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林知雀诧异地抬眸,眉心微微蹙起,似是在辨别这话的真假, 迟疑道:
“你要教我?”
若是她没记错,上回闲谈提起一个“想嫁之人”, 伤心之时边哭边诉苦,想让他指教一二,这家伙却翻脸拒绝。
还劝她彻底打消念头,说此人并非良配。
那时候,她虽然没有反驳,但心底多有不快。
只当他说得轻巧, 亦是不知全貌,不会对她的困境感同身受。
前日收到姑妈来信,她有求于侯爷, 不得不思忖接近的办法, 这才无可奈何找裴言渊询问。
来竹风院前, 她烦闷地四下踱步,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 不知如何开口。
上回哭泣就已经十分尴尬,她一直不敢回想, 安慰自己与这家伙不再有瓜葛,当作没发生过算了。
没想到,这么快又要放下脸过来,还求他更进一步地“教导”。
这种事儿, 密友之间都不见得能开得了口, 更别说对这么一个外表冷淡、内心狂野放浪的家伙了。
林知雀自知不应该,若非走投无路, 绝不会找上门。
谁知,她还踌躇着不知这么说,这家伙竟然主动提起,还一口答应。
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迫切,仿佛遇上心烦的状况,想听她立刻应下似的。
主意怎么变得这么快?都快不像他了
这家伙向来心眼多,该不会别有图谋吧?
林知雀胆怯地望着他,忽而有些后悔,不该答应得这么快。
她的脑袋几不可查地兀自晃了晃,似是在否认方才的冲动之举。
但话都说出去了,她亦急需接近侯爷,只能硬着头皮站在他身前。
“怎么,不想了吗?”
裴言渊俯视着只到心口的姑娘,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自然也没放过她眼底的躲闪和迟疑。
尽管一闪而过,很快埋藏在羞怯眸光中,可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忽而觉得十分刺眼,哪怕已然藏好,却好似还在眼前浮现。
之前她从不会犹豫,反而是满目星光,希冀他能“教”她。
如今勾搭上了兄长,当众卿卿我我,想来很少记起身处废院的他了。
思及此,裴言渊愈发不悦,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时,如同硌到了石子一般烦人,嘲讽地勾起唇角,压下眉眼间的异样。
这才过去多久,她连心上人都能轻易改变,兴许当初对他也没多么用心吧?
他们共处的日子不算短,她连爱意都不敢说出口,只在马车内放肆与他贴近。
而她与裴言昭才相识几日,竟是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
裴言渊暗中攥紧手指,稍一用力,指节发出“咯吱”的脆响。
他逼着自己打住不可抑制的思绪,收回可笑的揣测,把注意力从这姑娘身上引开,渐渐冷静下来。
方才问起她,是否还想嫁给那人时,她点头了。
曾经她对他的爱慕坚定执着,付出诸多心血,应当不是撒谎。
定是裴言昭经验丰富,这姑娘天真无邪,很容易被他诱骗。
无妨,兄长那些伎俩,他并非不会。
只要及时介入和纠正,她在兄长与他之间,大抵还是偏向于他。
裴言渊反问她时,后知后觉地发现,语调有一丝怪异。
说不上缘由,只觉得与之前不大相同,生怕她听出来似的,轻咳一声掩盖,孤傲转过身,冷冷道:
“不愿便罢了,你走吧。”
“嗯?不不”
林知雀蓦然回过神,杏眸亮起明丽光彩,连连摆手解释,讪讪道:
“我自然是愿意的,方才那是”
她顿了顿,心道总不能告诉这家伙,方才是怕别有用心,话锋一转,感激道:
“那是高兴过头了!”
说着,林知雀扬起纯澈的笑意,白皙的面容泛起桃粉,阳光下能看见细小绒毛,满脸皆是真挚。
见裴言渊淡淡应声,眸中怀疑褪去些许,她才松了一口气,无奈地揉着僵硬的腮帮子。
这家伙太过敏锐,真是什么都看得出来,险些露馅。
眼下解决问题才是最要紧的,就算忧虑颇多,都只能暂且不管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这家伙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忍不住问道:
“你为何又愿意教我了?”
裴言渊悄然移开目光,薄唇抿在一起,眸中闪过几丝混乱和困惑,漠然道:
“我久居于此,光阴寂寞,打发时间罢了。”
语毕,他拧起剑眉,愈发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补了一句道:
“你不想的话,可以离开。”
“我哪句话说过不想?”
林知雀奇怪地瞄了这家伙一眼,不高兴地嘟起嘴,疲惫地扶额。
今天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他主动想教她,却三番五次让她走,非要端着架子似的。
若非她没有心情,倒真想故意拒绝他,看他是否还这副德行。
林知雀懒得计较,只想快些掌握接近侯爷的诀窍,迫切道
“那现在可以开始吗?”
“你很着急?”
裴言渊回眸凝视着她,不禁弯了唇角,仿佛找回从前那种淡定从容,欣赏地问了一声。
越是着急,就越是在乎。
看来她果真偏向于他,依然满怀热切。
“我”
林知雀咬牙切齿,恨不得钻进这家伙的脑子里看看,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为何每句话,都接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婚嫁大事,亲人进京,她当然着急啊!
奈何这种事儿急不得,向他讨教就很是违背礼教了,再表现得急切些的话,这家伙怕是又要多心。
“不急,且过几日。”
裴言渊闲散地负手而立,如从前那般不紧不慢,像是一切尽在掌控,幽深眸光暗藏笑意:
“府中多有不便,会有人带你出去。”
*
书房院落中,早春花朵开败了大半,风一吹,满地皆是花瓣。
侍从错落分布,不敢不尽心,宽敞的院落一时间多了不少人。
千帆疾步闯进来,满面皆是急迫,一挥手让众人退下,火急火燎地闯进书房,紧闭门窗,跪着呈上一份卷宗,气息微颤道:
“侯爷,出事了。”
裴言昭不明所以地抬头,接过案卷草草扫了几眼,清俊面容骤然凝滞,厉声道:
“苛待手足,德行不端哪个言官上疏的?”
他狠狠把卷宗摔在地上,泄愤般碾压好几下,冷笑之中难免慌张,烦躁道:
“罪奴生的孽障,天生只配在那儿自生自灭!再说了,这是老侯爷在世时定下的规矩,从不外传,怎会莫名被人参一本?”
“属下打探过,是四皇子的人。”
千帆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从地上捡起卷宗,小声问道:
“四皇子为何知道二公子的事儿?难道他和二公子有所联络?”
“蠢货,怎么可能?”
裴言昭厌弃地瞥了他一眼,呷了一口茶顺气,思忖道:
“竹风院早就查探过,也一直派人盯着,他不可能出得去,四皇子虽出身不好,倒也不至于看得上他这个废子。
定是春日宴那回,五皇子与侯府太过密切,四皇子颇感危机,才想借此打压侯府。”
“是是,还是侯爷想的周到。”
千帆顺着他回答,额角渗出冷汗,擦拭道:
“如今这奏折都送上去了,五皇子的意思是,不能因小失大,且做出宽仁的样子,待此事过去再说。”
“宽仁?”
裴言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极其不情愿道:
“圣上知道他囚于废院,难不成要把他放出去?”
“五皇子说,侯爷自己掂量,他只管面上的事儿。”
千帆沉声答话,继续解释道:
“侯爷忍耐一回吧,料他就算出去了,也做不成事。”
*
从竹风院回去后,林知雀每日都在倚月阁等消息,姑妈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边角都快烂了。
无论看了多少次,她下回翻看时仍会扬起笑意,杏眸满是期待。
独自在京城这么久,终于要有亲人了,日后能相互依靠。
这几日,她也试着去见裴言昭,在书房廊下让人传话。
但所有人都说,侯爷遇到了棘手的事儿,忙得不可开交。
林知雀如释重负,仿佛为自己找到逃避的理由,径直回了倚月阁,没有一丝犹豫。
又过了三日,她实在等得着急,亲自去了趟竹风院。
“可巧了,姑娘来的正是时候。”
嘉树打开院门,满脸笑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道:
“公子要带姑娘出去,您跟我来。”
林知雀还未收拾,但嘉树催得紧,来不及回去告诉桂枝,只能随他走。
只见他熟练地打开小门,带她踏入上回的死胡同,一路往前走到头。
张嬷嬷已经套好马车等她,笑吟吟扶她上车,车技毫无精进,依然非常颠簸。
“嬷嬷,究竟要去哪儿?”
林知雀头昏脑涨,马车一个急刹,整个人向后仰倒,险些撞到后脑,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姑娘放心,咱们公子哪会亏待您?定然是个好地方。”
张嬷嬷笑得合不拢嘴,不禁高喝一声,催促着马匹继续向前,回头掀开帘子送了个眼神,暧昧道:
“到那儿,姑娘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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