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危险……危险!!

    “没有你助纣为虐, 又哪来的冤。”

    拘留审讯室里,陷入安静。

    水琅也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储煦微低着头, 久久,还是不出声。

    水琅起身, 往外走。

    “你记得我女儿?”

    水琅继续往外走。

    “你见过她!”

    储煦不再镇定, 着急出声,“她在哪里?你是从谁那里听到的消息?等一下!水琅!”

    水琅一顿, 走回来,坐在桌子后面, 看着他, “说点我想听的。”

    储煦:“你能找到这里,说明沪城已经很紧张了。”

    “多亏了你没打电话。”水琅靠在椅背上, “你要是打电话了, 邹贤实现在肯定紧张了。”

    “不用我打电话, 他一天联系不上我, 就会紧张了。”

    “哦, 你们真甜蜜。”

    储煦:“……”

    储煦好半天没能说出话。

    “得饶人处且饶人。”储煦抬头, “万事皆有因果,我的因, 自有我的果, 还没到时候, 再给我些时间。”

    “我知道,你从小以天才出名, 长大了依然是天才, 能傲视全世界纺织业技术员的存在, 读书多, 懂得多。”水琅看着他,“我呢,刚好相反,所以说话,说点普通人的人话,不要雾里看花,神神叨叨的。”

    储煦:“……”

    “我做的事,到了时候,我会接受我的恶果,你不要赶尽杀绝,当年你能继续活着,也是这个道理。”

    水琅打量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做过的事,只要你不想,暂时就没人能定你的罪?”

    储煦不说话,默默低下头。

    “看把你能的。”

    储煦:“……”

    他觉得这孩子不是普通人。

    是比他还高一个境界的人。

    以前说跟他没法对话的人,要是换到水琅面前,估计会很愿意跟他说话。

    “冤冤相报何时了。”水琅重复了这句话,啧了一声,“没想到你是个老白莲,真是够双标的。”

    储煦抬头,“什么双标,白莲。”

    “你也真是够狠的。”水琅摇着头,“捧杀,玩得真溜,我要没来,没破坏你计划,否则这个村的人估计都得死光吧。”

    储煦眼光一闪,终于不再是“快要得道成仙”的模样,紧盯住水琅。

    “你真的是因为女儿在别人手里,才做下那些事?”

    水琅说完,无视他一瞬间变得凌厉的眼神,继续说下去,“我怎么觉得女儿是你冠名堂皇做升官发财事的借口?这些年,梦到你女儿的时候,有没有对她说一句感谢?你应该说的,说谢谢你女儿,都是因为你,爸爸才能有今天这成就,多亏了你,爸爸才能平平安安,享受这荣华富贵……”

    “你住口!”

    储煦挣扎着,双眼通红,失去镇定,“污蔑!!”

    水琅笑着道:“话都让你说了?谁刚才传达出只要你不想,暂时就没人能定你的罪,你这么能,会找不到你的女儿?”

    不等储煦说话,水琅就接着道:“是,你不行,你只能在公私合营严厉的制度下,做伪证做的谁都拿你没办法,把一杆子人打翻,谁也查不出来,就是找不到你女儿,看不到你女儿近在咫尺吃苦受罪。”

    “我没有!”

    “你还能在全民所有制,比当年公私合营更严厉的环境下,转移机器,生产高档布料,制作成衣,让供销社都帮着你瞒天过海,赚得盆满钵满,依然还是不能找到你女儿,看不到你女儿要活生生饿死了,你只会跟个莲花一样,在这冰清玉洁,污泥……”

    “住口!!!”

    储煦不知道是被水琅气疯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双眼全是红血丝,声音吼得像是要泣血,“你见过我女儿!她在哪?你刚才说什么,她在吃苦受罪?她要活生生饿死了?”

    看着储煦的样子,水琅不说话了。

    “你说话!!”储煦顿时崩溃了,突然,表情僵住,耳边回想水琅最后一段话的时间,“你的意思是,我女儿,她,她还活着?”

    水琅还是不说话了,并拿起周光赫的水壶,小口小口慢慢喝着水。

    “这是真的吗?她真的还活着?!”储煦双眼里的红血丝就像是蜘蛛网一样,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恐怖,“她,她,她饿死了?”

    水琅吧唧吧唧嘴巴,“这水不错。”

    站在门外的周光赫,忍住笑意。

    白开水也有味道区别?

    “水琅!!!”

    储煦的声音响彻整条走廊。

    水琅掏掏耳朵,看着头发都快炸起来的疯子,“我说,我这算是以德报怨了吧?给你提供了,看起来对你这么重要的消息,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唤?”

    储煦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双臂打着哆嗦,胸膛也在剧烈起伏,盯着水琅,就像是盯住了一辈子的执念,左眼突然流出了一行泪,“我真恨透了你们!”

    “铛!哗啦!”

    “我恨你们!!”

    “铛!铛!铛!!”

    “我恨不得全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

    水琅看着他发疯乱舞,“我与你之间,要说仇怨,也是你先引起的,别把别人施加在你身上的因,果撒在我这里,扪心自问,我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都是错的,你这么能,为什么找不到你女儿?”

    储煦抬起被铐起来的双手捂住脸,呜咽哭出声,“她才满月,就被抱走了,我找不到……我认不出来……我认不出来!”

    水琅静默一会儿,“我就算告诉你,你敢见她吗?”

    储煦头埋在掌心,身体骤然一震,然后彻底僵住,只剩手铐中间的链子在摇晃。

    “因果循环,我看未必。”水琅淡淡道:“你的因,恶果都报在了她身上。”

    杀人诛心,都比不过这句话!

    储煦眼泪瞬间流不出来了,仿佛冻成了冰锥慢慢坠进心脏里,嘴唇被冻成黑紫色,手慢慢放下,像个僵尸一样,看着水琅。

    “你助纣为虐三十年。”水琅仍然没有收敛,“她身心都在遭受着折磨,同样是三十年,你可以继续着你的决定,再来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得了那么久……”

    “住口……不……”

    储煦捂着心脏,热泪再次流出来,“不,咳咳咳咳咳……”

    鲜血从储煦嘴里喷出来,他毫不在意,半张脸全是血,拼命摇着头,“不……我不做了……我不做了!我不做了!!”

    水琅看着他被公安抬走,一口接一口的鲜血从嘴巴里涌出来。

    储煦的眼神还在看着她,吃力喘着气,“…….救她……我不做了……救她……”

    “他有先天性心脏病。”

    手术室外,医生拿着储煦的病历本,“做过四次手术了,因为求生欲望很强,应该是有很深的执念,所以每一次都很成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目前算是稳住了,但我们察觉到,他没有之前那么强而坚定的求生欲望了,接下来说不定会有危险。”

    专案小组组长龚浪点了点头,看向周光赫和水琅,“暂时安全了,你们也先回去休息,天都快亮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

    “辛苦。”

    周光赫刚转头看向水琅,后面突然传来厉声:“是你!”

    水琅回头,看到两名妇女,都是南栅村的,其中一名是谢老二的老婆,妇女主任。

    妇女主任恶狠狠看着水琅,冲了过来,“骗子!把我们全村人都给害了,你不得好死!”

    周光赫直接掏枪对准妇女。

    两名妇女登时吓了一跳,急急刹住冲过来的脚步。

    这人可是真敢开枪的,虎子就在医院里躺着呢!

    “我把你们全村人都给害了?”水琅双手环绕抱在胸前,“是我把你们全村人给救了,得不到一句好话也就算了,居然还咒我,真是好人难当。”

    妇女主任“呸”了一声,呸完立马看了看枪口,“你救我们,我们全村人都被公安抓走了,村里生钱的东西全都被没收了,这都是你害的,你还救我们!”

    “看你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估计也不一定知道储煦当年的事。”

    水琅看向另一名年龄更大的妇女,“你说不定应该知道,储煦为什么姓储,不姓谢?”

    虎子奶奶目光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是知道了。”水琅嘲讽一笑,“暂时抛开一切仇怨,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上来讲,当年你们是怎么对待人家孤儿寡母的?饿死了还在月子里的母亲,丢掉了这个孩子,霸占人家的房产,三四十年后,这个孩子回来认祖归宗,你们单凭人家当年是个婴儿,什么都不记得,就心安理得觉得他会带着你们发财致富,而不是回来报仇雪恨?”

    妇女主任又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虎子奶奶,正好看到她嘴唇哆嗦的样子,心里一咯噔,“这是真事?”

    “你,你别胡说。”虎子奶奶吓得说话都磕巴,“我不知道,我可不知道!”

    “看你还是会自主思考的人。”水琅看着妇女主任,“我听说,躺在医院这个小伙子,遇到两卡车的公安过去,还敢开枪袭击公安,你们村老的一见了钱,胆子比谁都肥,脑子比谁都热,这下一代,比老的胆子还要肥上一百倍,脑子已经没有了,这样下去,你觉得都会是什么结果?这还是我看到的,你们做了什么事你们心里清楚,发展到未来,断子绝孙都是轻的,整个南栅村都得彻底消失了吧。”

    妇女主任嘴唇也跟着哆嗦起来,以前庆幸自己脑子活,现在突然恨自己脑子活,因为只要稍微一深想,就吓得五脏六腑都在乱颤。

    虎子奶奶已经站不住了,扶着墙往外走,不敢再找水琅的麻烦。

    妇女主任哆嗦着腿,立马跟了上去,也不敢再在这说一句话,满脑子都是赶紧去公安局告诉村里男人们,

    “储煦醒了,要见水琅。”

    “得,被这一耽搁,睡不成了。”

    水琅看着周光赫,主要是担心他,她已经睡过几个小时了,天都亮了,他还没合眼过。

    “快了,看他有没有想说的,不能错过。 ”

    周光赫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

    储煦躺在病床上,鲜血已经被处理过了,衣服也换成了病号服,鼻子上还输着氧气,手腕上也戳着针,正在吊盐水瓶。

    看到水琅来,挣扎着动,似乎想起身。

    “躺着吧。”

    水琅打了个哈欠,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能说话吗?找我什么事?”

    “能。”储煦说的虚弱,但能听清在说什么,“……她在哪?”

    水琅顿了顿,“在沪城。”

    储煦眼角流下了泪,没再说话,水琅也不催促。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又断断续续道:“当年,你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水琅不说话,看着他。

    “当年,国际关系恶劣,资本家接受公私合营,除去工人工资,所得税,公积金,公方给了他们四分之一的分红,后来改为股权定息,虽然他们手里不缺钱,但依然要接受思想教育,在厂里劳动改造,自食其力,这一个政策带来的负面作用是,高档商品产出滞留,销路阻塞,其中就包含高档布料,如丝绸。”

    储煦喘息,休息一会,继续道:“你母亲,她是真的可以为国家发展付出一切,国家同样认可她是红色资本家,1966年,股权定息合同即将到期,其他资本家都在忧心忧虑,她却心无旁骛,没有宁可不做也不能错,保全自身的想法,主动写信联系说服在英国的人脉,最终联系上了香港大福百货公司,帮助公私合营的茂华高档布料打开销路,彼时邹贤实是公方代表,我是公方总工程师兼任副厂长,虽然是副厂长,但在做的都是厂长的事,收到你母亲打开销路的消息,我们都很振奋。”

    周光赫注意到水琅呼吸慢慢变轻,知道到了关键时刻。

    “国家正缺这样的销路,没有不同意的道路,第一场会议,慕晗,茂华,詹老,邹贤实,我,一致决定,以你母亲名义,先从茂华挑一批样品,由詹老拥有股权的珠南永诚运输分公司运输,寄去香港大福百货公司。”

    储煦此时的面部肌肉走向与嘴角都是向上的,似乎是回忆起那场会议的氛围,激动,兴奋,随即,双眼又蒙上一层暗淡,“……可是,政策变得太快了,邹贤实的野心,也随着政策疯涨。”

    水琅静静听着,大致已经能猜到,但只是猜测,不知道具体细节。

    “自古以取敌将首级之数计功,一将功成万骨枯。”

    储煦说起这里,声音是平静的沙哑,仿佛已经练习过了成千上万遍,“我凭借仿字迹,仿章的手艺,拟造了提货单与出货单,在货物即将在珠南出港的时候被扣下,公私合营后,资本家失去对工厂的原材料,成品调度的权利,原材料,成品,生产,销路,都由公方代表说了算,在货物被扣留时当天,慕晗察觉到了不对,当晚带着你去找……李兰琼,要把你和邹凯送去香港,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邹贤实做的,并且在她去之前,邹贤实就立马主动去区委做检讨。”

    水琅眼神沉下来。

    储煦吸着氧气:“邹贤实首先拒不承认开过香港大福公司销路会议,表示公方对这件事情完全不知情,检讨自己作为公方没能看管好水慕晗与许茂华使用假提货单与出货单调取货物,检讨这么多年没能教育好水慕晗,许茂华,詹鸿栋的资本主义思想,指出他们平时意见,行为,言语,都有资本主义行为复辟的恶劣倾向,通过盗窃国家资产一事,确定他们反对全民所有制的政策实施,一箭三雕,拿下沪城工商联会长,两名副会长,在全行业杀鹤儆鸡,立下首功。”

    “卑鄙!”

    周光赫与站在门口的龚浪,同时出声。

    水琅双手捏成拳,“我母亲与香港大福百货公司往来的信?”

    “你父亲负责销毁。”储煦解脱一般吐出一口长气,“我,你父亲与你继母,都是邹贤实的帮手。”

    水琅点了点头,“这么说,只有人证,没有物证?”

    “当年真正的茂华提货单与出货单,都还在我银行的保险箱里。”

    储煦嘴唇仍然发着紫,“这些事都是沪城发生,翻案后,肯定要将我调回沪城,我……她……你是在说真的吗?是你亲眼看到我女儿,还是听说的?”

    “听说。”水琅看见储煦一瞬间失去生命力似的双眼,又道:“听你外孙说的。”

    储煦眼睛瞬间瞪大,转头挣扎,被周光赫按住后,激动语无伦次,“你说,孙,她,结婚,结婚了?”

    “我听说,她的家里人对她不好,下乡后嫁给了村里的独户,生完孩子,丈夫死了,应该是操劳过度,病倒了。”水琅平静道:“小孩才九岁,干不了农活,母子俩平时没得吃,我最后一次听说,你女儿活不过两个月了,主要是饿病的。”

    储煦眼泪哗哗流淌,眼里出现心疼与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惊悚的恨意,“他,她,他们现在……”

    “我不知道,后来就没见过了。”

    储煦挣扎地更厉害了,想要起身,盐水瓶被他拽得咣咣铛铛。

    周光赫无奈按住他,“很安全,水琅早前无意中救了她,之后与铁蛋有了些缘分,又提供了帮助,现在你女儿身体已经慢慢好起来了,不缺吃穿。”

    储煦躺回床上,并没有安静下来,眼神充满了担心,“安全,安全吗?她,她知不知道,你发现她了?你,你是怎么知道她是我女儿?”

    水琅眉头一挑,“邹贤实?他没发现,我是正好安排了一个人去铁蛋家,她认出来了你女儿。”

    储煦眼神意外,“谁?”

    水琅:“孙澄。”

    储煦蓦然一静,下一秒,猛地坐起身,盐水瓶连架子一起倒在地上,“哗啦”一声,盐水瓶碎了一地,药水流淌一地,他整个人比在拘留室的情绪还要激动,面上全是惊惧,“不……不!危险……危险!!”

    第82章 这证,你认不认?

    水琅和周光赫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愣了一秒, 才赶忙过去把人控制住。

    “你激动什么。”

    水琅心里其实也七上八下,声音却很镇定,“我调查清楚了, 孙澄跟邹贤实没有任何联系,她也是真的恨邹贤实。”

    储煦听完没有半点好转, 反而更紧张了, “不,不是, 不是这样,危险!她危险!!”

    “你先冷静下来。”周光赫与医生一起将人按回病床上, 整理乱子, “就算有危险你现在过去也要两天,冷静, 有什么事情一起商量更快。”

    储煦呼吸不太顺畅了, 嘴唇再次变成乌紫色, 拼命呼吸着氧气, 双手紧紧抓住床沿, 暂时不肯让医生救治, 看向水琅,费力挤出几个字 , “我……是我……”

    水琅眉头一皱, 不太了解这话, 但已经来不及问了,刚才医生就说了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人这么一激动, 气都喘不匀了, 再次推去抢救。

    “不跟上去?”

    周光赫看着站在原地的水琅。

    水琅转身看向窗外, 静了静,“不问清楚,不给回应,他急于想知道,求生欲望应该会很强吧。”

    周光赫了然,看着她在思考,没有出声打扰。

    “走,先回去睡觉。”

    离开医院之前,水琅去看了一眼詹栩安,留他在医院补充营养剂,慢慢修养,什么都不问,回了招待所。

    周光赫终于沾到床了。

    “还不睡?”水琅靠在床头,看着旁边睁着眼睛的人,忍不住笑问:“怎么?太久没睡一张床了,不习惯了?要不我走?”

    “没有!”周光赫回答得又急又快,下意识伸手按住她的手,想松开,却没松开,“你也睡一会?”

    水琅看了一眼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打了一个哈欠,慢慢滑进被子里,过程里自然而然手会移开,但刚一分开,她就反手握住他的掌心,平躺在枕头上,“我的脑子需要歇一歇了,醒了再想。”

    周光赫看着掌心细润纤细的手指,健康粉白的指甲,正好抵在他的虎口枪茧,一个极致粗糙,一个极致细腻,“这雪花膏很有用?”

    “什么?”水琅闭着眼睛说话,声音里带着困倦。

    “没什么,你睡。”

    周光赫握着手,不敢动,也舍不得闭眼。

    直到疲惫困意倾袭,自然而然睡了过去-

    “储煦一醒来就吵着要见你,你们赶紧过来吧?”

    专案小组组长龚浪打电话到招待所。

    水琅随意对拿着电话的周光赫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周光赫跟上后,发现她并不是往医院走,而是往人家军工厂的食堂走,“不过去吗?”

    “不饿吗?”

    水琅一路拐进食堂,正好赶上晚上饭点,看着玻璃窗后面,长方形的托盘里琳琅满目的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还是沿海地区条件好啊,看这大虾,看这鱿鱼,多新鲜,你吃不吃小炒?”

    “你不是说想吃鲜虾云吞面?”周光赫看着靠墙的橱窗,用红字写了鲜虾云吞面,1角2分,“来一碗?”

    “两碗吧,这里比较正宗,你也吃。”

    水琅排在周光赫后面,双手插兜,没打算掏钱,只负责点菜。

    他这么一说,倒想念起这一道的鲜味,以前沪城粤菜馆很多,米其林黑珍珠评选每回都少不了粤菜馆入围,但要说这道普通的鲜虾云吞面,好吃的还是香港那些街边小店,真真是鲜得人掉眉毛。

    “鲜虾云吞面来一份,椒盐大虾来一份,凉拌海蜇头来一份,梅菜肉饼来一份,再来一份菜心。”

    水琅坐在位子上等着,看到周光赫端着盘子碗筷放上来,立马拿起筷子,“还没吃,感觉已经复活了。”

    “勺子。”周光赫把白瓷调羹放到水琅碗里,再把好菜都调整到她面前。

    “别弄了,就这么大点地方,我都能夹得到。”水琅嚼着云吞,筷子上还夹着面,“你快吃。”

    周光赫拿起筷子,与她一样,先吃起了鲜虾云吞。

    “果然正宗。”

    水琅喝了一口汤,鲜得忍不住嘴角上扬,夹了一块椒盐大虾,还是开了背的,虾壳炸得香脆,一点都不影响虾肉的嫩滑,“油炸的,好香,食堂真能舍得,怪不得一份要二毛六。”

    “多吃点。”

    水琅把买的饭菜统统消灭光了,靠在椅背上喝着周光赫的水壶,吃完了,发出一声喟叹,“比你烧的差那么一丢丢,不过,还是吃饱的滋味好,眼清目明,脑子清爽,感觉能打十个邹贤实。”

    周光赫笑出声,把碗筷收起来,排着队放到水池里,两人一起走出食堂。

    “怎么才来!”

    龚浪正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一看到人来了立马迎上去,“你们不来,储煦完全不配合我们调查,就等你们呢。”

    两人走进病房,看着瞬间睁开双眼的储煦,他看起来比之前更虚弱了,还是吸着氧气,吊着盐水,双眼凹陷,嘴唇发白。

    水琅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打了一个饱嗝。

    储煦:“……”

    “去吃了个饭。”水琅靠在椅背上,“我就知道你能活过来。”

    储煦:“…….”

    一肚子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不说?”水琅看着床上的人,“那你就这样冷静躺着,我来说,孙澄当年出事,是你干的?”

    储煦惊讶看着水琅,“你……”

    “你说你女儿刚满月就被抱走了,算算时间,应该是那一年。”水琅接着道:“那个时候你是肇嘉董事长信任的工程师,应该是邹贤实第一次威胁你,你帮他找人杀了孙澄,或者说,是你负责把人引出来,在车上留下了炸药,事成之后,你成了茂华印染厂的总工程师,除了你女儿,你还有杀了孙澄这个把柄被邹贤实捏着,也有可能随着邹贤实往上升,你还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手里握着你的把柄,越来越多,后来的作伪证一箭三雕,不过是其中一个,根本不需要再怎么威胁你,你直接就去做了。”

    储煦躺在病床上,斜着头表情已经从吃惊到了怔愣,再慢慢有了光彩,叹息一声,“中间有些出入,但大差不差。”

    不等水琅讲话,储煦就着急道:“既然你都能猜出来,孙澄一定也能猜出来,我女儿,她,她现在很危险!”

    “真是天意弄人。”

    水琅来珠南之前,真没想到铁蛋娘会是储煦的女儿,更没想到孙澄的死,跟储煦有关。

    这两个本该有仇恨纠葛的人,却被安排到了一个屋檐下生活。

    “当年,孙澄已经怀孕了,你出手害死了她,天意把她送到你女儿身边,这不就是你说的因果?”

    “不!不是!”储煦再次着急了,“我的因,该我来尝这个果,不关我女儿的事!”

    水琅笑了,“孙澄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因果?你杀了人家的孩子,早就应该做好了人家也会把你孩子杀了的心理准备吧?”

    储煦拼命摇头,“我是,我是刚知道她当年怀孕了!”

    水琅一顿,没再吭声。

    “真的!是真的!”储煦咳了两声,着急道:“我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不可能去做这事,能对一个还没成形的婴儿这么狠毒,我不可能再相信她会照顾好我的女儿!”

    “老白莲。”

    水琅说完,继续不吭声了。

    “你救,救救她,这是我们上一代的事,不,不该牵扯到下一代!”

    “你不知道,就能抹去你的确害死了人家孩子的事实?”

    病房里骤然陷入安静。

    储煦身体僵硬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很久,“是,都是我造的孽,可是,鱼被杀死了,刀虽然是帮凶,但真正的凶手该是拿刀的人,不,恶果不,不能都报应在我身上……”

    “不是所有受害者都会像你们一样,乱杀无辜。”水琅慢慢道:“孙澄如果真想报复,随便在饭里下点药就能得逞了,不会再告诉我,既然告诉我她是你的女儿,说明暂时不会再伤害她,至于之后会不会……这得看你怎么做了,孙澄想要什么结果,你很清楚,我想要什么,你也很清楚,我时间不多,不可能在这里天天回答你问题。”

    “等等!”

    储煦叫住起身要走的水琅,“我……证据,调货单,银行保险箱的钥匙,在我宿舍的保险箱里,密码,密码是,0716。”

    水琅与周光赫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我现在过去拿。”

    “等等!”储煦又叫住水琅,“保险箱里,有一部分钱,还有首饰,帮我带给她。”

    水琅眉头一皱,“你还指望自己会有财产?”

    “不是我的,是我妻子留下来的。”储煦脸色苍白,吃力道:“她一生干干净净,本本分分工作,是她的工资和嫁妆,没,没多少,但不要告诉她,这是我们给的,不要再告诉她,她真正的父母是谁。”

    “公安调查完之后,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我会转交给她。”水琅停顿一刻,“这要看你什么时候配合公安,我回去晚了,谁也不知道孙澄会做出什么事,再说,邹贤实……你知道他最近的动静吗?”

    储煦头微微点了点,“只有这里,只有珠南,才能有赚钱的机会,真正的赚钱,赚大钱,除了我,他不敢轻举妄动,没人再能帮他。”

    水琅听到想听的了,多了一些耐心,“能看得出你很期待有人来,否则也不会不通知南栅村和邹贤实。”

    储煦发出像是压抑至极的长叹,“谢谢你能来,在我心里,其实早已经怀疑我女儿不在这个世上了,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每天行尸走肉苟活着,疲惫不堪,我既怕有人来重新揭开这一切,又非常期待有人能来揭开这一切,老天爷对我不好,也对我不薄,老天爷不公平,也算是公平,没想到我女儿还活着,我还能有外孙。”

    “你外孙,铁蛋,心性坚韧,聪慧懂事,看了你以后,倒觉得他可能像你,像在认识邹贤实之前的你,像肇嘉厂志里记载着的那个从不起眼的草根起步,力压一众洋人,盖过一群留学生的本土天才工程师,储煦。”

    储煦张着嘴,发出“呜”的声音,仰头看着天花板,想起了当年,热泪滚滚流下,“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话说回来,铁蛋这孩子有些行为,我看着都忍不住佩服,他就养在李兰琼娘家村里,你说,李兰琼应该是知道的吧?说不定又是在培养一个得力助手?嗐,这点,应该没人能比你更了解他们的想法,是我多嘴了。”

    水琅叹了一口气,“再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就……”

    “住口!!!”

    储煦握拳砸着床,听到水琅提及外孙的性格与当下处境,眼里再次出现惊悚的恨意与藏不住的惊惧,“我要让他们死!我要杀了他们!!”

    水琅微微一笑,离开病房-

    储煦本来就被停职调查,公安从军工厂后勤部拿到储煦宿舍钥匙,周光赫输入保险箱密码,从一堆设计原稿中,拿到一把保险箱钥匙。

    周光赫陪着水琅一起来到人民银行,这一次没有再一波三折,打开保险箱,很顺利拿到了洗清水慕晗盗窃国家财产罪名的关键证据。

    水琅打开信封,看着手上纸张经过十年,已经自然泛黄的两张货单,眼眶突然湿润,这是来自身体本能反应,长呼一口气,将单子放进信封,交给了周光赫。

    周光赫心头一震,接着便是一片火热,“把这么重要的证据,给我保管?”

    “你不是说,公安是人民的靠山?我相信你。”水琅笑了笑,“其实是我接下来不安全,你,甚至是大姐和三个丫头,很有可能都会因为我随时会陷入危险,我们……”

    水琅说的这话,后面一层意思,周光赫懂,直接把信封拿了过来,打断她后面的话,“我们是一家人。”

    不等水琅说话,周光赫又道:“大姐和三个丫头,也都会是这样的想法。”

    水琅笑中带泪,点了点头,咽下喉间的哽咽,等到情绪稍微恢复正常,接着道:“邹贤实的两个老底,都被抄没了,他最得力的助手储煦,积累了这么多年的恨意,接下来肯定不会让他好过,很快,局势就会颠倒,我成了穿鞋的,他们成了光脚的,困兽之斗,不可掉以轻心,我还是想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先甩了你们,他们一直都认为我跟你是协议结婚,这样就不会连累……”

    “有我在,放心。”

    水琅喉间再次哽咽住,说不下去了。

    周光赫从口袋里掏出叠好的结婚证,目光坚定,“这证,你认不认?”

    水琅静静看着,眼中逐渐含泪,安静许久,微微地,点了点头。

    周光赫呼吸停顿一瞬,眼里出现璀璨的笑意-

    半个月时间,珠南公安部与军部齐力调查南栅村案件,人证物证确凿,南栅村所以让破坏国家经济,破坏统购统销,走私行为恶劣,但是国家目前并没有走私罪名,以前面两条罪名关押判刑十年,分开发配全国各地农场劳改服役。

    初步调查,储煦本人,就如他所说,在南栅村案件中找不出确切证据能够定他的罪,即便大搞技术革新,即便低价出售设备,但也在合理范围以内,他唯一能够拿到明面上做的就是传授南栅村部分人生产高档布料的技术,投产,生产,销售,都与他无关。

    但只要做过,就不可能没有痕迹,然而还没有等到公安进一步调查,他就自己承认犯罪事实。

    水琅买好火车票后,临走之前与储煦见面:“距离玉兰杯开始还有一个半月,有关邹贤实的事,你可以稍微慢一点,别给他一个痛快,我要先让他在玉兰杯上身败名裂,臭名远扬。”

    第83章 水干部回来啦!

    周光赫是过来珠南公安学校学习, 结果半个月时间,全是他在给别人解答,提供破案思路, 就连公安学校的老师,都追着他探讨侦察方面的难题。

    与此同时, 通过水琅, 他还给珠南公安部送了一个大案要案,勘破后不但整个珠南公安部受到嘉奖, 小吴战士,也如周光赫所说, 拿下了光荣地三等功军功章。

    临去火车站, 公安部与专案小组的人都特地给周光赫与水琅送来了当地特产,小吴也特地准备了一些农家特产, 交给水琅与周光赫带走。

    半个月时间, 顾长逸已经带着新挑选组建的特战战士进玫瑰岛训练了, 周光赫与水琅从珠市走, 没能再碰上面, 但收到了他准备的特产大礼包。

    来这边一趟, 完全都不需要自己再去逛供销社,买什么东西回去了。

    带上詹栩安, 踏上回沪城的火车。

    詹栩安的票, 是找工商局订好的知青回城票, 不能调整成卧铺。

    但他身体虚弱,水琅就把她的上铺让给他睡。

    周光赫本来打算去坐詹栩安的硬座位置, 被留住。

    “别去了, 就坐这好了, 我们换着睡, 看看外面有没有需要位置的抱小孩的妇女和老人,让给她们坐。”

    水琅靠在车厢上,撕着鱿鱼干吃,“你也吃一块,就是有点咸,还挺香的。”

    周光赫接过来放进嘴里嚼着,看着外面车厢,这年头火车都挤,除了卧铺,硬座,还有站票售卖,所以车厢里都挤满了人。

    寻了怀里抱着一个小孩,背上还背着一个,脚边还站着两个孩子的妇女,把位置让给她坐后,带着一连串感谢,回到车厢。

    “水琅,你眼光比你妈好。”

    头顶上突然传来声音,水琅歪着头往上看,正好看到詹栩安在医院休养了半个月,有点气色的脸,“你不睡?”

    “不睡了,这些天一直在睡。”詹栩安伸手接过水琅给的鱿鱼丝,“其实我心里是很不踏实,怕火车上出什么事。”

    “放心吧,真出事也不是这个时候。”水琅拿起特地准备的搪瓷缸,喝着泡好的麦乳精,“他现在还没走到最后关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拼死一搏,拉上我们同归于尽。”

    “要不要吃方便面?”

    周光赫从袋子里掏出一包黄色包装的面,他没吃过,也没见过,是水琅之前在侨汇商店里看到,说的名字。

    她说这个面能直接干吃,要是用热水冲一下就能当汤面吃,很方便,所以叫方便面。

    水琅笑出声,“你怎么对这个这么好奇,都问我好几遍了,你就自己吃吧,我现在想把这些点心都给尝一遍。”

    “就这六包,沪城都没看到卖过,回去就买不着了。”周光赫舍不得吃,“等你吃的时候,我看看就行了。”

    水琅怕了拍手上的鱿鱼屑,拿起周光赫的搪瓷缸,揭开盖子。

    拆开方便面包装,在周光赫与詹栩安好奇的眼神下,把一块四方形的面饼对半掰开,大的那一半放进搪瓷缸里。

    小的这一半,折成三份,自己吃了一份,分给两个眼巴巴好奇的人,一人一份。

    “我不吃。”

    “我也不吃。”

    “吃吧,吃完就不好奇了。”

    两个男人把一小块方便面当宝贝似的接过去了,稀奇看着,然后还舍不得全放进嘴里,小口咬了一半。

    詹栩安先惊喜道:“脆的?有麦香。”

    “很香。”周光赫盯着手上的面,“这个要是放到战场上,吃起来很方便。”

    水琅笑看两个人,将一包调料撕开,倒在泡面上,递给周光赫,“往里面接差不多能盖住面的热水。”

    周光赫接了大半搪瓷缸的热水回来了,一路上香味吸引了所有乘客,眼神全都追着他看。

    一进车厢,水琅就吸了吸鼻子,“这味道,果然……很香。”

    果然跟坐火车很配。

    周光赫放到中间的桌子上,刚想说面还硬着,就看到水琅拿起搪瓷缸盖子盖上,然后坐在床边,剥茶叶蛋,剥完了把茶叶蛋也放进了面汤里,又开始用筷子去挖午餐肉,挖了半块,也放进面里。

    詹栩安与周光赫目不转睛看着,对面下铺没人,上铺的干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香味勾醒了,斜躺在床边,吞咽着口水。

    “面泡软了。”

    水琅揭开盖子,拿起筷子挑散面条,“铛铛铛~豪华丰盛版泡面~”

    卧铺车厢里三个男人伸长了脖子往搪瓷缸里看,一看到黄澄澄的卷曲面条,汤色澄净,面上摆着一颗剥了壳的茶叶蛋,一大块厚实的午餐肉,看着就让人食欲旺盛。

    关键这面还散发着特别勾人的香味,让人不由自主口水泛滥。

    不知不觉羡慕看着水琅。

    水琅挑起一筷子面,递到周光赫嘴边,“尝尝,这是另一种吃法。”

    周光赫一怔,察觉到两道更羡慕,并嫉妒的眼神,没再说不吃,张开嘴把面条吃了,一边嚼着,一边神情满足笑着。

    两边上铺的眼神顿时更更更羡慕,更更更嫉妒,咽口水的声音更更更响亮了!

    这面条,一看就很好吃!

    水琅“嗦”了一大口面,咬了一口午餐肉,慢慢嚼着,再喝上一口汤,满足!

    吃完,递给周光赫让他接着吃。

    “这就一双筷子,你们都说不吃,就没从食堂多拿,我就不分给你吃了。”

    这话是对着上铺的詹栩安说的。

    “你们吃。”

    詹栩安说完,躺下去。

    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火车调个头,他回珠市买两包,不,买十包,泡到搪瓷脸盆里吃。

    “这是真方便。”周光赫喝着汤,“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追犯人追到下面去,有这个就能当饭吃了。”

    “你真聪明。”

    这个是鲜虾面,以后还有红烧牛肉,酸菜牛肉,番茄牛肉,海鲜大餐面,香菇鸡肉面……

    水琅接过搪瓷缸,喝了一口面汤,“真舒服~”

    下铺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喝得汤渣都不剩,肚子与气氛全都热乎乎,与上铺咽着拔凉的口水,拔凉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呀!水干部回来啦!”

    “哎呦,你们家三个丫头每天晚上都要在这边等,天天盼着你们回来呢!”

    “这大包小包的,都是买的什么呀?”

    “珠南靠着香港,是不是买到新鲜东西啦?”

    一进弄堂,出去买菜的,坐在门口理菜的,听收音机的,织毛衣的,一看到水琅,全都凑了上来打招呼。

    就是骑着自行车的人,也都停下来,脚撑着地,笑着与水琅说话。

    水琅没有不耐烦,一一热情回应了。

    走进天井,就看到门口拖了一地的小朋友鞋子,每一双都沿着墙线摆放地整整齐齐,屋子里传来儿童节目的电视机声音。

    水琅忍不住露出笑容,走进客厅,看到大姐房间地下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眼睛都黏在彩色电视机上,看得不是一般的认真专注。

    “啊!”

    站在门口,正吃着果丹皮的三丫突然叫了一声,从房间里奔出来,抱住水琅的腿,仰头大叫:“小舅妈!”

    “啊!小舅妈!”

    “小舅妈!你回来了!”

    “小舅妈!”

    三丫这一叫,这一跑,可算是炸了锅了。

    趴在上铺的大丫和二丫,差点直接从上铺跳下来了,幸好周光赫叫了一声,两人才抢着从旁边的台阶走下来。

    三个丫头激动也就罢了,一屋子孩子,不管认不认识,不管什么辈分,全都跟着脱口而出“小舅妈”,一个个小脸上还倍惊喜,激动一点也不比三个丫头少!

    看得水琅一脸懵,周光赫也轻笑出声。

    水琅挨个摸了摸三个丫头的头,看着一屋子小孩子,没看到大姐,猜测可能还在学校,“你们成了全弄堂的人气王了啊?”

    “是的呀。”汪绣听说水琅回来了,赶忙走过来看, “你把屋里厢布置成这个样子,本来就让弄堂里这些孩子做梦都想住,再弄个全弄堂头一份的彩色电视机,你们再不在家,只要三个小姑娘放学回来,要不了五分钟,弄堂里所有小朋友,几乎就全跑你们家来了,装都装不下,还要排队进去!”

    三个丫头与屋子里的小朋友们,听到这话,看着水琅的眼神,都有些忐忑,怕她生气。

    水琅脸上笑容一点都没变,“看电视也能学习到知识,多看看挺好。”

    三个丫头先松了口气。

    接着,屋子里也响起了一阵阵松气声。

    小朋友们藏不住表情,脸上全都充满了欣喜,看着水琅,眼神更崇拜,更渴望了。

    渴望她是他们真正的小舅妈。

    刚进门的一群邻居,听到水琅这 ,也都忍不住道:

    “水干部,你人是真的好,是真的大方。”

    “是的呀,原来住在大门口那一栋的,买了电视机,炫耀么是要炫耀的 ,一天天挂在嘴上,见人就讲,来呀,你们都到我家来看电视呀。”

    “然后我们真去了,站个两分钟,又摆脸色了,浪费他家电了,是伐?”

    “是呀,这个样子的人,多的不得了,真是水干部最大方!”

    水琅笑着将行李都放进屋里,坐在椅子上,跟大家随便聊着天,她一坐下,三丫就靠进她怀里,电视也不看了。

    “小舅妈,我每天晚上都想你。”

    软绵绵的声音,水灵灵的大眼睛,说的水琅心都要化了,抱紧了香了两口,“你们吃饭了吗?这些天都是自己去饮食店吃的吗?”

    “没有。”汪绣又说了,“你当这么多人跑这看电视,都是白看的吗,每天都有人给她们送小菜吃。”

    “这一次,除了你外婆。”小霸王妈妈指着楼上,“复兴夫妻俩,也都特地煮了汤圆,馄饨,送给三个丫头吃。”

    水琅微微笑了,“他们还有钱呢?”

    汪绣悄声道:“听说金巧芝和娘家闹了一顿,吵架了,拿了一点钱回来。”

    “小弟和弟新妇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后门楼梯传来金巧芝下楼的声音,“还没吃饭吧?正好歇一歇,不要烧了,后厨房我正在炖鸡汤,放点挂面,天井里拔点青菜洗一洗,马上就可以吃了。”

    水琅与周光赫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里的莫名其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水琅直接打量着对方,“你要给我下毒?”

    金巧芝脚步一刹,面露惊恐,“弟新妇你在讲啥!当然不是!我哪有那个胆子!”

    “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就行了。”水琅摆摆手,“不要硬要往一起凑。”

    “不是的。”金巧芝脸上有着真切的着急,“我这次是认真的,我是知道了,谁才是真正把我当家里人,谁又把我当傻子。”

    水琅接过大丫倒的水,有一点好奇,坐在一边,看着大嫂,没再把人赶走。

    周光赫看出水琅的意思,主动道:“大嫂,发生什么事情了?”

    “也没啥事体,就是这么多年,我才算是开了眼了。”金巧芝往椅子一坐,眼睛红肿着,不像是哭过一天两天,“我一直以为从小到大,家里人最疼的是我,讲实话,之前记恨你们把我们身上钱全都掏光光,还把我们未来三年工资,都给算计走了,但现在,弟新妇,我还真是感谢你。”

    水琅:“说重点。”

    “重点,重点就是回去过了这两个月,受到的待遇,才知道我在家里是一个什么地位,现在想想,我哪里是被家里保护,才没下乡,明明就是嫁给了你大哥,接了妈的工作,我才没下乡,恋爱是我们自己谈的,跟家里一点关系都没有!”

    金巧芝接受不了自己不是父母最宠爱的女儿,不但不是最宠爱,还是最不受待见的,“这么年我脑子完全糊涂了,完全被他们洗脑,真实情况是他们偏心,本来也不该我下乡,是他们舍不得大姐,想把工作让给大姐,才安排我去下乡,我要不是正好结婚了,他们没来得及挑破,否则的话,我现在已经在乡下吃苦受罪十年了,说不定比大阿姐过得还要惨,什么都得不到!”

    “就是现在我也没得到他们任何东西!反而被他们洗脑,工资贴了一大半给他们!他们都拿去给了大姐!”

    “呜呜——”

    水琅看着金巧芝,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她的日子已经算好的了,毕竟看气质,就算偏心,应该比不上他们对周玲那样的偏心。

    看起来也没受过穷苦人的苦,那种她可能想象都想象不到的苦。

    但这种话又说不太出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经历,目前金巧芝的经历里,知道自己不被父母偏爱,甚至还是被父母偏心眼牺牲的那一个,看上去确实对她打击挺大。

    最起码她刚来梧桐里,把他们两个人的钱都要来,也没见她这样哭过。

    “你都结婚有孩子了,也不用来对我们好,既然这种被偏心眼的感觉这么难受,你就做到自己不偏心眼,把你们自己家里日子过好就行了。”

    金巧芝猛地一愣,怔怔看着水琅。

    这些天劝她的人不少,大多都是说,再怎么都是父母,没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劝说。

    直接说到她不敢面对的心坎里去了。

    弟新妇,果然不是一般人。

    “水琅要是不提,我也不会多嘴。”汪绣跟着道:“这么多年,你们对小敏是真的好,但对周玲,是真的不好。”

    小霸王妈妈点点头,“好在周玲还小,你还来得及把一碗水端平,除非你真的觉得自己就一个小孩,另一个小孩怎么对你,你都能无所谓。”

    金巧芝心脏一刺,还是没能说出话。

    “鸡汤面,小青菜,你就都留给周玲吃吧。”水琅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拎着饭盒跑出门的二丫,小脸兴冲冲跑进大门,一看就知道去街上买东西回来了,“我估计这么多年周玲都没吃过鸡腿吧?”

    金巧芝眼神躲闪,说不出话,起身默默走了。

    “小舅妈,我买了生煎包,买了香菜鹅肝,花雕鸡,草头圈子!”

    屋子里的人全都“哇”出声。

    周光赫与水琅吃惊极了,“鹅肝?连冷菜都买了!”

    “买了。”二丫把饭盒打开,让大姐去后厨房拿筷子,“我去国营饭店买的,趁着大家往门里挤得时候,我蹲在地上钻进去的!”

    水琅与周光赫坐在桌子边,看着二丫拆饭盒,大丫递筷子,倒醋,两人还没说话,汪绣羡慕坏了,“还是小姑娘好啊,这么小就这么贴心,等养大了,不光是周卉享福,你们也是享不完的福。”

    “现在已经享受到了。”

    水琅欣慰笑着,“你们一起吃吧,不够再煮点面条。”

    “不吃。”大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妈妈会从学校带晚饭回来。”

    “那行。”水琅夹起周光赫夹给她的生煎包,“房间里有我带回来的特产零食,你们自己看,喜欢什么就拿着吃,边吃边看电视。”

    三个丫头眼睛一亮,小舅妈都发话了,立马自己去拿-

    休息一晚,水琅虽然挂心平安里,却没有先过去。

    其实心里有很多挂念的事,也是需要立马过去的事,想一股脑做完。

    但是不可能。

    事有轻重缓急,还是排出最重最急的事,带着这半个月画好的小人书稿子,去工商局工委会找宋青松会长与孔冉副会长。

    “水琅同志,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宋会长比她还激动,“你是真行,第一个就给我调回来,我们觉得最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搞得定的工商联会长詹老,詹家父子!”

    詹栩安昨天一回来,就安排在了工商局招待所。

    水琅握手,“见过了?”

    “见过了,很鲜活。”宋会长用了一个彼此都懂的形容词,“詹老也在来的路上,现在看上去,你已经把詹栩安的心态调整好了,詹老那的难度会大大降低,根据调查,詹老的大儿子,詹栩嵘的永诚运输公司,在香港发展的很好,如今在华侨商会里的地位也非同一般。”

    不等水琅说话,宋会长又道:“最关键的还是詹老啊!上面第一批名单首位,写的就是詹鸿栋,多少个区都想去把人争取过来,就连首都那边,都已经派人在来的路上了,结果被你先带回来了!”

    詹鸿栋的能力与在商界的地位,水琅一直都很清楚,将手上稿子递了过去,“宋会长,距离玉兰杯开始没多久了,审稿,印刷,发行,都需要时间,麻烦尽快帮我转交给美术出版社。”

    “放心,我现在就交过去。”宋会长郑重把资料袋接过去,“正好,我需要过去帮一批老知识分子,恢复出版社的工作,你有什么可以先去招待所等我,马上詹老就应该到了。”

    这个马上,是真的马上。

    水琅前脚刚到詹栩安房间,后脚詹老就到了。

    父子十年未见,一见上面,还没说话,只是看着彼此,眼泪就涌了出来。

    “爸!”

    詹栩安紧紧与父亲拥抱在一起,汹涌流着泪。

    父子都是留学归来的人,表达感情并不含蓄。

    亲情流露的场面,看得水琅都忍不住鼻酸。

    “好,好,好。”詹老抚摸着儿子的脸,眼里再不是木然,是被骇人听闻的龙卷风席卷之后,自己仍然存活着的庆幸,以及看到比自己更重要的孩子也还活着的感恩戴德,连说三个好字,泪流满面,再也说不出话。

    “这一次,如果不是水琅及时赶到,我估计就撑不过去了,她到的时候,我已经是半死状态。”詹栩安紧紧抓住父亲粗糙苍老的手,“即使能撑下去,要没有水琅,我也很难再有脱罪的希望,很难再跟你见上一面。”

    这句话瞬间触动了詹老的心,流着眼泪看向水琅,连连点头,“天不亡我们,我们总算等来了希望。”

    “詹老,栩安!”

    邹贤实突然出现在门口,一脸受到震动的表情,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滑下,“真没有想到,我们还能有再重聚的一天,你看,这是谁!”

    第84章 开始了,她开始了!

    邹贤实突然出现, 还眼泪哗哗,搞得人说不出话,等再看到门口出现的一男一女, 瞬间就更说不出话了。

    不过后者是感动,就像是詹家父子俩见面一样的感动。

    “佳芮!予霄!”

    詹鸿栋看着年轻却沧桑的两个人, 哽咽叫出声。

    这份哽咽, 不是单单对他们,还是透过相似的外貌, 哽咽已经逝去的人。

    “詹老!”

    盛佳芮冲进来,紧握住詹老的手, 许予霄则是泪花闪烁, 看着水琅。

    邹贤实吸着鼻子,生怕别人听不到他哭似的, 不停发出动静, “好啊, 好, 斯人已逝, 但他们还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生命的延续, 我们这群老伙计历经十年,还能团聚一堂, 真是老天有眼, 老天垂怜啊!”

    没有人回应他。

    过了两分钟。

    还是没有人搭理他。

    水琅看着邹贤实眼泪鼻涕抹了一脸, 要是有陌生人走进来,看到他这个样子, 没有人会怀疑他在弄虚作假, 都会以为他是发自内心的动情。

    “佳芮, 怎么一直拉着詹老, 该好好看看栩安哪。”邹贤实还像个长辈一样,安排起来,“栩安一点都没变,还跟当年一样,十里洋场第一贵公子,你们俩没下放之前,我记得已经谈婚论嫁了。”

    还是没有人搭理他。

    邹贤实面色终于出现尴尬了。

    看了一眼正在“一脸看戏”的水琅,“琅琅这孩子,对我有误会,你们都对我有误会,我知道,但这些误会都是十年之前的事,今天我们能够团聚在这里,当年工商联的第一批成员,都算是后继有人,你们是不是可以理解我的苦心了?”

    房间里的哭泣声静止下来。

    盛佳芮扶着詹老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还站着的人,不是坐到了椅子上,就是坐到了床边,只剩下邹贤实一人站着。

    “詹老,你一直是我们的领舵者,十年动荡,在你们之后,多少人发生了多少事,你大致也都能了解。”

    邹贤实从怀里抽出几个文件袋,“你们把这个看了,这是我这些天往工商总局数不清跑了多少趟,才帮你们争取到的工作。”

    屋子里的人,都没有接。

    水琅看着邹贤实一个一个发到他们面前,并一一介绍道:“詹老年纪大了,做不得重活,你老是人才,休息两天,直接就能去棚北工商局上班,栩安也是,你可以直接去工商局的供销系统当干部,佳芮,可以回到原来的盛禄毛纺厂,现在的第一毛纺厂去当工程师,予霄,你也是,就去原来的茂华印染厂,现在的市三印染厂去工作。”

    许予霄先看了一眼水琅,转过来的同时,将眼里的冲动忍住,水琅看得很清楚,那是想一拳捣在邹贤实笑脸上的冲动。

    十年洗礼,即便是当年只知道溜冰打架的许予霄,性格也大变了,不再冲动不计后果,知道什么时候该忍耐,不给人送把柄。

    “你辛苦了。”

    都不说话,水琅打破寂静,话里话外带着嘲讽,“这段时间尽费心血了吧?”

    邹贤实叹了一口气,接着露出笑容,“为了你们,再累都在所不惜,别说累了,就算是被你们恨,只要能让你们好好活着,我什么都能忍耐。”

    屋子里再次陷入寂静,坐着的人全都看向别处,仿佛只要看一眼邹贤实,就忍不住要将口水唾沫拳头,全都往他脸上招呼。

    水琅眉毛一挑,“真的?”

    邹贤实忙道:“当然,你看现在你们全都安全无恙……”

    “许予霄,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砰!”

    “砰!”

    “砰!”

    邹贤实眼冒金星顺着墙往下滑。

    刚才水琅话一撂下,他还没有反应过,就被抓着领子提起来,紧接着,一拳就接着一拳砸过来,砸得他下意识抱头躲避,却被直接抡到了墙上!

    左脸骨头感觉都被打碎了,嘴唇也被揍得麻木,耳朵传来“嗡嗡”声,大脑一阵一阵发懵,疼痛更是一阵高过一阵席卷脑仁儿!

    邹贤实疼得懵逼了。

    他被打了!

    水琅居然敢叫人打他!

    他们居然敢这样打他!

    “确实挺能忍耐。”水琅看着双眼震惊呆滞,嘴角流着血线的邹贤实,“要是把你这“三寸不烂之舌”给割了,你是不是也能忍耐?”

    邹贤实猛地闭紧嘴巴,下意识卷起舌头,眼神里藏着恐惧,防备看着水琅,想说你想干什么,却不敢张口。

    “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水琅起身,随便抽走一个文件袋打开看了看,“当个普普通通的职工,怎么能还你这些年的一片苦心,补偿你这些年受的委屈,起码得把当年银行账户上的钱分你一半,才能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这样也才能解决你的燃眉之急。”

    邹贤实甩了甩头,用力挤了挤眼睛,眼前清晰一些了,脑子也清楚一些了,“不用你们分钱给我,但这部分我,我一直争取,政策一天一变,必须得有你们的配合,才有可能把你们当年的股权定息收回来。”

    水琅将文件袋丢在他身上,“那我们该怎么配合你?”

    邹贤实脸疼,嘴疼,脑子疼,站不起来,直接抱着一群文件,靠墙坐在地上,“现在政策不明,只有确保调回城的资本家是真的有觉悟,能为国家为人民心甘情愿出力,与国家与人民站到一起,在考察期间表现得好,才有可能把原来账上的钱返还回去,再另外补偿赔偿金。”

    屋里几个人都坐在水琅后面,听到钱,眼里不再有光芒,反而有一丝恨意与嘲讽,看着邹贤实。

    “有觉悟,与国家与人民站到一起。”水琅坐回床边,“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国家也看在眼里,才会第一批把他们调回城,怎么,你认为不是吗?”

    邹贤实一顿,一时张不了嘴,被水琅套进去了,堵死了,不说也不对,说了也不对,左脸传来疼痛,捂着脸“嘶”了一声,看向詹鸿栋:

    “詹老,我就跟你直说了,你们刚回城,应该还不知道,市里办了一个玉兰杯旧改大赛项目,国家财政困难,旧改严重缺乏资金,除了上面拨款,还接受捐赠,如果你们想赶上新的改革东风,优先被国家考虑,可以主动申请,把上面现在还没决定怎么补偿的钱,捐赠到这次项目里,就跟当年琅琅主动捐赠一样,这可是一件利国惠民的大好事,也是你们表现的大好机会!”

    不等人回应,邹贤实就举手道:“我真的是为你们考虑,才会第一个来劝你们,否则我手里那么多回城名额,找任何一个资本家都行,做什么来这里费劲劝你们。”

    水琅今天要是不在这,要是没有提前与詹老等人联系上,就凭邹贤实这张嘴,这个演技,以及这些远离政策中心,听到一点动静就会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资本家,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真被邹贤实说动了。

    “啪啪啪!”

    “邹贤实,你这名字里的实,原来是皮实的实,脸皮耐磨耐打,不管怎么弄,都还是这么厚。”水琅鼓着掌,“我现在是真的对你改观了,甚至,真的有点想抛开过去一切恩恩怨怨,我们大家一起携手,再现过去十里洋场辉煌的想法了。”

    邹贤实瞪大眼睛,一脸被天降惊喜砸懵了的表情,“你真、真这么想?”

    再看看詹老等人,也在沉思,火急火燎大半个月的心,突然就像是淋入甘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

    “琅琅,我发誓,你母亲与詹老,还有茂华当年的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们都是这个行业的翘楚,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肯定是会先找你们的麻烦,我对此事先是真的不知情,我承认,在三番五次保证求情,三番五次寻找证据之后,依然没能让事情发生转机,我确实是自保了,没再继续寻找办法,也不是我不想找,作为茂华公方代表,我也被停职接受调查了,你们因为我没继续帮忙,恨我,我一点都不怪你们,但是十年了,我们都受了十年的罪了,现在又到了关键时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自相残杀上啊!”

    水琅面上带着笑容,“那,詹老,你们怎么看?”

    “詹老,想想你当年,每回出席各大会议,你一下车,八方来贺,永远被人围在中间,受人敬仰!”邹贤实脸和嘴都被揍肿了,爬起来走到看上去在犹豫的几人面前,“再想想这些孩子,哪一个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哪一个不是从小就过着人上人的日子,十年熬过来了,现在有机会回到原来的日子,只要这一次,你们先表现一次,证明自己与国家与人民站在一起的心,一旦改革开放,你们就会是第一批拿到大饼的人,做生意,你们都比我懂,是你们分给别人残羹剩渣,还是别人分你们的残羹剩渣,选择权全在于你们手上了!”

    詹老等人互相看了看,皱着眉头,再看向水琅。

    邹贤实立马又道:“詹老,时间可不等人啊,得尽快下决定!”

    “也没这么急,离玉兰杯开始还有一个半月。”水琅笑看邹贤实,“这么大的事,那么多的钱,总得好好考虑一下,急不得。”

    “是,虽说当年慕晗最终一人顶下了所有罪名,让我们脱了干系。”詹老提到这,明显顿了一下,“但是会不会再跟我们有关系,这才刚回城,什么都不清楚,还是要再三考虑,等待上面的动静,不要擅作主张得好。”

    邹贤实心里很急,储煦已经失联半个多月了,绕了几个弯子打听,查到是又进医院做手术了。

    但他一直放心不下,想要派大儿子去,可是一向围着大儿子转的大儿媳妇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大闹离婚,亲家也在不断给大儿子找麻烦,根本脱不开身。

    小儿子自打水琅回城后,变得越来越不服管教,天天叛逆,也不能派去,想派手底下的人去,又怕打草惊蛇,被人发现这条暗线。

    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还没做出决定,水琅回来了,并带回来了詹栩安。

    他知道,完了,储煦那边肯定也完了,储煦也能不过水琅,说不定进医院手术,都是想出来的自保手段。

    邹贤实不担心储煦会背叛他,因为两人早就是拴地紧紧地蚂蚱了,除非储煦不想活了。

    但不可能。

    储煦很想活,做了四次手术,都是因为求生欲望强烈,才活过来。

    再说那边出事了,他这边没受到一点影响,更说明储煦处理得及时。

    这是不幸中的一点点幸。

    更多的还是不幸。

    因为这下,他代表棚北向市里承诺捐赠的玉兰杯奖金,是彻彻底底把他困住了,他的底牌都被水琅给抽走了!

    要是拿不出奖金,他完了还只是小事,市里很有可能直接调取棚北的资金,或是截断棚北其他项目的拨款,届时,他会比过街老鼠还要惨,不但会被棚北干部们与棚北人民唾骂喊打,死后名声都会遗臭万年!

    幸好,还有一点幸好。

    即使他一无所有,他还在其位,手里还有权利,趁着政策来临,还可以制造很多转机。

    比如,这些曾经的伙伴。

    甚至是贪财的水琅,都不是没有可能吐出从这拿走的底牌。

    水琅笑看着邹贤实脸色不断变化,他在想什么,她全都看得很清楚,“你先回去吧,再让我们好好想想,当然,也得看你的表现,值不值得我们信任。”

    “如果你们觉得我不值得信任,其他人更不值得信任,再怎么样,我们都是知根知底。”

    邹贤实留下这句话,一咬牙先退了。

    “他是真能说,说的我差点都动心了。”人一走,许予霄脸色就沉下来了。

    “最后这句话,他倒是发自内心说的,也透露出了他的想法。”水琅笑着道:“他对你们知根知底。”

    “什么你们。”许予霄看着水琅,“我们就是我们。”

    水琅勾勾嘴角,没说话。

    “予霄长大了。”詹老欣慰笑着,“我们还没来得及商量,邹贤实就来了,本来还担心予霄会冲动,没想到配合得也这么默契。”

    “十年不是白受的。”许予霄看着邹贤实消失的门口,眼里出现恨意,“这狗东西,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刚才真恨不得杀了他!”

    “他来找我们,不止是知根知底,还打着我们在国外的生意。”詹栩安看向盛佳芮,“你怎么想?”

    水琅看过去,看到盛佳芮道:“我们不是一起的?你们怎么想,我们就怎么想。”

    詹老笑了笑,“现在最重要的事,除了邹贤实,就是要把慕晗当年的冤屈洗清,还她一个清白,”

    众人看向水琅。

    水琅眼睛酸涩,“都已经准备好了。”

    ……

    小人书的内容是在设计稿的基础上创造,在珠南半个月,设计稿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回来以后,去了平安里现场,又与大家聊了两次,继续闭关。

    这次闭关却不是在画稿,而是在做木工。

    周家天井里,白天昼夜都传出来刨木头的声音,木花再一次盛开了整个院子。

    小朋友们依然会来看电视,不过比之前更有礼貌了,轻手轻脚,在三个丫头的再三强调下,都知道绝对不能打扰小舅妈。

    其实水琅开始工作后,二丫就不准人来了,自己也不打算开电视,是水琅说放点声音,还拿着从来没见过的图纸与画,来问很多小朋友的想法。

    所以才向梧桐里的小朋友们,再次开放彩色电视厅。

    期间,五一劳动节,大丫与三丫去文化馆表演节目了。

    水琅特地找老师问了两个丫头出场的时间,卡着时间过去,在一群抹得花花红红的小孩子里,认出了大丫和三丫,是集体跳舞与集体唱歌,才刚学,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动作都很简单,也算是出来放松一趟,拍了照片,周光赫就把她送回去接着工作了。

    这一个半月,周光赫知道水琅忙,有时候话都赶不上说,中午都会特地从食堂打饭送回来,同时会带一只乌鸡,一只母鸡,一条鱼,筒骨,牛肉等等炖汤的原材料,中午煲上,下午到傍晚,正好水琅忙累的时候,就可以喝一碗,当下午茶了,喝完眼清目明,继续干活。

    虽然周光赫在珠南的时候,听到水琅认可了两人的结婚证,曾经浮想翩翩过,但回来看到她忙成这样,除了心疼她的辛苦,再没别的心思了。

    六月底,梧桐树郁郁葱葱,迎来初夏。

    沪城首届玉兰杯正式开始了。

    “胜败就在今天了。”

    周局长穿着短袖白衬衫,站在房管局门口,看着卡车上的巨大木箱,“你这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到现场看了就知道了。”水琅也穿着短袖白衬衫,扎了两条变长的麻花辫,沪城已经有人开始披散头发了,但麻花辫扎久了,工作起来觉得没有比这个发型更利索的了,就没有去改变,“走吧。”

    玉兰杯是借用了市文化馆的礼堂大厅,十个区的房管局与建设局所有工作人员,围绕着U形长桌而坐,U形桌面对的是贴满标旧改标语的舞台,舞台上放着一张讲台,讲台上已经摆了三个黑色话筒。

    U形桌两侧,分别是旧改联合会会长与会员,旧改联合会监督会会长与会员的位置。

    边上还有沪报记者拿着照相机在拍照。

    玉兰杯的主持人,是市文化馆的刘副馆长,站在三个黑色话筒前,声音慷锵有力。

    “今天是沪城市建筑联合会与市委特别成立的旧改大赛玉兰杯正式开幕的日子,首届玉兰杯,沪城十一个区全部报名参加,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标准的开场白,后面跟着一长串与国家,与党有关的官方话。

    “旧改关乎千家万户的幸福,市委特别成立了旧改联合会,由棚北区委邹贤实同志担任会长一职。”

    掌声自发响起,水琅坐在印有自己名牌的位置上,鼓着掌看着起来点头致意的邹贤实,然后是邹贤实上去讲话,还是官方一系列老套开场白。

    “为保本次大赛公平公正,特别成立了旧改联合会监督会,由棚北区委史金鳞同志担任会长一职。”

    周局长曾经说过这个人在会议上数次针对她,水琅看着站起来的清瘦中年男人,戴着玳瑁眼镜,与其他干部没什么区别,反正看上去都是一身正气。

    在史金鳞起身上台的时候,水琅就移开视线了,没看到他也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依然是标语,国家,党,相关的官方开场白,以及类似的旧改相关。

    水琅看似认真听着,其他干部也是看似认真听着,其实除了复茂区的几位局长,其他所有人都在暗暗打量着他,眼神各异,有好奇,有咬牙切齿,有迷惑,有看好戏,有不屑……

    史会长开场白说完了,刘副馆长接着去话筒前讲话,就在这个安静的空隙,场馆大厅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你们这群老头子总色眯眯地盯着我一个小姑娘,究竟是打算干什么?”

    偌大场馆,顿时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见过水琅的人与没见过水琅的人,全都被惊呆了。

    下一秒,场馆里的中年男干部瞬间整齐一致转头挪开视线。

    转得又急又快,脖子都差点扭断!

    没见过水琅的人:真是久闻不如一见!

    见过水琅的人:开始了,她开始了!

    大会还没开始,她就开始了!

    第85章 高!太高级了!

    白局长:“……!!!”

    周局长:“……!!!”

    许副局长:“……!!!”

    邱副局长:“……!!!”

    这场面你也什么话都敢讲??

    震惊之后。

    白局长低头偷笑。

    “老白, 你笑什么呢?”

    白局长抬头,看向叫自己的人,“阙副局长, 你猜。”

    阙廉:?

    差点就当场掏耳朵了!

    “真是跟年轻人待久了,不一样了!”

    简简单单的嘲讽, 话是对着白局长说的, 眼睛是看着水琅的。

    现场几十个人,已经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之前阙廉与水琅在报纸上的暗讽明嘲, 他们可是惊呼了好几天,谁都没忘记。

    周局长拦住想说话的水琅, 怕场面难以收拾, 回应道:“这一次东浦区就只派了阙副局长和魏副局长作为代表过来?”

    “东浦区已经报名参加了三项国际建筑大奖。”阙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 平淡中透露着浓浓地傲慢, “玉兰杯, 我和魏副局长两个人来已经很隆重了。”

    其他十个房管局局长与建设局长全都来了, 并再带上两名副局长的区:“……”

    正当会场第一次陷入安静的时候, 水琅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第一强区。”

    阙廉看了一眼水琅, 眼神颇有睥睨的感觉。

    现在拍马屁?

    晚了!

    水琅好奇问:“那个国际建筑大奖,你作为代表去过吗?”

    阙廉:“……”

    脸绿了。

    水琅看着他, “哦~”了一声, 不说话了。

    阙廉的脸顿时更绿了。

    全场憋笑。

    水琅看向白局长, “国际建筑大奖,你去过吗?”

    白局长微扬起下巴, 点了点头, “去过三次了。”

    阙廉:“……”

    瞪了一眼白局长。

    去过了不起吗!

    跑这来炫耀!

    水琅又看向一直躲闪着她眼神的安定区裴局长, “裴局长, 你去过吗?”

    裴立风同志偷偷松了一大口气,他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是真怕水琅来一句:裴丽莲·梦露同志。

    还好还好,这小姑娘也没想象中的那么不知轻重。

    “去过!”

    “都去过。”火爆大哥·鲍局长插话了,他刚才都差点想揍旁边这个老不死的了,不过认识水琅以后,他通过自身惨痛经历,学会了另一种“杀人不见血”的表达方式,“我们局两个副局长都去过三次了!”

    阙廉一张老脸顿时比锅底还要黑。

    水琅再次看向阙廉,“这么多去过的都来了,阙副局长,这一定是你们区看不上玉兰杯,而不是因为你在你们局的地位低。”

    阙廉黑脸里顿时又泛着红,泛着绿,泛着青,短短几秒,变化了好几种颜色,一张脸看上去明显被肿了。

    气肿的。

    憋肿的。

    被安慰肿的。

    “扑哧!”

    鲍局长知道后面水会嘲讽,但没想到是一脸正经的安慰嘲讽,把人给气疯了,还一个字都不能应!

    高!

    太高级了!

    鲍局长突然不是一点,是很多点羡慕周局长和白局长。

    鲍局长一笑,其他人也忍不住低头笑出声。

    裴局长更是差点拍着大腿仰头狂笑。

    原来上次他们看他出丑闹笑话是这种感觉,太他妈爽了!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大笑声响彻整个礼堂大厅。

    裴局长先是一愣,然后羡慕看着白局长。

    水琅推了推白局长,“你干嘛?”

    “哈哈哈哈哈哈~~~~”白局长笑出眼泪来了,以前都是被阙廉这老小子狐假虎威,吃瘪没办法,今天是他们头一回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对方连连吃瘪,瞬间感觉以前的气全发泄出来了!

    阙廉看着白局长的眼神,已经快化成刀凌迟他了!

    但白局长还在笑。

    更让阙廉生气的是,白局长的笑声太有感染力了,谁往他那看,都会被他带着一起笑出声。

    久久停不下来。

    “开始吧!”东浦区建设局魏副局长高声解围,看着水琅,冷哼一声,“这可不是耍耍嘴皮子就能赢的地方,等下说不出来真正有用的东西,有哭的时候了!”

    水琅眼皮一抬,“那你说完开始了,这又在干嘛?”

    魏副局长:“……”

    “开始!”阙廉直接对着讲台挥手了,“开始开始!”

    醒过神来的刘副馆长忙拿起话筒:“首届玉兰杯设计大赛,正式开始!”

    “比赛规则,由设计师带上自己的设计作品演讲,除了由现场的旧改联合会各位评委投票与场外全民三天投票,另外还增加一条,各区房管局与建设局,分别拥有一票权利,也就是每个区有两票权利。”

    现场顿时发出哗然声。

    报名几个月了,都没听说还有这个规则。

    “请注意!”刘副馆长及时出声,“这是为了保证公平公正,特意在正式开始后才增加的规则,监督会同样会见监督你们的交头接耳,任何破坏大赛公平的区,都有可能撤销参赛资格。”

    所有人立即坐正,表面上打消了使眼色的行为。

    但心里在想,平时关系好的,应该都会懂这意思吧?

    “还有!”刘副馆长又说话了:“还有一条,二楼市级领导,也拥有着投票的权利。”

    “!!!”

    二楼还有领导?!

    那他们刚才的样子全都被领导看到了?!!!

    围绕着U形桌坐的人身体全都僵直了。

    水琅看了一眼邹贤实,怪不得这个老东西今天这么正经安静。

    会场突然就这么严肃,正经,安静下来了。

    刘副馆长拿着一个纸箱,放到U形桌上,“抽签决定演讲顺序。”

    每个人抽完,打开纸条,让刘副馆长在特制的舞台黑板写上顺序。

    轮到复茂的时候,几位局长全都让水琅抽,水琅就抽了,抽到一个10。

    最后一名。

    复茂局长们:“……”

    这一定不是他们想的那个寓意!

    水琅看到刘副馆长写完,阙廉突然生龙活虎一笑,往这边淡淡看了一眼。

    “他怎么那么欠揍?”

    “别别。”白局长小声劝,“君子动口不动手,上面还有领导。”

    下一秒 ,东浦区的设计师站起来了。

    周局长:“怪不得他刚才那么笑,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在国外拿下建筑设计大奖的陆兰德,陆老。”

    水琅点头:“谁还不是个驰名人物了。”

    白局长立马好奇问:“你驰名哪里?”

    水琅:“梧桐里。”

    白局长:“……”

    周局长:“……”

    四位副局长:“……”

    许副局长捂着脸弯腰进桌子底下,小声提醒水琅:“等下你上去千万别这么介绍自己,千万别!”

    陆兰德是近期才调回城的,但人看上去很精神,这份精神主要是进入到自己从事的领域,自信已经刻在了肌肉骨里,哪怕掩藏了十年,只要见到了天日,立马就气场全开。

    水琅嘴角一掀,露出笑意,心里有一种欣慰感,面色认真起来。

    陆兰德将设计图纸全部固定在黑板上,坐在桌子旁,哪怕是最远的位置,戴着眼镜也能看清楚,但二楼一定看不清楚,所以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改革即将开放,国营商业市场有望开放私营市场,生活在城市,商业与住民息息相关,东浦一号,北邻东浦中路,南对黄浦江,东至浦滨路,地理位置优势明显,我的设计理念为——留白。”

    陆兰德拿着指挥棒点击设计图楼栋,“我计划将小区沿街外墙全部拆除,一楼天井拆除,顶楼加盖一层,底楼住民搬至顶楼,由1幢至9栋,呈现外回字形拥有较高价值的商业街,外墙不用涂料,全部使用立体波纹砖,立体波纹砖在阳光下具有照在河面产生的波光粼粼视觉感,具有时代艺术性的光影效果,小区内部至回字形商铺地面全部使用仿石砖,传达商业留白的美学理念。”

    陆兰德刚说一段,U形桌一圈的人至少有一半的干部已经瞪大了眼睛。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怪不得陆兰德是第一批下乡的知识分子。

    原来不止是因为他是留洋归来。

    外面还在严打统购统销,破坏国营集体经济的不法分子,开放商业私营市场只是在会议上提过两次,陆兰德就直接拿到旧改上来大刀阔斧!

    还叫留白!

    光是听着都让人心惊肉跳!

    都这么设计了,设计一旦通过,就要开始动工了,这要是国家满足不了他的留白,这底楼房子就空着?

    一般这种会议,是有人会跳出来争议的,但是在场的人都是看似与政策有关,又在政策之外,是听从政策的人,所以,都只是听着,并没有出声。

    毕竟楼上还有领导。

    突然,周局长旁边,熟悉的清亮声音响起来了:“不愧是第一强区。”

    前面是嘲讽,这一句,周局长听出了是由衷的赞叹。

    “真是大胆啊。”周局长低声道:“设计理念很前卫,私营市场要真是开放了,以东浦一号的地理位置,他这个设计,确实会将东浦一号的商业价值提高到十倍不止。”

    “但不适合旧改。”水琅看着滔滔不绝的陆兰德,“他确实厉害,东浦区没把他放对位置。”

    许副局长疑惑,“为什么?”

    水琅不用说,听到陆兰德接下来的话,许副局长就明白了。

    “沪城人口拥挤,导致房屋狭小,几乎快与香港及某个发达国家齐平,我在设计之前,重点调查过各区里弄,发现一个现象,不管房子多小,都要保留一个厅。”陆兰德指着室内设计图,“根据建筑平面布置,我重新将空间划分,取消一梯三户设计,改为一梯两户,拆掉非承重墙,扩大阳台走廊采光,提高室内日照通风,协调底楼回字形商业街……”

    “挺好的。”白局长嘴上夸着,头却摇着,“就看这次设计比赛是不是按设计理念选了,他确实是个人才。”

    等到陆兰德说完绿化规划,微微鞠躬。

    水琅与其他人一起鼓掌。

    阙廉一边使劲鼓着,一边往二楼瞄,似乎是瞄不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收回眼神扫了一圈其他区,又隐隐流露出淡淡的傲慢,

    其实这举动主要是想对水琅做,他早就打听清楚了,水琅建筑设计经历为零,毕业院校,复茂中学初二。

    没有名校背景,一点经验也都没有,却跑来跟这些顶级大能比。

    简直是个笑话!

    但阙廉暂时不敢对水琅傲慢了,因为怕水琅让他再在领导们面前丢脸,所以连带用眼角余光扫了所有区的人。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等到水琅输了,闹笑话了,他要笑得比白局长刚才还要大声,还要夸张!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丢人过!

    竖子猖狂!目无尊长!

    必须得受顿教训!

    他才能把心里憋着的恶气狠狠出了!

    第二位是棚北区,起身的是一位老者,不用周局长说,也知道这位就是驰名中外的何老,何秋显。

    今天在座要说哪个区人多,当属棚北。

    首先棚北房管局三位局长都来了,建设局鲍局长也带着两名副局长来了,在后方,旧改联合会与旧改联合会监督会,会长都是属于棚北区,这还没算上评委。

    光鼓掌的气势,就胜过其他区好几倍。

    水琅:“等下我上去,你们不用这么鼓掌。”

    白局长/周局长/许副局长/邱副局长:“……”

    你都这么暗示了。

    我们敢不拍吗?

    手掌都得拍烂才能停!

    两名工作人员帮忙把巨幅设计图纸固定在黑板上。

    众人瞬间被精妙的手稿惊艳到,不由自主往前凑近观看。

    “和田花苑,西邻苏州河,我的设计理念——沪派园林。”

    何秋显站在讲台上对着话筒道:“我出生在解放前,从小见过很多园林,都是侵略者在我们国家的土地上建造具有他们国家风格的公园,我从小就认为,任何风格都比不上我们的亭台楼阁,厅堂廊舫,自然山水,因此,这一次和田花苑的小区内部环境,我打算用传统造园技法与自然景观苏州河交融统一……”

    随着何老绘声绘色演讲着专业知识,现场的大部分人,都将眼光投向了越听越兴奋的鲍局长。

    “好家伙!”白局长惊呆了,“老鲍这是找到了打小就爱逛公园的知音,怪不得费尽心思把何老争取过去,原来是要把和田花苑一起加入他的沪城遍地是公园计划!”

    “理念很好。”水琅认真听着,“这个小区与平安里在一起,我的设计理念里,也运用到了苏州河,不过……”

    白局长紧张问:“不过什么?”

    周局长等人全都向水琅看过来,他们心里其实都很紧张,一位又一位大能登台,一出场,一张口,就让大家生出大能不愧是大能的想法,在座的都是千年的狐狸,他们伪装得再好,也被其他区发现他们的不淡定,立即就朝着这边投过来嘲讽与等着看笑话的眼神,让人既生气又担心。

    许副局长咽了咽口水,“不会是撞思路了吧?”

    第86章 复茂区水琅同志,轮到你了!

    “不是。”

    水琅没再继续说下去。

    进入八十年代后, 苏州河受污染严重,会变成一条臭水沟,何老如果看到那个时候的苏州河, 想必要痛心疾首,撕了这份以苏州河为母题设计的沪派园林。

    “河边上设立休憩的凉亭, 小区中心设定成儿童游乐中心, 打造小区里的公园,不用出户, 就能享受到…….”

    何老还在滔滔不绝,白局长低头道:“这两位大能, 重点都放在整体环境设定上, 讲究协调性,对于小区内部设计反而放到了侧重点上, 说了这么久, 都没提到里面。”

    “很正常。”周局长也低声加入话题, “本来房子交到大家手上就是一无所有的空房, 所以才显现出水琅同志的宝贵, 你说是吧?”

    两人又在水琅这里拐着弯的寻找信心。

    水琅认真听着, 随意道:“可能人家区都比复茂区富有,不像复茂这么穷。”

    白局长:“……”

    周局长:“……”

    两人都不再吭声了。

    何老站在台上说了有半个小时, 一直在说沪派园林里的园林, 说了大约有上万个字, 只在最后简单提到了内外墙翻修用什么材料,格局并没有打算变化。

    设计师在玉兰杯里最能体现出作用的就是第一关。

    第二关虽然是内部改造, 但想拿到第二关的奖金, 是要和第三关环境内部结合作为考察, 最后一起颁奖。

    所以两位登场的设计师, 都是把内部设计改造放在侧重点,主要重点设计,放在整体环境上,楼栋的建设外形设计,道路设计,绿化设施设计,内部格局在他们眼里都只是整体内的一部分。

    掌声响起,鲍局长鼓地最起劲,因为和田花苑他很多想法都与何老不谋而合,甚至可以说,何老参考了他的很多想法。

    何老在上面讲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梦想的家园蓝图缓缓呈现在大家面前,差一点就感动地热泪盈眶了。

    U形桌侧面的旧改联合会评委与监督会的人,也给予热烈的掌声。

    许多同志都像何老投的设计图投去感兴趣的眼神,又因赛制原因,区与区之间不能交头接耳,互相给眼神,有什么问题,什么意见,什么想法都得投完票后再说,所以眼神又都表达得很收敛。

    “刚才大家可能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刘副馆长突然站在讲台上道:“我刚才说不能交头接耳,是说不能有私下交流互相投票的行为,正常对作品发表意见,是可以的。”

    “嗐!你不早说,我都快憋死了。”鲍局长的胖大哥,侯局长站起来了,对着何老竖起大拇指,“何老,你这个设计真好,沪城很多人的家都像是坐牢一样,就缺这种绿意盎然的视野,看得人就心胸开阔。”

    刘副馆长又道:“我说的是在设计师介绍作品环节,大家互相沟通,不是耽搁下一位设计师上台。”

    刚想唱双簧的鲍局长与侯局长:“……”

    “这样也好,他们都在故意忽略你。”许副局长看出来这些人从开始后就不给水琅正眼,像是故意忽略她,“这帮老东西,你别生气难过。”

    “你也别套话了。”周局长看水琅一直不说话,以为是有压力了,“不用紧张,这些都是大能,就算不能赢,也是合理之中,到时候我再多跑几趟区里,把钱借过来。”

    白局长听到了,看了一眼水琅,一张瓜子脸苍白,五官组在一起透着一股子可怜劲,心里一软,不由生出长辈之心,到底还是个孩子,头一回遇上这场面,怎么可能不紧张,不腿软,“别紧张,天塌了有我们顶……”

    水琅转过头来,一脸疑惑,“谁紧张?”

    白局长:“……”

    周局长:“……”

    许副局长:“……”

    邱副局长及对面激动的局长们:“……”

    全场静了一秒。

    阙廉看到何秋显与鲍局长眉头一皱,立马道:“ 在座的同志都对这沪派园林感兴趣,水琅同志似乎与大家想法不一样?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水琅身上,周局长眉头也皱起,想出声拦截这句明显是挖坑的话,突然——

    “很好,自然生态,天人合一。”

    全场瞬间静默。

    水琅也会夸人??

    “不过,想法。”水琅看着图纸,“我跟你们肯定不一样。”

    鲍局长盯着水琅,既生气又担心,怕在对话上能不过水琅,但涉及到自己付出心血,一辈子珍视重视的事业,还是没忍不住说了一句,“就你跟大家看法不一样。”

    何秋显眉头皱地更紧,朝着水琅举手抱拳,“请赐教。”

    阙廉面色严肃,心里却笑着,终于不是他一个人面对水琅了。

    东浦区建设局魏副局长接着拱火:“看来水琅同志真的对何老的设计很有看法。”

    “想法不一样就是有看法?中年长辈喜欢的东西,能跟我一个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一样?”水琅看着魏副局长:“还是说你这种老男人就是跟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一样?小姑娘喜欢搨唇膏,你也喜欢吗?”

    魏局长:“……”

    脸色难看,说不出话。

    他才不喜欢!

    东浦区的阙廉煽风点火,没得到想要的结果,脸色沉下来了。

    棚北区的鲍局长与何秋显设计师,没料到水琅居然会这么说,默默一笑。

    “扑哧!”

    安定区的裴局长笑出声了,下一秒立马又捂住嘴,想起市级领导也在,其他人也及时忍住笑,因为余光早就发现有一群老干部隐隐约约站在监督会后面的连廊里。

    他们可没有水琅这个初生牛犊的胆子,天不怕地也不怕,无所顾忌。

    白局长:!

    这嘴长在他身上就好了!

    鲍局长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别往下问了,眼下这结果就是最好,最给他们面子的,再往下问,说不定会问出什么来,硬生生扯了扯嘴角,算是把这个插曲揭过去了。

    安定区租界当年参与设计者潘世貌,又是一位大能。

    设计图同样画的精妙,一展开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沪城,近百年来,一直作为与国际接轨的大都市,全城各区建筑风格,可谓是海纳百川,从外滩的海关大楼,万国建筑群,和平饭店,淮海中路一带的洋房建筑,以及刚才何秋显同志提到的公园,这是我们曾经的屈辱,同时也成了这座城市的瑰宝与知识,对于国际,我们向来是取长补短发展。”

    潘世貌坐在了服务员特别准备的凳子上,“方局长与裴局长初次找我来设计永馨坊,我拒绝了,他们三顾茅庐,同我说,要改革开放了,不管我有什么想法,只要是对人民有益,就可以尽情发挥,所以今天,我就鼓起勇气,发挥我的想法。”

    “永馨坊,法式建筑,这次修缮,我的设计理念是——中西结合。”

    水琅看到对面很多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大家都知道,这又来了一位胆子大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要说哪个国家的人民最会享受生活,当属法国人,比起英式与美式建筑,法式建筑充满了浪漫与精致,这种浪漫与精致,在十年前,就是安定区的代名词,咖啡,蛋糕,蕾丝,小花窗,墙裙,人字拼地板,凡尔赛地板,都是独一无二的法兰西风格。”

    场下立马响起了吸气声。

    大领导们端坐着。

    这是小领导们头皮发麻,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们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真正胆大包天的人,是他们这行的建筑设计师!

    水琅也差点“喔”了一声,既惊讶心里又生出佩服之心,这十年,有的人性格大变麻木了,但也有人坚持原本的性格,一有机会,依然有着走在世界前端,不减胆量的人。

    “中西结合,中是我们国家的人民,西是西方的建筑。”潘世貌拿着指挥棒,指着小区内景,“永馨坊东面有一片3公顷的中心地,目前这片是雨棚,停放自行车与垃圾站的地方,我计划把这片雨棚拆除,挖一条河,河上建一座桥,原型就是法国的塞纳河,河里养天鹅,周围铺设草坪,下午居民在这里喝咖啡,吃点心……”

    现场:“……”

    白局长低头笑了。

    许副局长凑到水琅这边,“当初局长曾经想过把潘世貌同志请到我们区,你也知道,我们复茂租界与洋房,尤其洋房,是全市占比最多,潘世貌去过很多国家,又是租界当年参与设计者,都觉得很符合我们区风格,现在局长心里估计一百个庆幸,我把你给找来了,要不然我们现在头皮都得绷炸开了。”

    “没事吧?”

    虽然潘世貌说的这个点,在后世已经是稀疏平常,沪城咖啡店遍地,蛋糕店遍地,不止是在家享受,就是很多公司,行政部都会特别准备下午茶。

    这不仅仅是沪城,全国大部分城市都是这样。

    年轻人们还不乐意喝咖啡,各种花里胡哨的奶茶一大堆。

    至于法式装修,就更是稀疏平常了。

    但在这个时候,这个高考都还没正式恢复的1977年,这些人都才刚被接回城,这番言论,绝对是“先锋者”了。

    在座很多干部,都听得冷汗直流,生怕下一秒,就有人冲出来把潘世貌带走,顺带连累整个玉兰杯。

    许副局长咽了咽口水,看着裴局长与方局长认真严肃的面色,摇了摇头,“他们安定区的领导都没有打断,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我跟白局长突然觉得有点对不住你。”周局长突然凑过头道。

    水琅疑惑,“为什么?”

    “人家都很大胆,大胆意味着走在前端,意味着新颖,能让人眼前一亮。”周局长叹息道:“我们还是太稳妥了,没能给你提供这方面的底气。”

    水琅更疑惑了,“你们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吗?”

    周局长:?

    白局长:?

    “平安里是什么鬼地方,你们还想跟国际接轨?”水琅好奇问:“你们觉得平安里的茅草房是差了个巴黎圣母院,缺了条香榭丽舍大道,还是适合摆几座佛罗伦萨雕塑?”

    周局长没声音了。

    白局长也没声音了。

    他们刚才就不应该产生愧疚感!

    这孩子怎么无差别攻击嘲讽!

    他们可是自己人!

    除此之外,两位局长的心突然拔凉。

    照这么说,她的设计跟人家压根就不是一个水平?

    这还怎么赢!

    潘世貌与前面两位大能一样,也跟标准建筑师一样,主要重点都是环境与建筑的整体性,内部结构就是建筑原始结构,不主张变动,在改造上,都是提升采光与通风,设计核心都是围绕着外人能看得见的东西。

    “优雅。”水琅看向安定区建设局局长裴立风,“裴局长的品味就是与一般老男人喜欢的青山绿水什么的不同,就是优雅。”

    裴局长虎躯一震,防备看着水琅。

    水琅继续道:“小区里面的塞纳河,躺在草坪上看日落,喝咖啡,吃点心,小风一吹……”

    裴局长下意识并紧双腿,“玛丽莲·梦露是美国人,不是法国人!”

    全场人一愣,看着突然叫出声给的裴局长。

    水琅也一愣,“这关玛丽莲梦露什么事?你突然提她干嘛?”

    裴局长老脸通红,瞬间想钻进地缝里去。

    白局长带头憋笑。

    鲍局长也憋着笑。

    瞬间能明白意思的其他局长都憋着笑。

    憋得脸比裴局长还要红!

    他们容易吗!

    开个会搞得这么辛苦!

    裴局长大喊一声:“下一个!”

    下一个登场了,下下一个也登场了,他们都还在憋着笑,红脸一点都没消退。

    前三位登场的不愧是驰名中外的大能,后面的人登场都是在区里需要旧改的小区,选出底子最好的里弄,这些设计师,都是建筑设计师,注重的无一例外,都是建筑结构与小区内部环境。

    有几个人说了煤卫合用相关改造,轻易不会去动建筑结构,也没有一个人关注到内部改造布置。

    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有设计师这个职业,之所以没有,是因为房子内部,基本上都是统一的大白墙,要不然就是大白墙配绿色墙裙,自己搭配软装,甚至都称不上软装,不过就是一些床桌椅子柜子必备用品。

    高档点的公寓,也就是绿色油漆墙裙换成了实木护墙板,搭配实木地板,水晶吊灯,俗称的钢窗蜡地……

    终于,轮到第十个区,复茂区水琅登场了。

    不用刘副馆长喊,一瞬间,全场目光就聚焦在水琅身上。

    “目前看下来,只有前三个人的理念很前卫。”周局长赶着水琅上台前提醒一句,想让她安心,说完就闭嘴,看着她登台。

    过了一分钟,周局长还在看着。

    大家也还在看着。

    水琅坐在椅子上不动。

    又过了一分钟,水琅还是坐在椅子上没动。

    早已摁耐不住的阙廉嘲笑出声:“怎么了这是,水琅同志是腿坐软了,站不起来了?”

    其他区的人都笑了。

    水琅平时得罪的人可不少。

    甚至不该用不少这个词。

    该用——全部!

    她几乎得罪了除了复茂区以外,所有区的房管局局长与建设局局长!

    在此之前,他们嘴皮子功夫能不过水琅,到了看实力的关键时刻,水琅心虚似的不动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她不敢还一句嘴,他们能尽情嘲讽她的时刻。

    邹贤实脸色先好转了起来,他还一直以为水琅在设计上是真有什么本事,没想到是个纸老虎,关键时刻就露馅了。

    本来他还在犹豫纠结要不要帮水琅拿奖,水琅拿了奖以后会不会真的帮他,现在这么一看,最有可能的还是他们棚北区的沪派园林!

    要是棚北区拿下金奖,那他就更不用着急了。

    邹贤实立马悠闲道:“复茂区水琅同志,轮到你了。”

    水琅压根没有说话的空间,棚北区郭局长就接上了:“准备得不好,没有信心,也没关系,你能在这个年纪与这些大师一起比赛,已经是你的荣幸了,输了不丢人!”

    “是啊,你还小,输了也光荣啊。”

    “不会吧,水琅同志怎么可能会不行,平时可自信得很,你们不要小瞧了人家。”

    “哎,老周,我倒是忘了问,你们区这位设计师过往有什么出彩作品?我在这行业二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不太认识。”

    “出彩的作品?这位刚入行,过往经验为0,作品数记载为0,”阙廉讽刺笑着,“这出彩的作品,可能是今天吧。”

    现场顿时一阵哗然。

    不少人是第一次见水琅,光听过名字,没查过资料。

    “复茂区这是在做什么?让一个完全没经验的人挑大梁参赛?”

    “经验为0,作品为0,还是刚入行,这不是闹呢!老周,你什么情况,把玉兰杯当过家家吗?”

    “胡闹,真是胡闹!”

    周局长微皱着眉头,看着水琅,“怎么回事?”

    水琅看着阙廉一笑,随口道:“等东西。”

    “这才哪到哪!”阙廉旁边的魏副局长站起来道:“你们忘了,复茂区不但用一个新人,还是一个小女孩当设计师,还把建设局踢出去,专门申请了旧改建筑材料指标,复茂区平安里可是旧改专项指标试点工程呢!”

    场内再次响起哗然声。

    不少被水琅打击过的局长,一看到她,确实把这件事给忘了!

    瞬间,很多建设局局长看着水琅的眼神,嘲弄比刚才更明显了。

    以水琅的性格,被人这么说,早就反击了,现在这么一声不吭,看来真是到了最后关头,纸终于包不住火了!

    邹贤实再次笑着催促:“再不上,就要算弃权……”

    突然,门口几名高壮的小伙子,抬着一口巨大的木箱走进来,打断了邹贤实的话,也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邹贤实与阙廉同时问出声:“这是什么?”

    水琅终于站起身了,“看你们这么着急,送你们的礼物。”

    邹贤实:“礼物?”

    阙廉:“什么礼物?”

    水琅走到木箱子前,“你们看它像什么?”

    裴局长伸长脖子看,“像棺材!”

    邹贤实与阙廉身体同时一僵,脸色瞬间难看了。

    “裴局长,你眼神真好,猜对了。”水琅冲李大脑袋挥了挥手,看向邹贤实与阙廉,以及刚才开过口的人,“急着去投胎的人,等我把东西拿出来,就可以躺进去了,不过就一个,先到先得,慢了可就没有了。”

    阙廉气得脸色铁青,“你!”

    站在他旁边的魏副局长脸色也同样铁青,头一回领会被气到说不出话的感觉。

    邹贤实脸色更青,还以为这段时间的讨好有点用了,没想到更无法无天,居然在这么多人的场面,对他说这么没大没小的话!

    更气的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

    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

    “砰!”

    巨大箱子直接被抬上桌子,下一秒,推到阙廉与魏副局长面前停下。

    两人心脏骤停,箱子过来的瞬间,真的有种来收他们尸的感觉,头皮瞬间就炸起了,后脊椎阵阵发凉!

    “别人结束,你们都能聊得很,我特地给你们留了点时间聊天,结果反被你们嘲讽。”水琅摇着头,“今天可算见识到老男人的尖酸刻薄。”

    阙廉:“……”

    邹贤实:“……”

    魏副局长:“…….”

    刚才开过口的老男人:"……."

    鸦雀无声中,水琅拿着厚厚一沓设计图纸走上舞台,抬箱子的平安里小伙都没有走,接过她手里的图纸,帮忙固定到黑板上。

    刚才被水琅讽刺,还憋着气的人,一看到黑板上的图,表情瞬间愣住。

    如果今天一上图纸就惊艳到全场的陆兰德与何秋显,两位大能的手绘技术叫精妙,那水琅的图纸,就该叫精妙绝伦。

    陆兰德与何秋显本来靠在椅背上,在图纸打开的那一刻,就瞬间背离靠背,坐直身体。

    然后一脸震惊看着已经不是栩栩如生可以形容,而是直接将平安里搬到了现场的图纸!

    这张图是彩色的,每一栋楼外墙的磨损,裂缝,楼顶上的茅草,地上的坑洼,公共厕所的脏污,甚至是公共厕所墙上被人拿粉笔写的男女,胡乱涂抹的到此一游,忍字,三角形,圆圈,都画了上来,更不用说标注了每栋楼户型的门牌号。

    在座的人看完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张彩色图纸,就直接秒杀了前面十位大能!

    正当全场被震住的时候,手绘俯瞰图,楼栋平面图,立面图,剖面图,精选不同楼栋户型的平面图,立面图,剖面图,俯瞰图,以及设计完成的俯瞰图,平面图,立面图,剖面图,全都按顺序固定在了黑板上。

    只拿着一张设计完成图的设计师们全都被震傻眼了。

    在座的其他人,从行几十年,彻底惊呆了。

    惊呆于水琅的技术,水琅的刻苦,水琅的认真,水琅的重视……

    全场陷入真正的雅雀无声。

    轻微的一道道脚步声响起,连廊下走出来一群穿着白衬衫的领导,没人发现。

    “平安里,众所周知,现存的不是棚户区却与棚户区没什么太大差别的地方,坐处复茂区,北邻棚北区,东沿苏州河,小区面积不算大,3万平方米,楼栋特殊,总共有38栋楼,两排平房,总户数235户,总人数689人。”

    水琅站在讲台上对着三个黑色话筒:“各个区的设计理念考虑到了提升区域能级,提升城市重大发展,我只考虑了一点,人,所以我的设计理念是——活。”

    在场人的心脏瞬间被“活”这个字眼掐住,瞳孔全都一震!

    【作者有话说】

    女主反应我也觉得有点不对,昨晚发的太急,现在修了一下。

    第87章 别吵,别打断她!

    仅仅是这一个字, 复茂区几位局长高提了大半天的心瞬间就落了下去。

    仅仅是这一个字,就让现场所有人产生双眼发酸的感觉。

    阙廉等人眼底的嘲讽,还残留着被瞬间击碎的痕迹, 心脏阵阵发麻。

    在这一瞬间,甚至水琅还没开始演讲, 他们就有了一种感觉, 不怪水琅这么张狂!

    她的张狂是自身实力给的底气!

    “平安里数十年来,我想大家都很清楚, 他们一直是在苟活。”水琅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明显受到冲击的邹贤实, “这次对平安里的改造, 就是让他们从苟活升级到正常活着,我的设计母题是——以人为本。”

    “一个里弄, 或是一个小区, 都是以人, 建筑, 自然也就是绿化组成, 我首先考虑的是人, 人该怎么住。”

    水琅拿起指挥棒指着精选楼栋内部户型图,“这四张图, 代表了38栋楼的四种楼栋户型, 2层一层两户, 3层一层2户,与2层, 一层三户, 3层一层三户, 还有第五种户型, 平房,我暂选了急需改动的多层楼栋为主要设计,平安里与沪城很多贫困户一样,解放后出生的新一代人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一个户型下,两代同堂,三代同堂,甚至是四世同堂,五世同堂,在这其中,还有兄弟房间要变成谁的婚房,兄弟姐妹到了必须分房的年龄了,诸如此类的待解决的核心矛盾问题。”

    前十个区的设计师上台演讲,每说到一个点,下面都有人笑着议论。

    水琅才刚说一个点,下面的人就无比认真严肃,甚至是专注,就像是梧桐里的小朋友们在周家看彩色电视机时的认真专注,很明显且相同的是,是让他们非常感兴趣,他们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原本从连廊里走出来的市级领导,站在监督会后面,水琅这段话说完,直接站到了U形桌一群干部后面,仿佛这样能看得更清楚,听得更清楚。

    “平安里居民的每个人平均面积在3~6个平方,三世同堂的人较多,如何能在狭小的空间里,让三代人保持距离,但又拥有共享空间,不影响感情浓厚度,这是我的第一个设计重点。”

    水琅指着设计后的图纸,“面积狭小,就要把所有能利用上的空间全都利用上,比如墙,四面墙,一面是门窗,有句老话说,挂墙上睡,设计一款可以折叠上墙的床铺,收纳进橱柜里,晚上拉下来,是私密空间,白天放上去,是共享空间。”

    “能够让私密空间与共享空间随意切换的是,墙,不能是固定的砖墙,必须是活的墙,拉帘,不隔音,布票紧凑,不耐脏,最主要是私密空间感不足,所以我设计了折叠移门,移门同样可以收纳进柜门里,在房间里不留下任何痕迹。”

    在座的许多人已经不由自主笑了,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眼睛也亮了。

    “这种收纳型移门,只有有轨道就可以移动,方便快捷,一套房子里,一间房间里,可以设立多个移门,这样就有了多个房间,考虑到平安里地处苏州河,较为潮湿,所以选的是木材,上防潮防霉的油漆。”

    水琅指向另一张图纸,“每一套户型内部家人之间的距离感与共享空间解决,还要考虑到户型外,邻居与邻居之间的距离与共享空间,走廊,很多人把蜂窝煤炉子,简易厨房,塞满了走廊楼道,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在正常里弄小区,这是不允许的行为,因为走廊楼道关乎着居民的生命安全,是防火逃生通道,复茂区房管局接管平安里以后,自然不能让他们再向以前一样,再说,大家从图上也看到了,平安里的楼栋,这不叫走廊,这就叫小阳台,虽然只有两户人家,也是拥挤不堪。”

    “除了国家规定的防火逃生通道,没了走廊就没了厨房,以及我个人坚持的出门与回家必备的缓冲地带,在勘察地基状况与楼层承重范围之后,我决定将38栋楼楼顶加盖一层。”

    邹贤实都不自觉点了点头。

    其他人更是不自觉点着头。

    这样的房子,必须加盖了。

    “加盖,也是为了平安里楼栋外建筑立面的统一。”水琅指向设计后的楼顶图纸,“我选择了这种锯齿状的楼顶,从各位到我这里,远看这个楼顶,像什么?”

    鲍局长举手:“像帆船的帆。”

    水琅立马送了鲍局长一个赞许的眼神。

    鲍局长咧嘴一笑,莫名开心,像被老师表扬的开心!

    全班同学就他能回答出来正确答案的开心!

    “鲍局长说得没错,就是帆船的帆,这是协调东面的苏州河,颜色也就定下来了,是白色。”水琅指着楼顶旁边画出来的材料,“很少有瓦是白颜色,所以顶楼我打算用杉木,为居民构建更多的空间,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李大脑袋撤走了内部户型图,放上了小区环境设计图,固定好之后,捧着狂跳的心脏退下去了,站在旁边,双眼闪着感动与崇拜,看着水琅。

    “平安里在建造初期,并没有完整的整体规划,也就是没有诸位前辈的整体设计理念。”水琅指着彩色图纸正中间的道路,“所以即便是晴天,路面也是坑坑洼洼,潮湿,烂泥,污水,粪水,污染极其严重,这关乎到两个刚才大家都提到的,也是小区环境最重要的两个点,排水与绿化。”

    设计师们眼露肯定看着水琅,她与他们的设计理念完全是从两个相反的点开始,再到相反的点结束。

    他们都是先从整体环境往结构内开始设计。

    水琅则是从她说的以人为本,以人的需求,开始往外扩散,每一个衔接点都是重点,重点与重点之间合理顺畅,彻底打破了他们的传统思维。

    “我的设计理念,活,指的不止是人,建筑要是活的,绿化是要活的,水,也是要活的。”水琅指着设计图纸,“我将利用苏州河在平安里建立节约水资源循环系统,雨水浇落在锯齿形的屋顶,自然倾斜滑进蓄水沟,从水沟流进蓄水池,经过处理之后,灌溉小区绿化,冲往公共厕所,以及填补自然湖泊,也就是东面的苏州河。”

    “这个好!”鲍局长一拍桌子激动道:“这个节约循环自然雨水计划太好了!我们建造公园回回都因为雨水排污烦得头都大了,你是第一个在里弄里面想到建立水循环系统的设计师,哎呀,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这个屋顶也好,原来的平安里楼顶是平房楼顶,暴晒开裂,下雨容易渗水,变成这种锯齿状延伸出来,不但能保护好楼顶,连外立面的墙也保护起来了。”一向不说话的方局长,吱声了,不但吱声了,还连连点头。

    裴局长已经听入迷了,“别吵,别打断她!”

    “绿化讲究整体性,诸位前辈,每一套设计理念中,绿化的占比之重,几乎都达到了百分之五十,有的区,不仅仅重视里弄小区的绿化整体性,还得放眼整个区的绿化协调性。”

    水琅指向1号楼101室,与202室,“还是以人为本,101室住着一对老夫妻,平安里,一户一方案,在我采纳意见过程中,他们提到了很想念以前在家乡农村的时候,一眼望过去都是野树,每天早上野鸟叽叽喳喳,也想念小鸟,鱼,鸡鸭,甚至是蜗牛,从生到长大的过程,很喜欢原生态有生命力的动植物。”

    在座的许多中年男人,以及站着的许多中年男人,像是被戳中了共鸣,眼里也都出现了怀念。

    “202户的女主人眼睛没有办法接触阳光,但又想要阳光,窗帘拉了一半,眼睛还是受不了,换上百叶帘,她又觉得透不过气。”

    水琅指挥棒指向俯瞰图,“1号楼靠着西面外墙,这一条走道很宽很长,在座的人应该有很多人了解农村,即便不了解,也应该了解自然,知道鸟类最喜欢在长方形的空间里飞翔,因此,我选定这一片为绿化带之一,种上一排观赏树,等到植被生长茂密后,自然而然吸引来各种鸟类,为平安里带来生机,满足101老夫妻对家乡原生态有生命力动植物的怀念,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变得斑驳,就像是被过滤了,有光照,通透,不再刺眼,也不再沉闷,同时帮202住户女主人解决见不得光,但又想要光的困扰需求。”

    掌声骤然响起!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的,几乎每个人都认为是自己。

    因为他们也是听到掌声后,才发现自己下意识鼓掌了。

    水琅还没说完,但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掌声一阵高过一阵,真真正正的掌声雷动。

    像是终于找到能宣泄内心的激动似的,又或者是终于找到机会与市级领导站到一起,总之,一个接一个人站起来,每个人的眼神都闪闪发亮,拼命鼓着掌。

    市级领导的手掌明显都拍红了。

    白局长激动地把脸往白衬衫袖子上抹,似乎在抹眼泪。

    上次就参与聊果树的方局长已经是泪流满面。

    周局长与许副局长则是完全相反,笑得红光满面。

    站在舞台旁边的平安里小伙子们,也是快将手掌拍烂,不停吸着鼻涕。

    “好!”

    刘副馆长喊了出来。

    “好!!!”

    全场所有人喊了出来,声如洪钟,响彻整个礼堂,掌声更大了,几乎快要把屋顶掀开。

    “你就是水琅!”一位市级领导笑看着水琅,“你不愧是水琅!”

    许副局长就跟夸自己似的, “高书记,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这还用说?”高书记指着黑板上的图纸,又指了指水琅,“今天要没有她,我们这些外行人,可能永远都不懂真正的旧改是什么,旧改,改的不是里弄,不是建筑,改的是人,是为人民服务,今天只有她讲到了重点!”

    “确实,这是第十位。”又一位市级领导讲话了,“但我却有一种玉兰杯大赛才拉开序幕的错觉。”

    邹贤实与阙廉脸色一变,虽然他们也觉得好,但是两位书记这话,几乎可以说,不是几乎,是完全确定水琅得奖了!

    “想象都是好的。 ”东浦区魏副局长小心翼翼发声,“各位领导,但纸上谈兵跟真正上战场是两码事,想法确实是好,但好想法太多了,其他设计师都是有建筑施工经验,提的都是绝对可实施的设计,水琅同志有些想法,比如里弄内部节约什么水循环,再比如床上墙,隔断墙还能塞到柜子里,这些我们从业几十年了,听都没听过,施工可不是靠想象就能行的。”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周局长面带微笑,客气道:“这第一关比的就是设计,施工那是后面的事,假设完不成,大家就少了一个金奖竞争对手,于你们有利无害,没什么关系。”

    魏副局长脸色变了变,“是,周局长说得对,我这跟老白关系不错,替他担心,怕他砸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招牌。”

    白局长一挥手,“做不出来,那是我的技术问题,跟水琅同志没关系。”

    魏副局长脸色彻底绷不住了。

    阙廉笑着道:“水琅同志想法确实是好啊,我跟各位领导一样,听得是意犹未尽,忍不住想鼓掌,她确实是切身为人民考虑,让我们大家自愧不如,但是我们建房子改房子,都要讲究实际,不能只靠天马行空的想法,三个奖项息息相关,我们是玉兰杯第一届,具有示范榜样的作用,否则以后大家都不用考虑施工实际,光凭奖项拿奖……”

    “还没开始投票,阙副局长就确定我能拿奖了?”水琅突然出声,“阙副局长这么肯定,这么说来,你们东浦区的两票,已经默认投给我了?”

    阙副局长笑脸顿时消失了。

    他被将了一军!

    被将死了!

    市级领导们先露出笑意,转身看向阙廉。

    复茂区的局长们眼睛瞬间一亮,看向阙廉。

    其他局长们全都露出笑意,看笑话似的,看向阙廉。

    “……这,呃,水琅同志,我刚才已经非常认可你了,要是能有经验证明你说的都能实际施工做出来,分毫不差,我们东浦区的两票,就都投给你。”

    阙廉一说完,就与魏副局长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略显得意的笑意。

    这军他又将回去了!

    并且是还了双倍,前后路都堵死了!

    经验,水琅没有。

    就算当场改了规则,未来能做出来,分毫不差,绝无可能!

    邹贤实露出笑容,这丫头,到了这些老狐狸的场合,还是太嫩了。

    许副局长气红了眼,“你……”

    “阙副局长说的话,在场这么多人都听见了,我不担心你会耍赖。”水琅一挥手,“李大脑袋,把木箱打开!”

    第88章 随便做做!

    “咚!咚!咚!”

    几声巨响之后, 木板落在地上,太阳从礼堂玻璃折射进来光束,投射在U形桌的建筑模型沙盘上, 同时,也折射在一圈受到强烈震撼的中年男人们脸上。

    阙廉还在伸手扇着灰尘, 似乎是扇到一半, 瞟到了桌子上的东西,眼睛瞬间微微瞪大, 变得呆滞,手直接举着, 忘记反应。

    在他身后的邹贤实, 眼睛比他瞪得还要大,连嘴巴都张成了O形, 懵然不知, 直勾勾看着建筑沙盘。

    其他局长们的表情, 几乎都是僵直在第一眼表情瞬变的那一刻, 吃惊, 震惊, 震撼,张开的嘴型似乎差点要脱口而出国粹!

    领导们同样被震惊在原地, 嘴巴微张, 与其他人一样, 都是真真正正的目瞪口呆!

    刚才彩色图纸一拿出来,他们就瞬间有了水琅把平安里搬来现场了的感觉, 直到此刻, 他们才明白, 什么才是真正把平安里搬来了现场。

    木箱被揭开的一刹那, 就像是大变魔术似的,直接凭空挪物,把平安里搬到了现场,并且不是当下的平安里,是水琅撕裂时空,将未来旧改完成后的平安里挪到了现场!

    白色锯齿形屋顶,就像是38艘船的白帆,白帆扬起,浩浩荡荡出征到了玉兰杯大赛,给人造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在这一瞬间,他们仿佛看到了航海出征的壮阔辉煌场面,看到了三国演义的赤壁之战现场!

    每个人震惊之后,立马热血沸腾,瞬间涌向U形桌。

    “我册那!”

    “我靠!”

    “我的娘!”

    “我的天!”

    “我的妈!”

    “这是什么?!!!”

    水琅看着一群“体面的老男人”,一个个涨红着脸 ,瞪圆了眼睛,情绪激动将建筑沙盘包围起来,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挤不进去的人,又不敢让领导让开,拼命垫着皮鞋尖伸长脖子看,一边不断发出惊呼问她,一边将桌子围得严严实实,不给她进去介绍回答的缝隙。

    “这是真的水!会流动的!这是苏州河!”

    “这些楼都是真的,还上了油漆!”

    “我的娘呀,快来看呀!这个家具也是真的!”

    “这个床,上墙的床,可以掀下来拉上去的!”

    “我去我去,这个地坪是真的水泥啊!”

    “树上还有鸟!这里面不会真的还住着人吧!”

    “让我看看,让我也看看吧!”

    ……

    水琅站在舞台上,居高临下看着一群中年男人,头挨着头往中间挤着看,主持人刘副馆长也参与进去了,平安里的小伙子们早就看过了,这会一拆开,比第一次看到的激动有过之而无不及,挤到一群干部中间,指给他们看自己知道他们还没发现的东西,引起一阵阵惊呼,再次呼朋唤友分享震惊与喜悦。

    白局长,周局长顿时成了香饽饽,领导们抢着问他们问题。

    就连许副局长与邱副局长,以及建设局其他局长,也都成了香饽饽,现场的人全都朝他们那边挤,一个接一个问题砸过来。

    复茂区的局长们的懵,比起他们差不了多少,莫名却被推到了最受领导们欢迎,成了领导面前红人,激动地满脸通红,撑着回答几个问题后,招架不住了。

    周局长:“水琅,是水琅做的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唰”地一下朝着讲台看去,个个眼睛都亮得像电灯泡。

    看着这样的场面,水琅莫名想起了一句话:男人至死是少年!

    “阙副局长。”

    水琅可没忘记是因为什么才提起打开楼盘模型,拿着指挥棒走下台,随着她往前走,领导们下意识侧身退后,为她让出一条道路。

    “你刚才提到的节约水循环系统,看到外立面墙角下的蓄水沟了?”水琅顺着道路走到沙盘中间,指着水泥坪地面的标志,“这里就是地下蓄水池的位置,总共有30立方,经过处理后,这是雨水,不是废水,处理起来很简单,灌溉绿化带,冲洗公共厕所,流向苏州河,当然,居民们也可以用来清洗自行车,浇花,甚至是洗衣服,冲洗马桶,达到节约用水,保护环境的水循环系统。”

    阙廉看着去了这么多次建筑大赛,就连国际大赛都没出现过的微缩模型,震惊地头脑发麻。

    水琅指哪,他看哪。

    水琅说什么,他就下意识点着头。

    好半天反应不过来,彻底被惊呆了!

    “对了,你还疑惑床上墙,没听过,也没见过是吗?”

    水琅走向1号楼,“其实平安里的居民对于家园如何改造,也都很好奇,所以正式开始施工之前,我选定1号楼作为样板房,会先改造好1号楼,供居民们参观提意见,在这里,我也先提前做好了1号楼的户型模型,阙副局长好奇的墙上床,这里四户,我都设计了隐形床。”

    在场的人将水琅围成了圈,刚才一直没挤过来的人,在看到更立体更直观的俯瞰户型模型,嘴边顿时张得能塞入一个鸡蛋。

    四户样板房,就像是被揭开了屋顶,他们拥有了上帝视角,俯瞰这四户家庭的每一个空间,每一处细节,大白墙,一块接一块的橡木栎木实木地板,一排排柜子,实木床,床上还铺着床铺,书桌,窗户,隔断,实木门,门后的盆架,门帘,厨台,餐桌…….

    前所未有的观看体验,不断冲击他们的大脑与眼界,完全挪不开眼,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就只有一个想法——

    真想立马住进去!

    阙廉的眼睛还在下意识跟着水琅转,转到101户。

    “101住户是一对老夫妻,大家刚才已经知道了,他们就两个人,住着20平的房子外带一个天井,年纪大了,完全没必要用到隐形床,毕竟这种床拉上拉下,对于老人来说,不是很方便,但他们还有两个女儿,四个外孙,老人年纪大了,需要子女常回家看一看,多陪伴,所以这个床是为了他们的子女所设计。”

    水琅指着靠墙的一排柜子,“因此,结合了两位老人的习惯,我另外将衣柜,收纳柜,餐桌,床,结合在一起,选择北墙定制一体柜,隐形床的背面做成小物收纳柜,平时可以存放杂物,子女回来了,就把床翻下来,变成一张一米二的床,子女走了,也不会影响两位老人的生活空间。”

    阙廉下意识点着头,在场的人眼睛放光点着头,这样的设计也是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隐形床可以很多变。”水琅指着101隔壁的样板房,“像是102户,他们家有六个孩子,除了上下铺,为了节省空间,必须得用到隐形床,孩子多除了睡觉,家里还得有学习的地方,所以102的隐形床与101的隐形床完全不一样,先设计孩子们需要的书桌,最能将空间利用最大化的设计就是转角书桌,书桌上方的墙是书架,加上柜门就是收纳柜,后面的墙,上半部分至墙裙,是一柜到顶的衣柜,下面是横形隐形床,与101的竖型完全相反,因为两户人家的需求不同。”

    “水琅同志,你居然真的在做一户一方案。”高书记点头赞叹,“这可是要费大功夫了!”

    另一位看起来官更大的领导,笑看着水琅,又继续盯着样板房看,突然,抬头看了一眼阙廉,“墙上床你懂了没有?剩下两个我们都一目了然了,你还需要水琅同志继续讲解吗?”

    阙廉一激灵,下意识摇头,停顿一秒,又继续点头,再次停顿,慌忙道:“不,不用,懂,我都看懂了!”

    “这个一看就懂了。”鲍局长兴奋道:“水琅同志,你这个建筑模型沙盘,还有这个样板房,都太震撼人了!你是怎么做出来的,哎,你是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水琅想说,习惯在施工之前,先用较为简单,节省成本的方式,把自己的设计实施出来,但没忘记自己现在可是0经验的人,想了想道:“天马行空,随便做做。”

    阙廉:“……”

    鲍局长:“……”

    其他区局长们:“……”

    市级领导们:“…….”

    复茂局长们:“…….”

    随!便!做!做!

    安静。

    沉默。

    热火朝天的气氛因水琅一句话而起,也因水琅一句话而熄灭。

    无数道眼光,羡慕又嫉妒看着水琅。

    她怎么就这么能!

    嘴边那么能也就算了,实力也这么能!

    这人方方面面是真的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

    熟悉的笑声再次响起,白局长走到领导面前,“谷书记,各位领导,平安里这块试验田,暂时还算是取得了一些成果吧?”

    市级领导们看着未来成型的平安里,不由自主点了点头,看向水琅,“你很好。”

    阙廉着急了。

    邹贤实等人也都着急了。

    他们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水琅就主动道:“我还没介绍完。”

    邹贤实等人全都一震。

    领导都夸了,你居然还不见好就收?

    这究竟是有多大的自信与底气??

    就不怕言多必失,最后翻车了吗???

    “旧改,是围绕着修缮房屋,改善布局,楼道整治,路面改造,环境提升这几个点去做。”水琅指着楼栋,“持续增进为居民提升方便,光照,通风,面积,绿化,都要尽量做到均好性,这是每个里弄都会考虑的点,回到我的设计理念,环境提升包括优化社区共享空间,以人为本,除了绿化,建筑,人,以外,活着还得有食物资源,平安里大部分人都没有正式工作,这么多年都是靠着打临时工勉强支撑家庭,在城市生活,非常缺乏食物,结合这一点,我对绿化的规划,之前在场很多位局长都听过,种植果树,除了果树以外,我另外计划一个集体微农园。”

    所有人再次被水琅的话吸引注意力,看着她指向小区中间的白楼,“平安里多年来管理混乱,缺少社区服务中心,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之前在街道的帮助下,平安里已经选出了楼栋干部与楼栋组长,我计划在小区中间位置,加盖一栋社区服务中心,前院就作为集体微农园,由弄堂干部与楼栋组长组织居民,做好里弄之内的食物资源循环,后院作为居民强身健体活动中心,一楼成立儿童活动中心,主要作用是育德、益智、增技、健体,儿童中心旁边建立利民服务站,未来开设代销商店,理发店,裁缝铺,公共浴室等缺少的利民方便服务,这也是平安里最缺少的共享空间,”

    “好!”

    几位书记齐齐鼓掌。

    谷书记:“水琅同志,每一个想法都是以人民为基础去设计,真正解决人民需求,这才是旧改的核心。”

    陆书记:“旧改就是利用现有资源,在螺丝壳里做道场,水琅同志,只有你的设计,才真正想到了点上。”

    阙廉心里已经服了,但是看不得水琅就这么抢了风头,更不想打自己的脸,“水琅同志,你真行,这么多行业前辈,都不如你行。”

    周局长眉头一皱,察觉出阙廉这是在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想将水琅变成大家的眼中钉,“水琅还年……”

    “我甘拜下风。”棚北区的何秋显突然道:“水琅同志,你的设计思想今天是真的让我甘拜下风,我必须承认,我的设计初衷,都是在如何提升棚北区的区域形象,我大刀阔斧的设计,对于内在户型,一贯粗犷,没有为人民切身考虑,也许我的设计理念谈不上错,但这不是旧改的真正核心意义。”

    阙廉脸色顿时黑了。

    棚北区的邹贤实脸也黑了。

    不少设计师跟着点头,就连东浦区最大胆的陆兰德与安定区的潘世貌,都不断点头,还一脸惭愧。

    阙廉脸色顿时更黑了。

    邹贤实脸色顿时也更黑了。

    水琅突然道:“阙副局长的话,有错误,我与诸位前辈,算是一个行业,但严格说起来,并不算一个行业。”

    全场人都愣住了。

    “不是一个行业?你在开什么玩笑?”阙廉一脸讽刺道:“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关于改造房子的话,把这么多建筑设计大师都给压下去一截,得了这么大风头,还不满意,还想说自己是外行人,接着羞辱我们?”

    “谁告诉你,会改造房子就都是一个行业的人?”水琅口吻还算有礼貌,但不算客气:“照你这思维,种菜的人和烧菜的人也都是一个行业?井底之蛙!”

    “你!”

    阙廉万万没想到,水琅会把曾在报纸上讽刺过他的话,再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朝他说出来,后槽牙差点咬碎,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但却找不到话来反击。

    陆兰德好奇看着水琅,“小同志,这话怎么说?”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水琅,目露疑惑。

    “今天诸位前辈的想法,共同诞生在一个点上。”水琅看着一群看着自己的人,“改革开放。”

    众人一愣,接着沉思,缓缓点头。

    的确。

    前九位设计师的设计,都着重考虑到了改革开放。

    “平安里三万平方米,发展下去,未来十年,全沪城急需旧改的面积将会达到三百多万平方米,这一点,领导们比我清楚。”水琅看向陆兰德,“我记得陆老的设计中,提到将一层三户改成一层两户,但并没有提到三户其中的一户,安排到哪里,我想问一下,陆老是什么想法?”

    陆兰德眉头一皱,“这该是房管局考虑的事,我负责的是对一个里弄的设计。”

    正当房管局部分局长与部分领导皱眉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话,水琅就赞道:“陆老说的没有错。”

    众人一愣。

    “在座的诸位前辈,从你们的设计理念中,都看到了这个想法,你们设计的是建筑,考虑的布局分配,阳光,通风的均好性,而我考虑的是房子里面人的方便舒适性,这就是我们的区别。”水琅看大家脸上的疑惑,“简单来说,诸位前辈都是建筑设计师,而我是室内设计师。”

    “室内设计师?”

    大家面露疑惑,还没搞清楚水琅在说什么。

    “改革开放,意味着改革创新,旧改真正的对应词,该是新建。”水琅看着平安里的建筑模型,“我目前的任务,是配合房管局,不断旧改,持续增进民生福祉,夯实人民支撑保障,欢聚万家灯火,提升城市软实力。”

    “诸位前辈是该站在改革发展前沿,配合建设局不断新建,让沪城乃至全国世界顶尖新地标崛起,打造城市硬环境,提升城市品质与内涵,以成为世界一线城市与发达国家为目标,繁荣祖国,点亮新时代银河,这是你们的任务,也是我们的区别。”

    设计们全都震住了。

    之前是何秋显说对水琅甘拜下风。

    现在,在场的设计师,眼里全都缓缓出现认可与惊赞。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设计确实是跑题了,阙廉刚才的话侧面也是暗示这一点。

    水琅不但将这种暗示扭转回来,还高度升华,抬高他们的地位!

    此时此刻,设计师们不但认可水琅,更对水琅甘拜下风,对她的实力、思想与人品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掌声响起。

    这一次,是由现场的设计们先站起身,带头鼓掌。

    阙廉咽着口水,瞳孔颤抖看着水琅。

    这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是井底之蛙的刺激。

    “真行。”

    白局长鼓着掌走过来,“你这个设计理念,是把玉兰杯的竞争对手都考虑进去了吧,真是死的都让你说活了!”

    白局长再次发出感叹,这嘴怎么不长在他身上!

    “我看这个场面,该不会全场设计师都投票给你吧?”

    第89章 水琅同志,请喝茶。

    “设计师没有投票的权利。”

    白局长:“……”

    “那设计们所在的其他区一定会投票给你!”

    水琅没有说话, 看着自己的沙盘,她都还没有讲厨房与卫生间的分配,又被打断了。

    看着建设局局长们与设计师们交头接耳, 热血沸腾的样子,还有市级领导加入,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她刚才的画大饼诱惑, 虽然她说的也不是假的,九十年代以后沪城确实会诞生不少世界级地标, 不单单是沪城,全世界很多世界级地标都由中国建造。

    “你看看人家的大胆。”裴局长侧头跟潘世貌道:“看把领导说得激动的, 你以后得婉转点, 学着点。”

    潘世貌点着头,“确实会说, 怪不得你怕她。”

    裴局长:“……”

    不聊了。

    他最近不适合跟人聊天。

    “说得好, 说得真好。”刘副馆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想起的自己主持工作, 已经站在台上了, “十位设计师已经都表达了自己的设计理念与旧改规划, 现在到了第一届玉兰杯第一关设计大赛投票环节, 请旧改联合会评委先进行投票!”

    各归各位。

    水琅也坐回位置上,等到人都坐齐了, 目光看向后面的评委会。

    邹贤实看着水琅目光复杂, 他是真没想到水琅是有真本事, 也是真后悔没能在水琅一回城的时候就把人给拦住,更后悔当年同意邹凯与邬琳琳订婚, 要是不订婚的话, 水琅不至于这么难哄, 他要是有水琅这样的儿媳妇, 今天他得多高兴!

    他不想投票给水琅,但是没办法,刚才市里领导都已经对水琅表示充分认可了,并且领导们都还站在这里,没打算走不说,看那架势也要投票。

    关键问题是,他们棚北区的设计师何秋显,第一个站出来对水琅说甘拜下风了!还说了自己的设计理念是考虑到了区域形象,没有切身为人民考虑!

    邹贤实怄死了,这要不说,他还能找个正当理由投给棚北区,何秋显说了,现在除了投给水琅,别无选择。

    毕竟他钱还没弄到,只有投给水琅,才能有转机。

    投票规则是,评委有三次投票的机会,刘副馆长端一个区的箱子过来,投一个区。

    投票完成后,刘副馆长带着工作人员统计评委会的票数,写在黑板上。

    写到第十位,刘副馆长直接叫了出来:

    “全票!水琅同志获得了评委会全票,排列第一!”

    掌声响起。

    白局长的笑声跟着响起,“都很有眼光!”

    第二名是东浦区的陆兰德。

    第三名是棚北区的何秋显。

    “现在请所有参赛区的房管局与建设局投票!”

    一张一张叠起来的信纸塞进投票箱,工作人员们再次统计票数,监督会全程监督。

    “忘记问了。”水琅突然看着东浦区,“阙副局长,魏副局长,你们的票应该自动投给我们区了吧?”

    刚知道投票是写完投到投票箱里,没人知道谁投了谁,正在庆幸并想暗中投给自己区,说不定能从第二逆袭到第一的阙副局长与魏副局长:“……”

    “哎对!”白局长指着两人对刘副馆长道:“他们俩不用计算了,刚才他都已经口口声声说我们水琅的建筑模型厉害,打从心眼里服气了,把他们俩的票给收了。”

    阙廉:“我什么时候打心眼里服气了!”

    “你都忘记这回事了,还不是打心眼里服气?”白局长笑着道:“我们这么熟了,我还不了解你们,你们要是不服气,第一时间就找茬了,看看你们刚才第一时间在干什么,双眼发直,惊呆了哈哈哈哈哈——”

    阙副局长:“……”

    魏副局长:“……”

    谁跟你熟!

    “确实。”高书记笑着点头,“我们都是证人。”

    阙副局长的票被收走了。

    魏副局长的票也被收走了。

    自动计入复茂区水琅的投票箱里。

    “多谢多谢了!”白局长笑得夸张,抵了抵水琅的肩膀,“你什么脑子,参着赛,还能把最大对手的两张票都骗过来,他们要气死了哈哈哈!”

    其他区局长嫉妒看了一眼白局长。

    这老东西眼光总是比他们好。

    能跟水琅这样的人才站到一个队。

    市里领导什么态度他们都看在眼里了,高度认可水琅,一旦平安里建设成功,全市旧改专项资金,可能真的要单独成立了!

    首个支持房管局的建设局,就是复茂区白国峡!

    这回他可要出名出大发了!

    “吵死了!”鲍局长一边低着光头写名字投票,一边骂道:“笑笑笑,这么严肃的地方,你数数你都笑了多少次了!”

    “就是!”本来不打算说话了的裴局长,又开口了:“你打扰我写字了!”

    “看看你们俩,领导们都还在呢。”白局长看到领导们没有动气,大赛第一关已经结束了,不会打扰进程,是可以开几句玩笑,“行行行,好好写,快点投……”

    话说到一半,监督会的眼神就扫过来了。

    周局长也扫向白局长,“不要得意忘形。”

    水琅轻笑出声,凑过去看了看,“你们投给了谁?”

    投票不允许投给自己区。

    白局长与周局长考虑良久,“何秋显的沪派山林和陆兰德的留白。”

    水琅点了点头,“东浦区有陆兰德,未来估计仍然会坐稳第一强区的位置。”

    “我们也不用羡慕,有些区代表的就是文化与内涵。”白局长写着名字,“有些区就代表着走向世界一线。”

    水琅:“……”

    坐在白局长附近的人,听到这话全都笑了。

    现学现卖。

    刘副馆长站到话筒前:“复茂水琅同志,再次拿下第一名!”

    掌声响起。

    众人看着水琅的眼神有赞赏,欣赏,羡慕,复杂,不甘……

    但不管是什么眼神,这一刻都得对拿下两个第一的水琅,举手鼓掌。

    刘副馆长看着市里领导:“各位领导,打算投票吗?”

    “投!”谷书记笑着道:“不用写了,我们七个人全部投给水琅同志,还是水琅全票,也还是水琅第一!”

    水琅起身鞠了一躬,抬头时看到平安里的小伙子们使劲鼓掌,个个笑得露出一排牙齿。

    “内场第一已经可以确定是水琅同志,第二名是陆兰德同志,第三名是何秋显同志。”刘副馆长将名次写在黑板上,“不过,内场的名次并不能确定最终成绩,旧改是全市大赛,记者同志最后会把十个区的设计完成图纸与设计理念,整理登记在报纸上,以及展览在市文化馆,各区街道居委,会参与到玉兰杯大赛,统计里弄居民投票,监督会全程保证公平公正。”

    鲍局长好奇问:“这么投的话,自己区居民肯定投给自己区改造了吧?那居民多的区,不是靠人数赢了?”

    “组委会筛选之后投票,一人两票,可以投给自己区一票,另一票必须投给其他区,不能弃权。”

    刘副馆长解释完之后,大部分人点了点头,这样设计较为合理了。

    大部分之外的人,阙廉与魏副局长对视一眼,知道事情出现了转机,他们两个月前,就已经在报纸上预热这件事了,接下来只要多费点心思,不是没有可能拿下金奖!

    到时候看水琅还怎么得意!

    看复茂区那些人还笑不笑得出来!

    邹贤实与郭局长也对视了一眼,同样也开始琢磨起逆袭第一的事。

    毕竟,全民投票才是玉兰杯奖项最重要的占比。

    高书记突然道:“水琅同志,你这个模型,是打算接着拿回去?”

    水琅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局长与周局长就同时道:“带回去!”

    高书记笑了笑,指了指两人,与其他领导们离开了-

    一回到房管局,所有工作人员列队鼓掌,这年代是不允许敲锣打鼓放鞭炮,否则迎接他们的场面就得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

    “第一名!三个第一! ”

    “水干部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

    “了不起,从那么多个强区手里拿下内场所有第一,水干部我好佩服你啊!”

    “水干部,你真的办到了,真的要拿金奖了!!”

    水琅与几位局长一起被包围着,完全转不开身,很后悔刚才没直接去平安里,跟着来单位了。

    “来来,让让,让让。”林厚彬挤出一条道来,柳德华在后面道:“局长要生气了,你们怎么都没有点眼力见,快让开。”

    笑容满面的周局长:?

    适时咳了两声,“让我们先进去吧,后面还有东西。”

    那可是他跟建设局抢了半天,才抢回房管局的建筑模型!

    差点被市里抢走的建筑模型!

    局长发话了,激动的工作人员分数开来,让开道路。

    水琅与局长走到办公室,看着李大脑袋他们把木箱子抬到会议室的长桌上。

    “怎么放这里了?我就说你放不下,你看看。”白国峡同志突然出现,一脸痛心,“我办公室茶几刚好够放,不够放,我办公桌绝对能放得下,你非要搬回你们局,搬来了,却不好好招待它,真是!”

    “你怎么又来了!”周局长无语,“你不是回局里了吗?”

    “还没好好向我们的功臣表达激动的心情,我不得特地赶过来。”白局长冲水琅一乐,“功臣,想喝什么茶,今天我亲自给你泡!”

    水琅一笑,“都行。”

    “嘿!你这孩子,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白局长左右看了看杯子,正要喊人,刘秘书端着托盘进来了,托盘里放着几个白瓷茶杯,“白局长,请喝茶。”

    白局长双手端着一个杯子,捧到水琅面前,“来来来,第一名水琅同志,请喝茶。 ”

    “来者是客,还是你喝吧。 ”水琅回头走向办公室,“我自己有杯子。”

    并且林厚彬已经帮她提前泡好了茶,晾凉了。

    等端着茶杯回到局长办公室,几位局长已经笑道前仰后翻了。

    “你没看阙副局长那个脸色,一会晴一会阴真是笑死我了!”

    “你还没看到其他区局长羡慕我们区的眼神呢,我还是第一次在人这么齐全的会议上,被人这么羡慕看着过。”

    甚至还有讨好!

    许副局长心里爽歪歪,“多亏我当初慧眼识珠,发现这么一个大宝藏!”

    “你发现的?”白局长立马与许副局长哥俩好,“哪天你带上我,我们再去发现几个,这次得直接分给我们建设局,光有实力还不行,得有嘴,嘴好才行,这个是重点!”

    从来没见过开心成这样的几位局长,水琅慢慢喝着茶,暂时没有打断。

    “全民投票,我们不能坐井观天。”周局长喝了半杯茶,说到正事了,“我打听过了,玉兰杯是登在沪报报纸上,三天时间收集票数,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其他几家报社我们该联系还得联系,该活动的也不能少活动,就算我们再有自信,该有的防备还是得有,万一其他区背地里耍点什么小手段……”

    “你说得对,我知道有全民投票这个事,就已经联系好几家报社了。”白局长看向水琅,“不过,你是不是也有准备?你不是找我女儿要干什么的吗?”

    “反正该做的都做了。”

    “做了什么?不会又憋了什么招吧?”

    “明天早上就知道了。”水琅是被叫回局里的,来了才知道,几位局长就是想分享战后喜悦,顿时就想走了,“局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

    白局长:“你急什么,设计图又不能改了。”

    第一关定下的设计图,第二个与第三关都得照着做,如果改动大的话,衔接不上,就会扣分。

    所以到这一步,水琅暂时就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接下来掌控大局的就是白局长与鲁师傅,进行项目施工。

    “哦,对了。”水琅看着周局长,“平安里正式开始动工后,居民安排在什么地方住,分配好了吗?”

    “先集体住在城郊,施工队可以在平安里内搭建临时施工棚住所。”周局长拿出一个文件,“如果居民有亲戚,可以暂且住在亲戚家里。”

    水琅打开文件看了看,就是在城郊搭建的简房。

    又与局长们聊了几句,才离开单位。

    一下楼,就看到周光赫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等着她。

    水琅笑着小跑过去,“你猜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周光赫笑了,“看你这样,当然是好消息了,再说,也不用怀疑,一定是好消息,不可能是坏消息。”

    “你比我还自信。”水琅坐到自行车后座,“累的时候,就想去消费,去吃好吃的,但这才是个开始,公安局走起,先给四处借钱的邹贤实送去第一道礼物。”

    【作者有话说】

    (有毒,怎么突然就踩着0点线更新了,明天一定调整过来!)

    注:构思设计中曾经看过的资料书。

    《住宅物语》,八岛正年,八岛夕子著,

    《京都美学考》,吉冈幸雄著

    《理想的家》住宅精化设计,王恒著

    《图解照明设计》远藤和广高桥翔著,吕萌萌冷雪昌译

    《小房子与刚刚好的生活》,株式会社X-Knowledge编著,陈怡萍译

    《户型优化》,陈烽著

    《室内装修施工全书》,玖雅·著

    《装修预算随身查》,理想·宅编

    《日系美宅》,八岛正年,八岛夕子著,张小娟译

    《图说上海老洋房》宋路霞作品

    《法式风格家居设计与软装搭配》宜家文化编

    《室外排水设计规范》

    《生活杂用水水质标准》

    回用水标准符合国家《城市污水再生利用景观环境用水水质》

    《居民小区给水排水设计规范》

    第90章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六月早上, 太阳散发着炽热明亮的光芒,弄堂砖墙地沟缝隙里的阴霾苔藓,都得以见到天日。

    梅雨季下的灰鸽, 迎阳振翅,这才发现, 原来它们不是灰色, 而是洁白的白色。

    七十年代的沪城,七十年代的全国, 是小人书的天下,西游记, 水浒传, 三国演义,智取威虎山, 沙家浜, 哪吒闹海, 以及一大批以工农兵为基础创立的原创故事, 供不应求, 学校里的学生, 公社生产队的社员,职工单位工人, 军队的军人, 几乎人手好几本小人书。

    六月下旬早上, 美术美术社新出题材旧改之《小毛毛的一天》,搬上各大商店书店玻璃柜台。

    封面人物是扎着两根麻花小辫的小毛毛, 正在提着马桶排着长长的队伍, 新颖而熟悉的生活场景, 登时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眼光。

    7分钱一本的小人书, 商店书店里进的第一批货,短短一上午,就销售一空。

    “小舅妈,我买回来了!”

    三丫背着书包,手里举着两本小人书,迈进大门,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的小朋友,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本《小毛毛的一天》。

    水琅正在吃早餐,麦香饼干沾着牛奶,盘子里还摆着白煮鸡蛋,油条大饼,桌子上还摆着一锅白粥,玻璃罐子里装着白砂糖,铁皮盖子已经被打开,二丫正拿着小勺往白粥里放糖,听到声音,立马放下勺子,朝着三丫伸出手,“给我看看。”

    三丫扭着身体,将两本小人书都递给了水琅,“小舅妈,我已经在商店看过了,我特别喜欢小毛毛的星星柜子!”

    水琅接过小人书,很薄很小,开本是787x1092,印张0.5,比正常作业本还要小上一圈,呈正方形,背后写着沪城美术出版社出版,新华书店沪城发行所发行,沪城复茂印刷厂印刷,1977年6月第1版,第1次印刷,定价0.07元,也就是七分钱。

    故事图画与文字每页基本上是三分开,文字三,图画七。

    翻开第一页,图画上是平安里在过去十多年,每天清晨都会出现的画面——排队倒马桶。

    画面前方是粪站,穿着补丁蓝褂灰褂的居民从左到右,排了两百多人。

    画面上的人密密麻麻,木马桶,搪瓷盘,痰盂,也是密密麻麻,前面的粪站苍蝇乱飞,地上泥地,苍蝇,蟑螂,老鼠,蛆虫,蚊子,到处涌动,主人公小毛毛光着脚丫踩在泥地里,小小的身躯排在长长的队伍中,手里也拎着马桶,翘首望着前方,小脸表情是焦急与烦躁,大人们则是麻木,困倦,不敢打哈欠,怕吸入臭气。

    第一页文字:

    我叫小毛毛,今年七岁,家住平安里,我的一天从早上排队倒马桶开始,今天我起晚了半个小时,五点钟才下楼,排到太阳都出来了,前面还有九十多个人,等爸爸下夜班回来,肯定会怪我睡懒觉,没有四点半就下楼倒马桶,排到了七点半,我终于把马桶倒进了粪站,赶忙跑回家。

    回家果然被爸爸骂了一顿,因为下雨了,蜂窝煤炉子还没有拎到楼底去生,没了炉子,爸爸饿着肚子睡觉,我也饿着肚子去上学。

    中午我放学回来了,雨停了,我很高兴,拎着煤球炉到楼下,捡了树枝去引炉子,可是树枝太潮了,午休时间都过完了,我还是没有引着火,我很着急,也很饿,所以我忍不住哭了。

    我哭着拿了一颗新煤球去杨奶奶家,从她家的炉子里换了一颗燃烧火红的煤球,杨奶奶看我要迟到了,送给我一碗芋头饭,我先小心翼翼把煤球放进炉子里,留好煤炉阀门的孔,往钢蒸锅子里放了水,盖上锅盖,看着炉子吃了半碗饭,确定炉子引着了以后,我将剩下半碗放进锅里温着,留给爸爸吃。

    下午上学我又迟到了,我总是迟到,我去过同学家,看到他们家的公共厨房里有煤气灶,不用怕下雨,不用捡树枝,不用怕炉子灭掉,一拧开关就有火了,我们平安里要是也有煤气,我就不用天天迟到挨骂了。

    晚上回来,又下雨了,公共厕所又被淹了,我卷起裤角,脱掉我仅有的一双布鞋,抱在怀里,淌着污水回家,看着排在公共厕所外面长长的队伍,想上厕所又忍住了,走进弄堂里,看到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正撑着伞站在走廊里炒菜,撑伞不是为了挡雨,是防止墙顶脱落墙皮墙粉掉在锅里,否则一锅饭就不能吃了。

    我站在下面,借杨奶奶家的水桶,舀水冲干净了脚上的污秽,穿上鞋子小心上楼,因为楼道里漏雨,墙面和地面都是湿的,三楼刘叔叔就是这么摔断了腿,我安全到了家,长呼一口气,今天很幸运,没有滑倒,但进了门,就觉得不幸运了,因为房屋漏雨,炉子的火又被淋灭了,钢蒸锅子里的水冷了,半碗饭也冷了,家里煤球堆里剩下的两颗煤球也被淋湿了。

    图画上的小毛毛看着煤球堆与冰冷的炉子,眼里出现黄豆大的眼泪,看得人心里发酸,想看她接下来怎么办,能不能再去找邻居借煤球借饭。

    下一页的文字:

    我的煤球湿了,不能再去找邻居借煤球了,我决定睡觉,根据以前的经验,睡着就不饿了,但我睡不着,我很想妈妈,我伸手去拿枕头底下妈妈留给我的围巾,一摸顿时吓了一大跳,床头也被屋顶漏的水淋湿了,围巾也全湿透了,还沾上了墙灰,我慌忙起床奔跑到楼下,打算用水洗干净,忘记楼梯太滑,摔了一跤,从楼梯滚下去,一直滚进外面的污水里,围巾彻底脏了,我很难过,抱着沾上粪水变得臭烘烘的围巾嚎啕大哭起来。

    如果我能有一个单独的柜子该多好,那样就能妥善保管好妈妈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了。

    “呜呜呜——”

    三丫看着图画里抱着围巾大哭的小毛毛,哭了起来,现场小朋友们也都跟着小毛毛嚎啕大哭。

    周卉擦着眼角的泪水,“小毛毛太可怜了,这是真实人物,就住在平安里对吗?”

    水琅一抬头,看到周光赫的眼睛也湿润了,笑了一声,“下一页就好了。”

    翻开下一页,一组有男有女的人物,胸口的五星胸章与党员胸章很明显,这是代表着代表着国家,小朋友们瞬间眼睛就亮了。

    “五星红旗!国家来救小毛毛了!”

    “太好了,共产党万岁!”

    “国家万岁!”

    小朋友们欢呼,迫不及待想让水琅继续念下去。

    这一页画面,画得激动人心,曙光照亮了平安里。

    文字:

    国家派复茂区房管局,改造平安里房屋,一户一方案,救平安里居民于水火。

    图画上:

    平安里楼顶外墙粉刷一新,变成了温暖的黄色。

    楼道里的蜂窝煤炉子,简易厨房,鞋架,箱子等杂物全都被清干净了,楼梯墙面地面渗水裂缝全都被修补,粉刷干净,阳光全部照进来了,楼道变得敞亮通透。

    一楼有了公共厨房,接入了煤气,有了煤气灶,一个楼层合用一个厨房,特别做了洗菜区与烧菜区,崭新的厨台,橱柜,都做好了各家分区,以后再也不用怕下雨,生不着蜂窝煤炉子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开火做饭。

    早上不用四点钟就起床去排队倒马桶,刮风下雨都不用光着脚踩在污水里去公共厕所憋着排队了,因为厨房隔壁,就做了卫生间,干湿分离,里面可以上厕所,简单冲澡,外面洗手台可以洗脸刷牙洗头洗衣服,互相一点都不影响,洗头台上面还有镜子,小毛毛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露出笑脸,现在太幸福啦。

    下一页画面,是小毛毛的家。

    小毛毛头上出现气泡文字,介绍自己的家。

    我家是一间房间,现在有了可以开合的移门隔断,我不用再和爸爸睡一张床了,我有了自己的小房间,这里是一体学习睡觉区。

    图画上:小毛毛的小空间里,是一个高低床,上面是有楼梯箱爬上去的床铺,下面不是床,是小星星与月亮把手的衣柜,星星柜子里面存放着一条洗干净的围巾,旁边是书桌,书桌上摆着小台灯,作业本,小毛毛还有了洋娃娃,有了小闹钟,小毛毛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将闹钟调到七点半,以后她每天都可以多睡三个小时,天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再也不会迟到了!

    小毛毛跑到三楼,曾经摔断腿的刘叔叔,房管局特别照顾,帮他们家设计了独立卫生间与独立厨房,小风哥哥和小雨姐姐也有了自己单独睡觉的地方,收起来还能当沙发呢!

    小毛毛又跑到顶楼,这是大家最羡慕的帆船顶楼,小阿姨不想结婚,喜欢画画做手工,经过商量之后,她从一楼搬到了顶楼,她原来的家变成了大家的厨房与卫生间,小阿姨的新家,顶楼也有独立卫生间和独立厨房,还有漂亮的天窗,天窗正对着画板与工作台,厨房的炉子上正冒着热气,在煲汤,小阿姨正在天窗下面的工作台上修缮一个裂成两半的坛子,再在坛子上画画,那是要放在他们平安里的微农场里种辣椒西红柿的坛子!

    小毛毛从修缮好的楼梯跑下楼,平安里烂泥路全部做好了雨水污水处理,重新造好了平坦光洁的地坪,花坛里盛开着鲜花,果树结了果子,微农场的农作物也在开花结果,活动室书架上摆满了书,后院放着乒乓球台,单杠,双杠,强身器械。

    利民服务站开了,弄堂里卫生站,商店,电话亭,公共浴室,理发店……一应俱全。

    后面还有好几页改善好的平安里户型示图,小朋友们看得目不转睛,眼里充满了憧憬与羡慕。

    最后一幅图,男女老少带着小孩喜笑颜开,兴高采烈高举感谢国家的红色旗帜,庆祝复茂区旧改修缮成功,从平坦大路踏进崭新的花园大门,大门门头写着:平安里。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周卉哭成了泪人,擦着眼泪,爱不释手捧着小人书,“水琅,你真是造福人民了。”

    周光赫将小人书拿在手里,不停翻着,抬头看着水琅的目光,温度灼人,“真好。”

    “小舅妈,怎么没有你?”三丫好奇问道:“不是你帮平安里改房子的吗?”

    “我就是五星红旗的一份子。”水琅舀了一勺二丫的白糖粥喝,眉头顿时一皱,“甜得发苦了,二丫,你不要仗着自己换过牙了,就猛吃糖,还是会有蛀牙的。”

    二丫吃了一勺,小脸立马舒展开来,“不苦呀~好甜!”

    “……那你吃吧。”水琅喝了一口水,冲了冲甜腻的嗓子,拿起周光赫帮忙卷好的大饼油条,“我今天去平安里,你不顺路,我自己坐车过去吧。”

    “绕一下就行了。”周光赫还在看小人书,“正好,我今天也去看一看主人公们。”

    “我也去!”

    “我也想去!”

    “我们也要去!”

    一帮小朋友抢着举手,水琅喝了一口豆浆,将大饼咽下去后,“去什么去,你们快要迟到了,没发现吗?”

    下一秒,尖叫声响起,一群孩子一窝蜂往外跑。

    水琅轻笑一声,进屋拿包-

    等到了平安里门口,看着挤在大门口的人山人海,才知道小人书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水干部!水干部来了!”

    王老帽站在楼顶上,发现了水琅的身影,高声大呼,群众立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水琅后,立马争先恐后迎了上去。

    “水干部!你真是太有想法了!这小人书真是把我看得眼泪哗哗掉!”

    “水干部,你辛苦了,昨天李大脑袋回来后都告诉我们了,你拿下了三个第一!”

    “水干部,你真的能把平安里改造成图画上那个样子吗?”

    “水干部,我太喜欢那个沙发变成床,再变成桌子的设计了,我们家你能帮我设计设计吗?”

    “水干部,早上居委来收票了,我们是棚北区的,都投给你了!”

    ……

    现场保守估计,不下于一两千人,这一片的天气温度比市区都能再高个十度。

    人民群众你一句我一句,树上的蝉鸣都听不到了。

    汽车开过去,发动机的轰鸣声一点都听不见,全都被争着开口讲话的人声给淹没了,似乎再大的声音,哪怕是雷声到了这里,都得被消音。

    “水干部,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人群中,一位老爷爷流着眼泪走到水琅面前,直接就要跪下了,水琅与周光赫立马扶住,“朱国昀老同志,之前我可就说过了,不能有这种行为,这可是在给我折寿。”

    “是是是,不许做这种折寿的事。”王老帽高举手臂振呼:“水干部长命百岁!”

    “水干部长命百岁!!!”

    现场的同志们齐声呐喊,个个都发自内心地喊,脸上表情全都是真情实意。

    “改造平安里,是国家交给我的任务。”水琅笑着道:“是国家在救你们,没有我,还会有别人,该喊国家万岁!”

    “国家万岁!!!”

    现场呐喊声震天响,不是平安里的人,看完小人书后,代入里面贴切他们生活的真实场景,都激动地热血沸腾。

    在场很多人都在过着倒马桶的日子,《小毛毛的一天》,让他们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对当下现状会被改变的希望,觉得生活瞬间多了很大的盼头。

    只要有旧改,他们未来说不定也能住上不一样的螺丝壳!

    “都别耽搁了,水琅同志,快进去吧,鲁师傅他们也在高兴着呢。”

    众人不走,但给水琅让开了路。

    水琅对周光赫挥了挥手,走进平安里。

    两三个月过去,平安里施工队的小伙子们,能吃苦,肯学习,已经不是一窍不通的外行人了,现在不但会看图纸,还能自己制图,上手就更不用提了,最近一个月,房管局有什么需要修缮的里弄,全都是他们去上手,师父在一旁歇着。

    “水干部,要是没有你,我就是给师父当牛做马十年,都不一定能学得这么快。”李大脑袋给水琅端了水,真心感谢,“而且,还不知道是给什么样的师父当牛做马十年,绝不可能是八级工。”

    “那你该多感谢鲁师傅。”

    水琅举着水壶,“不用客气,我自己带水了。”

    “都是有感恩心的孩子,我们家里现在买粮食买米,什么重货累活脏话,都被他们抢着做了,比我儿子都孝顺。”

    鲁师傅笑着说完,看着水琅道:“水干部,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你真的做到了,金奖有望啊!”

    “是啊水干部,晓得你厉害,但真没敢想,你在那种场面下,也什么都不怕,拿下全票!”

    “我就不担心,水干部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那是天生的当官料!”

    “你还真别说,水干部要是当官,人民可就有福了。”

    “这大高帽子,就不要往我头上扣了,我只是做一些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事。”水琅笑看大家,“这几天街道居委要忙着全民投票的事,玉兰杯第一关奖项公布后,他们就会来告诉你们暂时安置地点,你们现在都是干部了,得帮着一起搬家。”

    平安里居民们顿时呼吸一紧,脑海里浮现了小人书后几页的崭新户型,顿时全身都是干劲。

    “你放心,水干部,昨天市里领导都说了,我们平安里现在是重要的试验田,未来要给大家做榜样的!我们一定全方位配合,绝不拖后腿!”

    “水干部,虽然你不让说,但我还是想谢谢你为平安里做的一切。”小毛毛爸爸突然道:“你还把我们家孩子打造成小明星了,知道情况的亲戚,全都主动重新跟我们来往,现在毛毛在学校里,特别受老师同学的欢迎,少年宫也把毛毛选过去重点培养了,我自己也跟着师父,学了一身水电工手艺,要是没有你,我们还生活在一片烂泥里,大家也都还当我们是无赖混混。”

    “两年后动工完成,住进新房子了,再说感谢的话也不迟。”水琅拦住一群抢着要说话的人,“再说,这些还不够,你们不是天生生活在污水里,接下来,你们背负的污名,都会让欠你们的人,还给你们。”

    平安里的居民一怔,没懂什么意思。

    水琅只说接下来等着看报纸-

    香樟园

    “棚北区很多居民都投给了水琅?”邹贤实坐在客厅沙发上,眉头紧皱,“就因为那个小人书?我们宣传了这么久,居然比不上人家半点?”

    郭局长叹了口气,“不止我们区,其他区我也打听过了,安定区都快住在报纸头条上了,他们区的居民有的坚持两票都投给平安里,不乐意投给自己区,再三解释后才不情不愿投一票给安定,另一票全都投给了水琅,邹书记,这小姑娘真是个人物!”

    “我不是听你来夸她的!”邹贤实想到这些天腆着脸去讨好水琅,一点用都没有,昨天投票给了她,以为会有点转变,结果连句话都不跟她说,甚至连个正眼都不给他就走了,气得牙根生疼,“竞争不过,你就用点别的手段,灭灭这小人书的火焰,这点脑子都不会用?”

    “这……”郭局长挠头,“这小人书是突然凭空发行出来,之前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等我们知道了,居民们早都投入感情了,不好想办法啊。”

    “你就不会编点脏水……”

    “邹书记。”

    门口突然走进来几个人,打断两人的谈话。

    邹贤实一看到人,立马就对郭局长挥了挥手,一边送郭局长,一边迎接进门的人。

    “坐,都请坐,我们这些老朋友可是很久没见面了。”

    “邹书记,我都跟大家商量过了。”胡振笑着道:“现在就看大家的补偿什么时候能下来,一下来就先捐赠给区里。”

    “你们这么有觉悟,该作为首批榜样,会尽快安排下来。”邹贤实终于露出笑容,赞赏看了一眼自己的得力助手,“不过这事,咱们还是对内不对外,先保密,等到政策安稳了,我再推你们出来做榜样。”

    一群新调回来的人,惶恐点着头,“邹书记,你说了算,我们都听你的。”

    邹贤实听了更满意了,数着人头,一个有七个人,就算只是补偿工资,一个人也有三四千块,再补偿点其他的……

    “你们放心,你们的工作……”

    “邹贤实同志。”

    周光赫突然从门口走进来。

    邹贤实看见周光赫脸色先是一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的院子,听见多少,正担心着,看到后面一起进来的纪检组,心里咯噔一声,慢慢起身,“宫组长,你这是?”

    “有人拿出证据,实名举报你在1948年涉嫌诈骗平安里居民,贪污肇嘉董事长孙盟达与孙澄赠予平安里的房屋补贴,共计第一代人民币一亿两千万,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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