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身在她的丹田中搅动, 剧痛瞬间贯穿她的四肢百骸，宿月用尽了生平最强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仍然保持着清醒。
“你……”她张了张嘴, 已经发不出声音。
“离开仙界之前，帝尊在我体内封了一把剑，没想到会用来对付你。”
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利剑穿透自己身体带来的疼痛, 似乎都减轻了。
“宿月——”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任谁都没能料到。
本以为四象阵之下, 任是陵阳仙尊有什么后手，都使不出来, 却不想竟然会凭空出现一把仙剑来！
白魁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宿月缓慢地转过头看向他, 看着他满脸忧色, 吐出几个字来：“守住阵法。”
她的话, 让原本有些迟疑地几位副统领全都留在了原地。
宿月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刺入她身体的剑尖想要将她的丹田搅碎，但是丹田中盘踞着的混沌原力却并不那么容易被搅碎。
剑尖的每一次转动, 都会对她的身体, 带来越发难以承受的疼痛感。
她抬手握住了那柄剑露在外面的一截, 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她的手掌，血顺着剑身流淌。
剑身被抓住后, 终于不再搅动，但宿月却无法退出半步，这柄剑像是牢牢钉在了她的身体中一样。
陵阳仙尊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他的笑声停止，眼中充斥着凶戾之气：“今日本尊教你一个道理, 你要记牢了，仙帝之威，不容置疑。”
宿月盯着他，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仙帝……是个什么东西。”宿月突然松开握着剑身的手，手指成爪，直接抓向近在咫尺的，陵阳仙尊的丹田。
她的指尖处渗出了血，却再也抓不下去。
“你输了。”陵阳仙尊怜悯地看着她。
宿月的手指在颤抖，她输了？
不，她不能输，也不会输在这里！
那一瞬间，她双目赤红，盘踞在体内的混沌原力似乎突然受到了刺激一般，剧烈的波动起来。
被仙剑刺中的丹田处，混沌原力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中心的空洞，不知究竟链接何处，浓郁的混沌原力，喷涌而出。
由玉极仙帝亲手炼制的仙剑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刮痕，随后，上面的痕迹越来越多，剑尖上出现一个豁口，又出现了一道裂痕，终于，在陵阳仙尊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仙剑的整个剑身崩裂成千万个碎片。
陵阳仙尊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人，脸上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只有一双红色的眼珠子，依然盯着她不放。那些纹路像是藤蔓一样，蔓延至她全身，蔓延到丹田处，编制成了一张网，将伤口遮掩住。
然而，她身上，没有一分魔息散出。
曾经很多人见证过，她不是魔族。
“你——”陵阳仙尊想问她到底是什么人，然而这句话只说出了一个字，宿月压在他丹田处的手，突然冲破了那层阻隔，轻而易举的穿透了他的身体。
这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
由死到生，由输到赢。
“不！”陵阳仙尊的手伸向前，宿月抓住了他的手。
她原本白皙的手上，布满了黑色的诡异纹路，它们似乎是活着的，在她身上流动。
她并没有发现身体有任何异样，反而打心底感觉到欣喜，就好像，她原本就该是这样。
她的手轻而易举的折断了陵阳仙尊的手，就像折断一根脆弱的木棍。
宿月一时没能掩饰得住自己脸上的错愕，原来，连仙尊的胳膊，都能这么轻易被掰折了吗？
不过很快，她便收敛了表情：“看来你的帝尊，没能保住你。”
还在他丹田中的手重重一抓，浓郁的仙元开始疯狂的从陵阳的体内溢散出去。
仙界皆知，丹田在小腹处，是仙元凝聚之处，是每一位仙人的命脉。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修为越高，丹田便隐藏的越深。元仙的丹田在肉身中，仙君的丹田在魂魄里。
他已经是仙尊，丹田早已不再是他的命门，因为他的丹田已经在他修的“道”上了。
能通过破坏丹田伤他的人，至少是仙帝，他们伤的，是他的道。
而今，宿月竟然只凭一只手，就破开了他的丹田，抓碎了他的道。
她到底是谁？
这个答案，他注定永远得不到解答了。
在丹田彻底破碎的那一瞬间，陵阳终于意识到，今日，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临死之前，他脑海中竟然只闪过几个字：人算不如天算。
当初算计这一切时，是因为南溟仙帝一心一意帮玄苍仙帝，玉极仙帝想要除掉对方，连带除掉青衍。
可谁能想到，宿月的横空出世，竟让南溟仙帝与玄苍仙帝反目了。
他对玉极仙帝唯一的利用价值，只剩下找到天元的尸身，可尸身，又被对方提前夺走。
今天，他要死在了对方手里。
宿月，好像就是玉极仙帝计划中的绊脚石一样，每一次都有她，每一个失败，都是她造成的。
她似乎在踩着所有人往上爬，仙帝，也成了她的垫脚石。
这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只有他注意到了。
可惜，他再也无法将这一切告诉玉极仙帝了。
陵阳最后看了形如鬼魅的宿月一眼，身体轰然散去，在仙界纵横数万年之久的陵阳仙尊，灰飞烟灭。
远在仙界的玉极仙帝突然睁开眼，眼中带着些许怔忪。
刚刚，他封在陵阳身上的能把亲手炼制的仙剑碎了。
宿世镜出现在手中，镜中浮现出陵阳的容貌，然而下一刻，镜中的陵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黑暗中，隐隐浮现出一张脸，却并不清晰。
“咔嚓”一声，一道裂痕出现在镜面上，镜中的模糊人脸消失不见。
玉极仙帝神色阴晴不定，陵阳出事了！
陵阳仙尊死了，死的莫名其妙。
对于在主持四象阵的四位副统领来说，就是莫名其妙。
他们甚至没能看明白，原本已经跌到谷底的局面，到底是怎么被宿月挽救起来的。
他们只看到，宿月突然之间，像是被仙帝附体一样，轻而易举的杀掉了眼前的人。
阵法散去，可宿月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身上的黑色纹路越来越多，甚至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在她头顶，在她脚下编织成巨大的网，四处蔓延着。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黑鸣仙君一边后退，一边压低声音询问其他人。
“不知道。”白魁回答的十分干脆。
承泽仙君却好像发现了什么，看了半晌后，突然说：“你们觉不觉得，她看起来，像是一棵树？”
上面的纹路织成一个巨大的树冠，脚下蔓延的是树根，而宿月所在是树干。
经他这么一说，其他人越发的觉得像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她原本只是没有跟脚的人族，我怎么觉得，她没有一个地方像是人啊。”承泽仙君看向白魁仙君，一脸的疑惑不解。
虽然宿月的强势，总是让他们忘记，她其实只活了千年，甚至没有到他们年龄的一个零头。
可她现在，已经杀掉一个仙尊，马上就要成为沉世渊真正的统帅了。还有这副模样，他们就是神经再粗，也能感觉到不对劲。
白魁也很茫然，宿月的来历没有任何问题，是个清清白白的人族，这是他义父查出来的，绝对不会出错。
但是他觉得承泽的话很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不像是个人。尤其是突然爆发，就能杀掉仙尊的实力，让他觉得，需要修炼来提升的他们，好像生来就低人一等一样。
黑色的纹路没有继续蔓延，它们凝聚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一棵树的模样。
天空变得暗沉，他们所在的这处空间，似乎被封闭了起来，整片天地，只剩下那一棵黑色的树，像是已经枯死，毫无生机。
树干处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隐约能够看见被包裹起来，仿佛陷入沉睡的宿月。
不知道过了多久，宿月终于睁开双眼，黑色的巨树轰然崩塌，黑色的纹路如同洪水一样，冲入她体内。
这些黑色的纹路中，蕴含着最为纯正的混沌原力，比她在混沌中吸收的，更加纯净，也更加强大。
她在接收这庞大的力量时，身体竟然没有感觉到一丝不适，仿佛，它们天生就是属于她的，她只是取回了自己的东西一样。
在宿月睁眼的那一瞬间，魔界深处，天荡山附近，突然发生了原因未知的地震，地面上出现巨大的裂痕，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钻出来一样。
然而，前来探查的诸多魔族，最终什么都没能发现。
第92章
当最后一丝混沌原力归于丹田, 凝滞的空间突然像是解除了封印，活了过来。
宿月低下头，看着自己小腹处, 那里的伤口已经不见了，甚至连疤都没有留下。
她往前迈了一步，突然一阵风卷过，四周翠绿的草木, 瞬间枯黄。
更远处的一片密林，也从绿转黄, 枯黄的叶子在风中簌簌落下，转眼铺了满地。
宿月转头看向那片失去了所有生机的林子, 好一会儿, 才开口：“出来。”
见宿月已经恢复正常, 正打算说话的几位副统领闻言一同转过头, 看向那片枯林。
失去了草木作为遮挡, 林子里的情形尽收眼底，他们什么都没看见，连气息也没有感觉到, 但是宿月说里面藏了人。
在宿月话音落下不久, 一道红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林中, 她踩着枯黄落叶铺就的“地毯”，走出了林中。
看清来人的真容后, 白魁仙君四人立即进入了战斗状态，因为来的人，是魔尊暮回。
暮回没有走过来, 她依然站在黄叶的范围内，隔着不近的距离。
不止是白魁他们在警惕她的存在, 她同样也在防范着宿月。
本来只是想要趁机捡个便宜，谁能想到，会看了这么一出大戏。被她寄予厚望的陵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在了宿月手中。
暮回看向宿月的目光，带着些许探究与浓重的忌惮。
她当然记得宿月，在凡间的时候，便记得很牢，因为她是玄苍重视的人。
她与南溟同根同源，当年却只有南溟被玄苍选中，带去了仙界。
然而她再多的怨恨，也只敢撒在南溟身上，却不敢对玄苍露出丁点不满。
如今在三十六重天上修身养性的玄苍仙帝，当年也是看心情杀人的，那时候的天地有多乱，他就有多可怕。
被这般存在看重的人，她还当是那位帝尊高高在上太久，终于决定俯下身一探红尘。
直到今日，亲眼看见宿月杀了陵阳，她才觉出不对来。宿月，明显是有什么人所不知的身份，且来历必然不小。
玄苍仙帝对她不同，难不成是与当年的南溟一样，有用到她的地方？
宿月并不知道，暮回竟然弯弯绕绕的想了这么多，如果知道了，大概会笑她一句心思太多。
见暮回不肯继续向前走，她便猜出了对方心有忌惮。虽然杀了陵阳，但她对于自己的实力还不能肯定，并不想现在就与暮回交手。
暮回也是同样的心思。
刨除一切外在因素，如今的宿月已经足够威胁到她，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她并不希望和宿月动手。大家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
“暮回魔尊出现在这里，可是有什么指教？”宿月先开口道。
暮回柳眉一挑：“别误会，本尊只是来凑个热闹，并不想插手你们仙界内部之事。”
这话说的，就差把她和陵阳之间的所有关系都撇清了。
“可我记得，陵阳仙尊当初可是与魔尊十分亲近。”
两人联手追杀南溟，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事呢。
“你也说了那是当初，如今，我们毫无关系。”暮回毫不在意地回道，她也无需在意别人的看法。
“看来是我误会魔尊了，我还当，你是想趁机做点什么呢。”宿月朝暮回笑了笑。
暮回也对她一笑：“怎么会。”
如果宿月的实力不足以威胁到她，她当然会做点什么，可惜了。
“我想也是，魔尊不像是那般阴险小人。”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旁边看热闹的四位副统领竟然感觉十分有安全感。
他们这是，突然之间就拥有了一个能威胁到魔尊的统帅了？有种突天降横财的惊喜。
以前因为种种原因，派来的统领最多不过仙君巅峰，若有魔尊出手，往往需要上报，才能得到支援，现在不用了。
“天色不早了。”暮回抬头看了眼天空，说道。
“是啊，我们也该回去了。”
两人一人说了一句，又对视一眼，宿月先开口：“魔尊先请。”
给了足够的台阶，暮回朝她微微颔首：“有机会再见。”
“会的。”
这番对话，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两人关系多好。
暮回转过身，走入林中，在她身影消失前，宿月突然叫住了她：“暮回魔尊。”
暮回停下脚步，微微转身：“还有事？”
“我记得，陵阳仙尊有一女流落到了魔界，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宿月会这么问，是因为她派出去的斥候，都没有找到绯落的踪迹，她似乎被藏了起来。
暮回没想到她会提及陵阳的女儿，只当宿月想要斩草除根，便随口道：“前些时日陵阳将他女儿托付给了思鸣，她现在在我那。”
思鸣实力一般，但脑子好用，而且比起看不清目的的陵阳，他更能入她的眼，便一直留在身边了。
至于思鸣与陵阳私下里的联系，她并不感兴趣。
“不知，我用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得到她？”
“你想要她？”
“蚊子再小也是肉，找到陵阳仙尊的女儿，也是不小的功劳。”
暮回若有所思，总觉得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不过，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仙，倒也不是不能给她。
“可以，有机会我们可以私下聊聊。”
宿月颔首，没有再多提这件事，只道了句：“慢走。”
暮回离开后，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但看得出心情还不错。
想要让绯落回到仙界，她大概需要付出点代价，但不会太大，暮回这人，出乎意料的有分寸。两人没有具体的冲突之前，她应该不会翻脸，绯落的处境也不会太差。
她杀了绯落的父亲，其实不该让绯落回到仙界，不过最终，她还是决定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就算将来反目，也是将来的事了。
送走了暮回，她才终于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四位副统领身上。
见宿月看过来，四人同时拱手对她行礼，异口同声喊了句：“统帅。”
这句统帅，可谓心服口服。
宿月还了一礼：“今日多亏四位了，这份情谊，我记下了。”
要是没有他们，她想要对付陵阳，恐怕是痴人说梦。
而且，他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不管当初站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如今也都是自己人，只要他们不背叛，她不会亏待他们。
回到斥候营军帐中，玉无伤仍然吊在那里，他还不知道在沉世渊，唯一可能救他的人，已经死了。
宿月没让其余四人进来，自己走进了营帐。
玉无伤似乎感觉到了，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向她。
他眼中，在没有高高在上的桀骜，而是充满了恳求地对她说：“求你，放过我吧。”
宿月轻笑了一声，对他说：“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一个安于平庸的人，如果你当初没有想要若叶做妾，我应该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在飞升之前，她一直觉得，人生无论好坏，都是自己的选择，就算插手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是，当若叶的人生被人用几句话，轻而易举的决定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这一次是若叶，下一次就是别人，再下一次，可能会是她？
她感觉到了恐惧。
仙界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在凡间遇到了坏人还可以报官，但是这里没有人会主持公道。
仙界看起来秩序井然，可在她眼中，毫无秩序可言。
她试图改变若叶的人生轨迹，让自己安心，让自己觉得，还有希望。
那一个决定，不但改变的若叶的未来，也改变了她自己的。
玉无伤艰难地开口：“我、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宿月依旧在笑，她对玉无伤说：“你知道吗，在绯落失踪之后，我一直觉得这件事与你无关。不过现在看来，你其实是知情的，对吗？”
玉无伤看向宿月的眼神带着几分惊恐，宿月竟然与绯落也有交情，是他没有想过的。
宿月对他现在的模样很是受用，她轻轻吸了口气，又吐出，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你可真不是个人啊。”
“我、我……”玉无伤张口结舌，他想说，那是陵阳仙尊和他父亲的决定，与他没有关系。
但是他还没说完，宿月便已经一掌拍到了他的小腹处，玉无伤瞪大眼睛，下一刻便没了声息。
丹田破碎，神魂散于虚无，因为她收着力道，所以还留下了他一具全尸。
宿月目光平静地看着玉无伤的尸体，淡淡道：“我找不到，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既然找不到，那还是去死吧。
陵阳死的时候，玉极仙帝只是觉得可惜，但是在他感觉到自己的小儿子死掉的那一刻，他愤怒了。
他的儿子，死在了沉世渊！
“谁，是谁！！！”带着无边怒意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仙界。
恐怖的威压冲天而起，玉极仙帝站在空之中，看向沉世渊的方向，手中的宿世镜射出一道白光，凭空割裂出一道门户。
就在玉极仙帝走向那道门户时，突然有一只巨手拍了下来，将刚刚打开的那道门瞬间拍碎。
玉极仙帝胸中怒意更胜：“玄苍，你想与我开战？”
隆隆的声音，震得无数人耳中渗血。尤其是九重天的普通仙者，不少已经无法忍受这股强烈的威压，情况十分糟糕。
玄苍负手站在虚空之中，声音淡淡却清楚地传入玉极耳中：“来吧，我在三十六天之外等你。”
玉极仙帝当然不会去，但也不可能就此罢休。
一旁的青衍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担忧地看向玄苍。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玉极，收了你的威压，这里是仙界，不是战场。”
出声的人，竟是从不愿意掺和这些事的东辰仙帝。
他不但开口了，甚至已经来到了玉极仙帝面前。
看着眼前须发皆白，面容严肃的老者，玉极仙帝眯起眼：“东辰，你也要阻我？”
仙界四位仙帝，东辰毫无存在感。
玉极甚至已经有万年之久，没有见到对方，却不料今日他竟会露面。
东辰仙帝表情依旧刻板严肃：“你要去哪儿？”
“沉世渊！”玉极仙帝咬牙切齿，“我儿子死在了沉世渊，有人害了他！”
东辰仙帝目光沉沉：“可有证据？”
这个时候向他要证据，玉极仙帝恨得咬牙切齿：“东辰，你在寻我开心？”
东辰仙帝面上情绪没有丝毫波动：“没有证据，就无法证明他被人害死。你想去干什么，夷平沉世渊驻地？”
“与你无关。”玉极仙帝确实有这个想法，他儿子死了，沉世渊所有人都要陪葬！
“沉世渊的兵将都能死，你儿子为何不能死？此事需等沉世渊上报再行定夺，现在你不能去。”
“若我一定要去呢？”
“若你此刻离开仙界，我便当你背叛仙界，会与玄苍仙帝联手将你诛杀在此。”东辰仙帝语气冷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沉世渊乃边界重地，由不得你乱来。”
“你……”玉极仙帝指着东辰，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东辰仙帝从不说假话，他既然说了，就证明他一定能够做到。
玉极仙帝心中恨极，可是却一步都迈不出去。他知道玄苍不敢在仙界与他交手，因为他是混沌神魔，为天道不容，在仙界内，天道会压制他，但是东辰可以。
如果两人真的联手，就算南溟肯帮他，他们也必输无疑。东辰看似无害，实则心思深沉，修为更在他之上，他不敢去赌。
在反复思量之后，他终于还是放弃了。
玉无伤的命，终究是没有他自己的命重要。
除了对峙的三位仙帝之外，此刻，还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自然也不会想到，平静了数十万年之久的仙界，从这一刻起，不再平静了。
东辰仙帝在阻止了玉极之后，回到二十七重天，途经云海，看着云海中跳跃翻滚的游鱼，一贯严肃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
他等了十几万年的变数，终于来了。
三十六重天外，玄苍也没料到东辰仙帝会突然插手，将此事暂且压了下去。
青衍看向一言不发的好友，忍不住问：“玉极到底在发什么疯，怎么连东辰都惊动了？”
玄苍轻叹一声，想着分神离开沉世渊之前，她提的那个要求。
当时便隐约猜到了她的打算，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宿月杀了玉极的小儿子，沉世渊那边的驻地，大概已经落到了她手里。”
青衍一脸震惊，这就当统帅了？
他的小伙伴背着他飞黄腾达了，再看看被困在这里的自己，突然有一点点伤心。
第93章
沉世渊的战报很快传回了仙界, 四位仙帝一人收到一份。
内容十分的简单，只有几句话：叛徒陵阳潜入营中，暗杀统帅阎烈与斥候营副将玉无伤。斥候营主将宿月拼死阻拦, 与四名副统领将陵阳击杀于驻地之外。此战宿月功不可没，沉世渊驻地副统领白魁、承泽、黑鸣、印休为宿月请封。
内容下，是四位副统领的印记，上面带着他们各自的气息, 绝无作假可能。
这封战报的内容很明显，就是为了讨要统帅之位。
对这份战报的内容反应最大的, 就是玉极仙帝。他拿着战报的手都在抖，因为这短短几句话里, 死掉的三人, 都是他的人, 其中还有他的儿子！
可战报之中,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他们的存在抹去, 那些人不但编了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甚至还要用他们的死来换取战功！
收到战报不久，九重天再次被玉极仙帝充满了狂躁气息的威压所笼罩。
宿月, 必须要杀了她。
玉极仙帝的脑中, 此时只有杀了宿月一个念头。
不管宿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算天道护着她，她也必须要死！
这念头一起, 就再也压制不住。但是他知道，东辰和玄苍都在盯着他，只要踏出仙界, 他们定然会对他动手。尤其是玄苍，他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
他不能离开仙界, 但他可以派人去。
玉极仙帝将手中战报捏碎，阎烈任期未到，沉世渊统帅合该由他派出，便是东辰也说不出一个错处来。
玉极仙帝设想的极好，然而在他提出要另派一人代替阎烈统帅之位时，一时间，谁都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态度。
就连恨宿月恨得牙痒痒的南溟仙帝，这一次也沉默了。
沉世渊那边，想要直接推宿月上位，显然她与四名副统领已经达成一致，这无可厚非。但是按照仙帝之间的约定，由玉极仙帝来指定新任统帅，也确实合规矩。
还是南溟仙帝先开了口，她道：“按照规矩，你派人接管确实应当。不过，陵阳背叛仙界，犯下大错，如今有人将他击杀，这也是一桩不小的功劳，不能不赏。”
无论南溟与宿月之间有什么私仇，但她杀了陵阳。
陵阳与思鸣带给她的羞辱，甚至要比宿月的存在，更让她耿耿于怀。不管宿月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亦或者玄苍在其中做了什么，她只知道，陵阳已死。
用陵阳来换一个统帅的位置，已经足够，若是旁人，南溟甚至会直接反驳玉极的话，可换成了宿月，她又不想为对方谋求更多的好处。
玉极知道南溟心中所想，并未与她争辩，反而转而询问东辰：“东辰，你觉得呢？”
东辰并未回答他，而是反问：“你打算如何奖励那位斥候营主将？”
玉极毫不犹豫地回答：“既然她立下如此大功，便额外设立一名副统领之位，也算没有亏待她。”
人家要的是统帅之位，他却非要多设一个副统领的位置，分明就是在恶心人，但也说不出有什么错。
“玄苍呢？”东辰开口询问玄苍。
“可。”玄苍的回答，是最出乎玉极意料的。他以为，玄苍会站在宿月那边，可他竟然没有，反而同意了自己的提议？
这让他一时有些迟疑，不知对方是否另有计划。
“既然玄苍赞同，那我也赞同。”东辰仙帝回答的十分爽快。
两人都同意了，南溟便也点头了。
玉极与其他三人商量妥当后，正打算去挑选人手，却又听玄苍道：“按照规矩，沉世渊统帅不能是仙尊，玉极仙帝可要好好挑人，若是有人隐瞒了修为坐上了统帅之位，引发两界之争是小，可要是反投魔界，我仙界的脸面就要丢尽了。”
玉极闻言眸光一沉，明面上，他不能派出仙尊，暗地里可以，但极有可能被玄苍等人发现。
他必须要好好想一想。
玉极仙帝派出了天枢，他座下仙君之中，天枢距离仙尊之境，只差一场天劫。不过他并未准备好，多年来一直在闭关做准备。
若非玉极仙帝有要事需要他办，他未必肯露面。
玉极仙帝不但派出了天枢，还将他另外几名结义兄弟一起派了出去，对外只说是担心路上出意外，由其余五名仙君护送。
实则谁都知道，天枢七兄弟之所以出名，便是他们初入仙君境时，就能靠一套剑阵与当初的陵阳仙尊交手不败。
如今，他们修为各有提升，七人联手，说不得还在昔日陵阳之上。
只可惜，天玑当初被送进了仙狱，这会儿还没出来，就只能派去六个，虽然不及七人联手，但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玉极仙帝已将人派出，很多知道些消息的人，都在盯着沉世渊，想要知道，他们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只有玄苍，一如往日，在三十六重天之外为青衍炼制护身屏障。
距离屏障炼制结束，也只剩几日，青衍知道他此刻无暇分心，但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句：“你就这么放心玉极派那六个过去？还不知道宿月到底怎么弄死陵阳的，如果不是靠实力，这次她可就倒霉了，天枢的实力可不弱。”
玄苍冷冷看他一眼：“你很关心她？”
青衍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关心她有什么不对，我俩关系好着呢。”
“是么，那为什么我去沉世渊时，她从来不提起你？”
青衍咂咂嘴：“大概是因为她不想跟你有共同语言吧。”
玄苍闭了闭眼，突然很想把已经成型的屏障给毁了。
过了一会儿，青衍又忍不住问：“她真的没跟你说起过我吗？”一脸不信的模样。
他觉得，以他和宿月的交情，应该不至于啊。
“闭嘴！”玄苍只给了他两个字，连眼神都不肯给他。
几日之后，沉世渊再传一封战报，内容与上次大同小异，不过这次遭遇不幸的，是即将上任的信任统帅天枢。
他在进入驻地之前，被埋伏在半途的魔族暗杀了，其余几位仙君也不幸身陨。
战报是这么写的，至于人是不是魔族杀的，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沉世渊那边，不打算给玉极仙帝一丝脸面。
这一次，将他派去的人一个不剩的端了，下一次必然还会是一样的结局。
这种做事风格，与那四位副统领丝毫不符，必然是那位还未上位的女统帅的意思。
有资格看热闹的人，都在等玉极仙帝的反应。
仙界已经有许多年，没出现过这么大胆的女仙了。
玉极这一次，比之上次竟然冷静了不少。
大概是上次受到的刺激太大，接受能力大大提升。
若是没有东辰与玄苍限制着他，他本来可以轻易将人解决掉，可如今，他只有两个选择，继续派人过去送死，或者妥协，无论哪一种，都让他丢尽了脸面。
在几日的沉默之后，玉极仙帝选择将这一次的统帅名额让给东辰仙帝。
他知道，东辰早就打算提拔他的那个义子，原本等阎烈轮值结束，该东辰仙帝指派统帅时，统帅之位就会是白魁仙君的，他不过提前给了白魁机会。
然而让玉极仙帝未料到的是，东辰仙帝竟越过了自己的义子，直接提拔了宿月。
玉极一直以为，宿月与玄苍关系匪浅，自然不可能与东辰有什么瓜葛，东辰一向看中规矩，应该最反感她这种人，却不想东辰的态度，与他预料的完全相反。
“宿月不过飞升十几年，无论实力还是经验，都不堪为统帅。”玉极对于东辰的决定不满，可名额是他让的，只能用委婉的态度来说。
东辰仙帝却是不在意道：“难得有个不错的女将，便是做得不够好，还有副统领帮着她，让她先试试。”
统帅之位轮了一圈，丢了几条人命，最后还是落到了宿月的头上。
几位仙帝之间的博弈，宿月全然不知，她只需要知道结果就够了。
她，成了沉世渊十几万年来，最年轻的女统帅。距离她从凡间飞升仙界，刚刚过去十一年。
宿月在沉世渊的第二十四年，她身边多了一名侍女，据闻是她从魔界救回的女仙，自此之后那女仙便一直跟在她身边。
第七十八年，勾冥魔尊带兵压境，两方经历大大小小数十次交战后，最终以勾冥魔尊受伤退兵而结束。
差点引发仙魔大战的导火索，是勾冥域的一处天金矿山，此时，已经被整个搬回了仙界驻地。
上一任统帅阎烈，曾经用银锻矿为借口，将宿月引至危险之中，可谁也没想到，勾冥域附近并没有银锻矿，反而被他们发现了一座更珍稀的天金矿。
这种矿石便是用来炼制顶级仙兵，也足够了。
勾冥域主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可惜宿月从没有把到了嘴边的肉吐出去的习惯，于是便打起来了。
要说宿月与前些任统帅有什么区别的话，大概是她十分热衷于发动战争。
以前的仙界，以防守为主，不到必要关头，不会与魔尊发生冲突。轮到她做主的时候，她恨不能每一位魔尊，都去撩拨几下。
主动的代价不小，但好处同样不少，至少在她的统领下，她下属们的私产，比之前翻了几十倍。
第三百零三年，宿月在魔界遭遇了此生最大的危机，她撞上了魔帝。
那次生死危机，让她足足三十年没敢再踏足魔界。
沉世渊的生活太过惊险刺激，她甚至已经忘记了仙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直到第五百年，仙界来函，她的任期，提前结束了。
第94章
沉世渊, 仙界驻地。
接到要求统帅回仙界述职的消息后，四位副统领齐聚主帅营帐。
迎接他们的并非宿月，而是多年来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绯落。
绯落面上带笑, 将四人请入帐中，并一一奉上热茶。
她以随侍的身份跟在宿月身边，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如今的冷静自持, 已经足足过去了四百多年。
若是没见过她当年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 曾经刁蛮任性的绯落，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她从魔界回到沉世渊之后, 宿月清清楚楚地将陵阳仙尊的死亡经过告诉了她, 也说会平安将她送回仙界。
她当着宿月的面发下永不背叛的天道誓言, 自此留了下来。
回仙界干什么呢？她的父亲“背叛”仙界, 她还要回去面对其他人的指指点点。
她的母亲靠着南溟仙帝活着, 她回去后，要靠着她母亲活着。
绯落不想要过那样的生活，所以她留了下来。她开始习惯军营, 习惯这里的一切。
“几位副统领有何要事？统帅今日外出, 尚未归来。”奉茶后, 她双手垂在身前，对四人道。
白魁仙君轻叹一声, 开口道：“仙界来函，要求统帅在一个月之内回仙界述职。若是绯落姑娘能联系上统帅，还请统帅尽快归来。”
绯落轻皱了下眉头, 轻声问：“可是仙界那边，又有人不满统帅了？”
这几百年来, 因为宿月行事激进，数次与魔界发生争斗，想要将宿月从统帅之位拉下去的人可不少，不过每一次都是失败而归。
白魁仙君摇头道：“并非只有统帅一人回仙界，据我所知，在外驻守的几位军中统帅，都接到了同样的通知。”
绯落微微颔首：“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统帅。”
绯落送四人出去后，匆匆离开营地。
此时，宿月在距离驻地百里之外的一座山中，她身前是一株已经与她一般高的巨大花树，上面挂八朵有脸盆大小的艳红色花朵，花朵一层层绽开，香味传出很远，引得山中灵兽蠢蠢欲动。
若非灵兽惧怕天劫的气息，早已扑了过来。
扛过幽罗带来的第八次天劫，宿月并未急着将它收起来，而是站在花树之前，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
从她扛过第六次的天劫后，便发现，她与这株幽罗，似乎有些隐秘的联系，它吸取着自己的混沌原力存活，会反哺给她更为精纯的力量。
之前青衍对她说过，幽罗是混沌种，而她也拥有混沌血脉。她一度以为，自己与幽罗之间，可能有些血脉上的联系。
然而第八次天劫后，她隐隐感觉到幽罗即将诞生神志，她却在本能的排斥幽罗，甚至突然生出了毁掉它的想法。
这种不知从何生出的浓浓的厌恶感，一直在试图影响她。
宿月伸出手，手指落在刚刚开放的第八朵花的花瓣上，花瓣轻轻颤抖着，不知是感觉到了她的“恶意”，还是被风吹动的。
“统帅。”就在这时，绯落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宿月放下手，转过头。
“你怎么来了？”她挥手将幽罗收回芥子空间，走向绯落。
绯落来到她面前，开口道：“刚接到消息，仙界要求你回去述职。”
“哦。”宿月反应平淡，“仙界派出新的统帅了吗？”
“不知道。”绯落回答，随后急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不管仙界那边的命令，究竟是一视同仁，还是故意针对，回仙界对宿月而言，都不算什么好事。
她在沉世渊这里一人独大，回去后，上面可还压着四位仙帝，更别提她与玉极仙帝还有杀子之仇。
“着什么急。”宿月慢悠悠地向前走，“迟早都要回去，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
她的修为，已经到达了一个瓶颈。
上一次修为提升，还是在面对魔帝的时候，面对生死危机之时她突然爆发，从魔帝手底下逃走，之后一百多年，修为便彻底停滞了。
就算她自己修炼，也没有提升过一丝一毫。
修为低的时候还好，如今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修炼对她来说，并无意义，她需要的是契机才能提升，那个契机，在仙界。
现如今，她已能够与魔界实力排名前三的魔尊一战而不败，回到仙界后，除非直面仙帝，否则没有多少人能伤到她。
宿月的淡定总算让绯落将心放回原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和沉世渊的将士一样，只要见到宿月，就觉得安心。因为她在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危机都能解决。
“要和我一起回去吗？”宿月问她。
“……嗯。”
“不怕见到你母亲了？”
按说，芙如仙子是绯落的亲生母亲，比她那个父亲负责得多，也对她好得多，但绯落回来后，竟然从不曾与她母亲联系过。
她似乎，并不想与她母亲见面。
绯落沉默了一下才道：“还是有些怕的，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她不是对你很好吗？”以前宿月没问过，这一次绯落肯说，她便多问了几句。
绯落笑了笑：“她确实对我很好，因为曾经的我是她和心爱的男人生出来的女儿。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知道那个所谓的心爱的男人，都是骗她的，她还能若无其事的面对我这个女儿吗？”
她不敢去见她母亲，甚至告诉她自己还活着，就是怕当一切都变了的时候，她母亲也变了。
连她自己都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她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如果不见面，至少在她心里，母亲还和以前一样。
宿月突然停下脚步，顿了顿，对她说：“她改嫁了。”
这个消息是有一次，她求白魁帮她打听的，听到芙如改嫁的消息之后，她便一直没有告诉过绯落。
那时候，绯落也不过刚刚回来不久，她怕绯落承受不住。
曾经她觉得若叶可怜，轮到绯落，竟然也是一般无二。
这对姐妹，虽然没有姐妹之缘，却意外的有同样的处境。
“什么？”绯落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宿月在说的是谁。
她脸上有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好半晌才听她喃喃道：“啊……也挺好的。”
“想哭吗？”宿月问她。
绯落笑着摇摇头：“哭就不用了，我预想过这个结果，还能承受得住。”
她母亲是个娇气的女人，这辈子除了听她父亲的话，便是听南溟仙帝的话。
想必，这是南溟仙帝做出的安排。
南溟仙帝既然没有因为父亲的事迁怒母亲，定然会为她斩断与父亲的关系，改嫁确实在她的预料之中。
只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依然不是滋味儿。
宿月见她并不是口是心非，才继续道：“等我们回去后，你母亲一定会来见你，做好准备。”
她与南溟仙帝之间，有仇怨未解，将来对上也是迟早的事。无论芙如仙子是否改嫁，都不会希望她的女儿夹在中间。
“放心，我知道轻重。”绯落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她的人生里，已经不再只有父母，也不再会因为任何事，而觉得天塌地陷。
没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就算她不行，还有宿月呢。
宿月离开那日，并没有通知军中将士，除了一队由她挑选出的近卫和绯落会与她一同回仙界外，就只有四位副统领与小年来送她。
仙界尚未指定新的统帅，现在她又要离开，四位副统领这几日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宿月看了他们一眼，觉得只有小年是认真来送别她的。
将他们的队伍送到山梁上，差不多也到了分开的时候，小年一脸不舍地看着宿月，对她道：“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说着说着，眼眶竟然有些泛红。
宿月故意嘲笑他：“都是斥候营的主将了，还哭鼻子呢。”
将小年提拔起来的时候，军中曾有不少主将反对，但最后他还是坐稳了这个位置。虽然至今，还有人忌讳他混血的身份，却没有人会再说他是巴结了主帅才得到了主将的位置。
她不说还好，一说小年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抹了把眼泪，他红着眼睛道：“主将怎么了，等你走了，说不定过两天我就要被撤职了。”
“所以你究竟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你的主将之位啊？”宿月险些被气笑。
小年吸吸鼻子：“主要是舍不得主将之位，我第一次当官呢，好歹也让我当得久一点。”
宿月一脸无奈：“我都要走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小年想了想说：“现在连魔尊都打不过你了，你努力努力，弄个仙帝当一当。到时候我也算你的亲信了，将来就没人敢撤我的职了。”
这话听起来未免有些大逆不道，然而在场众人，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四位副统领也在后面跟着点头，他们是亲眼见证宿月的修为是怎么提升起来的。
连他们都觉得，以宿月这种提升速度，也不是没可能争一争仙帝之位。
“你还挺会安排。”宿月不禁觉得好笑，连她自己都没谱的事儿，他们比她上心多了。
“还行吧。”说完后，小年认真地看向她，对她说，“宿月，要是仙界不好，你就回来吧。”
小年说完，四位副统领同时拱手，异口同声道：“我等愿为统帅效犬马之劳。”
这一次，不再是被她逼着表态了。
一转眼，五百年就过去了，就像是做了一场美梦。
宿月朝他们一笑，拱手回礼：“诸位，后会有期。”
第95章
五百年未归, 这次归来，宿月发现仙界竟在一重天入口处设立了天门，她要经过的, 正是西天门。
天门内外，有重兵把守，比起以前，仙界守卫似乎愈发森严。
宿月的车架在西天门外被守门天兵拦了下来, 绯落刚走下车架，便见一名天将带领几名天兵走上前来。
见到绯落后, 那将领冷着脸对她道：“奉仙帝之命，来往仙界车架, 需仔细搜查, 还车中之人即刻下车接受检查。”
绯落目光从那将领脸上扫过, 拿出宿月手令, 说道：“车架中人乃是沉世渊统帅, 回仙界述职。”
那统领却看都不看一眼手令一眼，再次强调：“任何人都需下车接受检查。”
“是任何人，还是只有我们统帅？”见那天将非要找茬, 绯落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她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 被几句话糊弄过去。
刚刚在他们前面, 分明也有仙人入天门，这些守门天兵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轮到他们就要严查了？他们是看不见车架后的近卫，还是看不见车架上沉世渊驻地的标志？
“请尊令行事，不要为难我们。”那天将飞快扫她一眼, 却不肯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显然，被特殊对待的, 只有宿月一行人而已。
就在这时候，一道龙啸声响起，又有一辆车架来到西天门外，驾车的竟是两条黑龙。
因龙族的缘故，寻常仙人并不会以龙拉车，车中这位若不是与龙族有仇，就是本身就是龙族。
绯落看了对面车架一眼，其中一条黑龙吐出一道手令，原本阻在她面前的天将看了手令一眼，便抬手对身后人道：“放行。”
随后，那辆车架缓缓驶进天门之中。
转过脸看向绯落的时候，那天将依旧面无表情地重复：“请立即下车……”
话还未落，那名天将突然倒飞出去，直接砸在还没完全进入天门的对面的车上。
巨大的冲力，使得那名天将狠狠砸在车厢上，然而那辆车不知以什么材料打造，坚硬无比，被砸了一下竟纹丝不动，他无处泄力，前后夹击之下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正在行驶的车架停了下来，片刻后，一名身材壮硕，容貌俊朗，却有一头火红长发的男子自车上走了下来。
他没看那天将一眼，反而朝着宿月的车架虚一拱手：“在下南海敖厉，不知车中是哪位同僚？”
绯落听到他自报家门后，略有些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
虽说沉世渊因与魔界接壤的缘故，极少有外人到来，但是该知道的消息他们还是知道的。
这位龙君敖厉的名声在千年前就一直十分响亮，据闻他当年因不满与东海龙女联姻，在婚前逃婚，随后隐瞒身份进入无涯海驻地，从小兵做起，用了百年时间便当上了统帅。
在当时，他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可惜后来宿月横空出世，将他的光芒生生压了下来。
他这时候下车，想必是猜到了宿月的身份。
绯落不知对方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便没有多言。
敖厉话落不久，宿月便从车上走了下来。
敖厉一直盯着宿月不放，见到她之后微微挑了挑眉。一身暗红色轻甲，长发束在脑后，身上不见丝毫配饰，显得十分利落。只是周身不见丝毫气势，看起来，倒是不太像一方统帅。
宿月抬眼看向敖厉，敷衍地吐出两个字：“宿月。”
那名吐血的天将看见宿月下车，捂着胸口爬了起来，他咳了两声竟还上前指着宿月道：“你可知袭击天将乃是大罪，你身为沉世渊统帅，竟明知故犯。”
宿月掀了掀眼皮，敖厉从她脸上看出一股嫌弃的意味，不由生出了看热闹的心思来，于是便站在原地，不走了。
宿月确实很嫌弃，这种低级的故意找茬的手段，她都几百年没见过了，一回仙界就能领教一回，可见仙界这些年，还是没怎么变。
“谁让你拦着我的？”宿月随口问了句。
那天将便自报家门：“我乃玉极仙帝麾下……”
话还没说完，宿月当即了然：“哦……原来是玉极仙帝的人。”
她朝后面挥挥手：“拖走。”
那天将身后的几名天兵想要阻拦，然而宿月身后的一排近卫浑身杀气，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他们愣是没迈出步子，眼睁睁看着那名天将被人架走。
敖厉这时突然横插一句：“仙界之内，不允许残杀同僚。”
宿月瞥他一眼：“他也算同僚？”
敖厉笑笑，看了眼那名被抓了起来，嘴却不太干净的天将一眼，实力差就算了，连眼力都没有。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还是算的。”
宿月轻“啧”一声：“好吧。”
她转头对自己的下属道：“听到了吗，仙界之内，不许杀人。”
架着那名天将的两名近卫当即称是，随后架着人朝反方向离开。
敖厉眼睁睁看着几人消失，迟疑着问道：“他们这是去做什么？”
“离开仙界范围，不就能杀了嘛。”宿月嘴角一挑，回身上了自己的车架。
敖厉眨了眨眼，随后失笑。
不多时，宿月的两名近卫回来了。他们当然没有把人杀了，毕竟那又不是什么滔天大罪。宿月要是真那么弑杀，驻地中不知要到死多少人了。
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不好动手，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让对方领略了一番他们的手段。
这一次，再没人敢拦着宿月要检查了。
敖厉的车架在前进了天门，宿月的车便跟在后面。
很快，两人进入一重天，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向天令宫。
但凡回仙界述职的各方将领与统帅，需要先去天令宫登记驻军令牌，令牌中记录着他们的战功，战功的多少，影响着他们日后的职位。
两人在天令宫门前下车，一前一后走入宫中，这一次没有任何人为难。
天令宫中的仙官录入两人战功后，又恭敬将两人的腰牌归还，还十分恭敬道：“两位上仙，七重天的醉仙台正在设宴，先到的几位述职的上仙都已经去了，就差两位了。”
回来之前，白魁给她讲过述职的大概流程，只说过可能会被仙帝召见，可没说过还有宴席。
她看了眼敖厉，以为他会有经验，谁知敖厉也是一脸茫然。
他出声询问：“什么宴会，哪位仙帝设的宴？”
不怪他直接提仙帝，而是以他们如今的身份，也只有仙帝设宴，才能让他们给这个脸面了。
那名仙官当即答道：“是以四位仙帝的名头摆的宴，已经持续三日了，不过究竟哪位会去，小仙就不知道了。”
宿月觉得有些不对，以四位仙帝的名头设宴，他们似乎也没这么大脸面，还是仙界发生了什么大事？
再多，那仙官也不肯说了，两人只好先离开了。
见到宿月出来，绯落连忙上前，低声对她道：“方才听过路仙者说了个消息。”
“嗯？”宿月看向她。
“说是岐山氏以及诸多古族的族长来了仙界，四位仙帝正设宴款待他们。”
“岐山氏？他们不是一向不与仙界来往的吗？”宿月如今也不是当初一问三不知的新人了，对于仙界之外的势力，多少也知道一些。
这些古族，多是前几个纪元遗留下来的。
拥有上古纪元大能的血统，虽然人少，但实力不弱，向来与仙界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对仙界的态度，还不如佛界，由此可知两方关系了。
龙凤二族算是他们之中的叛徒，龙族投效仙界最早，且族中有仙帝实力的强者坐镇，仙界一贯给他们面子。凤族弱了些，但也还算有脸面。
为此，龙凤二族与其他古族多有摩擦，也不知他们怎么突然之间改变了态度？
宿月没再多想，去宴会上瞧瞧就知道了。
敖厉那边显然也有下属汇报了同样的消息，他与宿月一样，都打算先去一趟七重天的醉仙台。
醉仙台外，停着各色车架，就连敖厉的两条黑龙都显不出特别，宿月下车后，竟看见一辆十分奢华的金色车架由一条金龙拉车。
她下意识瞥了眼敖厉，果然见他脸色不善。
如今的龙族以青龙为尊，不过据说祖龙那个年代，祖龙本体是五爪金龙，但是血脉并未流传下来。
很显然，并非没有祖龙血脉流传，只是没传到如今的龙族罢了。
两人凭令牌进入醉仙台，带来的随侍则另有安排。
此时醉仙台上歌舞声声，仙侍将二人引入各自位置坐下，当即引来几道目光。
宿月一一看回去，看周身气势，都与她一样，是从外面回来述职的。
不过对面另有一群客人与他们不同的，其中最显眼的那位，竟身穿金黄龙袍，头戴金龙冠，看起来比敖厉更像是龙族。
宿月与其他人并不熟，基本上没人与她搭话，她便安静坐在一旁欣赏歌舞，顺便观察对面那些古族。
仙界将领这边有些冷清，古族那边却十分热闹，且不时有漂亮的仙娥与他们嬉笑。
就在这时，突然有侍者高声道：“玉极仙帝驾到。”
那些古族声音降低不少，同时看向醉仙台入口，而宿月他们这边的将领也都起身迎接，宿月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多时，玉极仙帝带着几名随侍仙君走了进来，他尚未走到主位，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宿月。
在玉极仙帝进来的时候，宿月就已经料到有这一遭了。
她目光平静地回望过去，朝玉极仙帝微微一笑。
玉极仙帝眯了眯眼，正欲开口，突然又听到接连两声：“东辰仙帝到、南溟仙帝到。”
宿月将目光移开，她还从未见过东辰仙帝，本也打算在处理完琐事之后就去拜见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南溟仙帝走在前面，她与百年前没有丝毫变化。她后面的是一位老者，面容严肃，想必他就是传闻中最是守规矩的东辰仙帝了，若是在寻常地方见到，宿月怕是很难认出对方身份来。
三位仙帝落座后，众仙行礼，古族那边也随着他们行礼。
一礼结束，南溟目光扫向下面，看见了人群中那抹红色身影，随后收回目光，对另外两位仙帝道：“你们来得倒是快，我还当自己迟到了。”
东辰仙帝目光平静地看向座下众仙：“迟到的是玄苍，你没有迟到。”
“玄苍从不出席这种场合，你又不是不知道。”南溟轻哼一声，提起玄苍，她脸色不见多好。
自从沉世渊那次之后，她很少再见玄苍。
作为仙帝，她也是要面子的，玄苍为了宿月折她的脸面，她自不会眼巴巴贴上去让人看笑话。
本以为那女人会安分些许时日，没想到竟让她爬到了沉世渊统帅之位上，还一呆就是五百年。
如今，她回了仙界，玄苍可会来见她？
南溟仙帝话音才落，最后一张坐席上，已然出现了玄苍的身影。
玄苍的坐席在东辰仙帝旁边，东辰仙帝见到他后，似乎也有些意外，与他低声交谈道：“怎么今日有空来参加宴会了？”
玄苍捏着面前的酒杯，语气冷淡：“你都有空，何况是我。”
东辰仙帝笑笑：“我来是为了见见我未来麾下主将，你呢？”
“一厢情愿可不是好事。”
东辰仙帝微愣一下，随后道：“我还当那些传言有误，原来是真的吗？”
前些年，关于玄苍仙帝与某位女仙曾经在凡间是夫妻的消息传得很广，甚至连东辰仙帝也有耳闻。
他还当玄苍并不在乎此事，不过今日他会前来，难不成还是在乎的？
第96章
“你对我们的事很感兴趣？”玄苍不再理会东辰仙帝, 他看着杯中清酒，酒液蒸腾，散发出浓郁酒香。眼见酒液见底, 他方才将酒杯放回桌上。
东辰仙帝见了他的举动，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反复思量他口中的“我们”二字, 越是想越是觉得有意思。
看起来，他并非对宿月无动于衷, 只是有多少情谊，不好说。
这件事, 多少有些出乎他东辰仙帝的意料。
他本以为, 宿月与玄苍只是一世夫妻, 并无多少情缘。如今再看, 却如雾里看花, 只得了个趣味，却看不真切。大概真如白魁那小子所说，他年岁大了, 不懂情爱。
帝座上, 仙帝们的眉眼官司, 底下人自是不清楚的。
从发现原本空置的那张席位上多出了一道人影后，宿月便不再往上面多看一眼, 反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对面，古族的席位上去。
她见那名一身金色龙袍的古族整理了一下，随后起身走到醉仙台中央。
原本还在舞蹈的仙女们停下了动作, 丝竹声也停了，他们各自退到一边, 为这位古族让路。
“岐山氏姜承图代表古族，请四位仙帝安。”
宿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一手抵在脸侧，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古族代表。
这位岐山氏的姜承图，虽然看着不讨喜了些，但是实力很强，而且身上可能携带重宝。她看到对方的时候，会不自觉生出一股危机感，可见对方能够威胁到她。
“古族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宿月小声自言自语道。
坐在她身旁的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将领看了她一眼，稍稍倾身，闷声与她问道：“他们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宿月也转过脸看向对方，越发的感兴趣了：“哦？具体说说？”
那人朝着古族的方向哼笑一声：“最近百年，混沌凶兽时常出没，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有几个小族悄无声息就被灭了，这帮人怕了。”
混沌凶兽？宿月蹙眉，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她以为当初玄苍已经取走了天元尸身，炼制好了护身屏障，一切就能恢复原样，难不成混沌中还有其他变化？
混沌凶兽竟跑出来了，并且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看来情况比她想象的要恶劣。
宿月略一思索，与对方说道：“调我们回来，该不会是为了保护他们吧？”
那将领冷哼一声，似乎对古族格外不满：“肯定要分人去保护他们，就是不知道谁会那么倒霉了。”
“兄台似乎很讨厌古族，可是他们做过什么？”宿月饶有兴致地问。
那将领也不瞒着，对她道：“这帮古族自诩血脉高贵，向来瞧不起我们。他们族中有不少奴隶，都是仙人。
我驻军那地儿，与阴山氏离得近，没少产生摩擦，他们基本都是驱使奴隶骚扰我们，我们试图解救过那些奴隶，结果差点被害死。”
说起这些古族，这将领似乎有一肚子的气。
虽说古族与仙界向来关系不睦，但仙帝不允许与古族厮杀，以至于多数时候他们只能忍着。
宿月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她看向一脸和煦，正与姜承图说话的玉极仙帝。不知是只有玉极仙帝善待古族，还是其他几位仙帝，都是一样的态度？
他们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对古族极好，必然是这些古族手中，有些他们需要的东西。
此时，正听姜承图说道：“在下姜承图，岐山氏族少族长，今日代表古族归顺仙界，愿以仙界为尊。为此，古族愿献出一截祖龙尸骨，以示诚意。”
听到他说祖龙尸骨，宿月当即一个激灵。
虽然他只说了一截，但价值依旧不可估量。难怪四位仙帝，都给古族这个面子。
可惜不是完整的尸骨，若是能寻到一具完整的至高强者的尸骨就好了。
然而宿月也只能想一想，连玄苍都没能找到，她能找到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姜承图话说完，身后走上前两名壮硕男子，抬了一个木箱出来。
那木箱似乎十分沉重，他们将箱子抬到姜承图身旁，随后打开箱子。
一股震天彻底的龙吟声在耳边炸响，那一瞬间，宿月忽感毛骨悚然，仿佛被掠食者盯上一般，片刻后她才意识到，这只是龙骨自带的威压而已。
很快那种感觉散去，她的目光落在木箱之中，里面只有两截不大的脊骨，骨头呈金色，已经过去有至少一个纪元了，却仍然金光灿灿，压迫不减。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龙吟响起，不过比起方才听到的龙吟声，这一声就显得弱势许多。
宿月下意识地看向敖厉的方向，果然是他。
他似乎被祖龙骨刺激到了，不但额上冒出了龙角，连脸侧也冒出了几片龙鳞。
敖厉这声龙吟引得不少人注意，姜承图也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带着些许轻视。
显然，他不大看得起敖厉。
对方的表情丝毫不加掩饰，宿月有些明白，为什么大家提到古族，都会是这样的态度，确实很招人烦。
帝座上的玉极仙帝，仿佛没有察觉到下面的变化，他哈哈笑道：“古族如此诚意，这份大礼，仙界便收下了。”
姜承图微微一笑，开口道：“如今我古族屡次遭遇混沌凶兽袭击，自顾不暇，不知何时才能有援军？”
“这件事，我们很快会给古族一个答案，你且安心就是。”收了礼，玉极仙帝也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姜承图颔首，随即又道：“啊，对了。还请玉极仙帝在派兵之时，不要派龙族。”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女将最好也不要派来。”
宿月本以为对方只是针对敖厉，没想到连看热闹的自己也凭空被扎了一箭。
整个醉仙台上，唯一的女将，就是她了。
也不知这位少族长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他的话，无疑让敖厉与宿月成为焦点。
敖厉似乎情况不太好，宿月也不指望他了，便干脆开口道：“早听闻古族中强者众多，从不将仙魔两界看在眼里，怎么突然就归顺了呢？难不成，族内强者死绝了？”
宿月只是说说，却不知她正好说中了古族的痛处。
虽然没有死绝，但也差不多了。
混沌凶兽种类繁多，种种手段，闻所未闻，并且它们似乎偏爱古族血脉，专门盯着他们。
一百多年前，有混沌心魔潜入了岐山氏，不知不觉便在一群岐山氏族人心底种下了心魔种子，之后又有凶兽来袭，岐山氏族的族长，姜承图的父亲被心魔缠身的亲信暗算，受到重创。不仅是他们，其他各族也多有损伤。
饶是古族底子厚，也经不起这般消耗，没办法，不得不投靠仙界。
“你是何人？”宿月话说的难听，姜承图目光不善地转过身，见她一名女子坐在诸多男子中间，似乎觉得难以接受。
宿月嘴角一挑：“你有什么资格问我的身份？”
坐在宿月这边的诸多将领顿时毫不客气地哄笑出声，他们其中就算有人对宿月没有好感，但是这种时候，也知道站在她这边。
“仙界将领，就是这般无礼的吗？”姜承图怒道。
宿月轻笑：“我只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挑三拣四之前，你得有那个资格才行。没人教过你吗，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在宿月这里占不到丝毫便宜，姜承图又不能当众动手，便转过身语气冷硬地对玉极仙帝道：“玉极仙帝，难道这就是仙界的态度？我古族诚心归顺，却不知仙界并非诚心接纳。”
这时候，自然轮到玉极仙帝表态了，玉极瞥了宿月一眼，呵斥道：“宿月，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还不道歉。”
宿月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皮都不抬，语气懒散：“这里四位仙帝呢，玉极仙帝好歹也给其他几位帝尊一个说话的机会，别自己就做主了。若是其他几位帝尊，和您是一个态度，让我这么道歉都行。”
玉极脸色冷了下来。
这时，一直沉默的玄苍慢悠悠地开口：“既然归顺了仙界，就要按照仙界的规矩来，从古族带来的毛病，还是改一改。”
说完，他从席位上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帝座。
他的话让姜承图脸色几度变换，随着玄苍的走近，姜承图突然脸色变白，后退两步。他身后，一道八卦虚影隐隐浮起，然而尚未成形便消散了。
玄苍看都未看他一眼，径自向外走去。离开醉仙台之前，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宿月的方向。
所有人都注视着玄苍仙帝的一举一动，宿月当然也不例外。
两人目光隔空相对，宿月微微垂下眼，在一阵沉默之中对身旁的同僚微微颔首，道了句：“失陪”，随后也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玉极仙帝的脸色自不必多说，南溟仙帝也沉着脸移开了目光。
只有东辰仙帝，默默拿出了传音壁，他觉得，儿子说的话也有点道理，他需要跟那小子好好取个经，这感情之事果真玄妙得很。
醉仙台外有一棵老松，老松旁不知谁建了座凉亭，亭中无人，玄苍便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宿月跟在他身后，左右瞧了瞧，也跟了过去。
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
宿月觉得，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该说的早早的都说完了。
不过是今日玄苍当众替她挡下了玉极仙帝，但那也在他们当年的约定之中。
她不知道，玄苍让自己跟过来究竟想说什么，她其实可以不来的，但还是来了。
第97章
两人走进亭中, 始终不见玄苍说话，宿月在心底轻叹一声，开口问道：“帝尊叫我来, 是有什么吩咐吗？”
玄苍转过身，长袖轻撩，在亭中石凳上坐下，微微仰头看着她：“没事不能叫你？”
宿月微一挑眉：“您既然这样说, 下次您有事要吩咐的时候，我就得斟酌一下了。”
“斟酌什么？”
“斟酌……怎么拒绝您。毕竟, 我很忙。”宿月朝他露出一个假笑。
玄苍轻笑一声：“我找你没什么事。”
“哦，您在示意我, 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是吗？”
“当然, 这是你的自由。”玄苍回答的相当随意。
宿月转身就要走, 然而脚没迈动。
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脚下, 又看向坐在石凳上的男人, 表情十分一言难尽：“帝尊，这样有意思吗？”
“挺有意思。限制你的自由，也是我的自由。”
宿月吐了口气：“行, 你说的算。”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宿月脚下微动, 这一次很顺利的走到了石凳旁坐下。
她坐的很规矩, 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就像是等着听训诫一般。
“青衍听说你回来了，很高兴。”
话题从青衍开始，宿月果真脸上的表情稍微丰富了一些, 她问道：“青衍还好吗？”
“还不错，只是不能离开本体。”
“哦。”宿月垂下眼, 青衍的问题虽然短暂的解决了，但一直下去，迟早还会面对同样的困境。
每次想到这个，她就开心不起来。
虽说人生来就要面对死亡，可明明能够活得更久，却偏偏要终结自己的生命，她不喜欢这种结局。
“有时间的话，去见见他吧。”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宿月一个激灵，感觉到玄苍的话意思不太对。
“现在情况比我想象的要糟糕一些，他的时间不太多了，如果能维持住现在的局面不继续恶化的话，护身屏障最多还能用一千年。”
宿月张了张嘴：“可是、可是你明明说，能够坚持五千年的？”
“出了意外。”玄苍见她一脸茫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混沌中发生了一些变化，仙界与混沌连接的空洞扩大了，就连青衍的本体，也不能完全堵住扩大的通道。”
原本阻隔混沌的壁垒是能够自动合拢的，但是将护身屏障炼好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一次壁垒不但没有合拢，还扩大了。
混沌中的凶兽从扩大的空洞中跑出来，来自混沌的侵蚀也比以往更加剧烈。
“我们能做什么？”
玄苍摇头：“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怎么会不知道？”宿月脸上的表情相当困惑。
玄苍失笑，看着她道：“我不是万能的。”
宿月的唇动了动，可她一直觉得，他是。
她移开目光：“其他仙帝呢，就打算这么看着？不怕混沌中的凶兽，大范围入侵仙界吗？”
“不会，仙界会被混沌兽袭击，是因为天道法则最近出现了一些变化，等变化结束就好了。你要知道，混沌是永恒的，三界六道都在天道法则笼罩下，纪元尚未结束之前，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玄苍曾经坐看纪元几度湮灭，在天道秩序彻底崩坏之前，不会出现无法收拾的局面。
如今的仙界，距离一个纪元终结，还很遥远。
“你的意思是，混沌空洞也会恢复吗？”
“迟早会恢复。”
迟早……可青衍等得了那么久吗？
说来说去，青衍的危机还是来自于天柱。
宿月不禁恶意的想，要是青衍将本体移开，那些仙帝们，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事不关己？
“帝尊，每次我对生活生出点希望的时候，你总是要亲手摧毁它。”宿月不禁叹息一声，整日听这种消息，让她觉得这天地间的大小事，都不值一提，偏偏她还无能为力。
她现在，都不敢去见青衍了。
“我以为，比起隐瞒，你更希望知道真相？”玄苍意有所指道。
宿月微顿，轻笑道：“你以前可没这么善解人意。”
“因为我以前没遇到你。”
宿月低头笑了笑，转开了话题：“等我过几日安顿好了，就去看他。”
“打算去帮东辰？”玄苍开口问道。
宿月不奇怪他会知道，点了点头：“很多人对我说过，东辰仙帝为人正直，很看重规矩。我想，他应该不会让我太失望吧？”
她其实，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但是她更希望自己的领导者，重规矩。这仙界已经够让人绝望了，总不能每一个仙帝都不靠谱吧。
玄苍似笑非笑：“在你的前任上司面前说这种话，是怕气不死我？”
宿月唇角上扬：“作为前任上司，给我点忠告吧，帝尊。”
玄苍仿佛认真思索了片刻，才对她道：“东辰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你应该会喜欢他的野心。”
“什么野心？”她见东辰仙帝一副老者模样，看着十分低调，在玄苍口中，竟然是这样的评价，心中不由越发好奇起来。
玄苍却道：“如果什么都告诉你，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自己去看吧。”
“啧！”好奇心没能被满足，宿月略有不满。
这时，玄苍看了看天色，对她道：“我该走了。”
“……慢走。”宿月的话说完，坐在对面的玄苍的身形已经化成一缕烟气，在她眼前消散了。
宿月将双臂放在石桌上，桌上的凉意顺着手臂攀爬至身上。
她扭头看着亭外变幻莫测的云朵，想着方才与玄苍说的话，不知该不该感叹一句，时间的可怖。
五百年而已，她现在，竟能神色自若的面对他了。
这样也好，不提过往，只当是寻常故人，有朝一日，她心里这道坎，迟早能迈过去。
当玄苍的身影出现在天外的那一瞬间，青衍便睁开了眼睛。
“见到宿月了？”树干上的脸活灵活现，眼睛里还透着十足好奇的光芒。
有时候，玄苍真佩服青衍的心态，别人为他的生死担忧，他自己却丝毫不在乎。
“见到了。”
“说话了？”
“说了。”
“她没和你生气？”
“不知道。”
“啧，怎么能不知道呢？”青衍不满地说，“你们俩到底说什么了？”
“让她过来看看你，省得你整日烦我。”
听他说完，青衍当即美滋滋：“我就说她怎么不生气，原来是为了我。”
“你这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和东辰差不多。”不知怎地，玄苍就想到了今日坐在旁边的东辰，提起宿月时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人莫名心情不好。
青衍咧嘴：“哎呀，我懂你，你现在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
人家东辰仙帝多无辜啊！他也很无辜。
由于宴会上发生了一些小插曲，让原本和谐的宴会，多了些古怪的气氛。
玄苍的态度很明确，玉极仙帝便是再不满，也不会当着古族的面，反驳他的话。
毕竟，这些古族确实有些不懂规矩，他们是该认清自己的处境。
玄苍离开后，玉极随口安抚了姜承图几句，便也离开了。
随着仙帝们的离去，以及古族的气焰被打压，参宴的诸位仙界将领们反而热闹起来了。
宿月没有再回去，她出了醉仙台，没有去叫绯落等人，而是直接去了二十七重天。
在经过云海的时候，她意外的发现，云海中竟有一小舟飘荡，有一老者坐在小舟上，持竿垂钓。
她驻足片刻，认出了小舟上的人，正是她今日来寻的东辰仙帝。
宿月没有出声，只是站在那静静地看着。看他甩出鱼钩，不多时便提出一条长着五彩翅膀的飞鱼。
这云海一半是水，一半是云，偏偏还飘在空中，连这里面的鱼都长得格外不同。
宿月还在思索这种鱼到底能不能吃的时候，东辰仙帝已经拎着他的鱼竿来到了她身边。
“如何，这里的景色，还算不错吧？”
“很漂亮。”顿了顿，宿月问，“这鱼好吃吗？”
东辰仙帝哈哈大笑起来，将鱼从鱼钩上接下来，扔回了云海中：“看着好看，身上都是刺，不好吃。”
宿月暗自失笑，没吃过又怎么知道不好吃。东辰仙帝，比她以为的要有意思。
“这些年，多亏你照顾白魁那小子了。”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还有他儿子。”
说完后，他不禁有些感慨：“转眼间，他连儿子都有了，还是那么让人不省心。”
宿月想了想，觉得白魁仙君会这么不省心，大半原因还是在东辰仙帝身上。
她认为承泽仙君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很对，每一个有恃无恐的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个将他惯上天的家长。
“白魁仙君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可靠的。”宿月含笑道。
东辰仙帝叹了口气：“希望他真如你所说。”
宿月眸光微动，试探着询问道：“我被调走后，沉世渊暂无统帅，您是打算提他当统帅吗？”
她记得，按照正常的顺序，她的统帅之位算是玉极仙帝提上来的，接下来就该轮到东辰仙帝做主了。
“你觉得他可以？”东辰仙帝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
“可以。”
比起外面调过去的新任统帅，她觉得从沉世渊提拔副统领更可靠一些，而且在短时间内，她做出的那些改变，不会被轻易改回去。
“既然你觉得他可以，那就暂时让他试试，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东辰仙帝一副嫌弃的模样，眼中却带着笑。
似乎觉得白魁仙君能得到她的肯定，是件开心的事。
宿月微愣，她第一次感觉到，东辰仙帝是真的认可她在沉世渊做过的一切，不管她是怎么上位的，也不管她与玄苍是否有什么牵扯。
所以，她以统帅的身份认可身为副将的白魁仙君的时候，作为家长的他会觉得高兴。
第98章
两人聊完白魁, 东辰仙帝话题一转，对宿月道：“如今仙界混乱，仙帝各自为政, 天道规则名存实亡，你有什么看法？”
宿月被东辰仙帝过于直白的说话方式震惊到了，她眨了眨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您……问我？”
她不觉得, 自己和东辰仙帝已经到了可以谈论这种敏感话题的时候。但是对方既然问了，她不能不回答。
东辰仙帝神色认真地看着她：“对。”
宿月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 才说道：“既然错了，就去改正它。”
“谈何容易。”
“如果不改, 就永远都是错的。”
东辰仙帝并未评价她的这一番话, 而是反问：“那你做好了, 付出一切代价, 来改正这些错误的准备了吗？”
宿月只是稍微有些失神, 随即笑了一声，目光流转：“变革总要付出点什么，我觉得, 付出的也未必是我的一切, 或许是他们的呢。”
既然回到仙界来, 她就没想过要过上安安稳稳的养老日子，玉极仙帝与南溟仙帝, 也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宿月没有做好可能会付出性命的准备，但是她没有选择。她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 但她已经不再怀疑，有朝一日, 她会站在更高的位置上。
她迟早会对他们造成威胁，那时候，曾经的恩怨，就不再是小事了。
既然是迟早的事，何不从现在就开始准备，输的那个，也未必会是她。
东辰仙帝抚掌大笑：“好，这话中听。”
笑声停下，他对宿月道，“即日起，我麾下将士，便由你来统领。”顿了顿，他沉声说，“宿月，不要让我失望。”
宿月微微躬身：“是。”
她一手摊开，手掌上凝出一枚新的令牌，能够号令东辰仙帝麾下所有将士的令牌。
东辰仙帝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向前，声音幽幽响起：“世道乱了，仙界也该变一变了。”
宿月握紧手中令牌，仙界如今，依旧歌舞升平，不过东辰仙帝说会乱，那迟早是会乱的。
接过统帅令牌后，东辰仙帝派了一名七品仙官前来辅佐她，为了能够让她在短时间内接手一切。
宿月此时能够调动的，除了驻守在十九天至二十七重天内的所有将士外，还有驻扎在外的诸多兵将。
她现在的地位，等同于曾经的陵阳仙尊。
她的住处被安排在了十九重天，从沉世渊带来的近卫与绯落，都与她住在一起，包括那位叫白天的七品仙官。
稍微熟悉了一些，宿月才知道，白天这个名字，还是白魁仙君取的。
他曾经被东辰仙帝派去照顾年幼的白魁，与对方一起长大，后来就一直留在了白魁身边，直到白魁犯了错，被打入仙狱。
好容易做到三品仙官的白天，瞬间又降回了七品，如今又被送来宿月身边从头开始奋斗。
宿月忍不住腹诽，东辰仙帝与白魁这父子俩，折腾人还非得指着一个折腾，白天也是真够倒霉的。
不过白天似乎并不把过往的经历放在心上，知道宿月与白魁交好，闲暇的时候，还讲了不少和白魁有关的事。
其中就包括，白魁被压在仙狱那五百年是怎么过的。
宿月进过仙狱，知道那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她觉得，以东辰仙帝的性格，应该不至于对白魁特殊照顾。
白天讲的，也确实不是什么特殊照顾之类的，而是说道：“白魁仙君进仙狱的前十年，原本在仙狱一层，结果日日夜夜的闹，就被送去了第三层。”
“然后他就老实了？”宿月问。
“怎么可能。”白天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倒霉，原本仙狱第三层的空间还算稳定，可他也不知怎么遇到了空间裂隙，直接被送去了第七层。听说帝尊去探望他的时候，发现他在第七层整日挨揍，过得可惨。”
仙狱第七层，关着一位仙尊，那位仙尊脾气暴躁，白魁好巧不巧地落到了对方手里，可不是成了出气筒么。
“确实有点惨。”
“是吧。”白天感慨道，“如果不是在仙狱里吃足了苦头，白魁仙君也不会出狱后就突破到仙君之境，连性子都变得那般沉稳，帝尊也十分欣慰。”
原本只是想听听白魁当年糗事的宿月，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怎么觉得，白魁这一步一步的，像是被人给安排了啊？
当然这种事，也就只能自己偷偷想一想，要是真有人能动手脚，除了东辰仙帝，恐怕也没别人了。
人家父子间的事，那能叫安排吗，那叫关爱。
……
度过了短暂的磨合期之后，宿月终于正式接过统帅之责。一开始她手上的事并不多，除了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安排兵将换岗，或者偶尔组织集体操练，并没有太多的事需要她经手。
东辰仙帝麾下各部皆分工明确，需要宿月插手的，底下人会上书请示，得到批复后，兵将便能完成调动，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
除此之外，她每日还有另外一项额外工作，白天会搜集仙界中的各路消息，汇总之后交到她手里。
作为一名统帅，她需要通过一些细节，来分析其他几位仙帝的动向，以及最近仙界可能会发生的一些事。
绯落与白天会帮她过滤掉大部分无用的信息，并给出自己的意见，供她参考，但是偶尔两人还会产生些分歧。
比如说今天上报的，岐山氏少族长姜承图私下拜见了南溟仙帝。
绯落在下面是这样标注的：姜承图意欲勾引南溟仙帝。
白天是这样写的：古族试图拉拢南溟仙帝。
然后他在绯落的标注下还写了四个字：俗不可耐。
两人来见宿月的时候，白天的左眼上，顶着一个黑眼圈。想必他为了那句俗不可耐，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也是个俗人，但是宿月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升起的念头，竟然跟绯落一模一样。
她抹了把脸，果然，她也是个俗人。
原本，宿月还打算和两人探讨一下，姜承图成功的可能性，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便有守卫禀报，说东辰仙帝有事要她去办。
宿月没有废话，跟着来人匆匆走了。
仙官并未带她上二十七重天，而是去了九重天，玉极仙帝的地盘上。
眼见这条路愈发眼熟，宿月眉毛挑得越来越高，出声询问在前带路的仙官：“仙狱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仙官脚步稍缓，对宿月道：“并非出事，因古族归顺，前些日子，玉极仙帝答应释放一位被关押在仙狱十层的古族。”
这件事宿月早有耳闻，并不觉得稀奇，只道：“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仙官继续说：“那古族当初曾残杀不少仙者，实力强横，对我们仙界敌意很大。几位仙帝决定各自派出一人，与那位岐山氏少族长一同进入仙狱，防止那名古族被释放后做出什么事，扰乱仙狱。”
宿月明白了，东辰仙帝会特地派她来，想必不是非她不可，而是要找个机会，正式表明一下她现在的立场。
想明白之后，宿月脚步不停，跟着仙官一同走向仙狱入口处。
此时，姜承图带着几名古族等在那里，他不远处还另外站了三人，都很眼生，但修为都不低，虽然不是仙尊，但也差不了许多。
这三人，大概就是其余三位仙帝派来的。
最让宿月惊讶的是，玄苍手下竟然真的有修为这么高下属为他办事。她还以为，除了青衍之外，他身边没别人了呢。
他们四人到齐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听姜承图道：“诸位，我们进去吧。”
宿月沉默地跟在姜承图等人身后，再次踏入了仙狱所处的空间。
仙狱一层有典狱官，之后每一层，再无人引路，只能顺着开辟的通道一路往下走。
宿月也是第一次深入仙狱，越往下，底下的空间就越大，虽然四周什么都没有，却始终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也不知究竟多少强者，被关押在这里。
一路平安无事的来到第十层，走出向下的阶梯范围，姜承图无需任何人的指引，径自朝一个方向走去。
宿月等人紧紧跟在他身后，走出不远，她便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似乎发生了一些扭曲，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单独的空间中。
这处空间并不大，却格外寒冷，前方有一个水潭，水潭中不停散发着寒气，有一告状男子双手双脚被铁索束缚，头发和胡子上长满了冰霜，皮肤呈不正常的青紫色，正站在水潭中央承受着其中的寒气。
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猛地睁开了眼看了过来。
带着浓浓杀意的目光，丝毫不掩饰地扫过他们几人身上。
姜承图上前几步，情绪有些激动地叫了一声：“大哥。”
被关在此处的人，是姜承图的亲大哥，姜呈书。
“呈图？”姜呈书迟疑着看向姜承图。
姜承图连忙点头：“是我，大哥，几位仙帝答应放你出来了。”
姜呈书神色微动：“放我出来？”
“是，待出去之后，我再向大哥解释。”姜承图走到宿月等人身旁，对几人道，“还请几位将我大哥身上的束缚解开。”
来时，宿月从仙官手里拿到了一把钥匙，想来其他人也一样。既然姜承图开口了，他们便将手中钥匙打入潭水之中，精准地插入潭底的锁上。
在无人察觉的角度，兄弟二人互相交换了个颜色，原本平静的潭水突然炸开，幻化成数到冰锥向外刺去。
而姜呈书在冲出潭中之后，竟来到了宿月身前。
第99章
宿月与姜呈书目光一对, 姜呈书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表情狰狞地一拳轰向宿月的脑袋。
预料之内的闪躲并未出现，宿月非但没有躲开, 反而欺身迎了上去。
两人双拳相抵，爆发出的气劲将周围人全部震飞出去。
宿月抬眼看向姜呈书，开口道：“你是觉得我好欺负，还是有人想让你这么做？”
姜呈书露出森白的牙齿：“倒是小瞧你了。”
宿月看起来, 不过是仙君修为，可没想到, 她竟然是四个仙帝派来的人中实力最高的那个。
不只是姜呈书看走了眼，连姜承图都没想到。
眼见大哥与宿月交手, 引得空间震动不休, 他狠狠皱起眉。心知若是能平安从仙狱中出去, 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来平息此事。
早知这名叫宿月的女将实力如此强悍, 他就不该轻易许下对南溟仙帝的承诺。
姜承图心中暗恨, 果然能当上仙帝的，没一个好糊弄。
南溟仙帝当时看似随口一说，他以为那不过是举手之劳, 借着大哥的手给对方一个教训罢了, 谁知打起来, 竟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场面。
若是他大哥能赢还好，可眼下看来, 胜负还不好说。
两人交手使得原本空间并不稳定的十层仙狱有不少地方出现了空间裂隙，跟随姜承图下来的几名护卫护着他连连后退，正在交手的二人谁都没有在意周遭的变化。
姜承图回身看了一眼, 他一只手突然攥紧，而原本正在与姜呈书交手的宿月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脚下狠狠一拽。
她被拽得一个踉跄, 瞬间身形不稳，在姜呈书一掌劈过来时，反手扣住对方手腕，两人便在姜承图惊愕的目光下，一同被刚刚在宿月脚下打开的空间裂隙吞噬其中。
姜承图有些懊恼地咬牙，他掌心中，一道八卦虚影缓缓消失。
仙狱的空间由四位仙帝共同加固，自成一体，空间裂隙只会将人送到仙狱中的任何一处，而不会将人带离仙狱范围。
被卷入空间裂隙之后，宿月便于姜呈书分开了，等她双脚沾地之时，周围已经完全陌生的景象了。
她身处于一片毫无生机的荒原之上，天地都是暗红色的，脚下的土地干裂成一块一块，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草木与活物。
宿月试图打破这片空间，然而她打出的混沌原力全部被弹了回来，幸好她反应快闪躲及时，才没被自己的攻击伤到。
她也尝试飞出这片空间，可升到十几米高之后，就被强行压回到地面上。
试过的几种办法都失败了，怎么都无法离开这片空间，宿月心知，她恐怕需要找到真正的入口才行。
她试图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当心跳缓和下来后，她能感觉到，周围没有风也没有声音，但她的意识却牵引着她走向北方。
走在干裂的土地上，她隐约感觉到，这片土地在缓慢吸收她体内的混沌原力。可能是因为混沌原力难以吸收，才会让她觉得慢。
若是换成另外一人前来，恐怕走不出多久，浑身仙元就要被吸光了。
这里的种种特殊性，让她已经意识到，这片空间，是专门为某位强者准备的牢笼。
就是不知，被囚禁在这里的人，是死是活？
宿月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眼前毫无参照，仿佛在原地踏步一样。不知走了多久，不但精神上疲惫，连身体也渐渐有了疲累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块黑色巨石。
那巨石高达数米，石头上似乎还有纹路，只是距离太远，宿月一时无法看清。
有了目标后，她精神为之一振，朝着巨石的方向走去。
越是走近，她看得就越清楚。才发现，那巨石上并非什么纹路，而是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锁链。
距离那块巨石只有百十米远的距离时，宿月没有贸然靠近，而是绕着巨石周围观察起来，直到她绕到了巨石正面。
之所以能判断出那是正面，因为上面刻着字。
她从层层叠叠的锁链之中，艰难地辨认出上面的两个字，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玄……墓？”
墓碑吗？
谁的墓碑？又是谁立下的？
她脑中一时有许多问题，不禁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站在高大的黑色墓碑之下，仰头看着黑石上面，隐隐泛着暗红的锈迹，就像是这块巨石流下的血痕。
她也不知到为何，莫名有些在意这块墓碑，并且，这也可能是她出去的契机。
就在宿月的手触碰到其中一根锁链的时候，那些锁链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猛地朝着她卷来。
宿月在连连后退的时候，从漫天锁链之中，看清了之前隐藏在锁链之下的另外两个字——苍、之。
玄苍之墓。
宿月突然愣在原地，眼见无数锁链朝她袭来，因为这一时晃神，已经来不及再躲，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出现的人，是玄苍。
玄苍背对着墓碑，黑色的锁链如群蛇乱舞，狠狠地砸在他身后，却像是被无形的壁垒挡下。然而它们的攻击并未停歇，如急促的雨点，一下又一下砸下去。
就在宿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碎裂时，几条锁链已经狠狠抽到了玄苍身上，玄苍没有躲，硬生生挨了下来。他站在那里，只是轻咳了几声，随后抬手用拇指轻轻抹了下嘴角。
宿月目光一凝，正要上前，却听他冷淡的声音响起：“站住。”
她没动，那些疯狂攻击的锁链也在慢慢地往回缩，继续束缚在黑色的墓碑上。
一切又归于平静。
玄苍没有看墓碑一眼，反而抬眼看向宿月，问她：“你怎么进来的？”
宿月唇角动了动：“不小心掉进了空间裂缝，出来后就到了这里。”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可能触及到了玄苍的秘密。
稍稍犹豫了一下，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封印天元头颅的地方。”
玄苍给了她解释，但在宿月看来，根本就是在敷衍她。
封印天元头颅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以他的名字立下的墓碑？
宿月还想要问，玄苍却适时打断了她，朝她伸出手：“过来，我带你出去。”
宿月迟疑着走向他，尚未伸出手，却又见他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将自己的手帕递过去，玄苍看了她一眼，没有去接，而是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在手上擦了擦。
宿月盯着他手上的帕子，似乎看到了一抹暗红的血迹。
玄苍将手帕收了回去，若无其事地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腕。
宿月只觉眼前一晃，等她落地之时，竟然已经脱离了那出空间，甚至已经离开了仙狱范围。
她心中惊讶尚未散去，转眼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处百花园之中。虽然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但百花园中却没有丝毫变化。
不，还是有些变化的。
许多果子，因为长时间无人采摘，有些已经干枯在了枝丫上，还有些落在地上。
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也没有人管理了。
现在的百花园，没人当值了吗？
宿月在心中暗想，并没有问出口。
此时，玄苍还握着她的手腕，她轻轻往回扯动了一下，玄苍方才注意到。他松开手，放开了她。
与她手腕接触过的那抹温热散去，宿月神色不动收回了手。
她对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道：“帝尊，我……先告退了。”
在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玄苍开口了：“等等，现在别回去。”
宿月被他叫住，迟疑地回过身看向他。
虽然玄苍看起来和没事的人一样，但是之前他在仙狱中受过伤，她总觉得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不该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
见宿月停下，玄苍低声解释道：“现在回去，会被发现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先随我回行宫吧。”
宿月稍显踟蹰，最终还是沉默地跟在了他身后。
行宫在百花园深处，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并不算远，但是他走得很慢。
宿月看着他宽阔的背脊，心底情绪复一时杂难明。
就在这时，玄苍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宿月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他全身的力气，似乎一下子全都压在了她身上。宿月看向玄苍的侧脸，他正好也转头看了过来。他并未失去意识，但是看向她的眼神，却带着陌生和极度的冰冷。
那一瞬间，宿月差点以为，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这种古怪的感觉只有短短一瞬，转眼之间，玄苍便恢复了正常，就好像刚才那一瞬间，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一样。
“帝尊，我去行宫叫人来吧？”
“不用。”
看他平静的样子，宿月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感，只能继续扶着他往前走。
见她一直不说话，玄苍问她：“生气了？”
“受伤的是您，我生什么气。”
玄苍轻笑，随即又咳嗽了几声，对她解释道：“行宫中没有人。”
宿月抿了抿唇，没吭声。
压在她身上的力道，渐渐移开了些，但是宿月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声加重了。
她一直在通过玄苍身体细微的变化，在评估他此时的状况，并没有发现玄苍在看着她。
“你的手很冷。”玄苍突然开口。
若是往日，她大概会回一句干卿何事，然而此时此刻，她也只能面露无奈：“因为我体寒。”
“说谎，你的身体一直很好。”他语气一顿，突然问，“怕我会死？”
“您只是受了伤而已，不会死。”
“谁告诉你，我不会死？”
第100章
宿月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您死了，我会去祭拜的。”随即又不充了一句, “哦，如果您有什么喜欢的纸扎，可以一并告诉我，我会记得准备。”
比如说八个童女什么的, 明苍有的，玄苍仙帝也应该拥有, 这叫一碗水端平，可见她的诚心。
“然后再被我的墓碑送去陪我？”玄苍薄唇扯动了一下, 不看她的表情, 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宿月偏头看向他, 语气刻薄：“所以, 那块墓碑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还是说仙界有这样的传统, 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就先给自己立块碑？”
而且那地方原本还是用来封印天元头颅的，不过看起来, 在天元的尸身被炼化之后, 他的脑袋似乎也被玄苍偷偷处理掉了。
并且他还鸠占鹊巢, 在那方封印之地中给自己立了墓碑。
被年纪大这三个字稍稍刺激了一下，玄苍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仙界没有, 但我有。”
宿月微微睁大眼：“为什么？”
“知道什么是混沌神魔吗？”她求知的眼神，让玄苍稍稍升起一点给她解惑的心思，
“略有耳闻。”
“有朝一日, 如果我死了，除非死的干干净净, 否则……”玄苍目光微动，“你见过我在凡间的尸体，有何感想？”
宿月沉默，她当时的注意力全在尸体本身上了，但是换个角度去看，很快便意识到，一具转世之身的尸体就能携带如此可怕的魔息，几乎影响了一个界，那无疑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她似乎明白，玄苍要表达的意思了。
“那只是我的转世之身，逸散出的一小部分魔息而已。”玄苍语气平淡。
宿月身吸了口气，声音提高了一个调，连敬语都不用了：“所以，有朝一日，你出了事，我们面临的劫难就会变成你？”
这可比混沌壁垒破个洞还要严重，她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整个仙界被他拉着陪葬的场景了。
他可是仙帝，实力深不可测。活着的时候也就罢了，连死了都这么危险？
宿月非常想问他一句：你们远古活下来的，都这么糟心的吗？
果然，天道限制他，不是没有原因的。
如果是她，根本就不会让玄苍出现在仙界的范围内！
玄苍轻咳一声，语气中竟然还带着些委屈：“别大惊小怪，不是已经做好了善后么。”
“我没有大惊小怪！”她是被吓坏了，恨不能现在扔了玄苍就跑。
想到自己曾经和他有过那么多恩怨，她甚至觉得，天道实在很眷顾她，竟然能让她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稍稍缓和了一下，她才问道：“所以，那块墓碑，是您为了以防万一，提前立下的？”
“嗯。”
沉默了一会儿，宿月十分诚恳地说：“那您可真是一个好人。”
不管他死后管不管用，但能把活着的他伤成这样，可见玄苍还是很认真的在解决问题。
玄苍嘴角抽动了一下，这话可真不中听。
还有一些话，宿月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知道，玄苍不可能告诉她。
活着的时候便开始准备身后事，或许是未雨绸缪，但也意味着，他可能意识到，自己迟早会走到那一步，并且这一步不算远。
玄苍会死吗？
宿月没想过这种事，因为他太强大了，哪怕她现在已经站在了仙界强者之列，面对玄苍的时候，依旧觉得深不可测。
这样的人，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陨落？
或许是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宿月在心里满怀恶意地想。
两人说话的时候，行宫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之内，果然如他所说，行宫中空无一人。
将他扶到寝宫中调息，宿月便随意找了张椅子坐着等。
她也不知要等多久，自己去过那方空间带来的异样才不会被几位仙帝察觉，玄苍暂时也没空搭理她。
只坐了一会儿，她便有些无聊地起身走出了寝宫。
这座行宫很大，但布局简单，会客的前殿，后面是寝宫。走出寝宫，顺着走廊继续往前，走到尽头，还有一座大门封闭的宫殿。
紧闭的宫殿大门上，有混沌劫雷留下的危险气息，她毫不怀疑只要伸手去触碰大门，必然会受到混沌劫雷的攻击。宿月站在那扇门前，不知怎么，生出一种很想进去看看的想法。
不过很快，她便压下了这种不该出现的好奇心。
她快要逛完整座行宫的时候，玄苍终于从寝宫中走了出来，在花园中的灯笼树下，找到了宿月。
宿月怀里，还抱着好大一个灯笼果。
想着当初一个果子砸的玉无伤连肉身都没了，她抱着果子的手就仿佛有千钧重。
“这棵树很喜欢你。”玄苍站在距离那棵树有段距离的位置，大概是他多年经验，测量出的安全距离。
“真是我的荣幸。”宿月低头瞅了眼自己怀中红彤彤的果子，她已经能够深切的体会到，这棵树对她的喜爱了，至少它没有试图喷她一身果汁。
玄苍笑了笑：“要不要顺便去见见青衍？”
“好。”这一次，她回答的很干脆。
虚空之中，宿月与体型堪称庞大的青衍隔空对望，由衷地感慨：“你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一棵树而已，长成这样是不是太夸张了！
青衍还以为她见到自己，首先会慰问两句，谁知上来就刺激了他一下。
他嗡嗡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同族。”
两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同时开口。
“听说你现在过得不是很好。”
“听说你现在过得很好。”
然后再次沉默。
过得好的宿月先开了口：“你真的打算呆在这儿不动了？”
虽然她从玄苍口中知道了青衍的态度，但亲眼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总得有个人来承受这一切。”
“哪怕他们根本不值得？”
青衍失笑：“我当初又不是为了几个人，做出这个选择的。”
宿月哼笑一声：“仙帝的位置都不要了，让小人上位，结果现在仙界变成这般乌烟瘴气的样子，你当初还不如直接放弃仙界算了。”
“可惜，我当初没本事预料到未来。”如果他回到本来的位置上，仙界还是现在的模样吗？
青衍不敢确定，但至少不会比现在差。
可当他承担起仙界这份重担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重新选择的余地。
顿了顿，宿月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我见古族不久之前，献上了一截祖龙骨？”
如果能找到完整的祖龙尸身，或者祖凤尸身，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
青衍能够感觉到宿月对他的担忧，但他还是如实地告诉她：“没用的，这些办法玄苍都试过了，不完整的尸身，就算找到了，也没办法炼制天柱。”
宿月突然有些异想天开道：“你说，要是哪天玉极仙帝和南溟仙帝一起死掉，是不是就能炼成新的天柱了？”
青衍被她这个想法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想法挺好，但是他们为什么会一起死掉？”
南溟再弱，也是实打实的仙帝修为，玉极更是惜命到数十万年不肯迈出仙界半步，他觉得宿月的这种想法，大概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哪天天道看他们不顺眼，顺手就灭了他们。”
宿月随口说的话，青衍也没放在心上。他盯着宿月看了一会儿，才有些意外地说：“你的实力，又提升了？”
这一次，玄苍只是把她送到了虚空之中，并没有跟过来。而宿月站在这里，多少承受了一些混沌的侵蚀，这么长一段时间，竟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这让青衍多少有些吃惊。
“嗯。”宿月摊开双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说道，“离开沉世渊之前，已经没有魔尊能打赢我了。”
她看向青衍：“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拥有混沌血脉。什么样的血脉，会像我这样？”
青衍愣怔半晌：“怎么可能！”
就算是混沌血脉，也不可能毫无阻碍的，在几百年之内实力暴涨到这个地步。
如果混沌血脉真这么厉害，最后就不会只剩下玄苍一位混沌神魔了。
“你的身体，就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
“难道是我错了？”青衍喃喃自语，如果不是混沌血脉带来的修为提升，那会是什么？
宿月忍不住提出自己的设想：“难道我是哪个曾经陨落的混沌神魔转世？”
“不可能，如果你是神魔转世，不会等到现在。”
“说不定我比较迟钝呢。”
“魔帝才是正经的混沌神魔转世，你就别想了。”
宿月对比了一下魔帝，和现在的自己，不得不说，差距还是挺大的。她上次和魔帝交手，或者说单方面被揍，让她对于魔帝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
“连想想都不让。”宿月哼哼两声，“那也有可能是天道看我前半辈子过得不好，特地给我的补偿。”
“天道对你这么好，它干嘛不直接降下一道灭世雷劈死玄苍给你报仇呢？”青衍调侃道。
宿月之前遇到的种种麻烦，追根究底，都与玄苍有关。
两人的感情之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嘴，也不知道宿月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既然来到了这里，明面上与玄苍之间，定然是相安无事。现在看起来，似乎也已经走出了阴霾，然而有些事，很难说得清。
宿月的性格，从一开始他便看得清清楚楚，恩怨分明。连弱小的时候，都要求一个公道，何况现在。
每一笔账，她都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不会轻易抹去。
她和玄苍的那一笔，已经是烂账了，真的能放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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