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涣然冰释

    “南巡,可是下江南的意思?可以游赏山水美景、体验吴侬软语?”舒舒贴近皇上的身边,一脸兴趣盎然地问道。

    皇上微微挑眉,伸手把舒舒搂入怀里,唇角噙着抹浅淡的笑意:“虽说南巡在外人看来是游乐享受,但皇阿玛主要是为了探访江南民情,还有视察金澄府、汩苏府的洪水防御施设。”

    “万岁爷,你也要下江南吗?”舒舒对先帝去江南做了啥完全不感兴趣,不过她也想去领略领略江南名胜,赏心乐事下,说着说着,懒散的舒舒就跟没骨头似的倚靠在万岁爷身上,在不知不觉中被万岁爷揽抱到腿上。

    皇上黝黑的眼睫微敛,宽大温热的手掌轻抚过舒舒的肩背,方才摇了摇头:“江南暂时不去,待中秋节过后,朕会东巡至盛京。”

    “盛京?在哪里?好玩吗?”舒舒满脸的好奇心。

    皇上凝视着舒舒,不疾不徐道:“盛京是大清的龙兴之地,满洲的根本,祖宗陵寝的所在,朕到时候会亲临盛京,然后谒陵拜祖。”话音刚落,皇上搂在舒舒腰身的手掌稍稍用力,直接让舒舒面对面地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舒舒,你想要陪朕一起东巡盛京吗?”皇上俯身凑到舒舒小巧莹白的耳朵尖,温热暧昧的气息霎时将舒舒的耳畔染红,娇润的脸颊亦是浮起一抹粉晕。

    舒舒这才觉察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无间,“放开我,我才不想跟你去盛京,我要回去茹古涵今了。”说完,舒舒使劲扒拉开皇上的手,挣扎扭动地想要脱身下床,但她这一点力道完全抵抗不了皇上的钳制。

    “为什么?你不是很想到其它地方游玩?”皇上有些诧异地问道,他边说边直接将坐在他大腿上的舒舒箍得更紧,继续说道:“盛京的冬日雪景可是比京城来得美。”

    舒舒顿时能清晰感触到身上那有些灼灼温度的轮廓,这一刻,原本安谧的寝殿旋而变得微妙,在无声中,舒舒的心怦怦直跳,她伸出双手推拒面前的男人。

    片刻后,放弃挣扎的舒舒只能窝在万岁爷怀里,她微微蹙起眉心,轻声轻语道:“中秋过去后,小悠悠还是没满周岁,她那么小怎么能经得起遥远路途的颠簸,所以如果我陪着你去东巡,那小悠悠只能待在圆明园了。”舒舒想到她这一整个下午都没见到女儿,也不知道小悠悠会不会找额娘,更何况去盛京,想必更长时间不能见到女儿,那小悠悠肯定她最爱的口粮都喝不下了。

    “对了万岁爷,我们在圆明园待多久?”舒舒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她可不想待在这森严肃穆的紫禁城,问着问着,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环绕在皇上的脖颈处,放在两边的小腿不由自主地挪动了下。“舒舒别动,你越是挣扎,朕就越是控制不住,毕竟朕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你了。”皇上的嗓音沙哑暗沉,说罢,他极力镇定自若道:“圆明园冬日里严寒无比,朕东巡后直接返回京城,到时候再派侍卫护送你们回紫禁城。”

    舒舒有些怏怏不乐地垂首不语,这时候她突然感触到万岁爷身上结实坚硬的肌肉,越来越紧绷,仿佛在极力忍耐着将要汹涌蓬发的衷衷爱意。舒舒感觉自己脸红得快要冒出烟了,她垂下眼眸,乍然间想到圆明园中的花团锦簇,还有紫禁城里的英贵人,舒舒虽然没有见过英贵人的容颜,但紫禁城中关于英贵人的倾城倾国美貌她早已听闻。想到这些,舒舒纤细的手指不自禁地揪住皇上的衣裳,声音软绵绵地控诉道:“你……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

    皇上低头浅啄她红嫩的唇瓣一口,深沉的视线牢牢地锁住她,笑意澹然道:“你见过朕召幸过其她妃嫔吗?”

    舒舒呼吸微顿,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皇上亲,她杏眼圆睁,闻言有些意外,但还是强词说理道:“这紫禁城和圆明园都是你的,或许你在某处悄悄地宠幸了她们,我……我又哪里能知道呢?”

    “你感受不到朕的热情吗?舒舒,它压抑了很久很久,朕和它这段时间都很想你。”皇上轻轻挪顶移动着,让骑在自己身上的舒舒更加清楚感受到那处的灼灼昂奋。舒舒踌躇了会,低声喃喃道:“不行,我今日来癸水了。”舒舒是相信了皇上说的话,但她还是谎称自己身体不方便,其实她也不算撒谎,她每月的癸水来得很准时,这几日她莫名的心浮气躁,所以非常有可能就在这两天,她的月事就会如约而至。

    皇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幽暗炽烈的眸光缓缓变得平静柔和下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过舒舒的脸侧,温热的指腹反复摩挲着舒舒红嫩的花唇。

    半晌后,舒舒有些受不了两人无言窒息的胶着气氛,她晃了晃脑袋,把头埋进皇上的怀里,声若蚊呐道:“万岁爷,这张拔步床你可要派人搬回我的茹古涵今去噢。”

    听到舒舒的要求,皇上勾唇轻笑,一脸宠溺道:“好。”他顿了顿,徐徐开腔道:“不过,这张床里有一样东西是朕的,你要帮忙把它找出来,朕才会安排人将你床送去茹古涵今。”

    “什么东西?”舒舒霍然抬起脑袋,她瞪大眼睛,视线搜寻了下四周,精雕细琢、温馨宽敞的大床上,不管是锦被绣枕、帘钩香囊等等,分明都是她离开启祥宫前的所用之物。

    皇上眼底的笑意不减,没有回答舒舒的问话,他的目光落在床尾的螺钿嵌四季平安柜子上,见舒舒还是愣愣的样子,皇上方才言简意赅道:“在柜子里。”

    舒舒四肢并用,唰唰地爬到床尾,凭直觉直接打开了柜子的最下面一层,从中拿出一个外表非常不起眼的小扁盒,四四方方、古朴简素,毫无特别的地方,不像是帝王御用之物。

    舒舒略微犹豫了下,决定还是打开盒子,入目所视令舒舒感到惊讶,方盒内部和舒舒在现代见过的高端奢华的珠宝包装盒很是相似,八边形的黑色皮革内嵌盘,类似天鹅绒的精致缎面衬,里面严严实实扣着一块窄长的玉牌——雕琢着龙云纹的和田黄玉。

    舒舒拨开左右两边固定的挡条,取出黄玉牌,柔腻滑润的手感非常好,淡黄的玉色光透温润,无丝毫瑕疵,接着舒舒翻到平滑无纹的背面,看着上面篆刻着四个潇洒飘逸的字,舒舒愣了愣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她仰头看向皇上,满脸疑惑地问道:“破-尘-居-士,这是印章吗?可是刻的字是正面的耶。”

    皇上冷峻的面容罕见地露出一丝涩意,他讪讪笑道:“你不觉得这个黄玉牌和绿头牌的样子差不多吗?”

    闻言,舒舒斜睨了皇上一眼,娇嗔道:“我又没见过绿头牌,哪像万岁爷你拥有那么多的绿头牌,翻上半个月还不会重复。”

    皇上淡淡勾唇,声音磁沉清越道:“你的绿头牌不肯挂上,所以,朕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块专属于你的‘黄头牌’,破尘居士,亦是朕的绿头牌。”说着,皇上握住舒舒的手,温热宽厚的大掌完全拢住她柔嫩白皙的手,一寸寸收紧。

    舒舒抿了抿娇艳欲滴的红唇,抽回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把黄玉牌重新放到盒子里,蓦然耳畔传来皇上温醇低哑的声音:“舒舒,朕等着你翻牌子。”

    听到万岁爷这让她万分震撼的话,舒舒顿时默然无言,良久后,她才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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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煦阳即将落幕,待到舒舒心爽神怡地带着她的拔步床回到茹古涵今时,在她还未踏入到韶景轩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哭得非常可怜的泪娃娃,小悠悠被奶嬷嬷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探出身子,挥舞着小胖手,似乎在寻找谁的样子。

    见到亲亲额娘终于在眼前,小悠悠怔了下,停止了哭泣。见状舒舒急慌慌地跑出去,心疼地把女儿抱进自己怀中,嘴里不断叫唤着小宝贝、小心肝。

    刹那间,刚刚暂停哭嚎的小悠悠,突然张大嘴巴:“哇哇……哇哇……”划破天际、惨绝人寰的啼哭声再次响起,见到额娘,小悠悠哭得更加可怜了,额娘在早上陪她玩耍了一会儿,又哄着她睡觉,等她醒来吃完奶后,去找额娘,额娘居然不见了。

    舒舒蹙了蹙眉尖,有些震惊地看着女儿,这小小的身子怎么能发出这么宏亮的哭声呢?不过现在无暇细究,舒舒抱着女儿走到一处姹紫嫣红的地方,夕阳余晖下,葱葱郁郁的绿丛中,鲜艳喜庆的绣球花显得尤为惹眼。

    舒舒摘下一朵绽放得红红火火的绣球花,握着小悠悠的手一起高高举着,然后快速抖动了几下,倏而飘落下几片小蝴蝶一样的绯红花瓣,舒舒装作十分欣喜道:“悠悠,你看,好多花瓣啊,还会飞呢!”

    哭声戛然而止,小悠悠眨了眨眼睛,白乎乎的脸蛋瞬间簌簌滑落下来好几颗晶莹的泪珠子,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手中的绣球花,跟着左右晃动了下,随即小小的花瓣又飘出来几片,一阵晚风吹拂过,嫣红娇嫩的花瓣纷纷洒落,落英缤纷,尽态极妍。

    “咯咯咯。”奶声奶气的笑声响起,小悠悠总算破涕为笑,只不过那双黑亮澄澈的大眼睛还是泪眼汪汪,红通通的像兔子的眼睛,好不可怜的样子,舒舒的愧疚心溢满,都是她不好,让女儿哭了这么久。

    回到韶景轩寝宫,大概是这一下午小悠悠哭累了,她在奶嬷嬷怀里边含着奶边阖上双眼就抵不住睡意睡着了,但一只小胖手不管是在喝奶还是睡觉,自始自终抓着舒舒的衣服不放手。

    夜深人静时分,两母女一同躺在黄花梨吉祥纹拔步床上,小悠悠万般依恋地趴在额娘怀里,一只小手紧紧攥住额娘的袖子,另一只小手抓着“自行虎”的尾巴,睡得香香甜甜。

    舒舒爱怜地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望着她肉嘟嘟的侧脸,睡着的样子恬静安然,这一刻舒舒的内心甚是满足,仿佛拥有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怕“自行虎”会硌到女儿,舒舒伸出手想将小老虎拿走,她拉了下没能从女儿手中拿走,没想到小悠悠力气足足的,睡着了还能紧握住小老虎,舒舒只能一一掰开女儿的小手指,把小老虎拿出来放到床头柜子上。

    造办处也送了许多类似的玩具,自行狮、自行船、自行鹿等等,可小悠悠最喜欢的还是小老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老虎样貌漂亮可爱,还是因为那是她皇阿玛亲手制作的。

    翌日醒来,果真如舒舒所想,她的癸水如期而至,拔步床上新铺垫着象牙席,在明晃晃的日光照耀下,光滑玉白的象牙席面,那一抹鲜红色的洇染痕迹非常清晰可见。

    好在锦思有经验,她直接用淡盐水沾湿棉布,摩擦清洁了一会儿,转眼间象牙席又恢复光洁如新。舒舒松了一口气,还好这象牙席没有被破坏,毕竟它已是稀世的无价之宝。

    皇上在获悉用象牙制物不仅奢靡繁琐,并且取材十分残忍,因此颁布谕旨禁止再造象牙之物。所以宫中就现存五张象牙席,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和皇上各自只有拥有一张。

    但茹古涵今里头,舒舒母女却一人一张珍贵的象牙席,皇上偏爱如斯,可舒舒硬是不往心里去,不觉得万岁爷独宠自己。

    舒舒趴在臞仙云椅子上,白皙的掌心赫然是一块名贵的和田黄玉牌,她琢磨着昨日万岁爷的那番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舒舒想到这,就小脸羞得泛云霞,嘴里嘟囔道:“什么叫等着我翻牌子?他以为他是什么丽春院的头牌吗?”

    万岁爷想得真美,难道我有这么笨蛋,还自动送上门给他吃,不,舒舒疯狂摇了摇头。她还曾在贵妃面前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不会再去争皇帝的宠爱,所以也一定不会再生下皇子。

    可是她对胤禛也是想念的,她想念他温暖的怀抱,想念他温柔地哄着自己。所以现在她要把自己说过的话忘记,重新投入皇上的怀抱吗?

    舒舒闭上双眼,溘然间想起那一幕幕令人羞红脸的画面。“啊……”她疯了般叫喊了声,骤然打开木盒子,把黄玉牌胡乱往里面一塞,也不管有没有严丝合缝,黄玉牌回归原位。

    第92章 万无一失

    坦坦荡荡的知鱼亭里,这是一座仿照大船的造型而建造起来的石亭,有上下两层,三面临水,船身、梁柱、屋顶皆为石头构建,船亭两侧则镶嵌有精美别致的青砖雕花栏板,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造型逼真的知鱼亭雄浑壮观,巧夺天工。

    当然知鱼亭最大的作用便是观赏金鱼的功能,凭栏俯瞰,看着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鱼乐人亦乐,泉清心共清,不管是不是知道鱼儿是否很快乐,但观赏者看着美不胜收、雅趣逸致的风景,确实是油然而生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呦,今天是吹什么风?把你这个隐居者给吹来我这了。”贵妃娘娘一脸打趣地看着拾阶而上的舒舒,她今日突发兴致,来到了知鱼亭里欣赏欣赏自由自在游弋的小鱼儿们,没想到在二楼眺望的时候看到了簇簇拥拥的一行人,她定睛一看,抱着一个小娃娃的可不是那个清丽脱俗的小仙女。贵妃本想调侃调侃舒舒是个足不出户的御宅女,但估计舒舒听不懂,遂说了个雅词——隐居者。

    舒舒叮嘱了奶嬷嬷们携五公主去金鱼池北面的碧澜桥那喂鱼观景,自己则一个人踏上了知鱼亭的二楼,这里非常的平坦开阔,主厅旁的露台还挂着随风轻轻飘扬的船帆。

    “呶,这个送给你,我今日是来跟你咨询一个问题的,这对镯子就当是请教你的报酬。”洋溢着粲然笑容的舒舒坐到贵妃的身旁,递给了贵妃一个小木盒。

    贵妃打开盒子一看,是对青鸾缠丝嵌八宝滚珠黄金手镯,奢华绚丽的黄金光泽甚是夺目耀眼,她轻嗤了声:“这般俗气的手镯,你觉得能和本宫的气质搭配吗?”

    闻言,舒舒的眉眼含着一丝慧黠,她嬉嬉笑道:“它的价值配得上我的问题就行。”她边说着,跳脱的目光忽然被茶几上的奇特东西所吸引。

    “这是毛衣吗?清朝就有毛衣了吗?我怎么都没见过大家穿过毛衣啊。”舒舒伸出手指揉了揉大红色的柔软毛衣裙,甜美可爱的黑色娃娃领,还缀着童趣感满满的两只小毛球,应该是给悦悦织的裙子,看样子这件毛衣裙快要织好了,只剩下花边裙摆需要收尾。

    贵妃睨了舒舒一眼,展露着无限昳丽的风情,她淡淡说道:“有什么稀奇的,游牧民族早早就会编织羊毛衣了。至于你说为什么没见过大家穿毛衣,那是因为夏天有绫罗绸缎,冬季有貂裘保暖。另外毛线现在只能手工纺织,价格不仅昂贵,还有些鸡肋,大热天不能穿,大冷天呢最多只能穿在里面。”

    话落,贵妃娘娘重新拿起未织完的小裙子继续织了起来。这座船亭的室内装潢亦是极为精美,此刻有一缕缕阳光透过疏密有致的步步锦窗格照射进室内,贵妃娘娘往日里冷艳傲雪的容颜在熠熠灿阳中,显得是那么娴静淡雅,让旁观者舒舒在她身上看到一种母爱的光环。

    “贵妃,你教我织毛衣吧,我也想给女儿织一件‘妈妈牌’小裙子。”舒舒看着贵妃很轻松的一针又一针织着,不由得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可以啊,一定让你的小公主穿上美美的‘妈妈牌’毛衣裙的。”贵妃抬头看了舒舒一眼,扬声吩咐宫女取来一筐的毛线团和不同粗细的竹针。

    于是,舒舒像个最认真努力学习的小学生一样,有模有样地在贵妃娘娘的指导下,抓起两根竹针拉紧毛线穿来穿去,编织了老半天终于织好一圈。

    “我织完一圈了,你看我厉害不。呀贵妃,接下来要怎么弄第二圈啊?”舒舒举起手中的杰作开心不已,一双澄澈美眸亮晶晶的,似乎在等待在贵妃的夸赞。

    贵妃娘娘凑过去看了一眼,眼角微微抽搐了下,那松松散散、大洞小洞的一圈毛钱,让原本靓丽精美的粉红色金银夹丝毛线,变得连烂抹布都不如。

    贵妃忙不迭地拿过舒舒手中的一团,毫不留情面地把它拆了。接下来她先是最耐心温柔的老师,手把手地教导舒舒怎么起针怎么下针怎么收针,反反复复来回教了好几遍,中途贵妃渐渐暴躁,简直是在怒吼舒舒,最后她一脸消沉,有气无力地念叨着,没办法舒舒已经无可救药了,终于她明白了不是她教不好,而是眼前一脸无辜的舒舒就是个手残党。

    “你放弃吧,五公主应该也不想穿你织的毛衣裙的。”贵妃的语气无奈又颓丧,她的悦悦织的都比舒舒好,舒舒简直是朽木难雕啊。

    舒舒贝齿轻咬着下嘴唇,一把抢过那遭受解体的毛线,娇声反驳道:“不,我才不放弃。你起先已经答应我了,一定让我织一件美美的‘妈妈牌’毛衣的。”

    看着贵妃一脸为难的样子,舒舒蹙眉思考了片刻,她灵机一动:“这裙子太难编织了,不如你教我织顶帽子吧。”

    “得了吧你。”贵妃托着腮沉吟道:“依本宫看,你就给五公主织件围巾就很了不起了。”说罢,贵妃也不等舒舒同意,径直去挑选了两团柔软的兔绒毛线和几根更粗的竹针,决定教舒舒最简单操作的元宝型织法。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后,一条不足两尺的毛绒围脖终于被编织得七七八八,贵妃娘娘帮忙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还用钩针给这条朴素到不行的围巾增添了蝴蝶结鱼尾,让小围脖总算是能入眼了。

    舒舒喜滋滋地看着这条乳白色围脖,笑得温煦如春风,待入了秋,天气凉爽时,就可以给女儿戴上了,她要好好想一想给女儿穿什么样的衣服来搭配小围脖。

    就在这时,想曹操,曹操就到,看了大半天金鱼摇头摆尾畅游的画面,小悠悠终于尽了兴,埋在奶嬷嬷怀里咕噜咕噜喝完奶,就进入香甜的梦乡了。

    舒舒把女儿接手到自己怀中,轻拍哄慰着她熟睡后,又拿来小毯子给女儿裹上,她凝视着女儿娇憨恬静的睡颜,蓦然间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遂抬眼看向贵妃,有些扭扭捏捏地说道:“我有话要对你单独说呢。”

    “本宫还以为你早就忘了,那本宫就白白得了一对金手镯。”贵妃戏谑道,说完便招手让宫女们都散去,转眼间厅内只剩下两位娘娘,噢,还有一位即使睡醒亦是听不懂人话的奶娃娃。

    舒舒迟疑了会,还是低声问道:“你应该听过那个……那个安全伞吧?就是套在那里用的东西。”好不容易问出口,舒舒莹白如玉的脸颊立马浮上了两抹胭脂般的绯红。

    闻言,贵妃神情诧异,她刚要惊呼,就想到小悠悠在睡觉,只能按捺着压低音量问道:“你说的不会是避孕套吧?就是从起点就把小宝宝扼杀在摇篮里的东西。”

    舒舒的小脸一片通红:“嗯嗯,我不想再生小宝宝了,但是我跟万岁爷又不能发乎情而止于礼,所以……”

    听了舒舒这番话,贵妃娘娘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她撇着嘴角扯出个笑容:“嗯哼,有什么不能,柏拉图式的爱情才是最美的,终有一天男人会嫌弃你年老色衰,所以你们就维持精神恋爱好了。”

    “还有你问本宫有没有听过避孕套是啥意思?不会是想让本宫制造出来给你俩用吧。”贵妃冷笑道,一副舒舒想得真美的表情。

    舒舒一脸诚恳地点点头:“你答对了,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它的制作方法。”

    贵妃看着眼前女子真挚期待的样子,半晌无话可说,良久后她才抛出一句:“你当我在现代是发明家吗?还是觉得我是那拥有百宝袋的哆啦A梦?”

    “什么百宝袋?你说的什么梦?”舒舒疑惑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贵妃娘娘。

    “哦,哆啦A梦是一只有点神通广大、蓝蓝白白的机器猫,哎呀,这不重要。”贵妃扬起手里的一方宝络锦帕,撇着唇道:“就算本宫知道避孕套的制作方法,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它用的天然胶乳材料是从橡胶树上采集而来,那玩意本宫也不懂怎么提取加工。”

    舒舒面色恹恹,蔫头耷脑道:“那……除了用这个,还有其它的避孕方法吗?”

    “有啊,还多的是,不然那些青楼楚馆,岂不是成了人丁兴旺的百子堂。”贵妃嗤笑道,眉梢眼角皆是哂笑:“不过那东西,哈哈,你能接受,估计皇上也不想用。”

    舒舒双眸闪过一丝深深的不解,什么东西是她能接受,皇上却不能接受。

    贵妃继续饶有兴味地说道:“青楼楚馆的那些女子会用一种类似避孕套的东西,据说是利用鱼鳔和绵羊肠子制成的,用之前还要把它浸泡到暖和的奶水里浸软,不然没什么弹性不好套上。”

    闻言,舒舒露出嫌恶的表情,倘若皇上能接受,她也不能接受啊,鱼鳔听着就仿佛已经嗅到一股鱼腥味了,还有那绵羊肠子,羊膻味扑鼻而来,更何况一想到是进入她体内,舒舒光想象就难以忍受。

    舒舒疯狂地摇了摇头,呐呐问道:“还有别的避孕方式吗?不要这种套套啦。”

    贵妃没有立即回应,她默然无言地款步走到敞开的镂空花板棂窗前,高高俯视着船亭底下碧波荡漾的湖水,有数十条鲜艳夺目的镏金红鲤鱼在清凌凌碧水中欢乐地游来游去。她拿起桌上的一块玫瑰花香饼,捻成细细碎碎的,撒落到湖水中,引得缤纷的鲤鱼群争相跳跃,嬉戏而食。

    舒舒看着贵妃肃寂伫立的背影,溘然间听到她冷冷淡淡的声音传来:“你有看过深宫中众多妃嫔醉心于争宠的电视剧吗?那里面讲述了很多避子绝育的方法。”

    舒舒愣了愣,讪笑着道:“没有,我不怎么看电视剧。”

    贵妃一脸漠然地说道:“在食物中添些水银、藏红花、零陵香,或者喝用淡竹叶煮的茶水,又或者服用含有麝香成分的药物。”她的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令舒舒感到不寒而栗。

    舒舒心中打鼓道:“水银不是有毒吗?人怎么可以食用?”舒舒刚刚听着淡竹叶似乎是最靠谱的,她随即问道:“淡竹叶就是竹子的叶子吗?怎么拿来煮水?”

    贵妃突然走近舒舒身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舒舒的额头,叹气道:“你还来真的啊,我说风你就是雨,这些东西,麝香、藏红花能活血破瘀,孕妇服用容易滑胎,至于其它东西都是寒凉之物,女人最好都不要碰。”

    “呃,那怎么办呢?这不行那不行,我看最安全有效的方法,就是我和万岁爷不同床共枕了。”舒舒懊恼地说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遗憾,这时候她完全没有羞涩的意思。

    舒舒垂头丧气,蓦然间她脑海中闪过在冬果尔府中,额娘叮嘱过她的话:女人月信干净后的第七天到第十四天,这七天是最适宜同男子行周公之礼。舒舒转了转眼珠子,靠近贵妃的耳边,嘀咕道:“一个月之间,是不是可以计算出哪些日子不容易怀孕?”

    舒舒说话太小声,贵妃只听清一半,不过她用脚指头想也能听出舒舒的话语之意,她了然地点点头,给了舒舒肯定的答案:“是的,如果你月经规律的话,月经来临的前三天,还有月经刚干净的后三天,这几天同房是比较不容易怀孕的。”

    “不过不在安全期间,你们天雷勾动地火的话,我倒是还有一个方法,你和皇上可以试试。”贵妃说到这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贴近舒舒的耳廓,话不传六耳:“你们缠绵高/潮前,你就迅即推开皇上,让他的那个不喷入你的身体里。”

    闻言,舒舒纯净黑亮的大眼睛睁圆,纤长的睫毛不由自主地簌簌扇动,她怔怔地看着贵妃一脸澹然的面容,好似贵妃说了一句荒谬无比的话。

    即便不荒谬,哪里能想到此时此刻的圆明园里,从前是争斗双方的两个皇帝妃子会在此,谈论着不能为外人道的闺中悄悄话。

    蓦然间,舒舒又听到贵妃语重深长的话语:“当然这都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不中招,最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我们现代常用的结扎了,本宫听说太医院人才济济,医术高明的太医有如过江之鲫。”

    说到这,贵妃娘娘的脸陡然一沉,表情变得可怕起来:“若是皇上真是爱你的话,男人结扎才是最好的,舒舒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93章 花好月圆

    知鱼亭里,贵妃和顺妃两人相谈甚欢,不过在贵妃说出“男人结扎”后,舒舒犹自不敢置信她听到的缪言,她不自禁地屏息凝神,心中的触动如潮水上涌,一时难以平静下来,她垂眸看向怀中熟睡的女儿,没有对贵妃的问题作出回应。

    短暂的沉寂后,贵妃漫不经心地说道:“当然,以古代的技术,再高明的御医也很难进行结扎手术。即使能,那些热衷于传宗接代的男人怎么可能绝育自己,此路不通。”

    “舒舒,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去为你求一副秘药。”贵妃倏地坐到舒舒身旁,冷冰冰的手心蓦然罩住舒舒暖乎乎的手掌,娓娓道来:“我认识一个百越族巫医,她恨透了她的丈夫,研制出了一种让男人断根的药物,叫作‘从一而终’。在同房后服用,七次过后,就可以永绝后代,且服药的人无知无觉,亦对身体无其它伤害。”

    舒舒原本听贵妃说到百越族巫医,登时觉得不靠谱,但听到贵妃说“从一而终”对身体不影响,她踌躇不决的心旋而变得坚定:“好,那就有劳贵妃替我求药了。”

    “舒舒,你不愧是现代独立女性啊。三日后,本宫会派人将药送到你的茹古涵今。”说毕,贵妃眼底流露出几分难以察觉的诡异之色。

    舒舒微微颔首,突然怀中传来“嘤咛”的稚嫩声,小悠悠伸出藕芽似的小胖手,在额娘身上摸索着,直到触碰到那处令她安心的地方,她的小脑袋也随即往那处拱了拱。

    只可惜舒舒早已没有奶水了,她轻轻点了点女儿软嘟嘟的脸蛋,然后扬声让奶嬷嬷进来,把小猪猪一样的女儿交接给奶嬷嬷,又喂了一顿奶后,她们方才打道回府,返回茹古涵今。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过了几天,在九洲清晏的皇上终于收到了一个盒子,他打开一看,里面赫然呈现着一块雕刻着“破尘居士”的和田黄玉,九五之尊的万岁爷被顺妃娘娘翻黄头牌了。

    当晚戌正时分,皇上如约而至,茹古涵今的殿前却只有一个小宫女迎接圣驾,她提着一盏铜珐琅双福宫灯,默然走在前头引着皇上来到一座古朴清雅的阁楼,匾额为“涵晖阁”。

    此时皓月当空,澄净皎洁的清辉洒落在寂静幽僻的庭院中,映一帘竹影疏疏,照一片瓦光鳞鳞,衬托地高高的屋檐下悬挂的玻璃彩穂灯,愈发得晕黄朦胧。

    皇上踏着台阶不疾不徐地走进高耸的阁楼中,宽敞的厅中摆放着数十盆体态多姿的玉磬茶花,正是妖娆绽放的时刻,朵朵茶花宛若浓妆艳抹的绝色佳人蒙上红纱一般,亭亭玉立在此恭候着帝王的垂怜。

    高高的屋梁上,柔和艳丽的绛纱帷帐铺天盖地般层层落下,皇上缓缓迈进,任由轻纱飘拂过冷峻的脸庞,经过重重浅紫纱幔后,又有一架巨大的五扇浮雕莲瓣纹琉璃嵌紫檀屏风横隔在面前,遮蔽了来者窥探的视线。

    空气里浮动着丝丝缕缕醉人的芬芳熏香,细听有泉水的漱玉流水声潺潺传出,那怡人的香气随着氤氲的雾气缭绕开来,非常显然,这里砌有一座温泉水池。皇上含着薄薄的笑意,长腿迈开,转过屏风,烛影朦胧、水雾萦绕,目之所及是细浪涟漪的温泉水池,已可清晰地窥见它的全貌,但男人想象中香艳旖旎的景色并没有呈现在他眼前。

    “万岁爷,您来啦,我还以为您今天会早早过来呢!”娇娇俏俏的声音响起,皇上循声望去,只见舒舒穿着一袭杏子红透纱绣金蝶蹙银线长裙,如云的墨发高高绾起,扎成素洁清凉的花苞头,髻上只簪着一朵鲜妍的玉磬茶花。

    她端坐于窗前的圈椅内,轻倚桌案,一手持半透明的缠枝花卉纹团扇,另一只手闲适地把玩着一块白玉雕鱼戏莲叶纹合璧连环,清凌凌的月光隔着窗棂落在装扮素雅的舒舒身上,在恍神的男人眼中,此时的舒舒犹若一株在暗夜里幽然绽放、清莹高洁的昙花。

    皇上阔步走近舒舒身旁,幽深漆黑的双眸中射出的视线牢牢捆在舒舒身上,吐出的话语却不解风情:“不是你说的准时赴约吗?朕可是算着快到戌正时刻才到茹古涵今的。”

    听到皇上如此回答,舒舒抿嘴轻笑了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从圈椅里站起身,莲步轻移,宛若飞舞的蝴蝶般扑到皇上面前,仰头凝视着万岁爷,然后笑意盈盈地伸出手掌心,莞尔一笑:“万岁爷,这个合璧连环送给你,礼尚往来。”

    皇上眸色深敛,俊美的容颜上无波无澜,可从薄唇中说出的话语却是那么缠绵:“珠联璧合、环环相扣、心意昭昭、矢志不渝,你的定情之物朕收下了。”说着,他簇藏欲焰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滑过舒舒白皙纤细的脖颈,蓦然间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从舒舒手中快狠准地抓过白玉合璧连环。

    舒舒闻言愣住,她澄澈乌亮的杏眼轻轻转动着,自己只是随意地在万岁爷送的礼物中挑选了一块合璧连环,作为他送给自己黄玉牌的回礼,这哪里是什么定情之物啊?皇上是在自作多情吗?还是在开她玩笑。舒舒这般想着,湿漉漉的眼睫毛眨啊眨,有些心虚地抱住万岁爷的胳膊,娇娇软软地撒娇道:“万岁爷,和我一起去泡温泉吧。”

    此语正中万岁爷的下怀,他眉梢轻扬,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不怀好意的淡笑。

    “佳人邀约,绝不辜负。”皇上心爽神怡地附和道,他的双臂自然而然地展开揽过舒舒向屋内走去,漫步到半途中,忽地皇上弯腰直接横抱起慢慢腾腾的舒舒,没两步就走到温泉水池旁。

    转眼间,杏子红的透纱薄裙犹如翩跹旋转的花瓣,缓缓展露出柔情绰态的蕊心,舒舒白皙胜雪的容颜沁出点点娇艳欲滴的嫣红,她这时候已无之前大胆邀约的气魄,宛若新生儿的她,此刻只能又羞又恼地把脸埋进自己的掌心,作出个掩耳盗铃的姿态。

    皇上深邃幽暗的眼眸紧紧锁在舒舒的脸上,然后流连的目光逐渐地往下往上,最终专注定在了那曼妙的窈窕身姿,解襟不吝好风情,花心柔软在春雨中饱含一滴滴露水。皇上的眸中划过一丝惊艳,他伸出温热的指腹小心翼翼地轻点眼前的舒舒,接着轻轻摩挲着舒舒莹白细腻的肌肤,恍若隔世,他暗叹自己多久没有碰触过舒舒了,眼前的舒舒较之生育前,更添了几分撩人心弦的魅惑风情,秀媚如云即可餐。

    碧水清韵、热泉氤氲,升腾的水汽萦绕蔓延,裹挟着相拥厮磨的帝妃两人进入温泉水池,霎时平静的温泉水面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舒舒,舒舒,今夜的你真美!”皇上情不自禁赞叹道,他忍不住述说着这些日子的思念:“舒舒朕很想你,但这些日子以来,朕又害怕和你见面。”冷酷的帝王这时候罕见地向一个女人吐露出心声。

    舒舒出乎意料地听到万岁爷的这番话,她蓦然想起那瓶贵妃给的“从一而终”的绝育药物,所以她自始至终对眼前的男人只敢交付身躯,却不敢放纵自己的心沦陷地越来越深。贵妃不也是这样的吗?

    舒舒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放在万岁爷的薄唇上,制止他还想继续说出的话语,甜言蜜语如同最可怕的毒药让人身心俱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情到浓时情转薄,再转为冷淡,最后有可能是厌恶。

    “胤禛,我也是很想你,很想你。”但舒舒却还是选择迎合了万岁爷的心声,也许她今夜是真的情到深处人自醉,在他们再次亲密相拥抱的时候,说出自己内心深处隐藏起来的思念之情。

    随后,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殿前的薄纱帘帐亦是安安静静地低垂着,散发出紫红色的熠熠光泽,一晃,又一晃,和波光潋滟的泉水,相互映现出一波又一波的水光曳影。

    渐渐地,温泉中的水流不再温和,俨如骤降暴雨般又犹如惊涛骇浪般,掀起汹涌热烈的节奏,宛若旋风翻开翠浪,恰似暴雨驱迫逼近,复深又复重。殿外是真的在下暴雨吗?……是真的有雨来临,至少在万岁爷和舒舒心底。

    狂风暴雨中,温泉中的池水波縠含云绮,玉磬茶花的花蕊蜜窠徐徐绽放开来。在碧色清澈的温泉沐浴下,摇摇曳曳的玉磬茶花激起的涟漪好像连接着天上银河。

    舒舒发出低低切切的声响:“胤禛,胤禛!”一声又一声不自禁的深情呼唤闯入地上的帝王心中,那刻他恍若见到熠熠星光。在迷梦中,望见来自九天的玄女,仙子娇娆娟娟,和人间帝王情深共醉于缕缕芳香中。

    缱绻幽寂的夜色中,玉壶颤溢满,湛透沁芳露。温泉池水依然保持着暖人的温度,不会冷却帝妃二人的澎湃心潮,这一刻的一方天地间,仿佛只有二人共存,相互依恋,谱曲出人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词话。

    在倾盆大雨尽情酣畅淋漓地下过后,此刻的舒舒粉白清透的容颜仿佛一朵鲜嫩的桃花,在饱蘸雨露后更加娇艳动人,她恍恍惚惚地趴在温泉池壁的上面,想要立即进入梦乡,只可惜却有扰人清梦的万岁爷,皇上展开双臂温柔地将舒舒抱进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纤细的肩背,抚慰她跌宕波澜、起伏不定的思潮。万岁爷还是精神奕奕的,仿佛刚刚付出精力的人不是他,和有些萎靡的舒舒形成鲜明的对比,差距油然而生。

    急风骤雨暂时偃旗息鼓,风恬浪静的温泉水池内,舒舒安心地窝在万岁爷的怀中,在他给予的天地中默默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潮涌动,只可叹舒舒的天真无邪,她未能对眼前的万岁爷,不能认识得太全面。

    就如同是在互相交锋的沙漠世界里,渴望立即饮用到新鲜的露水。于是天降暴雨,但是男人只是在这场暴雨中暂时得到一丝丝的餍足和解渴。狂风暴雨过后,好心的贪婪男人才会逐渐变得温和尔雅起来。然后再对玉磬茶花开始重新展开一场柔情脉脉的和风细雨。

    浮浮沉沉中,舒舒只能在内心暗暗羞恼崩溃,对今天主动翻牌子的举动感到深深的后悔。只可惜世上无后悔药,仙苑依旧春浓,乍然雨天乍然晴天,小桃枝枝才堪堪可以攀折。烛光燃尽熏香亦是消抿,转眼间已过三更天,天色开始在晦明晦暗中,逐渐有微光突破朦胧的云层乍然投射于大地,映衬地人间仙境的圆明园更加的美轮美奂。

    温泉池水里如胶似漆的鸳鸯们仍然不能安睡。此刻的舒舒宛若玉磬茶花一样,只能跟随着春雨绵绵的节奏,另外开启那波澜壮阔的思潮。

    ********

    翌日天光大亮,夏日里的粲然朝阳映照在一格格的窗棂上,透过云绡窗纱洒进一束束灿如锦绣的荧荧煌光,静默美好的光阴缓缓流逝,乾乾翼翼的皇上难得松懈下来,拥抱着怀中的舒舒,轻轻抵着她柔软的发顶,静静享受清晨两人相依相伴的时光。皇上罕见地效仿了一次《长恨歌》中“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酒醉金迷行为,他睁开有些迷濛的睡眼,爱怜地望着趴在他胸膛上恬然安睡的舒舒。

    不过这样宁静安谧、情意绵绵的氛围很快被打破,“呜哇呜哇……咿呀呜哇……”宏亮清脆、中气颇足的婴儿哭泣声,穿透层层屏障,惊醒了床榻中耳鬓厮磨、缱绻旖旎的父母二人。

    舒舒陡然坐起身,眼睛还未睁开,慌慌张张地摸索着,跨过一座“大山”,赤着脚就要奔出去,没想到被人拉扯住,随即她倒在皇上的怀中。

    “舒舒,你还没穿衣裳。”皇上的手指轻抚着她露出的凝脂肌肤,慢条斯理地说道。

    舒舒一怔,垂眸看向自己身上套着的冰蚕丝吊带睡裙,还好还好,虚惊一场,不是光溜溜一片。她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旋即推开皇上的束缚,打开黄花梨木柜子,迅捷地给自己挑选了衣裳,不过一会儿,就手脚利索地装扮好自己。

    这时殿外小悠悠的哭嚎声越来越接近,清晰可闻,隐隐约约中可以听到奶嬷嬷们柔声哄慰的声音,奶嬷嬷们不敢打扰皇上和娘娘,只能徘徊在殿外头,希冀娘娘快点出来。

    舒舒对着镜子照了照,镜中女人莹白清丽的脸颊上浮着嫣然的绯红,眉梢眼尾浸着被染透的媚意,潋滟湿漉的眼波中有无限的风情,露出的瓷白纤细天鹅颈有抹抹红晕氲开,娇艳欲滴的红唇上满是诱人绮思。

    “讨厌,我这副样子怎么出去啊?”舒舒气呼呼地娇嗔道,水波流转的杏眸瞪了眼万岁爷,只见昨晚禽兽不如的万岁爷,现在一脸人模狗样地倚靠在床榻上。

    皇上懒懒散散地下了床榻,欣然接受舒舒的羞恼抱怨,俊逸冷峻的眉眼间暗暗流露出一丝笑意,他走进妆台前,细细端详镜子里的舒舒,粉面含春微露怒色,皇上的脑袋愈加亲昵地贴近舒舒,似乎还想要一亲芳泽。

    舒舒冷冷瞟了一眼皇上,双手用劲推开他的大头,然后随意抓起妆台上的一盒敷面妆粉,取了粉扑蘸取了妆粉,迅速地按压在脸颊、眼尾以及脖颈,几息后,勉勉强强能示人了。

    殿门终于向哭泣的奶娃娃敞开,小悠悠咧着嘴巴傻乎乎地看着亲额娘,忽然“啊呜哇……”乱叫一通,仿佛在跟额娘控诉着自己的委屈,胖乎乎的小手张开大大的,要额娘立即抱她。

    舒舒三步并作两步,奔走到女儿身边,把小胖墩抱进自己怀中,母女俩亲亲热热地脸靠着脸,好像是很久没有见过面的样子。

    皇上这时候才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除了那母女俩,其余众人纷纷屈膝请安。小悠悠从额娘怀中探出脑袋,乌溜溜的双眸睁圆,看着眼前高高大大的陌生男人,对上他深邃而温柔的眼神,刚刚还对额娘叽里呱啦的小悠悠顿时闭紧嘴巴,一言不发地将额娘抱得更紧,然后又迅速转过小脑袋,不再看向这个人了。

    花厅里,洗漱过后的皇上和舒舒分坐于圆桌两边,进行晚了许久的早膳,小悠悠仍然窝在额娘的怀里,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着,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旋而又埋首在额娘肩背上,过了一会儿,又悄悄转过身再看一眼,接着立刻撇开头不看他,来来回回好几次,舒舒无奈地叹了声,她这顿早膳是不能安生地吃完了。

    皇上亦是没有在用早膳,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玉雪可爱、古灵精怪的小悠悠,脸上露出慈父般的讨好微笑,只可惜瞥了一眼的小悠悠完全不赏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皇上。

    皇上思量了下,走近舒舒身旁,俯身张开双臂,对着小悠悠扬起亲切无比的笑容:“悠悠,我是皇阿玛,让皇阿玛抱抱你,好吗?”

    “咿呀……”小悠悠晃了晃脑袋,好似在拒绝皇阿玛展开的怀抱。见状,舒舒示意一旁的奶嬷嬷,将女儿心爱的自行虎悄悄递给皇上。

    皇上接过这只微瑕的自行虎玩具,遥远的模糊记忆乍现,十多年前,还是太子的二哥来到他府中,见到了书房桌上摆放的自行虎,讨要了去,说就当是他女儿的周岁礼,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女儿手中。

    见了喜欢的自行虎,小悠悠扒拉着想要抓过来,皇上趁机把女儿抱到怀里,将自行虎还给她拿着,随即面带笑意允诺道:“过几日,皇阿玛再给你制作一个新的自行虎,比这个旧的还威风凛凛。”

    闻言,舒舒轻笑了声,怕是皇上做无用功了,内务府送来的那么多自行鹿、自行狮等等玩具,都无法代替小悠悠心目中自行虎的专属地位。

    而小悠悠仿佛听懂了皇阿玛的话,笑得咯咯的,两只小胖手牢牢握着自行虎,摇晃来摇晃去,玩得十分起劲。看她乐乐陶陶的样子,皇上抱起她举高高,但皇上还没举到头顶的高度,冷不丁地一道嘹亮的哭声响起。

    小悠悠紧紧抓住皇阿玛的衣袖,白嫩的圆脸蛋上满是畏惧,霎时滚落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子。没想到女儿如此恐惧举高高,皇上还以为悠悠也跟悦悦一样,只要举高高就非常开心。

    舒舒气哼哼地怒瞪了皇上一眼,把女儿抱回自己怀里,轻轻顺了顺她的后背,柔声细语道:“乖乖不哭啊,额娘给你唱小曲。”接着她轻声唱道:“悠悠有只小绵羊,小绵羊,小绵羊,悠悠有只小绵羊,羊毛白的像雪一样。无论悠悠去哪里,去哪里,去哪里,无论悠悠去哪里,小绵羊一定带身上。”

    皇上一脸讪讪地站在舒舒前面,看着她哄慰女儿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过她唱的曲调和歌辞真是稀奇古怪,和他曾经听过贵妃给悦悦唱的歌有异曲同工之处,犹记得歌辞大概是:泥娃娃,泥娃娃,有眉毛有眼睛,但不会眨眼睛,有鼻子有嘴巴,但不会说话,是个假娃娃,没有亲爱的阿玛,也没有亲爱的额娘。我要做她的阿玛,我要做她的额娘,永远爱着她。

    第94章 云天雾地

    欢快柔和的曲子在花厅里持续飘荡着,舒舒轻轻哼唱了一遍又一遍,小悠悠听到后面居然摇晃着她的小脑袋,嘴里“咿呀呜哇”也跟着额娘哼哼唧唧起来,白乎乎的圆脸蛋犹自挂着泪珠子,那样子别提多可爱多可怜了。

    在母女俩温暖的歌声中,皇上怡然自得地重新坐回椅子,自己亲自动手舀了一碗金丝燕窝碧粳粥,放在舒舒面前,俊逸的面庞泛起无限的柔情:“她已经不哭了,你先用膳吧,让奶嬷嬷哄小悠悠去。”

    闻言,舒舒停止唱歌,她低头看了眼小悠悠,见到此时的小悠悠正两眼放光地看着桌上的美食,小胖手亦是跃跃欲试地想要把碗拽过来,见状,舒舒站起身把女儿交付给一旁的奶嬷嬷。

    “啊啊……”小悠悠吭哧吭哧地叫着,两只手万分抗拒奶嬷嬷的怀抱,不断扑腾着,舒舒可不想惯她,手一挥就让奶嬷嬷赶紧退下,但小悠悠哪是那么容易“被打发走”的小人儿,只听“哇……”的一声,小悠悠又可怜巴巴地哭泣起来。

    看女儿委屈不已的样子,皇上坐不住了,满脸心疼地把小悠悠抱到自己怀里,干打雷不下雨的小悠悠立即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弯成了两只小月牙,嘴巴张开大大的,肉嘟嘟的小手指着金丝燕窝碧粳粥,仰头对着皇阿玛“啊啊”叫嚷着。

    皇上边抱着小悠悠,边给自己舀了一碗粥,有些迟疑看着舒舒:“悠悠可以喝这个粥吗?”

    “当然不行咯,悠悠还在喝奶呢,她现在最多只能吃点果蔬泥,燕窝太过营养了,她的肠胃受不住。”舒舒摇摇头,一脸斩钉截铁道。

    说时迟,那时快,皇上听完舒舒的话,刚想把盛着燕窝粥的荷叶式碧玉碗移到桌子里面,小悠悠挥舞着小胖手,速度和流星闪电有的一拼,都挥舞出残影了,“啪嗒”一声,那只碧玉碗被小悠悠冷不丁地打翻在桌面,很快燕窝粥顺着桌沿流淌了下来。

    眼疾手快的皇上来不及阻止,但庆幸的是他迅即把女儿端到旁边,避免燕窝粥飞溅到女儿身上,不过遭殃的人就变成皇上了,他一袭竹青色纱缀绣八团夔龙单袍,被粘稠如泥浆的粥水洒落了一身。

    此时皇上也顾不上自己,他把小悠悠递给了慌慌张张奔过来的舒舒,两人捧着小悠悠的几根指头看了又看,接着同时松了一口气,好在现在是炎热的夏日,早膳的粥食并不是热腾腾地呈上来,燕窝粥只保留了一点点温度,小悠悠的手指没有被烫伤。

    小悠悠还有些遗憾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刚刚她的小手还沾了一点燕窝粥呢,哪想到马上被额娘给擦拭地干干净净的,连一丝味道都没有残留。

    舒舒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她抓着小悠悠的手刚想给女儿一点教训,就见小悠悠歪着小脑袋对着额娘,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白嫩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红润的小嘴发出稚嫩无比的声音:“么嘛…嘛…”

    这类似“妈妈”的声音,听得舒舒的心一瞬间软化下来,但她还是假装生气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胖手,脸色严肃道:“以后不许抓碗,筷子、勺子、碟子都不可以。”舒舒边说着,边把女儿交给奶嬷嬷,然后指着圆桌上的杯盘碗碟,双手作出打叉的姿势:“通通都不可以,悠悠,你记住了吗?”

    小悠悠瞪圆眼睛,突然举起自己的双手,懵懵地跟着额娘学习起比划的姿势,但学得一点都不像,小悠悠自认为自己很棒,奶声奶气地喊道:“哒……啊!”

    一直含笑看着母女俩的皇上,此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舒舒转头瞥了他一眼,视线不由被那一团污迹所吸引,她蹙了蹙秀眉,沉吟了会,吩咐奶嬷嬷将女儿抱下去,自己则牵起万岁爷的手,将他带回寝殿。

    雅致安静的寝殿内,舒舒低着头站在万岁爷面前,专心地解他身上的碧玉镂雕螭纹带扣凉带,皇上亦是俯首,他清冷深邃的目光梭巡着舒舒昳丽瓷白的小脸,娇媚动人的眉眼,水光潋滟的红唇,接着他的视线不断往下,直盯着舒舒的面颊晕开两抹羞涩的酡红。

    舒舒强装镇定地拔出碧玉腰带,纤细莹润的手摸索着将万岁爷的外袍脱掉,转眼面前的男人只剩下一身薄薄的冰蚕丝里衣,舒舒瞄了一眼男人的腰部,见白色的里衣没有被粥水濡湿,于是她直接卷起脏污的夔龙单袍,淡淡抛下一句:“你自己去找一件新的外袍换上哦。”舒舒本不想帮皇上脱衣服的,但这是女儿的“杰作”,子债母偿,她只能赶紧“毁尸灭迹”,至于接下来万岁爷穿新衣裳还是只穿着一身里衣,就和她无任何关系了。

    皇上脸色的笑容微僵,在舒舒即将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皇上伸出宽厚的大掌,一把攥住舒舒纤细柔嫩的手腕,将舒舒拥入自己怀中,唇角缓缓勾起抹极浅的弧度:“看来你长进不少啊,舒舒。”旋而他将舒舒手中的衣服随意扔到地上,温热的手指亲昵地握住舒舒粉白清透的指尖,细细摩挲着,他靠近舒舒耳畔,嗓音低沉暗哑道:“朕对那一晚至今还历历在目,那夜你的小手怎么也解不开朕的腰带,急得都要哭了。”

    舒舒的脸倏地更热,她忿忿然仰起羞红的脸,语气自以为强势无比地驳斥道:“你胡说,我当时哪里……哪里有想要哭了?”

    娇娇软软的声音传入皇上耳中,他的眼神更加灼热,昨夜的缱绻旖旎只不过让他浅浅得到一丝满足,食髓知味的皇上恨不得现在将怀里的舒舒再抱到床榻上,再共同奔赴那颠鸾倒凤、美妙绝伦的巫山。

    皇上没有理会舒舒的辩解,他眼底的温度逐渐升高,暗潮涌动的眼神幽幽划过舒舒曼妙玲珑的曲线,灼热暧昧的气息将舒舒完全包裹住,揽抱着舒舒的手掌似乎要烫伤她一样,舒舒不由自主颤动了下,略微挣扎道:“万岁爷,你…你不是一向政务繁忙吗?你快回去九洲清晏吧。”说着说着,舒舒望着万岁爷的美眸已经蓄满了雾蒙蒙的水汽,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你放心,朕现在就回九洲清晏。”皇上慢条斯理地说道,继而薄唇轻轻附在舒舒小巧粉润的耳垂,低低沉沉开腔道:“毕竟白昼时光不如夜深人静的漫长,可能还会有个‘小精怪’来搅局。”话音刚落,皇上随即俯身低头,覆上他惦念不已的红润樱唇,强势地吻着舒舒娇艳欲滴的唇瓣,热烈辗转流连不已,充满着掠夺意味的亲吻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怀中的舒舒气息紊乱,再也招架不住男人的蛮横侵占,皇上才非常好心地转移阵地,轻轻亲吻她泛着红晕的脸颊,爱怜不已。

    良久后,皇上总算平息了一点欲焰,他轻轻抚了抚舒舒嫣红柔媚的眼尾,俊美的脸庞漾起心满意足的欣愉笑容,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舒舒,今夜朕大概会晚点过来,你慢慢等着,等朕过来再和你……”未尽的话语不用说舒舒也明白。

    说什么等他过来?舒舒一脸不乐意地娇嗔道:“谁要等你?我的茹古涵今可是有宵禁的,到了时辰就大门紧闭,就算是玉皇大帝也不让进来。”

    “对,凭他是玉皇大帝又怎么样,也定要让他吃闭门羹,但朕可是你男人,舒舒,你就乖乖等着吧。”说罢,皇上一身潇洒地离开寝殿,等候在外的苏培盛,连忙把备好的外袍给皇上穿好,不过几息,男人又恢复了他清冷端方、雍容闲雅的矜贵仪态。

    但一国之君、凌然众人的万岁爷这次过于自信了,时间缓缓流逝,到了万籁俱寂的深夜时刻,皇上迈着从容自若的步伐来到茹古涵今,然后止步在庭院前,他竟然被他的顺妃娘娘给无情地拒之门外了。

    ********

    人间仙境的圆明园外,迎来了一位客人,再一簇人的恭候迎接下,这位尊贵的客人来到了“闭门谢皇帝”的茹古涵今,受到了茹古涵今主人,也就是顺妃娘娘的热烈欢迎,然而这位客人却浑身不自在,她紧紧捏着手中的绣帕,一脸忧心忡忡地走进了茹古涵今。

    “额娘,你终于来了啊。”原来这位客人就是顺妃娘娘的额娘,只见此时的顺妃娘娘欢快地蹦跶到三夫人面前,乐滋滋得像个孩子一样,她的双手牢牢抱住额娘的肩背,依恋地用脸蹭了蹭额娘的脸颊,撒娇道:“额娘,女儿好想你啊。”

    三夫人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见到女儿粲然的笑脸,她亦是满心的欢喜,脸上愁容都轻浅不少,但是她蓦然想起了自己衣兜中的那个“东西”,顿时烦躁的思绪涌上心头,转眼她的面容就阴云密布,焦眉苦脸起来。

    此时此刻的三夫人想到那东西,就无暇和女儿亲热,也无心顾及她可爱的外孙女啊。但三夫人还是按捺住内心深处的惴恐和焦躁,扬起慈祥温和的笑脸,看向一旁早早伸出手要抱抱的小悠悠,没想到小悠悠还记得她的郭罗妈嬷,也许是三夫人和舒舒母女的关系,小悠悠觉得眼前亲切的人和自己额娘是一样的气息。

    小悠悠在奶嬷嬷怀里不断扑腾着小胖腿,在三夫人走近那一瞬间,小悠悠就迫不及待地扑到她怀里,三夫人抱着奶香奶香的外孙女,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欢悦的笑容,她眉开眼笑道:“悠悠,你居然还记得妈嬷我,妈嬷真的太开心了!”

    小悠悠在妈嬷怀中拱来拱去,听到妈嬷在说话,她仰起小脑袋,突然贴近妈嬷的脸颊,“啵啵”亲香了妈嬷好几口,然后依赖地搂住妈嬷的脖子,在她耳边“咿呀咿呀”地嘟嘟囔囔了一堆话,也不知道这个小人精在说些什么,说完,还在妈嬷面前手舞足蹈了一通。

    三夫人摸了摸小悠悠毛茸茸的小脑袋,又亲了亲她粉嫩圆乎的小脸蛋,点点头郑重其事道:“妈嬷知道了,妈嬷会替你教训你额娘的。”

    其实小悠悠不是告状,舒舒可没有欺负小悠悠,但是三夫人今日进到圆明园,就是要好好教训下自己的女儿,她没想到舒舒不光是蠢笨如猪,还胆大包天到想要谋害万人之上的皇上。

    第95章 枯株朽木

    三夫人抱着小悠悠走进茹古涵今,在湖光山色与松杉蓊郁的交相掩映下,富有江南情调的亭台楼榭呈现在三夫人眼前,满是愁绪的三夫人还是被它的美所吸引,她不自禁赞美道:“真乃仙境也,处处是景,简直是美不胜收,要不是有人烟,我真以为是鬼斧神工,神仙居住的地方呢。”

    舒舒听着额娘夸赞,频频点头:“住在这里确实非常惬意,所以,额娘你就多住些时候吧。”说罢,舒舒溘然看了看额娘的身后,才想起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她有些不高兴地说道:“额娘,你怎么不让晟钧一同来圆明园呢?”

    闻言,三夫人微微斜睨了女儿一眼,没有理会,而是抱着小悠悠径直走到了韶景轩庭院,院中游廊下,今早刚刚挂上一个异常华丽宽绰的紫檀木绣眼雀笼,顶部还雕琢有“关公挂印封金”的故事,笼子内饰亦是精细雅致,里面有缩小版的鸟巢、鸟食罐、盛水槽等等,还有鸟儿活动跳跃的黄铜抓、紫藤杠等。

    这只雀笼是昨日皇帝派人送来的,虽然他这个一国之君在茹古涵今吃了闭门羹,但并没有强势地硬闯进茹古涵今,只因舒舒让人到九洲清晏递了一封信,信中明明白白地告知皇上:本人冬果尔舒舒,因为夏季炎热,贪吃冷饮,造成肠胃不适,无法侍寝,待到秋来九月八,必定与君来相见。

    皇上看着这文理不通的书信内容,实在琢磨不出舒舒又是来哪一出。但皇帝这些时日确实是政务繁忙,不能拨冗到茹古涵今一探究竟,只能日日在用膳时间,抽空嘱咐几句,让人送些新造新得的雅玩趣物到茹古涵今。

    让皇帝焦头烂额、无暇他顾的,只能是百姓民生之事,今年入夏以来,御案上却罕见地没有了往年各地的旱情奏报,要知道夏季是农田作物旺盛生长需要水分最多的季节,稍微持续数日不下雨,就会引起降水缺乏,从而严重影响作物产量,即使张时彧发明了“破云追雨”的方法,到底是杯水车薪,且铸造的斗天炮数量并不多,无法普及到各府县。

    “掐脖旱”这是一个王朝要保持风调雨顺,永恒要应对的难题,皇上犹记得先帝爷在位期间,每到夏日,便因苦夏毫无饮食之欲,不只是因为暑热折腾,还有那堆积如山的各地旱情奏折,让强悍的皇阿玛都疲于处理对付。

    而今年上报的奏折中,满纸都是荒唐言,粉饰太平,歌颂盛世景象,说什么“妇稚欢愉,鸡犬闲适”、“处处村落,谷堆草垛蔽野遮眸,屯粮积草何足道哉”等等蒙蔽圣听的空话。

    务实清醒的雍正可不接受这样的假话连篇和无端歌颂,在批阅这些封让人火大的奏折时,皇帝甚至头脑一热,还想去微服私访,考察民情,但皇帝最终还是分派心腹手下到各地探查实情。

    有些地方确实只有一隅之地遭受到旱情,府县官员很快就倾力解决,遂没有一五一十奏报给皇帝真实的情况,就当做是无事发生,在年底能考核完美。对于这种奏报,皇上还是严厉地在朱批中进行责问,强调担任官员,务必为政以实,勿要粉饰虚词、称扬连篇。

    然则烷陵府的旱灾情况却异常严重,连续二十多日无一点雨水降临,土地因为暴旱而干裂,导致庄稼枯死晒死,在如此绝境之下,还闹起了令人恐慌的蝗灾,老百姓民不聊生,最终爆发民怨,发起了一场动乱,而这些事情都被烷陵府的一众官员隐瞒得死死的,其中为首的正是布政使石文焯。

    雍正虽然没有去过烷陵府,对该地的情况却非常了解,石文焯的奏报却大言不惭写道:烷陵府无旱灾,且丰收在望,这都要归功皇上敬天爱民,才有如此太平盛象。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虚假,雍正皇帝明察秋毫,当即派人探查,在获悉情况后,迅即指派田文镜和马尔塞,带着“斗天炮”和救灾物资前往烷陵府,解决老百姓遭受的旱灾之苦。

    皇上对这次烷陵府旱情的欺瞒遮掩,除了滔天愤怒,还有深深的自责,这次事情皇上亦是难辞其咎,他明知道石文焯是碌碌庸才,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却还是让他耽于尸位素餐中的一员。

    原来,石文焯早在去年烷陵府的贡生罢考事件中,就犯了严重错误,但他的大儿子石礼哈,在平定荇海府的郭罗克等藏族势力叛乱中立下赫赫之功,然而小儿子却在这次叛乱中以身殉职,皇上体恤石文焯失去儿子,又因石礼哈有功,最后推恩于石文焯,没有对他革职查办。许是因为石文焯知道自己已经遭到皇帝厌恶,虽然去年逃过一劫,但是今岁的大旱,石文焯害怕自己罪责难逃,甚至有可能性命不保,因此他只能撒下一个弥天大谎。

    “咕咕……啾啾……”一道清脆悦耳的莺啼鸟啭声传至勤政亲贤大殿中,皇帝这几日都待在这里,进行御门听政和处理日常政务,听到鸟鸣,皇上信步走到殿前院落中,这里往常是清幽雅静,无一丝噪杂的声响。

    皇上凝目远视庭院的秀木佳荫处,只见郁郁葱葱中有一座圆攒尖亭子,亭中挂着一个红木镶回字形白玉雀笼,笼子外被罩了一层靛蓝色笼衣。

    苏培盛侍立在一旁,满脸的惴惴不安,他也跟着遥望那座亭子,按理说鸟笼子被绸布隔绝着,鸟鸣声不至于会吵到皇上,没想到今日会这样大声,也不知是不是鸟儿受到了什么惊吓,苏培盛愁眉苦脸地想着,暗暗祈祷皇上不要动怒。

    就在苏培盛心慌慌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皇上温醇清越的声音,只听皇上扬声道:“苏培盛,把那鸟笼子给朕提过来,朕给它喂喂食。”

    ********

    同一时间,依然是在茹古涵今,不一样的鸟笼外形但里面关着同样品种鸟儿的笼子,在小悠悠的叫唤中,被宫人摘了下来,放在庭院中的石桌上,以供五公主观赏。

    小悠悠看着鸟儿非常兴奋,在三夫人怀里扭来扭去,她伸出小胖手挣扎着靠近笼子,想要摸摸好看的鸟儿。舒舒见额娘实在抱不住小胖妞了,连忙叫人在石桌上铺了一个鹅羽垫子,让小悠悠坐在上头,三夫人则站在小悠悠后面让她倚靠着,不然小悠悠坐不稳。

    三夫人盯着笼子中的两只鸟儿,赤红色的小嘴,鲜绿色的羽翼,色彩绮丽,羽衣华美,体型玲珑,歌声动听,最稀罕的是两只鸟儿成双成对,在互相给对方舔整羽毛。瞧了半天,三夫人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鸟,她这般想着即刻问出声:“这鸟真好看,性情看着也很温顺,是什么鸟啊?”

    舒舒没应声,身旁的锦年见状,嘻嘻笑道:“三夫人,这是红嘴绿观音,又名‘七彩相思鸟’,是皇上送过来给主子的。奴婢听说,相思鸟啊是爱情坚贞不渝的象征,喜欢成对在一起活动,就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一样,常常腻歪在一起,比翼双飞、形影相随。”锦年说着说着,用两根手指比了个成双成对的手势。

    突然一阵脆生生的鸟鸣声响起,“啾啾……嘤嘤……”小悠悠嘟着小嘴巴,居然也跟着相思鸟发出鸟啭声,还挺像模像样的,如果不去看小悠悠,众人还真以为就是笼子中的相思鸟叫的。

    “哎呀,我的外孙女真是厉害,学得真像!”三夫人啧啧称赞道,不吝于表现出对小悠悠的喜爱之情。

    小悠悠仿佛听懂了郭罗妈嬷的夸奖话语般,玉雪可爱的脸上漾起更加灿烂的笑容,小脑袋高高昂起,像是骄傲的小孔雀一样,有人欣赏,这下子小悠悠愈加热情十足了,她接着“啾啾…嘤嘤咕咕…”叫起来。

    舒舒怕女儿一直学相思鸟叫个不停,会伤害稚嫩的小嗓子,遂吩咐宫人拿来一罐玉米粒和一碗石榴籽。舒舒取了一点放在在小悠悠手中,小悠悠显然是还没有喂过小鸟的,看到如此鲜红嫩黄的食物,第一反应就想往自己嘴巴里塞。

    好在舒舒有在时刻提防着女儿,眼明手快地阻止了小悠悠吃玉米和石榴,接着她柔声细语道:“悠悠你看,这些是给小鸟儿吃的,你看额娘把玉米放到这里,瞧,小鸟过来吃了。”

    小悠悠的圆眼睛中带着些惋惜,她略略不舍地学着额娘,捻起一粒石榴籽,小手一挥舞,竟然精准地抛到笼子中的鸟食罐里,不等相思鸟来吃,她就嗖嗖接二连三地抛出手中的玉米粒和石榴籽。

    小悠悠兴致勃勃地挥舞着,每一粒都落到了鸟食罐里,大概是获得了乐趣,这时候小悠悠也不可惜她不能吃玉米和石榴了,她不停歇地抛着,“咯咯”笑个不停,欢乐活泼的样子感染周围的人,舒舒也跟着女儿哈哈笑着。

    直到三夫人让锦年替代她扶着五公主。三夫人则拽了拽舒舒的衣袖,只听三夫人压低音量道:“你跟额娘进来,额娘有话问你。”三夫人说完,又向锦思招了招手,让锦思一同离开。

    舒舒看着额娘脸色凝重的样子,有些莫名,她一头雾水,一边跟在额娘身后走着,一边内心暗暗思忖:难道是家里那个阿玛的妾室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还是小弟晟钧出了问题?她明明前几日写信给额娘,是邀请额娘和晟钧一起来圆明园游玩,没想到额娘就独自一人进了圆明园。

    三人走到宽阔幽静的寝殿前,三夫人先让舒舒走进去,继而沉声叮嘱锦思在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说罢,她快速步入寝殿,然后转身将殿门阖上。

    三夫人直接攥住舒舒的手腕,拉着她来到最里面的内室,舒舒一脸懵懵的,任由额娘拽着她坐到床榻上,“额娘,冬果尔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啊?你这么神神秘秘。”

    “都大祸临头了,你怎么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三夫人鼻息微重,疾言厉色道,但她还是记得不敢高声,语气虽沉重,但声音很小声,只面前的舒舒听得见。

    “啊?”舒舒纳闷地看着额娘,完全不明白她说“大祸临头”是什么祸,难道是阿玛犯了要砍头的大罪?

    三夫人脸色遽然变得更黑沉,她眉头紧皱,强忍着内心的惊慌:“你寄来的那瓶药物是从哪里得来的?”三夫人紧紧盯着舒舒坦然的脸庞,心底更加的揪心。

    舒舒淡淡回答道:“是贵妃给我的。”她看着额娘越来越沉重的脸,此刻也产生了些许不安,她喋喋不休地发出疑惑:“那药物有什么问题吗?贵妃说过这‘从一而终’就是个简单的绝育药,不会伤害身体的。对了额娘,你给外头大夫检查了吗?是什么情况啊?难道它是毒药,贵妃是在骗我?”

    “简单?就是个绝育药?”舒舒说得是如此云淡风轻,好像这绝育药只是普普通通的药物,可三夫人却听得愈加头疼,浑身上下都因为女儿的话感到栗栗颤抖,幸亏是坐在床上,不然三夫人绝对会瘫软在地上。

    三夫人用手指戳了戳女儿的脑袋,摇头叹气道:“你真的要气死额娘我啊,贵妃是什么样人?有没有骗你?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贵妃是不怀好意的。”

    前几日三夫人收到舒舒的家信还有一堆赏赐,原本还欣喜非常,直到在信中看到舒舒写道,送来的君山毛尖茶罐中藏有一瓶药物,让她去找外面可靠的大夫辨别药物成分及是否会伤害身体。

    而舒舒怕额娘不明白自己要做的事,还特地写了一张纸条封在细铜管里,然后和药瓶一起埋藏在茶罐中,信中舒舒将这瓶药物的绝育作用以及是要给皇帝服用,都跟额娘据实已告,只是没说是贵妃给的“从一而终”药物。

    三夫人踌躇了一个晚上,还是暗中去了鸿胪寺主簿樊大人的家中,他的妻子姚姑不仅医术精湛,还精通各种药理,最重要的是姚姑曾经在启祥宫里住了一个多月,为了等待那时还是顺嫔娘娘的舒舒平安生育龙嗣,当时舒舒很顺利诞下五公主,所以姚姑就无“用武之地”。

    期间三夫人和姚姑一见如故,成为了莫逆之交,而姚姑只有一个如花似玉、将要长成的女儿,小姑娘名字叫作樊月翊。

    第96章 光彩宝色

    当时在紫禁城的启祥宫里,相知恨晚的三夫人和姚姑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两人还私下商量了晟钧和小姑娘的娃娃亲,虽然姚姑的女儿比晟钧还大上两岁,但三夫人却无所谓年龄之差。后来出了紫禁城,三夫人和姚姑就时常来往,还借着去寺庙祈福,让小晟钧和小月翊悄悄见了面。

    小晟钧和小月翊皆是娇惯长大,还尽是孩童心性,见了面只当是多了一个玩伴,姐姐弟弟的相处着,两方父母亦是不着急,就让他们慢慢相处着,等过个五六年再来正式商讨这对小儿女的婚事。

    收到舒舒的信后,三夫人就去了樊府,将那瓶“从一而终”药物给了姚姑,姚姑瞧着三夫人脸色沉重的样子,立即把身边伺候的下人打发走,然后带着三夫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药庐。

    在经过整整两个时辰后,姚姑用尝、看、嗅、试等诸法,仔仔细细辨别了药物的成分及药效,饶是见多识广的姚姑也不免感到震惊,她听过各式各样或残忍或温和的绝育方法,除了太监不可逆转的阉割,用在男子身上无法挽回的绝育药物她还从来没有见过。

    半晌见姚姑都没有言语,不消说,光是觑着她变得极难看的脸色,三夫人就心知肚明,女儿信中的内容不是开玩笑的,舒舒是真的有那样骇人听闻的想法。

    于是,待三夫人进了圆明园,和小悠悠亲热了一会儿,三夫人就迫不及待地拽着舒舒进到寂然的寝室,她要剖开女儿的脑子,好好看看里面是不是塞满一堆草。

    舒舒乖顺地依偎在额娘身边,三夫人瞄了女儿一眼,重重叹了一口气,她捏着女儿软乎乎的手心,微微苦笑,抖落出自己难以置信的疑惑:“舒舒,你是真的要让皇上绝育吗?跟额娘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听着额娘诧异的问话,舒舒眼波流转,浑若无事般应道:“当然不是啦,女儿哪有那样的胆子敢给万岁爷下药,不过是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起了一丝好奇心罢了。”

    见额娘犹自不相信她的这番话,舒舒敛着黑如鸦羽的纤长眼睫,避开额娘紧盯的视线,伸出手反握住额娘略微冰凉的手掌,笑盈盈地安抚道:“额娘你放心,你要是不信女儿的话,你把药瓶还给我,我现在就把它‘毁尸灭迹’,让它永不见天日。”

    三夫人心里还是一团乱,她深吸一口气,方才不紧不慢地道出:“还用你说,这东西我压根就不敢再带进圆明园,额娘早就叫姚姑扔到火炉子里销毁了。”

    闻言,舒舒蒲扇似的眼睫轻眨了眨,俏脸不动声色道:“额娘,那姚姑是否有鉴别出药物的毒性?还是它只有绝育的作用?”

    “呃,应该不是毒药,姚姑还直接服用了一颗,后面也只说是男子绝嗣的药物。”三夫人有些迟疑的回答道。

    话落,三夫人顿了顿,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啊真是好奇心害死猫,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蠢事了。还有那个不安好心的贵妃,你尽量不要与她有交集,就是其她妃嫔,熹妃、裕妃那些皇帝的女人,你都不要和她们推心置腹,维持表面之交就好。”

    舒舒点点头,随即撒娇似的抱住额娘的胳膊,仰起脑袋满脸的真挚恳切:“额娘,是舒舒不好,让你担惊受怕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做这样的蠢笨之事了。”

    三夫人总算能深吁了一口气,她忐忑不定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紧绷的面容也渐渐有些松弛,她抬了抬眼帘,徐徐说道:“好,你一定谨记额娘刚刚说的话,在后宫要独善其身,方能明哲保身啊!”

    “嗯嗯。”舒舒郑重颔首,脸上扬起纯净天真的笑容,无辜的样子看起来比小悠悠还要来得乖巧。

    高悬的心终于落定,三夫人急急忙忙地离开寝殿,去陪伴她惦念已久的可爱外孙女。

    等额娘走后,舒舒从床尾的螺钿嵌四季平安柜子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绿釉药瓶,原来贵妃送过来的“从一而终”药丸是满满一大瓶,舒舒当时另外分了一些装进青瓷药瓶中,送去额娘那里。

    “唉……”舒舒再一次感叹自己无办事得利的忠心手下,茹古涵今的林总管、启祥宫的陈总管虽是精明能干,但这样的药物,舒舒也不放心让他们去办,只能拜托额娘,却没想到额娘是这样的反应。

    不过,她的计划会照常进行的。舒舒攥着手中的绿釉药瓶,暗搓搓思量着,她是绝对不会放弃她的想法。

    ********

    时光匆匆,日子过得很快,就像一只正在奔腾的野马,在眼前转瞬即逝。三夫人在圆明园待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在六月末也就是鬼月前就回冬果尔府了,圆明园虽是人间仙境,还是比不上冬果尔府中生活自在,更何况三夫人也放心不下家里的小儿子。

    又过了几天,这日一大早,舒舒依旧如往常一样,步行到女儿寝宫陪女儿玩耍。此时宽敞华丽的公主寝殿内,五公主早已睡醒,正坐在地上玩耍。在寝殿中央是舒舒特地吩咐宫人围的一块空地,最下面铺着隔断毡,然后在放上类似榻榻米的紫荆藤席,周围都是可以倚靠的软垫。

    安谧的殿中并没有熏檀香沉香之类的,而是在四角摆放了一碟碟成熟的佛手柑和新鲜的枸橼子,还有数十盆驱蚊虫的天竺葵和茉莉花,殿中除了弥漫着浓郁的果香味还有淡淡的花木清香。

    小悠悠最喜欢坐在围栏里面玩耍,早上醒来她就自己一个人靠在角落里,两手各抓着一只自行虎,“笃笃”地跑着,她的皇阿玛信守诺言,还真给小悠悠送来了好几只亲手制作的自行虎。

    玩着玩着,突然小悠悠睁大一双黑玛瑙似的圆眼睛,原来她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了,是额娘,小悠悠立马丢掉手中的自行虎。

    舒舒一进来,就见小悠悠热情洋溢地伸出藕节一样的小胖手,雀跃地叫唤着:“咿呀……嘛么嘛……”。

    小悠悠还不会爬,此刻只能匍匐在藤席上,像只小兔子似的一蹬一蹬,好不容易才挪出一小段距离。

    听着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舒舒一颗做妈妈的心都要融化了。她亦是热情十足地和女儿打招呼:“悠悠,额娘来了,额娘好想你啊。”话音刚落,舒舒就脱掉鞋子,跨过围栏,欢快地蹦到女儿身边,把小悠悠抱到自己怀里,亲香了她粉嫩嫩的脸蛋好几口,小悠悠也把自己的胖脸蛋紧紧贴着额娘的脸蹭来蹭去,母女俩亲亲热热的。

    见女儿对自行虎不感兴趣了,舒舒拿起一只牛皮拨浪鼓,对着小悠悠直摇晃,拨浪鼓两侧缀有弹丸,在转动时发出“砰砰”的清脆响声。

    舒舒一边摇晃,一边往前爬,吸引着身后的小悠悠跟着挪动,小悠悠挪一会儿就暂停一会儿,停下来的时候,她的小脑袋也跟着拨浪鼓的节奏左摇右晃,真是格外得活泼。

    就在母女俩其乐融融时,殿外传来司记姑姑任彤菲清朗的声音:“主子,熹妃娘娘刚派人送来一封邀请帖,说是熹妃娘娘在‘西峰秀色’置办了乞巧夜宴,邀请各宫主子一同去参加筵会,以赏节序。”

    乞巧夜宴,舒舒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听着还蛮好玩的节日。她扬声道:“锦思,请任姑姑进来。”话毕,她把手中的拨浪鼓递给早已伸出手接着的小悠悠。

    舒舒慢吞吞地踏出围栏,穿好鞋子,款步来到花厅,任姑姑已在下首等着,见主子到来,她连忙福了福身:“主子安好。”说罢,就将邀请帖呈给主子。

    舒舒展开帖子快速浏览了下,见上面写着:七夕巧筵,备茗肴陈设于西峰秀色,邀茹古涵今主人及一众黄花娇娥,在戌时二刻穿扮新衣前来共贺,为西峰秀色再添荣幸光彩。

    七夕?舒舒第一印象就是它是个情人节。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七夕节和牛郎织女千古流传的故事相连,两人相知相恋相思的悲剧爱情,只能在七夕这一天,在喜鹊的帮助下,搭成鹊桥让两人相会,所以这天就演变成了具有浪漫色彩的情人节。

    啊……自己还没有过过情人节呢!舒舒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好像这天男朋友会送女朋友巧克力和玫瑰花,再去西西图澜娅餐厅吃一顿昂贵的牛排套餐。那万岁爷算是她的情人吗?如果在现代,她是胤禛见不得光的情人吧。

    “主子,明日您要赴宴吗?还有主子身边的锦思、锦年、彩辰等姑娘?”任姑姑恭敬地问道,打断了舒舒漫无边际的万千思绪。

    舒舒微微颔首,笑吟吟道:“劳烦姑姑去回复送帖子的人,就说本宫和锦思几个都会按时欣然赴约。对了,任姑姑,你也一同前往吧?”熹妃的帖子上,有注明了邀请所有云英未嫁的姑娘前去参加,任姑姑至今也还是未婚。

    “奴婢就不去凑这热闹,奴婢先在这里祝主子和几位姑娘玩得开心。”任姑姑温声应道,秀雅的面庞难得泛起一缕浅浅的笑意。

    “嗯。”舒舒倒也没有强求,她轻轻挥挥手让任姑姑自去,接着随意地把邀请帖扔到桌上,心想七夕这日子正好,恰逢她昨天月事刚来完,不然她还提不起精神前去赴宴。

    ********

    月波清霁,星榆点缀。七夕这夜,舒舒装扮一新,又精心修饰了容颜,端正的发髻上只斜插着一对金嵌珊瑚桃蝠双喜簪和一支红梅衔珠七色水晶宝簪,不过在发尾别致地点缀了几朵质地轻软、洁白细腻的通草花。

    舒舒玲珑曼妙的身躯裹着一件青织金妆花如意纹云烟纱衣,颜色倒是含蓄温婉,但她娇艳至极的美貌却无法收敛,在澄亮明净的月辉下,昳丽娇媚的轮廓仿佛被镀上一层银霜似的的光边,莹白无暇的肌肤白到几欲透明,美得宛若瑶池仙子下凡。

    茹古涵今除了舒舒,还有数十个小姑娘一同去参加乞巧盛宴,专属于女儿家的大节日。舒舒微微含笑凝视着锦思锦年等小姑娘,她们皆穿上自己最华贵最好看的衣裳,人人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翘首企盼地站在主子身旁,等着马车载她们前往西峰秀色。

    西峰秀色位于圆明园的福海西北处,距离茹古涵今较远,最短暂便捷的交通工具是乘坐游船过去,但舒舒想着夜色深黑如墨,广阔的湖水有可能暗藏不平静,遂临时改主意,让林总管安排马车前往。

    第97章 红飞翠舞

    池影澄清,遥峰入境,西峰秀色正是应用借景手法,将西山的苍翠美景融入其中。更有来自西峰的高水瀑布飞珠溅玉,让观者仿佛置身于庐山中,亲身感触“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气势。

    没过多久,马车的辘辘声渐渐停缓,浩浩荡荡的茹古涵今一簇人下了马车,来到了西峰秀色的主建筑——含韵斋,斋前是一座开阔亮堂的临水敞厅,建有护栏围护,西望是起伏多姿的“小匡庐”秀色,东边则可以凭栏欣赏波光粼粼的映月湖水。

    清风徐徐,七夕的上弦月就像一弯蛾眉,璀璨地挂在夜空中,据说这样不圆满的月亮即便有残缺,却能给人们带来无限遐想和美好,因为月亮会慢慢地圆回来,它寄托着期冀的曙光,人们终将会迎来至善至美的幸福。

    舒舒被茹古涵今的所有小姑娘簇拥着下了马车,由几位嬷嬷带路被迎进西峰秀色。此时广阔的临水敞厅被布置地十分应景,已搭起精致绚丽的三座彩棚,点缀着鸾凤造型,真可谓是巧夺天工。只见灯火通明的彩棚下摆设了长长的香案及各色酒果,周围环绕着数百盆玉兰花、万寿菊、夜来香等,花气袭人,宛若进入了众香国里。

    “妹妹,今儿你又来迟了,待会必罚你三杯,妹妹可不许耍赖。”舒舒才刚踏进敞厅,就听得一道带着笑意的爽朗声音,原来是裕妃挽着熹妃的手臂款步走近。

    熹妃笑得十足温婉:“云怡你可不要吓走顺妹妹。”她眉眼间亲切无比,对着舒舒说道:“想必是五公主缠着额娘,不让你出来吧?”

    舒舒潋滟的眼波盈盈流转,脆生生说道:“是啊,就如姐姐说的,我好不容易哄好小家伙。”说罢,她看向裕妃,眼里流露出几分娇憨:“裕妃姐姐,你们准备的是什么佳酿,若是好喝的话,妹妹不介意多喝几杯。”

    这话一出,裕妃熹妃没说什么,舒舒身后的锦思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锦思深知主子的酒量,因此她低声劝道:“主子,这酒你可不能多喝啊,浅浅尝几口就好,”

    “哎呀锦思,你主子比起你可要豪爽多了。”裕妃一脸哂笑,她顿了顿,走到舒舒身边挽住舒舒的胳膊,继续开腔道:“不过顺妹妹你不用怕,你家锦思今儿晚上管不了你,今夜主仆情深的你们俩可是要被拆散的。”

    熹妃亦是满脸堆笑,跟着附和道:“是啊,顺妹妹今晚和我们一样都是旁观者。”话落,她扬了扬脸,挥手示意一位大宫女装扮的女子过来:“立芳,还擎等着做什么?赶快把锦思、锦年这些姑娘安排到你们席面上去。”

    原来今晚各宫殿的侍女们才是主角,三座高矗彩棚形成近似“冂”字的排列,流光溢彩的彩棚下,横摆的席面是各宫娘娘的座位,左右两侧是一桌桌香案组成的筵席,宛若长龙一般,已经坐满各宫娘娘带来的侍女,一眼望过去,好一幅花团锦簇、群芳争艳的美好画面。

    舒舒甫一坐定,就见到鱼贯而出的嬷嬷们,今晚所有年轻姑娘们皆是惬意地享受着乞巧盛宴,不管是主子娘娘还是侍女们,都由嬷嬷们伺候,她们也很乐意,毕竟今晚的赏钱抵得了半个月的工钱。

    只见嬷嬷们手举红木托盘,纷纷走到侍女们那两桌,每个托盘上都摆放着好几只钧窑葡萄紫斗笠碗,侍女们则随意地从托盘上捧走一只碗。

    舒舒那双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她遥看锦思她们的席面已经摆着一只只酒盏了,怎么还另外送上一碗碗酒水。她侧首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裕妃,怔怔问道:“嬷嬷们送的是酒水吧,今晚是要让她们不醉不归吗?”

    谁知裕妃听了,微微诧异道:“妹妹在闺中时,未曾丢巧针过吗?”她看舒舒摇了摇头,便好心解惑道:“她们现在是在‘浮针试巧’,那碗里装的不是酒水,而是一半井水一半雨水,经过白日里的阳光曝晒后,水面就能产生一层薄膜。等夜晚月亮出来后,绣花针投入碗中,就会浮在上面,这时就能看到水底的针影,这些影子或是花朵、或是云状、更或者是鸟兽的影子,这样有形态的针影,便是‘乞得巧’,而其它不成形或者难看的针影,便表示丢针的女子是个手拙的。”

    听完裕妃的解释,舒舒嘻嘻笑道:“我想啊,这些必定不怎么准,哪有凭丢针的影子,就能判定女子的手巧不巧,我就是个手笨的,丢针会浮现‘乞得巧’足足有一半的可能性啊!”

    闻言,裕妃扑哧一笑:“顺妹妹,乞巧可不只是丢针哦,待会还有其它的呢。”她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看向坐在对面的熹妃,继而朗声提议道:“就单单是乞巧未免庸常,不如我们大家伙凑个彩头,让她们比拼比拼谁是最巧的。”

    “好啊好啊!”舒舒重重点头,表示强烈赞成这个提议。

    熹妃也表示赞同,她环视了一圈,唇边勾起一缕浅浅的笑意:“依我看,我们就一人出一个彩头。今夜来的姐妹共有十四位,宫女们大概有两百人左右,也就是十四个宫女中就有一个能获得彩头。”

    十四位?舒舒的视线往其她妃嫔梭巡了一下,才发现来圆明园的妃嫔,除了贵妃娘娘其她人都来参加这七夕筵席了。等熹妃讲完,舒舒立即发出疑问:“贵妃没来吗?”

    熹妃瞄了舒舒一眼,伸手拢了会头发,方才淡淡应道:“贵妃说她身体不适,就婉拒邀请了。”话音刚落,熹妃直接在发髻后摸索着取下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步摇,笑吟吟说道:“我先来献一个彩头。”有机灵的嬷嬷赶紧在熹妃娘娘面前,呈上一张铺了暗花红绸的托盘,熹妃顺手将步摇放入托盘中。

    嬷嬷又举起托盘来到齐妃娘娘身侧,齐妃扬了扬细长明媚的凤眼,只见她高高抬起手,华丽的袖子瞬间滑落,露出的雪白手腕上戴着两只镯子,一只是颜色浓艳纯正、清透莹然的帝王紫翡翠手镯,还有一只细腻通透的花开并蒂芙蓉白玉镯。

    两只手镯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不过帝王紫翡翠更加罕见,想都不用想,齐妃褪下手腕上的两只手镯,直接将戴在里面的白玉镯摆到托盘上。

    轮到裕妃,她像是有备而来,从衣兜中掏出一个香袋,然后打开香袋取出一串泛着柔和光泽的珍珠项链。到了舒舒,她想了想,把发髻后的一对金嵌珊瑚桃蝠双喜簪都摘下,摆放到托盘中。

    见状,熹妃唇角噙着抹温和的笑意,她轻声细语道:“顺妹妹,你这簪子虽不是无价之宝,但也是贵重无比,一支就足够了。”

    舒舒笑眯眯地应道:“妹妹想着,七夕亦是‘牵牛织女渡鹊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日子,我祈盼着她们这些小姑娘,嫁得郎君能让她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且这两只桃蝠双喜簪,要成双成对戴着才能讨个好彩头。”

    闻言,齐妃眼里溢出一丝毫无掩饰的嘲讽:“顺妃啊,照本宫看来,你怕是觉得一支金簪拿不出手,硬是要打肿脸,摘下两支吧,你看你头上,现在也就剩下一支水晶簪子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齐妃面上满是浓浓的戏谑之色。她刚说完,微含讥诮的目光落在了舒舒的乌黑发髻上,接着话里带刺道:“哎呀,原来你还有戴着通草花啊,啧啧……你也不嫌这假花寒碜。”

    舒舒一脸淡然道:“噢,你也觉得通草花寒碜啊,我原就不喜欢这些以假乱真的通草花。不过是万岁爷巴巴让人送来的,我想着就戴一次,算是答谢万岁爷的一番好意。”

    舒舒说毕,就不再理会愈听愈气愤填膺的齐妃,她伸出手举起桌上的白玉雕莲花纹酒杯,看向熹妃,一双杏眸澄澈灵动,语气笑盈盈道:“熹妃姐姐筹备这场筵席辛苦了,多谢您让妹妹能看到这么隆重别致的乞巧盛宴。”

    熹妃眼睫微敛,幽深的眼眸隐隐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怅然,随即也举起面前的酒杯,笑容满面道:“妹妹有所不知,姐姐只是奉命于太后娘娘,是她老人家拨了银两,说是趁着佳节,让圆明园的姑娘们都乐一乐。所以啊,妹妹更应该感谢太后娘娘才是。”

    说罢,熹妃倏然站起身,高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在场的妃嫔们一同举起酒杯,然后扬声道:“来,各位姐姐妹妹,我们来一起遥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岁岁喜乐。”

    众人一听,皆款款起身,恭恭敬敬齐声道:“臣妾(妾身)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岁岁喜乐!”随后,每个人都将白玉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落座后,其她妃嫔接着往托盘中献出了自己的彩头,没过一会儿,托盘中已呈现出一派的金光闪闪、璀璨夺目,无愧于帝王的女人。

    经过齐妃娘娘的一通冷嘲热讽后,剩下的妃嫔们纷纷拿出自己身上最金贵的首饰,就连新进宫的卫答应,还有一向不大方的方常在,都依依不舍地分别往托盘中放入一个红玛瑙镶金镯和赤金累丝玫瑰花钗。

    琳琅满目的托盘又被放回熹妃的面前,她打量着托盘中各式各样的华贵首饰,伸出手轻轻翻了翻,清丽的容颜上假假作出一副窘态:“呀,这么多光华夺目的彩头,本宫看得眼都花了。”

    她装作一脸无措的样子,继续说道:“不过还是要择选出最佳的彩头,裕妃妹妹,你的眼光最好,你来说说这些个首饰,哪个最出类拔萃,应该排在头等的?”

    裕妃的俏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的左右为难之色,她沉吟了下,缓缓开口道:“既然选不出最华贵的,依我看,不如就简单地按大小或者数量取胜吧,顺妹妹的一对珊瑚桃蝠双喜金簪,寓意好事成双、两情欢好,它们是最大的彩头,名副其实啊。”

    “至于次一等,当然是熹妃姐姐献出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步摇。正是因为有熹妃姐姐的功劳苦劳,才有这样的七夕热闹啊。”裕妃眉眼间皆是灿然的笑意。

    她顿了顿,漫不经心得说道:“齐妃姐姐年龄最长,资历最老,这次二等就是齐妃姐姐赏的白玉镯子。”裕妃刚说完,齐妃就皱起眉头,狠狠地盯着她怒斥道:“裕妃,你说谁年龄最长,资历最老,不会说话就闭紧嘴巴。”

    这时,作壁上观的舒舒呵呵笑了声,淡淡抛出一句奚落的话:“齐妃姐姐,我们尊重你还不好嘛?”说完,她又不紧不慢地开腔道:“那彩头第四名,就裕妃姐姐的珍珠项链吧。”

    说着,舒舒的容颜上漾起一缕明艳动人的微笑:“那一颗颗圆润匀称的珍珠就跟今夜的月亮一般,十分光彩照人呢,真是好看极了,希望我宫里的小姑娘们能把它捞到手。”

    “顺妃你……”齐妃一脸气冲冲,她刚想痛骂几句,就被熹妃骤然打断:“顺妹妹所言极是,那接下来彩头第五名,便是谦嫔的赤金累丝攒珠金玉项圈。”

    谦嫔高兴地站起身,一脸乐滋滋道:“熹妃姐姐真是慧眼独具啊,妹妹拿出的攒珠金玉项圈确实价格不菲。当然,还是比不上熹妃姐姐的红宝石双鸾步摇,妹妹亦是巴望着我宫里的丫头们能争到步摇。”

    第98章 如梦如醉

    西峰秀色里,场面一时间很是欢洽融和,熹妃、裕妃还有舒舒继续排着其它名次的彩头,谁都没有理会怒容满面的齐妃娘娘,齐妃气哼哼了好一会儿,方才一脸讪讪然地自斟自饮起来。

    这时候,两侧的筵席不断传来侍女们的欢呼声还有懊恼声,原来她们都已经纷纷往碗里抛掷了手中的绣花针,大多数都是高兴的结果,水底的针影都很巧妙。只有少数的针影不呈现形状,或者跟棒槌一样,得到此结果的侍女们,也只能含泪接受自己是个手脚笨拙的人。

    “浮针试巧”后,少部分侍女被淘汰,其她侍女们则接着进行穿针比赛,每个侍女手捻着一根七夕绣花针,顾名思义,七夕针有七个针洞,侍女们要将七条五彩丝穿引到七个针洞里,然后再将垂下来的五彩丝分成两缕,系成一个蝴蝶结。

    侍女们除了完成速度要快,蝴蝶结也要系得美丽大方。如果说第一场比拼有运气的成分,那这场穿针比赛则完完全全地考验出姑娘们的绣技,是灵巧还是不灵巧。

    通过两场比赛后,最终赢者约有六十人左右,接下来她们还要进行一场比拼,那就是制作“乞巧果子”,又称为面塑。伺候的嬷嬷们在她们前面放置了一个香炉,然后插上十炷香,等其中一炷香燃烧到一半,那比赛就结束。

    时间非常紧迫,这六十个左右的侍女背对着娘娘们,开始争分夺秒地用涂成各种颜色后的面团,捏成各式各样的形状。

    舒舒坐在桌旁,懒懒得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侍女们积极专注的背影,她瞧着这些背影有许多个很是熟悉,哦,是锦思、锦年、彩星几个。

    “顺妹妹,你的眼神和表情甚是奇怪啊?”一旁的裕妃溘然出声,她靠近舒舒,笑容满面地压低音量:“好像是一位慈爱的老母亲,在看自己即将要出嫁的女儿。”

    听着裕妃这话,舒舒脸色漾起一丝尴尬之色,她刚刚确实是陡然觉得自己像只老母鸡,带领小鸡们来参战,没想到她这副样子落在裕妃眼里,瞬间成为一位老母亲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生下女儿后,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心态一下子变得好沧桑,会不由自主地神神叨叨,想一堆有的没的,裕姐姐会这样吗?”舒舒眯起清澈明亮的眼睛,有些迷茫地说道。

    闻言,裕妃一脸感同身受的样子,她顿了顿,平静地应道:“当母亲的都一样,生孩子后会发生很大的改变。妹妹不必忧愁,也不要去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对了。”

    “嗯嗯,我明白。”舒舒点点头,随即给自己倒了一杯金茎露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她边品茗着绵柔醇香的酒水,边无聊地伸出手拨了拨桌案上摆放的“水上浮”玩具。

    桌面上有七八只宽口的青釉莲瓣龙纹钵,盛了半满的清水,钵里面放了几朵盈盈欲滴、风姿绰约的碗莲,碗莲旁边蹲着手捧莲叶的瓷娃娃,充满雅致趣味。

    龙纹钵里还漂浮着用黄蜡铸成的鸳鸯和鹭鸶,被称作“水上浮”。它们被涂以彩画,饰以金缕,小巧玲珑的“水上浮”能够一直浮在水面上,不会下沉。所以无论舒舒怎么拨弄,鸳鸯和鹭鸶还是很快就浮起来,跟现代的不倒翁很是相似。

    月光融融,清辉遍洒,夏末的夜风徐徐袭来,顿时让人感觉到惬意凉爽。在娘娘们吃吃喝喝中,侍女们的比赛很快就到了尾声,在半炷香后,一个嬷嬷敲了三声锣,不管是做完乞巧果子的、还是没做完的,侍女们都要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站离桌子。

    接着嬷嬷们迅速地把做好的乞巧果子收了上来,然后放到娘娘的桌子上,由主子们评选出哪些乞巧果子做得最精巧细致、最栩栩如生。

    看着嬷嬷们把乞巧果子端过来,舒舒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这才花费15分钟的时间,用面团能做出多好看的东西啊。她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眼神随意地瞥了一眼桌上的乞巧果子。

    霍然间,舒舒被震惊到了,这些果子做得也太好看了吧,一个个宛若鲜灵的活物般,目之所及,有威风凛凛的狮子、老虎等猛兽,美轮美奂的凤凰、孔雀等,还有憨态可掬的胖玩玩抱着锦鲤。

    最奇妙的是那十分应景、形神兼备的“鹊桥相会”,面团做的喜鹊,搭成了一座桥,拱起的桥面两旁是正要聚首的牛郎织女,连两人因相拥而喜泣的面部表情,都被生动地刻画了出来。

    熹妃看着这些慧心巧思的佳作,唇边泛起一抹欣悦又窘然的笑意:“这些小姑娘都是心灵手敏之人,刚刚好不容易排好彩头的名次,现在又要选出最佳的乞巧果子,亦复是个大难题啊。”

    舒舒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澄澈的眼底泛出熠熠光芒,她朗声道:“熹妃姐姐,既然这些乞巧果子我们皆不知是谁制作的,那我们也用不记名的方式,投票选出结果。”

    熹妃一听,登时觉得舒舒说的方法相当适合,不然大家各执己见,老半天也商榷不出结果来,尤其是倨傲的齐妃,最喜欢和别人作对,你说甲好,她一定要说乙好,针锋相对个没完没了。

    虽然有六十左右的侍女们比赛,但收上来完整做好的乞巧果子只有三十九个,于是熹妃吩咐嬷嬷们将这些果子排着两列,从左列开始,按排列次序贴上写好编号的纸条。然后娘娘们则在泥金纸笺上,书写出自己认为好看的五个乞巧果子,这五个果子也要先进行排列,最好看的那个当然是一个“正”字,第五个则只有一横。

    不到片刻,娘娘们都在泥金纸笺上写好了排列名次,折叠好交给嬷嬷,嬷嬷们将它们打乱后,开始用竹木筹进行统计,数量排在十五名前的都能获得彩头,最后不出所料,“鹊桥相会”得了头等。

    但出乎舒舒意料的是,“鹊桥相会”居然是锦思做成的,还有锦年竟然也凭借着“玉兔驮仙桃”取得了第四名。这结果令舒舒心花怒放,她雀跃地飞奔过去,完全没有了一宫娘娘的端庄优雅,拉着锦思锦年两人的手,三人拥抱在一起蹦蹦跳跳。

    随后,舒舒亲自将自己那对金嵌珊瑚桃蝠双喜簪,小心翼翼地插在锦思的发髻上,锦思挽了个简单素雅的发髻,除了几朵银翠珠花点缀,便只簪着一支镂空雕菊花纹水晶钗,在戴上那对桃蝠双喜簪后,顿时增添了一缕华贵雍容的风采。

    “真好看!”舒舒轻轻抚了抚面前锦思的发髻,真挚地赞美道。看着眼前锦瑟年华、如鲜花般美好的锦思,舒舒蓦然间想起了曾经深刻难忘的一幕,那时候她刚来到这个陌生的清朝世界,她睁开眼睛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令她倍感安心的锦思。

    舒舒不过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一会儿就被人骤然打断,“主子,主子,还有奴婢呢,您可不能偏心锦思,只给她戴簪子。”舒舒身旁的锦年娇声地说出自己的不平。

    “我就是偏心锦思,哈哈。”舒舒笑吟吟道,看着锦年因为她的话变得委屈的脸,舒舒笑得更加大声,不过在笑过后,她还是去拿了裕妃贡献出的彩头,是一条雅致柔美的珍珠项链,亲手给锦年戴上。

    此时的三人倒不像是主仆,亲亲热热的,这画面不免让其她宫女们看得有点歆羡和嫉妒,然而在场的其她主子,也只有顺妃娘娘是这样一朵奇葩,和宫女处的跟姐姐妹妹一样,其她主子能不打骂侍女们就已经是个好主子了。

    热热闹闹的斗巧过后,侍女们开始享受起美味珍馐、鲜果佳酿,获得彩头的侍女们纷纷被人敬起酒来,尤以锦思、锦年为最,所有侍女一拥而上,围在她们身边,那敬酒的架势一看就是要把两人给灌醉。

    而舒舒回到席面上,亦是招到其她娘娘们的劝酒,裕妃更是以自己的珍珠项链被舒舒的宫女夺得的理由,灌了舒舒好几杯酒水,舒舒心情欢畅,这时候皆是来者不拒,非常爽快地喝下一杯又一杯酒,完全忘记了自己不胜酒力的事实。

    ********

    皎皎空中月,月色清辉冷,苍松掩映下,朴实无华、清幽雅静的勤政亲贤洞明堂内,皇上坐在龙案之后,还在勤勤恳恳地批阅着奏折。

    不过一会儿,皇上就处理完一封折子,他合上折子把它放到龙案的左侧,那里已经堆叠了数十封奏折,他刚想拿起右侧未处理过的折子,就倏然又放回去。

    皇上从龙案后慢悠悠地踱步出来,他负着手走到开启的轩窗前,遥望着墨黑的夜色中,朦胧月光下的殿前幽深院落,在芳碧丛中,有剑石树立,峻峭挺拔。

    皇上沉默了半晌,低沉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幽静的大殿中响起:“今夜七夕,她们是在西峰秀色?”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不知皇上是不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发出疑问。御前太监们一向是以苏公公为马首是瞻,皇上如果是在问话的话,有苏公公在,都是由苏公公来回答。

    而殿中角落里侍立的苏培盛,此时正两眼放空地对着他面前不远处的一座鼎炉,霁蓝釉描金粉彩双燕耳的鼎炉雕刻着“海晏河清,四海昇平”的图案,最下面绘制着繁密富丽的莲叶,苏培盛百无聊赖地数完莲叶数量,就一直在恍惚出神,完全没有听到皇上的问话。

    大殿里静默了一瞬,皇上转头望向苏培盛,循着他的视线,也跟着看向那座鼎炉,只见有丝丝缕缕的乳白轻烟从镂空的顶盖上袅袅飘溢出,弥漫着缠绵不绝的清馨冷香。

    皇上这次直接指名道姓,他似笑非笑地又问道:“苏培盛,顺妃现在是在西峰秀色吗?”

    苏培盛猛不丁地一惊,他脑子里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顺妃娘娘现在是在西峰秀色。”话音刚落,他呼了一口气,又继续道:“顺妃娘娘是戌时二刻到达西峰秀色的,奴才和熹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筝芳打听了,今晚的乞巧宴会要持续到夜半时分。”

    皇上听到这样的回答,面色并没有产生一丝波澜。苏培盛暗暗抬眼窥觑着皇上的神情,内心揣摩着皇上的心思,直到他以为皇上只是随口问问的时候,方才听到皇上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备车。”

    第99章 畅叙幽情

    盛宴终究要散场,至夜半时分,灯火通明的西峰秀色终于酒阑宾散。宴会尾声,面面俱到的熹妃娘娘,吩咐嬷嬷们将葛花豆蔻汤呈上,略微解解众人的醉意。

    众人喝过解酒汤后,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开始出发各回各家。其中有一行是浩浩荡荡的马车,它们载着茹古涵今的主人和侍女们,一路轻车熟路地往茹古涵今的方向行驶去。

    最前方华丽雅致的马车里,有清透的凉风徐徐从车帘子缝隙中涌进来,乍然间,有几根纤细白嫩的女子手指搭在车厢边,然后使劲地要扒拉着轩窗上的纱帘。

    “我不要在这里,呜呜……地震了,我要出去,你们不要拦着我。”舒舒呜呜地叫嚷着,她急得都要哭了,锦思她们怎么非要把自己拽到这不停摇晃的小屋子里。

    锦思听着主子这话,一脸的无可奈何,她抱住主子要往车窗外不断探出的身子,柔声哄道:“主子,没有地震,你乖乖地闭上眼睛,躺下来就没事了。”

    喝醉酒的人莫名力气很大,即使马车内有锦思、彩辰、小铃三个人,都拦不住舒舒要下车的冲势,只听“扑通”一声,舒舒骤然推开阻拦她的人,钻出马车的帷裳,整个人歪歪斜斜地趴在车辕前,小腿试探着就要准备跳车。

    驾驶马车的太监被娘娘惊吓到,差点连手中的缰绳都甩开,好在两匹拉动车厢的骏马还是安安稳稳地踢踏着马蹄子,不过顺妃娘娘这是要干啥啊?

    锦思几个及时拽住了娘娘的脚腕,将娘娘挣扎的身子又拉进车厢内。舒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又回到摇晃的马车,她的两只手不管不顾地胡乱挥舞着:“呜哇……我要离开这里,你们快点让开。”

    看着主子哭闹不休的样子,锦思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重重叹了一口气,扬声道:“停车,停下车子。”

    “吁——”车夫迅即拽停缰绳,有些颠簸的马车在顷刻间停驻了下来,后头跟着的马车也紧接着停下。墨黑的夜幕下,宽阔御道上格外的寂静,远处重重叠叠的晦暗高山,隐约传来几声孤凄的鸟啼声。

    原本锦思只是想马车停在这里,等哄好主子睡着后,再驾驶马车回去。哪想到主子就是要离开马车,不得已,锦思几个只能搀扶着主子下了马车。

    虽是夏日的夜晚,但偶尔有微风拂来,不免感到有一丝凉意侵袭。锦思连忙吩咐小玲从车厢内取来披风,然后给主子披上,这过程三人好不容易艰难地合力完成,只因为主子……

    只见舒舒整个人踉踉跄跄的,一只手推拒着锦思几个,一只手举起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的描金荷叶纹茶盏,诗兴大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啊呜啊呜啊……”

    刚嚎叫完,舒舒又对着月亮,高高举着茶盏,大声呼喊道:“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得意须尽欢。”说完,舒舒举起茶盏来个一饮而尽,只可惜她拿着是空杯子,一滴酒水都没有。

    突然舒舒抓起茶盏盖住自己的眼眶,哇,变黑了,她又拿下来伸出舌头添了添杯沿,“唔,怎么没有酒?锦思,你快给我倒酒来。”见锦思老半天都不动,舒舒急得跺了跺脚,她娇声嚷嚷道:“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见状,锦思哄孩子似的安抚道:“主子,没有酒了,刚刚在西峰秀色,我们大家就已经把所有酒都喝光了。等回去茹古涵今,奴婢再给主子倒酒,好吗?”她边说着,边上前揽着主子,想哄她再坐上马车。

    “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喝酒。”舒舒不依不饶道,她嘟着一张小嘴,乌黑湿润的杏眸睁得更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一旁的彩辰转了转眼珠子,她旋即走到锦思身边,悄悄和锦思说了句。锦思听后点点头赞同她的做法,于是彩辰去车厢里取来装着热水的铜制水壶,先倒进一个茶碗里,再用另一个茶碗相互倒腾,没那么烫后,方才倒入一个精致小巧的茶壶。

    彩辰捧着这个充当“酒壶”的茶壶,急匆匆地溜到主子旁边,舒舒早已“嗷嗷待哺”地伸出自己的手,将茶盏举到彩辰面前,看着“酒水”渐渐倒入到茶盏中,舒舒心满意足地举到鼻尖,深深嗅闻了下,摇头晃脑道:“这酒真香啊,来,你们也一起喝,cheers!”

    啥切尔……丝?几人俱是面面相觑,神色疑惑,纳闷十足地看着主子,没有一个人动弹。

    “哼,你们都不跟我一起cheers!那我就举杯邀明月,再加上我的影子,我、月亮、影子,对……就有三个人了,我们一起喝酒,哈哈。”舒舒手心向上摇指着月亮,随后把酒水往高悬的月亮抛去,剩下一点洒到自己的影子上。

    锦思几人俱是两眼怔怔,茫然地盯着主子幼稚且荒唐的行为,一时间皆是静默无言……

    ********

    而在宫道的另一边,回去茹古涵今院落必定经过的岔路口,明黄色的御驾已在此等候多时,还是没有等来茹古涵今的主人经过。

    月色愈发朦胧,夜风拂面微寒,坐在车辕上的苏培盛裹紧身上的织锦纱披风,心里不由感慨:今晚万岁爷真有闲情逸致啊,在马车里端坐了一个多时辰,还没等来顺妃娘娘。

    他眯了眯有些浑沌的眼睛,掩嘴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又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他正迷瞪中,霍然听到车厢内传来一道温醇清朗的声音:“苏培盛,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是。”苏培盛立即应道,怕前头引路太监听不到,他飞快地下了马车,去向引路太监传达口谕。

    此时的顺妃娘娘在做什么呢?噢,她已经把那壶“酒水”给霍霍干净了,没有了酒水,舒舒又开始哭闹了:“我还要,我还要喝酒,我还要和月亮、影子cheers呢!”

    锦思几个也都快哭了,她们怎么劝告怎么哄骗主子都不行。锦思最后灵机一动,索性把五公主给搬出来,她抿了抿嘴唇,苦笑道:“主子,五公主现在估计睡醒了,她肯定在等着额娘回去呢,五公主半天见不到主子的面,就要嚎啕大哭了。主子,你快坐上马车回去吧。”

    “五公主?这年头还有公主,是玛格丽特公主?还是玛德莱娜公主?”舒舒微微歪着头,一边迷迷糊糊地发出疑问,一边手不断扯着彩辰的衣袖,揭开她拿着的“酒壶”盖子,想要看清楚壶里面是不是真的没有酒水了。

    完了,完了,主子这是真的喝懵了,连五公主都忘记是谁了?锦思愣神了会,才呐呐地回道:“五公主是主子生下的女儿啊,对了,主子都是把五公主叫成‘悠悠’,是奴婢没有说清楚,是悠悠等着主子回去呢。”

    “幽幽……呵呵……”舒舒一脸傻乎乎地叫着,蓦然她高声欢唱道:“幽幽岁月,浮生来回,一半花谢了,一半在想谁,小桥流水花恋蝶……”

    绿荫森森的西峰,鸦默雀静的宫道,幽冥蔼蔼的月色,轻柔舒缓的歌声在夜空中飘飘荡荡,莫名让在场听着歌声的几人感到一阵悚然,舒舒唱的歌词并不令人发怵,但让人不由觉得歌声甚是悲切凄凉。

    刹那间,令人雾惨云愁的悠扬歌声戛然而止,有一缕缕冷飕飕的湖风往众人面上袭来,锦思几个不由打了寒颤,这时舒舒挣脱开锦思几个的搀扶,她像是飘起来一样,静悄悄地飘至一株高大的玉兰树下。

    然后,舒舒倏地跟个小兔子一样,她两手抱住树干,整个人蹦跳上去,两腿再一蹬,接着一跳一跳地往树顶的更高处攀爬上去。

    又一阵萧瑟的夜风吹来,锦思几个溘然恍过神来,她们快速奔跑到玉兰树下,慌慌张张地伸出手臂扶住主子,锦思大惊失色道:“主子,不要爬了,你快点……哦不对不对,主子你慢慢地下来。”

    “嘘!你们不要发出声音。”舒舒转头看向锦思几个,她一只手半抱住玉兰树的树干,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对着锦思几人做了一个“嘘”的口型。

    舒舒压低音量,极其小声地说道:“前面有人来啦,是好大一群人啊,他们的脸黑黢黢的,穿的衣服也是黑漆漆的,啊不对,他们的眼睛是血红血红的,好可怕啊。”舒舒使劲摇了摇头,她抱着的树干也跟着轻微晃动了下,几片鲜绿色的树叶随之掉落在地,还有几片掉落在彩辰、小玲的头上。

    “啊啊……”小玲惊叫了一声,这尖利的声音吓得舒舒差点抱不住树干。她忙不迭地张开四肢,牢牢地抱住黑褐色的树干,她因醉酒而熏红灼烫的脸蛋紧紧贴在树皮上,感触着树皮的冰冰凉凉,让自己不再那么晕晕乎乎。

    彩辰茫然地眺望着远处,并不见人影,只觉得到处是一片黑咕隆咚,刚刚主子说出的话,彩辰在心里头琢磨了下,冷不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缩了缩脖子,有些惧怕地挽住身旁小玲的胳膊,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时间缓缓流逝,其实就过去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但在锦思几人的心里头,都觉得这一撮一撮的时光特别的漫长。但让锦思几个苦身焦思的,不止是愈来愈昏暗寂灭的夜色,还有那爬到玉兰树的树干中央,死活不肯下来的主子。

    正忧心忡忡、一脸无措的她们,猛然间听到一阵不甚清晰的车轮辘辘声传来……

    第100章 心动神驰

    寂静幽晦的深夜里,车轮辘辘声越来越响亮,在雾蒙蒙的月色中,众人放眼望去,是华贵精奢的轩敞御辇,周围簇拥着九龙明黄仪仗,无处不彰显着来者尊贵的身份。

    明黄御驾迤逦而来,慢慢停歇在宫道的青砖上。苏培盛率先从车辕上跳了下来,马车帷裳被掀开,车里的皇帝潇洒地下了马车,众人一见到皇帝威严俊美的身影,立即纷纷躬身行礼。

    只除了挂在玉兰树上的舒舒。她正嘟嘟囔囔,嘴里哼哼唧唧地欢快唱道:“唔唔哇啊,嘀嘀哒,嘀嘀哒,唔啊唔哇唔啊……”

    皇帝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他随意地挥挥手示意起身,然后环顾一圈,最终锁定目标,向那株玉兰树大步走去。锦思则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身后,简洁迅速地将主子今晚的所作所为告知给皇帝听,重点是突出了主子现在还想要喝酒的无理要求。

    皇帝来到树下,看了看舒舒此刻在树上的高度,正好和他头顶位置差不多的高度,因此皇帝不好直接强势把舒舒抱走。

    “舒舒,朕来了。朕那里有许多美酒,你跟朕回去,朕就陪你喝酒。”皇上尽量放柔声音,生怕舒舒不小心受到惊吓,抱不住树干。

    “咦,是万岁爷啊!”舒舒开心地蹬腿蹦跳了下,让底下的万岁爷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下。

    “舒舒你慢慢挪下来一点。”皇上张开双臂,做出随时把舒舒抱离的准备。

    而舒舒却只关心一个问题:“万岁爷,你可以陪我一起cheers吗?”

    舒舒是说了一个外国语言吗?皇上皱起眉头思量了会。

    这时身后的锦思有些迟疑地说道:“回皇上,主子说的‘切尔丝’,大概意思……奴婢以为应该就是一起喝酒的意思。”

    闻言,皇上立即开口道:“好,朕陪你一同cheers!”

    听见这话,舒舒抱着树干扑扑腾腾地滑了下来,滑到一半的时候,皇上直接用巧劲将舒舒抱到自己身上,好在舒舒很是配合,她抬起双手勾住万岁爷的脖子,两只大腿像树袋熊一样牢牢攀附在万岁爷腰上。

    看着皇帝抱着自家主子上了马车,锦思几个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主子总算乖乖听话走人了。

    御驾开始掉转方向行驶,锦思暗悄悄奔跑到最前方的仪仗队,和走在前头的引路太监确认了目的地——“天然图画”,她思忖了下,安排彩辰带其它马车回去茹古涵今,她和小玲则坐上主子的马车,跟随在御驾后面。

    这次乞巧盛宴,被不断灌酒的茹古涵今一众人,几乎是全军覆没,唯有锦思、彩辰、小玲三人没有喝醉酒,锦思依然保持着大宫女的风范,有条有理地安排好所有事情。

    此时宽绰的车厢内,舒舒坐在万岁爷的腿上,一点都不安分,那双黑宝石似的灵动大眼睛顾盼生辉,直勾勾地盯着万岁爷,被死死凝视的皇上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但舒舒却不解风情地抬手拍了面前男人一巴掌,吵嚷嚷道:“酒呢?酒呢?我要喝酒。”

    皇上叹了声,认命般地从紫檀雕云蝠展腿如意纹四抽矮足桌里,取出一个储存有酒水的青花缠枝牡丹纹玉壶春瓶和两个青花瓷小酒盅。舒舒笑嘻嘻地看着那壶酒,忽而在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个描金荷叶纹茶盏。

    “用这个装,这个大,那个小。”舒舒大气地把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吆喝道:“你快点倒酒,要倒得满满的。”

    “好,你乖乖坐好,朕就给你盛满酒水。”皇上的语气含了一丝宠溺又无奈的笑意,转瞬间,清冽透彻的琥珀色琼浆就被倒进肚量较大的茶盏里,馥郁醇后的酒香四溢,弥漫在车厢内。

    皇上端起茶盏,对上舒舒流露着渴望的眼睛,并没有如她所愿,充满幽香的茶盏在舒舒面前一晃而过,皇上直接送到自己嘴边,酌饮了半杯。

    “你……你怎么把我的酒喝了,快还给我。”舒舒气呼呼地喊道,她扒拉着万岁爷的胳膊,想要把酒杯给夺回来,不过不管她怎么使劲撒泼,万岁爷轻握住的那个酒杯,始终到不了舒舒的手里。

    舒舒恼怒地“哼”了一声,趁万岁爷不注意,她直接环住万岁爷的脖颈,把他唇边的一滴酒水给舔舐干净,舒舒称心如意地吧唧了下嘴巴,随即摇头晃脑道:“好难喝啊,这酒太难喝了,你把好喝的酒藏在哪里了啊?”

    原本想发发善心给舒舒啜一口酒水的皇上,猛不丁地被舒舒不知羞的行为,弄得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舒舒整个身子挪得离万岁爷更近了些,她噘起小嘴,眼睛睁地圆圆的,双手捧起万岁爷的脑袋,对着他呆头鹅似的俊脸,突然大声唱道:“春天在哪里啊?春天在哪里?嘀哩哩……嘀哩哩,春天在小孩子的眼睛里,还是在你的眼睛里。”

    舒舒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戳了戳眼前男人的眼睛,皇上本能地闭上眼睛,避免了他的眼睛惨遭舒舒的毒手,这时候皇上还有心情想着:春天应该在小孩子的眼睛里,毕竟只有纯粹无邪的小孩子,才能看得到春天呈现的美好景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上还等着舒舒唱完春天唱夏天,溘然间,舒舒就骤然欢唱道:“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伶俐……噢,可爱的蓝精灵,噢,可爱的蓝精灵……”

    甜美清亮的歌声在宽阔的车厢内幽幽回荡,就这样过了半晌后,舒舒终于唱累了,她窝进万岁爷的怀抱,和万岁爷亲亲热热地相拥着,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皇上俯首看着她安静的头顶,心想她这下应该要睡觉了吧,于是扯过一旁的薄毯,盖在舒舒身上,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背。静谧中,娇娇俏俏又猝不及防地响起:“万岁爷,我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吧。”

    她的嗓音轻柔无比,甚至带着点诡谲:“有一个小姑娘,她的名字叫小红帽,这一天傍晚她去外婆家,去外婆家的路上要经过一座阴气森森、遮天蔽日的树林。”

    “然后,骤不及防出现了一只凶恶丑陋的大灰狼,他张开血盆大口跳到小红帽面前。”舒舒的声音乍然变大声,她凑到万岁爷的耳畔,神秘兮兮地问道:“万岁爷,你说大灰狼会吃掉小红帽吗?”

    “它是想吃小红帽,但吃不了,不是吗?”皇上非常配合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觉得小红帽应该是猎户家的女儿,不怕这些猛兽恶狼。

    再说小红帽去往外婆家的路途应该是非常熟悉的,再是阴森恐怖的森林都和平常的道路一样。皇上反而觉得是大灰狼有危险,小红帽有可能才是那个真正的猎人,大灰狼是愚蠢无知的猎物。

    舒舒没有回应万岁爷的回答对不对,她坐在万岁爷的大腿上,突然很难为情似的,把自己的小脸埋进男人坚实的胸膛。片刻后,她仰起小脑袋,一双澄澈乌黑的大眼睛眯成月牙状,傻里傻气地望着万岁爷,脸上露出的笑容是那么的天真。

    看着舒舒安静乖巧的样子,皇上握住舒舒滑嫩的小手,眼底的似水柔情渐渐溢满。不过这温馨的氛围很快被打破。舒舒突然娇嗔道:“啊呀……我不要坐这把‘椅子’了。”闻言皇上一脸诧异地问道:“为什么,这把椅子干扰到你了吗?”

    舒舒的小脸泛起红晕,通红通红的,似乎像是醉酒后的红晕,又似乎不是。她有些扭扭捏捏地低声抱怨道:“对啊,我坐在这把椅子上会感到有点难受,有东西硌得慌!”她现在坐的座椅上确实有突兀的东西会戳到人。

    舒舒坐在座椅上一边抱怨着,一边不断地扭来扭去,她想换个舒服的姿势,结果却是越来越不舒坦,她觉得她坐的椅子上一直有个古古怪怪、结实邦邦的不明之物硌着自己。其实她自以为的古怪东西是她刚刚自己珍藏起来的描金荷叶纹茶盏。

    听着舒舒的抱怨声,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刚刚亲眼目睹舒舒偷偷把描金荷叶纹茶盏藏在屁股底下的过程。想到舒舒自以为没被他发现的那搞笑一幕,皇上轻咳了一声,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戏谑的笑意。

    “你这小脑瓜子再想些什么?你忘记了你的‘酒杯’去哪里了?”皇上冷峻的面庞上难得不正经起来。

    听着万岁爷这样笑话她,舒舒愈加得恼怒了,她的脑袋迷迷糊糊想着:真不是那样的吗?想着,舒舒毫不避违地直白道:“就是古里古怪的东西,不是什么破酒杯?”

    “是嘛?你之前可是万分宝贝你的酒杯的。”皇上依然笑得不怀好意,让舒舒听着更加糊涂了。

    什么酒杯?一脸气鼓鼓的舒舒还是没反应过来,旋即她陡然抬着手轻拍了一下万岁爷的脸:“不要再笑了,你笑起来真不好看,哼!”

    笑话了许久后,皇上方才把舒舒端起来放到旁边的坐榻上,“来舒舒,你坐好。”皇上的声音嘶哑低沉,“这次你不动就没事了。”话落,紧接着他用力抱紧了怀里的舒舒,然后闭上双眼静静默然了一会儿,随即他睁开眼,把遗落在他身上的描金荷叶纹茶盏拾取起来,然后学舒舒自己偷偷藏到衣兜里。

    见舒舒换了一个位置,还是不安然坐好。皇上抿了抿唇角,沉默了须臾,才缓缓问道:“乖,好好坐着,现在不难受了吧?”

    舒舒使劲晃了晃脑袋,憋了憋嘴巴,一副甚是委屈难过的样子:“不难受了,只是我的脑袋突然好沉好沉啊,晕晕乎乎的。”

    闻言,皇上拿出常用的画珐琅梅花鼻烟壶,揭开后伸到舒舒的鼻尖,继而轻言细语道:“舒舒,你对着瓶口嗅一嗅。”

    舒舒听话地低头深深嗅闻了一下,霎时舒舒吸到一股辛辣强烈的烟草气味,这味道刺激得舒舒眼泪都流了出来,不过作用也很明显,舒舒的脑袋明显没那么晕沉了,人也清醒了点。

    但小醉鬼哪有那么容易安分下来,舒舒突然技痒难耐,她莫名其妙想弹琴了。

    舒舒笑意融融,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依偎在万岁爷身上,娇滴滴、甜腻腻地恳求道:“万岁爷,我现在想为你弹琴,给你弹一曲《凤求凰》,好不好啊万岁爷?”

    皇上不觉含笑着刮了刮舒舒绯红绯红的脸颊,他颔首道:“好,待会到天然图画,朕就做你唯一的知音,听你弹琴。”

    舒舒却等不及了,她不依不饶地缠着万岁爷的胳膊,娇撒娇痴道:“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弹琴,就要……”

    皇上实在受不了她的撒泼爱娇,他展开双臂骤然把舒舒再次抱到自己怀里,轻轻哄道:“你乖乖的,现在闭上眼睛,从一数到三百,就让你弹琴。”

    “嗯嗯,我乖。”舒舒软绵绵地应了一声,阖上眼眸,随即嘴里开始念叨起:1、2、3……

    皇上掀开车帘子,透过朦胧的月色和车顶的烛光,望向四周建筑,他思量了会,扬声道:“苏培盛,不去‘天然图画’了,去‘水木明瑟’。”

    “是,奴才领命。”车外的苏培盛连忙答道,迅即下车朝前方跑去,顷刻后,御驾调转方向,往当前右方位置的后湖宫道行驶而去。

    水木明瑟的主殿“丰霖轩”临溪而建,轩旁边是一处仿照江南清朗秀丽风光而修建的的水竹居,马蹄声哒哒了半盏茶时间后,御驾在“丰霖轩”前的广阔空地上停驻。

    舒舒刚刚好默念到第三百的数字,之前皇上早已吩咐宫人,先行在临水的四角亭准备好香炉和瑶琴等一应物事。舒舒在万岁爷的搀扶下跳下马车,两人手牵着手走进游廊,游廊两侧环绕着凉爽澄净的溪水,泠泠瑟瑟的流水声宛若天籁,令闻者心旷神怡。

    沿着游廊漫步,不仅能欣赏到两边落英缤纷的樱草花卉映入清波的美好景色,还能观赏到在清澈的溪中,活泼嬉戏、游来游去的各色锦鲤。

    皇上牵着舒舒的手走过游廊之后,迈进一处布满琼树瑶林的庭院,这里点缀着生机盎然的翠竹和奇形怪状的湖石,两人接着又穿过一袭繁茂郁葱的蔷薇花架,终于来到了充满澹泊境界的水竹居,这里有一座临水四角亭,此时宫人已在亭中安排好弹奏琴曲的一切物事。

    舒舒凝望着万岁爷,对着他漾起一抹大大的明媚笑容,随后美滋滋的舒舒像一只俏丽多姿的蝴蝶,行走时宛若柳枝随风翩跹,旋而婀婀娜娜飘至亭子摆放的琴桌前坐下。

    皎洁莹亮的月光宛似一层薄薄的银纱洒落在舒舒的身上,带着花香的月辉晕染着舒舒清艳出尘的容颜,似那从广寒宫飞落人间的仙子。

    雪色的轻烟从镂空莲花熏香炉中袅袅升出,飘逸出温暖宁和的幽幽香气,萦绕弥漫在舒舒的身边,留恋徘徊,在朦胧月色的衬托下,安坐在琴桌前的舒舒犹若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美好画卷。

    舒舒扬起纤纤玉手,蓦然间,一曲情意绵绵的凤求凰缓缓奏起,琴声古韵悠然、婉转流畅,似那潺潺的溪水声泠泠流淌至男人的心底,又犹若栖息在竹林间的白鹭,交颈缠绵,对他人诉说着缱绻悱恻的情思。

    皇上默默伫立着,聆听着舒舒的琴声沉醉不已,他的眼神中盈满着温情脉脉的柔情。神思恍惚中,皇上遥想起他初见舒舒的一幕。

    那是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在和煦的春风中,一簇簇如花似玉、洁白无瑕的梨花下,拥有宛若芙蓉花神美貌的女子,在梨花树下弹奏着美妙清越的琴音,那婉转优美的琴声似那丝丝细流淌到自己的心间,从此他的心底住下了这名女子。

    绵绵动听的琴声渐渐舒缓,一曲凤求凰很快弹奏完毕,舒舒笑吟吟地站起身,转瞬间就翩跹到万岁爷面前,她看着一脸迷醉的万岁爷,调皮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万岁爷,我弹的琴好听吗?好听的话你要给我鼓掌噢!”

    幽静的水竹居中,仿佛还有余音袅袅震荡在皇上的旖旎心神,他没有听清舒舒的话语,只是有些痴迷地握住舒舒粉润纤细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嘴边亲吻了下。

    “舒舒,朕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皇上幽幽说道,语气中带了些说不出意味的万千感慨。

    舒舒眨了眨眼睛,简单又直白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好回忆的。嗯嗯……我还记得那天,你坐在高高的銮驾上,我跪在地上,你冷冷地看着我,无情冷酷到极点呢!”

    “哎,不是。”皇上有些讪讪地笑了笑,他俯身垂眸,漆黑剔透的瞳仁清晰地映入舒舒清艳绝伦的容颜,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了下舒舒娇嫩的脸蛋,方才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们的初次见面并不是相见,你当时在启祥宫里,而朕在启祥宫对面的普弥楼里,你那时候也是在弹琴,琴声很美,朕听完后,在那一刻好似忘却了世俗间的所有烦恼。”

    听完万岁爷的这番肺腑之言,舒舒却并没有多少感想,往事已不必追忆,再回首只能惋惜过往时光的易逝。这时候蓦然有一缕缕冷冽清透的夜风徐徐袭来,舒舒的心底油然而生了一抹不合时宜的悒郁和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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