,神武门侍卫来禀报,说是冬果尔府中派了一个管家来央求他传递消息,那管家慌里慌张地告知了一句话,说三夫人明日要再进紫禁城见娘娘。”陈总管急急忙忙地说道,今晨他送走三夫人时,又拿银子打点了神武门侍卫一番,不然那些侍卫才不会帮忙传递消息。

    闻言,舒舒悚然一惊,她站起身离开座位,一脸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府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致于额娘只说进宫,连个书信都没有传递,怕是事情很严重,信里说不清这事。

    这一夜舒舒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就嘱咐陈总管和黄姑姑快去神武门,迎接额娘进紫禁城,她忧心忡忡地等候了两个时辰,总算见到了额娘的身影。

    等见到额娘,舒舒双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才短短一天过去,额娘整个人就憔悴不少,苍白的容颜上,即使施了一层厚厚的粉黛,眼窝里的乌青还是泄漏出额娘的疲乏和惶恐。

    幽静的寝殿内,舒舒和额娘相依偎坐在暖炕上,锦思端来热茶和点心之后,就转身出去默默守候在门口,没过一会儿,锦思在隐隐约约中听到三夫人悲愤压抑的哭泣声,三夫人在哭完后,断断续续和舒舒述说了她昨日回冬果尔府中发生的事情。

    原来在一个多月前,皇上亲自在保和殿主持了隆重的殿试。从去年秋天起,皇上就宣召了满洲八旗子弟,获许和汉人一起参加科举,并在乡试、会试中享有特殊优特,考绩为良,即可成为贡士,到了二月初,在会试中脱颖而出的贡士聚集京城参加了殿试。

    皇上在殿试中一一策问了所有来应试的贡士,其中有一位满人来自官宦之家,他正是冬果尔喇宁的第三子,少年还未到弱冠之年,英姿勃发,才华横溢。面对皇帝威严凌然的气势,他丝毫不畏怯,侃侃而谈,用干实政和得民心的论述对答了皇上的严厉考问。

    皇上听了他的策问文章龙颜大悦,十分欣赏这个充满朝气和锐意的少年,最后钦定冬果尔晟铭为第二甲第一名,也就是传胪,虽不及状元、榜眼、探花的美名,但冬果尔晟铭如此年纪轻轻,可谓是前途光明啊。

    按理说,三夫人是新科传胪的嫡母,虽心中不甚欢喜庶三子获得了此荣耀,但不至于有今日的愤懑不平,只因为有其更让人愤怒的缘故。

    原来是冬果尔喇宁听取了爱妾的媚言蜜语,那个爱妾就是生下庶长子和庶三子的墨尔迪勒氏,她的小儿子如今这么有出息,于是她撺掇着冬果尔喇宁,让儿子为她请封诰命,她要和三夫人这个正妻平起平坐。

    第79章 怙恩恃宠

    墨尔迪勒氏?舒舒对这个阿玛的妾室倒是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模糊的记忆中,她是阿玛的第一个妾室,生下了庶长子和庶三子,还有一个庶女。在三老爷面前总是一副娇娇怯怯、楚楚可怜的样子,虽没有绝世无双的姿容,还比三夫人年老两岁,却能几十年稳坐三老爷第一个宠妾的宝座。

    舒舒沉吟了一会儿,冷不丁地看着额娘问道:“那祖父祖母知道这件事情吗?阿玛这可是在宠妾灭妻啊?”清朝的统治大部分遵循明朝的律令,为防止妻妾失序之事的发生,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只要有冷落正妻、专宠小妾的行为,就为受到一定的惩罚。

    三夫人满心忧戚愤然,听到女儿这样问,她不觉怔住,她宛若无力般地摇了摇头:“没用的,这些惩戒只会不遗余力地对待那些普通百姓,官员中多是这样不顾伦理、宠爱娇妾的,他们都是官官相护、心照不宣,连御史都是装聋作哑,暗下不表。还有你祖父祖母……”

    三夫人顿了下,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你祖父祖母疼爱幺儿,连那些妾室生的孙子都宠溺有加,我这个儿媳妇又有多少分量值得他们去费心。”

    舒舒看着额娘眉头紧蹙、茫然失措的样子,心里不免被触动,亦生出几分冰雪般的伤感,她揽住额娘的肩背,沉思了一会儿,琢磨着说道:“皇上如今很是看重那个冬果尔晟铭吗?”

    三夫人木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声音有些缥缈,缓缓道出:“嗯,皇上对他很是青睐,尤其是他前段时间提出建造和扩充利民的普济堂、育婴堂,用以发扬‘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的大道,并且还倡议鼓动地方商人给这些善堂捐款筹资,朝廷则只要给予这些商人一些名声赞誉就行。善堂让那些孤寡老人、被抛弃的婴儿得到了帮助和依靠,还在民间推广了乐善好施的风尚。这样两全其美的施令,皇上怎能不采用,因此皇上还允诺了他一个恩典。”

    “舒舒,你说皇上会准予给那女人诰命吗?”三夫人急切地问着女儿,她慌里慌张地抓住女儿带着温暖的手,似乎是溺水的人在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舒舒看着额娘无声地摇了摇头,她注视着额娘苍白憔悴的脸庞,内心深处仿佛有一淌酸涩从心头蹿到了喉咙里,她眸光一凛,即使皇上会准允冬果尔晟铭的请封,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额娘,人无完人,那个晟铭有什么污点吗?皇上的眼里向来容不得一粒沙子,倘或他私底下干出伤风败俗的事情,纵然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皇上也不会再看重他了。”舒舒思量再三,沉声说出办法,她脸色泛起森然,语气凉薄:“自古风流多才俊,他是否有流连烟花柳巷之举?”

    听了女儿这番话,三夫人微微吃了一惊,但还是笃定地摇摇头:“没有,那小子连青楼场所都没有踏足过,他才十五岁,他额娘就给他安排了花颜月貌的丫鬟伺候,却都被他推拒了,说自己的起居生活一概由老嬷嬷和小厮照料,不要娇滴滴的小姑娘伺候。”

    闻言,舒舒眉心微曲,脸上的愁容宛若遮蔽住日光的云翳,渐渐被晦暝之色所朦胧。三夫人亦是唉声叹气,不知该怎么办,蓦然间三夫人想起一事。

    三夫人略一踌躇,还是说了出来:“那小子经常去商会,结交那些商人,甚至还称兄道弟,为此你阿妈还叱责过他好几次,但那小子仍然我行我素,和那些个低贱的商贩往来。”

    “是不是可以告他个官商勾结、与民夺利?”三夫人眼神陡然发亮,带着一丝希望问道。

    舒舒眉心一动,若有所思,万岁爷虽曾说过“农为天下之本务,而工贾皆其末也”这样重农抑商的主张,但他也曾强调商人的重要性,并有意提高商人的地位来促进商业的繁荣。

    舒舒有些气馁地叹声道:“额娘,这种告状的话打击不了他,皇上无所谓这些。再说皇上现在器重的多个大臣有些也是来自商贾之家,那个让皇上另眼相看的李卫,不就是花大价钱买官入仕的吗?皇上相反喜欢他这样的捐官儿,自个殷富,不会在当官后像只硕鼠一样,肆无忌惮地搜刮民脂民膏,反而是为官清廉、不做贪官。”

    说到这,骤然间舒舒心里涌上一个念头,她旋即握住额娘发冷的手指,平心静气的口吻中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如今之计只有釜底抽薪,我现在就去见皇上,额娘你相信女儿,那个墨尔迪勒氏绝无可能动摇你的地位。”

    三夫人一愣,脸上流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她急忙问道:“舒舒你要怎么做?”

    舒舒泰然自若地看着额娘,扬起一抹澹然的微笑,没有向额娘告知她要怎么做,她信心十足地笑道:“额娘,你等着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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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爷会变脸似的,早上还是晴空万里,骤然间阴云密布、凉风卷起,豆大的雨滴疏疏散散地飘落而下,瑟瑟的春风贴着地面打着旋儿,冰冷地掀起舒舒的衣裙一角。

    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并不绵密,零零碎碎洒落着,坐进轿子中的舒舒挑开帘子,轻轻嗅闻到空气中弥漫重叠的树叶和雨水的清香,凉风徐徐吹过,却吹不散她心中杂乱的思绪。

    很快轿子停驻在养心门前,舒舒在锦思的搀扶下出了轿子,霎时有凉飕飕的寒风拂面而来,雨声稍歇,养心殿外是一片阒然寂静,舒舒紧了紧身上的雪缎绣绿萼梅花披风,徐徐地步上养心殿的层层玉阶。

    早有小太监进去禀报,梁永新第一个迎了上来,弯着腰讨好谄媚道:“奴才给娘娘请安,顺妃娘娘万福金安,皇上听说您来了很是高兴哩。”

    “嗯。”舒舒淡然地应了一声,脸上无波无澜,只踩着花盆底鞋蹬蹬地往前走,倏忽之间一道娇腻腻的细弱呼喊声传来,“啊……不要,快走开。”

    舒舒循声望去,顿时一惊,只见穿堂走廊中,有一浑身乌漆墨黑的庞然大物,它头戴着怪异的虎头帽,粗壮的后肢拖曳着一件快要掉落下来的绿色素锦海棠菊花纹披风,此时它正龇咧着一张骇人的大嘴挡在一个穿着浅粉色宫装的女子面前,女子装扮素净,应该是养心殿的御前宫女。

    就在这时,两名小太监急慌慌地奔跑来,在高大威猛的蒙古獒面前,这两个小太监也不敢粗暴地扯离它,只是从布兜里掏出一块新鲜的羊肉吸引住它。

    “庆蓉姑娘,你慢慢走开。”一名小太监说道,挥了挥手让那个惊慌失措的宫女离开。他则对着那只蒙古獒卑躬屈膝地央求道:“敦和大爷诶,快跟奴才回去吧。你说你要出来淋雨,怎么一转眼又蹿到这里来了?”

    “哦哦……好的……”庆蓉颤颤巍巍地喃喃说道,她转过身子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着,直到离开蒙古獒的视线,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小跑着回到御茶房,没有注意到有一行人正在打量着她。

    而这边的舒舒在看清宫女的样貌后,一脸震惊,眼睛都瞪大瞪圆,她惊诧道:“那是谁?”小宫女和贵妃有着六七分的相似,同样姣美妍丽的容颜,袅娜曼妙的身姿,虽比不上贵妃冷艳清逸的风韵,却洋溢着美好鲜嫩的青春气息。

    但梁永新答非所问:“哦,回娘娘,那是万岁爷豢养的蒙古獒,赐名为敦和,万岁爷对它可是十足娇惯啊,平常它在万岁爷面前跟只小猫咪似的,对着底下人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派。”梁永新的话语中隐隐带着一丝怨念,他也曾被这小畜生追赶地狼狈不堪。

    舒舒斜睨了他一眼,冷然道:“本宫问的是那个小宫女,废话那么多。”

    “呃……”梁永新欲言又止,他眉毛拧成川字,神情有些纠结。直到舒舒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冷冽道:“难道她的身份贵重?本宫无权打听。”

    梁永新连忙使劲摇了摇头,语气谨慎地应道:“她是庆蓉姑娘,是苏总管前段时间从内务府挑选进养心殿的奉茶宫女。”虽然梁永新在此事上也有插一脚,但此刻在顺妃娘娘面前,最好撇清关系。

    其实不止有庆蓉姑娘,还有和后宫其她妃嫔有些许相似的宫女,都被苏总管挑选进养心殿了。皇上已有将近半年没有翻绿头牌了,年轻的皇上正值龙威虎悍、血气方刚的盛年,没有地方宣泄凶猛狂烈的精力,都把自己憋成一个大火炉了。

    苏培盛几个贴身太监这半年来侍奉在侧,真是苦不堪言,不敢做错一丢丢的小事,生怕皇上的那个转为怒火,刭了他们的脑袋。想着皇上不宠幸后宫妃嫔,那他们就贴心地在皇上身边安排几个貌美的小宫女,如果皇上看顺眼哪个,就可以直接在养心殿临幸了,他们也是为皇上的龙体着想啊,绝不是跟后宫娘娘过不去。

    “苏总管?苏培盛吗?”舒舒疑问的语气淡然平和,但眼神中的森冷凛冽意味,仿若数九寒冬的尖冰一样,如果苏培盛就在眼前,这尖冰就要把他扎得面目全非了。

    梁永新心口微寒有些惊惶,他保持缄默地点了点头,随即低眉垂眼、躬身哈腰地扬起手中的拂尘,上前侧身半步给顺妃娘娘引路,前往养心殿的西暖阁。

    第80章 冠冕堂皇

    宽敞安谧的西暖阁内,等候良久的皇上终于见到舒舒,他急忙走出御案,凝神望着走进殿中的婀娜身影,只见舒舒瑰丽娇美的容颜上含了一缕恰如其分的笑意,声音婉约动听:“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暖阁中此时门窗紧闭,无明亮的烛火闪耀,只有雨后灰蔼蔼的日光透过琉璃窗落在乌亮如金的墁地上,而舒舒正娉娉婷婷地站立在那里,昏暗的光线下,那一张摄人心魄的仙姿佚貌,宛若明月生晕,美玉莹光,粉润的朱唇只涂了薄薄一层胭脂,像是最娇艳红嫩的花瓣,等待着他人采撷。

    皇上薄唇微抿,眸色暗沉,身体有些绷紧,他看着眼前的舒舒,喉结不动声色地上下滑动,一把拉住舒舒的手臂拥入自己怀中,声音嘶哑道:“舒舒,你来了。”

    舒舒抬起眼眸望着万岁爷,黑如鸦羽的眼睫毛缓慢地轻眨了两下,和男人炽热幽晦的眼神对上,霎时被他眼底那抹蠢蠢欲动的火苗惊愣住。

    “万岁爷,我来是有件事想让你帮忙。”舒舒娇娇软软地道出来意,她的眉眼低垂,似乎有些禁受不住万岁爷看她的灼热目光。

    “啊……”骤不及防的舒舒被皇上紧紧拥抱住,飘逸隽永的沉水香将她整个人都给笼罩住,男人曲起手指轻轻捻着面前瓷白纤细的脖颈,玲珑有致的柔嫩身躯被极力侵入那顶滚烫,那酥酥麻麻的滋味瞬间流淌过舒舒的全身。

    舒舒努力忽视内心深处的那抹躁动,缩回情不自禁地环在万岁爷腰上的双手,她的脸上泛起云霞般的红晕,卷翘纤长的眼睫簌簌轻颤,有些羞恼地说道:“不行……不行,万岁爷,我才刚出月子,我的身体还没恢复呢。”

    闻言,皇上闭眼凝神片刻,温热的呼吸拂过舒舒莹白小巧的耳朵尖,他骤然睁开双眼,眼底汹涌的欲流仿佛平静不少,他看着眼前有些意乱的舒舒,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瓷白昳丽的脸庞,慢慢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

    “你有什么事?需要朕的帮忙。”皇上轻声细语地问道,此时他清逸冷峻的脸上如同无波无澜的幽邃湖面,完全看不出他先前春兴盎然的端倪。

    皇上边说着,边牵着舒舒的手,走到紫檀木嵌碧玉雕龙宝座前,肩挨着肩一同坐下,眼神中溢满纵容而宠溺的笑意,他轻笑了声,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朕还以为你今日来养心殿,是来帮朕的忙呢。”至于这个忙是什么,舒舒恍惚了一下,才明白万岁爷的话中之意。

    舒舒娇嗔地看了万岁爷一眼,旋而想到有求于万岁爷,从红润的唇瓣中吐出的话语柔泽得犹若绵绵的雨丝:“万岁爷,臣妾现在心口很闷,只要你才能帮臣妾排忧解难了,如果你不帮忙臣妾解困的话,我…我会难受死的。”说着,舒舒就抓起万岁爷的大掌放在自己的浑圆玉团上,这样矫揉造作的样子,让身旁紧贴着舒舒的皇上顿时浑身一凛、寒毛竖起。

    皇上抽回自己的手,深深地看了舒舒一眼,哑然失笑道:“舒舒,到底是何事?你直说吧?”

    舒舒扯住皇上的衣袖,沉默无言了一会儿,才定下决心,她的神色陡然变得冷若冰霜,厉声道:“皇上,我想让你收回成命,罢免冬果尔晟铭当下的官职。”

    清朝科举中的一甲进士不管是状元还是传胪等,会在保和殿唱名后,按规定授予官职,这些官职大多数都是翰林院的修撰等职位,最初冬果尔晟铭也是进入翰林院做编修,不过短短时日,深受皇上赏识的他,就被升职为正五品的通政司参议,要知道他的阿玛冬果尔喇宁在官场混了将近二十年,还只是个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

    皇上闻言不由一怔,他眉头紧蹙,神情变得有些微妙:“舒舒,冬果尔晟铭不是你三哥吗?为何你要断了他的前程?”除了冬果尔晟铭的才识能力,当初皇上对他另眼相看的另一个缘由,就是因为他是舒舒的兄长。

    舒舒掩饰住眼底的犹豫之色,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因为……因为他不敬重嫡母,还有对我这个嫡亲妹妹也不好,他这种不孝不悌的人怎能担任好百姓需要的官呢?又……又如何对万岁爷报以赤胆忠诚呢?”

    皇上勾了勾唇,平淡的眼神中似有无奈:“舒舒,官员的任免升迁都要经过吏部的选官审核的,如若有不符合‘忠孝仁义’这最基本的伦理道德,那么自是无法任职的。”

    舒舒微微睁大眼睛,瓷白昳丽的容颜上登时漾起一丝悻悻然的表情,她顿了下,蛮不讲理地反驳道:“可他现在就作出不敬重嫡母的事情,他要给自己的额娘请封诰命,就是不把我额娘看在眼里,哼。”

    皇上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可爱脸蛋,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这等事不算不敬重嫡母,冬果尔晟铭靠自己,为母亲挣得显耀尊荣的诰命,正是敬养孝顺慈母之举。”

    “万岁爷,你——”舒舒霍然起身,挥开皇上揽抱着她的手,澄澈黑亮的杏眸里乍现有薄薄的愠怒,怫然不悦地怒吼道:“什么慈母?她就是个贱妾,怎么能和我额娘一样?还敢肖想五品宜人的风光,做梦去吧她!”

    “即使她为冬果尔生下两个儿子,即使冬果尔晟铭成为德高望重的一品大员,她永远屈居于正室嫡妻之下,她生的儿子永远只能是庶子,她凭什么想和我额娘平起平坐?”舒舒越说越激动愤懑,她反复得把“庶、嫡”挂在嘴边,全然忘记了她面前的一国之君同样是庶子。

    冷不防的,皇上的怀里落了空,他眼光沉沉地注视着远离他两步开外的舒舒,俊朗的面孔上泛起几分不豫之色,但语气依旧温煦柔和:“舒舒,关于你庶母的诰封,朕已有决断,你庶母恩封的品级最多是六品安人,不会越过你的额娘。”

    “不,不行。一旦开了头,往后那个墨尔迪勒氏就不再满足于六品,她会想尽办法站在我额娘头上。还有万岁爷如今这么器重冬果尔晟铭,我额娘和我小弟只会越发让人看不起。”舒舒铁青着脸提出异议,她直视着气定神闲端坐在宝座中的万岁爷,只觉内心更加郁结忧愤。

    皇上站起身,缓缓走至舒舒面前,低头俯视着她,此时窗外的阴翳乌云已散去,熠熠的日光透过浮碧色琉璃洒落进来,照耀在舒舒绝美脱俗的脸庞上,皇上渐渐靠近她,轻轻一嗅,陶醉于她身上清幽淡雅的馥芳。

    但皇上并没有因为她愤怒的话感到一丝动容,他还是铁面无私道:“舒舒,你既已是朕的顺妃,冬果尔府中的事情,你就不必干预了。”

    皇上慢条斯理地淡然开腔道:“嗯……朕现在就派人送你回启祥宫,你乖乖地回去,朕过几日就去看你。”皇上顿了下,笑着捏了捏她粉润的腮帮子,继续朗声说道:“悠悠应该很想她的额娘了,说不定现在正哭着呢。”

    舒舒面无表情地瞪了皇上一眼,然后不疾不徐地解开身上戴着的银红绣花卉葫芦式香包,从里面拿出一枚青玉石印章,勾起一抹轻讽的微笑:“万岁爷,你可曾记得这个是什么?”

    “印章?破尘居士?”皇上的视线落在舒舒的手掌中,莹白柔软的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长条形青玉石。

    “对……”话落,舒舒粉唇紧抿,沉默了一瞬,旋即仰起脸直呼万岁爷的名字:“胤禛,你当时在雍亲王府给了我一个允诺,我可以要求你做任何一件事情。”

    倏而,舒舒的头顶上方传来万岁爷清越温润的声音:“噢……舒舒,朕记得,朕只是说做一件事情,可没有承诺‘任何’这两个字。”

    舒舒有些错愕,随即咬牙切齿道:“哼,我不管。总之我现在拿出这枚印章,你就要立即答应我,罢免冬果尔晟铭的官职,最好再派人去申斥那个有觊觎之心的墨尔迪勒氏。”

    皇上嘴角的笑意已消隐,他看着眼前任性蛮横的舒舒,眼神中第一次蕴起冷冽的寒气,他沉声道:“罢免官员不是儿戏,可以随性恣意地贬黜。朕只能答应你,不会敕封你阿玛的那个妾室。”

    闻言,舒舒仰起头定定地凝视着万岁爷,那双澄澈明亮的美眸娇怯怯地望着万岁爷,眼波盈盈流转中,有晶莹潋滟的泪珠瞬间涌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皇上心头一软,他思量了半晌,徐徐叹了声,冷然说道:“看在你的份上,朕会晋封你额娘为正四品恭人,你阿玛也升个正四品的闲职做做。”

    舒舒眼睛陡然发亮,露出粲然明艳的微笑,她踮起脚双手环住万岁爷的脖子,重重亲吻了好几口他俊美的脸庞:“呀,万岁爷您真好,您现在真好看,是世界上最最最英俊帅气的男人了。”这时候的舒舒完全不吝啬的,一句又一句地对着万岁爷说着甜言蜜语,务必让万岁爷感受到自己的欣喜欢愉。

    皇上有些无言地承受着她的热情,见舒舒这么开心雀跃,心里头那最后一丝不耐烦也荡然无存,他像抱大宝宝似的抱起舒舒,亲了亲她笑意盎然的粉嫩脸蛋,细细啄着她脸上的软肉,接着含住她嫣红的唇瓣,辗转良久。

    片刻后,变的是舒舒招架不住万岁爷的热情,她偏了偏脑袋,挣扎着从万岁爷的身上滑落下来。忽然,她泛着水光的眼眸,被御案上的天青凿花彩釉冰纹茶盏给吸引住。

    舒舒清凌凌的眸光顿时一冷,想起了她之前在外头遇见的奉茶宫女,她瞪着万岁爷,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万岁爷的养心殿里,是不是偷偷养了好几个娇娇俏俏的小宫女?”

    “什么?”皇上拧紧眉心,愕然地看着舒舒,一脸的疑惑不解。

    “哼,万岁爷果真是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不进后宫,怕别人说你沉溺美色,却在养心殿里暗藏着见不得光的小美人,红袖添香,好不惬意。”舒舒眼神轻蔑,冷冷地讽刺道,心中冒起的苦涩酸意仿佛将她的理智湮没。

    皇上一头雾水,面露纳闷之色:“你是说养心殿的御前宫女,朕背着人垂幸了她们。”他看着舒舒的眼神十分坦然,丝毫没有做了坏事被抓住的羞愧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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