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宿月与小年逃出不远, 就发现他们前面挡着一个人。
身高近两米,身材魁梧,皮肤上的魔纹呈赤红色。宿月甚至不需要知道对方种族, 就能判断出对方力量一定强的恐怖。
拦路的魔族眯着眼挡在前面,并不担心他们改换路线。
宿月也没有改变路线的想法,直接朝着那魔族冲了过去。临近十几米的时候,她突然拎着小年的腰带, 把小年扔了出去。
小年的身体在空中变向,以极快的速度从那魔族头顶跃过。对方并没有去追小年, 因为他们需要的东西,在宿月手上。
就在宿月来到那魔族身边, 而小年落地时, 原本挡在前面的魔族突然脸色一变, 双手拼命去抓脖颈处。
一道细细的血痕浮现在他脖颈上, 宿月紧攥着右手狠狠往后一拉, 随后看也不看拦路的魔族一眼,继续向前奔逃。
他们身后,那魔族的头咕噜噜地掉了下来, 身体轰然倒塌。
一道近乎看不见的血线收回到小年手上, 血珠乱洒。
宿月抓住小年的同时, 也将方才拿在手里的半个银色手环塞给他,那是白魁仙君特地为儿子准备的武器, 坚韧到可以切开魔君修为的魔族,可见其坚韧程度。
或许是死了一个魔君,引得后面的追兵多少知道谨慎了, 他们不敢追的太紧,而宿月修习的混沌原力使得她根本不知疲惫, 速度始终不降,反倒是追她的魔族慢慢被拉开距离。
日夜不停追逃了差不多十几天,幸好小年对路况了如指掌,没引来更多魔族,两人才终于出了魔界。
出了魔界,他们并没有急着回沉世渊,而是在中间过度区域找了块隐蔽的场所暂时修整。
宿月虽然没有消耗太多混沌原力,但不代表她的精神不疲惫,找到了休息的地方,她便大字形躺在地上不动了。
小年倒是在被追杀的几天里把腿上的伤养好了,他出去转悠了一圈,顺便打了桶水回来,然后便坐在地上编草垫。
宿月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她用桶里的水简单清洗了一下。
用仙法清洁身体与用水的感觉确实不太一样,她已经开始习惯了,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享受生活的方式?
收拾完自己,两人坐在草垫上,宿月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两坛果酒,一人一坛。
喝了一口润了润唇,小年开口道:“回来的路上,我有件事一直没想明白。”
“嗯?”宿月看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之前丛申命令我们把吕需带出来,你说他是故意想把我们都陷进去,还是听了上头的命令?”
吕需那老头,虽然很容易就被宿月制住了,但他修为不低,且手段十分毒辣,换个人都得栽在他手里。
若非丛申要他们抓人,也不至于四个人死了三个。
“不好说,丛申看你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宿月淡淡道
她一直和小年走得近,丛申早就想把小年除掉,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不过宿月还是更趋向于,他是得到了上面的命令,派人去试探吕需。
如果是这样,就证明上面其实也不清楚吕需的底细,至少应该不是十分清楚,不然不会派几个元仙境都不到的混血去劫人。
最后不但没成功,还反被一网打尽。
“那老头的魂魄你打算怎么办?”小年问。
宿月将吕需的魂魄取了出来,她没有保存魂魄的器皿,这几天魂魄已经开始逸散了。
她一手抓着那团黑色的魂魄,将混沌原力渗入魂魄,开始读取这老头的记忆。
她很快找到了吕需年轻时,跟魔帝以及一众魔君去了一处隐秘山谷。
然而等她想要细看的时候,一直走在最前面,背对着吕需的魔帝突然转过头。
面具下,那双猩红的眼睛正好与宿月对视,宿月当即闭眼,然后吕需的魂魄便炸开了。
“怎么了?”小年被吓了一跳,见她似乎没受伤,才追问道。
宿月甩了甩手:“被发现了,这老头说的天花乱坠,他的记忆早就被魔帝掌控了,想要探查,就会被魔帝注视。”
要不是她有过同样的经验,与对方目光相对,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我们岂不是白被追杀这么多天了?”小年道。
“倒也不是,虽然没到目的地就被发现,但按照他们的路线找,应该能够找到,只是需要花费点时间。”宿月想了想,对小年道,“这件事就不要提了,回去要是有人问,就说吕需被人追杀,我们趁机逃走。”
关系到仙帝的尸身所在,他们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成为炮灰,毕竟军营里还是阎烈说的算。
“放心。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对付丛申?”小年好奇地问了一句。
宿月眼一眯:“你很快就知道了。”
清早,练兵场上依旧热火朝天,斥候营这里进了一批新人,丛申因为小队执行高危任务,全军覆没,这一次分到了五名新队友。
他正在训斥一个不大看得上眼的混血,突然发现周围声音突然小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身后。
他不明所以地转过身,陡然瞪大眼睛。
本该成为那魔族禁脔的宿月,就站在他身后。
“你……你怎么回来的?”
丛申心虚,不止是因为他把宿月扔给魔族,还因为他和那魔族有交易。
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了,他的罪名就是通敌,任何通敌者,皆要碎仙骨,破神魂。
简单点来说,就是魂飞魄散,连转世成人的机会都没有。
一定不能让她把这件事说出去!
丛申的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指着宿月高声道:“宿月,当日你明明被魔族擒获,你是如何逃出来的?还是说,你和魔族达成了什么交易,故意回来刺探军情?”
丛申这一手先发制人玩的不错,前提是,宿月要跟他讲道理。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像是会讲道理的人吗?
丛申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周围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警惕。
她没有再向前,而是站定脚步:“丛队长带我也有几年时间了,我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出任务,你扔下我们所有人自己跑了。这一次,还是一样。我这人,记仇得很,同样的错误,可一不可二。”
“宿月,别说那些没用的话,你还是先说清楚你是怎么回来的吧。”
宿月嘴角上弯:“说的未免你们不信,不如我演示给你看看。”
她身形一闪,丛申感觉不好,脚下一滑想要躲开,结果宿月的脚从他脑侧踢了过来。
他赶忙偏头,动作稍微慢了点,另一脚已经踢在了他后心处。
丛申踉跄几步,转身面对宿月。他不敢托大,一柄长剑握在手中。
他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剑法确实不错,否则也没资格当队长。他手中仙剑锋利,且舞得密不透风,这一次轮到宿月在他剑招下连连闪躲。
丛申心中得意,剑已经到了宿月的颈侧。
原本他还想把宿月收了,谁知到她不识抬举,又从魔界逃了回来,那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的。
这一剑下去,本该见到的血肉横飞的场面没见到,因为宿月抬手将剑身抓住了。
锋利的闪着银光的剑身在宿月手中只划出了两道白痕,她站在丛申面前,一双眼睛像是在狩猎的凶兽,死死的盯着他。
丛申在短暂的愣怔后,扔了手中的剑,转身就跑。
只要找到元武,宿月不敢动他。
在这个念头之下,丛申跑出了十几米,他的剑也跟着飞了十几米,直至将他钉在地上。
斥候营这边的骚动,许多营的将领都注意到了,有几位跟元武关系还不错的,特地去统帅那里告诉了元武一声。
元武接到消息后匆匆赶来,刚走到斥候营的训练地,第一眼就看见被钉在地上,血流了满地的丛申。
而行凶者竟然还站在原地。
宿月。
元武还记得这个女人,她被分来斥候营之前,统帅有过交代。
本以为这女人很快就会死在任务里,可她一直活得好好的,直到今天。
“残杀同袍,是死罪,你可知道?”元武声音森冷,不止是因为她犯了禁忌,还因为谁都知道,丛申是他的人。
“元将军未免说的太严重了,我顶多算是对丛申不满,挑战了他,谁知道他这么脆弱。”宿月似笑非笑,丝毫不被元武气势所摄。
她的目光也始终没有从元武身上移开,元武也同样,这是进攻的前兆。
“狡辩!今日本将军便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元武是仙君修为,虽然只是初阶,但也十分强大。可他不知道,宿月连魔君都杀过。
“元将军脾气有些暴躁了,该改一改。”宿月脚下一轻,跳到空中。
她刚才所在之地,已经炸出一个深坑。
军营里的比试,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斗法,最多的还是比拳脚,毕竟生死关头,没人会给你施法的机会。
宿月,很喜欢这种战斗方式。
片刻时间,她已经与元武连过十几招。
元武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他没能第一时间拿下宿月。
这意味着,宿月不但隐藏了修为,修为还与他不相上下。
两人分开后,各自站在一边,围观的人已经退出老远,生怕被波及到,刚刚有两个倒霉蛋躲得慢,已经被抬走了。
“看来元将军,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有本事。”宿月一手捏了捏另一只手的手腕,朝元武招了招手,“我还等着将军让我清醒呢。”
她的故意挑衅,果然引起了元武的怒火,两人再次交起手来。
越打元武心中越是惊骇,宿月下手越来越重,两人对拳时,他竟被逼出了一口血。
其实他弄错了,并不是宿月下手越来越重,而是她将混沌原力打入了元武体内,普通仙体无法承受混沌原力,如果不能及时将混沌原力排出体外,仙体就会遭到破坏。
元武的速度比之开始,已经下降了,他本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练兵场上两人交手发出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统帅阎烈。
待阎烈与几位副统帅过来时,宿月与元武依然没停手。白魁一眼就认出了与元武交手的人是宿月,他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看见了自己儿子。
见儿子认真地看着交手的两人,脸上毫无担忧之色,便放下心来。
他对宿月的具体修为并不清楚,不过与宿月一起出任务的小年,知道的一定不少。
阎烈眯着眼看着交手的二人,眼见元武吐血,他突然大喝一声:“住手!”
声音里带着震慑的力量,直指宿月。
宿月哼了一声,反而下手越重,却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在阎烈终于打算亲自出手时,两人恰好停手。只不过,一人是主动停手,另一人,确是被生生打了下来。
且落地之后,被踩着头,上半身直接被踩进了地里。
宿月一脚踩着元武,半蹲着抬起头,眼中暗红尚未褪去,杀气四溢。
阎烈已经认出了宿月,心中咯噔一下。
关于宿月与玄苍仙帝的关系,自仙帝离开后便封了口,没人敢提,军营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但是他们这些统帅,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见证者。
对于宿月的存在,他们都觉得棘手,一番商量之后,才决定按兵不动。
谁知道,今天竟然是她闹了起来。
如果他没记错,宿月就是斥候营的,元武是斥候营将领,两人到底什么仇怨?
“宿月,有话好说,先把元武放了。”阎烈沉声道。
对于统帅能叫出自己名字,宿月可真是一点都不吃惊,她慢慢站起身:“统帅难道不该先问问,我和元武将军的恩怨吗?开口就让我放人,对我可不太公平。”
阎烈并不喜欢军营中有人违逆他的意思,只是碍于宿月与玄苍仙帝的那层关系,不得不忍了她一回。
“有什么话,你可以与本君说。”
宿月笑了:“那我就说了,我觉得,斥候营需要换个将领,我就不错,统帅觉得呢?”
阎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怒道:“宿月,别太过分。各营将领,自有安排。”
宿月浑不在意:“那就现在安排吧,我倒是想看看,谁跟我抢?”
宿月一脚踩在元武脑袋上,目光扫过周遭,原本几位有资格竞争的刚突破的仙君,此刻也都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们修为和元武相差不大,上去了只会被这女人血虐,说不定还会丢命,一个斥候营将领的身份,不值得冒险。
阎烈当然不想把这个位置给宿月,她是来受罚的,结果几年时间爬到将领的位置上,将来哪天玉极仙帝问起来,他怎么交代?
可是眼下,阎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元武被手下打成这幅样子,斥候营肯定要换人来管,但无论换成谁,那个人都不能是宿月!
阎烈一挥手:“此事容后再议。”
“好啊,等统帅什么时候议好了,来斥候营通知我,希望那时候,元武将军还有命。”
宿月笑了笑,松开脚,扯着元武将他的上半身从坑里扯了出来。
今天,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没打算善罢甘休。
她心里清楚得很,阎烈这人机灵有余,勇武不足,他不敢把她怎么样。
不能对她下狠手,就只能乖乖的从了她,否则,他会知道,一天换一个斥候营将军,是什么滋味。
宿月竟然真的当着统帅与众多副统帅的面,把元武给拖走了。
阎烈胸腔剧烈起伏,最后硬是憋住了一口气。
小年也已经趁机跟了上去,他看了眼被拖在地上,意识不清半死不活的元武,低声问:“你不是说只想当个小队长吗?”
“本来是的。”宿月耸耸肩,“后来想了想,左右都把元武得罪了,干脆把他踹下去,我来算了。”
这种事还能临时改主意?
小年抹了把脸,感觉刚才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宿月却跟没事的人一样。
宿月的想法和几年前比起来,可谓天上地下。
以前,做任何事她都会瞻前顾后,思考可能会带来的各种影响,现在么,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反正,军营里,战力比她高的,不敢轻易得罪她,比她低的,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实力,真的能让人改变人的想法。
第72章
练兵场上的骚动许久都没能平息下来, 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人敢当众威胁统帅。
不过,他们不得不承认, 宿月确实有那个实力,只是做法太过嚣张,甚至连统帅的脸面都不顾。
能当上各营将领的,虽然都是仙君境低阶, 但也是实打实拼出来的,论实力, 除了统帅与副统帅之外,就是他们了。
仙魔两界真开战的时候, 他们可是中坚力量。但是在没有战事的时候, 将领的位置, 几乎就等于躺着领军功。
偌大的军营里, 与元武同级别的将领不超过十个, 就连当初玉无伤来镀金,也当了十几年副将,才好容易捞了个将领的位置。
宿月想要横插一脚, 可没那么容易。
这一点宿月料到了, 她只吓住了一小波人, 只要统帅没有开口,还会有人不断来挑战她, 直至把她踹下去。
军营里,想要什么,得自己争。
她既然开了口, 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宿月拎着元武直接去了他的营帐,原本守在元武营帐外的守卫见她进来, 竟然没人敢上前阻拦。
站在营帐外,宿月对两个守卫笑了笑:“从今天起,这营帐归我了,你们可以继续守着,当然,想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那两名守卫对视一眼,站在那里没动。
“看来不打算走,那就好。一会儿会有人来挑战,让他们下战帖,按顺序给我送进来。”
“是。”两名守卫赶忙应下。
至于元武,成王败寇,这个词在哪里都适用。
阎烈本以为练兵场的风波很快就能平息,会有人教宿月,什么是规矩。
然而与他料想的完全不同,此时已经入夜,斥候营那里依旧热火朝天。
原本最是冷清的一营,现在营地里里外外围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一边看,还一边起哄,细听就能发现,几乎一面倒,全都是给宿月喝彩的。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来挑战的各营副将肯定能把宿月拿下,结果一天过去,斥候营扔出了至少四个仙君修为的副将,宿月还是稳坐大营。
什么是强,对这些眼光并不算高的士兵来说,宿月一天之内连读打败五个仙君,就是强。
别管她是男是女,犯了什么事被发配来沉世渊的,只要她能打,就有人拥护她。
第五个挑战者很快也被扔了出来,这位是左翼营的副将,平日里嘴有点脏,所以出来的时候,满嘴喷血。
估计他很快就会学会礼貌二字。
斥候营这边的情况,接连不断地传到统帅大帐。
阎烈从开始的还算冷静,到后来有些坐不住了。
他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间,差人把副统帅全都叫了过来。
四位副统帅很快便来了统帅大帐,一进去,就见阎烈黑着脸,在大帐中来回走。
白魁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找了张椅子坐下。
能让阎烈气成这样,斥候营那边大概十分精彩。可惜他身为副统帅,没办法亲自过去看热闹。
“宿月,她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
阎烈憋了半天,终于咬牙切齿地说出一句话。
营地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其余几位副统帅当然也在关注,他们并非玉极仙帝下属,心里倒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虽然觉得宿月行为确实嚣张,但对她并无太多恶感,毕竟实力是真的很强。
以她现在的实力,再修炼一段时间,说不定连他们都未必是对手了。而且她身后还有个玄苍仙帝,在她的事情上,大家都格外谨慎,所以谁都打算先开口。
见没有一个人附和,阎烈心中火气更盛,怒道:“不行,军中规矩,绝不能因她一个人打破!”
白魁这时候慢悠悠地开口:“统帅倒也不必如此气愤,宿月的行为虽然过了些,但也在规矩之内。军中职位,向来能者居之,并非没有通过挑战将领取而代之的先例。”
另一位副统帅承泽仙君点头:“白魁仙君此话有理。”
阎烈瞪了两人一眼,并不甘愿就此遂了宿月的心意,可他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这时候,一直站在角落里,好存在感的阎烈的亲随阎修突然上前一步。
他声音有些沙哑:“统帅,今日小人仔细观察过那女仙,发现她身上有些不妥。”
这句话将帐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阎烈眉头一挑:“什么不妥?”
在众多副统帅的注视下,阎修神色坦然,回答道:“不知统帅以及诸位大人是否注意到了,那女仙在于元武交手之后,双目赤红。”
阎修目光扫过众人,微微一笑:“据小人所知,只有部分魔族,才会在情绪激动之时显露出如此明显的特征。”
阎修的话,确实有点意思,原本不觉如何的各位副统帅也都有了些想法。
承泽仙君转头看向白魁,问道:“这个……白魁,你怎么看?”
“便是红了眼珠,也不能确定她与魔族有瓜葛,若是真有,玄苍仙帝必然早就看出来了,也轮不到我们质疑。”
阎修却摇头:“白魁仙君此言差矣,难道仙帝不开口,我们就不能质疑了吗?要知道,她可是冲着斥候营将领之位来的,若是身份上真有不妥,将来诸位可都要承担责任。”
阎烈对于阎修的这番话十分满意,连连点头:“此话有理,且那宿月来时修为明明不到元仙,短短几年,竟能与仙君交手,实在很值得怀疑。”
“统帅打算如何?”白魁开口问道。
“既然她身份存疑,不如将她拿下,再行调查?”阎修试探着道。
“这个么……”阎烈稍微有些迟疑,虽然他也很想这么做。
白魁轻笑一声:“这里可是军营,无凭无据就想拿人?将来,统帅看我不顺眼,是不是打算用同样的法子?”
阎烈暗自啧了一声,瞪了阎修一眼,怒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还不退下!”
阎修略有些不甘地看了白魁一眼,但还是低头缩回到了角落里。
“白魁说的不错,不过宿月想要成为斥候营将领,确实需要更仔细的调查一番。”有一位副统帅开口道。
阎修的话,多少还是提醒了他们。没查出问题还好,要是真有问题,他们到时候都有麻烦。
见有人赞同,阎烈便趁机拍板:“既然如此,我便将此事上报仙界,请四位仙帝来决断吧。至于斥候营将领之位,暂且由宿月管着。”
几位副统领不再开口,便是已经默认了他的处理方式。
沉世渊诸事大小,由四位仙帝直接管辖,阎烈此言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不免让人觉得小题大做。
往日这种事,只有玉极仙帝会管,其他三位向来不会插言,就不知道这一次,是否还是和以前一样?
阎烈很快将消息传回了仙界,最先给出反馈的就是玉极仙帝。他直接点了小儿子玉无伤,让他带人去一趟沉世渊。
玉无伤因婚事不顺,近来纳了几个美妾,正是畅快之时,突然接了父亲的命令,不免亲自走了一趟。
玉极仙帝对于小儿子的态度一清二楚,还没等他开口便道:“不必多言,这一趟你必须要去。”
玉无伤见玉极仙帝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暗暗思索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父亲是否需要儿子做些什么?”
不管是宿月还是将领的位置,都不至于让他父亲大费周章,以玉无伤对自己父亲的了解,应该还有其他的目的才是。
玉极仙帝微微一笑,对于小儿子的敏锐很是欣慰:“不错。”
玉无伤眼睛微亮:“还请父亲吩咐。”
“你去了沉世渊后,斥候营将领的位置便是你的,具体要做什么,届时阎烈会告诉你。”
“儿子明白。”
父子二人商量的很好,可惜事情并未如玉极仙帝料想的那般顺利。
原本对于沉世渊之事并无太多兴趣的其他三位仙帝,竟然都给出了反应。
东辰仙帝那边传来的话最简单,仙君白魁可代表东辰仙帝的意志,行使一切权利。
而曾经在宿月手上吃了亏的南溟,这一回却丝毫不掩饰她的态度,派去了汐月宫掌宫女官,惜翠姑姑。
这位惜翠姑姑只是仙君修为,然而整治人的手段,却层出不穷。
南溟现在也看明白了,玄苍对她是没有半点怜惜之情,既然如此,她也不会顾忌对方的想法。
叫来了惜翠姑姑,她便直接吩咐道:“此女我甚是不喜,无论你用什么手段,都把她魔族的身份给我坐实了。”
宿月有混沌血脉,这一点他们几个仙帝都知道,但是其他人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们。
南溟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无论如何都杀不了宿月,那就干脆把她逼出仙界,她就是见不得宿月好。
惜翠姑姑微微躬身,脸上带着和善的笑:“请主君安心。”
不过一小人而已,她必然手到擒来。
最迟给出反应的那个就是玄苍。
接到沉世渊传出的令信时,他正与青衍在行宫中下棋。
接到了令信,玄苍似乎并不打算看,青衍一时手快,打开了令信他也没有阻止。
将令信中的内容看完后,青衍露出些许惊讶,对玄苍道:“宿月竟然这么快就要升任一营将领了,竟然还有人怀疑她是魔族?”
听他提起宿月,玄苍落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青衍。
青衍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一下,将手中的令信递给他。
黑子随意掉落在棋盘上,玄苍伸出两指夹住令信,拿到眼前扫了一眼。
青衍拿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说:“担心吗?”
玄苍冷冷看向他:“与我何干?”
“哦……”青衍拉长声音,“那就当没看见好了,我猜玉极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玄苍将令信放到一旁,袖子一挥,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消失,摆明了要送客。
然而青衍才不会那么简单就被送走,他放下茶盏,稍稍收敛了一下表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和宿月的关系,整个仙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就算不想管,在其他人眼中,她也是你的人。”
“你觉得,她会希望我插手吗?”玄苍神色淡淡。
青衍啧啧两声:“我虽然不如你对她了解的深,不过么,以她在百花园时的表现,我觉得她知道你身份时没和你翻脸,纯粹是因为打不过你。”
他也只有在刚认识宿月的时候,才会觉得她性格好。
那时候,是真没想到她和玄苍还有这一层关系,否则就不把她送到玄苍眼皮底下了。
他本来还想着宿月从沉世渊回来之后,还能留在百花园。现在看来,这个想法肯定行不通。
就算玄苍同意,宿月也不会同意了。
“那她这辈子,都没机会和我翻脸了。”玄苍道。
青衍抽了抽嘴角:“幸好宿月听不到,你就不能说两句软话?真不在乎,你天天盯着沉世渊干什么呀。或者你干脆把她打发到哪个小千世界里算了,几万年都见不上一面,不是更好?”
“你在教我做事?”
青衍无奈:“算了,我不说了,你自己考虑吧。”
玄苍偏头看向窗外,声音冷淡:“最近不少人都在查天元尸身所在,玉极小动作愈发频繁,该让他明白,沉世渊非他一人之地,轮不到他做主。”
青衍拍了拍手:“这个借口真是非常好,十分像是个负责的仙帝。”
早先那些年,就没见到玄苍这么认真的履行仙帝职责,突然就改变了风格,简直让小伙伴都惊呆了。
第73章
因为言语过于正直而被赶出行宫的青衍站在百花园中, 十分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这一趟沉世渊,只能他去了。
南溟仙帝与玄苍仙帝各自派出一人, 这让原本对父亲布置下的任务十拿九稳的玉无伤有些担忧。
最近父亲与南溟仙帝关系亲近许多,他不担心惜翠姑姑,他更担心的是青衍。
青衍与他父亲,仇怨极深, 就怕他在路上做手脚。
玉无伤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也因为他小看了青衍。
青衍就算跟玉极有仇,还不至于和一个小辈过不去。
去沉世渊的一路, 玉无伤可谓战战兢兢, 一直到了仙界驻地, 青衍都没做什么, 他才松了口气。
见青衍一路疾行, 面上没有半点疲惫,依旧风度翩翩的模样,玉无伤不由越发信服起自己的父亲。
出发前, 他父亲便说过, 青衍是个君子, 断然不会使小手段对付他,而对付君子可比对付小人容易得多。
此刻, 玉无伤对父亲的话深以为然,虽然他出生时,父亲已经坐稳了仙帝之位, 但他还是听人说起过,青衍当初, 可是差一点也成为四帝之一的。
青衍的本体至今还矗立在三十六重天外,那可是庞大到几乎能穿透仙界的神树建木。若非父亲当年使计,迫使他无法回归本体,如今的仙界,说不定就是青衍说的算了。
这一切,全是因为青衍太过妇人之仁。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君子?
玉无伤嗤之以鼻,但也认同父亲的话,青衍最好永远都是君子,他才会一直受到钳制。
驻地外,已经有两位副统领代表统领阎烈来迎接众人。
除了玉无伤带了些下属外,惜翠姑姑带了两个侍奉的仙娥,只有青衍是孤身一人。
两位副统领将众人迎入驻地内,一路走来,竟然没见到多少士兵。
玉无伤在沉世渊呆了很多年,对驻地的熟悉程度不亚于来接他们的两位副统领,左右看了看,便有些好奇地问:“两位统领,怎么今日驻地中人这么少?”
两人对视一眼,表情古怪。
为什么人少?
因为在等他们来的时候,斥候营那边已经摆上擂台了,今天与宿月交手的是中军主将滕越,实力非同寻常,几个营的兵都跑去凑热闹了。
他们倒是也想去看看,可惜得先来接人。至于统帅那边,怕是还在营帐里努力喝茶降火呢。
宿月这些天的挑衅,已经快将阎烈仅有的自制力耗光了,再耗几日,他怕是要把自己气出毛病。
开始找宿月挑战的还只是副将,不到三天,副将名额全部用光,就轮到主将出场了。
谁能想到,宿月竟然是越打越强的类型?
第一天挑战的右翼营主将与她交手时,还把她打的鼻青脸肿,她虽然赢了,但赢着实难看。
可到了第二天,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如果玉无伤他们来的再晚一点,统帅再不答应把斥候营主将的位置给宿月的话,恐怕她就要把驻地捅出个窟窿来了。
两位副统领看了眼代表几位仙帝前来的使者,一旦他们无法判定宿月与魔族有关,检测之后,她必然会立即升任斥候营主将一职,并且在升职当天,便同时拥有了极高的声望。
这些天,他们出去走一圈,都能听到底下小兵在议论宿月,那可不是嘲讽,而是实打实的崇拜。
真正靠拳头拼出来的实力,与玉无伤这种是完全不同的。
见他一脸茫然,两位副统帅也没有给他解释,而是转移了话题道:“统帅在主帐等待三位,请吧。”
一行人还没进主帐,青衍便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里面的人,火气可不小,周身仙元如炽烈的火焰一般,极具攻击性。
谁把一军统帅气到这个份上?宿月吗?
走进去时,阎烈竟然一脸微笑地来迎接几人,大家互相见礼。
短暂的客套之后,阎烈请三人落座,正欲开口,突然听到外面有守卫汇报:“统帅,白魁副统领到了。”
阎烈脸色微微变了变,抬高声音:“请他进来。”
他本以为就算东辰仙帝允许白魁代表他行事,但白魁应该不会掺和此事,可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过来了。
在此之前阎烈就已经发现,白魁对宿月有些欣赏,几次开口也都是在偏袒她。若是他插手,恐怕会破坏自己的计划。
斥候营主将的位置,现阶段他而言十分重要,绝对不能由宿月接管!
白魁走进大帐后,目光扫过坐在椅子上的三人与主位上的阎烈,他并没有因为玉无伤不久之前还是自己下属而怠慢,反而恭敬与三人行礼:“见过三位仙使。”
玉无伤赶忙开口:“白魁仙君折煞晚辈了,我们与仙君一样,只是奉命行事。”
白魁也不多言,看向阎烈道:“既然人已到齐,我们四人各自代表一位仙帝,统帅应该也能够放心了。接下来是否要将宿月请来,或者,我们亲自过去?”
“让她过来。”听到白魁提起宿月,阎烈当即没好气地说道。
外面的守卫得了命令后匆匆离去,但很快又跑了回来,一脸为难地回道:“统帅,斥候营那边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挤不进去。”
他都说了奉统帅之命请宿月来主帐,结果声音被掩盖在叫好声里,根本传不出去,他往前挤了一段距离,不知道碰到了谁,直接被拎脖子扔了出来。
“简直不像话!”阎烈怒道。
白魁见状立即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便多走几步,直接去斥候营找人吧。”
青衍第一个起身,他实在很想知道,宿月到底闹了多大乱子出来,连阎烈提起她都是这样的态度。
玉无伤也没有异议,他在宿月手里吃过亏,多少还是变得谨慎了一些。
只有惜翠姑姑,有些不太高兴道:“区区一罪仙,竟连上峰的话都不听,未免太过不懂规矩。”
惜翠姑姑向来重规矩,她在汐月宫之时,也把整个宫的男男女女管得服服帖帖。
然而这里,不是仙界,也不是汐月宫。
听到她的话,白魁仙君神色不变:“姑姑说的在理,她的上峰,几日前死了,她便越发的不懂规矩了。”
不知内情的,听到这话会觉得白魁仙君是在附和惜翠姑姑的话,而知道的内情的几位副统领,全都用异样的眼神瞄向阎烈。
宿月也着实心狠,她当日说过,只要阎烈不给她正名,她就不会放了元武。
而阎烈生生拖到现在,既不敢对她下手,也不肯封她为将。
于是元武,便成了两人之间的牺牲品。
元武不管怎么说,都是阎烈一手提拔起来的,阎烈却眼睁睁看他去死,这种行为,在几位副统领眼中,实属反常。
惜翠姑姑被白魁的话堵了回来,也不好继续说,只能起身,一起去斥候营。
到了斥候营,他们才知道,为什么统帅派人来叫都没叫到人,实在是整个军营的将士,恐怕都堵在这里了。
阎烈负手站在一层层人墙外,等了半晌,才终于有人发现统帅来了。
一个传一个,总算是让出了一条路来。
阎烈冷着脸带着众人走进了斥候营,营地内,早不复之前的整齐,许多营帐都已经被打没了,而宿月与中军主将滕越依然还没停手。
“止战。”不等阎烈开口,白魁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响起。
在空中交战的二人愣怔一下,同时停手落到地上。
宿月看着比滕越狼狈许多,头发散乱着,右脸一片青紫,嘴角渗血。胳膊与右腿上的布甲都被生生抓碎了,白皙的皮肤上还带着几道极深的血痕。
但是这样的她,看起来却战意昂扬,双眼明亮锐利,周身气势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便是青衍这般与宿月熟识的人,乍一见到她,都生出了陌生的感觉来。
宿月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青衍以及玉无伤,还有今日终于敢过来的阎烈,心中暗暗揣度,阎烈是不是找到了对付她的法子?
这个念头闪过后,宿月与滕越同时上前:“拜见统帅。”
阎烈挥挥手,让滕越先离开,然后沉着脸对宿月道:“此番本帅前来,是为了斥候营主将之位。”
宿月微微挑眉:“统帅请说。”
连元武死的时候阎烈都没出面,今天他会主动过来,要说没有点玄机,她是不信的。
果然,就听阎烈道:“多余的话本帅也不说,你的实力有目共睹,不过,这般强大的实力,真的属于你自己吗?”
“统帅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修炼从来没有一蹴而就。宿月,只有魔族才会短时间内修为猛增,本帅怀疑你有魔族血脉。”阎烈当众说出这番话,顿时惹得围观兵将一阵哗然。
毕竟是一军统帅,阎烈在军营中的威势极高,他的话,自然也被很多人奉为真理。
宿月总不能一个一个解释过去,她相信,阎烈会说出这番话,就不会给她解释的机会。
“统帅怀疑的很合理,证据呢?您空口白牙污人清白可不好。”
“本帅前些时日传书四位仙帝,诸位仙帝派人来检测你的血脉。”
宿月懂了,她的目光从玉无伤,青衍以及惜翠姑姑脸上一一扫过。
“四位仙帝的使者,怎么还少了一位?”
白魁此时上前一步,朝她微微一笑:“最后一个是我。”
见到白魁,宿月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也好,我知道统帅的为难,我自然愿意配合。不过,若是检查出来,我没有魔族血统,该当如何?”
阎烈眼皮一跳,在收到玉极仙帝的命令后,这种可能就不会存在了。
不过他还是道:“若是没有魔族血统,斥候营主将之位,就归你了。”
“一言为定。”
第74章
宿月带着人回到了勉强还立着的主将营帐中, 隔开了外面众多注视的目光。
“几位打算怎么检测我的血脉?”她转身站定,问道。
宿月并没有就此放松,虽然青衍一早就告诉过她, 她拥有混沌血脉,但是阎烈敢带人过来,不可能毫无准备。
更确切的说,就算她原本血脉正常, 经过检测之后,可就未必了。
这时, 站在靠后位置的惜翠姑姑开口:“仙界检测血脉的方法,最简单准确的有三种, 第一种, 也是最可靠的, 在濒死状态下, 任何血脉都无法掩藏。”
宿月微微挑眉, 看向惜翠姑姑,打量了她半晌,才轻笑一声:“你想让我濒死?不妨试试, 谁先死?”
说罢, 澎湃的杀气压向对方。
惜翠姑姑脸色一白, 不禁又退后几步。
见她这副模样,宿月嘴角一挑:“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住, 和你那个脑子不太够用的主子一样,蠢。”
“你放肆!”见宿月竟敢当众侮辱南溟仙帝,惜翠姑姑顿时怒道。
“所以呢, 你能把我怎么样,她又能把我怎么样?”
这句反问, 连旁边听着的阎烈都无言以对。当日,她可是当着南溟仙帝的面下了对方的脸面,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况且,她被发配来沉世渊,追根究底还是因为惹了仙帝,现在依然活得好好的。
“你不过就是仗着玄苍仙帝的那一点情分罢了!”惜翠姑姑被她激的一时口不择言,但她说的,也是事实。
“谁让玄苍仙帝,他多情呢。”
青衍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宿月这句话,嘲讽意味都快要溢出来了。
看了热闹,他才开口警告:“惜翠,注意你的身份,玄苍仙帝的私事,轮不到你来评价。”
惜翠姑姑不甘地瞪了宿月一眼,闭上了嘴。
眼见惜翠不中用,阎烈不得不接过话茬:“另外两种检测方式都很方便,一种是在你手上种千丝,便是隐藏血脉,也能检测出来。第二种更简单,问镜。”
说到问镜的时候,阎烈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不过很快平复下来,宿月却注意到了。
他很得意,似乎觉得赢定了?
“什么镜?”宿月问。
玉无伤这时拿出一面镜子出来,镜子边框是金色的圣兽图腾,中间的镜面却是透明的,像是水晶。
“此镜乃是家父的伴生灵宝宿世镜的一面分镜,可堪天地万物,穿透阴阳,自然也可映照原身。”
似乎为了让宿月相信,玉无伤直接将手中镜子递给了青衍。
青衍接过镜子正对着自己的脸,镜面泛起涟漪,最后变成了一片翠绿,并且上面隐隐出现了裂痕。
“青衍仙君,只是一面分镜,无法承受您的本体之力。”玉无伤赶忙出言制止他继续照下去。
青衍将镜子又转交给了白魁,白魁也照了一下,只有一片金灿灿的仙骨,证明他拥有最纯正的仙体。
大家对这面传说中的灵宝似乎都很好奇,连阎烈仙君都看了下自己,是一团火焰,他是火灵化形。
最后,镜子被递到了宿月手中。
所有人都照了,且无任何异样,如果这时候她开口说玉极仙帝与她有恩怨,别人不会相信,只会以为她在找借口。
而起,她与仙帝之间等级差距太大,在普通仙人眼里,仙帝是不会用不入流的手段来对付他们的,他们做的都是对的。
可与这些仙帝接触过后,宿月知道,并不是这样。他们并非没有七情六欲,且本性恶劣时与普通人无异。
所以宿月拿起了镜子,对着自己的脸。
玉无伤与阎烈看着她的动作,眼都不眨一下。然而半晌过去,镜面上除了宿月的脸,什么变化都没有。
“怎么可能?”玉无伤满脸惊愕,忍不住出声。
宿世镜当然是可以操纵的,且还是由主镜操纵,所以哪怕青衍在此,也感觉不到有人动手脚。
父亲将分镜交给他时明明说过,等到宿月问镜时,一定会出现有趣的画面,可是镜面却没有动。
是父亲那边出了意外吗?
玉极仙帝大概做梦都没想到,宿月的脸只是映在宿世镜中,镜面上就出现了两道裂痕,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抓出来的一样。
伴生灵宝突然受创,连带他本人也跟着吐了一口血。
可他此刻根本顾不得这些,而是有些惊惧地拿起镜子,将仙元源源不断注入镜中。有了裂痕的主镜上泛起了一层浓郁的灰雾,雾里似乎隐藏着一个庞大的东西,可他怎么都看不清。
“混沌种!”玉极咬牙吐出三个字,哪怕看不清,他也能百分百确定,宿月绝对不是什么混沌血脉,反而本身就是混沌出身,只不过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而已。
玉极仙帝将宿世镜反扣在桌面上,脸色阴晴不定。
如果他不同意,分镜上是无法显示主镜内容的,所以众人等了半晌,分镜上面依旧是宿月的脸。
“看起来我通过了?”她将镜子递给玉无伤,语气中带着些好笑。
不管玉无伤刚才在期待什么,似乎都化为乌有了。而她,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变故来得突然,玉无伤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阎烈,阎烈能怎么办?他又不能指着镜子上毫无变化的宿月,硬说她是魔族。
倒是惜翠姑姑再度开口:“慢着。”
见众人看过来,她说道:“问镜只是其中一个检测手段而已,未必不会出错。”
闻言玉无伤皱了下眉,对于惜翠姑姑的说法多有不满,但并未开口阻止他,因为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惜翠姑姑拿出一方黑色木盒,打开后可见里面有一截手指长的银丝。
她将千丝先递给了青衍,说道:“这根千丝是来仙界之前,我从千丝树上摘下来的,还请青衍仙君验明真伪。”
千丝树是一种仙界独有的仙树,银色的千丝就是树叶,这种树只能在仙灵之气最纯净的所在生长,只要遇到一丁点魔息,树叶就会瞬间变黑。
后来,有仙人利用了千丝的特性,将树叶采集下来后封印,用的时候只需将千丝扎入手上吸血,只要千丝不变色,就证明血脉无碍,被后人戏称种千丝,这也变成了辨别血脉最可靠的一种方式。
依旧是所有人都检查了一遍,千丝确实无恙,随后盒子被递给宿月。
宿月拿起那根千丝,它并不是软的,而是如针一样,且两端十分尖利。
她将千丝扎入手背,开始并无变化,谁知突然之间,这跟千丝竟变黑了。
这一瞬间,众人表情各异,有意外的,还有毫不意外的。
见到这一幕,惜翠姑姑似乎早就料到一般道了句:“果然,主君早就料到你来路不正,今日倒是被抓了个现行。”
说完,她转头看向阎烈,说道:“阎烈仙君,如此,可以证明宿月拥有魔族血脉,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阎烈尚未开口,青衍与白魁同时开口。
“慢着。”
其他人皆是一愣,两人更是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白魁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青衍先来。
青衍手一翻,竟然也拿出了一个装着千丝的盒子。
而青衍拿出来之后,白魁同样拿了个盒子出来,里面装的什么,不言而喻。
“这……都已经检测出结果了,就不必再测了吧?”阎烈没想到这两人竟然都有准备。
这是明显不信任其他人啊!
白魁微笑道:“统帅此言差矣,南溟仙帝检测的结果,只能证明她的态度,我手中的千丝是东辰仙帝专门差人送来的,想必是不希望在检测一事上,出现任何纰漏。”
而青衍这里,更是不需要给阎烈解释。
宿月也没拒绝,先后拿过两人盒子中的千丝扎入手背,这一次,两根千丝毫无变化。
将三根千丝拿在手里,宿月眯着眼看那根漆黑的:“这检测结果倒是挺有意思,三位仙帝认为我没问题,南溟仙帝这边却觉得有问题,不知统帅打算如何判?”
阎烈看向玉无伤,玉无伤则在心中暗骂青衍与白魁老奸巨猾。
他之前竟然真的以为东辰仙帝不在乎此事,而青衍不过是来确认检测是否公正的。谁能想到,他们一早就准备好了,就在这儿等着呢。
偏偏自己手上的宿世镜照过宿月,虽然不知为什么没有变化,但她肯定不是魔族已经确认了。
倒是南溟仙帝,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连千丝都能干扰,或许惜翠这边还有操作的余地?
他脑中各种想法飞速闪过,始终无法想到更好的主意。
见阎烈不语,青衍微笑道:“怎么,阎烈统帅不愿意承认此次检测结果?”
他虽然看着和善,说的话却带着十足的压迫。
仿佛阎烈只要说一句不承认,他就死定了。
玉无伤始终没有给他任何表态,阎烈暗道一声小子无用,只能硬着头皮道:“在下自然是承认此次检测结果,只是惜翠姑姑手里这根千丝变了色,实在是……”
他本想推脱几句,却听宿月笑道:“三个人检测都无事,偏偏一人出了异状,这时候,统帅难道不该问问与众不同的那位吗?”
“宿月,你什么意思,你敢怀疑南溟仙帝的公允?”惜翠姑姑面色沉稳,并不担心被查出问题。
至于千丝为什么会变色,他们主君气运加身,只要她想,什么样的事不会发生?
可是,这一次,虽然主君的手段起了作用,偏偏又多出两个搅局的。她实在很说主君运气好这种话了。
看起来,宿月的运气,也很好。
“说得好像只有你能代表仙帝,其他人与仙帝无关一样。”宿月语气淡淡,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说的也是,南溟仙帝自然是公允的,之所以会出现这根不一样的千丝,想来这都是你的错。”
宿月说完,将手中那根黑色的千丝一弹,朝着惜翠姑姑的眼睛便射了过去。
惜翠姑姑急忙闪躲,宿月的身形连晃,已经来到她身边。
“不可!”阎烈想出手阻止,却被青衍一袖子扫到,硬是被逼退。
而玉无伤还没来得及动,便见白魁仙君微笑着盯着他,手中已结出掌印,仿佛在告诉他,只要动一下,就会不小心被“误伤”。
宿月这几天已经打的有些疯魔,对惜翠姑姑出手,没有半分余地。
惜翠姑姑常年在仙界与人勾心斗角,一身实力,如何能敌得了在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宿月。
堪堪躲过了那根千丝,便挨了宿月一掌,随后,宿月闪到她面前,抬头朝她露齿一笑,笑中满是血腥狰狞的气息。
随后她丹田处,重重挨了一拳。
“不——”
那一拳的力道极其可怕,剧痛瞬间席卷了惜翠姑姑,下一刻她才意识到,她的丹田被打碎了。
见眼前的人缓缓倒地,宿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上淡淡:“礼尚往来,希望你能活着撑到回仙界的那一天。”
“恐怕不行。”白魁仙君突然插言,笑道,“当初,在下丹田也被是这般被南溟仙帝打碎,若非宿月仗义出手,怕是人已经灰飞烟灭。惜翠姑姑嘛,大概没有在下这么好的运道。”
他的话,决定了惜翠的命运。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她的主君得罪了人,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或许在南溟仙帝眼里,被她伤的只是小人物,不值得在意,但惜翠,不也是小人物么,这就叫礼尚往来。
白魁当众说出他与宿月的渊源,阎烈倒吸了口气,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算计宿月,白魁又何尝不是在算计他?
敢情,宿月背后不仅有个关系暧昧的玄苍仙帝,竟然还因为救了白魁,有了东辰仙帝撑腰。
想要动她,恐怕是做不到了。
今天这斥候营主将的位置,他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宿月闻言笑了笑,不再理会惜翠姑姑,本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人物,站得高看得远,心境自然不同,她也不再是当初在仙界时任人宰割的她了。
阎烈半天只挤出一句话:“毕竟是南溟仙帝派来的使者,你下手未免太重了。”
“统帅这话错了。”宿月毫不留情地打断道,“此人假借南溟仙帝的名义,污蔑我不成,被我发现,理当就地处死。我留她一命,已经是给南溟仙帝面子了。”
“你……”阎烈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
“统帅。”宿月朝他一笑,“你的话还算数吧?”
阎烈沉着脸,冷声道:“斥候营归你了,主将印玺去找白魁要。”
说完,头也不回,甩着袖子离开了。
玉无伤看了眼地上的惜翠姑姑,也没有多话,跟着阎烈一同离开。
“早这么痛快不就好了,劳民伤财的。”宿月看着阎烈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嘴角一挑。
“还搭了条人命。”青衍在旁补充。
宿月偏头朝他一笑:“好久不见啊,仙君。”
青衍双手抱拳:“恭喜啊,宿将军。”
“全赖两位仙君照顾。”
营帐中,三人爽朗的笑声传了出去,让原本就没有走远的阎烈脸色又黑了一个色号。
走出了斥候营,见左右无人,玉无伤上前几步,才道:“阎烈仙君,此事难道就这么算了?父亲希望我能留在斥候营。”
阎烈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没好气地对玉无伤道:“不然呢,说好的万全之策,结果一点用都没有。你想要顶替她,唯一的办法就是打败她,这件事,我没办法插手。”
他确实听令与玉极仙帝,但是不能枉顾自身形象。
这么多天,已经有人对于他迟迟不肯任命宿月而抱怨了,再加上这次构陷她不成,眼下再没有余地了。
见玉无伤站着不动,阎烈吐了口气,换了个稍微平静点的语气:“小太子,听我一句劝,机会什么时候都有,暂时不要去挑衅她。你们来之前,军中各营主副将领全都和她交过手,没有一个赢了她的。”
“怎么可能?”玉无伤满脸诧异。
他又不是没有和宿月交过手,第一次时失去意识,但宿月被伤的很惨。
第二次,也是被他追的狼狈,若非跑进了玄苍仙帝的行宫,遇到那棵古怪的树,他也不会输。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在仙界时狼狈不堪只会逃跑的宿月,与阎烈口中的人联系起来。
阎烈耸耸肩:“人嘛,都是会变的。生死之间走两遭,和以前不一样有什么奇怪的。这女人邪性的很,且下手十分狠辣,小太子没有万全手段之前,最好别动手。”
说完之后,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听闻南溟仙帝曾在魔界时差点出手杀了她,你看看她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
他不信邪,但是信命。
天命这种事,不信不行。
宿月在他眼里,就是被上天钟爱的那种人。
至于玉极仙帝的吩咐,只能另想他法了,暂时,他是不想再看见宿月那张脸了。
斥候营这边,白魁见两人似乎有不少话要说,与宿月打了声招呼,便出去了。
留下宿月与青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笑了起来。
宿月将营帐稍微收拾了一下,两人对坐在茶几两侧。
青衍如往日一样,摆出酒水,先给宿月倒了一杯,才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在这里日子过得苦,没想到,几年时间,都坐上主将的位置了。”
宿月捏着酒杯笑笑,杯中的酒酒香浓郁,似乎比以前青衍给她喝的都要好。
她凑到鼻间嗅了嗅,有些沉醉地眯起眼:“我就是一时冲动,这军营里,不当人的实在太多,没忍住。”
青衍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酒水如一束火焰,从喉咙一直蔓延到丹田。
这感觉,有些像是她在凡间喝玄苍酿的那坛酒。
宿月有些惊奇地道:“好酒,从哪儿弄来的?”
青衍含糊道:“从朋友那儿骗来的。”
他怕说了酒的来历,宿月能把他这坛子酒砸出去,还是别浪费了。
这可是他从玄苍手里拿到的第一坛酒!
被青衍骗酒的朋友实在不少,宿月只是笑,没有深究。
第75章
两人喝了几杯酒之后, 宿月便有了微醺的感觉,于是青衍倒的酒她就不再喝了。
青衍见状道:“你以前可是很贪杯的。”
宿月把玩着酒杯,随口回道:“习惯了, 在军营里需要时刻保持意识清醒。”
沉世渊几年的生活告诉她,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不能把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想活命, 还得靠自己才行。
青衍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变了很多。”
宿月嘴角弯了下:“大概是因为这里的环境与仙界不同, 时间久了,难免被同化。”
青衍看着杯中浅碧色的酒液, 声音放低:“不是因为玄苍吗?”
这句话说完, 营帐中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宿月手中的酒杯被捏碎的声音就显得尤其响亮。
她轻叹一声, 将手中的酒杯碎片放到茶几上:“抱歉, 弄坏了你的酒杯。”
“不是我的。”
“嗯?”宿月不解。
青衍一直垂着眼没有看他:“从玄苍那里顺来的,坏了就坏了吧。”
宿月抿了下唇,她并不想听到有人提起玄苍。
这几年, 她极力想要消除玄苍带来的影响, 但是每每听到有人提起他, 情绪却依旧不受控制。
她的情绪波动,仍然被玄苍所掌控着, 她讨厌失控的感觉。
“对不起。”
青衍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宿月愣怔了一下:“啊?”
她有些茫然,青衍什么时候对不起她了。
“都是因为我把你带去了百花园, 才让他见到了你。”
如果那天没有心血来潮,宿月或许会和其他飞升的仙人一样, 按部就班的熟悉仙界,而玄苍,大概永远都不会低头瞧瞧他们,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事。
他很难判断,宿月此时的处境,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
虽然看着风光,似乎没人敢对她伸手,而实际上,却是身处漩涡,一旦漩涡失衡,她必然会第一个倒霉。
毕竟,她是玄苍的女人,是摆在明面上的“弱点”。
宿月很快反应过来,随后摇了摇头:“和你无关,我和他之间,都是孽缘。”
她想,孽缘这个词,用来形容她和玄苍的关系,再恰当不过了。
宿月其实不太信命,但是她和玄苍,仿佛被刻意安排过了一样,在凡间经历了恩怨情仇,在仙界,还要再经历一遍。
她不由怀疑,她曾经是不是害过玄苍,亦或者是玄苍害过她?
不然,为什么纠纠缠缠这么久,就不能各自安好吗?
青衍叹了口气,孽缘啊……
“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她微微偏头。
“你迟早要回仙界,回仙界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宿月还真没想过。
她的食指在额前勾了勾,勾起一缕发丝,卷在手指上玩了一会儿,才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就去找东辰仙帝自荐。”
四位仙帝,她已经得罪了一半,剩下一半中还有一个是得罪了她的,数来数去,就剩东辰仙帝一根独苗苗了。
这么想想,自己的处境还真是很危险,应该早做打算。
青衍忍不住笑了一下,似乎有些失落地对她说:“就这么把我这个前任上峰给踢了?
宿月笑了笑:“往好了想,等我回仙界的时候,军功不低,修为也不低,想必惹麻烦的能力要更胜一筹,去糟蹋别人,总比糟蹋你强。”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青衍被她说乐了,“东辰仙帝素来讲规矩,只怕你不会习惯他的风格。”
“讲规矩的,总比没有规矩的和规矩管不住的要好。”
前者自然是指玉极与南溟,后者么,大家心知肚明。
“……也好。“青衍点点头,他坐着发了会儿呆,才又道,“你和玄苍竟然曾经是夫妻,现在想起来,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哪怕是毫无记忆的玄苍,青衍依旧无法想象,他成亲后的样子。
且他归位之后讳莫如深的模样,连自己都没有透露半分,必然是有过一番刻骨的经历。
“确切的说,只是他的一次转世而已,和他本人关系不大,他还是纯洁的。”宿月强调。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而后轻声道:“在别人眼里,我大概占了天大的便宜。”
“胡说,明明是他占了天大的便宜。”青衍抬手拍了拍她肩膀,“他那么糟糕的性格,难为你忍了他那么久,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结解不开,错的那个肯定是他。”
听着他的话,宿月有些失神。
在凡间时,她认定了错的人是玄苍,所以做选择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
可是知道了真相后呢?
对错已经无法用来判断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了,只能这样半死不活的拖着。
青衍的出现就像是在告诉她,她迟早还得面对玄苍。
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到沉世渊的好了。至少留在这里的时候,她不需要去思考以后的问题。
或许她在这里呆个百十年,就能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呢。
见宿月渐渐放松下来,脸上复杂的表情慢慢归于平静,青衍暗暗松了口气,也终于不再提起与玄苍有关的话题了。
他转而道:“对了,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幽罗应该要开第三朵花了吧?”
“嗯,再过几日就要开花了。”如今的幽罗就在她的芥子空间里,因为日日被混沌原力包裹着,倒是比在仙界时生机更加浓郁。
她将幽罗放了出来,它的跟扎在营帐内铺着的地毯上,舒展着身上的叶片,两朵花绽开着,还有一个花苞躲在叶子下,将开未开。
“正好,那便等幽罗的雷劫过后我再离开。”
其实宿月现如今未必不能抵挡幽罗开花带来的雷劫,只是想到这花是给玄苍养的,就有些不情愿了。
既然青衍开口了,她便应了。
青衍这一留就是半个多月,半个月时间,足够宿月捋清斥候营现状,并且树立起身为主将的威势来了。
这个过程比她以为的要容易得多,但凡她的命令,整个斥候营无人敢不从。以前当斥候时,与她的小队甚至是她有过矛盾的几个算得上刺头的小队长,也都老老实实的。
毕竟,新任主将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他们一清二楚。连统帅拿她都没办法,其他人就更没想法了。
以前和宿月有过矛盾的,都在战战兢兢的反省自己,暗暗担心她会不会伺机报复。
至于说找她的茬,没人敢,毕竟脾气再坏,他们也是惜命的。
从宿月上任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阎烈再没有交给斥候营任何任务,就连抓捕吕需失败一事,似乎也这么过去了。
直到半个月后,幽罗第三次雷劫来临,青衍将花带出营地,找了块空地渡劫。
为了防止幽罗离开宿月的范围内而出现异状,她便也跟来了。
雷劫降下,青衍只用肉身抵挡,他站在劫雷之中,身体岿然不动。
只有在这时候,宿月才会想起曾经见过的神树建木,青衍的本体。他立在虚空之中多久了?承受着混沌中的诸多异状,那么危险,为什么不抽身离开呢?
九道雷劫很快结束,花苞终于绽开,这种情形,宿月已经见过两面了,倒没什么心思欣赏。
确认了幽罗无恙后,宿月便将花收了起来。
回去的时候,两人并肩而行。
走出没多远,宿月还是问出了之前的疑惑:“青衍,你的本体,为什么要留在三十六重天外?”
青衍脚步微顿,侧头看向她:“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好奇。”宿月顿了顿,“不能说吗?”
青衍嘴角含笑:“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的本体连接混沌与仙界,或者说隔开混沌与仙界,如果将本体移走,混沌会侵入仙界,仙界可能会崩塌。”
宿月想了想,又道:“可是我听说,魔界有天柱,也是连通魔界与混沌的,天柱和你的本体,作用是一样的吗?”
青衍倒是真有些意外:“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种魔界隐秘都知道?”
“一次意外打听来的,所以,天柱的作用是真的?”宿月追问。
他点点头:“天柱和我的本体效果其实一样,只是天柱是后天炼制而成,而我的本体,是天然的。”
“当初,仙界为什么没有炼制天柱?”
青衍不知想到了什么,在昏暗的天色下,表情变得很冷。
宿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原本仙界有一根天柱,只是炼制时间太久,又在纪元更迭时受创,我见情况危急,便用本体替了天柱。”
“那为什么他们不炼制新的天柱,将你的本体替换出来?”宿月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却依旧问了他。
“因为天柱不好炼制,也因为……他们不愿意。”
“他们?”
青衍叹了口气:“以后再告诉你,左右都当了那么久的天柱,不急于一时。”
那日之后,青衍便离开了。
来的时候,玉无伤带队,队伍里还有不少人,走的时候,却只有青衍一个。惜翠姑姑还是没能撑下来,半个月前尸身便被她带来的两名仙娥带走了。
玉无伤似乎打算留下来,在青衍走后第二日,阎烈便叫了宿月去了他的营帐。
营帐内,除了阎烈外,就只有玉无伤。
阎烈见到宿月后,没有啰嗦,直接道:“你刚接任主将之位不久,想必还需要一段日子熟悉,恰好玉无伤曾在军中服役多年,便让他来辅佐你。”
这样做倒是有点委屈玉无伤,可阎烈也没别的办法。
宿月看了眼玉无伤,嘴角翘起:“当然可以。”
第76章
玉无伤成了宿月的副将之后, 一直很安分。
这倒也正常,虽说是玉极仙帝的儿子,到底也在军营里呆了许多年, 该懂的规矩都懂,他甚至偶尔还会给宿月提一些颇为有用的建议。
若是不知道两人在仙界的恩怨的话,说不定会以为他们的关系不错。
玉无伤的示好,宿月照单全收, 在他试图收拢人心的时候,也不给他使绊子。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 斥候营的氛围都十分融洽。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仙界, 寻常仙人庆祝生日, 都是十年一次。
转眼, 宿月在沉世渊也到了第十年。
十年时间, 似乎什么都没变, 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宿月最近两年很少亲自出任务,玉无伤这个副将十分勤劳,阎烈布置下的任务, 稍微困难点的, 他便身先士卒, 论功的时候,宿月毫不犹豫地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他也从没有怨言。
如果不知道玉无伤是个什么样的人,宿月还以为,她十年前遇到的, 是他双生兄弟呢。
今日是五年一次的大演武,练兵场上, 统帅阎烈坐在主位,四位副统领分坐两旁,而军中各营主将依次往下。
宿月的位置在白魁旁边,也就是说她坐的是顺延第一位。
以斥候营在军中地位,她本应该坐在最后一位,不过上次演武的时候,因为座位的问题,大家闹了点矛盾,后来,她的位置就排到白魁仙君旁边了。
所以说,人么,不懂事就需要受教育。
你和他们好声好气的说,他们以为你好欺负,瞧不起你,还嘲笑你。你不跟他们说人话了,他们就会敬重你。
军营对宿月而言,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教育场所,她在这里学会了怎么样做一个人见人爱的好人,效果非凡。
如今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必然所有人都会与她热情的打招呼,还会露出灿烂的微笑,都是教育的功劳。
今日难得天气不错,宿月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看着头顶蓝天,听着练兵场上山呼海啸一般的吼声,数千兵将散发出的杀气,让人不禁侧目。
在她看来,这里再多不好,也不能掩盖住其中的好。
至少,在守卫仙魔两界边界的问题上,军中上下,从来都是一心的,且从未懈怠。
坐在她旁边的白魁仙君轻咳了两下,低声与她说话:“你们斥候营最近好像很忙?”
他都快两个月没见到儿子了,以前好歹几天就能见上一面,现在儿子大了,跟爹不亲了。
似乎听出了白魁仙君话语中的哀怨,宿月扯动了一下嘴角:“是挺忙的,这不是为了大演武么,天天和玉副将一起练军阵。”
以前斥候营不需要学军阵,因为他们在整个军营看来,都是消耗品,不需要学那些。
等宿月成了主将之后,别人学的,他们也都得学,她甚至亲自请了中军副将过来指点,至少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几个斥候加在一起说不定还能用军阵挡一阵,让他们又更多的活命机会。
演武的时候,也不至于丢了她的脸面。
见宿月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白魁似提点道:“玉副将似乎在斥候营中很有威望。”
“是啊,几个小队长恨不得为他效死。”宿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白魁琢磨了一下,有点反应过来了,整个斥候营现在就剩下几个小队长是完完全全的仙人了,剩下的几乎都是混血。
因为这几年斥候营死伤减小许多,以至于他们整体实力也有些提升。
他还没说话,斥候营已经上场了。
玉无伤一身银色战甲英姿飒爽,身后站着十二名大队长,各个都带着些魔族特征,小年就在其中,他们是宿月改革斥候营后,提拔起来的。
斥候营人数不多,气势却不弱,军阵以五至十人为一组,更适合他们。
阎烈看着斥候营诸多兵将演阵,点了点头,“斥候营被玉……”话说了一半顿住,随即改口,“被宿月带的很好。”
宿月当即朝主位拱拱手,毫不脸红地接受了夸奖:“多谢统帅夸奖,属下代斥候营谢统帅看重。”
阎烈看都不看她一眼,多看一眼他心里难受。
只能说军营果真是个大磨盘,从里面爬出来的,都改头换面了。曾经好像谁都能欺负一下的罪仙宿月,他满心以为几年之内就能送了命的人,已经拥有了每一个主将都有的品质,油滑,不要脸,心狠手黑。
且她还要比人多一个,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她记仇,非常的记仇。
别人踩她一脚,她非得还上两脚。以前人人不看重斥候,随意放弃,现在要是在魔界遇上了,能顺手救走的都会救回来。
毕竟这些斥候的主将不讲理,下属死的多了,就去找别人的茬。现在整个军营都知道,每一个斥候是珍惜的,不能随意消耗。
阎烈从一开始,无法接受有这么一个下属,到现在,不得不认命。
其他将领,多多少少也在这次演武中看出了斥候营的变化,他们倒不像统帅,认为所有的功劳都是玉无伤的,斥候营这些年的改变,可都是从宿月接管主将之位后开始的。
玉无伤身后的十二个混血大队长,其中有两个,实力非常不错。若非血统问题,说不定已经有人来挖宿月墙角了。
不过在宿月眼里,这十二人各有千秋,小年自然是她最依仗的,其余那些,也是她和小年在众多斥候里,一点点筛选出来的。
玉无伤这人,有一个致命缺点。
他的底线太高了。
他的身份,让他无法弯下腰,结交那些在他看来,根本称不上人的混血。
所以他花费了这么久时间,只笼络了一部分人,而那些小队长,还是宿月专门留给他的。
既然无法阻挡别人进入自己的地盘,她总要想一些法子,让对方不能在她的地盘里乱走。
玉无伤也果真没有让她失望。
半个时辰后,斥候营演练结束,身为统帅的阎烈照例夸奖了几句,随后就到了所有士兵期待的环节,军中擂台赛。
阎烈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各种奖品,从提升修为的丹药,到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草,还有请仙界匠师锻造的兵器,甚至有一些仙君亲手书写的修炼笔记。
这已经是军中惯例,拿出奖品的时候,底下就已经沸腾起来了,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阎烈。
阎烈也很喜欢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他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脸上难得带了点笑,正欲说话,突然凭空响起一道炸雷。
这雷声太响,炸得人心头一跳,随后,整片天地突然陷入黑暗,无数雷电在空中化成雷蛇。
这仿佛末日的景象,宿月竟觉得熟悉。
当初玄苍归位的时候,不就是这般?但是很显然,他不会第二次归位,所以这一次,因为什么?
她站起身,眯着眼看向黑沉沉的天空。
她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变成了赤红色,她看到了天空之外,层层乌云的后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在空洞中,她看见了神树建木,看见很多从灰色雾气中冲出的凶兽扑向树干,拼命的啃咬。
宿月的脸色泛白,建木非常庞大,但是扑过去的凶兽太多了,只是短短一会儿,就已经啃掉了树皮。
雷电围绕着树干,以极快的速度将一个一个凶兽击散,然而还有更多的涌出来。
宿月的眼睛剧痛,直至眼角流出血,她才不得不收回目光。
仙界出事了,或者说,青衍出事了。
恐怖的天象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到一刻钟,那雷电便已经散去,只是天空中依然弥漫着厚厚的云层,让人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阎烈也感觉到不好,命令各营主帅将将士带回,随后带着四位副统帅去了营帐商议。
刚才还欢腾一片的练兵场只有士兵们匆匆撤离的身影,很快便空无一人。
宿月回了斥候营之后,吩咐所有人在营中待命,然后叫来了小年。
小年这些年没什么变化,还是少年的模样。宿月一直怀疑,他母亲那边的血统,才让他显得这么年轻,毕竟白魁仙君,他长得就显老,虽然白魁仙君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成熟。
宿月觉得他那是不肯接受现实。
小年进入营帐后没有废话,直接跟她汇报道:“各大队长都在营地中巡逻,没人敢擅自离开。”
宿月点头,对他道:“你现在去统帅帐外等着,白魁仙君出来了,请他过来一趟。”
小年有些紧张:“是出了什么事吗?”
宿月吐了口气:“放心,和我们关系不大。”
小年点点头,没有多问,很快便离开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小年带着白魁进了她的营帐。
看着两人身上竟是湿的,宿月有些惊讶:“外面下雨了?”
白魁难得阴沉着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低声说:“突然开始下小雨,现在已经下大了,情况不太对啊。”
沉世渊这里的天象变化这么剧烈,必然是仙界出了大事。
宿月咬了下唇,问他:“统帅那边有什么说法吗?”
白魁摇了摇头,他转向宿月,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急忙让小年叫他过来,必然不会是随意问几句。
宿月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现在,能联系上仙界吗?”
之前玄苍给的玉镜能轻易联系彼此,她不确定白魁是否有这种联系东辰仙帝的手段。
“能,说吧,什么事?”原本是没有的,但是上一次他差点死在南溟手上,东辰仙帝便差人送来了一块传音璧,但是这事儿并没有人知道。
“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青衍仙君怎么样了?”
她想,身为仙帝,应该对于三十六重天的变化很清楚,这种事也瞒不住。从对方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应该是可靠的。
白魁瞳孔微缩:“你是说……是青衍仙君出事了?”
白魁当然知道青衍的来历,只是多年来,已经习惯他以仙君的身份往来仙界,差一点就忘了他本来的身份。
若是青衍出事,岂不是……
他不敢深想,连忙道:“我现在就问。”
宿月刻意回避,没有听白魁与东辰仙帝的对话,很快白魁便问出了消息,因为着急,一时没有改口:“义父说一群混沌异兽突然袭击了青衍仙君的本体,玄苍帝尊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只有这些吗?那些混沌异兽,为什么会袭击青衍?”宿月追问。
白魁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记得在魔界时,我与那位墟空大师说过南溟仙帝身负仙界气运之事吗?”
“记得。”毕竟是一次算不上冒险,但是很新奇的经历,且宿月时而做梦,还能梦到那口映着新月的井。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些陈年往事,义父私下里与我说过,南溟仙帝被玄苍仙帝扶上仙帝的位置,两人之间可能有一桩交易,交易内容,大概是气运之类。”
“气运有什么用?”
“可能是为了护住青衍仙君的本体不受混沌伤害。”
宿月眉头微皱:“这么说,现在是南溟仙帝毁约了?”
白魁摇头:“玄苍仙帝当初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那份气运被分走之后,应该不会被轻易夺走,且青衍仙君受创,对南溟仙帝也并无多少好处。”
听着白魁的话,宿月就知道,青衍的本体代替天柱的事,他也心知肚明。
当初青衍与她说,他们不想炼制天柱。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呢?
她没有继续深想,而是问道:“既如此,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不成?”
白魁表情严肃了几分:“义父猜测,是仙界的气运在流失。很可能南溟仙帝身上的气运流失,导致青衍仙君那里出现了同样状况。”
宿月皱眉思索:“就算是偷来的气运,她已经用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大变化?”
“两种可能。”白魁将东辰仙帝的猜测说出,“一种是承载气运有时限规定,但是已经过了这些年,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另一种……”
他看向宿月,低声说:“真正承载仙界气运之人,出现了。”
宿月被他说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么说,找到那个承载气运之人就行了?”
白魁扯动了一下嘴角,似嘲讽道:“没那么简单,气运归身之后,哪怕是仙帝都看不出一丝端倪,没人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而且你忘了,那位大气运之人晚了多少年出现,现在仙帝的位置上,可是坐着南溟呢。”
不说承载气运之人愿不愿意露面,单是南溟仙帝,就不会允许对方出现。
第77章
在关乎自身利益的时候, 仙帝,也都是自私的小人。况且南溟,本也不是个大气的。
“难道就没人能帮青衍了吗?”宿月低声喃喃。
这个问题, 白魁也回答不出来。
送走白魁后,宿月一个人在营帐中发呆。
玄苍可以灭杀那些混沌凶兽,但那必然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唯一能彻底解决问题的,大概只有天柱。
可天柱到底是怎么炼的?
自那日下雨后, 沉世渊的雨就再没有停过。
宿月很想知道青衍的情况究竟如何,可惜她再也没能如那日一般看到三十六重天上的景象。
她甚至有些后悔, 如果当初没把玄苍的那面镜子扔了就好了,说不定现在还能用得上。
沉世渊这里, 除了天气不好, 一切似乎与往常一样。
大概半月之后, 一支队伍从仙界来到沉世渊。
宿月找白魁打听了一番才知道, 此时仙界的情况并不比这里好太多, 因为青衍那边出了问题,连带三十六重天的空间壁垒也不太稳定,不时有混沌凶兽从混沌中跑出来闯入仙界, 已经有不少仙人死于凶兽之口。
这支队伍中的人是奉了几位仙帝的命令, 前来探查一番, 并运送一批物资,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稳定军心。
仙界动乱, 魔界必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沉世渊就更需要稳住。
原本,这种事是与宿月无关的, 只需要统领与几位副统帅出面即可,然而阎烈突然差人将她叫了过去。
到了主帅营帐后, 她发现其余营的主将并未出现,只有她一人被叫了过来。
走进营帐,她才发现几位仙界来的使者都在。
这些人全部身着黑甲,看气势与行为举止,应当也是出自军中的,大约是哪位仙帝麾下的将领。
见到宿月出现,几人面上多少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大概是惊诧于她的修为之低。
毕竟她显露在外的修为,堪堪才到元仙境界,没和她交过手的,都会被她的外表蒙骗。
为首的一人站起身,朝宿月拱手:“宿将军。”
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子,或者修为不高而流露出半分情绪。
宿月朝对方还礼,慢条斯理地问:“是几位仙使想要见我?”
“正是。”那人颔首,随即侧过身,让出一道隐在暗处的身影,对她道,“在下奉玄苍仙帝之命,将此人带来沉世渊,交给宿将军。”
宿月闻言一愣,但是抬头看清那人面容之时,心脏猛地一缩,泛起了一丝痛楚。
明苍。
这个人,竟然长着明苍的脸。
宿月与他那幽深的黑眸相对,半晌,面色平静地移开目光,问那将领:“不知帝尊可有示下?”
那将领回道:“帝尊听闻宿将军在沉世渊无人照料,甚是担忧,遂遣此人前来,贴身伺候。”
宿月微微一笑,脚下的地砖咔咔碎裂,像蛛网一样一直蔓延到对方脚下。
正在看热闹的阎烈呵斥一声:“宿月,收敛点。”
宿月垂下眼,没有理会阎烈,与对面的将领轻声说:“不好意思,地砖不是很结实,吓到你了。”
原本是没吓到的,顶多惊讶于这位女将实力不俗,连这种堪称仙界最坚硬的青页石都可以不用修为直接用脚踩碎。
但是她现在这样的态度,确实有那么点吓人,像是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下一刻就要迎来狂风暴雨一般。
“既然是帝尊吩咐的,这人我便留下了,多谢几位仙使。”
“不用谢,不用谢。”那将领连连摆手。
宿月又对阎烈行礼:“统帅,属下告退了。”
虽然阎烈对于玄苍仙帝竟然送了名容貌出众的男子给宿月很惊奇,但想到宿月的烂脾气,还是摆了摆示意她赶紧走。
宿月转身出,隐藏在暗处的身影也随之跟了出去。
外面的天一片灰蒙,沁凉的雨水串成雨幕,让眼前所见之景都蒙上了一层雾影。
军中将士这些时日除了必要的晨练,大多时间都在各自营帐中,倒是斥候营派出去不少人,防止魔界趁此机会偷袭。
宿月撑着一把红伞,走在空旷的军营中,反倒平添一抹亮色。
她的靴底踩在有些泥泞的土地上,溅起一片片污泥,走在她身旁的人,袍角便溅了不少泥点。
“仙界如此忙乱之际,帝尊竟然抽空还关心小仙生活起居,着实让我十感激涕零。”宿月脚下转动,转向身边的人,脸上带着几分笑的问,“不知是哪种照料,暖床吗?”
男人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被雨水砸的微颤了颤,低沉的声音穿透雨帘传入宿月耳中:“如果你想,可以。”
“也好,最近太潮了些,床睡的有些凉。”
说完,宿月继续向前走去。
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她收了伞,用力甩了下,甩落的雨珠都落在了后面人的身上。
见对方幽幽的目光,宿月道:“不好意思,忘了你还在后面。”
她将伞放到一边,似随口地问了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明苍。”
“哦。”宿月笑了,“听着不错,就是不大吉利。”
说完,宿月指着屏风后对他道:“去洗一洗,别把我的床弄脏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嘴角勾动了一下,果真如她吩咐的那般,去了屏风后。
屏风后响起了水声,宿月则冷着脸坐在书桌旁,打开一卷竹简,如玉扣一般的手指死死抓着竹简,竹简因不堪重负发出嘎吱的声音。
她想过千百种和玄苍再见的情形,唯独这一种,是真没想到。
堂堂仙帝,还真是能屈能伸,她以往的见识着实短浅了些。成大事者,果真都不拘小节。
半刻中后,水声停下。
他顶着明苍的脸,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走了出来,没用宿月开口,便自顾自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如她之前吩咐的一样,给她暖床。
宿月甚至想过,将那张床连带床上的人剁碎了扔出去,但是她没有。
因为她是一个理智的人,不高兴的时候,也不会糟蹋自己的东西,她可以迁怒别人。
时辰差不多到该就寝的时候,她扔了手中一字未看的竹简,走向自己的床榻。
“行了,下来吧。”
宿月站在床边,眼睁睁看着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榻。
她坐在床沿,指尖沿着被子探了进去,是温热的。
男人的影子打在她身上,她稍稍仰起头,对他说:“我睡相不大好,半夜还喜欢踢被子,晚上就劳你在这儿给我守夜了。”
她没等到对方的回答,便脱了靴子与外衫,掀被子躺到了床上,还顺手放下了床幔,将男人的目光挡在了外面。
这一夜,宿月睡得很好。
被褥很暖,雨声也没有惊扰到她。
一夜无梦到天明,直到掀开床幔,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才想起自己这儿还有个守夜的人。
她神色自若地下床,换了身干净的外衫,坐在简陋到除了梳子和镜子再没有任何多余东西的梳妆台前,微笑着转头问道:“会梳头么?”
他走到近前,拿起了对他的手掌而言,显得有些小的梳子。
随后来到她身后,解开了她的头发。
修长的五指在她的长发中穿过,另一只手上的梳子缓慢又细致的梳理着这一头青丝。
宿月看着镜中的自己,以及站在她身后,似乎只是在认真梳头的人,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都说,有所求的人,才愿意付出代价。
就是不知道,玄苍到底要求她什么,才会委屈求全到这个份上。
她正要开口,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小年的声音:“宿月……”
声音在人进来之后戛然而止。
小年的脚尖才落下,突然看见了营帐中一坐一站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且正在给宿月梳头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单薄中衣。
他默默地闭上眼睛,原路退回,临走前还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扰了。”
“回来。”宿月懒洋洋地叫住了他,小年只得又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这时候头发已经梳好了,还是如宿月往日一样,扎成一束。竟意外的,很妥帖。宿月看了眼镜子,没说什么,身体在凳子上转了个方向,面向了小年。
“出了什么事?”她问。
小年只顾着看宿月身后的男人,一时还没来得及反应。
他见到那男人放下梳子,然后来到宿月身后,将双手压在她肩膀上,慢慢的按捏起来。
小年微微张嘴,虽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为什么他感觉不太对劲呢?
还有,这男人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以前竟然从来没见过?
“小年?”
宿月见小年只顾着傻愣愣地瞅着自己身后,只好开口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哦。”小年赶忙将目光收回,他踟躇了一下,又看向宿月的身后。
这一次宿月倒是看懂了他的意思,随意道:“无妨,他玄苍仙帝赐下来伺候我的,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这句话的内容过于丰富,小年缓了好一会儿,虽然满脸纠结,到底还是记得自己来的主要目的,开口道:“天明的时候回来了几个兄弟,他们说,玉无伤带人深入了魔界,似乎去了勾冥域附近,好像要找什么地方。”
宿月毫不意外,只是嗤笑一声:“让他探查魔界动向,他倒是很拼命,竟然深入魔界腹地。”
小年压低声音:“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吕需记忆中的那地方,就在勾冥域周围?”
小年还是有些忌惮玄苍的存在,没有直接说出天柱。
这几年,宿月掌控了斥候营后,也在寻找吕需记忆中的那块地方。
虽然她找来可能无用,但是既然都掺和进去了,没道理不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花费了些许时间,倒也让她确定了天柱的具体位置,大概就在勾冥域。勾冥域距离天都不算远,已经是魔界腹地。
“嗯。”宿月颔首,“确实就在哪儿附近,我倒是小看了玉无伤的能耐。”
小年脸色有些严肃:“按说他的行踪一直都在我们掌控之下,这几年,他虽然动作频频,却绝对没有本事瞒着我们查到勾冥域,除非……”
“除非那原本就是他的目的地,但是他这几年的行为,不像是一开始就知道的样子。那么,就是他在魔界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人给他提供了更多的信息,让他查到了勾冥域。”
宿月没用小年说完,便将他未出口的话补充全了。
这种事,往小了说,是玉无伤勾结魔界,往大了说,是玉极仙帝勾结魔界。
无论哪一种,都不算好消息。
不管天柱下那具仙帝的尸体能做什么,她都不希望那东西,落在玉极仙帝手中。
第78章
“继续盯紧他, 这时候他还敢往勾冥域去,看来仙界那边催的很急。”宿月沉吟道。
现在这个时候,仙界动荡魔界虎视眈眈, 深入魔界危机重重,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玉无伤枉顾自身危险也要亲自过去,必然是玉极仙帝给他下了命令。
可见, 那具仙帝尸身,确实十分重要。
“要是真被他找到了怎么办?”小年倒是不怎么在意仙帝尸身, 因为宿月很在意,才会这么关注。
宿月唇角翘了翘, 看向小年:“如果真被他找到地方, 就把消息散播出去, 把他永远留在魔界。”
这种损人又不利己的事, 她向来很少做, 不过谁让玉极仙帝瞧她不顺眼呢,既然立场不同,有了这么好的机会, 她当然不会放弃给对方下绊子。
反正, 也没人会知道。
这时, 宿月感觉到在她肩头按压的力道突然变重,她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怎么?”
男人微微俯下身, 眼见两人的脸越靠越近,小年赶忙道:“我先回去了。”
然后匆匆忙忙避开这尴尬的场面。
两人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小年身上,宿月看着这张越靠越近的英俊面孔, 气息几不可查地乱了一瞬。
“阿月,你找到了天柱?”男人薄唇微动, 声音中仿佛带着醇厚的酒香,让人沉醉。
原本有些失神的宿月在听到这个称呼后瞬间清醒,她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帝尊原来是为了天柱来的,竟不惜牺牲自己用这种方式讨好我,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些?”
男人笑了笑,直起身,他的手指勾起宿月肩头的一缕发丝:“我说了,我是明苍。”
宿月抽回自己的头发,站起身:“有什么区别?”
“区别……”明苍的唇角挑动了一下,“区别在于娶你的是我,不是他。”
宿月脸色微变,看向对面人的目光带着些许惊疑。她并不是很懂这句话中的深意,却也意识到不对了。
从她认识玄苍开始,从未有过一刻,见他为了任何事妥协过。更别提他会对自己百依百顺,可眼前这个人……不同。
他说,他是明苍。
明苍对她笑:“我只是他的一缕分神,主导这具身体的,是我的意识。”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你不想见他,因为这副模样,你比较容易接受。”
宿月简直一言难尽。
就算是一缕分神,和本体的记忆也是相通的,只是偏重的记忆不同,主导的性格也不同而已。
玄苍到底想干什么?竟然让自己的一缕分神变回明苍的样子,又让明苍的记忆来主导?
因为想利用她,又怕她不同意,所以派个分神来讨好她?他就不会觉得尴尬吗?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接受。”
明苍半跪在她身前,稍稍抬头,与她平视,她的身影完完整整的映在她眼中:“为什么,你不想我吗?”
他的声音很低,是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到。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表情,连声音都是她熟悉的。眼前的人不是玄苍,而是和她一起生活了几百年的明苍。
被尘封在心底的情绪如翻涌的海浪,掀起惊涛。
宿月眨着眼,眼眶微微泛红,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伸出手轻轻触摸他的脸,手指摸索到耳垂下,那里有一颗小痣,微微凸起。
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收回手,却被他抓住。
明苍握着她的手,将手放在自己的脸侧,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阿月,我很想你。”
宿月闭上眼,平复了好半晌,才喃喃地说:“你可真会玩啊。”
她的手攥成拳,从他的手中挣脱,宿月垂着眼,不再看他:“说正事吧,为什么来找我?”
明苍没有强求,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记下来一样。
听到宿月的话,他才稍微收敛了自己的目光,对她说:“他不能离开仙界,只能让我来找你帮忙。”
“我?我能帮什么忙,堂堂仙帝,没人可用了吗?”
明苍对她说:“所有人都不如你可靠。”
“呵……”宿月嗤笑一声,“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魔界天柱下的那具尸身。”
宿月猛地抬眼:“仙帝尸身?”
明苍点头。
“用来做什么?”宿月问。
明苍沉默了一瞬,才对她说:“可用仙骨炼制屏障,暂时阻挡混沌侵蚀。”
宿月当即反应过来,这句仙帝尸身,是要用在青衍身上。
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些问题,既然他有求于自己,宿月便毫不客气地继续问:“你早就知道尸体在哪儿,为什么现在才来取?”
“因为……这具尸体,原本不该用在这里。”若非青衍周身气运突然散去,他也不会动用天元的尸身。
这一次用掉了,也不过是饮鸩止渴,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暂时应付一段时间。
“那本该用在什么地方?”宿月追问。
明苍轻轻叹息一声:“我本打算用来炼制天柱,只是一具尸体不够,才一直留在那儿。”
无论在哪个时代,至高强者的尸体,都是最好的炼器材料。魔界的天柱,就是用尸骨垒起来的。
天元被他斩杀,头颅镇压在仙狱下,尸身镇压在魔界的天柱下。这件事魔帝知道,因为天元的尸身逸散出的庞大仙元,最终都会转化成魔息,变成他的修为,他当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若是想将尸身拿走,除非玄苍亲自降临魔界取走尸体,或者趁他不备,偷走那具尸体。
而此时,青衍的本体暴露在混沌中,且吸引来了大批混沌凶兽,他无法离开仙界,只能用后一种法子。
只是他没料到,宿月竟然也知道了天柱与天元的尸身所在。
“原来,天柱竟然是用尸体炼制的。”宿月恍然,她终于明白当初青衍那一句话的意思了。
一具仙帝的尸体不够炼制天柱,还需要再死一位或者更多,所以每一位修为至仙帝境界的强者,都可能成为炼制天柱的材料,他们当然要反对了。
不用死人,只用青衍来填,对他们所有人而言,是皆大欢喜。
如今整个仙界,除了玄苍,大概没人会帮青衍一把,难怪他不相信别人。
各种念头在宿月脑中飞速闪过,这件事对她而言,充满了危险。魔界有人在打尸身的主意,玉无伤也在盯着,而她大概只有玄苍的一缕分神帮忙,这缕分神的实力,不会比她高多少。
她的胜算不大。
宿月没有想过拒绝,就算胜算不大,到底还是可以赌一把。
既然能帮青衍,她就不会轻易拒绝。
只是,这些想法,她并没有流露丝毫,而是继续问对面的男人:“青衍不能离开吗?”
明苍被她问的一愣,随即答道:“他可以离开。”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他不能移动,但实际上,青衍可以抽身离开,只是要背负很大的代价。
“那他为什么不走?”
“只要他抽身,混沌便会入侵仙界,会死很多人,而罪孽会由青衍背负,他不愿意。”
宿月无法评价青衍的行为,因为她是个自私的人,大概永远都不懂青衍那种为了别人奉献,却得不到一句赞扬的精神。
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他似乎没有丝毫烦恼,潇洒极了,可这些的背后,却是整个仙界压在他身上的负担。
“如果继续下去,他会怎么样?”
“被混沌侵蚀,日渐衰弱,直至神魂被磨灭,只留下本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明苍没说,但是很久之前就有人提出过。
将青衍的本体加以炼制,不但可以抵挡混沌侵蚀,还能当成天柱使用。
唯一的代价,是青衍失去本体,他的神魂将进入轮回,洗去所有记忆,与神树建木,再无一丝瓜葛。
“好。”宿月突然道。
明苍看向她,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宿月又说了一遍:“我会将那具尸身带回来,你能付出什么?”
“你想要什么?”
宿月看着他:“不如你求我吧。”
明苍笑了:“……求你。”
他目光深邃地望着她,声音温柔缱绻,不像是在求她,更像是在求爱。
仙界,三十六重天玄元仙宫内。
青衍的身体就在玄苍的寝宫,只是此刻,那具身体没有丝毫灵智存在,只是一具空壳。
他的意识,已经回到了本体上。
神魂回归,偶尔有躲过玄苍雷网的混沌凶兽冲过来时,他会迅速操纵枝条将其灭杀。
玄苍就在他不远处,布下的雷网,几乎要将青衍的本体围起来,可惜他本体实在太大了,总有漏掉的地方。
距离玄苍最近的那截树干上浮出青衍的脸,看着像是破布一样到处漏风的仙界壁垒,他叹了口气,对玄苍道:“哎,你说我为了仙界付出这么多,怎么天道至今都没想着给我发个媳妇呢?”
玄苍无奈地瞪他一眼。
“连你都有媳妇,真不公平。”青衍不满地嘟嘟囔囔,身体不能动,就只能动嘴了。
玄苍没吭声,接收到了远在沉世渊的那一缕分神传来的记忆,他一时也不知该默认青衍的话,还是该反驳。
就算他再怎么否认,他的那缕留有明苍记忆的分神,依旧满心满眼都是宿月。
原来不止宿月没有忘,他也没有忘。
“玄苍,你记不记得上个纪元破灭的时候,我有一次跟你说,天道这一次可能发一个媳妇给我?”
“嗯。”玄苍随口应了一声。
“啧,你就不能热情点,就你这副模样,宿月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玄苍给了他一个眼神:“和你有关系吗?”
“好好好,和我没关系,反正她也不讨厌我。”
玄苍冷下脸没说话,宿月当然不讨厌他,她知道自己是为了帮青衍,甚至没有刻意为难他。
第79章
“说来也怪, 我当时明明感觉到有同类出世,可是后来怎么都没找到。”
青衍依旧在念叨他的“媳妇”。
虽然只是玩笑话,不过想起来这件事, 他还是会觉得遗憾。
活得久了,偶尔会觉得寂寞,若是有同类还在,或许会不一样吧。
很久之前, 他曾见过扶桑神树,那时候妖族鼎盛, 妖皇太子栖息神树之上,可惜扶桑神树终究因为纪元更迭, 消失了。
在他还不懂寂寞的时候, 失去了仅有的一个同族。
玄苍对于他的话题兴致不高, 只是随口回道:“说不定是你年纪大了, 感应出错。”
青衍顿时不服:“那怎么可能, 我的感应绝对不会出错。它出世的那地方,现如今好像就在魔界。”
“所以呢,你决定在历经生死之后, 去魔界寻找你的小‘媳妇’?”
“跟你说认真的呢, 当初要不是替你照顾幽罗, 我就去找它了。没道理突然就不见了啊!”他后来抽空去寻过,可惜最后什么都没找见。
“不管你想找谁, 等你渡过眼前一劫再说。”
青衍闻言叹了口气,树干周围立即卷起小股的旋风。
“他们在逼我,也在逼你。就算这次平安渡过了, 还有下一次。”他虽然从未说过,但他看得一直很清楚。
他想护着的是仙界, 而不是统治仙界的仙帝们。
除了玄苍之外,大概所有仙帝都希望将他困死在三十六重天外,期待着有一日他服软,主动放弃自己的本体去轮回。
“既然什么都知道,还给他们逼你的机会。”玄苍冷着脸道。
“毕竟是那么多条命。”青衍苦笑,“你就当我生来心软,改不掉了。如果,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就把我的身体炼成天柱吧。”
虽说,这条路是被人设计才走上来的,但选择是他自己做的,他没有后悔这个选择,却后悔连累了玄苍。
要不是为了他,玄苍当初也不会选择争仙帝之位,并且多年来一直坐镇三十六重天。
他的存在,为自己分担了很多压力。
与玄苍相识,是他漫长的人生中少有的幸事。玄苍或许有种种不好,但对于他认定的人,从来不吝付出。
玄苍听到青衍的话后只是冷笑:“你放心,你不会有机会成为天柱。如果真的没办法,我宁愿看着你去死,也不会让他们如愿。”
只要青衍还活着,其余人就不会放弃逼他自动脱离本体的打算,而玄苍恰好,最讨厌被人威胁。
如果青衍注定会进入轮回,作为朋友,他会送青衍一场盛大的葬礼,总有人会为他陪葬。
青衍呵呵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随便你了,等我真撑不下去了,一切你来做主。”
他活着的时候自己做决定,可要是死了,就与他无关了。凡事,无愧于心便好,他不强求别人和他一样。
“你既然愿意为他奔波,为什么明知他的选择是在送死,还要眼睁睁看着而不阻止?”宿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进了魔界。
命令是阎烈亲自下的,要求宿月带领斥候营众部,去勾冥域去接应一批从魔界运出来的银锻矿。
银锻矿是魔界特产,只需很小的一块,添加到其他矿石中,便能锻造出韧度极佳的战甲。无论在魔界还是在仙界,都是极其稀有且珍贵的。
斥候营除了探查魔族内部动向外,确实还会寻找一些并未被发现的,深藏在魔界的矿脉。
谁让魔界与仙界不同,魔帝名义上统一魔界,实际上诸多魔尊各自为政,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才使得魔界像筛子一样。
他们并非不知道,只是不在乎罢了,毕竟没有到他们手里的好处,无论落到谁手里,对他们而言都一样。
宿月本来也打算找机会进入魔界,不管阎烈是真让她接应矿石,还是另有目的,她都欣然同意。
明苍当然跟在她身边。
他的身份,虽没有大肆宣扬,不过宿月在军中向来惹人关注,很快也就有人知道,他是玄苍仙帝特地从仙界送来的。
没人敢议论仙帝这古怪的命令,也没人敢当着宿月的面说什么,就只好用奇怪的目光来观察明苍。
然而这男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
他不但全天跟随在宿月左右,还从不忌讳别人的观察,有道是,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按照军中规矩,明苍并非兵将,不允许随军出行,但是他要跟着,谁也没有开口阻止。
宿月带了手下七个大队出来,进入魔界后,便各自分开,从不同的路线前往勾冥域。
六支队伍已经分开,最后只剩下小年带领的那一支。
小年刻意避开明苍,将宿月叫了过来,问她:“你不跟我们一起?”
宿月摇了摇头,对他道:“这一次的指挥权交给你,你自己判断,就算失去那批矿,也不能把人都给我送进去,否则我治你的罪。”
“放心,我知道轻重。”小年认真保证道。
以前没人把斥候的命当命,是宿月手把手的教会他们,他们的命和其他营士兵的命一样,都很重要。
就算都是为了仙界,大家的立场也各不相同。
统帅不在乎死了多少人,只在乎任务能不能完成。
而他们,需要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尽量保全自己。哪怕任务真的完不成,他们也需要,为自己的主将保住最大的优势。
他们的命,就是主将的优势。
宿月拍了拍小年肩膀:“尽量不要在勾冥域久留。”
她已经能够预料到,接下来的路,不会轻松。那具尸身的存在既然已经泄漏,恐怕盯着的人不少。
不管他们能不能找到天柱所在,她都需要小心再小心。
“我知道,你也小心。”小年带队离开前,依旧不太放心宿月。
带队离开前,小年回身看了眼宿月以及站在她身后的男人,那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将手搭在宿月的肩膀上,朝他露出了一抹笑。
小年皱了眉,隐约从对方的笑容里感觉到了一丝敌意。
所有人都被支走了,只留下宿月与明苍。
宿月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挥下去,却反而被他一把抓住。
明苍捏着她的手,含笑对她道:“阿月,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宿月将自己的手从明苍手中抽出来,脸上不带多余的表情:“带路吧。”
明苍对于魔界的路线不如小年熟悉,但他修为比小年高,总能提前发现危险,提醒她避开。
原本,以两人的修为,日夜兼程也没有问题,但是考虑到可能遇到危险,需要保持状态,便只好空出一定的时间用来休息。
夜里,两人寻了处隐秘的山洞休息的时候,宿月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一直觉得,玄苍的无情,是因为他太过高高在上,没人能入他的眼。
可他既然愿意为了青衍而奔波,又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青衍选一条死路?
明苍坐在火堆旁,俊美的面容被火光照亮,听到宿月的问题后,他只是勾了勾唇。
“为什么要阻止?”他反问。
“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救他?那为什么,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无法说服青衍,何不换一种方法?”
明苍抬眼看着宿月,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而笑了:“阿月,我教过你的,你忘了?”
宿月看向他。
明苍对她说:“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干涉别人的选择。”
他的话,让宿月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一幕。
那时与魔修交战,战场是在一个秘境之中,她有明苍护着,只受了些轻伤,但是那一战很惨烈,死了很多人。
退兵的时候,她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的尸体。
对方来自于一个中等门派,是掌门之子,修为到了金丹后期,很有前途。
当时的修真界为了传承,其实给了一些人特权,允许他们不用上战场。
那个死掉的人,就拥有这样的特权。
明苍告诉她,同意对方参战的人,就是他。
宿月一直不懂,明知道可能会死,为什么要选这样一条路?
当时,明苍只对她说,不要干涉任何人的选择,哪怕他的选择在你看来是错的。
他教过宿月许多的道理,可有一些,至今她也不赞同。
宿月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青衍,不是你的朋友吗?”
“他是。”
“你为什么不能为他打破自己的原则?”既然改变不了青衍,他可以改变自己!难道活下来,不是最重要的吗?
明苍摇头:“这不是我的原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的答复并没能让宿月满意,可是说他不在乎,他却做了一切能做的。要说他在乎,明明有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他却不肯去用。
“我不懂。”
明苍起身,走到她身旁的矮石上坐了下来。他半转过身,看着她,目光温柔:“我不能替他活着,你也不能,所以,我们也不能替他的人生选择。”
“那你告诉我,青衍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明苍想了想,如实回答:“如果能够拿到尸身炼制成功,他还有五千年的时间。”
“只有五千年?那天柱,没有办法炼制吗?”五千年对仙而言,太短了。
明苍轻轻叹了口气:“除非我能同时杀了玉极与南溟。”
“你不能吗?”
明苍忽而一笑:“阿月,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他没等宿月开口便回答了:“在仙界,我没办法对他们下手。”
这就是玉极不肯出仙界的原因,因为他怕死。南溟原本是不怕的,但是现在,恐怕已经改变了想法。
第80章
虽然明苍对她有问必答, 但是他的答案,并没能让宿月心情变好。
她一直都觉得,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无论对青衍还是玄苍来说,性命似乎都不是排在第一位的。
是不是活得太久,都会变成这样?
这大概就是她在乎的事,玄苍却不在乎的原因。
或许就如青衍所说, 她还年轻。年轻的时候,爱憎分明, 不是错。
宿月双臂环着膝盖坐在宽敞的石台上,纷乱的思绪充斥着她的脑海, 她将头枕在膝盖上, 火光映照在脸上, 带来的温度让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很快, 山洞中只有柴火燃烧偶尔产生的炸裂声, 以及宿月轻浅的呼吸。
明苍一直安静地看着燃烧的火堆,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走到宿月另外一边, 垂眼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他其实, 不希望宿月改变, 恨不得她永远都是初见时的天真烂漫,不知世事。
可她到底还是变了, 在对他失望之后,一步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样或许会更好, 因为他能陪在她身边的日子,只有这短短的一段时间, 往后的路,终究只剩下她一个人。
天将亮的时候,山洞外响起了一阵粗嘎的鸟叫声,将宿月从睡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站在山洞入口处,背对着她站着的明苍。
这样的场景真熟悉,她以前喜欢赖床,醒来的时候,不是看见他在院子里练剑,便是这样背对着她站在窗边,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什么。
她直起身,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突然出声问他:“你在看什么?”
明苍转过身:“什么都没看,只是在等你。”
宿月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再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相安无事。两人速度很快,到了勾冥域附近,宿月并没有找到自己手下的斥候的踪迹,想必他们应该还在路上。
明苍已经告诉了她天柱所在的位置,只是哪里,并不容易进去。
并非是什么禁地,天柱所在位于勾冥域东北的一处山谷,山谷外,是一片丛林沼泽,这里虽终年毒雾弥漫,但物产丰富。靠外有许多魔兽,在内,有不少珍惜毒草生长,价值一直居高不下。
玄苍当初来魔界的时候,这里还人迹罕至,但现在,这片沼泽地已经被勾冥域圈了起来,想要进入沼泽,首先需要购买通行令牌。
她没有自信在不惊动任何魔族守卫的情况下潜入里面,最好的办法,就是隐藏身份,通过通行令牌正常进去。
只要有魔晶,想购买通行令牌并不难,宿月身上有许多魔晶,都是战利品。
问题是,她们要怎么买?
以前还有小年能混进去,现在怎么办?
宿月已经开始后悔,当初和小年他们分开了。见明苍始终一脸淡然,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一路上,除了一开始两人还有交流,后面的路程如非必要,她只当他不存在。
这一次,她是真的黔驴技穷。
明苍点点头:“很简单,我们转化成魔族就行了。”
宿月满脸疑惑:“什么意思?”
他仔细与她解释道:“无论仙元还是魔息,都只是不同的力量体现方式,而混沌原力,最强大之处,在于能够转化成任意一种力量。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轻易变成魔族。”
说完,他便开始教宿月如何将混沌原力分解成魔息。
宿月被他指点了一番,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
以前她只知道混沌原力比仙元蕴含的力量更强大,却并不会更细致的使用,这一次算是长了见识。
在明苍的指点下,她体内很快分解了大量魔息,因为魔息灌注身体,她身上开始出现魔纹。
只是,大部分魔族的魔纹都裸露在外,她的魔纹却在胸口处。
红黑色的纹路,凝聚成一个心脏的形状,有点古怪。
她好像没见过哪种魔族的魔纹是这样的,因为位置的问题,又不好去问明苍,只能暂时作罢。
在她转化魔息的时候,明苍身上的气息也在不停变化。
等宿月终于睁眼,眼前的人,已经变得和小世界的“圣尸”一模一样了,他甚至换上了黑色的兜帽,半张脸隐在兜帽下。
看见他,就想起他尸体消散时候的样子。
宿月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有些失态地将目光移开。
“怎么了?”明苍见她情绪不对,关切地问了一句。
宿月眨了几下眼:“没事。”
明苍见她不肯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宿月也很快换了另外一身装束,两人看起来,与魔族打扮相差不大,便一同往勾冥域走去。
进入勾冥域主城的范围,她能够感觉到,不断有神识在她身上扫过,似乎确认了她是纯正的魔族,之后扫过的神识变得越来越少。
勾冥域这里的检查,似乎比其他地方,更为严格一些。
越靠近主城,来往所见的魔族也就越来越多,虽然这些年,有不少魔族死在宿月手下,但还是有一大部分她只能通过资料来辨识,以前根本没有见过。
进城也需要交魔晶,付了两人的魔晶后,守城的魔族痛快地放行。
魔族的城池,与凡间相差不大,衣食住行应有尽有,只是许多建筑不太一样,形状千奇百怪,有些,更是直接建在空中。
一座城,分了上下两层,宿月意外的欣赏这种特殊的建筑方式。
仙界虽然也很好,但是总给人一种循规蹈矩的感觉,而且也不如魔界热闹,她喜欢热闹的地方,虽然格格不入,可是那种烟火气,让人沉迷。
“我们找个饭馆吧,吃点东西,顺便打听一下消息。”宿月转头对明苍道。
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她甚至还想在城里住上几天,不过既然现在已经会转化魔息了,以后总有机会。
明苍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在城中逛了不多久,便见到了横在半空的招牌:云客来。
两人没有犹豫,直接选了这一家酒楼。
一只脚刚迈进酒楼,就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呼喊尖叫声像是一波波海浪,连绵不断。酒楼一层摆着很大的擂台,擂台上有两名魔族在比试,现在已经到了血肉横飞的阶段。
往上,还有至少十层,每一层都围着栏杆,桌椅摆在栏杆旁,客人可以在那一边吃饭,一边欣赏酒楼内的节目。
宿月被门口的小二带进去的时候,擂台上的一个魔族一口血正朝她喷过来。
明苍手一摆,半空中的血停住,随后他手一摆,血珠倒飞回去,扑了那位吐血的魔族一脸。
小二见状,顿时恭敬了几分,专门在二楼给两人选了位置。
除了佐餐的节目有些让人难以下饭之外,宿月整体对这里比较满意。
魔界的食物,并不多么可怕,和仙界其实一样,好的食物,都是能够提升修为的,味道也在接受范围内。
小二在介绍的时候,还专门推荐了几款酒水,宿月每一种都要了一坛。
“既然不喝,要这么多酒干什么?”明苍见宿月只喝了一小杯便停手,便问她。
宿月一手撑着下颌,这会儿擂台上已经换了人,她往下瞄了几眼,才转过脸对明苍道:“好歹也算勾冥域特产,你收着吧。”
“我?”明苍表情茫然。
“嗯,带回去给青衍啊,他应该会挺喜欢。”
明苍的表情凝滞了一下,目光在几坛酒上扫视,竟有几分凌厉。
半晌,他才道:“我觉得,他现在应该无心喝酒。”
“是嘛,那可惜了。”
“不可惜,我先收着,有机会再送给他。”
对于他态度的前后变化,宿月没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猜到,青衍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得到这几坛魔界特产了。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底下又进来了新的客人。
宿月随意向下扫了一眼,脸色突然一遍。
她微微眯起眼,一直盯着那一行人被小二带上二楼。
那一行魔族一共有五人,四男一女,那名女子走在中间,似乎是被簇拥着,但又被旁边的人防范着。
小二带着一行人朝宿月的方向走来,宿月的目光与那五人中的女子相对,轻轻一触便各自移开。
“怎么了?”明苍察觉到了她表情的变化,低声询问。
宿月又转头看了一眼几张桌子之后,那五人的座位,才将目光收回,布置了一个隔音结界,低声与明苍说:“刚刚那个人是绯落。”
虽然打扮完全不同,且她脸上再也没有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可宿月又怎么会认不出她。
十年前,为了寻她,南溟仙帝跳进了暮回和陵阳仙尊为她准备的圈套,差点被留在魔界。
在那之后,就再没有人提起过绯落。
而曾经打听到的,所有的关于她的消息,也不知真假。
宿月还以为,她和绯落再也没机会见到。
没想到,十年之后,竟然在魔界相遇,对方应该也认出了她。
她不确定,绯落会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她身边的人,想必这些人应该是陵阳仙尊如今的下属吧?
“谁?”明苍疑惑地反问。
“陵阳仙尊的女儿。”
“哦。”明苍看了那边一眼,“怕她将消息告诉其他人?”
宿月顿了顿,摇摇头:“其实我觉得,她不会告诉别人。”
她确实因为自己的大意而有些懊恼,但是见到绯落,对她而言,算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哪怕这些年,她流落魔界,但宿月还是认为,曾经那个在信里还不忘给她留一块仙玉的姑娘,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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