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本事!

    “水琅同志, 你这平安里的居民拜师……”宋会长拧紧眉头,询问过程中还不断思考反省,是不是自己理解有误, “跟我们刚才说的有关系吗?”

    “是啊是啊。”邱副局长帮劝道:“平安里算起来,应该是我们房管局的事, 怎么能找到工商局那边去, 宋会长说做你的后盾,是指重建工商联会, 华侨商会,不是指你做的所有事。”

    “想要重建工商联会, 这意思也就是说未来有一天会让非常有能力的资本家, 创办工厂公司,这一个工厂, 一个公司, 光有管理层也办不起来啊, 最重要的部分是工人, 平安里这么多人才, 很有可能未来就是这批帮助改革经济发展的工人。”

    水琅看着三位领导:“所以我们得在政策下来之前, 就得提前把先驱者准备好,等待改革召唤, 不能等政策下来, 再慢慢筹备。”

    宋会长:“……”

    邱副局长:“……”

    “不不不。”宋会长难得有点嘴瓢, “这道理不是这样套的,水琅同志, 只有资本家的思想工作需要你帮忙去完成, 至于工人, 这点你就不用愁了, 我们什么不多,就是工人多,工人有的是,你说是吧邱副局长。”

    “是。”邱副局长被点名了,帮腔,“水干事,这确实不关人家的事,再说,国营饭店两点到四点可能人是不多,但不是没有,再说人家还要准备晚上的饭,很多顾客等着去吃晚饭呢。”

    “那关谁的事?”

    “我刚不是说了吗,这算是我们房管局的事。”

    “那就在房管局吃好了。”水琅勉勉强强退了一步,“邱副局长,食堂大师傅那边你去说一下。”

    邱副局长:“?”

    好家伙!

    搞半天搁这隔空打牛呢!

    “这可以!”宋会长忙道:“房管局这么多人,食堂比国营饭店还要大,职工不用来回跑,省时又省事。”

    邱副局长一脸问号看向宋会长。

    刚才帮了你半天。

    你转头就临阵倒戈???

    宋会长避开邱副局长的眼神,再看向一脸勉强的水琅,想到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水琅第一次提出的需求,这立马就给推了,非常有可能打击到水琅对他们的信任,“这样,平安里人多,我个人出钱出票,让肉联厂那边送半扇猪肉过来,帮拜师宴加餐。”

    “个人?”水琅诧异,“宋会长,你人还怪好嘞。”

    刚才有一瞬间,在座三位领导都以为水琅会按照寻常人情往来一样,说,这怎么能让你个人出呢,不用不用,结果……

    水琅接着道:“谢谢,宋会长你票子真多,人真大方,以后我心里有数了。”

    宋会长:“!”

    有数?

    有数什么了??

    这怎么感觉怎么做都有坑等着他跳的感觉!

    “水琅同志,你千万不要误会……”

    “没有,没有误会。”水琅主动握住宋会长的手,再次拍了拍,“我懂,我懂,点到为止。”

    宋会长:“???”

    这句点到为止,是他想的那种点到为止吗?

    怎么感觉又在乱套用?

    “水琅同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其实工资也很低,不是,是我们国家财政困难,经济急需发展,你不能在心里有那种数。”

    “我心里除了人民,就是国家。”水琅疑惑看着他,“你说不能有哪种数?”

    宋会长:“……”

    水琅一抬手表,“呦,都要十点了,白局长帮我约了美术出版社的主编,你看,这都晚了,本来人家就不一定愿意见我,你们突然跑来,我还放了人家鸽子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宋会长思绪被牵走,下意识问:“什么事?”

    问完就闭紧嘴巴,抑制住抬手拍嘴的冲动。

    “咦。”水琅又坐下了,“统购统销全归工商局管,对吧?”

    宋会长不说话。

    孔副会长看了看领导,站在后面笑着点了点头。

    “那这些小人书出售,也归你们管?”水琅掏出一本小人书翻给两位领导看,“这个好像只有商店和供销社才卖,国营书店不卖?”

    “卖啊。”

    孔副会长刚说完,看到领导的眼神,不再吭声。

    “你瞪她干嘛?”水琅拧紧眉头,“你是在搞职场霸凌?”

    宋会长:“?”

    “什么?”

    “职场霸凌,就是欺压同事。”

    宋会长:“!”

    “没有的事!”

    “我都看到了。”水琅眉头拧得更紧,“我突然觉得你不值得信任。”

    宋会长连忙摆手,“你不要胡说,没有,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我刚才只是提醒她不要回答。”

    “原来如此。”

    水琅什么话都不说了,起身朝外走。

    “等等!”宋会长脸色变了,人都跟着变得慌张,还有一点懵逼,完全不懂,刚才气氛相对还比较严肃,谈话也是比较正经,最后也算是取得了成功,怎么一转眼他突然就莫名其妙被牵着鼻子走了!

    “水琅同志,你误会了,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水琅被拦住,顿住脚步,“宋会长,我今天提了第一个需求,你们说我不对,我立马就改正了,没有说你什么吧,至于猪肉,那是你自己主动提的,后来我只是问一问小小的不懂的问题,才刚开了两句口,你就不吭声,人家孔副会长回答了两个字,你就瞪眼,你什么意思我都看到了,这胸章你收回去,这特派员你爱让谁当就让谁当,我是不敢当了。”

    一个盒子塞到宋会长手里,宋会长慌忙接住。

    刚接好,水琅人就走出办公室了,立马追了上去。

    “水琅同志,留步留步。”

    房管局一楼走廊,工作人员惊讶看着工商局的领导追着水琅跑,一脸着急,水琅反倒大步流星,一脸淡定。???

    真是时代变了吗???

    宋会长走到水琅前面,“你是真误会了,你误会我可以,但不能误会组织对你的信任,对你的看好,如果刚才有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都是我的错,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

    水琅往二楼走,“不敢。”

    “那怎么能行,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敢于先行!你就是这方面的人才呀,不能失去勇气,束手束脚!”宋会长跟着走上二楼楼梯,并且是两个台阶跨一步,生怕落于水琅后面。

    “真的不说了。”水琅拐进办公室,“领导,你们都是大忙人,早点忙去吧,我也是一身事,说实话,一个平安里就够我忙的了,我年纪轻,脑子简单,想什么就说什么,真没时间,也真的不会跟人打交道。”

    宋会长拉开林厚彬的椅子,坐在水琅对面,“你刚才说小人书,提到了美术出版社主编,还说了人家不一定愿意见你,你是想投稿小人书出版?”

    水琅终于给了宋会长正眼,“宋会长,你不打官腔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你真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了。”

    宋会长:?

    我用你夸?

    还是用这种领导夸下属的口气!

    “水琅同志,你不是在着手平安里的事?这当了特派员,又有数不清的事,简直可以说是分身乏术,还有精力去画小人书?”

    “平安里的底子,宋会长想必也知道,很差,玉兰杯前阵子又出了一项评选规则,全市市民投票,也算在评选范围之内,而且是很重要的一点。”水琅将椅子往前拖了拖,趴在桌子上,“这本来,想靠平安里拿奖就很不容易,首先,别人报名的里弄,修缮资金都是批下来了,而平安里的资金被驳回了,现在可以说是一分钱都没有,除了拿下金奖,别无他法,真是方方面面都难,所以我就想多做一些准备,提高拿下金奖的几率。”

    宋会长沉思,“我听说了,市里对于你的选择,几次都在会议上称赞,这也是我们最终选择信任你的重要一点,你确实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善心,但我还是不太明白,出版小人书,跟你修缮平安里有什么关系?”

    “我想把平安里前后改造对比,整个过程绘画成小人书,小人书是目前最受民众欢迎的读物,这方面我也做过调查,很多是通过比较知名的寓言故事改编,还有一些是根据时代所发生的事,如军事,生产队,工厂这类背景下发生的事原创。”

    水琅打开抽屉拿出资料袋,抽出几张最近试画的作品,“这张是用水彩上色,这张是油画,这张是设色纸本画。”

    宋会长一拿到图,几乎是一瞬间,就从椅背上坐直身体。

    第一张纸上,阳光从挂着白色蕾丝窗帘的绿窗照进房间里,房间动静分明,挨着窗户对放了两张小沙发,中间是升起来的方桌。

    一眼就能看出,这桌子放下去,两张沙发与桌子就会变成一张宽床。

    方桌上放着一笸箩橘红色,鹅黄色,较为明艳的毛线球,一捆毛线球还掉在了地板上,木地板的纹理都画的栩栩如生,两个小孩 ,一前一后光着脚往窗口跑,手里各自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白面条,在两个孩子身后,靠墙画着一排橱柜,白颜色柜门,原木色厨台,上面分类摆好了炉灶,锅碗盘筷子,酱料瓶子。

    剃着平头,穿着没有补丁的蓝褂男人,正把锅里的番茄炒饭往外盛,他与旁边端着盘子的妇女,脸上都带着相同的满足的浅浅笑意。

    在厨台对面,是一个半墙半木框的隔断,木框上有木色百叶帘,正卷到一半,看清楚里面有白色马桶,马桶对面不足一人宽是一个洗手台,地上贴着马赛克瓷砖,空间虽然狭窄,但却是独立卫生间,看着就让人打从心底产生幸福感。

    尤其是对比下面一张图,这张图里,人物很多,天空下着暴雨,居民在排队拎着痰盂去粪站,违建房被暴雨冲刷,狭窄的路上污水遍地……这张图还没画完,就感觉有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蓝褂男人也在其中,这张图里,才发现他居然是个瘸子,拎着痰盂随着腿短的那一侧踩在泥浆里,痰盂摇摇欲坠。

    这一对比,再看上一张图,顿时让人长松一大口气。

    宋会长不由自主舒出一口气,拿着两张图爱不释手,“这两张沙发是不是也可以变成两张床?是怎么设计的?”

    “可以变成,但不用变。”水琅指着沙发旁边与墙融为一体的衣柜,“衣柜中间这组,拉下来就是床。”

    “什么!这是衣柜!”宋会长仔细看着墙,“我刚才还以为是墙上挂了几个挂钩,都没想起来衣柜在哪,等等,这是床?!衣柜还能变成床?这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这只是试画,故事完成,会用画中人物引导出所有改造细节。”

    水琅看着越看越着迷的宋会长,“衣食住行是人民的基本需求,与人民的生活息息相关,小人书好像还没有出过这方面的题材,以后旧改几乎也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宋会长,你看我这画的怎么样?”

    “画的好啊!太生动了!这些热气都跟真的一样!”宋会长拿着画双眼发亮,想住进去的念头疯狂生长,“房子不止是人民的基本需求,更是人民的心灵归处,有这样一个家,不论走到哪里,遇到什么事,只要想到家,都会露出画上这对夫妻的笑,这么小的房子,你能设计的这么通透,布局这么合理,一点地方都不浪费,一家四口住,还显得特别宽敞,真是了不起。”

    水琅笑着道: “那你说,我拿这些画去找美术出版社,他们会不会把我赶出来?”

    “不会,怎么可能!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宋会长还是舍不得放下,“旧改才刚刚起步,你这个题材也算是独一无二的时事发展热点,很新颖,更特别之处在于,新颖而又能让人觉得熟悉,我敢肯定,一旦发行,就你这种能唤醒情感并投入情感的画风,上市后立马就能被抢售一空,卖到火爆啊!”

    不等水琅说话,宋会长就主动道:“你不是放了人家鸽子吗?是复茂美术出版社主编白秀新同志对吗?我去帮你解释,另外,这个画我帮你引荐,有我提前保证购买数量,他们会放一百个心帮你出版。”

    宋会长说的是诚心诚意,心甘情愿,他是真没想到水琅会这么有才,这么有实力,还这么有想法!

    这种忙就算没有特派员这层关系,他也非常乐意去帮这个忙。

    这是真正的人才!

    他帮忙完全是锦上添花。

    水琅立马走到柜子前,拿出干净的白瓷杯,泡了一杯茶放到宋会长面前,“宋会长,渴了吧?这是明前龙井,快尝尝。”

    宋会长笑出声,“茶我喝,这枚特派员胸章,你该收回去了吧?”

    水琅把盒子拿回来,“拿可以,但要是再让我看到你霸凌女同事,我照样不帮你做事。”

    “你快别冤枉我了!”宋会长刚才把茶杯递到嘴边,又放下来了,“就是看了她一眼,哪里就霸凌了,行,我保证,以后一定客客气气,讲话我都弓着背,行了吧?”

    水琅笑了一声,“那宋会长,小人书的事,我这次可是真的相信你了。”

    宋会长终于喝上茶了,“放心吧,这种事是我上赶着帮忙,不是你求我。”

    “是上赶着帮人民的忙。”水琅将画放到档案袋子里,“小人书这边能取得多少钱,我打算全部放进平安里的修缮工程里。”

    宋会长怔住了,盯着水琅看。

    过了许久,眼神突然变成真正的欣赏与信任,“不愧是当代花木兰!”-

    水琅一走,邱副局长就叫上鲁师傅他们去平安里挑徒弟去了。

    把鲁师傅他们觉得有眼缘的人都叫来了房管局。

    总共挑了五十名。

    本来鲁师傅他们只挑了三十名,是邱副局长怕水琅觉得不够,再把平安里六百多人都给叫来房管局吃饭,硬催着师傅又多挑了二十名。

    “水干事,你看,五十名!”邱副局长对着水琅笑嘻嘻道:“这第一批施工队直接就组成了呀!”

    水琅一挑眉头,倒还算满意,先看向修缮组师傅,“鲁师傅,各位师傅,之后就要辛苦你们了,请上座。”

    “水干事,我是真没想到,你办事速度居然这么快。”鲁师傅摇头惊叹:“一天时间,鲁班直接就平调到建设局了,你说帮他找一个不亚于我的师傅,你直接把他安排给白局长了!我的天!刚听到我都好半天缓不过神,白局长那可是我们沪城有名的八级工,当年四十岁就拿到了八级工证,到现在为止,再没出现过这么年轻的八级工了,他何止是比我强,是建设行业有名的大前辈啊!”

    白局长也是八级工!

    水琅很意外,“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白局长都是为了平安里的居民,这次你们施工组主要负责人就是白局长。”

    “啊——”

    食堂一片惊哗声。

    平安里的小伙子们没有想到,不但能跟着八级工学技术,还能有一名八级工局长带着他们干活,顿时一阵恍惚。

    慢慢地,看着水琅的眼神,不断闪着崇拜的光芒。

    鲁师傅等师傅,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很多师傅心里同时产生了庆幸,庆幸没有反对水琅,否则哪能近距离得到白局长的指导。

    鲁师傅再次摇头惊叹,“水干事,你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本事!”

    水琅笑了笑,“鲁师傅,各位师傅,请上座,这拜师仪式弄得仓促,不足之处,请去找邱副局长麻烦。”

    邱副局长一激灵。

    水干事这后半段话总是给人惊喜!

    “现在大小仪式都不允许大操大办,都是咱们自己人,该少的礼节不能少,但不该铺张的地方,咱们也都一切从简,今天工商局领导还给我们的拜师仪式加餐,有半扇猪肉!”

    “工商局的领导给我们加餐?!”

    在场的同志们再次被震惊。

    “可不是,水干事真不是一般的有本事。”邱副局长把七位师傅请到七张椅子上坐下,“以前拜师得磕头,但现在不允许搞这一套,那是封建糟粕,我让大师傅们泡好了茶,你们挨个拿着茶杯,敬师傅一杯茶,刚才在平安里,师傅们也说了,不收你们任何东西,你们就不要想着再送了。”

    鲁师傅坐在主位中间,“对,踏实学技术,时间紧,任务重,我希望你们把心思都放在技术上,不要有一丁点旁门左道的心思,平安里是局里,区里,乃至全市都紧盯着的工程,我们一定悉心教你们技术,只要你们肯学,绝对不会有所保留。”

    “不会!”

    平安里居民站成七排,被谁挑中的就站在谁面前。

    七位师傅都是不同工种,不是谁都适合当水电工,也不是谁都适合当泥瓦工。

    虽然很多人都想跟八级工学,但自己不适合,师傅再厉害也没有用。

    在之前水琅的再三提醒下,小年轻们都牢记,适合自己的最重要,所以此时此刻,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兴奋与期待,没有一丝嫉妒或是不满。

    第一个给鲁师傅敬茶的是树桩奶奶的孙子,高树桩,手抖得杯子直打颤,出了很多汗,差点都要捧不住杯子,幸好鲁师傅及时接了过去。

    高树桩忍着兴奋叫了声师父。

    水琅很意外,鲁师傅居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没多少,六分,算是头彩,之后学徒之路顺顺利利。”

    “谢谢师父!”高树桩满头是汗接过信封,高兴看着水琅。

    几乎每一个敬了茶,叫了师父,拿到信封的第一瞬间,都是下意识高兴看向水琅。

    等五十个人都敬完茶了。

    突然,李大脑袋又倒了一杯茶,与排在后面的人,同时转向水琅,齐声道:“水干部,我们敬你一杯茶,大恩永生难忘!”

    水琅愣住了,随即笑了一声,接过茶抿了一口,“吓我一跳,以后不要搞这种场面,今天是拜师宴,也是我们平安里的开工宴,设计奖项时间一共是三个月,这三个月时间我先打头阵,你们跟着师傅用心学,到了第二第三个奖项,就得看配合,这配合主要是看你们与师傅,能不能把我的设计图完美做出来,如果做不出来,拿不到奖金,很有可能就临时中断工程,你们的家,能不能成功改造完成,全在于你们自己。”

    “我们一定认真学!”

    一张张脸,一双双眼神,充满了坚定,声音也是气势如虹。

    水琅与各位师傅都笑了,“吃饭,今天的拜师宴与开工宴……”

    “怎么能少了我们!”

    食堂门口突然出现白局长的声音,与他并肩进来的是周局长,许副局长,后面还有在平安里排查工作的同事,一同赶了回来。

    “你啊!”白局长指着水琅,“这种场面居然不叫我,什么挂帅,大元帅,都是嘴上忽悠我,关键时刻就把我给忘了。”

    “不是不是。”邱副局长迎上去,“是我临时准备的,也是临时把水干部叫下来,她都没反应过来,我们刚才还提到你,大家伙一听说有白局长带着干,全都激动坏了!”

    “是吗?”

    白局长看向一个个精神年轻的小伙子,微微点着头,“都是国家未来的基石!”

    小伙子们一紧张,就往水琅那边看。

    以前闹事的时候,见过不少领导。

    但这正儿八经的场合,一见到领导,还是大领导,顿时就手足无措,说不出话来了。

    “李大脑袋。”

    “哎!到!”

    水琅指着酒杯,“帮各位领导干部,倒酒啊!”

    李大脑袋点着大脑袋,“哎哎哎,我现在就倒!”

    等大家手上都端起了酒杯,高高举起。

    白局长看了眼周局长,见到周局长做出请的手势,先道:“玉兰杯……”

    才刚张口,白局长就忍不住朝着水琅看过去,发现她在认真听,顿了顿。

    今天这么老实?

    他刚还真怕一张口,她就说“行了行了,别啰里八嗦,喝吧。”

    这没被打断,他自己都有点不习惯了。

    “玉兰杯,今天已经正式报名参赛了,报名的这一刻,就是我们众志成城的一刻,平安里,全市瞩目,我们产生了很多不寻常的地方,不但是不寻常,还是非常让人大跌眼镜的地方,首先,平安里的基础条件,其次使用房管局修缮组搭配你们这些零基础,连专业工具都没摸过的新手,甚至可以说是门外汉,最后,还一分钱没有,这三点,可以说是全市史无前例的工程,但我相信水干部,相信你们,相信我们,最后一定能让那些人再一次大跌眼镜,将平安里打造成幸福的安居之所!”

    “好!”水琅捏着酒杯,鼓着掌。

    白局长一脸意外惊喜。

    别说,这孩子有时候真是能让人打从心坎里喜欢,看着格外顺眼。

    掌声雷动。

    白局长更满意了。

    周局长举着杯子,“白局长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话,大家齐心协力,全力打造自己的安身之所!”

    “好!”

    拜师宴与开工宴办完第二天,报纸上就出现了玉兰杯的新闻,占了一整页。

    其中,记者采访沪城第一强区东浦区房管局副局长阙廉同志:“根据调查,其他区对于复茂区以平安里报名玉兰杯,意见颇多,东浦区对待此次竞争对手,是什么态度?”

    阙廉同志:“愚蠢,浅薄,最终都会因为打击得到成长,像我这个凡事都云淡风轻的年纪,反而有一点羡慕。”

    第三天早上,报纸头条,是记者对复茂平安里设计师水琅的采访。

    记者:“玉兰杯已经开始了,水琅同志最近压力可谓非同一般,请问对于其他区对于平安里的看法,你是什么态度?”

    水琅:“庄子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

    记者:“水琅同志这句话具体是在说?”

    水琅:“就某些挺大年纪,腆着脸上报纸嘚瑟的人呗。”

    第72章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真是什么人都敢说。”

    水琅早上刚走进平安里, 迎面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林厚彬手里拿着资料,“你知道那是谁吗?阙廉啊!”

    “东浦区房管局副局长。”水琅看着里弄中心的临时课堂,鲁师傅与其他师傅们在给徒弟上理论知识, 看林厚彬还想讲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厚彬一顿, 推了推眼镜, 打量着她。

    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背景?

    所以才这么大胆?

    “你是……?”

    “我是复茂区房管局一名虽然有了正式编制,但还在第一个月实习期的小职员。”

    林厚彬:“……”

    他就不该问!

    看到鲁师傅们要下课了, 水琅抱着资料走过去,“鲁师傅, 是不是可以开始通气会了?”

    “可以。”鲁师傅们早已收到消息, 所以一看到水琅来,就尽早结束, “李达, 你去把大家都叫出来吧。”

    “是, 师父。”李大脑袋收起记满笔记的本子, 对水琅嘿嘿一笑, 跑去弄堂里喊人了。

    不一会儿, 乌泱泱的人自带小板凳,整齐有序围成了圈坐在了里弄中心。

    虽然不懂什么是通气会, 但知道坐着听就对了。

    “通气会,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在正式开始动工设计之前,具体改造成什么样, 跟大家伙通个气, 设计师把设计理念告诉大家, 房型怎么改动, 屋子怎么设计,外立面墙是什么颜色,小区内部环境具体怎么规划,都说给大家听。”

    “原来是这样!”

    水琅一拆开解释,居民们恍然大悟,瞬间就明白了。

    “水干部,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我们也不懂,都听你的。”

    “是啊,前阵子看过你制的图,一张张都很复杂,都看不懂。”

    “虽然看不懂,但一看就知道水干部很认真,你就弄吧,我们没意见。”

    “那不行,你们的想法,才是核心,也是我的灵感。”

    水琅拍着一沓打印出来的资料,“这是平安里所有房屋平面户型图,按楼栋分,我都做好了标注,楼栋组长,帮忙拿过去,按标注分给每一户成员。”

    这就来活了。

    自打拿到袖章小红旗的楼栋组长,一天都没摘下来过,一听有正儿八经的活干,全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干劲十足把楼栋平面图拿回去。

    “平面户型图,较为简单,大家都能认出来是自己家了吧?”

    “认出来了!这个墙,这个门,还有这个三角拐角,都是我家,我见过这种图。”

    “这个好认,一下子就能看懂了。”

    “水干部,你给我们看这个干什么?”

    水琅坐在小板凳上,“我们现在从1号楼101室开始说起,我手里也是你们家的户型图,你可以把你想要的房子,结合你平时的生活方式,提出意见。”

    1号101室的是一对老夫妻,儿子没来得及娶媳妇就病死了,两个女儿都老早嫁人了,现在就老两口住在这边。

    年纪不小了,都是六十五岁。

    听到水琅这么一问,面色都很茫然。

    陈先柱:“水干部,我们都老了,住什么都行。”

    杨兰花: “水干部,你看我们适合什么,就弄什么。”

    水琅想了想,提起凳子搬到老夫妻面前坐下,后面负责记录整理的林厚彬与柳德华也跟了过来。

    “陈大伯,杨阿姨,你看你们家,正好就是挨着小区外墙,底楼还有一个天井,早些年不能养花弄草,现在不一样了,你们有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一听水琅这么说,老夫妻愣了愣,面上出现一丝回忆。

    水琅没有打扰两人,现场几百名居民也都没有出声。

    陈先柱慢慢道:“其实要说想法,我从小是在村里长大,一眼望过去都是野树,每天早上那些野鸟叽叽喳喳的叫,以前觉得吵闹,现在越老越想念那份热闹。”

    “除了鸟,还有草里围墙上爬着的蜗牛,那些鱼啊,鸡鸭啊,看着它们从小养到大,那个过程真让人怀念。”杨兰花眼里出现黯然,“城里是不可能看到这些,水干部,我们就是听到你的话,想起了以前的事,都回不去了,你听听就行了。”

    水琅笑着在平面户型图上勾画着,“陈大伯和杨阿姨,是很喜欢原生态有生命力的东西是吗?”

    “生命力?”陈先柱再次一怔,“是啊,这个词好啊,就是生命力,我们都老了,想热闹一些,看看有生命力的小树小鸟小动物,城里不给养,就只能想想了。”

    水琅勾画完天井,笔尖停留在房屋内部,“对房间客厅有什么要求吗?”

    老夫妻俩没有什么概念,“房子就是堆东西放东西睡觉吃饭,能装下这些东西就好了。”

    “阳光有要求吗?”

    “阳光?对对,阳光多最好,我们住底楼,挨着苏州河,比较潮湿,更需要晒太阳了,水干部,你真细心,你不说我都忘了。”

    水琅笑着道:“行,那么我们接着问下一户。”

    有了老夫妻俩的例子,接连又问了几户,在这种环境下,大家脑海里不断冒出来心底曾经有过的渴望与幻想,看出水琅真的是一户一方案,很有耐心,一点都不嫌烦,大着胆子说出自己家里想要的东西。

    大多数人想要的都很简单。

    能有一张单人床,能有一个独立卫生间,能有木地板,或者能拥有一个带全身镜子的衣柜等等。

    有孩子的更多是为孩子着想。

    “水干部,我们家孩子多,最大的已经十二岁了,懂事了,不能再挤到一起住,我就想能有个隔间,男孩女孩分开住。”

    一名妇女在水琅的引导下,把对家的想法都说出来,“另外孩子他爸,得亏你的帮助,终于能跟着师傅学木工去了,现在每天都趴在床上画图写字,他就喜欢写字,你看能不能在我们家给他弄个摆单独书桌的地方,对了,我们能不能也弄个木地板?这样父母来了,就可以直接睡地下了,席子都不用铺了,以前来席子都没地方放。”

    “你说的我都记下来了。”水琅在图上标注完,抬头看着妇女,“小紫妈,那你自己呢?有什么想法?”

    妇女一愣,好半天缓不过神,越想眼神迷茫,“刚才说的,都是我的想法啊。”

    水琅将笔放下,“都叫你小紫妈,我记得,你的名字是,吴秀珍?”

    乍然听到自己名字,妇女再次一愣,“对,是叫吴秀珍。”

    “吴秀珍对自己的家没有什么想法,或者梦想吗?”

    水琅说完,在场不少妇女全都跟着小紫妈愣住。

    因为她们准备说的也都是这些,孩子,丈夫,父母……

    脑子里压根没想过自己需要什么。

    这个家好像处处离不开她,处处都跟她有关系,但硬要找,好像又找不出来几个完完全全属于她个人的东西。

    “我……”吴秀珍想了半天,“我其实喜欢做饭,只要是跟做饭有关的锅啊,炉子啊,勺子啊,盆啊,我都感兴趣,以前国营点心店招临时工,我去干活,每天就盯着人家的大烤箱看,我最喜欢做吃的,我们两人挣点钱全花在吃的上了,虽然也没什么可吃的。”

    “小紫妈这方面就是可以,野菜饼,她都能变着法的做出好吃的口味。”

    “是,她是我们这里烧饭最好的,以前换完白面,我们最多也就知道做个白馒头,烙个饼,她就知道往白面里打一个鸡蛋,再放一小勺猪油,哎,就加这么一点点,面就不一样了,发出来的面,别提多香多好吃了。”

    水琅继续拿起笔,“那么你肯定对厨房很有想法?你们家的设计理念,就能以秀珍厨房为基础去改造。”

    “秀珍厨房?”吴秀珍双眼发亮,刚才提到对孩子丈夫的规划,脸上有幸福,也有操劳的痕迹。

    但此时,神态完全是快乐,惊喜,放松,情绪都围绕着她自身,看得出来她此时此刻想着的也都是自己的喜好,“水干部,其实我真的很想要一个面案板,可以自己做面条,做馒头,以后孩子他爸能挣钱了,还能做花卷油条烧饼生煎小笼包,说不定还能自己在家做西方点心,我用钢蒸锅子蒸,一样好吃,不过,听说厨房都是合用?”

    “分楼栋。”水琅灵感不断,在纸上不断勾画,“设计需要无数次改动,你们提的要求,我尽量满足。”

    “水干部。”李大脑袋突然吱声:“我们这两天跟师父跑了很多弄堂,我听说修缮旧改,就是把里弄的路,墙,还有里面的房间,卫生间,厨房的墙,顶,窗给重新粉刷好,有的虽然装了地板,但也不是房管局出钱,是让自己出钱,更别提家具院子这些了,但我看你的设计,好像连里面的家具装修都给算上了?”

    李大脑袋问出了居民们的疑惑。

    这些天他们走出门,其他弄堂的人不再像以前一样不搭理他们了,有的反而会主动找他们说话,基本上都是围绕着旧改。

    其他人都说不可能连柜子床都给弄上,这些全都要自己买的。

    “规定确实是这样,不过我个人喜欢开始设计的时候,准备的比较全面。”水琅抬头看着楼栋,“具体能不能把内部也包含了,暂定,我也不敢保证,但是不一定都要用新家具,现在很多人学木工了,还有一部人动手能力强,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对一些老物件都很有感情,可能会舍不得扔,那就自己动手做改造。”

    “做改造?”

    “老物件做成什么?”

    水琅从旁边的旧物堆里随手拿了一个破藤编篮子,倒扣在一根竹竿顶部,立在地上,“假设这根竹竿带电线,篮子里安装灯泡,这就变成了什么?”

    “落地灯!”

    “哇!一瞬间这两样东西变得好高级洋气啊!”

    “要是短一点,篮子再小一点,那就是台灯了!”

    居民们全都惊喜看着水琅手上的落地灯,平时自己用惯了的东西,破了就丢在一边,从来没有想过换个思路,改造一下,这些东西就能变成高级又洋气的家具了!

    一经水琅点拨,居民们顿时灵感涌现,尤其是刚被几位师傅收了当徒弟的人,看里弄那堆旧物再也不觉得是麻烦了,全都可以利用起来!

    “水干部,你看我这个旧箱子,把手拆了,重新上一遍漆,就能当门把手用呢!箱子还可以改成一个小桌子!”

    “水干部,我觉得这个暖水瓶竹壳也可以弄成你刚才那样的台灯!”

    “水干部,你刚才说能养花了,你看我这缺了个口子的面盆,填个图,我再让喜鹊画个画,是不是可以当好看的花盆?”

    “水干部水干部,你快看我,这个腿断了的椅子,重新全部打磨一下,换条腿,加个垫子,是不是就能直接变成外滩高级公寓里才有的沙发了!”

    ……

    突然间,居民们情绪高涨地不得了,争先恐后去旧物堆里翻找东西,然后跟水琅说着自己的想法,越说越觉得每个想法都很出彩,瞬间连户型意见都不敢兴趣了。

    “可以,都可以,这可以成为我们这次旧改的内容之一,大家都能参与。”水琅指着本子,“现在我们继续谈对自己家的想法与意见。”

    看着居民们欣欣向荣的模样,鲁师傅等人都忍不住羡慕。

    “我都想把我的家也让水干部改一改了。”

    “我也是,真细心,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以居民的想法为设计理念,光这一点我觉得就赢了。”

    ……-

    “我们去少年宫接三个丫头。”

    水琅一坐上自行车,就不停拍着周光赫后背,不止一点小兴奋,“也不知道她们第一天上课会怎么样。”

    周光赫勾着嘴角,往少年宫骑去,“第一天上课,最多也就是压压腿,开开嗓子,至于二丫,估计还在认英文字母吧。”

    “我想看看大丫穿练功服是什么样。”水琅想到后世跳芭蕾舞的连体服,下半身是三角裤衩,里面会穿着一层白色打底裤,个个看起来都像是优雅的小天鹅,但感觉现在应该不会让小孩子穿成这样,所以格外好奇。

    等到了少年宫,第一个奔向的就是二楼舞蹈教室,看到一群小姑娘穿的的衣服,水琅嘴角抽了抽。

    嗐!

    就是普通圆领T恤,平角短裤,羊皮底足尖鞋。

    当然这套衣服在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很洋气的了,尤其是紫红色的上衣,这颜色,放商店里都是最紧俏的颜色!

    舞蹈教室的小姑娘们穿上,个个都很高兴。

    在一群小女孩中间,同样是穿着紧身练功服,同样是把头发盘起来,但大丫在其中格外出众。

    水灵灵的眼睛,配上一双纤细笔直的长腿,每天吃的好,脸上养出来一点肉了,瓜子脸变得微微饱满,瘦而不柴,皮肤也在雪花膏的呵护下,黑红干裂逐渐褪去,得到新生,变得柔滑白皙,气质也有了自信,虽然还不算多。

    大丫自身本来就属于小白花长相,无论有没有自信,都会给人一种需要被保护的感觉。

    “真不错。”水琅看得移不开眼,“这练个一两年芭蕾,气质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周光赫眼里有着欣慰,“嗯”了一声。

    “我们去看看二丫。”水琅往外语教室走去。

    外语是刚恢复的课程,暂时只有两门,俄语与英语,二丫先选的是英语,小脸严肃坐在位子上,正在跟着老师读黑板上的英文字母。

    “二丫怎么一上课,表情就这么严肃。”

    水琅忍住笑,“真认真,以后不会一直拿奖学金吧?”

    周光赫微拍水琅肩膀,“老师看过来了,走。”

    声乐教室,走到跟前也没听到唱歌的声音。

    水琅一看,顿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急忙躲开。

    周光赫看了一眼,忍住嘴角的笑意,也跟着水琅躲开。

    等两人都笑完了,觉得能忍住了,再次往里看,三丫左脚上前一小步,抬头挺胸,小肚子鼓鼓地,正努力掀起两边嘴角,露出一排小米牙,同时努力睁大双眼,连眉毛都在努力,让笑容变得甜美。

    这是在练习唱歌姿势呢。

    “怎么这么搞笑。”水琅越看越想笑,拍了一下周光赫的胸膛,压低声音道:“别笑了,没看到人家孩子多认真吗?”

    周光赫看着水琅快咧到耳后根的嘴角:“……”

    “都是我的错。”

    “我们应该买个照相机了。”水琅突然萌生了这个想法,“说起来,我有很多票,好像就是没有照相机票,哎?要不然我们去买个电视机?”

    “我去找人弄照相机票。”周光赫看着水琅,“你想买什么就买。”

    “我听说,电视机一般都是跟着电影院放东西,电影院有什么新电影,电视机就会跟着放,是这样吗?”

    “以前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了。”

    “那等你把照相机票弄到,我们去买一台,回家看看。”

    水琅往走廊里的长椅坐下,“需要什么票换,来找我要,不要客气。”

    周光赫坐在水琅旁边,笑看她一眼,“我们也没有拍过照片,一般去领结婚证的时候,大家都会去照相馆拍一张合照。”

    水琅笑了,“怎么,你想跟我拍?”

    周光赫目光专注,缓缓点头,“想。”

    水琅嘴角弧度掀得更高,“要不然现在去拍?看离下课还早,照相馆也不远。”

    “走。”

    两人来到照相馆,意想不到碰见一个人。

    简怡:“真巧。”

    “不巧吧。”水琅看着她,“现在不直接找了,制造偶遇了?”

    简怡面色一顿,看了看周光赫,目光又是一顿,“你怎么知道?”

    水琅看了她很久,“邹律哪一点值得你这么着迷?”

    简怡:“……你说话怎么这么直接。”

    “更直接的我还没说。”水琅看了看周围,“根据之前的经验,你这次是不是也赶在邹律来之前,出现在我面前,他马上也要到了?”

    简怡:“……”

    这人怎么这么聪明。

    “我不知道,他找不找你,你应该清楚得很。”

    水琅看着她,“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对你相对客气一点吗?”

    简怡:“”

    有吗?

    “你跟我们家这口子,硬要算,也算是八竿子能打着的亲戚。”水琅说完,周光赫都疑惑了,简怡就更疑惑了,“亲戚?”

    “他是周局长的侄子。”

    水琅刚做介绍,简怡就一愣,她完全没听说过。

    “你是周局长老婆的侄女,看在八竿子能打着的亲戚份上,我劝你一句,能离婚的话,赶紧离婚。”

    简怡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顿时瞪大双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

    “想什么。”水琅看着她,“继续说出来。”

    简怡防备中带着狐疑看着水琅,“你对邹律,究竟是什么想法?”

    水琅眉头一挑,“这么说,你知道邹律对我是什么想法?”

    “他对你是什么想法?!”简怡表情突然大变,“他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警告你一遍,我对你的那点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情,刚才已经用完了。”水琅冷眼看着她,“再以这种语气跟我讲话,就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你!”

    简怡将话咽了回去,紧捏双手,“你的事我知道一点,你跟这位周队长,不是真的结婚,邹凯背叛过你,我感觉以你的个性应该也不能再看得上他,邹律方方面面都很好,其实以他的个性,我知道他不会做不出对不起我的事,连想法都不会有……”

    水琅皱紧眉头,打断她的话,“本来不想搭理你,但我现在突然来了点兴趣,你来,邹律应该不知道,你躲在照相馆里,听一听,看一看他想的,跟你以为的到底是不是一样。”

    简怡盯着水琅看,又盯着照相馆看。

    水琅一摊手:“你想继续这样活着,就不用进去。”

    简怡站在原地,手指越握越紧,骨节凸出,挣扎很久。

    突然,抬步朝着照相馆走去。

    到了门口,顿住。

    像是在与内心做抗争。

    耳边仿佛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简怡背脊一僵,走进照相馆里面。

    水琅与周光赫作势要往照相馆走。

    黑色汽车停在路边,邹律一边下车,一边叫道:“水琅,等等。”

    第73章 干得漂亮!

    水琅停住脚步看着邹律, “你怎么又来了。”

    邹律脚步一顿,放到以前,他肯定会教育教育这小姑娘, 但现在不知道是心虚引起的不自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水琅相处了, 看了眼周光赫,“我能单独跟水琅说几句话吗?”

    周光赫看向水琅, 见她点了点头,走到自行车停放的地方。

    邹律有点意外, 想到上一次小弟说想跟水琅单独说话, 水琅立马就回怼过去,完全没有让周光赫让开。

    现在他说了, 水琅居然让周光赫走开了!

    这意味着什么?

    邹律心里突然涌现一种, 水琅对他似乎真的不一样的感觉。

    “你……”

    水琅看着他, 听到你了半天, 没下文了, 眉头拧起, “你到底有事没事?”

    “你跟周队长现在是怎么回事?”

    邹律今天是被逼来的,本来路上酝酿了几次, 对着一个一直认为是孩子的妹妹, 说不出口父亲想让他说的话。

    但现在看到水琅对他很不同后, 很丝滑就问出来,直接了当引到这个话题上。

    水琅看向自行车边上, 挺拔的背影, “就那样呗。”

    邹律沉默, “你们俩现在还是合作关系?没有发展成真的?”

    “还没。”水琅实话实说。

    邹律阅人无数, 一眼就看出来水琅没有撒谎。

    忍不住又想起曾经水琅对小弟的态度,当时不是一口一个丈夫,就是一口一个老公,而在他面前,却像是怕他误会一样,解释地很清楚。

    这态度,他不多想都不行。

    与此同时,发现心底最深处居然出现了一点喜悦。

    这份喜悦,邹律一时都弄不懂,究竟是被特殊对待因受到有别人他人的重视,而产生的喜悦,还是其他原因。

    但他的感受不重要,重要的是水琅对他,真的如父母所愿。

    邹律顿了顿,最终还是道:“你如果是怕离了婚没有房子住,又不想跟别人住在一起,我帮你安排一间公寓,不用再委屈在梧桐里。”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感觉从照相馆里飘出一阵呼吸变重的声音。

    水琅微微挑了挑眉,“你帮我安排?我现在跟你们家是势不两立,跟你小弟更是不可能再有任何关系,怎么,你是想用糖衣炮弹迷惑我,再把我给害了?”

    听到这熟悉的怀疑,邹律反而自在许多,笑着道:“我怎么会害你,你回来这么久了,我们见过这么多次面,你看我对你有过伤害之心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邹律举手作保证,“我绝对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之心。”

    “发誓有用,还要公安做什么。”水琅往后退了一步,“你走吧,以后你们家的人,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看她开始赶人了,并且还防备往后退,邹律站在原地静默,过了两秒道:“既然关系变坏以后,你也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不如换个解决办法,我们双方都能好。”

    水琅狐疑看着他,“什么办法?”

    邹律犹豫一会道:“两家变一家人。”

    “你脑子没毛病吧?”水琅耐住性子,面上露出嫌弃:“我资本家的帽子都算是脱掉了,前途一片大好,马上还能住上大洋房,要你那个关键时刻不帮我,事后背叛我,还跟害我下乡的妹妹,亲亲我我多年的脏弟弟做什么?”

    邹律:“……不是跟小凯。”

    水琅面色一顿,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那跟谁?”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紧张不是来源于水琅,而是照相馆里的紧张溢了出来。

    邹律却感觉不到,难得话都说到这了,如果今天没有个结果,回去还是会被逼得寝食难安。

    更何况下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张开口,说到这一步。

    邹律思虑良久,豁出去道:“跟我。”

    水琅早猜到邹家人想做什么,但直面听到邹律说出来,还是被这家人的脸皮之厚,弄得说不出话。

    她不说话,邹律却突然再次产生了一些自信,“我知道,我们俩年龄相差了七八岁,你要是一时接受不了,我们也可以协议结婚,先慢慢相处,这样你既不用担惊受怕,又有了助力。”

    水琅踱步,朝照相馆里看了一眼,看到窗帘后面的天蓝色羊绒衫正在颤抖着,还没有打算出来的迹象,“大哥,你都结婚了,有老婆了,居然来跟我说这种话,就算你不怕被人说乱搞男女关系,但你结婚这么多年,说离婚就离婚,大嫂能同意?你对你老婆难道都没有感情吗?”

    “没有。”

    从走到水琅面前起,邹律说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就是这两个字。

    照相馆里突然传来鞋子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动静,邹律眉头微皱,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看着水琅,“我现在的婚姻就是利益婚姻,彼此心里都明白,在这种婚姻下,发展不出任何感情。”

    “所以!”

    照相馆传来一道哽咽的声音。

    邹律脸色瞬变!

    简怡再也忍不住,走到照相馆门口,满目伤心,“我们的婚姻现在利益到了头了,是吗?”

    水琅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变脸的邹律,“老男人,你再大几岁就能生我了,老黄瓜就算刷上绿漆也是老黄瓜,还想跟我结婚,无耻,下流!”

    邹律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但现在重点不在水琅身上,刚才看到简怡走出来,心里就一惊。

    虽然家里一直催他跟水琅说两家成为一家的事,但家里根本没有打算让他现在就离婚。

    除了父亲现在举步艰难,还因为简怡父亲还在位子上,他要走的路,少不了丈人的扶持帮助。

    最重要的是,确切政策还没有下来!

    所以当下只是打算先稳住水琅,培养感情,在一年之内,晋升到可以稳妥的位置。

    届时政策下来后,与简怡离婚,再与水琅结婚,这才是家里人商讨出来两全其美的计划。

    万万没想到,简怡居然在这里!

    邹律下意识沉下脸,摆出这么多年在婚姻里的高姿态反应,“上一次是怎么警告你的,不要再查我行踪!”

    水琅已经走到了周光赫旁边,看简怡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生怕等□□验到恨铁不成钢的滋味,与其憋着,不如添一把火,“喂!天下男人多的是,你还打算接着忍下去?”

    “邹律,我草你大爷!”

    简怡痛骂出声的同时,一只硬挺的牛皮包飞到了邹律脸上。

    邹律下意识躲避,却扔被砸中了大半张脸。

    街道上顿时响起一阵痛呼声!

    水琅站在一瞬间护过来的周光赫后面,跟着发出了惊呼,看着简怡跟在包后面冲出来,抓住邹律的领子,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巴掌声几乎响彻整条小巷街道,像是忍耐了很久,卯足了劲扇出来!

    简怡捡起地上的皮包,举起来不停往被扇懵了的邹律头上砸,边砸边破口大骂:“我忍你很久了!我天天,砰!天天捧着一颗心,围着你转,你,砰!你当年没结婚前,装得深情款款,砰!砰砰砰!结成婚了,你说都不说一声,就跟我翻脸无情!没感情?砰砰砰砰砰!!!”

    水琅头一回看到邹律这么狼狈,每一下都想躲,但每一下都没躲过,被砸地鼻青脸肿!

    简怡丰腴的身材,肉长得很扎实,使出的力道,每次都带着回响声。

    初次见她蒙在明艳五官上的那抹忧愁,此时就像是被解开了束缚。

    每一次砸完,刘海飞起,路灯下脸色绯红,骂街都有一种吸睛的美感,比她平时,美上好几百倍!

    邹律此前是被妻子居然敢骂他,还敢打他,给弄懵了,稍微反应过来后,就抓住机会控制住简怡的双手,“你疯了!”

    简怡是疯了,手不能动,直接朝着邹律的脸吐了一口吐沫,“呸!你一天天的教训谁?都是我捧着你,让着你,你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

    邹律完全被妻子的粗俗行为弄懵逼了。

    比之前还懵。

    邹律不敢置信看着简怡,就像是在看陌生人,看了几秒,突然瞪向罪魁祸首水琅,“你……嘶!”

    简怡一口咬在了邹律控制他的手背上,恢复自由后,再次抬手扇了邹律一个大嘴巴子!

    水琅差点鼓掌了,目不转睛看着。

    简怡追着邹律拳打脚踢好几分钟,人也累得乏力了,指着邹律道:“想离婚?我告诉你,没那么简单!不把你们全家折腾地死去活来,没门!”

    “啪啪啪!”

    水琅终于忍不住鼓起了掌,“精彩!漂亮!干得漂亮!”

    邹律本来被打得整个头都在疼,眼都被砸肿了,一听到水琅的声音,立马努力睁开,一脸愤恨指着水琅,“你!你!”

    “你什么你,还没有被打够?”水琅嘲讽看着他,“你们家男人真是遗传的迷之自信,看你这样,果然还是想两全其美,真是美不死你!”

    邹律还想讲话,突然眼前出现很多片段,顿时头疼地更厉害了。

    随着疼痛加重,片段不断切换。

    好像是他趴在穿着西装男人身上,看到一把闪着银光的刀,朝他挥来。

    他被及时抱进怀里,接着听到抱着他的人心脏静止一瞬,鲜血瞬间蒙住了双眼。

    “你怎么了?”

    周光赫扶住跪在地上,按着头,冷汗直流的邹律,“送你去医院?”

    水琅与简怡,都站在旁边,吓了一跳。

    简怡脸已经白了,生怕是自己刚才一时冲动,把人脑子给砸坏了。

    突然,邹律撑着地起身,还没完全站直身体,就冲向汽车,关进后车座后,车子疾驰了出去。

    “装神弄鬼。”简怡大松一口气,捂着泛疼的心脏,“他再多装几秒,我可能就绷不住了。”

    水琅若有所思,看向简怡,“虽然能看出来,你性格应该不简单,但没想到居然这么火爆。”

    听了这话,怒气再次重新回到简怡脸上,“他们全家把我当傻子对待这么多年,现在傻子清醒了,一定不能让他们好过,我不知道你跟邹家有什么怨恨,但我能看得出来,你不想让邹家人好过,也能看得出来,你比我知道得多,我们联手,怎么样?”

    “联手?”水琅笑看着她,“你有什么本钱,手上又有几张底牌,值得我跟你联手?”

    第74章 想买哪个?

    简怡被这么一堵, 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我原来的心思确实都在邹律身上,对邹家在做什么事, 没那么关心,但之后就不一样了。”

    水琅笑了一声, “你今天都挑明了不会让邹家好过, 之后你再想接触,知道一些事情也没那么容易了。”

    “我承认你说得对。”简怡将刘海挂在两边耳后, 想了想,“我虽然不关注, 但有些事情只要多思考思考, 还是知道的,我公公前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一副要下台的样子, 不过最近, 他好像当上了特派员, 精神状态很不错, 正忙着与那些资本家联系。”

    水琅目光一顿, “你知道是哪些资本家吗?”

    “好像是珠南那边。”简怡仔细回想,“我查邹律行踪的时候, 发现他们最近一直在与珠南的人联系, 还说到外汇相关的事, 具体详细内容我不太清楚,不过, 接下来我会想办法弄清楚。”

    水琅看着她, “我再劝你一句, 尽早离婚, 你现在就是去邹家,你也不可能摸得到他们真正的想法,不要被报复心冲昏头脑,给自己甚至家人招惹更多的麻烦,能及时抽身就赶紧抽身。”

    简怡微怔,看了水琅很久,“原来你刚才让我离婚,真的是好心,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想砍掉邹律的靠山,才会劝我离婚。”

    水琅一笑,没说什么。

    简怡想了一会,“你劝我的,我记住了,我回去跟我父母商量一下,我会及时抽身,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邹家,有什么消息,我会立马通知你。”

    意外的人都走了以后,水琅看着周光赫,再看了看照相馆,叹了口气。

    周光赫笑道:“还来得及,进去拍一张再走?”

    水琅伸头看了看,“那进去拍一张?”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坐在□□背景布前,看向照相机镜头。

    “咔嚓!”

    “是不是拍结婚照?”摄影师傅问完也不等两人回答,写了字条,递给两人,“一个星期后来拿照片,恭喜恭喜啊。”

    周光赫看着水琅,水琅笑着从牛皮包里掏出两块咖啡奶糖:“多谢。”

    摄影师傅看到是咖啡奶糖,困意顿时一消,笑容满面,“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两人朝着少年宫赶。

    骑着车的周光赫,一脸浓情蜜意的笑。

    水琅坐在后面打起了哈欠。

    “估计三个丫头都下课了。”

    “家长如果去接迟了,可以在教室里等着。”

    三个丫头确实在教室里等着,而且还不是干等。

    大丫换完衣服,还在练习着压腿动作,二丫拿着笔埋头在纸上写着,三丫五官还在努力,露出最精神最甜美的笑容。

    “小舅妈!”

    三丫率先看到人,跑了过去,下意识露出练了半天的笑,“我好看吗?”

    “好看!”水琅忍住笑,“这圆溜溜的大眼睛,再睁都要占半张脸了。”

    “我今天学了新歌!”三丫牵住小舅妈的手,突然唱了起来,“东方红~太阳升~”

    音乐老师听到声音,从旁边班级走出来,笑着道:“你们是周子悠的家长?周子悠的嗓音条件真的很好,不过有一个点需要你们注意一下。”

    周光赫:“老师请说。”

    “她的普通话说的不太好,这就导致咬字发音不太精准,不能字正腔圆。”音乐老师道:“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是可以纠正的,多听多读课文,你们讲话尽量用普通话讲,重视每个字的正确发音,调整一段时间就可以了,这孩子音准很好,节奏很好,天赋也很好,这模样长得更好,再把咬字这一点调整好,以后就是妥妥的小领唱。”

    水琅差点“哇”出声,牵着三丫的小手,高兴道:“我们一定好好练习!”

    三丫跟着小舅妈道:“一定好好练习!”

    大丫和二丫的老师都不在了,周光赫和水琅带着三个丫头往家里赶。

    “小舅妈,我今天学会了英文单词!”

    “啊?你不是才第一天上课,这就学单词了?”

    “我们学了A、B、C、D、E、F、G。”二丫背的格外认真,背完知道都说正确了,自己先松了口气,露出笑容:“老师说我发音很正,最后教了Apple,是苹果的意思哦!”

    “确实很准。”水琅低头看着三丫,“普通话说的不好,是因为拼音练习的少,以后多听收音机,不要跟着沪语学,听听……哎,我们明天就去买电视机吧,如果能放新闻和电影的话,里面可都是纯正普通话。”

    “电视机?!”

    走在旁边的大丫突然转头,“小舅妈,我们家也要买电视机了吗?”

    水琅愣了愣,“怎么突然这么激动?也?谁家有了?”

    “刚才舞蹈班的同学。”大丫绕到水琅边上,挤走三丫,抱住水琅的胳膊,“她说,她看过很多舞蹈演出,都是在电视机里放的,每天晚上首都电视台都会放舞蹈演出,有东方红,红色娘子军,白毛女,还说早上还有儿童演出,有数学讲座,无线电讲座,历史讲座,好多课程讲座!”

    “是吗?”水琅惊讶,“看来电视机里播的东西比我想象中多,行,明天我们就去搬一台回来!”

    大丫激动坏了,把小舅妈的手臂抱得更紧了,“小舅妈,明天星期六不上课,我能跟你一起去买吗?”

    “我也去!”

    “我也去!”

    “都去都去。”

    水琅脸上带着笑,感受当下充盈的心情。

    想起以前无论买什么东西,就算买了一幢洋房,心里也很平静,买了就是买了,拥有了就是拥有了,没什么激动的地方。

    但现在不一样,心里有一种很深的期待感,那种等不到明天,一点儿也不淡定,恨不得现在电器商店就还营业着,立马去搬回来的急迫感。

    回到家,大姐已经用青椒炒好了卤肉,用菜罩盖着,坐在菜罩旁,捧着书本看,听到大门有了声音,抬起头,露出笑容。

    “回来了?”

    “回来了。”

    “妈妈,你看我好看吗?”

    三丫左腿向前迈了一步,眉毛都在努力,又开始了唱歌姿势。

    周卉看了一会,笑容越来越明亮,“好看,都饿了吧,浇头炒好了,我去下挂面。”

    “我去吧。”

    周光赫停好自行车,用肥皂洗了手,直接往后厨房走。

    十分钟左右,就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面条来了。

    三个丫头忙前忙后,拿碗的拿碗,拿筷子的拿筷子,各司其职。

    水琅靠在椅子上,看着周光赫帮她盛面条,浇上面汤,放了一颗煎得金黄焦脆的荷包蛋,再端起青椒炒卤肉,不停往面条上面拨,盖得都看不到白面了,才停下,拿起筷子,放在碗上,推到她面前。

    水琅笑着坐起来,拿起筷子,夹着煎鸡蛋咬了一口,又连着青椒卤肉带面条,呼噜进嘴巴里,满足嚼着,“深夜的热汤面,真幸福!”

    周光赫听了这话,嘴角顿时勾起,帮大姐和三个丫头一起盛完后,直接端起钢蒸锅子,连面条带汤一起倒进自己的碗里,再将盘子里剩下的浇头,也都一并扫光。

    “你够吃吗?”水琅说着就已经把碗推了过去,“我这有点多,你捞点过去。”

    大丫突然也把碗推到小舅舅面前,“我也吃不完。”

    “那我也吃不完。”二丫也推了过来。

    三丫想跟着推,周光赫笑道:“我刚吃完晚饭没有多久,现在就跟着你们一起解解馋,你们吃。”

    水琅没有勉强,将碗拖了回来。

    三个丫头跟着小舅妈,都将碗拖了回去。

    三个丫头要去少年宫上课的日子,水琅就让大丫带着两个妹妹,在学校食堂或者学校门口的饮食店先吃一顿晚饭垫一垫肚子,不要空腹饿着上课。

    她们上课的时候,大人们也就在单位学校食堂吃完晚饭再回来。

    下课了,再看要不要吃夜宵。

    一顿青椒卤肉荷包蛋热汤面,吃得肚子舒舒服服,稍微在天井里走了走,洗漱完之后,带着饱腹感入睡-

    平安里施工队正式确定之后,技术方面就交给了鲁师傅等师傅。

    住房交换员的工作暂时都放下了,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设计。

    水琅近期就不打算进单位了,除非有必要跑一趟平安里现场勘察,就在家里完成设计工作。

    正好,周光赫要上班,大姐要去上大学,三个丫头也要去上学,除去星期天,白天就水琅一个人,没有人打扰,近期可以安心闭关。

    第一天,水琅起得很早,一开房门,发现有人比她起得更早。

    大丫已经趴在地板上,开始做拉伸动作了,见到她,无声一笑。

    水琅揉了揉眼睛,将大姐房门全部推开,发现二丫也趴在窗前的书桌上,奋笔疾书,顿时吃惊地说不出话。

    在原地站了很久,扭头朝城堡看去,看到三丫还在底铺呼呼大睡,水琅忍不住笑了,轻声走到二丫身后,发现是在练习数学题。

    在此前,很多学校,尤其是公社学校,学生以及学生家长最重视的科目就是数学,因为学了数学,就会算账了,会算账,就有很多工作可以选择。

    记分员,生产队会计,大队会计,公社会计,供销社营业员,收银员……就算是工匠,也跟数学分不开。

    所以在很多人眼里,读书,学好数学,就能工作赚钱。

    倒也没有错。

    “二丫,学校里选出来的每一门课程,都是从一大批人从首都再到地方,一次次会议,一层层再三商讨后,才实施到学校里。”水琅坐在旁边,轻声道:“除了数学,其他课程也不能忽视。”

    二丫小脸还带着睡痕,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门门课都考第一。”

    水琅伸手捏了捏她的后颈,“能考第一是好事,但是也不用这么有压力,成长中快乐最重要,该学习学习,该玩就尽情地玩,好好放松,张弛有度,才能长久。”

    二丫又迷茫了,“玩?我学外语不就是在放松吗?”

    水琅:“……”

    标准学霸发言。

    一时竟无言以对。

    水琅拍了拍二丫的肩膀,起身转看向开始压腿的大丫,“马上天气热了,练功出汗很多,我再给你十二块钱,你去学校再买一套练功服跟练功鞋,留着换洗。”

    大丫在地板上坐着横劈叉,“小舅妈,不用了,天气热的话,晚上回来洗完,第二天早上就能干了。”

    “马上梅雨季了,夏天雨也多,晚上洗了,早上肯定干不了。”而且是手洗,没有经过洗衣机甩干,干的就更慢了,水琅这么一想,“还得买两套!”

    大丫仰着头看小舅妈,张口结舌,既是被惊地说不出话,也是因为感动地说不出话,“小舅妈,非要买的话就再买一套吧,班级里是有人多买了一套留着换洗,再买两套就不用了,我长得很快的,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小了。”

    “也是,我把你们要发育长个给忘了,那就再买一套,我等下就把钱给你。”

    “谢谢小舅妈!”

    水琅看着勤奋的两个孩子,顿时觉得自己也不该站在这里聊了,得去奋斗!干活!

    受到两个丫头的刺激,动力十足,水琅两个小时就设计完了一栋楼的初步户型改造。

    周光赫拎着早饭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

    “去了趟局里。”

    周光赫将装着豆浆的暖水壶放在桌子上,拆开双层饭盒,里面装的是生煎包,又从身上掏了一张票出来,递给水琅。

    “这么快就弄到票子了?”

    水琅看着手里的海鸥牌照相机票,“你用什么换的?跟谁?”

    “去跟所长换的。”周光赫没说怎么换,拿出碗倒豆浆,喊家里人过来吃饭。

    等水琅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三个生煎包。

    周光赫才道:“我接到战友的电话,詹栩安最近被查出盗窃国家资产,你帮他申请的回城调令,会受到影响,非常有可能不会被通过。”

    水琅眉头顿时皱起,“盗窃国家资产?怎么又是这个罪名,詹栩安现在人怎么样?”

    “暂时没有,我战友找人帮忙,事有疑点,需要再做调查。”周光赫目露担忧,“但是他身上有任务,再过不久就要带团进海岛训练,在军区待不了几天了,如果查不出詹栩安没有盗窃国家资产的证据,詹栩安罪加一等,就很难调他回城了。”

    “邹贤实这个老东西,这一次绝对不能让他再利用玉兰杯得逞。”水琅夹了一个生煎包继续咬着,“我还是得去一趟。”

    “我陪你去。”周光赫猜到了水琅的决定,“珠南公安,因为邻港原因,一直没有受到影响,经验丰富,局里早就想安排公安去那边学校进修,我的申请通过了。”

    水琅一愣,“真的?”

    周光赫点头,“真的。”

    水琅慢慢笑了,“那我就更什么都不用怕了,我把工作带到火车上做,珠南发展地快,换个地方,说不定有更多灵感。”

    周光赫指着票,“那今天还去买电视机和照相机吗?”

    “去啊,买了照相机正好路上可以拍照。”水琅往后靠在椅子上,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珠南计划,“动身还需要几天,我得查一些东西,急不得。”-

    电器商店,高高的五层木架,每一层都放满了让所有家庭,所有人羡慕的电视机,收音机,照相机等等水琅都没认出来的小电器。

    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黑白电视机,熊猫牌,金星牌,红星牌,首都牌,沪城牌……彩色电视机也有,进口牌彩色电视。

    “你们三挑一个。”

    三个丫头本来眼睛就黏在各式各样的电视机上,听小舅妈这么一说,眼睛就更亮了。

    三丫指的是金星牌14寸较大的电视机,大丫和二丫一起指的是较小的熊猫牌9寸黑白电视。

    “这俩长得差不多。”水琅对比看了看,“价格多少?”

    营业员:“熊猫牌九寸860,金星牌14寸1180。”

    物依稀为贵,现在这些电器价格都不低。

    但进入到80年代,每一年都会往下降个两三百。

    要是八零年代中末期来买9寸黑白电视,现在的一半价格就能拿下。

    黑白电视机已经很常见了,水琅看了看彩色电视机,“这是日立牌?”

    “是的,这台是彩色电视机,也是14寸,很贵,票子也难搞。”营业员看了看周光赫的公安服,又看了看水琅身上的干部服,再看了看三个丫头脚上的小皮鞋,“售价1970。”

    “哇!”

    三个丫头张大嘴巴,她们现在已经有了金钱的概念,原来以为自己存款已经够多了,要是全部拿出来,瞬间就能变成全校首富!

    就算是三大件,她们每个人每一件都能买得起了。

    没想到天外有天,还有贵得离谱的东西,超出她们所有财产好多好多好多。

    二丫受到刺激最大,紧紧盯着小舅妈指的日立牌14寸彩色电视机,学习心顿时更重了。

    “水琅,没必要买这个。”周卉摇头,“这实在是太贵太贵了。”

    梧桐里黑白电视能找出几台,但找不出一台这么贵的彩色电视机,实在是超出普通家庭范围之外了。

    周光赫走到水琅旁边,“想买哪个?”

    第75章 我没猜错吧,一定是水干部!

    “要买就买别人没有的!”

    水琅几乎没有考虑, “搞点颜色,多点活力,本来对着设计图就是灰蒙蒙的, 不想看个电视还是灰蒙蒙的,我就把从邬善平那里拿来的钱, 拿来买这个电视机, 不但够,还有多余的, 而且老太太那边还有几千块准备着,光是这些, 再买两台都够。”

    这些话, 水琅是凑近周光赫,小声说的, 周光赫听了轻笑出声, “我来付钱。”

    “你给过钱了。”水琅摆摆手, “你的钱不能用在这个上面, 这个电视机就当成是我的嫁妆了。”

    周光赫掏钱的动作, 因“嫁妆”两个字止住, 心脏不自觉加速,不再抢着说他来买单。

    “小舅妈。”二丫突然走过来, 拽着水琅衣角, “你要是想要彩色电视机, 等我赚钱了买给你。”

    看着二丫坚定的小眼神,水琅心里暖融融地, “行, 小舅妈先买一台, 等这台旧了, 要换了,估计你那时候也差不多长大了,你再给我换,行不行?”

    二丫点头:“行!”

    在周卉与大丫三丫吃惊的眼神下,水琅拍板决定了日立牌14寸彩色电视机,掏电视机票,拿了两沓大团结,抽出来三张,再全部递给营业员,“1970,拿好。”

    营业员都震惊了,一个月都卖不出几台这么贵的电视机,数好钱以后,态度热情地不得了,“你是要自己抱回家,还是我们帮你送上门?我们送上门的话包安装天线,包调台。”

    “你们什么时候能送?”

    “现在就能送!现在去安装上,立马就能看。”

    “那你们送好了。”省时省力,水琅好奇问:“现在电视有什么台?”

    “中央一套,中央二套,首都台,沪城台,都能看到。”营业员叫来送货员,帮忙拿出新的彩色电视机,再让水琅填写地址,“人民日报上会有每个台的播出时间表,中央台是下午五点半开始播,其他台基本上都是晚上六七点开始播,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能跳出来其他台,有的上午下午都有,稳定的就是前面说的几个,像五点半一般是半导体无线电基础,六点二十是英语讲座数学讲座这些,七点是新闻联播,这个是固定的,播放十五分钟以后,七点十五是不固定的,有国际新闻,有话剧,有演出……”

    水琅将笔纸推到周光赫面前,让周光赫去写,然后和大姐,三个丫头,聚精会神听着营业员介绍,听得津津有味,心潮彭拜。

    “赶紧给我拿个海鸥牌照相机。”水琅与三个丫头都已经急不可耐想要回家看电视了,“拿个最新款。”

    电器,买新不买旧。

    “你看你要什么样子的,这是海鸥DF单镜头反光照相机,价格是590块,这是海鸥4B双镜反光相机,价格是220块。”

    周光赫将写好的地址递给营业员,直接拿起单反相机,“选这个,调快门,放胶卷,都升级成了拨动转轮,双镜头老款还要用手摇。”

    不用说,水琅也会选长得更像现代单反的DF,小巧轻便,4B这个竖着两个镜头,别说用手摇置胶卷,她不知道怎么摇,就是快门都不知道怎么按,对于她来说,完全是老古董了,“就拿这个,哎,我来给。”

    周光赫已经把钱付了,伸出手,“相机票给我。”

    水琅也不在外人面前抢来抢去,直接把票给他了。

    周光赫付好钱票,从营业员手接过新相机,“你买了相机,以后直接去拍摄房屋现场图,是不是就不用再用纸画了?”

    “你倒是聪明,但没有那么简单,不过相机确实也用得上。”

    水琅现在的心思不在相机上,“你们抓紧安排人去送货安装,我们去商店买点东西。”

    “送货员在这里了,另一名安装师傅马上就到。”-

    出了电器商店,直奔百货商店。

    “我们买点零食备着,留在火车上吃。”

    水琅走到零食区,“泡泡糖来十个,山楂片来十个,果丹皮来十根,葵瓜子秤半斤,这什么,老鼠屎?”

    三丫扶着小舅妈的手臂,踮起脚尖去看,“不是的,这是仙丹,神仙丹。”

    水琅:“……”

    “唐僧肉来几袋,这个老鼠屎……神仙丹也来几袋。”

    拎着一篮子零食,大丫拿着山楂片,二丫拿着无花果干皮,三丫拿着神仙丹,跟在小舅妈后面,在商店里其他小朋友不断咽口水,羡慕的目光下,已经美滋滋吃了起来。

    水琅看向周光赫:“鸡蛋糕,饼干这些保质期短,我们走的时候再来买吧?”

    周光赫:“好,都听你的。”

    水琅勾勾嘴角,远远地,看到布匹柜台有一卷亮丽的颜色,走了过去,“这苹果绿不错啊,天气热了,马上五一一过,天就更热了,我们做点薄衬衫,短袖衬衫什么的吧。”

    三丫小跑过去,“好呀好呀。”

    二丫疑惑问:“不是才刚做过衣服没多久吗?”

    难道不是该过几年再做新衣服吗?

    “我觉得这颜色真不错,很少见这么亮眼但又不觉得扎眼的颜色。”水琅拿起布匹,在白的最快的三丫身上比了比,“好一颗鲜翠欲滴的小青苹果,买了! ”

    周卉知道反对也没用,况且水琅天天工作这么忙,没日没夜地忙,难得能这么放松,她也不想扫兴,“水琅,你自己多选两个颜色,做一些上班能穿的衣裳。”

    “我看看。”水琅抬头看着布匹。

    这个年代,一般全国时装风向标,很多都是看沪城的流行,所以商店里有很多新出来的时兴花色。

    前十年主占市场的灰蓝,都移到了两边,中间摆上来苹果绿,芋紫色,深紫色,深红色,大红色,以及各种浅底碎花布,偏偏她能看得进去的还是白布,“在单位也不好穿什么其他颜色,就还是做白衬衫好了,大姐也做一件,等课程熟悉了,去残联工作,也要穿正式工作服的。”

    周卉笑了,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那我也做一件,我们户口迁回来以后,街道给我们发布票了。”

    水琅看出大姐高兴,没有拿出丰厚的布票,打断大姐的兴致,让她自己挑选,享受这过程里的憧憬,期待,与喜悦。

    最后,做了三件长袖白衬衫,三件长袖苹果绿衬衫,三件不同颜色底的碎花短袖衬衫,又给外婆也带了一个新蓝色,留做她习惯穿的盘扣褂子。

    一回到家,送电视的师傅也到了。

    周光赫找了一根像树一样的竹竿,立在东屋窗户拐角处,师傅拿出天线,固定在竹竿上。

    放在东屋,是水琅做出的选择。

    近期三个月,甚至未来一两年,她房间里的书桌可能都会铺满资料与稿子,再说专注的时候也需要绝对的安静,不能被打扰,而电视买来就是要看的,休息天,不可能她忙,不让三个丫头看。

    本来除了打发时间以外,就是让她们听知识讲座,看电影,看舞蹈,看演出。

    再说,放这边,也没啥能坐的地方,就一把椅子,一个单人沙发,不能回回都坐床上。

    但是西屋不一样,一长排桌子,三个丫头完全坐不完,还有那么多书架,地上铺着木地板,周卉在家要擦,大丫二丫也是一空下来就擦,可以坐在地上看,都不用铺垫子,甚至还可以直接坐在榻榻米边缘,以及去上铺的木箱阶梯上。

    电视靠着门这边拐角放,吃饭也都能直接看到,一点都不受影响。

    三个丫头知道电视在自己房间里后,兴奋地小脸红扑扑地,热地外套都脱掉了,里里外外来回跑,跑得小辫子毛绒绒地,整个人洋溢着活力。

    “哎呦!这是什么呀!”

    三楼卢奶奶推开窗,看到了高高竖起来的天线,“这是电视天线啊!光赫,水干部,你们买电视啦?”

    站在三楼一喊,差不多半片梧桐里的人全听到了。

    淘米洗菜的人顾不上擦手跑出来了,已经煮上饭的人不管火了,跟着马桶蹲到一半,收音机听到一半,毛衣织到一半,作业写的一半……的大人孩子们,全都往周家跑。

    周家二楼三楼楼梯都传来“咚咚咚”下楼的声音。

    胖球出现了,周玲出现了,金巧芝出现了,周复兴出现了,卢奶奶卢爷爷都出现了,还有其他人从后厨房门挤进来。

    前后门,两面夹击,周家客厅顿时挤满了人,都伸长脖子往东屋房间看。

    “哎呦!这么大的电视机啊!这是14寸的吧!我们弄堂第一次有人买这么大的电视机啊!”

    “这个是日立牌!进口电视机!”

    “哎呦!彩色的!这是彩色电视机!”

    人群里突然有一个男人惊叫一声,叫的嗓子都变得尖细了,顿时像是在池塘里投下了一颗大号鱼雷,“轰”地一声爆炸开来,溅起铺天盖地的水花!

    水琅耳朵连一秒都没安静过,瞬间就被一道道尖叫声刺激地振聋发聩!

    “天哪!我才看出来,壳子是金色的!这是代表着彩色电视机啊!”

    “啊! 真的是!娘呀!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彩色电视机!”

    “亲娘啊!进口牌黑白电视机都比国产电视机贵,这得多少钱啊!”

    “还是最大号的!14寸!我们领导家买了一台12寸的都要1580了!”

    吸气声顿时响起。

    接着没有停顿的时间,叽叽喳喳的惊叹声就接上了。

    “这不得两千!大辉呢!他不是在无线电厂当干部吗?这台电视机多少钱?”

    “肯定得两千,而且肯定是水干部买的,她最大方,只有她才能舍得买这个!”

    看到大家震惊的样子,再看小朋友们都惊呆了的表情,三丫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高兴地蹦来蹦去,“就是我小舅妈买的!”

    一道道惊叹的眼神看向水琅。

    “你看,我没猜错吧,一定是水干部!”

    “水干部花这么大价钱买这个电视的稀奇度,在我这,不如这台彩色电视机居然放在了周卉屋里厢让我觉得更稀奇!”

    “可不是,这么贵的电视居然放到周卉娘几个屋里厢,这种关键时刻,就能看出来水干部真是心好!”

    “是呀,我早说了,小姑娘心是真的好,这一回是更能证明她的心多好了!”

    这波有点明嘲暗讽,曾经说过水琅是装出来的,搞过事情的卢奶奶,舅舅舅妈,周复兴夫妻俩,都在两眼发直看着彩色大电视,心里那叫一个震惊,那叫一个羡慕,那叫一个酸溜溜。

    卢奶奶最先反应过来,抬手对着水琅竖起大拇指,“水干部,以前真是我错了,你这一次真是让我心服口服,这么贵,这么好的电视,居然没放在自己房间里,放到了周卉和几个小丫头这边,你真是大方,大度,大善!”

    听着卢奶奶一声比一声重,一个词比一个词声音大,水琅没忍住笑出声。

    舅妈生生挤破人群,凑到电视机面前,“小赫啊!你哪能娶到个这么好的老婆啊!哦呦!你命实在太好了呀!小卉!你真是苦尽甘来了呀!跟着这样的弟新妇过日子,我就算死了也能放心闭眼了呀!”

    “有你什么事!”金巧芝翻了个白眼,“说的你好像对我们多照顾一样!”

    “阿姐啊!你跟姐夫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呀!光赫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呀!”

    舅妈完全旁若无人,嘴里喊着叫着,在电视前面可算是看爽了。

    “都让让!”

    安装师傅习惯这种场面了,除非是在那种住独栋的高级干部家里,剩下百分之九十,谁家买个电视,都会是这个场面。

    要是村里买了,那更夸张,不但全村人都会围过来,就连左右前后村的人都会赶过来看上一眼。

    这还是一台彩色电视机!

    就更难得了!

    周光赫冲水琅招了招手,一起走到东屋房间,打开电视开关。

    所有人停下来,聚睛看着屏幕。

    “东方红,太阳升~”

    电视一打开,就是大型舞蹈剧演出《东方红》,三丫一激灵,下意识左脚向前迈一步,睁眼、抬眉、掀嘴角,露出标准甜美笑容,摆出标准唱歌姿势,跟着大声唱了起来。

    不止是大丫与小朋友们,大人们也紧紧盯着电视,等着画面出来。

    一看到穿着蓝灰色军装演出服,甩着大红色绸子的舞蹈演员,腾空踢腿,舞动身体,顿时全都觉得眼前一亮,惊喜地下意识喊出来:

    “彩色!真的是彩色!”

    “这下就跟真的在剧院看演出一样,以后连门票钱都能省了!”

    “怪不得彩色电视机这么贵,这看着确实跟黑白电视机不一样,真鲜艳!”

    “真了不起啊,眼看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在家里就能看到现场真的一样! ”

    反应慢的都还聚焦在电视上,不断发出惊叹声,机灵的聪明人已经跑到水琅套近乎了。

    三个丫头也被小朋友包围着,从三个丫头各自站在一个圈中间,就能看出来,她们在梧桐里,再也不是以前刚进城的地位了。

    甚至可以说,比起那个时候,已经是完全逆转。

    从最差的乡巴佬,一跃而成梧桐里过得最好的小朋友。

    第一天都新鲜着,水琅也想好好放松半天,没有赶任何一个人,想看电视的,都能留在这里看,电视一直放着,从傍晚的舞蹈演出,到晚上的新闻联播,国际新闻,少年儿童节目,故事影片……

    但临近傍晚,水琅出了门,拍了一封电报给红庆公社,铁蛋收。

    第二天中午,送电报的上门,水琅就收到了红河村的回信。

    电报上面写着:储女铁蛋娘

    水琅盯着五个字看了很久,突然,背脊骤然挺直,脸色慢慢变得很难看。

    周光赫回来,一看到水琅的脸色,眉头顿时皱起,“发生什么事了?”

    水琅醒过神来,见到窗外天都快黑了,顿时惊住。

    她居然不知不觉沉思了好几个小时!

    “发生什么事了?”周光赫又问了一遍,“很严重?”

    水琅还没说话,肚子先“咕咕”叫了起来,头也一阵眩晕,颈椎感觉僵木了,双腿也跟着传来麻酸的感觉,“难受! ”

    “你在坐了多久?”

    周光赫上前直接拦腰抱起水琅,放到床上,让她躺平,然后按压她的双腿。

    “别!别动!”

    酸麻的痛感袭来,水琅没法平躺,起身自己按住小腿,伸展脊柱,一脸痛苦。

    周光赫走到床尾,捏住水琅穿着白袜的脚,先绷直,再慢慢推上去,来回做着。

    水琅面色里的痛苦缓缓褪去,左右活动脖颈,慢慢平躺在床上,轻声哼唧着。

    “难道是坐了一下午?”周光赫按摩完双脚,慢慢按摩着血脉不流畅地纤细小腿,按到膝盖,便退回来,慢慢按摩至脚尖,如此反复。

    “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水琅抬起双手按摩两边太阳穴,“勾起了一些遗忘的回忆,越想越多,越想越乱,再从乱麻中找到头绪,继续乱,继续想……”

    “好了,别想了。”周光赫打断水琅的话,“放松大脑,你脸色很难看,气血都被耗没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水琅确实需要休息,随意点了点头,闭目养神。

    过了没多久,听见自行车进门的声音。

    水琅闭着眼睛,享受听着沉稳中略急的脚步声,走到客厅,似乎往房间看了一眼,接着脚步声往后厨房去了。

    水龙头哗啦啦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洗手,再然后脚步声又走回客厅,开水浇在杯子里,稀里哗啦牛油纸的声音响起,人走进来了。

    “睡了吗?”

    周光赫压低嗓音,水琅掀着嘴角醒来,正想讲话,看到他手上端着一红一白两个杯子,杯子本身是非常具有年代感的印花杯子,红的是红糖水,白的是牛奶,还夹着几大包牛皮纸包。

    “听说空腹不能喝牛奶,你先喝点红糖水,这是麦香饼干。”周光赫将两个杯子轻轻放在水琅床头,牛皮纸袋也一一打开。

    水琅看到除了饼干,还有红枣,桂圆,核桃,黑芝麻桃酥,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红糖水,暖到了心坎里,“买这么多。”

    太夸张了。

    “不多。”周光赫拿了一块饼干沾了沾牛奶,递到水琅嘴边,“我手洗过了。”

    水琅笑着张嘴咬了一半,饼干被牛奶跑酥软了,麦香混着奶味,入口即化,点着头,“好吃。”

    周光赫用剩下半块沾了沾牛奶,再次喂到水琅嘴边,看她吃进去后,开始剥桂圆, “你先吃这些垫一垫,我买了乌鸡交给外婆,让她帮忙炖了,里面加了红枣和枸杞,晚上你多喝点。”

    “还有?”

    水琅惊讶之余,笑得更开心了,脸色慢慢泛上红晕,嘴巴颜色也变得健康的粉红,“吃完这些,我要去找简怡一趟,你陪我去吧。”

    “那你多吃点。”

    周光赫将剥好的桂圆递给她吃下,伸手接她吐的核,手里没垫卫生纸,水琅都不好意思了,还没来得及讲话,红枣,核桃,黑芝麻桃酥,饼干泡牛奶就排着队候着。

    水琅吃着吃着,笑了,“等下我鼻子都要被你补出血了。”

    周光赫下意识看向她精致挺翘的鼻尖,忍不住跟着笑了-

    简怡自从那天照相馆过后,就住回了父母家,告诉过水琅电话与住址。

    “你怎么不打个电话,还亲自跑来了。”

    “我们都是小职员,普通人民,家里哪有电话。”

    简怡:“……对不起。”

    水琅笑了笑,“你跟邹律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来找你求和?”

    “来了,来多少次都没用。”简怡面色复杂,眼神却很坚定:“我不可能再被他和他们家人当傻子了,我父母知道后都很生气,虽然没有主动劝我离婚,但我说离,他们都不反对,只是担心我离了婚日子不好过。”

    “这很正常。”水琅:“我们长话短说,如果你打算离婚,最近就提,帮我拖住邹家人,最好能闹得不可开交,让他们无暇分心去管其他事。”

    简怡诧异:“你最近打算做什么?”

    水琅直接道:“我要去一趟外地,不希望打草惊蛇。”

    听她直接说,没有任何不信任,防备,简怡露出笑容,“行,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提,他们家从我们家拿走的,我一样都不会放过,全都得收回来,还得让他们家赔偿!”

    水琅笑了,“你有信心就行,这边都交给你了。”

    简怡好奇问:“你去干什么?”

    水琅:“釜底抽薪。”

    “是去哪里?难道是邹家老家?”简怡摇头,“我公……邹律他爸不认老家人,这么多年,他老家的人都没沾上他的光,反而是房管局的副局长胡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关系很亲密。”

    “胡振?”水琅微微拧了拧眉,“不应该是郭局长?”

    “不是,外人都以为是郭局长,其实不是。”简怡确定道:“胡振才是邹贤实真正信任的人,听说当年也就是一个普通工头,都是因为邹贤实,才能一路做到副局长的位置,不但他沾了光,他家乡下亲戚都沾光,不过,这事要不是我是邹律老婆,也不会知道。”

    水琅沉思片刻,“我心里有数了,先走一步。”

    “慢走,有事及时联系。”-

    水琅做好准备工作后,义正严词借着要去看外地建筑,需要亲自去看一看当地一种改造需要的材料,在周局长的再三怀疑下,软磨硬泡,开到了介绍信。

    再继续软磨硬泡下,睡上了只有单位才能买到的卧铺。

    自己掏钱。

    周光赫睡在下铺,水琅睡在上铺,对面上下铺也都是挺有素质的干部,一路上十几个小时没有人打搅。

    有什么事,渴了 ,饿了,都有周光赫去准备,工作一点都没落下,反而还更专注了。

    一个晚上,加大半个白天,终于到了珠市,还得另外转车去珠南军工厂。

    一出火车站,一位五官冷漠而深刻,身穿军装,胸肌与大腿肌肉紧实有力,与周光赫一样显眼,气场却更让人不由自主退避三舍的男人从军车驾驶座走下来。

    水琅听到周光赫叫道:“老顾,这里!顾长逸!”

    第76章 看不出来我长得像谁?

    那人听到周光赫的叫声, 转过头来,眼里出现笑意,顿时将一张冷脸融化, 更引人注目。

    战友见面,互相捶着对方肩膀。

    “你跑的比我还快, 要不是我调查, 我们俩这辈子都难见了!”

    “多亏你联系我,才能这么快见上面。”周光赫看着水琅, “这就是我战友,顾长逸。”

    水琅点头, “你好。”

    “你好。”顾长逸脸色还是有点冷, 但是口吻很善意,“祝你们新婚快乐, 现在说应该不算晚。”

    水琅笑了笑, 周光赫接过话道:“也祝你新婚快乐, 看你这红光满面的样子, 新婚日子过得不错。”

    “什么不错, 是很好!”提到这事, 似乎是想到了新娶的媳妇,顾长逸脸上全是笑, “别站在这里了, 我在珠市给你们安排了招待所, 在珠南也给你们安排了招待所,你们想选择哪里?”

    周光赫看向水琅, 水琅在犹豫。

    “先做正事。”周光赫看出水琅在想什么, “我和他什么时候都能聚。”

    “那直接去珠南吧。”水琅决定道:“尽快去看看詹栩安是怎么回事。”

    军车一路往珠南奔袭。

    顾长逸一边开车, 一边解释:“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据农场和公社传上来的消息,詹栩安被调过来后一直不老实,总跟民兵队打听港口的事,上个星期二半夜两点,被民兵队逮住,人赃俱获,偷了村里仓库的棉花和纱线,盗窃国家集体资产,很严重。”

    “棉花,纱线。”水琅自语,“他偷这些东西做什么?”

    “据说是想拿去供销社换东西。”顾长逸解释:“这边农场看管的不是很严,最近各省不停地下调令过来,一批一批调走了不少人,村民都知道天要变了,对农场里的人就更不像以前那样了,所以有了詹栩安盗窃的机会,道理上是这么说,但你们提到了储煦的事,事情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继续调查。”

    “储煦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在军用纺织印染厂很受重视,十年前刚调过来,就敢想敢干,大搞技术革新,直接换掉了厂里一批设备,从沪城换新的设备过来,在全厂的怀疑下,第三年就拿下了大赛金奖,头几年再一次大搞技术革新,已经没有一个人反对了,现在主要负责把关军用特品布。”

    周光赫眉头微皱,看着水琅,却发现她面色并不异常,“他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纺织印染一直是沪城的核心产业,英国更是如此,当年一批人去英国留学学习技术,回来后仍然被没出过国的储煦压住一头,一压就是十几二十年。”

    “有所耳闻。”顾长逸从前车台上拿起一份资料袋递到后座,“储煦这些年在军工厂的资料,能收集到的都在这了,可惜没能查出不对劲的地方。”

    “谢了。”周光赫接过资料,递到水琅手里。

    接近两个小时车程,水琅把储煦的资料都研究完了。

    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确实找不出半点差错。

    一直到招待所,水琅都还在思考,既然储煦在军工厂发展地这么好,为什么要调詹栩安过来。

    “你们先休息,我去让招待所准备饭,等下直接到二楼来。”顾长逸没有跟着进房间,说完就走了。

    等进了房间,水琅坐在了床尾,才反应过来,就开了一间房,房里就一张床,珠南天气热,也没有多余的被子。

    周光赫也在看,看了一圈,“晚上我就睡在沙发上就行了。”

    水琅看了一眼,窗边两个单人沙发,中间隔着一张木茶几,想睡只能坐着睡,“你睡床呗,又不是没睡过。”

    周光赫一顿,“也行。”

    水琅抬头看了看他,露出一点笑,往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自从知道铁蛋娘居然是储煦的女儿,脑子一直都在转着,没停下来过。

    “我跟你说一件事。”

    正在收拾行李的周光赫停了下来,“你说。”

    水琅:“铁蛋娘是储煦的女儿。”

    周光赫心里顿时一惊,“那你……”

    “我知道的第一反应跟你一样。”水琅起身将外套脱掉,丢在沙发上,卷起白衬衫袖子,“我以为兜兜转转,看似赢了,其实早就掉进邹家的圈套里,那封电报,是邹家故意透露给我,前路已经有什么在等着我,后来一想铁蛋的心性,大姐和三个丫头的每一句话我都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多遍,铁蛋娘在乡下饿出重病濒死,应该不是假的。”

    “的确,铁蛋虽然能跑那么远,但是面黄肌瘦的痕迹,都在说明他长期营养不良,而且,他还没上过学。”周光赫坐在沙发上,“可是,我记得大姐提过铁蛋的外公是裁缝,是老手艺,这说明大姐知道铁蛋外公?二丫也说过铁蛋外婆一家不管铁蛋娘?”

    “是啊。”水琅靠坐在床头,“我们走的前一天晚上,我问过大姐,她说铁蛋外公是个裁缝,在沪城棚北小有名气,但是家里重男轻女,一直对铁蛋娘不好,下乡后就断了联系。”

    “棚北,裁缝?”周光赫很快领会蛛丝马迹,“不是亲父?”

    水琅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我猜是这样。”

    周光赫深思片刻,“储煦与邹贤实联合在一起,会不会是邹贤实以储煦的女儿在做要挟?”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省时间,一点儿也不费事。”

    水琅赞许完,两人笑了笑,“我等了几天,邹家并没有任何动静,所以有了你刚才的猜测,储煦与邹贤实之间的联系,关键点很有可能就在这个铁蛋妈身上。”

    “但如果不是你,不是你买了那头猪,做了杀猪宴。”周光赫想起铁蛋当时说自己妈要死了的神情,“很有可能,铁蛋妈就真的死了,邹贤实如果是拿铁蛋妈做威胁,为什么会把人照顾成这样。”

    水琅摇头,“谁知道呢。”

    “那要不要先去见一见储煦?”周光赫拿出自己的水壶,下火车前刚打的热水,递给水琅,“还是去见詹栩安,或者你已经有了别的计划?”

    “我这张脸,一旦贸贸然与储煦见了面,很有可能就打草惊蛇了。”

    水琅再次把资料拿出来看,“南栅公社,南栅村,这地方与储煦似乎没什么关系,他是沪城人,父母也都是老沪城人。”

    “他妻子?”周光赫接过资料看了看,目光一顿,“去世了,他有再娶吗?”

    “没有。”

    休息了一会,水琅疲惫劲已经缓过来了,“下午直接去这个南栅公社,詹栩安下放了这么多年,如果有偷东西的习好,不可能没有前科,现在才冒出来,我直觉,他从仓库里拿走的应该不是普通纱线那么简单。”

    “那先下去吃饭。”

    周光赫拿起水琅的外套,“吃完我们直接过去。”

    “这边天气很热,来的路上已经看到有人在穿短袖了。”水琅直接穿着白衬衫起身,“你什么时候去这边公安报道?”

    “明早过去。”

    一到二楼食堂,就看到顾长逸正与一名穿着军装的战士说话,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

    “来了。”顾长逸招呼他们坐下,“珠南比珠市还要靠海,你们这次来得早了点,还没到吃海鲜的最好时候,随便弄了点菜,先填填肚子。”

    水琅看着满桌子菜,花螺白螺就摆了三四盘,海口碗大的螃蟹摆了好几只,海鱼,海虾,品种不同,也摆了好几盘子,服务员还在不停上菜,海鲜粥,蔬菜饼,白斩鸡,撒满白砂糖的玉米烙,“这么多菜,我们在沪城去饭店吃,都吃不到这样的菜。”

    “辛苦。”周光赫重重拍了拍顾长逸的肩膀,在水琅旁边坐了下来。

    顾长逸拿了一瓶茅台,放到周光赫面前,“喝点?”

    “不喝了,下午有事。”

    “你喝吧。”水琅道:“战友难得见面。”

    “对不住,他喝,我也不能喝,下午得开车回去。”顾长逸拍了拍身边的小战士,“这几天有什么事,就找小吴,他对珠南很熟悉,军区任务紧迫,实在是很难再抽出时间,留在这帮你。”

    周光赫倒了一杯白酒,与顾长逸的茶杯碰了碰,仰头一口闷。

    感谢,都在酒里了。

    水琅夹了一块芹菜炒牛肚,放到他的盘子里。

    顾长逸笑了,“提到这,我就还是想再跟你提一次,我看弟妹对海鲜挺感兴趣,你来官升一级,可以直接修建一座海岛上的海边独栋楼房,还有吃不完的海鲜,当然这不是重点,这里天气这么热,你耳朵在北疆会会出现的问题,到这一点问题都不会有,这次107基地计划,有你加入,我们办成的几率会大大提高,一旦成功,就是改革性突破发展,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周光赫:“特种计划,每一名特种战士都是尖兵,精英中的精英,普通战士干不了的事,未来都要交给特种战士去做,不能有一点缺陷,我不合适了。”

    “你总是妄自菲薄,你在侦察方面,有很多东西,连我都很难赶得上。”顾长逸目露可惜,“罢了,我也不强求了,听说你们局的局长,等了你好几年,这好不容易把你等到了,你有意愿还好,你没有,更难从他手里抢人了,公安力量接下来国家会越来越重视,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取代造反派,革委会,民兵队的力量,你确实是他们急需的尖端人才,我们兄弟俩并肩作战的缘分,估计就停留在北疆了。”

    水琅听出这位战友话里对周光赫有着“刻骨铭心”的惋惜,“你是军人,他是公安,一内一外,一样是携手作战。”

    周光赫又倒了一杯酒,闷掉。

    “别喝了,下午不是还有事,我这事就翻篇了。”顾长逸把茶给闷掉,“这里是我老家,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千万别客气。”

    “下午我们打算去南栅公社。”周光赫问道:“有什么需要警惕注意的地方?”

    “南栅公社是我们县城发展第一的公社,他们副业很多,会的技术也很多,尤其种棉产量很高,自己还有弹棉花坊,化纤坊,供销社每年都会收购两批原料,日子过得算是富裕的。”小吴主动解释,“他们很团结,南栅村又名谢家村,我们这边讲究宗族,他们都是一个族,不过……”

    “不过什么?”

    “我上次回去探亲,听说谢家村的村长,也就是族长,之前不是说宗族都是封建糟泊?所以都改叫村长,他好像不行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姓谢。”水琅尝试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储煦跟这个村有没有关系?”

    “纺织厂的工程师?”小吴战士摇头,“不过,我好像在去我们县城的公共汽车上见过他。”

    水琅眼睛一亮,“什么时候,他是去南栅公社?”

    “应该是,南栅公社在我们公社下一站,我下车的时候他还没下车。”小吴战士回想,“他当时穿得像是农民,衣服都是补丁,戴着草帽,连气质都像,跟在军工厂里完全不一样,我第一眼还以为是南栅村的老村长,后来在表彰大会上见到,才知道是他,不过,只是我认出来他,他不认识我。”

    看着挠头的小吴,水琅脸上笑意更深,“这就谢谢你。”

    小吴战士说完,水琅就更确定可以直接进村了。

    顾长逸要送他们过去。

    周光赫拒绝了。

    吃完饭已经快三点多,回珠市还要两个小时,劝他回去。

    顾长逸临走前,帮忙准备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就像是公安部那种带侉子的摩托车。

    周光赫骑着摩托车,水琅坐在侉子里,小吴坐在后面指路,半个小时就到了南栅农场。

    并且是没经过南栅公社与南栅村,直接来的这里。

    农场里也种着棉花,刚刚是栽种阶段,一队民兵,看守着一群下放的人,正在劳动。

    民兵听到摩托车的声音,第一反应不是好奇,而是警惕。

    周光赫也瞬间警惕,已经做出好时刻保护水琅的准备,正想说话,坐在侉子上的水琅,突然叫了出来:“那个差点坏事的储煦,人在哪,带我去见他!”

    农场里不论是在农忙的犯人,还是看守的民兵队,全都一怔。

    劳动的人,眼神木然,民兵们警惕稍微散去了一些,多了一丝好奇,但这比例只是99比1,他们警惕的人不是水琅,而是穿着公安服的周光赫与穿着军装的小吴。

    两人本来是想换普通衣服,水琅特地没让两人换。

    领头的人警惕问:“你们是谁?”

    水琅睨了几人一眼,释放前世随着越站越高,自然而然产生的气场,“看不出来我长得像谁?现在村里果然都是一群废物点心!”

    迎面一阵感觉比当年老村长还要凌人的气势,几人先是一愣,接着就被劈头盖脸一顿批评,彻底弄懵了。

    懵着,还不自觉面红耳赤。

    老村长死后,村人暗地争斗,很多人心里都有这个意思,说老村长后继无人,但都是意会,没人真正放到明面上来讲,这还是第一次经历被人挑破言明。

    还是这么难听的话。

    废物点心!

    几人面对面看了一眼,都有点抬不起头。

    心里同时默认了,水琅不是外来者。

    听这口气,跟他们村似乎还有点关系。

    毕竟虽说是嘲讽,但能听出来,她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民兵队长谢天麻往前走了走,心里畏惧水琅的气场,没有走得太近,停在两米左右之外,打量着水琅的脸,“你长得,像谁?”

    “像谢岚!”

    “放屁!谢岚哪有这么好看,我看像谢芳姑!”

    “谢芳姑能认识公安?这可是公安!”

    “既有军人又有公安,这这,这不会是那位吧?”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点像,主要像那位的老婆。”

    “没听说那位有孩子,村长死前不是还在想过继村里的孩子给他?”

    后面的本村人,看着水琅,不断议论,民兵队长听了,突然也觉得眼前的这姑娘,跟那位长得很像。

    正在怀疑,就听到水琅突然不屑笑了一声。

    “原来是一群连废物点心都不如的外人!”

    民兵队的议论声突然被打断,刚才因为被骂废物点心不爽的人,还没完全理解这句话,就下意识地,突然地,想念起刚才没珍惜的废物点心称号。

    “我可不是外人。”民兵队里,突然跑过来一个背着土枪的黑红皮小伙,走到民兵队长前面,作出亲近的样子,“你说的意思他们听不懂,我能听得懂,我听你说话这口音,跟他一模一样,再看你这长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底子还是像的。”

    水琅刚才一直睨着眼,听到这话,第一次给了他一个正眼,“看来你还是个废物点心。”

    这一个正眼,这一句话,顿时让小伙在民兵队里倍有面子,略显兴奋道:“是,我是废物点心,不是,我不是……我是民兵队副队长谢魁,你这是,带着什么指示来的吗?”

    民兵队长感觉地位被抢了,听到这话也想到了一些长辈提过的事,抢着走上前来,挤到水琅面前,“我才是你说的真正的废物……真正的族里人,你是谁,我也差不多知道了,难道上次说的中间人,以后就是让你来当?”

    水琅不耐烦道:“我现在一肚子火,别在这啰里八嗦,赶紧带我去见那个不听话,不但不帮忙运输,反倒想坏我们大事的资本家儿子!”

    这样的内幕都知道!

    还随口就说出来了!

    民兵队长彻底打消心里的怀疑,知道眼前这姑娘身份肯定是没错了,真是跟那位小爷爷有关系,肯定是他那个待在沪城的女儿。

    这要是能为她办事,得到那位的正眼……

    谢天麻这边还在思考,副队长谢魁就已经往关人的地方指路狂奔了。

    摩托车立马跟在后面往农场里开。

    错过第一时间讨好的机会,还被人给抢了,这人还是他爸竞争村长的对手的儿子,谢天麻顿时气得跺脚,撒腿追了上去,“姑娘……小姑!我先的,是我先帮你指路的!我叫谢天麻!”

    第77章 你们脑子都让狗吃了!

    “就在这里!”

    周光赫将摩托车停在农场的仓库前面, 水琅下车,皱了皱漂亮的眉头,“这什么地方。”

    “这里是有点脏。”谢魁拿起旁边的的扫帚扫出一条干净的道来, “原来是养鹅的,等你看完, 我们赶紧进村, 村里都干净着呢,家里还有刚杀的鹅, 等下给你做烤鹅吃!”

    水琅拿出手帕捂着鼻子,略微赞赏看了一眼谢魁, “你, 还不错。”

    谢魁顿时大喜过望,“按辈分, 我该管你叫小姑呢, 小姑, 你要觉得我不错, 以后来村里, 有什么事你就找我, 我什么都能干。”

    刚赶过来的民兵队长谢天麻一听,坏了, 急忙掏出钥匙, 将仓库门打开, 跟水琅献殷勤,“小姑, 快进来, 那个资本家的儿子就在里面, 两天没给他饭吃了, 估计在睡觉,我去把他踢醒。”

    “你在说什么?”

    水琅斜着眼睛看他,“说你废物点心,你连废物点心都不如,没点眼力见。”

    谢天麻一愣,顺着水琅的眼神看了看穿着公安服的周光赫,又看了看穿着军装的小吴,恍然大悟,正准备讲话,又被谢魁抢先,“说什么呢!是他自己不肯吃饭,什么不给他饭吃,我们从来不会苛待任何犯人,来这里是劳改的,知错就改就还是好同志,你还不快点去端点东西来!”

    我用你说!

    谢天麻脸色不快,居然又被谢魁抢了功劳!

    还反过来教训他!

    真是不知道谁才是队长了!

    “你去锅屋弄点吃的来,小姑这边有什么事,有我在。”

    “小姑只认我,刚才还夸我了,你去!”谢魁说完就直接引着水琅三人往里走,“小姑,因为他总想跑,没办法,只好用麻绳绑起来了,你看,就在那边。”

    水琅与周光赫一进仓库,就打量着一个个麻袋,看着麻袋充实的形状,不像是粮食,倒像是棉花。

    麻袋堆积如山,靠着窗户的拐角处,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嘴也被毛巾堵上了,正闭眼昏睡着。

    终于见到了人,水琅的心不但没松下来,反而绷得更紧了,怕功亏一篑,尽量表现地松弛,眼睛一眯,“他死了?”

    “没有吧。”谢魁跑过去,想用脚踢,突然想到水琅刚才的眼神,忍住了,用手拍了拍詹栩安的脸,“喂!醒醒!吃饭了!”

    听到吃饭,詹栩安身体动了动,但也只是动了动,然后就没反应了。

    “哎?”谢天麻也走了过去,将人一把拖到了窗口,一看,“他这是烧糊涂了吧!”

    水琅目光一顿,看着记忆中熟悉的面孔,头发茂密,皮肤粗糙泛着红,双眼紧闭,嘴唇干裂,鼻息微弱。

    “发烧?”谢魁用手背试探詹栩安的额头,下一秒立马收了手,“真是滚烫!肯定是他那天掉进海里,冻着了!要不然就是伤口感染了!”

    “怎么看的人!”

    水琅立马不耐烦道:“不知道他对我们有多重要吗?怎么把人看成了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小姑,你别生气,先别生气。”谢魁推着谢天麻,“你爹是大夫,快点去把他喊来看看,再弄点吃的,之前小爷爷也说过,一定要把这人看好,这,这人都烧成这样了……”

    “我现在就去!”谢天麻也不争了,背着土枪就往外跑。

    小吴战士紧张看了一眼水琅,水琅也与周光赫对视一眼。

    詹栩安已经成半昏迷状态了,除了让谢天麻喊人过来救治,别无选择。

    水琅掀开牛皮包盖,拿出两颗咖啡牛奶糖,递给周光赫。

    周光赫走到詹栩安面前,先拿下身上的水壶,将水倒在瓶盖里,递到他的嘴里。

    詹栩安人虽然半失去意识了,但一沾到水,求生本能立马就将水都喝了进去。

    看到他这个样子,谢魁松了口气,站到水琅旁边,小声道:“看来是还没有死,小姑,这个公安,你为什么带他来村里?”

    水琅看着周光赫剥开咖啡牛奶糖外壳,将糖果塞到詹栩安干裂的嘴唇里,“认路,认人。”

    谢魁顿时又是一喜,“小姑,小爷爷终于把那些公安给搞定了?仓库的货和供销社那边的货,是不是很快就能动了?”

    水琅耳朵动了动,睨了他一眼,“这是你该问的?”

    谢魁立马闭紧嘴巴,“对不起。”

    詹栩安嘴里含着糖,人发着烧,嘴巴里温度很高,没多久,似乎是尝到了久违的味道,也可能是沾到了糖味,紧皱的眉毛慢慢松开,眼皮也动了动。

    外面传来声音的同时,詹栩安半睁开了双眼,第一眼看到了水琅,立时吓得双脚一蹬,往后缩了缩。

    看到他这个样,谢魁惊讶,“小姑,他怕你!”

    刚急匆匆,满脸怒气赶来的一众村里长辈,看到这一幕,脚步也都跟着一顿。

    水琅余光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群影子,往前走了一步

    詹栩安顿时更怕了,不停往墙角缩,脸上除了惊恐,还有一丝解脱。

    但更多的是对于死亡的畏惧,以及自己居然就那么死了的不敢置信。

    接着,又多了不甘心,已经发现了秘密,却死在了发现的那一刻,没来得及揭穿,更没来得及阻止,眼看仇人有可能再晋一步的不甘心。

    这就算是死,也会是个不甘心投胎的怨鬼。

    “怕了?”水琅冷哼一声,“早点识相,看清形势,抓住机会,你就不会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詹栩安复杂到极致的表情与眼神,刹那间都跟着一顿。

    蓦然,睁大双眼看着水琅。

    眼眶感觉都要睁裂开来了!

    接着,隐隐湿润。

    “瞪什么瞪!”水琅骂了一声:“我警告你,把你知道的都赶紧说出来,早点配合我们的计划,这种苦日子你就算是过到头了,事要真成了,你好,我好,我们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现在就看你有没有眼力见,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着!”

    后面一群长辈满脸怒气已经消退了,换上了狐疑。

    领头的中年男人,看向谢天麻,“她叫什么名字?”

    “没敢问。”谢天麻走到领头人跟前,“爸,你看,我没说错,这架势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现在已经被谢魁抢先了,你赶紧的吧,别再疑神疑鬼了,你听听小姑说的这话,怎么可能是外人。”

    一群人都站在一起,谢天麻说的话,声音压得再低,其他人也能听得见。

    众人面色不一,眼神不一。

    天麻爹还在狐疑打量着水琅的时候,一名高瘦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水琅跟前,“妹子,我是你三哥,你说的太对了,你真是太有气势了,这么多天,我们都拿这个资本家的儿子没办法,你往这一站,居然就能把他吓成这个样!比我们都强多了!”

    水琅眉头一皱,“离我远一点。”

    谢老三笑容一僵,后面一群长辈,也跟着一顿。

    然后,天麻爹与挨着他站的人,全都笑了。

    “孩子,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家里又不是没有电话,我叫谢建国,是你大哥!”领头人走了过来,“老村长去世了,让我暂代村长,这是天麻,我儿子,你侄子。”

    水琅转过身,看了一眼谢老大,“废物! ”

    谢老大的笑顿时也僵在了脸上!

    一句训斥,字里的气场,直接把他训愣了!

    下意识反省自己哪里错了!

    谢老三的笑容重新回来了,这么一对比,还是他强一些!

    “妹子,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刚才不是就说了,你比我们都强,他要是行,就不会是暂代村长了。”

    谢天麻不甘心看着三叔,没想到他爸来了,也没能在小姑面前先讨到上风,这下多了眼力见了,“爸,你快给这资本家的儿子看看病,小姑说他很重要,不能让他死了。”

    谢老大忍下心头的气,提着手里的药箱走到詹栩安面前,施展自己的长处。

    让这妹子看着,他不是废物!

    他是有技术的人!

    医术!

    “底子太差。”再晚可能就真的出事了,被骂完以后,谢老大头皮紧着,没敢说出来,“我这边有西药,先吃了饭,再吃一片退烧药,两片消炎药就行了。”

    谢天麻端着一碗盖着几块烧鹅青菜的白米饭,上前递给詹栩安,“小姑来了,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吃了,赶紧配合!”

    詹栩安从水琅身上收回眼神,抬起绵软的手,抱住碗,夹在怀里,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着吃。

    吃得狼狈。

    “骗子!”

    外面突然又进来一波人。

    领头的目露精光,直接锁定住水琅,“招摇撞骗到我们这里来了,给我绑起来!”

    周光赫立马拦住水琅前面。

    三人脸色均是一变。

    “谢老二,你干什么!”谢老三及时表现,“什么骗子,这是妹子,小叔的女儿!”

    “你们脑子都让狗吃了!”谢老二带着一波拿着土枪和麻绳的人走过来,盯着水琅,“你是小叔的女儿?”

    现场的老少男人顿时全都转头看着水琅。

    善恶只在这一瞬间。

    如果水琅说是,结果未知。

    如果水琅说不是,在场的人一定会将她五花大绑,撕了她!

    空气凝固了。

    周光赫心脏不断紧缩,计算着从哪个方向能带人突围出去。

    小吴战士紧张咽着口水,也在观察着地形。

    短短几秒,随着时间延长,村里人看着水琅的眼光逐渐变得凶恶。

    突然,水琅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你这秃顶,就说明了你这辈子,聪明过了顶,还不如这些人!”

    众人眼里的凶恶顿时一愣,顺着水琅的眼神,看向谢老二的秃瓢,中间还有两边长长的头发遮挡两根,显得没那么光亮。

    谢老二也被这反应弄愣了一瞬,眼里飞快闪过怀疑,接着也冷笑一声,“垂死挣扎!我告诉你,我们村里可是有电话的!”

    “电话?”谢老大看着谢老二,“你打过电话去军工厂了?”

    “没错,我已经打电话确定过了。”谢老二看着水琅,冷笑,“不然我能带着人这样过来?”

    瞬间,一道道恶意,并带有杀气的目光,盯住水琅。

    小吴战士立马做好了作战准备。

    周光赫眉头一皱,将水琅护地更紧,右手触摸腰后的枪。

    在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下。

    水琅表情淡定,仍然睨视谢老二,“所以,你是不服,要带头反抗?”

    话音落,空气再次凝固。

    这次不光是谢老大领头的一群老少爷们,眼里的恶气再次顿住。

    就连谢老二及他后面拿着土枪麻绳的人,都顿住了。

    “我早知道,你们对我有恶心,所以,老村长在死前,都还念念不忘过继的事。”水琅现听现编,气势很足,“外患内忧,不服,就来试试,我今天要是走不出去,你们就更别想再过上之前的好日子!”

    现场的人全被水琅的气场震住。

    仓库静地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谢老二面色微颤着,眼里的精光缓缓变成慌张。

    刚才电话根本就没人接。

    他是觉得事有蹊跷,小叔提都不愿意提的女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直觉告诉他有危机,来者不善,连番乍了两次,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姑娘好像真的是小叔的女儿!

    更关键更让他绝望的结果是,乍了两次,直接把人给得罪了!

    “谢老二,我看是你脑子被狗啃了!”谢老三一下就看出谢老二的心虚与慌张,虽然他刚才也信了,“我说了,这是妹子!你在这咋咋呼呼什么东西!还要绑人,瞎了你的狗眼,你绑一个试试!”

    “妹子,妹子!”

    谢老大急忙冲到水琅面前,躬着背,轻声细语哄着,“妹子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这谢老二,他就是神神叨叨,一天天疑神弄鬼,不是单独冲你,更不是反抗,真的不是!”

    水琅嗤鼻,“你当我是傻子?”

    “不是不是!”

    “啪!啪!”

    谢老大在这边解释,谢老三已经走过去,抡了谢老二两巴掌!

    打得谢老二脸立马肿了起来,脖子都差点甩断!

    “妹子,三哥帮你教训他!”谢老三走到水琅面前邀功,“代村长,你就别替他遮掩了,妹子,实话告诉你,这老小子最近野心确实不小,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不服小叔的决定,但他肯定不服自己没当上村长,想掌管村里的这些副业。”

    “我没有!”

    谢老二脸肿了,不忘及时为自己狡辩,“我从来没有不服小叔!我们公社,我们村,这些产业都是小叔一手弄起来的,我怎么可能不服他。”

    “那你就是不服我。”水琅冷哼一声,“宗族向来重男轻女,你们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们也没顺眼到哪里去,一群废物,有胆子就来试试!”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看你不顺眼。”谢老大举手要发誓了,“我们更没胆子对你动手,真的!”

    “行了,我眼睛不瞎。”水琅看向詹栩安,“不服的站出来,村子多得是,看看到头来,是我说了算,还是你们说了算!”

    “啪!啪!啪!啪!”

    谢老二突然左右连扇自己两巴掌,“妹子,是我错了,我就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聪明过了顶了,疑心太重,其实我刚才根本没跟小叔通上电话,我都是怕出意外,过来唬你的,绝对没有不服你的意思!”

    水琅睨了他一眼,“废物点心!”

    “是是是,你骂得对!”谢老二走近两步,“但妹子,你看这换个面想,我这警惕心也不是全是坏事,供销社那边车间人来人往,那么多货都压在村里,我是生怕有个意外啊,上个星期才刚出过一次意外,我更得警惕一点了。”

    水琅不再搭理他,背过身走到詹栩安面前,缓缓吐出一口紧绷的气,“饭吃完了,有力气了,想天天吃上青菜,肉,白米饭,就有点眼力见,配合点。”

    “对!”谢老三附和道:“不想过苦日子,就赶紧配合!”

    “储宸,你妄想!”詹栩安目露愤看着水琅,“当年你父亲作伪证,害得我们受了十年苦罪,我绝对不可能跟你们合作! ”

    “你这……”

    谢老二刚想提枪杆动手,被水琅一个眼神制止住,“他不识相,我想教训他,让他听话。”

    “教训有用吗?”

    “没,没什么用。”

    水琅冷哼一声,“滚开!”

    谢老二麻溜儿地滚了,眼里再无一丝怀疑警惕。

    在场的人都一样,除了刚才谢老二诈了两遍,结果差点把人得罪彻底,酿成大祸,还因为詹栩安的态度,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储宸。

    他叫出了这妹子的名字,连他们都不知道的名字。

    但他们知道姓储就对了。

    再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了。

    这就是小叔储煦的独生女!

    一群老少爷们,簇拥着水琅,看着她的眼神无比亲近,每个人都做好了见缝插针讨好的准备。

    只要水琅一看过来,就立马露出谄媚的笑。

    “你是不是苦日子过惯了,都十年了。”水琅已经开始想下一步了,走到詹栩安面前,“就算当年毁了你的好日子,但现在又给你送来了好日子的机会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

    谢老三抢先道:“你也来了这么久了,知道我们过的什么日子,这还是小打小闹,只要你让香港那边的运输公司点个头,帮点小忙而已,你就立马能过以前有钱人的日子了,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水琅赞许道:“劝得有理有据,知道得不少,看来你是比较受信任的那个人。”

    谢老三大喜,“妹子,是这样的,否则刚才我们家谢魁也不会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村里都没几个人知道这个事。”

    谢魁在旁边同样笑容满面,又往水琅身边挨近了几步。

    谢天麻急了,推了推他爸。

    “这要说受信任啊,还得是我。”谢老大往前走了一步,对詹栩安道:“同志,十年,人生还有几个十年,一切过往就都放下吧,你那天偷着去仓库,看到了那堆纱线纤维,都只是一小部分,村里那些织布机都是织一织面粉袋,蚊帐,帆布这些不值钱的货,真正能生钱的机器,你都还没看见,只要你把心里这口气放下,你就很快能回到大沪城,再过你人上人的生活了!”

    水琅与詹栩安对视一眼,听到了很多重点,不动声色,面上继续劝着,“你也有亲爹,还活着,受了十年罪,就不想着让他在人生晚年再享享福?”

    詹栩安低下头,像是受到了触动。

    现场的老少爷们顿时眼睛一亮,他们都不知道这个资本家的儿子,他爹资本家还活着。

    妹子不愧是小叔亲女儿,什么都知道。

    一说就能让这块铁板出现软化的迹象,怪不得派她来!

    这要是真能把这资本家的儿子说通了,想到一车车货出去,变成像公安没有严打之前的样子,甚至比以前还要正规,出的货还要多上一倍,十倍,一百倍……老少爷们顿时呼吸粗重,感觉已经闻到了大把钞票的味道,激动地浑身冒汗了。

    谢老二冲上前道:“公子哥,你以前可是公子哥,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国家要改革了,先从我们珠圳地区开始推行,我们现在做的事再过一两年就不算是违法的了,胆大的人先走路,先赚钱,你就赶紧说吧!”

    詹栩安抬头,一看到水琅,眼神顿时变得愤恨,仿佛那口气还是无法咽下去。

    “你!”谢老二想像以前那样动手,但精明的脑袋不需水琅眼神横过来,就自己先停住了。

    妹子说得对。

    打人没用。

    以前不是没有把詹栩安打到吐血,上个星期还把人淹到海里去,泡成那样,烧成这样,都软化不了这根硬骨头,实在是没辙。

    反而是妹子今天来了,三言两语就把人嘴快撬开了。

    希望就在前方。

    不能冲动,不能动手!

    谢老二退了回来,与其他人一起看向水琅。

    “他看过什么仓库了?”

    “放纱线和纤维的原材料仓库。”

    现场的人不但没有了犹豫怀疑,还直接开始了抢答。

    在水琅面前,挣表现,争宠。

    暗流涌动,勾心斗角。

    水琅想了想,“背上他,带他去亲眼看一看真正能生钱的东西。”

    所有人眼前一亮。

    这是一剂猛药啊!

    妹子脑子真好使!

    第78章 再给他来一波刺激!

    一群人抢着去背詹栩安。

    最后被一名高壮有力的小伙背起来了。

    村里长辈没有一个人反对不说, 反而兴致勃勃带着人往村里走,眼前全是钱在飘,鼻子闻的也是钱的味道。

    自打公安严打, 停了三个月入账,这马上终于又可以恢复了!

    只要一想到这里, 他们就有些按捺不住, 想赶紧带詹栩安去看,早点让詹栩安点头。

    水琅没有跟大家走在一起, 村民抢着指完路后,周光赫直接开着摩托车过去。

    等远离了人群, 小吴立马拍着狂跳的心脏, 面上全是后怕,“姑娘, 幸好你刚才反应快, 我都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了!”

    水琅笑了笑, 回想刚才, 自己也是一根弦紧绷着。

    “前面那个谢老二进来后, 我真以为他是确定了我们是唬人的, 他装的也真是有模有样。”小吴战士想起就还是一阵后怕,眼里也出现了好奇, “我们都相信了, 你是怎么那么有底气继续装下去的?那会要不是你多坚持一下, 现在场面是什么样,真的不敢想, 南栅村这些人都是狠人, 他们都是真敢开枪的, 而且个个吃得好, 身体壮实,在我们这一片的公社,除了因为他们技术高,产量高,一般人打不过他们,也是他们出名的点。”

    周光赫转头看向水琅,他也有点好奇,曾经学习过敌特微表情分析,谢老二一进门完全看不出来是在诈人。

    直到谢老二说打过电话确定了,他才猜测谢老二有可能是在装腔作势。

    “承认了结果完全能预想得到,大概就是你死我亡,我伤你残。”水琅靠在侉子里,“不承认,结果很难预想得到,还能看得到生路,我也就根据现掌握的点,胡编乱造,气势足一点,演技好一点,想着说不定真的就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佩服!”小吴战士赞叹,“实在是太佩服了,你这不但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是起死回生,不,起死回生都不能形容你的厉害,我们不但走出了生路,你还直接成了敌人的头目了!”

    水琅笑出声,周光赫也笑出声, “成为敌人,站在敌人的位置上,解决人质,妙!”

    “实在是妙!”小吴战士只要稍微一深思,就忍不住咂舌,“关键人质也很配合你,我们才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带上人质一起,直达敌人的高地,去到他们的粮草库和弹药库了!”

    水琅与周光赫相视一笑。

    三人没聊多久,就进村了。

    早就有跑得快的小伙子等在村口,一见到摩托车来,就又跑着往前走。

    不少人还惊羡打量着摩托车,跟在后面跑。

    “妹子,我们走过去吧。”

    谢老大拿着一圈钥匙,兴奋上头。

    高壮小伙背着詹栩安从农场走过来,额头上没出一点汗,看着确实是很壮实。

    别人要换,他也不肯换。

    这可是好不容易,抢到的独一无二,可以在小姑面前表现的机会!

    一名妇女主任走过来,看了看水琅,悄声问谢老二:“真确定了?就是确定了,去看仓库,我觉得还是打个电话给小叔请示一下?”

    “去去去!”谢老二把人挥走,他现在心底是一点怀疑没有了,只有后悔和慌张。

    因为得罪了这个妹子,怕以后被挤出能说得上话的圈子,正想法设法找机会弥补。

    “请示什么,妹子能来,就说明了这是小叔点头的,没看到这公安,这战士,尤其是那名公安,气势是一般人能有的?这一定不是个小官,妹子是故意带过来看看我们生钱的东西,打通公安这条道,你懂什么!”

    妇女看了看周光赫,不说话了。

    水琅把这边的动静都看在眼里,突然,主动道:“我第一次来,我知道你们一直看我不顺眼,心里也都不服我,不用不好意思,去打个电话请示一下,我在这等着。”

    谁敢打。

    就算心里有一层疑虑和隐隐的担忧,水琅不说,他们可能还会偷偷地去打。

    水琅话都撂出来了,谁要是去打,那就是看她不顺眼,不服她。

    再有胆子,也不敢再在这个时候去打了。

    不但不能打,还得表决心!

    谢老三:“妹子,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我看我亲儿子不顺眼,都不可能看你不顺眼!你是小叔的独生女,你就是来当村长,我都举双手双脚赞成,怎么会不服你!”

    谢老三说个不停,几次想插嘴,都没插上去的谢老大,终于接上话了:“是是是,打什么电话,你来了,能力我们都看到了,你的能力就是我们的希望,服你,太服你了!”

    “妹子,前头真是我不对,你看我这脸,这嘴,都扇肿了!”谢老二指着自己的脸,“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再接着扇,扇到你相信我为止!”

    说完,谢老二就抬手了。

    都以为水琅会出声阻止,结果手到快沾上脸了,水琅也没吭声。

    谢老二顿了顿,刚说去的话还热乎着,只能咬着牙,再次往自己疼肿的脸上继续扇。

    “啪!”

    “啪!啪!”

    正当谢老二不敢扇得过轻,过轻就是不诚心,扇到自己眼泪都要出来了,旁边的妇女,也就是他的老婆,心疼坏了,猜测是不是这妹子听到她刚才说的话而感到后悔时,水琅终于出声了:“走吧。”

    谢老二与妻子如临大赦,急忙走在前面带路。

    妇女再也不敢吱声了。

    詹栩安暗自看了水琅一眼,眼里出现温和的笑意。

    仓库门一打开,这里不是麻袋,而是木箱,成百上千个木箱叠放在一起,高至屋顶,看着极为壮观。

    谢老大随意揭开一个盖子,入目是艳丽的颜色,拿起一件深紫色高垫肩外套,一件艳红色大衣,走过来,面带自豪,“同志,你打小是见过世面的,你看看,这是什么?”

    “灯芯绒,蝴蝶呢,彩花呢!”詹栩安虚弱而惊讶看着村长手上拿着的衣服,又看了看后面堆积如山的箱子,“这里,难道都是?”

    “就说你识货!”谢老大笑着,“除了这些呢绒高档货,我们还能织出丝绸,是香港那边的外国佬最喜欢的东西,每一件都能卖好几十块钱,一件就能抵人一个月工资!”

    水琅暗自掩藏震惊,没忘记此时自己的“身份”,走上前去,想伸手,又收了回来,“把这一排盖子全都掀开。”

    一大群人正等着她的命令,一声令下。

    “咚!”

    “咚!咚!

    “咚!!!”

    一个接一个木箱盖子被掀开丢到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五颜六色,还是明艳度与饱和度极高的五颜六色,冲击着几个外来者。

    大红,玫红,艳黄,橘红,宝蓝,天蓝,果绿……除了拿出去会让人惊艳的颜色,每一件衣服的料子,拿到很多国营工厂,都织不出来,别说卖到香港,就是卖到供销社商店,都得是不低的价钱。

    詹栩安已经从高壮小伙背上下来了,走到木箱前,一再震惊,细数着曾经身为资本家,才能穿得起的高档料子与进口高档料子,以及几种他都不认识的布料。

    这些不是衣服,都是钞票!

    是人民币!

    是外汇!

    水琅是从服装大爆炸的时代穿越过来,即使震惊,也不是震惊这些颜色料子,而是震惊这些料子背后的行径,震惊邹贤实,储煦与这些村民在这个时代的胆大。

    因此,对看到这些箱子里东西的司空见惯,在很多偷偷看她的村民观察下,更确定她的身份无疑。

    “怎么样?”南栅村·水琅,走到箱子前,话中隐隐带着得意,看向詹栩安,“这些确实都是生钱的东西吧?只要你点个头,帮个忙,这些立马就能变成大把的钞票!”

    一群人看着詹栩安,与水琅站在一边,等着他的回答。

    詹栩安还在震惊,不说话。

    南栅村男女老少屏住呼吸,耐住性子,等着他。

    “看来刺激还不够。”水琅看向谢老大,“带他去看看机器。”

    “哎!”谢老大没有丝毫犹豫,小跑向右边墙壁,打开三道锁,推开一道门,“这里有一批刚送下来的好机器,都是进口的织布机,割绒机,因为港口公安严打,出不去,暂时先放在这里,你先看看,要是还觉得不够,我们去供销社下面的车间,那里才是侦真正的生产车间,织布,印染,都是全的!”

    看到詹栩安还不松口,谢老大早已经开始急了,忍不住将老底都炫耀出来。

    实在是停产太久了,衣服放在箱子里,香港变化那么快,可是会过时的!

    过时就不这么值钱了!

    水琅带着詹栩安走过去,看到一批二手机器,摆放在仓库里。

    詹栩安吃惊,“瑞士利达?”

    谢老大眼神迷茫片刻。

    他们都只知道这是进口机器。

    是好机器。

    没听过牌子。

    谢老三赶上来道:“你这资本家儿子懂的是真多,听说你家当时是开米厂的,怎么连纺织行业的织布机都认得,怎么样,这些留着更换的机器,等你一点头,就能投产了!”

    詹栩安看了一眼水琅,像是在思考。

    水琅看向谢老大:“村长,把人都清出去,别让这么多人在这。”

    一声村长,叫得谢老大像是被打了一针肾上腺素,兴奋挥舞着两只胳膊,赶小鸡似的,把人都赶出去。

    谢老二谢老三也急忙赶过去,抢着把人往外面赶。

    不少人不服气,这时候要是出去了,就等同是被赶出能在村里说上话的“管理层”了,有人在那好商好量,有人在那赖赖唧唧,还有在那磨磨蹭蹭,反正就是不走。

    谢老大等人训斥着,挥赶着,场面很是混乱嘈杂。

    周光赫站在门后,拿出相机。

    水琅与小吴战士,装作不经意挡住门口,劝说着仿佛在低头思考的詹栩安。

    谢老大等人赶回来,“妹子,怎么样了?”

    水琅眯眼,看着詹栩安,“我已经对你很有耐心,很客气了,今天,我们这些老底都让你看光了,识相点,我们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不识相,你这辈子就待在这仓库里,待到死为止吧!”

    南栅村老少爷们看到水琅来硬的了,全都吓了一跳。

    接着瞬间变脸,虎视眈眈看着詹栩安。

    没有一个人怀疑水琅,她发火后,更信任了!

    这才是他们南栅村人的性格!

    不少人附和道:

    “妹子说得对,就该软的硬的一起来!”

    “可不是让你待在仓库过好日子,我们前段时间对你做的,以后会加倍那样揍你!”

    “妹子,莫生气,正常人看到我们这些东西,刺激都会不小,是需要一些反应时间的。”

    水琅假装被劝住,背对着窗站,突然,压低声音威胁:“你真以为我们找不到你父亲了?那大西北窑厂可不是一般的苦。”

    詹栩安低头一颤。

    差点笑出声。

    村民们看到詹栩安双肩颤动,眼睛顿时一亮!

    妹子果然还有手段!

    是带着底牌来的!

    今天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资本家的儿子拿下了!

    “谁都有父亲,我也不想拿这个威胁你。”

    在南栅村的人眼里,水琅强硬威胁完,又开始来软的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再加一份诚意,撤销你的罪名,把你调回城,成为城市户口,先吃上商品粮,当个正常人。”

    谢老大一激灵,走到水琅面前,“妹子,这不行吧,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没有可以威胁他的把柄了吗?”

    谢老三观察到詹栩安表情一瞬间有了很大的松动,立马道:“你懂什么,妹子手里刚才不是有了真正的把柄,再说了,把柄不是随时都能安上,现在最关键的是要他点头。”

    谢老二与谢老大一样惊疑不定,走到水琅面前,小声道:“妹子,这有点危险了吧?”

    水琅也小声道:“调回珠南。”

    谢老大与谢老三顿时恍然大悟,他们包括这个詹栩安,一听城市户口,下意识以为是詹栩安的老家沪城,完全没想到水琅说的是珠南,“高!妹子实在是高!模棱两可,说的太好了!”

    詹栩安抬起头,“真的?”

    这一句反问,短短两个字,让在场的南栅村人,全都激动地身体一震!

    这么多天,用尽了他们能想到的办法,全都打动不了詹栩安,连他的兴趣都勾不起来。

    现在!

    他心动了!

    村长等人抑制住紧张激动的呼吸,两眼发亮,闪烁着崇拜,看着水琅。

    “村长,去开一个詹栩安的无罪证明,再开一个詹栩安的户口迁出证明。”

    水琅说完又顿住,看着詹栩安,“我们一起去,你也得亲手写一份保证书。”

    谢老二点头赞同道:“对,妹子你考虑地真全面,有了保证书,再按上他的手印,以后就不怕他有二心了。”

    “妹子做事稳妥,细心!”

    “这么一交换确实真行,叫什么?先礼后兵!”

    “这姑娘可以,脑子做事滴水不漏,不愧是小叔的女儿!”

    “老村长去世了,都说我们不行,看看,现在不就来了一个比老村长也不差的新领头人!”

    现场不问男女老少,都感觉到了事情要成了,看水琅的眼神满意到不行,簇拥着她往村支部走。

    村长同时暂代村支书,亲手写好了詹栩安无罪证明,敲上章。

    又写了詹栩安户口迁出证明,敲上章,一并递给水琅。

    詹栩安在一群虎视眈眈而又急不可耐的注视下,一字一句写下了,保证会跟“储宸”合作,帮忙联系香港的运输公司。

    这么一写,就与南栅村站在一条船上了,能一条心,就能迎帆起航,共创辉煌,要是有二心,船翻了,他也别想好过,得跟着一起淹死。

    詹栩安在保证书上按完手印,也递给了水琅。

    谢老大,谢老二,谢老三,及其后面的族人,长长松了口气,激动地红光满面。

    詹栩安同时在心底长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红光。

    “合作愉快。”水琅面上镇定着,“恭喜,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 ”

    詹栩安露出笑意,握手,“我什么时候能回城?”

    “现在就可以走。”南栅村·水琅,还在演戏,“你放心,这边迁出证明开好,进了城,我先帮你安排高级干部公寓,皮沙发,弹簧床,马桶浴缸,电视机,收音机,一个都不会少,你暂且享受着,三天之内,我再帮你安排好工作落户。”

    詹栩安听着笑意更深。

    南栅村的人比詹栩安还激动,又怕他醒悟过来,问出是不是回沪城,及时附和道:

    “栩安同志,这些天辛苦了,你赶紧收拾东西,进城去享受吧!”

    “享享福,再去高级宾馆吃吃大餐,以后这些都是日常,小事~”

    “听说你还没结婚呢?赶紧找个对象结婚,就知道日子过得能有多美了!”

    “宜早不宜晚,走吧。”水琅拿着三份证明,放进牛皮包里,往外走,“你那些东西就不用收拾了,去城里买新的。”

    一群人再次簇拥着水琅往外走。

    “妹子,今天这些事你真是办得太漂亮了!我们几个月都没能解决的事,你一天就给解决了!”

    “妹子,你辛苦了,家里饭已经烧好了,要不吃了饭再走吧?”

    水琅侧低着头,对谢老大说:“趁着他头脑还热乎着,我去城里再给他来一波刺激,让他直接把信写了寄去香港,以免节外生枝。”

    水琅把他当做自己人一样,掏心窝子说出心里话,谢老大瞬间觉得倍感光荣,“是是,妹子考虑得对,早点解决,定下来,以后吃饭的机会多得是。”

    谢老三机灵,从身上掏出一把钱票,“妹子,这你拿着,等下去城里用。”

    看着谢老三,谢老大不得不承认,他很机灵,不甘示弱,也跟着掏出一大把钱票,“妹子,用这个,去城里不要省,去最好的珠南宾馆吃饭,给他最强的刺激!”

    水琅让詹栩安坐进侉子里,挥手打断谢老二也想掏钱的举动,“用不着你们给钱。”

    有些钱能拿,有些钱可不能沾。

    现在要考虑地是怎么坐。

    侉子只能坐一个人。

    后座也只能坐一个人。

    今天必须把小吴战士带走,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让他直接回公社,怕后面受到影响。

    “我坐边上就行了。”小吴战士以前坐过这种摩托车,坐在侉子边上扶稳,“放心,不会掉下来。”

    水琅坐在周光赫后面,还在演,“今天先委屈你了,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换汽车!”

    谢老二点头,“妹子说的没错,顺利的话,今年年底应该就能买上大汽车!”

    “留步。”水琅冲大家挥手,“等消息吧。”

    周光赫发动摩托车,载着三个人,带着詹栩安的无罪证明与户口迁出证明,带着相机拍到的关键证据,毫发未伤,没受到任何阻拦,一溜烟开走了。

    “慢点骑,等你好消息!”

    谢老大还在后面满脸笑容挥手。

    谢老二也笑着,笑着笑着,激动的心被风吹得稍微冷却了,疑神疑鬼的心又冒了出来,“这把人带走了,也不知道小叔会不会怪我们,还是去打个电话,提前通知一声才稳妥。”

    “也行。”谢老三想了想,“虽然妹子做的全面,但小叔说过让我们看好了他,不要出事,我们打电话过去,先夸一夸妹子,然后顺带着把这事给说了。”

    这一次,谢老大反应终于快了,抢先回头跑进村部,拨通电话。

    第79章 小心!

    “储煦同志, 这次印染厂和纺织厂的技术改革,还是交给你去做,你在这方面有经验, 辛苦你了。”

    储煦从沙发上站起身,敬礼, “总司令, 织出一流的布,解决国家需要, 满足人民的需求,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坐。”

    储煦又坐下了, 双手局促放在膝盖上, 即便已经五十多岁了,曾经也见识过十里洋场的辉煌世面, 大风大浪见过, 也经历过很多, 但面对不怒自威的军区总司令, 还是很不自在。

    尤其他已经坐在这快两个小时了。

    还不算珠南到珠市军区的一个半小时路程。

    每次当他想主动告辞的时候, 总司令总会让他坐下。

    问的都是严肃问题, 但时间久了,总感觉有点东拉西扯的错觉。

    回来珠南十年, 与总司令没见过几次面, 不可能特地把他叫过来东拉西扯。

    谈话谈久了, 总是围绕着生产,储煦不得不多想, 是不是自己被发现什么事了。

    实在是越来越令人坐立难安。

    坐立难安的不只是他, 顾昌巍端起茶喝了一口, “小胡, 几点了?”

    “司令,已经八点了,要备车吗?”

    顾昌巍眉头一松,大儿子说八点回来,应该是差不多到时间了。

    “爸,回家了。”

    顾长逸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看到储煦,“储工程师,这么晚了,在军区招待所住一晚,明天跟车回去吧。”

    储煦看着窗外的天都黑了,擦掉头上的汗,“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顾长逸拿出一把钥匙,“我都帮你安排好了,就看你需不需要,你应该来军区住过?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不用不用。”

    储煦接过钥匙,“谢谢顾团长,真是麻烦你了。”

    顾长逸侧身让开,储煦紧张跟总司令再次敬礼,连忙走了出去。

    等人走了,顾昌巍拿起衣架上的帽子,看着大儿子,“你在搞什么?特地把人大老远从珠南带回来,什么都不说就丢给我,害得我快下班了,还坐在这帮你东拉西扯,嘴皮子都要说干了。”

    “就是你要下班才带来给你。”顾长逸站在窗口往下看着储煦的背影,“我有战友过来调查一些他的事情,帮他拖一拖。”

    顾昌巍扫了一眼下面的人,抬步往外走,“不知道冰莹今天烧了什么菜,我都饿了。”

    听到这个名字,顾长逸的冷脸瞬间变成笑脸,快步跟上父亲。

    临走前,想起周光赫,一下午,加一夜,应该拖的时间够长了-

    从南栅村走出来的那一刻,水琅周光赫四人的心不是放下了,而是比在南栅村提的还要高。

    尤其当走到公社,摩托车突然停下来,四人更是心惊肉跳。

    发现没油了之后,只得走进南栅村真正的大本营,公社供销社,去买汽油。

    水琅虽然有汽油票,但是专属于沪城,来之前只大量换了全国粮票,并没有想到要换汽油票。

    毕竟出门在外,谁都没想到,还会自己开车。

    找供销社营业员,以票换票,想换汽油,营业员不但鼻孔对着人,翻着白眼说没有,甚至还警惕打量着周光赫的公安服。

    这个地方较为富裕,这个公社是这个地方里较为富裕的一个,南栅村仓库里藏着那么多的衣服,粮票,布票,都不一定能起得了作用。

    至于新鲜玩意,这里临着港口,对面就是香港,他们见过的新鲜玩意可能比沪城人都多。

    钱,是比较容易打动这些人的东西。

    并且一定能打动。

    但一旦拿钱出来,很有可能引起更多的贪婪,耽搁时间。

    他们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耽搁时间。

    水琅再一次故技重施,皱眉打量着营业员,“给你脸,你不要脸是吗?”

    女营业员一愣,随即横眉怒视,“你敢跑这撒野,也不提前……”

    水琅不横,只是抬起手指指着她,“你爸是谢建国,谢建刚,还是谢建强?”

    女营业员又愣了,下意识道:“谢建国……”

    “找了个蠢货来当营业员!”水琅一拍玻璃柜台,“电话拿过来!”

    女营业员一愣一愣看着水琅,一般都是其他村的人被她的气势吓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但不怕她,反倒把她给吓愣了的,再看这人说的话——

    蠢货?

    拿电话?

    女营业员反应过来后,有点狐疑,没了之前的高姿态,“你是?要打电话给谁?”

    “闭嘴!”水琅看向从后门走进来的中年男人,“这么重要的地方,找了这样的人来当营业员,你们的脑子呢!”

    中年男人一顿。

    看着水琅的气势。

    再看着周光赫身上的制服。

    突然,男人表情一变,鞠着躬走过来,“您是小姑吧,我刚听村里说这事,正准备出去看看能不能碰上您,准备些东西给您路上吃,没想到您直接来了!”

    女营业员吃惊看着主任的低姿态,又看了看水琅,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脸已经不知不觉摆正了,不再是刚才鼻孔对人的模样。

    “你有汽油票?”

    “有有,小姑,我直接帮你拿汽油吧!”

    “可以。”水琅掏出一张大团结,“拿一桶,交给他,你不用出去了。”

    供销社主任先进后门提了一桶汽油出来,殷勤道:“小姑,这算是村里的,不要钱,我帮你加油去。”

    “不用了。”

    水琅斜着眼看中年男人,“你,我记住了,听话,别惹我烦。”

    中年男人顿时一喜,“行,小姑,我听话,我叫谢升,小姑你一定得记住我,小姑你辛苦了。”

    水琅无视呆若木鸡的女营业员,与提着汽油的周光赫一起踏出供销社。

    两人保持着匀速步伐,没有显现出着急的样子。

    毕竟后面一定有人看着。

    小吴战士与詹栩安,看到油箱加满了油,心里还在紧张着。

    “我还以为我们走了以后,南栅村那些人立马就会去打电话,你们一进供销社就出不来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带着这位同志去坐公共汽车,喊人来救你们。”小吴战士捂着心脏,“幸好幸好,应该是顾团长把人给拖住了。”

    詹栩安绷紧的青筋,也松了松,看着水琅,“真是想不到,当年那么小个孩子,现在做事能这么全面,这么机智聪彗。”

    “有话我们到了城里再慢慢说。”水琅坐上后座,对着供销社门口的人挥了挥手,“走!”

    周光赫挂挡,转动油门,车子再次往前奔去。

    解决了车油,因小吴战士多年没回来,天又蒙蒙黑了,小吴指错了方向,不但没能往城里走,反而更往公社下面走了。

    乡下人稀地广,摩托车的轰鸣声,在劳动刚刚结束,社员下工的时间,引起了非一般的注意。

    四人本来就紧张,耽搁这么长时间,这个时候储煦多半是要接到南栅村的电话。

    储煦和南栅村的人,应该都知道了真实情况是什么。

    而他们,还在南栅村的范围内。

    并且,避免错上加错,他们必须原路返回到南栅公社。

    周光赫摩托车不断往前开,看着一群群扛着农具,拿着土枪的民兵,四人紧张得气都不敢喘,天越来越黑,看不清这些人的神情,总感觉是来堵他们。

    “光赫同志,等下我拦住他们,你带着人突围。”小吴战士坐在侉子扶手上,双眼坚定,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你们一定要带着证据回城,揭穿这些破坏国家集体经济的猖狂分子,让他们受到严惩!”

    “先别急。”

    水琅刚说完,就看到前面一群人,突然拦在路中间。

    “别下车。”周光赫声音冷静,“你抓紧我,小吴你蹲下去,不要坐在边上,我直接冲过去。”

    这段话听到小吴耳朵里,感觉像是听到了指挥长在说话,立马就往侉子里蹲。

    侉子车厢实在太小了,只能勉强站着,不能蹲着。

    眼看就要往人群里冲,根本停不下来了,小吴立马直接坐到了詹栩安的腿上,詹栩安也立马学着水琅紧紧抱住周光赫的腰一样,抱住小吴的腰。

    四人心惊胆战看着摩托车冲进人群。

    “滴滴!!”

    “停车!!停车!!!”

    摩托车风驰电擎略过,高高卷起尘土,穿过惊恐的人群,往前奔驰。

    “那是,小姑?”

    “是……小姑吧?”

    “小姑不早走了吗?怎么还在这!”

    “还真是他们!”水琅身上都出了汗,回头看着一群人往这追,“他们追来了!不能停!”

    “前面还有公社!”小吴战士坐在詹栩安的腿上,两手紧紧抓住侉子,“公社的民兵队更多,南栅村有电话,一定拦在前面了,还有更难突破的大关!”

    “抓稳了。”

    周光赫油门按到底,水琅紧紧抱住他的腰,趴在他的后背上,通过摩托车前灯观察前面的路。

    但南栅村通往公社这条路,不是铺整过的路,而是土路踩得人多了,板车货车走得多了,变成了光板路,即使是光板路,也是坑坑洼洼的光板,摩托车开到最快,车上的四人都被颠得摇摇晃晃,前路都要看不清了。

    “快到公社了。”

    周光赫出声提醒。

    四人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努力看清楚前面公社的必经之路上堵了多少人,头皮止不住发麻。

    “小心!”

    小吴战士叫出来,“看不见人,一定有埋伏!

    水琅与詹栩安,顿时将手臂圈地更紧,紧张地话都说不出来,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着要是被抓住了会是什么惨烈的下场,可能是被打,被逼供,或者直接被丢进海里灭口!

    “别怕。”

    周光赫突然说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刚好能传进水琅的耳朵里,“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突然慢慢镇定下来,“小心。”

    摩托车再次油门加到底,尘土像龙卷风一样席卷四人,变得灰头土脸,却顾不上擦。

    前面公社中学的红旗不断在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

    前面的供销社与公社大门的标语,也由远至近,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

    心脏跳动震耳欲聋。

    “嗖——”

    一颗子弹突然打了出来,被摩托车的“嗡轰”声淹没。

    “有人埋伏开枪!”

    小吴紧张大叫,周光赫过了两秒道:“是打鸟的弹弓。”

    摩托车略过,果然看到路边埋伏几个孩子。

    一人手里拿了一个弹弓,正对着树上栖息的鸟发射石子。

    三人愕然又紧张时。

    摩托车略过供销社。

    再次略过公共汽车站台。

    朝着大路狂奔。

    等走出很远很远,水琅回头,并没有听到有拖拉机什么追上来的动静,才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趴在周光赫背上。

    这么厚的公安外套,已经感觉到了汗湿意,她自己也是汗流浃背,“停一下,你把外套脱了。”

    周光赫也察觉出来不对,应该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虽然热,但却没停下来,“有风,能忍,不停了。”

    小吴战士抹掉头上的汗珠子,“是,别停了,免得再出现什么打不着火的事,这两次突围真是把我吓死了,比我们演戏还要紧张,虽然有波折,但幸好没出意外。”

    水琅听完,就担心有“乌鸦嘴”的情况出现,一直提着心,等着。

    再一次幸好,摩托车开进军工厂招待所,都没人追上来。

    摩托车停下,四人坐在车上一动不动,不是肢体僵了,就是需要真正的缓和时间。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招待所里,储煦是不是已经在带人等着了。

    “公社的人应该是没来得及?”小吴战士分析,“村里人已经发现了,否则不会拦在中间等我们。”

    “你们在这等着。”

    周光赫下车,一手放在腰后的枪上,眼神戒备走进招待所。

    一分钟后,周光赫回来了,没说话,先把水琅抱了下来。

    又去扶小吴,再和小吴一起,把还在发烧的詹栩安抬进了招待所-

    “水琅,多亏了你们,谢谢。”

    詹栩安躺在床上,喝完白糖水,脸上有了点精神,“你们拍的照片尽快洗出来,必须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洗,储煦在这里快十年了,要小心。”

    周光赫拿出相机,“我拿去珠南公安部,去那边洗。”

    水琅担心:“会不会算是私事公用?”

    周光赫摇头,“不会,这是一个大案件,除了军区,公安部都会参与进来,小吴同志,这次你要立功了。”

    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小吴,闻言立马坐直身体,瞪直了眼睛,“什么?!”

    周光赫没有继续说下去,看着水琅道:“掌握了主动权,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主动出击,还是等着储煦上门?”

    第80章 来人了!

    “现在能不能去洗照片?”

    水琅接过相机, 想将镜头反面放胶卷的盖子掀开,怕见光坏了照片,又没动, “如果不能,其实已经能看出来机器与箱子, 箱子里的衣服布料也都看得差不多, 应该可以直接报案?”

    “可以直接去冲洗,很快。”周光赫看着她, “现在就报?”

    “现在就报。”

    水琅将相机合上,看向躺着休息的詹栩安,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恢复元气与体力之后,再安排你回城, 否则火车路程劳累, 恐怕会出问题。”

    詹栩安调来近一个月了, 这是第一次沾到床, 看着水琅, 眼里其实都是话, 但还是虚弱点了点头,任由疲惫的眼皮落下, 昏睡过去。

    小吴战士道:“你放心, 这是军工厂, 大部分工人都是退伍军人,有巡逻队, 门口也有人站岗, 我也在这守着, 你放心, 不会出事。”

    “麻烦你了,小吴战士。”

    “这是大事,事关军工厂,我也是职责所在,别客气。”

    水琅与周光赫下楼,骑着摩托车直接先来到珠南公安部。

    公安领导听完周光赫的话,详细询问,看完冲洗的照片后,立马成立专案小组,并联系军部,组织人前往南栅公社。

    “周队长,没想到你还没有开始学习,就直接给我们送来这么一件大案要案!”公安部陈部长叹口气,拍了拍周光赫的肩膀,“你们应该还没有吃饭?我让食堂小灶给你们准备些吃的,赶紧跟我过去吃饭。”

    “陈部长,你先忙,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

    “那行,到这也算是到了自己单位,我们互相都不用客气。”

    食堂小灶准备了两道小炒,虾仁炒鸡蛋,芦笋炒肉片,两碗白米饭。

    水琅饿了,一坐下来就埋头吃。

    周光赫看着食堂打窗口,“挂牌上有鲜虾云吞面,你吃不吃?”

    “明天早上再吃。”水琅现在比较想吃米饭,“你也快点吃,吃了回去睡觉,今天消耗了很多精力,明天不是还得报道学习?”

    “你这个案子,我全程参与学习,所以刚才就已经算是报道了。”周光赫拿起筷子,吃得很慢,“我以为你会等和储煦聊完,再做决定。”

    “不是都说他在这十年了,算是他的地盘,在别人的地盘上,自然不能守株待兔,谁知道守的这棵树,会不会就是别人栽下的。”水琅吃了半饱,也跟着慢下来,“这趟来两个主要目的,一是彻底拔除邹贤实的后盾,不能让他继续得逞,二是带走詹栩安,这两个都算是完成了,至于另外一个,洗清我母亲当年的罪名,现在没人知道我打算这么做,这一点,急不得。”

    周光赫微愣,没想到水琅会把想法说得这么细,“你是对的,这一次必须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

    “你要在这参与案件的话,今晚就在这边招待所再开一间房间?”

    军工厂的招待所也是一间房间,现在已经被詹栩安睡了,小吴战士晚上也得住在那。

    “不用,还是去那边。”周光赫以为水琅是吃完了,慢慢吃着是故意在等他,加快速度,“你是打算先把詹栩安送走,还是留在这里等着处理完所有事情,再一起回沪城?”

    “周队长!”419专案小组组长穿着全国统一的公安服走进食堂,“军区那边来消息了,储煦不在军工厂,下午去了军区,晚上留在军区招待所过夜,现在军区的纪检直接过去了。”

    周光赫与水琅同时一怔,倒也没有太惊讶。

    从到公社没被拦,招待所也没有人等着,心里就有所猜测,储煦可能是被顾长逸绊住了。

    但没想到顾长逸直接把人带走了,还留在了军区过夜。

    水琅笑了笑,看向周光赫,“要不是你,我不可能会这么顺利,你真是我的福星。”

    周光赫嘴角微微掀了掀,将两人吃过的碗碟筷子,收起来,放到食堂水槽里,跟着专案小组组长往外走。

    水琅再次与专案小组补充一些细节后,剩下的公安都得再去查明确认,她帮不上什么忙,拿着介绍信与结婚证又开了一间房。

    洗了澡,躺在床上。

    回想从南栅村回来的路上,四人如同惊弓之鸟,紧张得要命,其实储煦早就被人带去珠市了,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南栅村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笑了-

    储煦从总司令办公室出来后,心里一直不安。

    这是一种直觉。

    到了招待所,吃了饭以后,想睡也睡不踏实,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旺盛。

    披上衣服,来到招待所前台,看着前台电话,想借又不太想借。

    怕军区电话,打通了,总机能听到。

    最终还是借了。

    一打通南栅村的电话,储煦就抢先讲话:“我现在是在珠市军区招待所,借用这边的电话,家里一切都好?”

    电话那头的谢天麻很快领会什么意思,“都好,一切都很顺利。”

    储煦眉头一皱。

    仓库已经快堆满了。

    机器早已停了。

    顺利?

    没等储煦在问,对面谢天麻就开始解答他的疑惑,“都是多亏了小姑,她是真聪明机灵,才能这么顺利,等您回去,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好消息?

    小姑?

    越听越听不懂了!

    “什么小姑谁的小姑?”

    “就是你的女儿啊,我们叫小姑,我爸他们叫妹子。”

    储煦双眼骤然瞪大,瞳孔慢慢缩成针,拿着电话的手不断颤抖,“你,你,你说谁?”

    “小姑,储宸啊。”

    电话线抖动地就像是刮起了大风。

    登记员从前台后面抬头,往外看了看,地上树叶安静落在地上,疑惑顺着电话线往上看,顿时吓了一跳,借打电话的人脸色发白,嘴唇变成了深紫色,一副要发心脏病的样子,连忙道:“同志!你怎么了?”

    储煦手臂颤抖得就像是被电击了似的,却仍然舍不得放手,抬起另一只胳膊,按住就像是灌了冷风撕裂般疼痛的心脏,“你说,说,储宸?”

    “对!储宸,小姑来了,把那个资本家的儿子带去城里了。”

    听到后面一句话,储煦心脏顿时再次翻倍地疼。

    意识却慢慢恢复正常了。

    他冲登记员摆了摆手,没再讲话,把电话给撂了。

    完后,储煦没有再走上楼,直接坐在楼梯台阶上,看着招待所的大门。

    大门外一地树叶,是银杏树叶子,离远了看,像无数把小扇子,无端又让人想起西游记里的芭蕉扇。

    储煦喃喃自语:“这扇,是将八百里火焰山扇得更旺,是将八百里火焰山扇熄,还是让青牛缴械投降现原形?”

    话音落下。

    一队让全军区闻风丧胆的纪检出现。

    “储工程师!”

    储煦身体一震,扶着墙,缓缓从楼梯上站起来,主动走了过去-

    “谁的电话?”

    谢建国上完厕所,走进村部,“是城里来的电话?”

    谢天麻:“是小爷爷,他在军区招待所。”

    谢建国面色顿时一正,“有没有说什么其他事?”

    谢天麻摇头,“就问顺不顺利。”

    谢建国松了一口气,“估计你小姑是带着人去大饭店吃饭了,联系不上,打到村里来问了。”

    “可能是。”谢天麻想起这事就忍不住兴奋,“爸,我看小姑临走之前对你挺亲近的,说不定之后会向着你,支持你。”

    谢建国脸上出现笑意,“都说不准的事,他们两人比我会钻研多了,行了,先回去睡觉。”

    父子俩走出村部,打着手电筒往家里走去。

    突然,村口传来汽车的声音,卡车大灯穿过茫茫棉花田,逐渐照到父子俩脸上。

    谢老大抬手挡脸,警戒看着卡车。

    等一看到卡车车厢里站着一排排背着枪的公安,大叫一声:“不好!”

    谢天麻瞬间头皮发麻,往村里大叫出声:“来人了!”

    叫完还没来得及去村部拿枪,就被按倒在地。

    陈部长亲自来指挥,“周队长,龚浪,你带上人直接去仓库,把脏物都带走,陈港,你带人把枪都给没收了,把人拿下!”

    来的不止是公安,另外还借调了军队的战士。

    听到命令,整齐一致冲进村里。

    南栅村顿时陷入混乱,惊叫声不断传出来。

    “救命啊!你们是谁!”

    “把枪放下!”

    “民兵队人呢!”

    “砰!”

    “啊!!!”

    周光赫举着□□,对准仓库里拿着土枪反抗开枪的人,在对方打算开第二枪之前,扣动扳机,打在他的小腿上。

    民兵猛地跪下的同时,躲避开一枚侧方对准他太阳穴的子弹,顿时惊恐地面色惨白,枪支掉落在地,被冲上去的公安反剪双手扣上手铐带走。

    专案小组组长龚浪举着枪防备四周, “这个村的人胆儿忒肥了,面对这么多公安还敢公然开枪伤人,周队长,我现在是真佩服你们,居然深入到这种地方取得证据后,还能安然离开。”

    “那扇门后面,有一批进口机器。”周光赫说完,看到有公安举着枪对准三道锁,立马道:“钥匙在村长谢建国手里,国家财政困难,省点子弹,去找村长拿。”

    龚浪笑出声,“周队长说得对,机器在哪面跑不掉,把这些箱子都搬走,我们去村部。”

    村部已经双手抱头蹲满了人,几乎全是男人,只有一名妇女主任,其他妇女抱着小孩站在旁边嚎哭。

    谢老大,谢老二,谢老三都被吓懵了,心里大概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却下意识不去想,任由自己懵着。

    否则一想,会比当下这种状况更难以接受。

    等另一队公安从仓库走过来,看到站在前面的周光赫,抱头蹲着的南栅村老少爷们顿时炸了,再也没办法懵下去了。

    谢老二第一个“蹭”地站起来,指着周光赫:“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蹲下去!”

    刚骂完,谢老二就被一圈枪筒包围,下一秒,看到公安抬着右腿血淋淋的谢虎走出来,顿时吓得蹲下去。

    “虎子!”

    “安静!”

    “你!”谢老大瞪着周光赫,“你把我妹子怎么样了!”

    周光赫一怔,嘴角动了动,心里佩服起水琅,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个村里的人,还认为她是自己人,“她,也在接受调查。”

    “你这个阴险歹毒的人!”谢天麻愤恨瞪着周光赫,“小姑那么信任你,结果你是来卧底的!”

    “蠢死了!”谢老二咬牙切齿出声,眼里充满了杀气看着周光赫,“什么小姑妹子,我就知道不对劲,他们一定都是一伙的!”

    谢老三也看出来了,呕心呕地快要吐血了,“都是你们这些蠢货,非说她是小叔的女儿,这下好了,我们全完蛋了!”

    “不是我先说的!”谢天麻不认这个锅,“明明是三叔你先去献殷勤的!”

    “明明是你!”谢老三恨不得在周光赫身上盯出两个洞来,痛骂谢天麻:“是你这个蠢货先来喊的我们!”

    “不是他!是你儿子!”民兵指着抱头蹲着,头快埋到地上的小伙,“是谢魁,是谢魁先说的小姑!是你儿子!”

    谢老三:“……”

    “孩子认错也就罢了。”谢老大怒道:“我们都还没反应,还在怀疑,不都是你一个凑上去叫妹子的,跟个哈巴狗一样摇尾巴!”

    谢老三:“……”

    “争这个有意思吗!”谢老二眼神越来越像条毒蛇,看着周光赫。

    这群人来的突然,超出他们意料之外。

    民兵队都把枪放在村部,回家睡觉了。

    就连他也是正在床上准备干正事的时候,被人闯进来,抓住了,到现在内裤都没穿,气道:“一帮脑子被狗吃了的东西!来个人就信,我早说了她不出小叔女儿!是骗子!没一个人信我!”

    “你到最后,不是比谁都信。”旁边的妇女主任,哭着道:“去看仓库之前,我说给小叔打电话请示一下,你还劈头盖脸把我训了一顿!”

    谢老二:“……”

    “不可能!”谢天麻一脸笃定,恶狠狠看着周光赫,“小叔晚上来过电话了,如果小姑不是他女儿,他早该提醒了,可是一声没说就挂电话了,所以一定是这名公安骗了小姑!”

    看到谢天麻坚定的反应,在场的所有公安,就连陈部长,在疑惑之外,第一时间都朝周光赫投去佩服的目光,但这个佩服却不是冲着周光赫本人,是冲着他的家属。

    “来过电话了?”

    谢老二谢老三都疑惑了,“小叔来电话,什么都没说?你说了他女儿来了吗?”

    “说了!”

    谢天麻斩钉截铁的态度,又让南栅村陷入迷惑,接着,很多人都朝着周光赫投去凶恶的目光,认定相信他就是卧底,叛徒,卑鄙无耻的小人!

    周光赫轻笑一声,看到机器搬了出来,“可以回城了。”

    “全部带走!”-

    睡到半夜,听到门被敲响。

    水琅迷糊着双眼,起身去开门,到了门口,突然顿住,“谁?”

    “我。”

    “咔嚓。”

    插销被拉开的同时,门跟着被推开。

    水琅回头就想往床上倒,继续睡。

    看她这样,一般情况下,周光赫肯定就让她睡了,但昨晚改变了行动方式,不再与之前一样,上前拉住水琅的胳膊,“储煦到了,在纪检监察办公室。”

    水琅听完还是倒在了床上,打了个哈欠,“还有的调查吧。”

    周光赫站在床边,“市公安部治安大队,几乎全部出动,将南栅公社与南栅村反抗的人缉拿归案。”

    “反抗?”水琅清醒了一半,上上下下将他检查一圈,“你也去了吧?有没有受伤?”

    周光赫眼神一柔,“没有,这一件事,你办得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陈部长一直在说你是办案的好苗子,还让我回来问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学习,加入公安队伍。”

    水琅靠在床头,“怎么说?”

    “南栅村那些人,到最后都还在相信你。”周光赫倒了一杯水喝。

    水琅打了一个哈欠,“为什么?他们不至于这么傻,那个谢老二,谢老三,都不是笨人。”

    “储煦晚上从军区招待所打过电话到南栅村,听说了他的女儿去村里。”周光赫看着顿住的水琅,“但他什么都没说,一声提醒都没有。”

    水琅困意缓缓消退,“储煦敢做这些事,就不可能留下证据,你们查出来什么了吗?”

    周光赫赞许一笑,“确实,在储煦与南栅村犯的事上,不管是私自生产,还是走私出口,这中间每一环,都能找到储煦的影子,但储煦都没有留下能够定他罪的关键证据。”

    水琅没说话,在思考。

    “不过,你不用担心,今晚这通电话是从军区里打出来的,他即便不是主要负责人,也是知情不报,再者说,他刚到军工厂就大搞技术革新,南栅村那些机器,已经初步确定,正是储煦大搞技术革新后换下来的机器,也是储煦进行的价格评估,售价很低折卖出去,最后到了南栅村手里。”

    周光赫安抚道:“这里面还有南栅供销社的参与,破坏集体经济,首先不会放过他们的就会是供销总社,多方在查,只要他做过,就肯定会有痕迹,只要有过痕迹,就一定能查出证据来,他跑不掉。”

    “恐怕他也不想跑。”

    水琅看向周光赫,“你赶紧睡一会吧?”

    话题急转,周光赫一愣,“现在没时间,储煦想见你,准确来说,是想见冒充他女儿的人。”

    水琅起身,坐在床边穿鞋,“詹栩安是不是也得配合调查?”

    “已经有医生和公安来检查过了。”周光赫弯腰将她的鞋带系好,“他现在严重缺乏睡眠,严重缺乏营养,需要转去医院,恢复得更快。”

    “那走吧。”

    军工厂虽然是军企,但仍然属于全民所有制,职工不属于军队管制,纪检监察在调查完之后,储煦直接被带到公安部拘留调查。

    水琅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拘留室里,梳着中老年标志的大背头,两鬓泛白,清瘦,戴着手铐,活气很少,死气比例更高。

    储煦听到脚步声,先是垂着头,以为是审讯的公安,过了一会,发现没动静,缓缓抬头,一看到水琅,登时往后一缩,这是身体遭受到惊吓的本能反应,一秒之后,脸上出现恍然,“是你。”

    水琅没说话,拉开椅子坐下。

    “没想到。”储煦叹息一声,“十年过去了,没想到在这样的场景下,见面了。”

    水琅淡淡一笑,眼神嘲讽,“我跟你在这样的场景下见面,才是最合理,最正确的事吧。”

    储煦再次叹息一声,“冤冤相报何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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