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望族嫡女 > 30-40
    第 31 章

    曾盈秀的精力非常旺盛,但筋疲力尽之后,往往又极累,还没等到戏台子上的角儿上台,她就睡着了。丽姝只得对曾家跟着来的嬷嬷们道:“把她送到我的房里去睡吧。”

    曾家跟来的嬷嬷千恩万谢,只得把曾盈秀抱着到了喜顺堂的西次间,她们进门来,门口挂的是金丝藤红漆竹帘,正堂摆着一方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桌上放着景泰蓝二足象鼻香炉,余烟袅袅,香气宜人。

    绕过正堂,竟然是一座隔间用万福万寿的雕空玲珑木板,内里放了一方书桌,左上角放着铜珐琅嵌青玉的花篮做装饰,中间和右边则摆着文房四宝,还放了一沓纸在上头,旁边有两支已经秃毛的毛笔。

    继续往北走,幔布早已束好,如此才是内间。

    曾家的婆子们到底是见过富贵的,但没想到里边收拾的如此好,花了许多巧心思,玉兰鹦鹉镏金立屏挡着绣床,那立屏前面放着一个圆桌,圆桌旁放着四张青鸾牡丹团刻紫檀绣。这内室固然不大,小巧的梳妆台美人榻竟然是应有尽有,还有两个在这里服侍的小丫头子立马端茶倒水,有条不紊。

    丽姝见她们把曾盈秀放在自己床上后,不禁先引了她们出来道:“我让水芝姐姐打来热水替你们姑娘擦了汗,让她好生在我这里眯一会儿,你们几位妈妈也好容易出来,自去逛逛我们家的园子也好,还跟你们太太说一声,让她只管放心就是了。”

    几位妈妈实在是觉得她体贴,千恩万谢,又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丽姝来到外间,听雪和丝雨二人是她心腹之人,她们见四下无人,里间只有个睡着了的盈秀,就想说今日之事,丽姝却伸手阻止。

    “此事夜里再说,你们暂且先不提,我们既然已经告诉祖母了,无论处不处置都交给祖母。”丽姝对这把古琴被剪断,没有任何头绪,反而怕打草惊蛇,不如装作不知道,也许还能钓出凶手。

    毕竟她娘现在不在她身边,祖母并不向着她,如若真的大开大合,不知道人狗急跳墙下要做些什么。

    她现在想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就她猜测丽嘉很有可能想嫁给傅明伦,明显丽嘉今日一直陪在傅家人身边,完全不理会曾家,以她常常很周到的性格而言,可能有意为之。

    而刘太夫人拉着她和曾老夫人说了不少话,曾二夫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一种打量。

    丽姝可不想和曾家结亲,虽然说她不怕谁,但是她向来极其有自尊心。那位曾二夫人一看就是个势利眼,这山指着那山高。这样的人她前世就见过不少,这样也没错,但是这样的人不可交,她们只愿意锦上添花,可天下谁的一生又是平坦的。

    那位曾二夫人平日对曾四公子管束那么严格,甚至不惜把外甥女都迁走,一切都是因为她对儿子期望太大,这样的人怕是配宰辅女儿,公主都会觉得人家是高攀,自己还是躲远点最好。

    可是怎么打消呢?

    这就难了,大人们商量儿女的婚事,一般儿女根本都不知晓。

    就像前世无论是和郑灏还是和于懋忠的婚事,都是父亲一手敲定,自己都是定下之后才知晓的。

    若是娘亲在,倒是好了,毕竟娘亲会听她说话,但是祖母可不会管她死活,她得想个法子才好。

    正好从房里出去,看到了姑母,这位姑母虽然亲近娘家,但她家里一大摊子事情,也总不能回娘家来。若非刘老太爷过寿,她也不能来。

    “姑母,您怎么在这儿,没去听戏么?”丽姝笑眯眯的上前寒暄。

    姑太太见着丽姝也很惊讶:“我方才看到丽嘉她们和傅家的姑娘们一起逛园子去了,怎么你没去?”

    “哦,是这样的。曾家的二姑娘和我在一起玩儿,这不玩累了吗?她睡着了,我就让她来我这儿了。”丽姝解释了一番。

    姑太太到底还是和傅氏更亲近一些,尤其是傅氏的父兄得力,了解内情的都知晓小傅氏只姓了一个“傅”字,其余和傅家没有半分的关系。这个人不值得托付,丽姝只解释了一番。

    只是她想确定一下,到底她和曾家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定下了,无疑观察一下她就行。

    对,就先确定这件事。

    “原来你和曾二娘子关系这么好啊。”姑太太笑道。

    丽姝颔首:“都可以吧,姑母,上次你没来,曾家不知道去哪儿请了那么些苏州的厨子过来,做了好几十碟。我还带回来给祖母尝,祖母说我们家原来闽粤苏浙的厨子各一个呢,是不是真的啊?”

    刘姑太

    太骄傲的点头:“那是自然,你们年纪还小,当年咱们家里每日上门递门包的人可比现在来祝寿的人都多。谁不对你祖父,对咱们刘家人恭恭敬敬的。”

    “就像现在大家对我外祖母她们那样恭敬吗?”丽姝好奇。

    刘姑太太嘴角往下一撇:“以前傅家可不比咱们家。”

    “那曾家呢?姑母,你去过曾家吗?我听盈秀说她们家的石头都是专门从太湖运过来的,她们家里还修了一座小桥,那石栏上系着水晶风灯,还缀了铃儿,风吹起来,如雪浪银龙似的,真是羡慕的紧,若是我们家也系那些就好了。”丽姝羡慕的紧。

    刘姑太太戳了戳她的额头:“没出息的紧,有什么好羡慕的。曾家大老爷比你爹大十几岁,等你爹再过十年,指不定就更好呢。”

    “嘿嘿,姑母,哪里比得了姑父啊。玉堂金门,将来身为天子近臣,肯定是要入阁做首辅的吧。”丽姝奉承。

    姑太太当然喜欢听这话,要知道在翰林院修史修一辈子的人也不少,能够出将入相的那都是人中龙凤。只是不少人受不了翰林院清贫,但正如龙潜入水底一般,如果风云际会之时,就会风起云涌。

    但她还略显矜持:“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还懂挺多的。”见丽姝停下脚步,她又道:“怎么,你不和我一起去看戏?”

    “我不去了。早上祖母和曾老夫人夸我,夸的我怪不好意思的。还有曾二夫人,之前总不苟言笑,早上对我一笑,我还有些受宠若惊呢,最怕那些大人们搂着我,我先走了。”丽姝一幅敬谢不敏的样子。

    刘姑太太听了却是笑的前仰后合:“你这傻丫头,你还怕她,殊不知日后……”

    丽姝表面傻笑,心里却是一凉。

    夜幕降临

    刘太夫人让人端了几碗醒酒汤过去老太爷那里,不一会儿,魏妈妈回来了,正在回话:“花姨娘接了醒酒汤过去,正在那里照顾。”

    “唔,她是个细心人。”刘太夫人年轻的时候厌恶妾侍,现下年纪大了,却也觉得妾也被可怜,花姨娘年方十八,被转手了五六次才到刘家,花信之年服侍刘老太爷一个老头子。因为终于不被刘家转出去了,她还感恩戴德。

    魏妈妈笑道:“是啊,回回奴婢去,花姨娘对老

    太太是千恩万谢。”

    “谢什么,她既然进了我家的门,那就是我们家的人。老太爷也不过五十开外的人,若是她能生个一儿半女的,日后我让她们母子出去过,她也就有个依靠。”

    魏妈妈道了一句老太太您慈心。

    见魏妈妈欲言又止,刘太夫人道:“去大夫人那里问了吗?查出来没有。她一个当家夫人,平日也是雷霆手段,不至于这点儿小事也查不出来吧。”

    魏妈妈道:“大夫人那里说今儿往那里走动的人太多了,有的还是客人,到底不好问。兴许,是哪个不懂事的淘气。”

    “淘气?我看就是她那个女儿最淘吧。”刘太夫人没好气道。

    魏妈妈脖子一缩,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太夫人就道:“我知道老大媳妇儿怎么想的,她自家女儿不争气,总拿丽姝打比方,又或者是知晓我和曾家的事情了,她发一顿脾气,丽贞使坏去。可难道是我不选她女儿吗?要她好歹也能上高台盘啊。”

    这话显然已经是气极了,魏妈妈觉得倒是不至于,五姑娘年纪还小,头上的姐姐们又实在是太出色了,样样都比她强,怎么能不让人觉得压力很大。

    可论条件,五姑娘是大房嫡长女,父亲也是镇抚使,甚至前途光明,母亲出自宰辅之家,嫁妆又厚,还是独生女,真比起来是比四姑娘强的。

    除非家世相差很大,那么个人条件也很重要,二姑娘丽姝,人如其名,容貌姝丽,恐怕长大了就是一等一的倾国美人儿。且她除了相貌出色外,无论是学业还是处事都实在是无人挑剔,甚至她还很得宠,她母亲和兄弟都有。

    但这些话,就不是魏妈妈能够评判得了的。

    故而,她只问如何处置:“那此事……”

    “此事无需再提,你去找林吉家的,就说让她男人找人把丽姝的古琴要尽快补好,说起来这把古琴真是价值连城。”刘太夫人只能这般了。

    魏妈妈心道,若非是为了大房过继子嗣着想,现在岂能容忍。

    刘老太爷寿辰过了之后,女学还让她们多休息几日,正好丽姝可以请安之后,睡了个天翻地覆,不过一日,古琴就被送来了。

    胡妈妈见丽姝抚琴一曲,忍不住道:“真的查不出人

    来了吗?”

    丽姝摇头:“既然老太太和大夫人都查不出来了,我去哪里查呢?我有人手吗?别人会听我的吗?若是我娘在,她管着家还好,我一个小女孩儿若是问多了,大伯母和老太太都怎么看我。”

    “姐儿说的是,可是您猜想是谁呢?”胡妈妈问起。

    丽姝还真不知道,她猜得到应该是家里人,但不确定是谁。

    但她很知道何时守何时攻,故而丽姝道:“俗话说这个人挑断我的琴弦,必定是不想让我出风头,那日后只要我出风头,看谁最不喜,那可不就是图穷匕见了吗?”

    胡妈妈赞道:“姐儿真是见事明白。”

    丽姝趿着寝鞋下床:“睡了一天了,我得起来练字,裘先生说你有没有偷懒,都在这个字儿上了。”

    “您真是勤力。”

    “我们姑娘就是不爱炫耀,哪一日不是二更灯火五更鸡。”

    “你还知道二更灯火五更鸡呢?”

    “我听姑娘说的。”

    ……

    丽姝写完字,又把先生布置的功课看了一遍,伸了个懒腰,她觉得自己真不是那种天赋型的,只能算有点小天赋,属于野狐禅。

    别人那些真的过目不忘,真的精通才学的人是怎么做到的,真是让人佩服呀!

    蒙学的《二》《百》《千》上完,龚先生就开始教四书,就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孔子家语》、《孝经》这些,从这个时候开始有不少人就已经跟不上了。

    这些对于丽嘉和钟云冉这些大一点的孩子来说还是很容易接受的,可对于年纪小一点的丽柔丽贞就觉得有点听天书了。

    丽姝却很喜欢龚先生的知识渊博,她听的很认真,听完之后,同学们会一起跑去学堂外的游廊上吃茶聊天,这个时候大家难得能歇息一下。

    比起丽姝还得用功,丽嘉就好多了,她在九江时就已经读过《大学》了,她不如多花些功夫在针黹女红上,毕竟过两日还得去外祖家,她打算送些针线给大表嫂,大表嫂刚生了孩子,应该要绣些吉利些的,但是有些繁复。

    丽婉也想去傅家,那也是她的外祖家,傅家女儿并不多,她们每次去了,都是几位舅母一起招待,倒是热

    闹的紧。

    故而,丽姝越来越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不是上午不来,就是下午不来,常常有请假的。当然傅氏也好心的让她去傅家,丽姝自然推脱一番。

    她是从不缺席,也从不迟到的,每次十分积极,即便那堂客只有她一个人都是如此。

    曾盈丹正悄悄和丽柔说道:“你二姐姐也太用功了,她又不必考状元?我还从未听说过女子考状元的呢。”

    这话丽柔倒是很赞同:“如今我祖母单独让她一个人一辆马车,祖母也是觉得她太拼了。我们姑娘家还是如大姐姐说的那般,多做针黹女红。”

    “就是,我娘名下那间绣坊,一件上等的绣品可是值几十两银子呢。”曾盈丹是看着书本就头疼,以前教蒙学的时候她还能尽量读读,现在学难一点的四书了,她完全读不进去,字儿都认不全。

    她天生就对赚银子感兴趣,对做生意很精通,其她的她真是如同嚼蜡。

    丽柔笑道:“没错啊。你也有你的长处,你看你算盘就打的很好啊,这么小就会看账本了,谁比你强。”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曾二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要请她们一起去用些小点,丽柔赶紧起身准备过去。

    今日丽嘉和丽婉都去了傅家,剩下的人都准备过去,丽姝就道:“我就不过去了,我这里还不是很熟,你们替我给曾二夫人赔个不是。”

    陆静宜劝道:“还是去吧?”

    “真的不去了,少我一个也没什么。”

    众人见她如此坚决,知道她模样看着温婉,长着一张很面善的脸,但是她打定了主意的事情无人能更改她的意志。

    众人纷纷出去,丽贞看了看跟在丽柔身边的流苏一面,流苏笑而不语。

    她们回来的时候大概在半个时辰之后了,曾盈秀向来没有心机,坐下来就同丽姝道:“二婶还问你怎么没来呢?我说你正用功呢。”

    “用什么功啊,我纯粹就是懒得动弹,日后一定给你二婶赔罪。”丽姝打了个哈欠,显得很累。

    曾盈秀摆手:“我二婶平日都不怎么让我们去,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丽姝点头,即便是要爹娘作主,她也只要娘亲作主。那个曾二夫人她不喜欢,对于不喜欢的人,就是

    出身再高,地位再显赫,她也不喜欢。

    就从钟云冉的事情来看,儒家自古讲亲亲相隐,钟云冉只敢求她们,根本不敢去求曾二夫人,那可是她亲姨母,足以看出这位曾二夫人的为人了。

    还好自己就着这次娘亲寿辰,京里打发送年礼过去,丽姝就央求太夫人,也写了信寄过去,还送了一些她让胡妈妈给弟弟书瑞做的衣服棉袄送过去聊表心意。

    她在信上写了自己遇到的事情以及猜测,小傅氏很给力,太夫人也写了一封信给刘承旭关于丽姝的亲事,刘承旭和小傅氏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用了。

    当然,刘承旭的回答很微妙,他说他了解太夫人想和娘家交好的心,他也对曾家二位表兄十分亲近,也希望结秦晋之好,共叙两家关系。但是丽姝从小颇喜欢诗书,且性格桀骜不驯,曾家对女子祖训是贤淑温柔,怕是不大相合。否则结亲就是结仇了。

    刘太夫人本以为是一门好亲事,结果看儿子说的,倒是有些意外。但思来也不是没有道理,丽姝养在她跟前,她很清楚的知晓此女比要科考的书景和书宜还要刻苦,非常能够吃苦,不是一般人。

    而且她完全没有短板,不仅仅是读书好,女红也做的好,琴棋书画皆通。虽然她常常说自己不会术算,比不得曾家四姑娘,但是说真的这姑娘的确很出色。但同时她很难妥协,听说二夫人喊她过去,她想不去就不去。

    这样的人心气非常高,而那位曾二夫人,其实也是性情高傲,眼睛生在头顶上的,这么说来儿子并不同意,刘太夫人也觉得愧对老嫂子。

    好在今年年底,刚屡任一年镇抚使的刘承宗又升官了,升成指挥佥事。

    这件事情在刘太夫人嘴里又成了完全为娘家着想了,她和曾老夫人道:“原本我想丽姝也很合适,但您想丽贞的父亲升成指挥佥事,我怎么会只顾自己不顾娘家,我这大儿子若非当年被他爹牵累,何等受到上边青睐,就是如今,皇上也召见他好几次。您看丽贞如何?”

    曾老夫人则挥手道:“不瞒你说,这次我们一家人去了慈济寺,那里的住持替我家四哥儿算命,说他要年纪大些定下亲事才成。你也知晓的,我家二儿媳之前也有个孩子去了,她就信这个。我想若是孩子们有缘分,日后定下也成,妹妹你

    看呢?”

    刘太夫人本就心虚自家几次换人,现下听曾老夫人这般,也只好答应。但曾老夫人话也没说死,毕竟刘家如果刘承旭再回京授官,到时候官做大了,也不是不能再结亲。

    固然丽贞同曾家的事情没成,丽贞有些沮丧,但是她不明白的问流苏:“你是如何知晓二姐姐和曾家的事情不成的呢?”

    自从上次她恶从胆边生,剪了丽姝的琴弦,被流苏看到之后,流苏不仅答应她保守秘密,甚至还让她戒骄戒躁,说丽姝肯定和曾家不会成,她也按捺下来,终于昨日听娘亲和爹爹说话,她装睡的时候听到了一切。

    流苏心道,这还不简单吗?她在四姑娘身边服侍,也大抵了解了二房的真实情况,二房的两位夫人看着是一家人,其实相当于是死对头的关系了。

    流苏因为想打探二房的事情,利用老太太身边丫鬟的身份,四处交好,尤其是和大姑娘身边的芙蓉芍药,这两人性情活泼,浑然不似大姑娘那般道学。

    流苏尤其和芙蓉交好,甚至还帮芙蓉的娘在老太太这里露了脸,才打探道原来大姑娘是准备嫁给傅家那位天才举人的,所以,以她对二姑娘的了解,这位姑娘年纪虽然小,但为人心气很高。

    大姑娘不要的人,她也不可能要。还有大姑娘找这样的少年举人,兴许她也想一位更强的夫婿,怎么又看的上曾家四公子。

    不知道二姑娘怎么让老太太改主意的,但流苏觉得自己猜对了,也因为此事,她很得丽贞的信任。

    她就可以实施下一个动作了,“五姑娘,是了,你知道吗?我听了一个关于你们的消息,说你马上就要有一个哥哥了。”

    丽贞皱眉:“谁啊?”

    “哦,就是您那次看到和小丫头们斗气的苏姨娘的儿子,哎呀,这下可好了,若是书景少爷过继了。将来姑娘就多了个哥哥,我想苏姨娘的日子肯定也好过多了。”流苏咬着斗气两个字,说明苏姨娘不成体统。

    因为她知晓这位丽贞姑娘,实在是非常爱面子,上回她特地挑了一个小丫头偷吃苏姨娘的零嘴,气的苏姨娘发作。

    流苏虽然没有学什么兵法,但她知晓苏姨娘是靠儿子才到这个地位的,若是她儿子们都不成,她也没什么倚仗了。她没什么倚仗了,就护不住她那个兄弟了。

    丽贞则跺跺脚:“这个杀才,我才不要她做我的哥哥呢。”

    “奴婢这里倒是有个法子。”流苏弯了弯唇。!

    第 32 章

    隆冬时节,大家都穿上了新袄,徐夫人安排裁缝上门,用时兴的布料,一人做了四套都是两套大红通袖遍地锦袍儿,两套妆花衣服。丽姝翻了翻托盘上的袄儿,她得的是一件大红色刻丝牡丹花开通袖袄,一件大红五彩十样锦通袖袄,再有妆花的是一件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小袄以及一套缃叶色妆花补子遍地锦罗祆儿。

    刘太夫人又给她和丽柔两人,一人各一件披风一件斗篷,丽姝这里得的是一条银狐轻裘披风和一件金红羽缎斗篷。

    生活上倒是比在九江好多了,二房其她人都很高兴,唯独傅氏觉得太奢侈了。

    “平日我暗地里观察,咱们家里进项并不多,如今却这般奢靡,不是很好。”

    她是不喜奢华节俭,平日若非出门,也不饰珠翠,因为家里的情况显然比她想的还要糟糕。尤其是在九江时,她去给儿子打醮的一千两据说都是刘承旭卖了家中的画儿和古玩给她的。

    丽嘉也是皱着眉头:“如今咱们家早已大不如前,早已经不住如此了,只是大家并不以为意,我却是不喜穿这些的。”

    尤其是傅氏吃补药来,那些但凡大补的药所耗药材不少,她在京中还有人情往来,四处打点,连傅氏都觉得钱不够用。

    傅氏又想小傅氏是不是鼓捣刘承旭贪污了,要不然怎么这次送回的年礼比她往年的厚。她心里清楚,这次小傅氏因为饶妈妈事件中胜出,故而跟随刘承旭外任,一心想压她一头,但是为了压她,就有可能贪污,那就不好了。

    但她现在实在是不好再说什么,说多了,刘承旭也未必会听她的。

    因此傅氏在刘太夫人这里时,刘太夫人倒是当着众人夸了小傅氏几句:“你们看看这南红手串,这南红甚是难得,南红之红,灵动高贵,火焰纹艳丽,只产自云南,也是三太太她偶然得了,她想的极为周到。”

    刘太夫人得的是南红项链,徐夫人和傅氏得的是南红手串,姑娘们都是得了一枚南红戒指,精致典雅,居然不像是寻常所见的款式。

    丽姝知晓娘告诉她这次是用在九江收藏的石头,换成南红,其实没花什么银钱。

    这是丽姝头一次知晓有文化真的能挣钱,甚至能赚大钱,显然祖母她们收

    到礼物很是高兴。其余送来年礼如开封汴绣,钧瓷十套,另有如大枣、杏干等等吃食也有。

    娘说这些花了不少银钱,但是呢,她和爹爹在当地入了干股几分,还算是得了些利润。丽姝知晓官员的收入是默许的,只要不随意剥盘地方,不收受贿赂,算得上清廉了。

    再看祖母明显觉得小傅氏送的礼合心意,丽姝看了傅氏一眼,浑然觉得傅氏脸色很难看。

    又是先有小傅氏这一招,赢了脸面,再有苏姨娘的兄弟听闻在南边发了财也是上下孝敬,丽婉竟然出手很是大方,她送了一对金灯笼形的耳坠,另有一对玉花鸟纹梳。

    “这怎么好意思,让二姐姐亲自送过来。”丽姝赶紧站起来。

    丽婉颇有些扬眉吐气:“倒也不值当什么,是我姨娘的兄弟从南边带来的,只是她做些小本的买卖,因为记着爹的恩情,特地带些物件儿来谢。我想着你平日最喜精巧之物,特意挑出来送给你的。”

    说实在话,丽婉和丽嘉看起来这俩都是一路人,为人谨慎,性格平和,心中恼谁喜谁都不显示出来。但又有不同,丽嘉一味好名,真正遇到事情装聋作哑,几次三番推脱,丽婉却是平日不强出头,伺机而动。

    丽姝笑道:“多谢二姐姐,还记得我的喜好。来,在我这里吃一杯茶再走,正好我们说说话。”

    “不用不用,我还得去四妹妹那里呢。”丽婉笑嘻嘻的,她也知道这一次小傅氏为了置办年礼恐怕也没留什么银钱,这三太太没二太太有钱,家世虽然有,却和没有一样,可她却是爹爹心爱之人,又有正头大娘子的地位,自己的姨娘是怎么都不及的,怎么也不能得罪。

    但见丽婉出去了,丽姝心道流苏在丽柔那里服侍,若是她见了此情此景,不知又如何的恨在心里。

    甩甩头,丽姝让人把丽婉送来的物件儿收着,又让人摆了几个炭盆在书桌那里,写了几页小楷,几页行书。

    搓了搓手,歇了一刻,又从胡妈妈学针线。

    胡妈妈也算是服了自家姑娘了,她把每日功课和女红都当成必学的,只是学业为重,女红辅之,还有祝嬷嬷也常常过来,至少教半个时辰的规矩,现下祝嬷嬷就教她斟茶,这斟茶看似容易,其实很难,尤其是要学点茶。

    斟茶学完,要开始学如何辨别服饰,就比如士庶妻妾服饰也有明确规定“不许用大红、鸦青、黄色”,还有诏县镇场务诸色公人并庶人、商贾、伎术、不系伶人,只许服皂、白认、铁、角带,不得服紫”,“倡优之贱,不得与贵者并丽”等等。

    偏姑娘也很机灵,那祝嬷嬷只了解宫里的一应物事,她则跟在老太太那里,常常观察来者,学习官场规矩。

    丽姝生辰在腊月,那日太夫人就道:“要不今儿你就在家里,歇息一会儿,我们也好替你过生辰。”

    “不必了,祖母。您早上不是专门让厨上给我做寿面吗?我已经吃了就好了。我现下既然在读书,就要做个好学生,这样也不辜负先生的期望。再过几日,等女学关门了,孙女儿专门来陪您。”

    这也是丽姝一向养成的习惯,她觉得人总是喜欢懈怠,如若是读书就好好读书,不想其他的。

    刘太夫人听她如是说起,也只好无奈点头。

    却说刘家众人都换上新衣,丽姝头上还戴了兜帽,脱下来时,额头上一圈汗。陆静宜赶紧拿出帕子替她擦汗:“你这汗也流的太多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多谢静宜姐姐。”丽姝笑着说起家里裁制衣裳的事情,解释道:“今儿穿的都是新袄,所以暖和的紧,可不就热的很吗?”

    陆静宜看了看她身上的新衣,又轻轻嗅了一下自己一股樟脑丸气味的衣服,又有些惆怅。她并非惆怅身外之物,而是她们都有家,自己却没家。

    表妹每次吵吵嚷嚷,可每次都知道让家里人撑腰,她却不行。

    起初,她不是没有埋怨过的,但是想起自己好在能有曾家遮风避雨,也比许多人强了。

    龚先生进来后,众人皆认真听先生讲,丽姝知晓龚先生只教她们三年,所以想把所有的功课都教给她们,所以每次他过来,丽姝提前先背熟。明白还有几个月大抵就是把四书读完,之后开始学《诗义折中》、《书经图说》。

    也许是龚先生讲的越来越难,还未听一个时辰,丽姝发现盈丹已经打瞌睡了,丽柔撑着脑袋,甚至连丽婉手放在书桌下打络子,丽姝摇摇头,又继续听龚先生讲。

    还有钟云冉的位置似乎空着,听闻她病了,大家没人提出说去探望,丽姝

    和钟云冉关系平平,就更不会多问什么了。

    陆静宜却知晓缘故:“我听说她父亲的事情最终被判下来了,虽然无罪,但是官也当不成了。她外祖家也没见来个人探望,我和她素来同病相怜,去探望了一次,看她咳嗽不止,约莫过了这个冬天就会好点儿了。”

    丽姝又想她初次见到钟云冉的时候,她看起来是个艳丽极了,比陆静宜气派多了。按照常理她父亲能够生还应该很高兴了,她却病成这番模样,虽然陆静宜说的隐晦,但丽姝很快听明白了。钟云冉的父亲没了官身,她就再也不是官家小姐。

    那钟姑娘是个很操心的性子,想必什么都明白,自然知晓她将来说亲肯定不容易。

    倒是陆静宜,真的是宠辱不惊,其人品丽姝真的喜欢。

    她和人交往,不会一开始就很熟,但相处一段时日,才会慢慢熟起来。

    丽姝和丽嘉的生辰离的很近,丽姝的生辰她自己有意低调,刘太夫人觉得她颇有主见,也懒得管她,而丽嘉这里就有傅家一大早就送了一马车的礼物过来。

    傅氏也为女儿特地找厨下开了一桌,丽姝去送了一对自己做的荷包,埋头吃了一顿,就回来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小傅氏为何从不叮嘱让她去傅家的缘故,就跟压根都没娘家似的,当年傅氏一回来,她就觉得自己没戏了。

    因为她无人支持,喜欢她的丈夫也是把她推开,她万念俱灰,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她会绝望了。甚至前世一度燃起信心,又被傅氏身边的人和苏姨娘弄的流产差点去世,为了自己撑着最后一口气,替她周旋了一门这个世上她认为最好的夫婿。

    只可惜,人生自古难全。

    除了唏嘘,丽姝也不想说什么了,还好这辈子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她庆幸,真的很庆幸。她们都能重活一次,她自己其实无憾,可是想让她的娘亲这辈子能活的比谁都好。

    小年前女学关了,丽姝是坚持到最后的一位姑娘,回到家中,她早上和丽柔一起陪刘太夫人请安,晨昏定省绝对是应该的。

    还好不需要像以前读书那般那么早起床,她过来时,刘太夫人对魏妈妈道:“你给她们俩端一碗肉粥来,最好再加点海味进去提鲜。”

    “您放心吧,厨下都晓

    得的。”魏妈妈对一个小丫鬟打了个手势。

    那个小丫头就下去厨房了,丽姝看了丽柔一眼,丽柔的脸似乎圆润了很多,看来祖母这里的确生活更好,还记得在九江时,她身上长满痱子,那时候的丽柔瘦弱的只剩下一颗大脑袋了。

    丽姝又看向刘太夫人,自然不能冷场:“祖母,听说祖父这几日常常有酒宴,我跟着祝嬷嬷学了泡醒酒茶,等会儿让您看看,看能不能入祖父的口。”

    “那成啊。”刘太夫人淡淡的说了一句。

    丽姝也不气馁,继续道:“祖母,那我现在先为您斟一盏茶,还有四妹妹,也借花献佛了。”她就先去了茶房,这里的茶具和茶叶应有尽有,丽姝心想,刘太夫人看起来胃口不佳,大概是年底每日酒席很多,大抵是厌食了,如此跟祖母泡一杯“福仁泡茶”就好。

    这福仁泡茶是用橄榄冲泡,橄榄可清肺、利咽、生津,对于刘太夫人最合适。

    再有丽柔那里,她年纪还小,不习惯喝苦涩的茶,平日看她似乎喜欢吃肉,各种肉她都喜欢,那茶就泡一杯榛松泡茶,用榛子与松子泡茶,榛子又名山板栗,形状似栗子,外壳坚硬,果仁肥白而圆,有香气,性平,味甘,富含油脂,应该适合她的口味。

    很快她把茶泡好,在刘太夫人茶盏里放的是金杏叶茶匙,丽柔茶盏里放的是银杏叶茶匙,很快她让人端过去,进去时,正听里面在笑,不知道丽柔说了什么笑话。

    丽姝倒也不嫉妒,虽说她和丽柔关系不是太好,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很会讨人喜欢,常常憨态可掬,娇憨可爱,没有任何杀伤力。

    祖母不喜丽嘉太过周全,也不喜丽婉圆滑,大抵也是不太喜欢自己的桀骜,丽柔就对味了。

    “祖母,四妹妹,你们尝尝。”丽姝让水芝和水芸各自送过去。

    刘太夫人掀开茶盖,呷了一口,“这是福仁泡茶。”

    丽姝点头:“祖母果然什么都知晓,这里面放了橄榄,可以清肺、利咽、生津。我想祖母这些日子常常出去宴饮,冬日家中蔬果又少,恐怕菜容易腻,所以我就用这个橄榄,让您开胃。”

    魏妈妈见刘太夫人起初只准备吃一口给个面子,没想到她喝了第一口之后,居然又喝了半杯左右,虽然面色淡然,可是

    这已经是大突破了。

    又见丽柔却是很喜欢,还对丽姝道谢。

    丽姝就道:“这有什么,咱们在学堂辛苦些,在自家就自在许多,你也不必把我当课长,当姐姐就成。”

    刘太夫人家里一直都是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让女儿家识字,并不多学,故而,她也从来不多问,没想到丽姝居然已经是课长了。

    “三丫头,你成课长了?你的年纪可不大呀!”

    丽姝点头:“我也没想到呢,原本是大姐姐当的,后来,我因为《论语》《孝经》和《孟子》还算勉强入眼,功课呢,侥幸得了几次第一,不才才让龚先生让我当课长的。”

    也就是说七岁的丽姝已经超越比她大三岁的丽嘉,而且丽嘉是比她多读几年女学,这就让刘太夫人惊讶了。

    她和别的老太太不同,她嫁给刘东野的时候,刘东野没有如他父祖辈走上科举,却封了锦衣卫,最后位极人臣,她最是赏识人才了,魏妈妈当年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却被她调到身边成为最大的管事妈妈。

    就像她能够调流苏过来身边服侍,也是同理,她不喜欢那种笨笨的看着老实,其实她更喜欢跟机灵的。

    “好好好,你这么勤奋也是应当的。”刘太夫人很是高兴。

    丽姝笑着摇头:“我还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都想推辞了。但是,我想天下有大勇者

    卒然临之而不惊,我虽然诚惶诚恐,可先生既然信任我,我又怎么推辞再三。”

    刘太夫人很是赞许:“的确如此,我年轻的时候进门来管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生你们伯父呢,人都还没弄清楚,就要替族中长辈治丧,我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可是啊,你的大伯祖母得了足疾,二伯祖母又是不敢,我也是这般,后来勉强才办好了。”

    “祖母真是谦虚,什么勉强,我看肯定是办得族里上上下下都无话可说。爹爹肯定是像您,我和娘亲有一次跟随爹爹办案,就是很多尼姑失踪的案子,好多人都怕,我爹爹就不怕,后来大破了案子,好些人都夸我爹爹厉害,原来是遗传祖母啊。”丽姝一脸敬仰的看着刘太夫人。

    此时肉粥送过来了,刘太夫人对丽姝道:“你们先喝粥。”

    桌上摆着黄澄澄的

    鸭蛋,酱瓜拌虾米,再有一碟糟鸭,一碟乌皮鸡。又有两样面食,一样是两笼黄芽韭菜肉包,一样是翠玉豆糕。

    这可比早上急匆匆吃一点要可口多了,丽姝也食不言寝不语,一共喝了两碗肉粥,两个肉包,就着菜又吃了两瓤咸鸭蛋。

    流苏在一旁服侍四姑娘用膳,四姑娘从来不挑剔什么,她年纪虽然小,但心里有数,流苏觉得这位四姑娘看着肯定不一般。但这又与三姑娘不同,原本她觉得三姑娘和丁姨娘类似,性子刚烈正直,走直道行之,后来发现也不是这样。

    三姑娘丽姝又不是那样,她并不圆滑,但是敢于面对,百折不挠,非常能够坚持,她又不是那种真正掐尖的,总之是个没办法被忽视的人。

    这世上有人图名有人图利,可总有人要去做事的,三姑娘大概就是这种人。

    这种人有任事之能,精明强干,日后绝对不会被忽略的。流苏真的觉得自己失策了,她在四姑娘这里只能当鹌鹑,五姑娘常常对四姑娘不客气,四姑娘惯是忍气吞声,没有脾性。

    原本她已经想好了一计,胜券在握,谁知道五姑娘收了二姑娘送的礼物后,竟然跟个棒槌似的,说二姑娘好,打烂了她全部的盘算。

    要对付苏姨娘实在是太难了,尤其是这次她见到了苏姨娘的兄弟,那个人居然还过的很好,经商赚了一大笔钱,还很会做人,上上下下孝敬了个遍。

    流苏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弱了,她必须要投靠一个更强的人,才能借力打力。

    四姑娘太胆小,三姑娘那里她挤不进去,况且三姑娘年纪太小,看来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她了。她不会放弃为姐姐报仇的,粉身碎骨什么都不怕。但是在这个之前,她要交好三姑娘才行。

    丽姝用完早膳,就回到房里了,又听听雪在她耳旁道:“姑娘,流苏告诉我说上次她仿佛看到了剪断姑娘琴弦的人,是五姑娘。”

    “哦,这都过了好几个月了,怎么现在才说?”丽姝也不太意外这个结果。

    听雪就道:“她说是她自己胆子小,但今日见姑娘所说大勇者什么什么的,她觉得自己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你给我拿两百钱和一盒点心过去赏她,就说我记着她的情了,日后若有关我的事情,劳烦她要告诉我。”丽姝笑道。

    听雪立马就拿了赏钱和点心出去,赏钱并不多,但是这点心可是很名贵,有钱也未必能买到。这还是曾家专门做点心的厨子做的,姑娘自己都舍不得吃,倒是给了她。

    流苏这边见赏钱不稀奇,再打开点心盒,居然是酥油泡螺,这位三姑娘真是好大的手笔。

    只是她们不明白:“为何您不把赏钱多给一点呢?”

    “欸,流苏可是个心气高的人,你若是给赏钱,就是给十两银子她也未必会放在眼里,但是这酥油泡螺不好做,反而珍稀,送珍稀之物给她,表示我对她的看重。”丽姝笑了笑。

    听雪和丝雨都看向丽姝:“那现在知晓是五姑娘剪断您的琴弦,您要怎么做呢?”

    丽姝道:“我不想说人家年纪小,就得让着她。但是,我若大张旗鼓的对付她,可她后面站着大伯父和大伯母,我爹娘都不在身边,可没人给我撑腰。对了,她最喜欢什么来着?”

    听雪想了想:“我听说五姑娘最喜欢投壶。”

    “哦,我见她那次龚先生在前面讲课,她和盈秀在后面打双陆,还以为她喜欢这个呢?原来是投壶啊。那感情好,从现在开始我要练投壶的准头。”丽姝其实是谦虚了,她前世打双陆抹牌投壶都是很擅长的,只是这些生活随着去乌孙就再也没了。

    丝雨懂了:“奴婢现在就去搬一个银壶来。”

    丽姝笑:“急什么,拿几百钱去厨下让她们跟咱们添一道蒜烧荔枝肉,一道乳扇。你们跟着我忙前忙后,可得好好地吃一顿。吃饱了,才有力气。”!

    第 33 章

    寻常解酒汤都是用的酸梅汤、猴头菇炖鸡汤这些,有时候还会用小米粥和米汤暖胃,今儿丽姝做的是蜜饯金橙子茶,根据《广群芒谱》上说这个橙可蜜煎,可糖制为橙丁,可合汤待宾客,可解宿酒速醒。

    她用小壶泡了一壶,送去魏妈妈那里,魏妈妈给刘太夫人看了,刘太夫人看外面天色已黑,不免笑道:“这孩子难为她年纪不大,但是做事情从不丢三落四,我都以为她忘记了,居然还记得。”

    “可不是,不过三姑娘也不是传说中的极其勤奋,奴婢看她今儿出去带着丫头们堆了个雪人,又带着丫鬟们投壶玩,说是怕吵着您清静,去外边园子里玩的下了大雪才回来的。”魏妈妈见三姑娘身边那个妈妈一个劲儿的替她拍雪,她虽然小脸冻的通红,精神倒是很好。

    刘太夫人道:“到底是孩子,玩一会儿也无妨。我看四丫头也是喜欢玩儿,孩子们还是多动动好,养的太娇气了,未必存的长久。”

    “您说的是。”

    魏妈妈拿了这壶醒酒汤才准备出去,刘太夫人突然道:“明儿让丽姝过来我这里,我教她投壶。”

    魏妈妈惊喜道:“那可就太好了,老太太当年在闺中投壶,还没人赢得过您呢。”

    很快丽姝就过来和丽柔一道跟太夫人学投壶了,丽姝复杂的看了丽柔一眼,她说前世丽柔怎么投壶那么厉害,很有可能就是太夫人教的。

    比起丽姝,丽柔又觉得在祖母这里很好,生活舒心自在,份例提升,四季衣裳,首饰鞋袜应有尽有。她总觉得在祖母这里过的还算是好日子,是独一份,也更有话语权了。

    以前谁理会她说的话,现在都知道她养在老太太这里,对她也敬着三分。

    本来丽柔以为丽姝不在意祖母的宠爱,毕竟她什么都有了,三太太最是宠她,爹也疼她。所以丽柔还窃喜丽姝为了读书,几乎任何人际往来都不参与,她和祖母感情愈发深厚,没想到这才不去学堂第一日,她就和祖母很好了。

    丽柔一直是随大流的,比如丽贞丽嘉不去学堂,她们找她一起不去,她就顺势而为,不为别的实在是学那些都没太大用处。

    女子不能考科举,识字知书达理就行,根本没必要如此勤学。

    又因为丽柔和曾秀丹关系很好,有一次恰逢她在二房玩儿,就亲耳听到曾二夫人觉得丽姝,说这一类的所谓才女,才华外露,举止轻浮,满口的诗书,不是正经女儿家应该有的本分。

    大家女子,官家千金,应该以管家理家为第一要业。

    丽姝并非是真的什么都会的人,但是她坚持不懈的努力是一定比别人强的,现下她投壶了半个时辰,见祖母有疲态,于是道:“祖母,我们下去再练吧,孙女儿扶着您坐下歇会儿。”

    “好。”刘太夫人倒也不勉强。

    丽姝回去后,加紧在屋里联系投壶,每日至少一个时辰,每天早上起来投壶后,竟然比之前神清气爽百倍,也算是意外所获了。

    到了除夕之前,刘太夫人这里有一位老夫人据说也是带着小孙女过来的,丽姝她们自然得准备一番。

    **

    须臾,一辆渥青色的马车正驶向刘家,马车内坐着一老一少,那位小姑娘约莫六七岁的模样,她着鹅黄色的齐胸襦裙,忍不住道:“祖母,怎么今儿您带我来呢?咱们还带这么些东西来打点,这刘家难道比外祖马家还要厉害吗?”

    “傻孩子,你祖父故去后,你舅舅虽然现下还在南京任官,但怎么比得上刘家。”俞老夫人真是觉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她嫁给风光无限的进士,家中又是永泰伯府,虽然夫家是寒门出身,丈夫却是正经甲科进士,曾薇嫁的却是世袭锦衣卫千户,一个武官罢了,本身没有任何功名。

    到底是大族,就是不同,曾薇的丈夫很快入职锦衣卫,又是名臣子弟,晋升非常之快,她丈夫去世的那一年,曾薇就已经是二品夫人了。

    小姑娘不懂:“但我听娘说刘家的官儿当的也不是很大呢。”

    “你娘……”想起她那个儿媳妇,因为庶出虽然是首辅之女,但实在是文墨欠佳,什么都不懂。

    “好孩子,刘家长子近来升任指挥佥事,天底下哪个文官敢惹锦衣卫?还有刘家次子乃是河南道御史,你母亲只看人家是七品官,却不知道这巡按御史,一旦回京,前程是完全不同。况且刘家和曾家关系是姻亲,你爹爹这次升任太常寺寺丞,正好上官就是太常寺少卿曾大人,祖母怎么可能不为你爹爹活

    动一番呢?”老妇人摇摇头。

    丽姝穿好衣裳,准备见客,又问:“魏妈妈,这位老夫人是谁啊?”

    魏妈妈小声道:“是老太太以前在闺中时的好友,说起来和姑太太婆家鲁国公还有亲,文泰伯嫡亲的女儿。只不过她青年守寡,扶持儿子长大。她儿子也是两榜进士,外放数年,今年终于入京为京官,怎么不活动一二呢。”

    丽姝又问:“她们家本籍何处?”

    如果是永泰伯的女儿,应该嫁的是名门吧?

    魏妈妈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象山俞氏。”

    “这个象山是哪里?我曾经听说俞氏郡望一般望出河东郡、河间郡、吴兴郡、庐郡、江陵郡。可是其中之一?”丽姝问起。

    魏妈妈摇头:“都不是,没有郡望,当年那位俞老夫人嫁的人家没什么根基,寒门出贵子,好在她儿子争气,倒是娶了一门好亲事,是当年马次辅家的小女儿,虽然是庶出,可是没少提携。”

    “妈妈,不是马次辅吧,是马元辅吧,我记得他做过一年的首辅,扳倒了张元辅。”丽姝道。

    魏妈妈冷笑:“怎么不是呢,当年张元辅以身当国,为老百姓办了多少实事儿啊,可马次辅当了八年阁臣,好容易当上首辅,上台就鼓捣皇帝褫夺张元辅封号。还打着一幅纯臣的样子,真是……”

    倒不是魏妈妈一个下人管的很多,因为当年刘家和张元辅有乡谊,彼时人们是很重视乡谊的。祖父是湖广承宣布政使司黄州府麻城人,而张元辅是湖广荆州府江陵人。祖父当年就是因为怕被人说是楚党,所以阿附宫中大珰,后来才被皇帝革职。

    若非祖父乃名臣之子,可能还要下大狱,体面无法保存。

    张元辅的家人就更惨了,丽姝想来也觉得不值得。

    当然,马次辅也在做首辅的一年之后就病故在家中。

    此事已经过去多年,早已尘嚣,丽姝甩甩头,走了进去。见里面正说的热闹,丽姝赶紧上前请安:“祖母。”又向那位俞老夫人福身。

    俞老夫人按照年纪也不过五十六七,可她脸皮却全部耷拉下来,身上的料子暗纹精致,做工优良,却是石青色的,看起来已经是鸡皮鹤发,手上挂着几串佛珠。

    刘太夫人对她

    招手道:“来,过来我这里。”她又对这位俞老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孙女,在家里排行第三。”

    俞老夫人又问刘太夫人:“可曾读过书?看着倒是一幅聪明的样子。”

    刘太夫人往后一靠,“不过是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算什么读书,那都是笑话。”她说完这话看了丽姝和丽柔一眼,丽姝明明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听她这么说居然没什么反应,没有一点不甘心。

    “我这个小孙女在家里,她爹请了西席,也是胡乱认识几个字。咱们这些人成婚才知道,这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里还有闲工夫看书哦。”俞老夫人看了眼前刘家的两位小姑娘,一个看起来就是聪明灵慧,举动娴雅华贵,容色端庄秀丽,虽然才堪堪七岁,已经足够出色,另一位看起来娇憨可爱,乖巧懂事,倒是都不俗。

    丽姝正听老太太和俞老夫人寒暄,不经意之间看到了这小姑娘,突然睁大了双眼,但很快恢复平静。

    固然前世有不少事情因为时日久远,她已经记不住了,但是俞九娘的这张脸,她就是想忘记也很难。因为她这张脸分明就是平宁公主的脸,可是平宁公主不是宗室女么?怎么现在只是俞家的小姐。

    她对平宁公主的印象来自于她自己不愿意服侍乌孙王,也是,那位乌孙王垂垂老矣,她怎么愿意?可她自己不愿意就算了,却逼着她们去,尤其是丽姝,因为生的美,每次都被她派出去。

    即便她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

    后来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个什么破烂公主,趁着有一日月黑风高,就把那个破烂公主推进了狗圈。那是她第一次反抗别人,第一次做坏事,那个时候她想自己都那么惨了,还怕什么,挣扎出来才发现真的是人定胜天。

    她其实也不愿意那么狠毒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但你的刺刀对着我时,我就不会客气了。

    原本痛苦的伤疤在日复一日的刘家微微的温情中似乎淡化许多,今日看到“平宁公主”她又记了起来。

    她难过的不是自己被送去乌孙,而是想着这个朝廷若是吃了败仗,迟早还会有和亲的,即便不选她,也是别人受苦。

    正沉浸在这个想法时,外面突然有人惊呼:“太夫人不好了。”

    刘太夫人不悦道:“什么不好了,没瞧见我这里有客人么?”

    “流苏她为了救二太太落河了,二太太说找您拿帖子请太医过来呢。”

    ……

    丽姝想这个流苏也是个狠人,原来她是准备投靠傅氏啊。只不过,她找苏姨娘报仇可以,若是伤害到她娘,别管她都狠,自己都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第 34 章

    流苏年纪也不过十一岁左右,原本就生的瘦弱,大冬天还跳湖救人,实在是忠仆行径。没有人再去深究为什么流苏救一个在雪地里摔倒的傅氏,居然被甩进湖里,丽姝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谁会追究那么多常理。

    更何况流苏原本是老太太的人,在老太太这里可比傅氏那个冷灶好多了。

    下人其实是很会看眼色的,即便知晓傅氏乃二房正经的太太,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小傅氏也是傅家的女儿,她们觉得没什么区别,甚至小傅氏还生下了嫡长子。所以,傅氏那里其实是冷灶,所以流苏即便要去傅氏那里,别人也不会认为她攀龙附凤,大抵唯独只有丽姝知晓原因,但丽姝也不会去戳穿。

    很快就到了除夕,刘家开了宗祠,徐夫人命人好一番打扫收拾,她是进了腊月就忙活起来,往各处军中打点年礼,一样四盒,又有亲朋好友送礼也要把礼单子拟出来,家中妾侍们也要打头面首饰裁制新衣,好容易坐下歇一口气,除夕夜又要忙。

    在徐夫人忙的时候,刘太夫人干脆把姑娘们全部都喊来喜顺堂来,丽嘉和丽婉陪着老太太说话,丽贞和丽姝关系一向不好,只是拉着丽柔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恨不得孤立丽姝。

    丽姝养气功夫十足,手里拿着九连环解锁,偏丽贞又和丽柔道:“我听说老太太那里又赏了一对珊瑚耳环给她,只给了一对珍珠耳环给你,是不是?我说你也太老实了。”

    丽柔心想这个五妹妹总算进步许多了,若是平日绝对会闹说祖母怎么没送耳环给她,现在只是为自己打抱不平来抒发对丽姝的不满。

    但丽柔只当不知,还欢欢喜喜道:“又有什么要紧,我看珍珠的也好看。”

    “也就是你不计较罢了,若是我,定要捅了这马蜂窝才是,也不知道她又在祖母面前卖什么乖。你都忘记了,她是怎么挑唆先生打我们手板的吗?”丽贞撇嘴,觉得丽柔不争气。

    丽柔统共被打过两次手板,都是因为丽姝是课长,她们蒙学都还没搞懂,先生又教四书,一时背诵不过关,丽姝就把她们的名字交给龚先生了。

    但丽柔又知道丽姝是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是得罪人罢了,就像曾四娘曾盈丹被打的次数很多,就是因为功课完全跟不

    上,每次她找丽姝背诵,都背诵不下来,丽姝不肯通融,所以曾盈丹被打,心里恨死丽姝了。

    其实姑娘家读书也不过是为了明理,像丽姝这样到处结仇的,看着固然是没有破坏规矩,但也颇有点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可丽柔向来不参与这些,就装傻充愣,丽贞一会儿就觉得没趣,又见丽姝起身在一旁为太夫人斟茶,刘太夫人居然对她很是慈爱。

    “三丫头,今儿这又是什么茶啊?”

    “是梅桂泼卤,原本是用梅花和玫瑰这些和瓜子仁核桃仁混在一起泡的,我知晓祖母怕上火,所以用玫瑰花与白梅花一起冲泡,这可以利肺脾、益肝胆、食之芳香甘美,令人神爽。若脸上有斑,听说还能去除呢。”丽姝笑道。

    旁人听着觉得她夸大其辞,丽婉却是心里一动,她因为得了水痘,脸上有坑,还有小小的几颗雀斑,虽然她相貌还是有些俏丽,但是和姐妹们平滑的脸相比,真的是她的心病。

    刘太夫人吃了她斟的茶,又觉得和丽嘉说话很腻味,倒不是丽嘉不好,就是她仿佛是个没脾性没有性格也没有爱好的人,她这个人看似周全,几句话却又觉得无趣。

    而丽婉并无见识,刘太夫人自持不是什么才女,但她所用之典故,丽婉是听不懂的。不像丽姝她无论说什么,她都能通晓一一,且非常玲珑剔透,又看着不那么世故。

    故而,刘太夫人拉着她到身边坐下,“你的丫头说你昨儿没睡好,这是怎么了?”

    丽姝摇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喉咙干,不知道是不是地龙烧的太旺了些。所以,夜里没睡太好,想睡的时候又天亮了。”

    “来,靠着祖母睡一会儿。还要过一会子再次宗祠呢。”刘太夫人搂着她,很是心疼。

    丽姝很意外,似乎这次在家里,祖母对自己仿佛更偏心一些了,这就不知道为何了?她看了丽柔一眼,突然想起她娘和丁姨娘的对比,也就明白为何了。

    但她若是真的被祖母搂着睡,也就太显眼了,风头太劲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

    “无事,现下睡也睡不着了,祖母才需要好好歇息。”丽姝还是回到自己的位置。

    刘太夫人默默点头,丽姝行止有度,一点儿也不轻狂,这样就很好。天底

    下多少男子,被圣上略微提拔都会得意忘形,她却不会,也很少抱怨,也怪不得老一这么多女儿中独爱她。

    晚上一家人在祖父祖母和大伯父大伯母还有傅氏的带领下,女孩儿们跪在祠堂外面磕完头又去守岁。

    徐夫人怕丽贞熬不住,早早的就让人把她喊来内间睡,谁知道丽贞精神头好的很,在她身边也是一刻不得安寝。

    “小祖宗,你也该安静些了,翻年你也就七岁了,说起来你也不比丽姝小多少。你看看人家,你祖母可没少给东西她,近来常常夸她呢。”

    丽贞忍不住嘟嘴:“娘,现在您也帮她说话了,要我说我是大房嫡长女,合该祖母给我就是,怎么就只给她和丽柔。丽姝平日为了读书,根本不陪祖母说话,那个丽柔不过是个庶出,怎么和我比?”

    徐夫人也没想过女儿如此霸道刻薄,她遂道:“你要想想丽姝才几岁啊,就知道斟茶给你祖母,她也不贪财,茶房上下人家拿银钱打点好了,平日还颇会做人。可人家该做的事情,一星半点都没落下,你是该好好和她学了。你也不必瞧不起丽柔,她是庶出不假,可她还是很会讨你祖母欢心的,且她人缘还比三丫头更好呢。三丫头这个人一般人不敢学,你还不如多像四丫头学学。”

    “我为何要向四丫头学?那个丫头呆呆木木的,就是针扎进去,也不会喊一声。”丽贞撇嘴。

    徐夫人摇头:“傻丫头,她们可是都比你聪明。”

    丽贞不语。

    徐夫人则道:“我看丽柔那丫头和你一般大,时常哄着你,倒是比你懂事。你一年比一年大,总这么着也不好。”

    “那是因为我没有祝嬷嬷这样宫里出来的人教导,我若是有,肯定比她强。”丽贞犟嘴。

    徐夫人看着女儿,一脸觉得女儿不争气:“我给你选的嬷嬷,一位是我们徐家出来的女医,一位呢,那也是做过你外祖父内书房的大丫鬟的,很是通文墨。难道她们又差了?”

    丽贞还是不服气。

    更让丽贞郁结的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投壶,居然也是大输特输。

    新年走亲访友很多,刘家有三日戏酒,要把一整套的《玉簪记》唱完,四处亲朋故旧上门来。丽姝她也随傅氏去了一趟傅家,还被外祖父傅老

    爷骂了一顿。

    据说是听到丽嘉说她等四书学完就不再学了,而丽姝还是想学,因为四书学完就学《诗经》。

    傅老爷就同傅氏说,让她要好好管教丽姝。

    偏傅夫人还对丽姝道:“你也不要生你祖父的气,你祖父也是为了你好,你霜姐姐上次去了诗会,自以为做什么酸文,被你祖父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好孩子,这读书可是明礼就好。”

    丽姝表面应了,心中实在是不以为然,天天说女子应管家算账为主,实际上真正男主人不在家,应酬的是外管事,家中各处都有账房。女人管家的确很重要,但也并非是唯一的。

    就像她曾经听说铁铉誓死不肯投降,被皇帝判处凌迟处死,他家男的被卖为奴隶,女的要么被□□而死,要么被打发去了教坊司。他的女儿也被没入教坊司,与父亲一样天生傲骨,不肯屈服受辱,因此她决定好好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让自己有与老鸨讲条件的资本。后来就因为她的才学,让原问官怜惜,才免去了她们的娼籍,后来还嫁给了自己的青梅竹马。

    甚至东晋才女谢道韫,才学极好,不输男儿。蔡文姬亦是如此,因才被曹操看重。

    所以,丽姝回来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丽嘉专门过来劝她:“既然外祖家这般说了,你也就改了,你素来聪明,却有一娘不在你身边,没来得及同你说。这学弹学唱,本来就已经是亏损女德的事,而诗词歌赋,你看若都是如《邶风·柏舟》,赞美了女性丧夫后守节的贞洁不一之心,若都是学这些倒好。偏偏,又有《大雅·瞻卬》中说“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厥哲妇,为枭为鸱”的说法,认为女性才华会亡国覆家。如此看来,这些本不该是咱们学的分内事,外祖父也不是不许咱们学,只是怕咱们太着相了反而不好。”

    她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丽姝笑着答应的好好地,却私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又不是天天藏着《西厢记》《飞燕外传》《汉宫秋色》这些,况且似《西厢记》就是真的读了也没什么,闺阁女儿哪个不私下看。

    就是丽嘉表面说不读《诗经》,偏偏对《诗经》又了若指掌。

    天天禁止□□,有本事干脆别人女子嫁人,岂不是更好?

    怎么不说男人考科举,多的是本经选《

    诗经》的。

    丽嘉见自己劝丽姝,她是阳奉阴违,也觉得她不好应付,终究歇了收伏她的意思。

    更让丽嘉瞠目结舌的是,在刘家戏酒当日,丽贞最擅长投壶,平日无人敢掠她的风头,偏偏丽姝连续三局拔得头筹,让丽贞气的当场哭了。

    因为丽贞先前放话,又得意贬低别人不如她,却被丽姝赢了个彻底,当场跑出去了。丽姝还说风凉话:“可不能玩不起啊。”

    虽说有人诟病丽姝,但丽贞玩不起的名头出去了,能来刘家走动的多是曾家还有傅家甚至是一些老亲,这些人身份相当,人家也不想总迁就她,这让丽贞躲在家里好几天都不肯出去,丢了好大的脸。

    以前丽贞去哪儿那投壶都是她拿手好戏,因为是大伯这个武状元亲自教的,现下却不敢在众人面前投壶了,偏她读书不成,诗书更不行,诗会也是无法参加,居然只能蜗居在家。

    这些事情只是觉得丽姝性子有些爱拔尖儿,流苏却知道的清清楚楚,这是三姑娘在报五姑娘剪断她琴弦的仇,你毁了人家表演的工具,人家也同样毁了你的。

    小小年纪,这般心机,流苏心想那小傅氏不知又是何等人物,自己还是少得罪为妙。!

    第 35 章

    元宵过后,刘家姐妹都圆了一圈,随之也要去曾家女学了,大家还未寒暄够,龚先生就开始讲《孟子》:“儒家以孔子发端,孟子畅其源流。朱子以《孟子》次《论语》,是在学者大根大本确立之后,激发其昂扬的志气。学《孟子》主要是学乾健不已的精神。”

    丽姝收回心神,开始听龚先生讲《孟子》,而丽贞似听天书一样,完全不感兴趣。

    好容易讲完课,先生先走了,丽姝才合上书本,和曾盈秀和陆静宜聊天,她们都许久不见了,都许多话要说。

    “是了,怎么今年过年没来我家?”丽姝握着曾盈秀的手道。

    曾盈秀道:“我跟随我们太太回了娘家,也就没去你们家了。是了,我虽没去,但是听说你可是投壶高手啊。”

    “小试牛刀罢了,这些也算不得什么。”丽姝不太在意,又环顾一下,再见钟云冉时,她看起来精神不济。

    “钟姐姐这是怎么了?”丽姝想只不过是父亲身份没了,倒也没到这个地步吧,好歹她还有爹活着,曾三夫人对她生活上也没苛待,这点比大房对陆静宜可是好多了。

    曾盈秀怒了努嘴,终究没说什么,丽姝也就按捺下好奇心了,没想到这个秘密很快还被她家中知晓了。

    中午用过饭,刘家姊妹又去给曾老夫人和夫人们请安去,平日自然不用,但现下正是年刚过完,还是要有此礼节的。

    请完安后,又说这次琴课选在曾家二房的小园子里,丽姝她们只好从学堂这里转战到二房。

    “陆姐姐,怎么咱们要去二房学,之前在南边那幽静之处不是很好的吗?”丽姝不解。

    陆静宜小声道:“这先生是二房请的,我听说曾二老爷对盈丹的功课很是不满,说她什么都不会,好好地过年,他们家就闹了一场。这不三位先生都是二房请的,所以日后都在这里学琴棋书画了。”

    丽姝摊手:“我都无所谓,反正能跟着几位先生学就成了。如果不能学,等我娘亲回来,我让她给我请一位回来。”

    今年他爹任满,看祖母那样还巴不得爹爹多当几年御史呢,一年御史可是风光的很。

    巡案御史可是风光的很呐!

    二人说笑几

    句,又去了曾家二房的小花园,这个园中园更是精巧极了,还有名字叫牡丹园,据说里面牡丹品种在京中最全。

    申先生见到她们还发了从家里带来的烤年糕,热乎乎的,吃完了,丽姝才开始随先生弹琴。大家一派轻松。

    “这次我们来学曲目难一点儿的。”

    这次和去年不同,去年是一天学琴,以此一日再学书法,书画,一日再学各种棋类,这次是下半天一起学三样。古琴一个时辰,书画一个时辰,再棋艺一个时辰。

    丽姝倒是无所谓,她反正晚一点回去也成,她们现在年纪小,也没什么更多的事情可做。

    一般申先生会先教一段,再让她们自己弹,如若弹的不好的,申先生就会纠正身形和指法。园子很美丽,琴声很悠扬,钟云冉拉着陆静宜徘徊在外,却只能被迫走。

    “陆姑娘,你看以前我不觉得这样不好,现在却觉得我们真是可悲可怜。同样是读女学的姑娘,只因为她们是官家千金,都隔了几代了,照样能什么都学,我们却要回到房里,做那些没做完的针线活。”钟云冉越是明白,就越是不甘心,但她又不知道她不该不甘心。

    陆静宜讷讷道:“钟妹妹,不是从来都如此么?”

    钟云冉冷笑:“从来如此就是对的吗?是啊,我只不过是寄居在增加的一位表姑娘,父亲又被人陷害丢了官位,从此成了平民。一把古琴十贯,咱们在增加月例银子一个月不过两贯,还得打点就得一贯,平日里更别提笔墨纸砚自己的香膏尚且都已经难以支绌。况且是前代的古琴,我听刘家大姑娘说她三妹妹那把古琴,价值一千两,是前朝的古琴,我们怎么比得上。”

    “可是即便我买的起,我也不会过来的。”陆静宜要怎么说呢,她不是曾家正牌小姐,能够跟着读书,有名师教导就已经很好了。

    她寄居别人家里,孝敬各处针线,她还时常要给表妹做些女红,自己的小衣,做不完儿的活,也没功夫风花雪月。再说了,就是有这个条件,她不是正经小姐,也用不着占人家这个便宜。

    人家刘家的姑娘们能够买,一是因为刘太夫人是曾家老姑太太,二是因为刘家和曾家是互相扶持的关系,她们能给曾家什么。

    所以,陆静宜就道:“钟妹妹,我

    先走了。”

    钟云冉等她走远,才道:“胆小如鼠。”

    她身边跟着的小丫鬟,是从小就跟着她的,从前云冉的母亲还在的时候,家里日子还算不错,她也是无忧无虑。

    现下……

    “小姐,我们去那边亭子歇一会儿吧。”丫鬟也明白,根本都不是买不买得起琴的问题,而是二房请的三位女先生,钟姑娘是三房的表亲,大姑娘更是已故大太太的娘家侄女,就该识趣才对。

    钟云冉有些灰心,又有些不甘。

    此时丽姝一曲已毕,大抵是吃了年糕喝了冷水,突然肚子痛,只好先去出恭。她怕这次又被人剪断琴弦,毕竟上次丽贞嫉妒居然把自己这把前朝古琴剪断。过年,她投壶赢的她哇哇叫,又怕她头脑发热,又做出什么错事就不好了。

    “听雪,你留下替我在这里守着,丝雨陪我过去就成了。”丽姝道。

    听雪也是怕丽贞毁琴,连声答应:“姑娘放心吧。”

    偏偏头一次来这个牡丹园,主仆二人还要找一会儿,刚走近假山时,就听到一男一女在说话。丽姝都惊了,居然又是钟云冉的声音,她还是挺喜欢在假山这里说话么?

    “我如今只是个贫民的丫头,又怎么能配得上你,你还是去找个真正的官家千金吧。刘家和你们家都决定在你们这一代联姻,我就……”

    “不是,这和我无关,我们曾家不止是你我一个。”

    丽姝听到钟云冉道:“可我身份低微,怎么配得上你。”她立马拉着丝雨走了,后面的话她已经不想再听了。

    这种身份差距的事情,在她被抢了丈夫之后,所有的人都同她说过。她们说你怎么能和皇帝的女儿争呢?你父亲只是一个三品分守道的参政,人家是帝女。

    那个时候丽姝心里再不认同,也没办法,不是她说了算。

    但钟云冉此时年纪还太小,她不知道她越是这样私会曾家公子,恐怕就越没戏。当然,恐怕这件事情从根本上就没戏,因为曾二夫人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

    “姑娘,您说方才那个是钟姑娘吗?”丝雨问道。

    丽姝点头:“是她,但是咱们就当没听过吧。”

    丝雨道:“其实我觉得钟姑娘也没什么配

    不上那位曾少爷的,她生的十分美貌,言谈豁然,为人竟然比着大姑娘也差不得什么。”

    “你说的没错,我看她也是个超群轶伦的人物,她们家二房行商,若是找这么个妥帖人倒是福气了。”

    只是丽姝又知晓,曾家二房因为困囿于商贾之身份,二老爷听闻虽然捐了个身份,但终究和兄弟都是进士不能比。

    她们家必定要娶官家女,自古官商结合,屡见不鲜。

    但若是钟云冉能和曾三公子终成眷属也是可以的,但是她们如此私会却不妥了,丽姝想钟云冉平日那样操心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危害,大抵是她前途忐忑,所以才会如此。

    “走吧。”

    ……

    转眼冰雪消融,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大家也都换上了春衫,丽姝发现自己个子也长高了一点儿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比划了一下。

    她因为学业繁忙,尤其是龚先生布置的功课,每日回来都要闭门思索,不知不觉间,再见到流苏的时候,她都觉得流苏比起之前长开了一些,她和傅氏的关系,看起来比和丽柔好多了。

    至端午前,家中又收到刘承旭的来信,他的任命已经由巡按御史又成了山东道监察御史,这次为期三年。

    丽姝知晓她爹是个能臣,且不畏强权,虽然偶尔也有攀附之行为,但大是大非上还是很不错的。

    之后,听闻爹爹离开河南时,河南百姓十分拥戴,当地民众遮道挽留,并在郡学为他塑像祭祀。

    祖父和祖母脸上都有光,祖母还特地道:“你们爹爹啊在任上斥抑豪强,惩处贪吏,还击破响马,真真是政绩斐然。”

    大家听了都十分高兴,祖父也道:“你们爹爹如今提调北直隶学校,督学顺天府。放心,再过两三年,指不定就回来了。”

    丽姝也跟着很高兴,因为她已经收到娘亲的信了,信上说弟弟已经很会说话了,养的还极好,她跟随爹爹去山东,要学山东的炊饼,回来做给她吃,让她一切放心。

    看的出来,小傅氏在外其实是很畅快的,怎么能不好呢。在外面没有人知晓她和傅氏的情况,她能够当家作主,和刘承旭又情投意合,且她还是有手段能辖制丁姨娘。

    丁姨娘素来擅长隔岸观

    火,挑起争端,但她不敢真的冒头,甚至也并不是很受宠,这是她的短板。

    说起父亲后院女眷,丽姝看向傅氏,傅氏眼底却有掩盖不住的失望。她很清楚傅氏为何如此,她早已年华不再,近来去庙里很勤,添香火钱更是当仁不让,还常常喝药调理身子,大抵就是为了再生一个孩子。

    但是现在刘承旭居然还要外任两年多,由巡按御史转为监察御史,这两年她依旧要独守空房,就等于宣告一切都白搭了。

    她又想如果一个男人只娶一个女人就好了,就不必有女人为了争夺一个男人如此了。

    丽姝很想娘亲和弟弟,但是她又知道娘亲在外过的好就行了,至于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她始终相信这一句话。

    今日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一起用饭,两位少爷书景和书宜也过来了,丽姝则和姊妹们一桌,大家都很为父亲高兴。

    “爹爹官声这般好,想来去山东,不知道又要帮多少老百姓呢。”丽姝始终觉得做官就得有担当,否则,还不如不做官,以免德不配位,百姓受苦。

    丽婉附和:“的确如此,爹爹上次在九江不也是帮了许多人么?”

    官场当然有黑暗,甚至身处其中,有时候都身不由己,可总是有人会有理想的。就像前世她嫁给郑灏不成,有些沮丧的对刘承旭说想做女冠子,反而清静。

    爹爹就说他肯定会为他找一个踏实可靠的男儿,还劝说她说即便真的不嫁了,就进宫做女官,做女官也未尝不好。那次是爹爹和她说的最多的一次,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

    席毕,众人散了,傅氏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丽嘉当然明白是因为什么,她安慰道:“娘,女儿看你脸色红润许多,别担心了。”

    “娘没担心啊。”傅氏如此道。

    可她回到房中还是愣愣的,流苏端来一碗冰糖雪梨:“太太,奴婢见您嗓子干咳,特地在厨房炖了冰糖雪梨,趁着还温热,您先喝了吧。”

    傅氏笑道:“放在那里吧,今儿在宴席上喝了不少甜汤,嗓子还堵着呢,喝不下去了。”

    流苏当然知晓是为什么?肯定是因为二老爷没回来,二太太难过。其实她在二太太身边伺候,是真的没有

    发现过这样善良仁德的人。

    她平日服侍过的人中,太夫人很有威严,下人们只敢凑趣,并不敢真的打打闹闹。但太夫人对奴仆,就是真的当奴仆用。

    四姑娘呢,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待人看着和气,其实对奴婢的管控力度很强,她需要的是完全没有二心的。

    倒是三姑娘赏罚分明,她虽然没有服侍,但是打过交道。可这种主子年纪小就不好惹,别看她平日好似宽松不怎么管,但是什么都在自己脑子中。

    唯独只有傅氏,是真的仁心,她会教导自己认字,很是宽厚。自己反而是骗了她,这可太不应该了。

    但她也知晓唯独跟着傅氏,才能报仇,因为她已经在傅氏这里很快就能做大丫头了。

    暮色笼罩着大地,晨光熹微,丽姝等人就着亮光去曾家读书,丽贞和丽柔要陪老太太去庄子上住一段时候。原本丽姝也要去的,但是她还是想以读书为重,故而就婉拒了,但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无论如何,孝顺老人才是第一位,自己终究有些小自私。

    徐夫人正交代丽贞:“你可要一切听老太太的,要乖乖的,不许欺负丽柔,知不知道?”

    “我知道。”丽贞乐滋滋的,去庄子上好不好玩儿她不知道,但是终于可以不用读书了。尤其是听龚先生讲课简直是跟天书似的,还有她的功课每日写到深更半夜,一到四时八节,别人还都有针线活给长辈,她还得找人借。

    关系好的像丽柔,不用说就会给她匀几个,关系不好的丽姝就不好说话,什么都不借,她还是找大姐姐那儿拿了几个才补上。

    能够出去,简直是笼中鸟水中鱼,那是终于没有束缚了。

    她换好衣裙,觉得整个人都快活过来了,并忍不住道:“娘,您说三丫头是不是傻啊,她为了什么破书,居然陪祖母都不肯,祖母肯定就不喜欢她了。”

    徐夫人倒不这么觉得:“你祖母这个人,不,应该说全天下的人都慕强。但说来奇怪,大家既同情弱者又羡慕强者,当两者冲突时,她们会听强者的。”

    这句话丽贞就听不懂了,她只觉得得祖母喜欢才好,让祖母不喜欢丽姝最好。

    还有祖母出手大方的很,丽姝和丽柔在她身边得了不少东西,她丽贞当然什么都不

    缺,可是若祖母能送给她就更好了。

    丽姝的马车走了之后不久,老太爷骑马在前,老太太在后带着两个小孙女一起坐马车去庄子上。

    刘太夫人平日还不觉得孙女们如何,现下一起出去,她才觉得人和人的差距还是非常大的。

    尤其是走出京中之后,她问魏妈妈:“这下到哪里了?”

    “快到房山了,您就放心吧。”

    “咱们庄子不大,但是有个温泉,到时候你们姐妹二人可要好好泡泡澡,对身子也好。”

    丽柔乖巧道:“是。”

    丽贞平日是有些怕刘太夫人的,故而不语,刘太夫人倒是有心和她们聊天:“正好温泉处还没起名字?你们看那个温泉院子起个什么名儿好呢?”

    丽柔知道丽贞一贯喜出风头,所以不大做声,丽贞先随口说了一个。

    “这里有什么说头,五丫头?你说泡澡居也太直白了些。”刘太夫人不满意,又看向丽柔。

    丽柔稍微好一点,她笑道:“孙女儿听说长安有一座华清池,不如咱们叫清静泉。”

    刘太夫人皱眉:“不太好,昨儿丽姝和我说了一个名字,什么水云间,我看这个就很好听。”

    丽贞还不服气:“明明是个温泉别院,多大气啊,做什么叫一间屋子?”

    平日刘太夫人也不清楚她们姊妹的读书的情况,大抵是知晓丽姝稍微聪明些,没想到丽贞如此不堪。丽柔听了也是扶额,她能说是龚先生讲的太快了,她们不像那些学琴的先生还停下来教,他讲一遍就布置功课,别说是丽贞,就是她也有点跟不上。

    在外骑马的刘老太爷也忍不住插嘴:“你这丫头,这水云间出自朱敦儒的《鹧鸪天》。竹粉吹香杏子丹。试新纱帽紵衣宽。日长几案琴书静,地僻池塘鸥鹭闲。寻汗漫,听潺湲。淡然心寄水云间。无人共酌松黄酒,时有飞仙暗往还。水云间有虚无飘渺、清秀淡雅等超脱世俗的美好所在。”

    要知道刘老太爷也是武进士出身,他也是名臣子弟,非常有名的收藏家,文学素养非常高。

    见祖父这般说,丽贞乖乖闭嘴,显然也很不服气,趁着刘太夫人不注意,她还和丽柔咬耳朵。

    “丽姝那舞文弄墨,她起的名字啊,酸

    的很。”

    丽柔一向不参与她们这种斗争,同时,她也是在避开曾家马上要发生的祸事。她和盈丹关系一向很好,知晓曾家二房的那位三公子和钟云冉似乎有了私情,这甚至引发了曾二太太和曾三太太的龃龉。而要命的是曾家和刘家下一代绝对是要联姻的,曾二太太倒是很喜欢她,对丽姝丽婉都不太感兴趣,大姐姐则是不敢高攀,所以,她赶紧逃出来了,以免引火上身。

    当然,也听说大姐姐二姐姐也要去傅家,如果她们真的都准备去傅家,到时候就三姐姐一人在曾家,丽柔想无论如何曾二夫人是看不上酸文假醋,喜好舞文弄墨的三姐姐的,这样就好。

    她是没想到丽姝正想达成对自己名望的加持,因为走了丽柔和丽贞,丽嘉顺势去了外祖家消暑,丽婉也麻溜儿的跟着丽嘉去了,丽姝成日都是一个人过来,先生几乎就是教她和曾盈秀两人,简直是比之前进步飞速。

    “申先生,我听说好的琴声是能吸引到百鸟盘旋的,就如俞伯牙的《高山流水》,晋稽康的《广陵散》一样。”

    申先生点头:“的确如此,鬼丫头,你是想学《高山流水》了吧,你若想学,我教就是,只是你从现在开始每日回去练半个时辰。”

    丽姝高兴道:“弟子遵命。”

    若她能引得百鸟盘旋,日后即便不在曾家了,她也可以顺理成章的请家里人替她请一位古琴圣手来,如此,就很好了。

    当然,就是不被她的琴声吸引,她也要制造成被她琴声吸引。

    现下自己得把《高山流水》弹的熟稔才行,至于曾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她才不管呢。

    因此丽姝苦练数日,终于打算先在曾家小试牛刀,曾家的牡丹园因为怕鸟儿啄牡丹,都把鸟儿赶出去了,她只好在湖心亭,一边和曾盈秀对诗,一边开始给丝雨打了个眼神。

    丝雨会有的散了不少鸟食在周围,至少也能引两只鸟儿过来,丽姝提前问过曾盈秀,知晓此处有绿树,所以鸟儿很多。

    这古琴最重要的还是心术,丽姝沉浸其中时,倒是不再多想而是人琴合一,《乐书》有云乐者天地之和也。

    丽姝的原意是吸引十只小鸟足矣,她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没想到在她弹第一段时,只有一只鸟儿好奇

    的在亭子顶上跳来跳去,丝雨跟着着急。

    却没想到此时,各种百灵鸟儿,小鸟儿随着她的音律盘旋起舞。

    正好被曾二太太和曾三太太经过看见,只见丽姝端坐于亭中,焚香弹琴,鸟鸣之声竟似和她伴奏似的,她身着广绣长裙,青裙曳地,淡雅脱俗,小姑娘竟有一种神圣之感。

    曾二太太突然觉得自己感受到琴声之美了,竟是如此美妙,引得曾府下人都忍不住道:“刘家三姑娘就是仙女天神吧。”

    “是啊,若非是仙女儿,怎么能引得百鸟齐鸣呢,真是如听仙乐。”

    莫说是曾二太太,就是曾三太太也觉得这一幕如水墨山水画似的。

    丽姝哪里管这些,她爹娘现在不在身边,她再要求小傅氏帮她,一来二去的可能都大半年了,既然如此,不如自己想办法。

    所以,她根本没发现谁赞美她,因为她今日作弊了,鸟食不算,主要是在鸟出没的地方,可自家有没有这种地方呢?她今儿得回去看看。

    众人见她如此超凡脱俗,走下亭子时衣衫飘动,身形婀娜,回眸浅笑让丝雨看鸟食有没有留下证据,却被她们看呆了。

    于是在刘太夫人回家那一日,她这次就没准备鸟食,只是找到一个地方鸟雀稍微多的地方,练习她日夜学的《高山流水》《石上流泉》等等。

    “姑娘,昨儿于伯赶鸟,您说鸟儿是万物自有之灵气,让他别赶,他就没动。”

    “嗯嗯,若非这里位置绝佳,咱们园子那个幽静之地鸟儿更多了。”

    上次是曾家人都看到了,这次当丽姝手指翩翩起舞时,忽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鸟雀盘旋,简直是奇观。

    丽姝满意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丫鬟们,都是以魏晋广袖长裙为主,看起来飘飘欲仙。

    这一幕没有先让祖父祖母看见,却被送傅氏和丽嘉回来的傅明伦看到了,他本就是个率性的性子,忍不住欣赏道:“姑母,我听说春秋时期,琴师鼓琴能引来百鸟争鸣,百兽齐贺。没想到此等奇观居然出自三表妹之手,真是……如临仙境啊。”

    傅氏倒是还好,她只知道三丫头的确最近这段时日天天练琴,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到了这种程度。而旁边的丽嘉脸顿时微黑,紧紧捏住帕子,丽婉见此情此景也是一笑。

    当然,这一幕也被刘太夫人看到,丽姝赶紧停下古琴,上前盈盈一拜:“祖父,祖母,孙女特地为你们二人弹一首《高山流水》,《论衡》中记载:‘天将雨,琴弦缓。’我的琴弦已缓,祖父母正好归家,真是再好不过了。”

    刘太夫人笑道:“你小人家还做这些做什么。”

    “还不是没能陪祖父母,孙女儿心里愧疚极了。”丽姝道。

    刘老太爷默不作声,但他乃锦衣卫指挥使出身,四处查看,没有发现鸟食,看来是真本事,暗自点头。

    这些夸赞也就罢了,丽柔是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最讨厌那些才女的曾二太太居然对丽姝这般和颜悦色,这就真的颠覆了她的看法了。

    丽柔看向丽姝,她到底是要干嘛?!

    第 36 章

    丽柔和丽贞回来的时候已经进了八月,秋老虎怖人,先上了几日学,女学就让她们且歇息一个月再来读书。也就是丽柔和丽贞在庄子上玩了快两个月,现下没读二两日书,又要回去休息了。

    唯独有丽贞真的是觉得自己好运气,立马抚掌而笑:“这可太好了,哎呀,我的汗都流了一缸了,偏偏我娘非要我过来。”

    “且忍耐几日就好了。”丽嘉笑道。

    丽贞抱住丽嘉,很是亲近,丽嘉也揉揉她的头发,二人看着比亲姐妹还要亲。

    恰逢曾二太太让人送了热茶点心过来,姊妹们道离别之情,丽姝吃着茶点,又觉得精致极了,却不甜腻,正适合姑娘家的口味。

    刚刚吃完,曾二太太又亲自过来了。

    丽柔还是和往常一样,自觉和曾二太太最为亲近,众人寒暄时,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和曾盈丹挤眉弄眼。

    此时,陆静宜和钟云冉和曾家姑娘们一起,刘家姑娘们又是坐在一处,丽姝看向这位曾二太太,觉得她仿佛又稍微圆润了一点。

    这样的场合,有丽嘉在,她很会和这些太太们打交道,故而也不冷场。熟料,曾二太太却看向丽姝:“我听说刘二姑娘字儿写的好,琴又弹的好,我家盈丹和你年纪一般大,不如你多矣。”

    “二太太怎么这样说,我反而羡慕曾家四妹妹,身上自有一股洒脱之气,顾盼生飞,此等霁月风光的女子,若非在您家,我还无法结识呢!反而是我,祖母母亲常常说我不足,还要多学曾四妹妹这样旷达的心境。”丽姝连忙自谦,又捧了曾盈丹一把。

    无论如何,她们在曾家附学,曾家请的这几位女先生,来头大的很,她受益良多,这是要感谢的。

    丽嘉垂眸,觉得好笑,什么洒脱之气,霁月风光,那个曾四娘就是个十足十的莽夫,脾气暴躁,性格粗鲁,视财如命。亏得二妹妹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倒也很能理解,你总不能当着人家娘亲的面说人家女儿的坏话吧。

    但听着总觉得二妹妹很促狭。

    果然曾二太太听着很高兴,还拉着丽姝道:“你这孩子真会说话,怪道别人都说你好。”

    丽姝还没见过曾二太太和自己这般亲近过,她都没见过几

    个人,又何来别人都说自己好,故而又是谦虚一番,倒是曾盈丹和丽柔一样不解,等刘家姊妹尽数出去后,她才问起此事。

    “娘,您怎么今儿对那个那么好?您不是说她才华好自显,举止轻浮,满口诗书,目下无尘,不是一个女孩应该有的本分。让我多和刘家大姑娘和四姑娘学,怎么现在又转向了。”

    在曾盈丹小时候受到的教养中,女孩儿家认得账本就行,读几本书只是为了和将来的丈夫能有些共同语言。因为她娘虽然是官家千金,但除了账本上的字儿,她是都不认得,所以为了弥补遗憾,希望自己能够知书达理。

    但是这不代表娘喜欢她成为那种自命清高的所谓才女,因为娘曾经说做婆婆的都不喜欢这种满口诗书的女子,觉得太风花雪月,不是持家之道。

    曾二太太又换了一种说法,她道:“以前是我有些偏见,这些日子我观察她,闻一知十,读书心无旁骛。才学了一年半载,就能弹一手好琴,虽然她时常说的那些词儿我有时候听不懂,但是都是好词儿。为人也并非我所见到的孤高自许,反而是谦逊有礼。”

    她丈夫做着大生意,她也常常和官商乡绅等家的夫人接触,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别人心底想什么,她只消一眼就能知道。那位丽嘉大姑娘看着稳重端雅,沉默寡言,不计较。可是越是这样的人,功利心越盛。二姑娘丽婉是个不声不响的人物,却是个审时度势的高手,她明明知晓丽嘉和丽姝因为各自的母亲不对付,却游走其中,算的上是个人物。

    原本曾二太太很喜欢刘家那位四姑娘丽柔的,她含而不露,光而不耀,隐忍中蛰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蓄势待发。

    所以她是很乐见女儿和丽柔在一起多学学,让女儿别跟爆竹似的。

    曾二太太对丽姝就很复杂了,她有一位表姐,当年也是官宦千金,出落的,才华横溢,琴诗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当年和表姐比她就是个丑小鸭。

    可正是这位表姐,只知道清高读书,却根本不擅长庶务,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庞大的夫家族里的关系,只喜素来悲风伤月,以至于生不出孩子还使小性子,别说丈夫了,连身边跟着陪嫁的下人都无法笼络,生活过的一团糟,还四处得罪人。闹的表姐娘家都不认她,宁可和自己往来也不

    想和她往来。

    因此,曾二太太是很不喜欢这些才女的,她们顶多算是个漂亮点的摆设,这个摆设随着年纪大一点,百无一用,偏偏还占着位置,谁娶了这种女人,谁倒八辈子的霉。

    所以,她承认自己对丽姝这个小姑娘的确是有偏见的,可逐渐发现不是这样,尤其是她们搬到牡丹园之后,这姑娘真的是让她刮目相看。

    读书从来都是寒暑不辍,非常有毅力,她那个女儿字儿写的跟狗爬似的,到现在还在学点横撇捺,人家都已经是行书小楷都在写了,听说下半年龚先生要教《诗义折中》、《书经图说》,也就是说要开始学关礼的篇章和日常应对的辞令,并开始学对对子与缀句,进而诗赋。女儿连背个论语都囫囵吞枣,人家刘丽姝已经能写短篇文章了。

    这些倒也罢了,她平日待人并非像丽柔那样和气,却是自有法度。且与人说话,很是富有神采,显得尤其聪明灵慧。若说丽柔是一颗藏在椟中的明珠,需要人挖掘发现,那么丽姝绝对就是一颗无论在哪里都光亮可以照人的明珠。

    曾盈丹没想到娘突然对丽姝如此,她连忙道:“她可是半点情面也不讲,还让我被龚先生打手板子呢,当然了,我没丽贞妹妹那样糊涂,可这是不是说她太没眼色了呢?爹娘常常教我说咱们家里二哥读书比不得四哥,但读书只是为了交朋友,让路多一条,从这点说她是不是太——”

    “那就要怎么看了,她包庇你,然后各种通融你,等到你们先生检查的时候,她就受罚。在其位谋其政,她没当课长的时候会打小报告吗?”曾二太太问。

    曾盈丹想了想就摇头:“她没当课长的时候,不会这样,就是当了课长,如果我们找她背书,还有功课没交她才如此。不过,您是不知道啊,就因为这样,我听说刘家姐妹没有不恨她的。”

    曾二太太摆手:“当家二年猫憎狗嫌,你怕别人恨你,难道就不做不成,宁可得罪人,都要把事情办好,不徇私,这是好事儿啊。再说了,你说刘家姐妹都恨她,我看不尽然,你可能不知道,她是养在她们太夫人膝下,她们家老太爷和太夫人对她可是很上心的。”

    曾盈丹道:“娘,那丽柔不是也养在太夫人膝下吗?”

    “这个养和养也是有区别的,你姑祖母对

    丽柔只是让下人多看顾些,但是对丽姝非常重视,我听说刘老太爷为她准备请古琴圣手严天池来教。据说是送了好几幅名画,才把这事儿啊定下,还正好严大人在京中,否则都很难找到人呢。”曾二太太道。

    曾盈丹不可置信:“是么?那娘啊,这个古琴圣手还是位官员啊。”

    曾二太太点头:“岂止啊,这位严大人的父亲曾经是宰相,和刘老太爷当朝共事。若非是他的面子,也请不来此人啊,所以我说丽姝才华格外出众,又能得刘家栽培,不是你看的那么简单的。”

    曾盈丹却不服气:“我还是觉得丽柔很好。”

    “她是很好,但她要出头,除非别人都不行,她才能捡漏,时时刻刻都等别人犯错,她才能出落在大家面前。那你觉得有可能吗?刘家的姑娘们,我没看出都运气不好。”曾二太太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识。

    如此,曾盈丹也是不得不服气了。

    曾二太太等女儿出去后,才和身边的妈妈道:“这个孩子,性情鲁莽,又大大咧咧的,浑然不似女儿家的样子。”

    “太太,姐儿才多大的,如今最紧要的是咱们二公子。”

    “钟云冉也才十几岁,年纪不大,只要我说不娶,她又能如何?以前我看她还好,没想到心机如此重,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曾二太太生气的很。

    下人赶紧道:“您说的是啊,她是什么身份,也敢攀附咱们公子。”

    曾二太太就道:“我心里有一个计较,我们家和刘家是老亲了,原本两家联姻也实属正常。我本来想着四姑娘很好,人生的不错,又养在老太太那里,当然是很好。我也不挑正庶,女孩儿好就行,现下看来二姑娘倒是更好。”

    下人很惊讶:“我看二太太您不是对那位丽姝姑娘很喜欢吗?”

    “诶,正因为我喜欢她,我也不能不识趣儿啊。她是刘家嫡出的姑娘,为人那般聪颖,家族对她期望那么大。老二家的四哥儿还差不多,这点自知之明还是可以的。”曾二太太如此道。

    **

    却说丽姝在回家后半月中,由刘老太爷和大伯父的带领下,拜见刘老太爷为她请的古琴圣手严天池,正式拜师。

    只是这位严先生是朝廷官员,盘桓京中正等任

    命,因此无法长期教授,赠送了她一本琴谱,据说琴川派,琴艺上师从名师承继精华,合百家之长,创立了“清、微、淡、远”的琴曲风格。

    丽姝拜谢:“弟子多谢先生。”

    严先生捏须而笑,见此女童目光若湛,头发浓黑如漆,每当她凝眸时,光彩溢目,照映左右。故而,他道:“我收下你,是见你如此勤学,不过七岁,就已经能弹奏《高山流水》,指法熟稔,心境平和,只是古琴之道,会弹不代表什么,须勤力而为,天人合一方可。”

    丽姝赶紧道:“弟子谨遵先生之命,当期以修心为上,定不辜负先生。”

    严先生点头:“好,如此甚好,常有会弹者不识曲意,如此,不过是个会弹琴的匠人罢了。”

    丽姝又恭敬的听先生教训,觉得这位严先生倒是说的很是,只注意技巧的人,注定是走不长远的。就似写文章一般,若不能文以载道,注定只是两脚书橱。

    ……

    这位严先生一旬上门二两次,他本人据说很可能要去山东做知府,做一方父母官,丽姝虽然只得只言片语,但往往受益良多。

    中秋节后,严先生就已经赴任,丽姝歇息了二两日,才恢复以往作息。

    早起给祖母请安,刘太夫人见她乌发如绸缎一般,立马用手握住她的头发道:“好孩子,你这把头发生的真好。”

    “就是长的太快了,要不然怎么叫二千烦恼丝,我巴不得再少一点儿,这样梳头发就不必非要那么紧才不会掉下来了。”丽姝也有自己的烦恼。

    魏妈妈嗔道:“姐儿真是小孩儿说的话,这头发又黑又长,光滑如绸缎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等你长大了,不知晓又有多少人会羡慕呢。”

    丽姝当然知晓她的头发多好,甚至都二十多岁的人,头发多的令人咋舌,只是被流放时,白了许多。前世她都常常觉得,自己有这幅容貌,故而别的都被老天拿去了。

    祖孙二人正说这话,丽嘉和丽柔一起进来,丽姝站起来,和她们说了几句。丽嘉说丽婉昨夜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螃蟹,今早起来腹泻。

    “你们小孩子脾胃弱,是要少吃些。”刘太夫人道。

    丽姝等连忙称是,太夫人又道:“你们年纪小,别贪嘴。曾家又

    送了好些过来,总是够你们吃的。”

    众人都不知晓曾家怎会送那么些来,后来又过了数月,刘承旭来信,才同意刘太夫人的说法,把丽婉许配给曾家二公子曾云熙。

    因为顾忌丽嘉还未定亲,两边虽然未正式放定,但也交换了信物,至于那位钟云冉钟姑娘,似乎就无人把她放在心上。

    即便刘太夫人知晓,也不会觉得如何,最重要的是两家门当户对,年貌相当,永续姻亲之盟。在她看来,丽婉在诸姐妹中并不出挑,又是庶出,嫁到曾家二房正好合适,二房的钱不可斗量,又只有一个独子,有什么不是他的。

    而曾家二房也非常满意,刘家二姐儿虽然是庶出,但有两个亲兄弟,她父亲仕途正好,而她本人也是官家千金。

    双方都很满意,至于男女本人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已经是隆冬时节,丽姝解下披风之后,曾盈秀和陆静宜上前道:“就知道你今日还来,你二姐姐估摸着是不会来了的。”

    丽姝笑道:“自是如此,就怕你们打趣儿。还有我大姐姐她也不过来了,近来年节下,家里又忙,她在帮我们太太的忙。就我们几个小的无事,倒是要来读书。”

    这次座位上已经没有看到钟云冉了,没有人提起她,仿佛好似从来都没有这个人一样,丽姝垂眸,她知晓曾家既然已经同意和刘家结亲,就不会有任何隐患出现了。

    这辈子许多事情不同,上辈子没有来曾家读女学,大家在京没多久,就随爹爹外放,而爹爹这辈子的仕途轨迹也不同了。

    现下是丽婉头一个定下了亲事,丽姝突然就觉得时间过的很快,这一年可能是太勤奋练琴,转眼,她也八岁了。

    雪飘落下来,丽姝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又拢了拢领口,风很大。

    今年的最后一堂课,龚先生重点赞扬了丽姝:“你的文章已经是不错了,诗文俱佳,但明年习《诗经》时,仍旧要愈发努力。”

    同样读书,丽贞和丽柔因为缺课,后来愈发像听天书一样,丽柔稍微好一点,尽量跟上,说来奇怪,丽柔诗文书法甚至于弹琴都不大成,完全没有天份。

    道别时,丽姝忍了一下,还是问起陆静宜:“钟姐姐她还好么?”

    陆静宜道:“她不

    好也得好,还能怎么样呢!她外祖家对她总不过那般,幸而还有二太太对她不错的,她不敢出格。你放心,依我平日冷眼旁观,二太太那个人虽然有些高傲势利眼,可她又是个护短的人,所以,兴许因祸得福呢。”

    丽姝当然听到了陆静宜的言外之意,她们这种寄人篱下的姑娘最怕的是无人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只要有人管,有个归宿,反而是好事。

    “陆姐姐,你放心,她那里我不担心,倒是你,你的事情我放在心上。现下我不便和我祖母说,但我娘人很好的,又疼我,等她回来了,我会告诉她。”丽姝也想帮帮陆静宜,她也十几岁的人了,对于她而言,有个好的归宿,心也安定,否则一直悬浮着就不好。

    陆静宜感激的握着丽姝的手:“好妹妹,也不枉我和你相交一场,只是凡事千万不可勉强。”

    “嗯,我记住陆姐姐的话了。”丽姝也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回到家中,丽姝又去了傅氏那里看丽婉,丽婉眼见她进来,脸微微一红,丽姝则道:“二姐姐,你放心,我不是来打趣你的。”

    “小蹄子,你这话我可听不懂。”丽婉是见过曾云熙的,曾家二房的富贵她也是见过的,她无比讨厌九江的生活。憋仄的房舍,那么一点点月钱,甚至包括到现在她还要跟着丽嘉一起做针线到二更半夜,越发无趣。

    丽姝笑道:“二姐姐,今儿我来是在路上看到了胭脂水粉的铺子居然在卖蔷薇水,所以让人买了一瓶,送给姐姐。”

    姑娘家就没有不爱美的,蔷薇水涂在身上很香,若非是丽姝能出门子去,要托人买又要等好久。

    丽婉笑着接了过来:“正好我把她放那个小琉璃瓶里。”

    “嗯,姐姐说的是,原本就是该用琉璃瓶装的。”丽姝道。

    ……

    从丽婉这里出来,丽姝看到流苏一眼,她个子长高了不少,整个人亭亭玉立,越发好看了。流苏也看到丽姝了,颔首一笑,她又眯眼看着丽婉处。

    真的是没想到,她没把苏姨娘怎么样,现在又添了一件喜事,苏姨娘的女儿嫁到了曾家。流苏曾经打听过,曾家二房富贵至极,听闻还和海上有些往来,且曾家另外两位老爷官位很高,没想到苏姨娘这一派是越过越好,她也要早

    做打算。

    丽姝的生辰过了,就是丽嘉的生辰,去年傅家送了厚礼过来,今年依旧如此。

    丽嘉脸上却并没有以往的那种溢于言表的高兴了,丽姝其实也不知晓为何傅家不把傅明伦和丽嘉定下来算了。傅明伦是傅氏的嫡亲侄儿,平日和傅氏很亲近,和丽嘉也是嫡亲的表兄妹,怎么不快些定下呢?

    但这些事情也不是丽姝能够操心的,前世丽嘉拖到十八岁也还没定亲,何况是这辈子?

    等丽嘉的生辰宴毕,丽姝和丽柔一起回屋,因为雪地太滑,丽柔差点滑倒,被丽姝拉了一把,她连声道谢。

    丽姝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她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看丽柔魂不守舍,遂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丽柔向来不把自己的事情和别人说,她心里能藏得住事情,而且她隐约是站丽嘉那一派的,所以她并不选择告诉丽姝。

    她不说不打紧,因为丽姝很快就知晓了,是丽贞那个大嘴巴说的。

    早上一来祖母这里,丽贞就道:“这下有好戏看了,辜家姐姐还未放定呢,定亲的那户人家听说也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光天化日之下找上门来,京里都传遍了呢。”

    曾家的二公子虽然有个钟云冉,但一切都是茶壶里的风暴,曾二太太和曾二太太很快控制局面,刘家连钟云冉这个人都再也见不到了,辜家——

    丽姝忍不住问道:“这个辜家我怎么没听说过?”

    丽贞讽刺道:“二姐姐成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辜姐姐是原太子太傅辜太傅的孙女儿,今年我们陪祖母去庄子上小住,他们来我们这里躲雨认得的,你当然是没听说过了。”

    她这话很有火气,丽姝也不客气道:“真是好笑,我既没有去过,问问又如何了。不知道才要问,若是知道了,我是肯定不会问的。”

    丽柔怕她们吵起来,连忙解释道:“二姐姐,这位辜姐姐定的是广阳侯岑家的子弟,这门亲事原本是指腹为婚,辜姐姐随爹娘一直在外任,这次回来刚刚定亲,不曾经出现此事。”

    “哦?岑家。”丽姝记得前世她找大理寺卿查案,那位大理寺卿就是岑家,不知道是不是一家。但她记得,前世她回齐国时,在酒宴上看到过丽柔,仿佛就是什么广阳侯夫人。

    此时,丽贞也不置气了,立马说起八卦来:“这个岑时放真是个混账。”

    “是啊,我和辜姐姐关系极好,怎么着也得劝她宽心。”丽柔很是忧心。

    丽姝却是一震,前世广阳侯正是叫岑时放,那……

    丽柔是怎么嫁给岑时放的,闺中密友的夫君,还有青梅竹马的表妹,她怎么会嫁给这种人。!

    第 37 章

    丽柔次日一早,和刘太夫人说了一声要去辜家,刘太夫人没有阻拦:“你和她关系一向都好,是该去安慰一番,但是你们说说话就成了,千万别久待。”

    丽柔很有分寸:“是,祖母。”

    辜家自持是太傅府邸,下人不是一般高傲,辜父从外地回京任职工部员外郎。其实这桩婚事若非是当年指腹为婚,以辜家如今的地位是定不到这样的亲事的。

    丽柔上台阶时,提了提裙摆,进入辜家。辜夫人听说是她来了,忙道:“柔姐儿,你可终于来了,雪娥昨儿哭了一夜。也唯独只有你,能够劝劝她了。”

    丽柔听的心焦,立马进去辜家的绣楼,只见辜雪娥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儿似的,见到丽柔想笑,又笑不出来,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辜姐姐,你还好吧。其实哪家哪户都有这样的事情,我二姐姐和曾家的三公子定下了,那曾家三公子早就和曾家一位表姑娘有了首尾。分开了一年都藕断丝连,可是此事定下后,如今钟姑娘早已是昨日黄花,何足挂齿。”丽柔想岑云放的确如丽贞所言,是个混账东西,别的人即便和人有首尾也是藏藏掖掖,哪里闹的这般。

    但丽柔又想岑时放是广阳侯嫡子,广阳侯府圣眷正浓,其父深受皇帝信任,辜雪娥若要再找好的,恐怕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辜雪娥今年十三岁,原本论年纪,她比丽柔要大五岁多,可却没有丽柔稳重成熟。她本来就有点害怕这桩婚事,广阳侯家族复杂,辜家原本寒门出身,自从老太爷退下,父亲官运一般,她家却家世很简单,想想都觉得头大。如今倒好,还添了一个旧的青梅竹马。

    这几日,辜雪娥总觉得度日如年,她认真道:“好妹妹,我知道你和我好,才和我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其实我想,若是我只嫁一个普通人倒罢了,只要家世清白人品过硬,也不至于如此。更何况广阳侯府的岑时放,听闻还是个武夫……”

    在她们这样书香门第出生的,都想嫁才子,即便不是才子也应该是能够说得上话的文人。而非嫁一个兵家子,一个丘八,认为他们粗鲁。

    这种话丽柔是无解的,她也不知晓怎么劝,像她二姐姐喜爱富贵荣华,所以和曾家结亲根本不在意这些,但雪娥姐

    姐又不是这样的人。

    “辜姐姐,那岑时放那里——”丽柔想提醒她多打探那个青梅竹马的所谓表妹,日后才好对付,但现在见辜雪娥哭成如此模样,也不便说什么。

    因此,她重新起了话头:“辜姐姐,岑家人多口杂,门第又高,你再这么哭也是无济于事。不如想想怎么振作吧。”

    辜雪娥苦笑:“好妹妹,这桩婚事是指腹为婚的,你说的对,不管我喜不喜欢都得去,只是我想我这个性子,怕是进门过不得几年,若我真的去了,你若是还记得我,就在我的坟前放一串茉莉花吧,我们当时一起串过的,你的手比我巧。”

    丽柔觉得这话有些不吉利,又稍微劝了她几句。

    过了这日,辜雪娥果然没有再哭,虽然不至于变得刚强起来,但也是默默接受了,辜家以为是丽柔劝导有效,还送了好些礼物给她。

    丽柔觉得受之有愧,丽贞则见了这么些礼物有些眼红,丽柔又分了不少给她,她才开颜。

    至于岑时放的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妹,刘家姐妹居然很巧,还真的见到了她。因为鲁国公夫人请戏酒,刘太夫人带着丽姝和丽柔一起过去,丽姝平日除了读书就是练琴,几乎许久都没出来过,不免有些生疏,就不如丽柔和大姐熟稔。

    鲁国公夫人指着丽姝对刘太夫人道:“这是你们家三姑娘吧,真是少见,怎么亲家你有这么好的姑娘,也不常常带来。”

    刘太夫人笑道:“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我这不就带来了吗?丽姝,快给鲁国公夫人请安。”

    丽姝在摆好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她行礼如仪,就似祝嬷嬷曾经说过的话,礼仪不是学的,而是自然浸润到骨子里的。又有迟夫人因为和小傅氏有旧,也抬举丽姝:“近来在读书吗?”

    “是,在曾家和姐妹们读书,但读的不好。”

    迟夫人道:“那你可真是谦虚了,你母亲是个丹青圣手,你又会差到哪里去,我看将来啊,必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丽姝连道不敢当。

    众人不知道小傅氏的事情,迟夫人又重新说了一遍,听的人啧啧称奇,倒是傅氏有些如坐针毡。

    站在傅氏身后的流苏也察觉了主子的心意,她知道傅氏平日其实是不在意这些所

    谓的妾室,她对苏姨娘、丁姨娘都是很好的,甚至待丽婉也是视如己出,对两位少爷也是常常让下人好生照顾。

    甚至丽嘉大姑娘对三姑娘也常常好言相劝,当然流苏也知道三姑娘是个打定了主意不回头的人,但无论如何,傅氏对其她妾室甚至子女真的是嫡母仁厚风范。

    偏偏她和小傅氏似乎心结很重,这种重不是指她讨厌小傅氏,而是很难过。

    丽姝见众人都夸小傅氏,简直比夸自己还要高兴,她娘亲真的是书画很有天分,没有从名师,她自己也能摸索出来。她也是明媒正娶的刘家的太太,就是要出现在大家眼前也好。

    因为丽姝也道:“我娘亲画画,尤其是擅长画人物,偏我是怎么也赶不上的。有时候见她画人,比镜子里的自己还要觉得真。”

    许多人都是没见过小傅氏的,但见丽姝举止如此得体,容貌出众,声音若黄莺出谷,行礼时恍若天仙下凡,又善解人意。她们都可以想象丽姝其母时何等的出众,再看傅氏,都带着些微的同情和怜悯。

    这些人家里,但凡有妾侍生的太美,都会当成威胁,何况小傅氏也是妻室,还是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想必傅氏要争的赢很难。

    不时,外面又是广阳侯夫人到了,丽姝听的里面女眷眼神互飞,都不必说,看来是知晓前些日子广阳侯府和辜家闹出来的事情。

    丽姝却考虑的是另外的事情,丁姨娘也是像丽柔一样,从来都是很会捡漏,平日仿佛无欲无求。可是一旦真的捡漏成功,就会搞风搞雨。

    也不知道娘和丁姨娘怎么样了?

    她如是想着,却见门外进来一嘴角噙笑的妇人,她中等身材,鹅蛋脸旁,显得端庄秀丽。她的身畔站着一位豆蔻少女,梳着坠马髻,髻上只插两根碧玉簪,冬日里厚重的衣裳在她身上都一点不显臃肿,和传闻中那个上门破坏人家亲事的狗皮膏药的说法完全不同。

    当然,人不可貌相,但不知道这种场合广阳侯夫人带她上门做什么。

    丽姝安静的坐着听她们寒暄,原来这位表姑娘是广阳侯夫人兄长的女儿,因为兄长当年为了救广平侯,在战场上去世,故而她才把侄女放在身边。

    丽姝一顿,和刘太夫人道:“原来是忠烈之后。”

    这事儿就有点难办了,兴许当年这位姑娘的父亲亡故后,就把人托付给了岑家,只可惜老侯爷又在之前指腹为婚,这事儿兴许之前岑家也不以为意,没想到辜家上京了,此事就得正视了。

    当然,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丽姝也懒得管,因为姑母见客人多了,先把她们带到一处暖阁歇息,丽姝进来暖阁就昏昏欲睡,好歹今日算是给娘争光了,没留心到丽柔出去了。

    丽柔也是走背运,一出来就碰到那位表姑娘,那位表姑娘似乎还认得她,不免笑道:“我认识你,你是辜雪娥的朋友,劳烦你对她说一声,我和表哥两情相悦,请她自动退出,这样都好。”

    本来丽柔性子一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不知怎么想起辜雪娥那样,况且她听到“两情相悦”这四个字,忍不住想起丁姨娘的来信。

    信中让她好好孝顺祖母,盼着祖母给她一个好前程,因为她被小傅氏逼的已经如老妪一般,龟缩在一个角落,偏偏小傅氏对她的待遇极好,让她无法抓住任何把柄,也因为不受宠,下人轻视她。

    甚至丁姨娘的信里,点出了刘承旭为何不宠她,因为爹爹和小傅氏两情相悦。

    丽柔觉得这种爱实在是太自私了,你们自己是相爱了,还有其她的女眷呢,难道都不是人么?

    因此,她现在听到岑家表姑娘提起这话,头一次刺道:“这话您别和我说,您若真有本事就该和岑家说,让岑家娶您不就得了。我不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我家里家教很严,一向不许我们提什么私定终身的话,否则会被打死的。”

    岑家表姑娘也没看到这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居然说这样的话,她指着她道:“你,你怎么这么说我们?你了解我吗?”

    “是吗?那你敢不敢把你说的话,和我再去前面跟那些夫人们说一遍?”丽柔作势要拉她。

    岑家表姑娘没想到她看走眼了,还以为丽柔和辜雪娥一样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哪里知晓丽柔居然也是个狠角色,她赶紧跑了。

    到辜家和广阳侯府正式定亲之日,已经春暖花开了,现下去曾家读书的,只有丽姝和底下两位妹妹,但丽柔和丽贞今日要去辜家,如此,只丽姝一个到曾家读书。

    她倒是不觉得孤寂,总有人觉得你又不考科举

    ,你又不是男人,你又不想称王称霸,这么努力做什么?但丽姝想,她是不想浪费每一日吧,书里都是前人之经验,历久弥新。过好每一日,立足当下有什么不好。

    总想着好高骛远,恨不得一步登天,动辄不能考科举就不读书了,不能当武则天就要躺平。丽姝觉得这种人也不过是眼高手低罢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人要成事,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朝代更迭,百姓受难,新的王朝再起,普通人又能做什么?无非是随波逐流罢了。

    今年龚先生教的愈发严厉了,已经开始完整的教《诗经》了,一般学诗经之后,很少有人再学其它四经,到如今为止也只有一个许慎贯通五经。

    当然在通读《诗经》时,龚先生还教她们作诗赋,也不知为何,丽姝作画不太行,诗赋文章却还是写的不错,曾盈秀也是难得坚持下来的人,到最后,龚先生讲课时,底下往往坐的只有她们俩人。

    写文章一般要阅读大量的书,正好丽姝也无事就找龚先生开了书单,让人买了《古文观止》、《古文释义》、《文章轨范》、《古文笔法百篇》、《古唐诗合解》、《赋学正鹄》、《骈体文钞》、《六朝文絜》、《昭明文选》好些来。

    看这些书需要完全沉浸下来,丽姝常常有时候看书看到深夜,把不懂的写下来再去问先生。人好像是在不断努力中成长起来,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居然懂这么多了。

    是日丽姝下学回来,她先来刘太夫人这里,却见到了一个熟人。

    “三表哥怎么来了?是来看太太和大姐姐的么?”丽姝没曾想在这里看到了傅明伦。

    傅明伦不是那种端着的读书人,他性子风趣,又没什么架子,今年过年去傅家,丽姝觉得傅家下一代也就傅表哥算得上是真正能振兴家族的。

    而且他一点儿也不道学,还送了一本琴谱给她,鼓励她弹琴,丽姝对他印象很好。

    傅明伦笑道:“我是来讨你们老太太好酒的。我们家里来了一位我父亲的故友,他最喜喝宝丰酒,姑父曾经在河南做官,我料想怕是你们家里有,故而我上门来讨几坛。”

    刘太夫人笑骂:“好小子,原来是打我家酒的官司。”

    “您也心疼

    我,免得回去被我爹骂。”傅明伦拱手。

    看的出刘太夫人很喜欢他,虽然嘴上如此,还是让人搬了两坛金华酒,两坛宝丰酒来。傅明伦又问丽姝在学什么,丽姝道:“如今开始学五经,先生主讲诗经,其余四经只挑几样。就让我们自己看……”

    “这样是极好的,你若有不懂的,只管让人问我便是。”傅明伦思想很开阔,并不认为女子多读书有什么不好。

    丽姝高兴答应了。

    傅明伦又说他要三年后参加会试,现下要闭门苦读云云,刘太夫人表示熬出来就好了。显然傅明伦也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但是丽姝知晓下一科他没中,其实没中是很正经的,科举是很难的,除了才学之外,还要点运气。

    刘太夫人见傅明伦和丽姝一起谈论文章,心想他们俩倒是很配,傅小三儿性子跳脱自由,偏才华又很高,这样的人中进士不难,但是要混仕途并不容易,须得有一个有主见有能为还能劝得动他的贤内助才行,丽姝虽然年纪小,但隐约可以看出她见事明白,又敢于任事,甚至才华横溢,尤其是她辩才一流,很能说服人。

    既能志趣相投,又是姑表亲,若是能结亲再好不过了。

    倒不是刘太夫人不看好丽嘉,丽嘉是不错,为人温柔稳重,善于利用人心为她所用,但她做这一切都是守成,守住固有的名声,并不愿意真的任事。又怕得罪人,又要维持自己的名声,毫无情趣,恐怕很难拢住傅明伦这样至情至性之人。

    当然,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傅明伦和丽姝不可能,傅家对小傅氏和丽姝的态度她也不傻。

    这只不过是个小插曲,丽嘉却很快后脚过来了,但傅明伦此时已经走了,屋里是丽姝和徐夫人还有魏妈妈一起陪着太夫人在打马吊。

    丽姝前世六岁就学会打马吊了,主要是在家里无聊,又不能出去,就让下人陪着她打马吊,她牌技倒也没有多精湛,但是和祖母这个老年人打打,还是很能用的。

    “我都输了一圈了,这次总该轮到我了。”丽姝已经连输四局,这次她倒过来摸到一张幺鸡,心动不已。

    刘太夫人笑道:“别诈胡啊?”

    丽姝推牌:“幺鸡四条我可是早就胡这两张,就是没下来的,还真的自

    摸了。”

    其余三家开钱给她,此时丽姝见丽嘉过来,要起身给她打,丽嘉道:“你安心打,我是过来看看。”

    过来看什么,丽姝心里清楚,刘太夫人也清楚,徐夫人更是含笑不语。

    丽嘉回房后,见曾家又打发人送了一抬绸缎过来,俨然当亲家在走动,苏姨娘叉着腰,呼来喝去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可笑。

    她的心事当然被傅氏看出来了,其实傅氏和傅家的确有默契,傅夫人也希望亲上加亲,但傅夫人又说她二嫂想让明伦金榜题名再定亲,现在不能让他分心,傅氏相信娘家人,一切也就按捺不动。

    可是再过三年,女儿都到了将笄之年,下面的丽姝丽柔都到了定亲的时候,家里恐怕一下拿不出那么一大笔钱来。

    想到这里傅氏有点发愁,又看向流苏,流苏正笑:“苏姨娘那里很是热闹呢,听说曾家又送什么给咱们二姑娘。”

    傅氏点头:“你去准备回礼吧,莫失了礼数。”

    “是。”流苏知道傅氏心里没有嫉妒,就放心去了。

    而丽嘉上次听说傅明伦送了一本琴谱给丽姝,这次听说他二人在祖母那里相谈甚欢,她赶了过去,傅明伦又走了,虽然知晓傅家有多讨厌小傅氏,可她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

    这些纠葛和丽姝无关,丽姝一心读书,学琴,今年刘太夫人又去庄子上,刘老太爷一并相陪。说来也是奇怪,两位老人虽然分别居住,但是感情似乎还不错。

    不出去交际,也就没那么多烦恼,以至于九岁生日悄然而至时,才发现一年已经过去,自己还在也算写一些小诗和文章了。

    曾家女学请的先生们也尽数要离开了,她们打算回家过完年,再准备找下一家,因为该交的东西已经都交了,甚至是龚先生也通过曾大老爷的引荐要去湖州府任经历。

    最让丽姝高兴的事情还是刘承旭任期已满,调任大理寺寺丞,听闻原本要调入科道,但他因为支持清议,故而官位只在正六品。

    刘承旭要回来,小傅氏也要跟着回来,她在任上又诞下一个儿子,取名书麟,意思是家有麒麟子之意。

    二房的男主人要回来,傅氏提前半个月就开始让人洒扫起来,脸色也红润多了,现下

    她父亲已经是礼部尚书,是入阁的大热门。她身体也调理的差不多了,若能生下一儿半女,于她不仅心里有个慰藉,同时也能缓和她和刘承旭之间的感情,毕竟以前她们感情那么要好。

    这日丽姝在家写字,就听林吉家的在外回话:“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夫人已经进城了。”

    丽姝赶紧过来刘太夫人这里,她和太夫人寒暄道:“祖母。”

    “好孩子,快来我这里坐着。你娘回来了,你开不开心?”刘太夫人又知晓小傅氏产下一子,很是高兴,至于丁姨娘没有身孕,她也无所谓,显然从小傅氏肚子里出来的要尊贵多了。

    丽姝狠狠点头:“很开心,还想看到弟弟们,尤其是新弟弟,还一面都没见过,我做了一个小肚兜,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九岁的她已经跟着胡妈妈开始学裁剪绣花了,现下不必去女学,每日就是和胡妈妈还有丫头们在一起做针线,吃点热茶点心,也是好不惬意。

    前世十岁娘亲去世的,还有一年她就十岁了,还好今年娘回来了,她一定要好好守护在娘身边。别人都觉得生孩子有保障,但是娘亲太瘦,她怕娘亲生产频繁,对身体实在是不好。

    和丽姝担心娘亲一样,小傅氏也担心自己的女儿,刘承旭坐着她对面,替她拿着靶镜,看小傅氏又把方才涂的口脂擦了,重新用小拇指挑起一点细细的涂抹在嘴上,对着镜子四顾,见她容色娇艳几分,才从刘承旭手里把靶镜抽出来。

    “好了,够好看了,怎么还怕女儿不认得你啦?”刘承旭开玩笑。

    小傅氏轻摇臻首,但又睁着大眼睛点头:“毕竟都过了三年了,我也老了。”

    刘承旭用大拇指抚弄她的唇,有些狎昵又有些温柔:“说这个做什么,你才二十出头,你夫君我才叫老了,这几年成日奔波,不比以前了。”

    小傅氏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很是亲昵:“那又怎么了,在我心里,你比谁都英武。”

    她们夫妻二人常常在一处腻歪,尤其是这几年在外,但凡刘承旭出门,知晓妻子爱画山水,二人闲暇之际走遍名岳风光。他尤其爱小傅氏的一点,她的确没有丁姨娘那么会算计,提前囤积粮食物质,到了一有老百姓需求就想赚差价。

    他和小傅氏是一样

    的人,小傅氏宁可儿子们吃的粗糙些,家中亏损,见到穷苦百姓都会周济,把钱拿出来,也从不克扣下人银两,他们在任上过的虽然不富裕,但是很舒坦。

    “咳咳。”刘承旭别过头去,有些不自在。

    小傅氏娇笑几声,嘴角上扬,眉目一派舒展。

    无论如何,这次回来傅氏跟她抢丈夫,她也不害怕了。当然,她在河南时特地让身边的陪房找来饶妈妈,居然问出一件关于傅氏的阴私之事。

    她也心动过,这件事情几乎可以摧毁傅氏,这样自己再也高枕无忧。

    可是最后,她还是决定把此事烂在心里,这绝对不是因为她们是姐妹。因为她们也没什么姐妹之情,傅夫人对她视为眼中钉,傅氏表面没有打骂她,但是把她和丁姨娘她们看作一起的,她身边的人还陷害自己。

    即便如此,她觉得要在后宅争宠,也不该用这种手段。

    因为她知晓这件事情刘承旭从来没问,以他多年的刑名经验恐怕也早就猜到了,但他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自己也要如此,否则,这不是逼傅氏去死么?

    女人可不像男人,男子风流无人会说什么,女子白璧微瑕,是会被逼死的,傅氏还有个丽嘉呢。

    “还好下船后,丁姨娘身子骨好多了,这样我就放心了。”小傅氏这次经过几年也发现丁姨娘此人了,她的确是一位好母亲,能从早给丽柔做针线活做到晚上,也是一个好儿媳,她对刘承旭没有二心,也一直想讨他欢心,甚至对太夫人也孝顺。

    可就是一点,她大节有亏,为了展现她自己的能力,在自己有身孕时,囤积粮食,提前看邸报猜到要有粮荒,就准备高价售出。

    这个人私德高尚,大节有亏。

    但小傅氏又知道,对于这样的女子,刘承旭可能会肯定她的能力,也尊敬她作为妾侍却从不逾越本分,但永远都不可能爱上她。因为刘承旭本人,骨子里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满腔赤城报国,即便任上得罪人也在所不惜,但他从不后悔。

    正想着,外面常安道:“老爷,夫人,已经进了前门大街,一会儿就到了。”

    小傅氏双目凝神,又十分期待的看着前方,很快,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她的丽姝不知道出落成何等模样了。!

    第 38 章

    喜顺堂里

    徐夫人和傅氏依次坐在刘太夫人的下首,丽姝也和姊妹们坐在一起,她的心情最好,因为娘亲要回来,同样的丽柔也隐约期盼着。

    唯独最不高兴的就是徐夫人了,这几年她和刘承宗依旧无所出,那就意味着她们还是要过继一个儿子,一房大抵是不愿意过继嫡出的,只愿意过继庶出的。

    苏姨娘的两个儿子书景和书宜徐夫人都不是太看得上,丽姝就坐在对面,观察了一下徐夫人的神情,也知晓她在想什么。但丽姝想这世上普通人占多数,精彩绝伦的人简直就是少之又少,徐夫人要过继一个惊艳绝伦的人,莫说是别人不过继,就是一房自己都未必会有这样的人。

    流苏站在傅氏的身后伺候,她其实想过许多办法,原先准备让丽贞在徐夫人面前诋毁苏姨娘两个儿子,但后来想想这样做反而把自己套进去了。作为丫鬟,她就是用美色陷害苏老爷,最多也就是让他受些口头教训,除非……

    现在的她实在是势单力薄,偏偏她又不想连累傅氏,毕竟傅氏对她那么好。

    她和苏姨娘的地位还是很悬殊,她只不过是傅氏身边的丫鬟,苏姨娘有两子一女,在府里曾经做过绣娘,哪里都有熟识的人,就怕自己打虎不死反被虎伤。

    “老太太,一老爷和夫人回来了。”外面的小丫鬟隔着帘子道。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门口,只见此时一前一后进来一双男女,丽姝分明看到傅氏立马把已经别在耳后的一缕头发又重新别了一次。

    历经三年,岁月并未在小傅氏身上留下痕迹,当然她原本就是很年轻,今年也不过一十三四岁的年轻。走路时有扶风弱柳之姿,皮肤依旧白皙如雪,身材窈窕有致。

    刘承旭请完安,先出去了,又小傅氏笑着站起来,众人又是一番行礼。小傅氏终于见着心心念念的女儿,但见丽姝发若墨缎,目若点漆,举止雍容又自得,看人时眼眸中流溢着光彩,貌若天仙,恍若神女一般,竟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美丽万分。

    她虽然很克制,但还是拥住女儿:“姝儿。”

    丽姝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娘亲,我好想你。”

    母女一人相依为命多年,乍然离开三年,小傅氏

    总怕女儿不记得自己了,但见女儿垂泪,她心中甚为宽慰,又替她擦眼泪:“好孩子,看到你出落的如此好,定然都是你祖母教的好。”

    小傅氏感激的看向刘太夫人:“若非老太太,我们丽姝怎么会教的如此好,这些年真是多谢您了。”

    刘太夫人不喜道:“你如此客气作甚,这不都是应该的么?”

    小傅氏连连道是,又让人把书瑞书麟带过来,书瑞今年四岁,活脱脱和爹爹一个模子出来的,作揖起来有模有样,还有书麟才一岁多的小奶娃子,迈着八字步过来,一下就扑到刘太夫人怀里,刘太夫人乐的眼睛都笑的睁不开了。

    丽姝前世是没有亲弟弟,她和其她的兄弟姐妹都不同母,关系疏远,甚至还不是很好,各自防备。

    所以见到书瑞和书麟,她还有点近乡情怯。

    小傅氏见女儿拘谨,也顾不得寒暄,就招手让她过去,搂着她道:“娘给你做了一整套小蝴蝶的衣裳,还带蝴蝶翅膀呢,等会儿就去试看看。”

    “蝴蝶?”丽姝穿的衣衫也有绣蝴蝶的,但是没有翅膀,女孩子天生对这些没有抵抗力。

    小傅氏亲了女儿一口:“那是自然。”

    虽然丽姝和小傅氏关系很好,但她都这么大了,娘还亲自己,当自己是小宝宝,丽姝有点羞赧:“娘亲不许再当我是小宝宝了。”

    小傅氏愕了一下,又笑:“我姑娘也知道害羞了。”

    这样的场合,姨娘们甚至都没有身份来这里,丽柔有些落寞的看着丽姝母女亲近,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丽柔知晓按照常理,小傅氏是嫡母,她应该一视同仁,但显然,她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孩子。这一点做的就不如傅氏,傅氏对她们份例都是相同的,平日都对她们视如己出,小傅氏到底是庶出,所以不如傅氏大气。

    刘太夫人上了年纪,也不能真的抱书麟,不过一会儿,就让乳母们抱下去。

    但她真是如饮美酒一般,见到书瑞和书麟都养的很好,对小傅氏和颜悦色。也不管什么丁姨娘受不受宠了,作为妻妾而言,最重要的是诞育子嗣,再提持家。持家这种事情,管家也不是做不好,家里能人多的是。

    请安之后,众人先散了,晚上再来太夫人这里用膳。这里当然是一房的人私下拜见刘承旭了,此时一房的妻妾才齐聚一堂。

    刘承旭先温和的对傅氏道:“家里的事情辛苦你了。”

    得了这句话傅氏比听什么都甜,立马表示道:“老爷哪里话,我也没有做什么,实在当不得一声辛苦。”

    小傅氏又笑着对一房的子女们道:“我这次从山东跟你们一人带了一只风筝来,是一件老店做的,技艺精湛的很。”

    丽姝心道早听说山东潍坊的风筝很有名,娘真是有心了,又见小傅氏给傅氏送了东阿阿胶,给苏姨娘尺头。至于书景书宜兄弟送的则是山东有名的青州红丝石砚,姑娘们一人又得了两匹布,人人都很高兴。

    丽柔看着手里的风筝,的确很漂亮,做工精致不说,还是有名的软翅风筝,听说放起来翅膀还能动。可这些东西,没什么作用,就似花儿朵儿戴着玩,等颜色退了,什么都没有,倒是没有金银首饰值钱。

    这样想也许俗气,但也的确如此。

    礼物分完,刘承旭先是考较了两个年长的儿子,苏姨娘很是担心,尤其是书景小时候还有点小聪明,平日傅氏也只是叫他过去说话,他自己自持是刘家长子,又见大伯父对他关照有家,竟然在刘承旭稀松平常问了几句,答的结结巴巴。

    刘承旭非常生气:“你从小也是给你请的名师,又送你去书院读书,你也十几岁的人了,为父在你这个年纪,就已经是生员了,你居然如此不长进。你的学问,莫说是中秀才了,你连县试都差的远。”

    比起书景来,书宜就好多了,刘承旭爷稍稍满意一些,但仿佛看透儿子似的,说了一句:“你不喜时文,可是很难长进,要知道当今天子重文章。”

    丽姝想三哥哥书宜应该是更喜诗文,这也没什么,可坏就坏在如今以文章论天下,诗文反而在科举中所占比重并不大。

    若说考较儿子颇为严厉,考较女儿们就宽松多了,丽姝发现丽嘉果然是深藏不露,她常常让自己和其她姐妹不读书,要以针黹女红为主,但是她私下可是看的书又多又深,典故信手拈来。

    丽婉就差上许多了,甚至在刘承旭问:“你可知道李白的台甫?”

    丽婉左支右绌,丽姝忍不住想丽婉等于白上学这么久了,刘承旭忍住

    不悦,又继续问丽姝,“如今在读什么书?”

    “女儿刚读完昭明文选。”丽姝笑道。

    刘承旭有些惊讶:“哦,都已经读了《昭明文选》了,可知《归田赋》?”

    “回爹爹的话,这是汉朝张衡所作,文句平淡清丽语言自然清新,洗练优美,是难得的赋作佳篇。女儿最喜‘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王雎鼓翼,仓庚哀鸣;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这几句。”丽姝道。

    刘承旭看着女儿,有些不解:“难道你不应该喜欢‘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吗?”

    丽姝知晓父亲是在考较自己,于是道:“这《归田赋》和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样。可读书人虽然要淡泊名利的好,可是既然读书就要求举业,才不负天子,自古学而优则仕,像父亲一样,才不负所学。”

    都去隐居了,天下老百姓谁来管?政治不清明,应该拨乱反正,而不是龟缩起来,耳朵蒙住,自以为听不到就没有了,过自己的小日子就真的能理所当然吗?

    刘承旭在心里赞叹不已,表面却丝毫不显。小傅氏自己都没读到昭明文选,但听女儿举例陶渊明,就知晓女儿的脾性,不是那种自甘于隐居的。

    他继续问丽柔,丽柔年纪最小,刘承旭就先问她读书读到哪里了,丽柔缺了不少课,只是道:“平日读的不多,四书才勉强读完,对《论语》稍加了解。”

    刘承旭见丽柔很紧张,知晓她怕是读书不太成,只看面相就知晓,丽姝分明富有神采。因此,只是笑问:“四丫头既然读过《论语》,子曰:‘君子之所贵者,仁也。’可若有人说能者却不要有妇人之仁,如果若你为皇上办事要处置一位臣子。这位臣子犯了不可饶恕之错误,但他也是做过大贡献的人,皇上要保他,你怎么看呢?”

    丽姝看了丽柔一眼,心道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大道理说真正的君子能够称道的是他的仁义,但是真正成大事者,大家又说要不能妇人之仁。

    其实破题很简单,真正的君子应该一定要有远大志向,心中始终存有发轫之初时的理想,其中的过程虽然有妥协,但不能拖下水。妇人

    之仁一般也不是完全指妇女仁慈,还是指人处事优柔寡断,施小恩小惠,不识大体。实际上仁爱不代表没有决断。

    谁知道丽柔道:“女儿想既然这位大臣做过许多好事,说明他也曾经仁爱,但是他做错了事情,就应该用法去治他。女儿想无论怎么样选,都是两难,但既然皇上要保他,这就不是办事大臣的决定了,因为大臣也得听皇上的。”

    刘承旭就不大满意了,他向来是支持清议的,以道统来约束皇帝,哪里皇上说什么就听什么,就为了自己的官位吗?

    但他不能表露出来,就问丽姝:“你看呢?你是支持学而优则仕的人啊?”

    丽姝笑道:“既然有法,若我为办此事的大臣,必定会坚持法。如果此人不可饶恕,那就是国家之害虫,必须要以儆效尤,俗话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若事事以权破法,如此轻易听从,和阿谀奉承之人有什么两样?女儿想即便我因此事罢官,但将来朝堂需要这样的强项令,依旧会用我。否则,只要在其位,就一定会谋其政。”

    她前世做太后的时候,就知道一件事情,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无权之人,跟傀儡似的,还不如不做官。

    刘承旭就非常赞许丽姝,几乎是表现在脸上了:“我的这些儿女中,就丽姝最像我,敢想敢言。”

    小傅氏在一旁听了,极其高兴,其余人有人听的云里雾里,丽柔却是觉得左右为难,爹爹的意思难道还和皇上对抗啊?那不是牵连家里人吗?

    也难怪爹爹一直在六七品打转,就是不懂为官之道,作为臣子听皇上的不就行了吗?

    丽姝见刘承旭夸她,连忙道:“爹爹,您敢想敢言是为国为民,女儿这样可就是得罪人咯。”

    刘承旭见女儿跺脚,哈哈大笑:“那你怎么办呢?”

    “那女儿唯独只有以直道行之,无所畏惧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丽姝上前道。

    刘承旭肃然起敬:“的确如此。”

    此时,小傅氏出来打圆场:“相公,孩子们都被你问的战战兢兢的了,您累不累啊?让孩子们松快些。日后,您回来做官,多的是时候说话呢。”

    刘承旭失笑:“好好好,你们都先下去吧。”

    两个哥儿溜的最快,苏姨娘捏着帕子,扭身就走,丽柔已经上前扶着丁姨娘了,母女一人久久未见,也有许多说不完的话。

    至于傅氏眼神复杂,因为她觉得刘承旭对她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爱意了,刚才一眼都没看她,小傅氏像女主人了。

    而流苏则是听众位公子小姐被一老爷考较,的确是三姑娘最出众,她不畏惧人言,别人当初说她不如四姑娘和五姑娘孝顺,只顾自己读书,她根本不理会,照样我行我素。此人小小年纪,心志坚定,又极其会揣摩人心,是个人物。

    众人都走完,小傅氏才对丽姝招手:“傻孩子,还不快过来,方才嘴都说干了吧。”

    丽姝赶紧坐在娘身边,刘承旭见丽姝母女这么亲近,又咋舌道:“你娘这般宠溺你,你却愈发上进,还真是难得?不过,她只宠溺你,对你弟弟可是严格的紧。”

    “娘亲,您说呢?”丽姝也不明白。

    小傅氏哪里知晓刘承旭提起这个话题,她愣了半天才道:“因为我不想丽姝和我一样,她的弟弟们我对她们严一点,也是对他们好,希望他们能够成才。而丽姝,我宠她,也是希望她能够活的开心快乐。”

    有娘在身边,丽姝就很安心,她见小傅氏看起来面色红润,倒是放下心来,一时,又见了她的两位弟弟。书瑞大一点,见到姐姐有些不好意思,书麟则被姐姐抱在怀里,咯咯咯的直笑,丽姝想着这大概就是血脉亲情吧。

    他们喊他不是三姐,都是喊的姐姐。

    小傅氏催丽姝去换衣裳,几人才不舍的分开,殊不知那边丁姨娘母女也在说话。

    丁姨娘见丽柔全然不似以前那样瘦弱病弱的样子,又长开许多,相貌不俗,她忍不住道:“丽柔,姨娘一直惦记着你,只是碍于身份,不能常常和你来信。”

    “姨娘,我知道,您交代我藏拙,我也一直这么做的。”丽柔笑道。

    丁姨娘点头:“嗯。”她又看向丽柔方才让人挂上的风筝,斥责道:“这样的风筝,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能做什么呢?小傅氏在任上非常为了什么老百姓,把我们府里的米粮全部填了出去,就为了成就她的好名声罢了。”

    丽柔看向丁姨娘,她素来知晓姨娘管家之能,她姨娘可是官家嫡

    女,在家学着管家长大的,现在的舅舅也出任县令,不比小傅氏是个庶女,根本无人教导她管家的事情,所以只是展现自己的善良。

    “姨娘,那三太太平日是怎么打理家业的?”丽柔问。

    丁姨娘道:“她本事有限,是让老爷当了几幅字画,老爷是心甘情愿如此的,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在后院,寻常也不得出去。”

    她不怎么受宠,似乎老爷和她共处一室都不喜她,其实丁姨娘想,这般下去,老爷肯定仕途不保,家业会糟烂。

    可惜老爷怎么也不会听她的话。

    **

    丽姝头一次穿带着蝴蝶的新衣裙,走起路来仿佛跟蝴蝶仙子似的,头上也都是娘带回来定做的一整套小蝴蝶的华胜。

    “娘亲,好好看啊。”丽姝还特地转了一个圈。

    小傅氏笑道:“头发都还没梳好,你就臭美去了。”

    丽姝嘻嘻直笑,只觉得开心,她还把自己弹古琴吸引百鸟的事情说给她娘听了:“起初我准备先用鸟食投喂,这样能够找到规律,后来我勤加练习,每次知行合一,竟然真的能引得小鸟过来,然后祖父就给我请了古琴圣手亲自收我入门下。”

    小傅氏没想到女儿居然已经拜入古琴圣手的门下,她喜道:“你这样很好,不能只靠小聪明走一世的,你祖母肯定也是看你聪明伶俐,又勤奋刻苦才为你请的。”

    丽姝很是理所当然:“娘,我既然去读书的,肯定要学好了。至于其他的,我不想。”

    “嗯,这样是对的,我看一丫头连诗词什么都听不懂,浑是混日子罢了,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忘记告诉你,我画了几幅画拿出去卖,多是风景画,我自认为画的不好,居然还能糊口,你父亲又怕我画的太辛苦,让我别太辛苦呢。”小傅氏觉得姑娘家多学点东西,没什么坏处,至少能够排解一下自己的心情。

    丽姝很为娘高兴,她又问小傅氏:“爹爹走之前叹气是什么意思?”

    小傅氏道:“你爹爹的意思是你若是个男子,家业何愁不兴旺。”

    “那倒也未必,官场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女儿在姑娘家里能够读书看着不错,并非是我真的多聪明伶俐,而是许多女子觉得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于她们而言更重要

    的是寻觅一个良人,所以肯定会分心。若女儿真的和人家参加科举的人比,未必比得上。”丽姝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

    几年未见,小傅氏觉得女儿成长许多,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就比许多自视甚高的人强太多了。

    母女一人见面,自然亲亲热热说许多话,又去老太太那里用饭。

    傅氏见小傅氏说今日让丽姝过去她那里睡,心下一松,这样刘承旭总会去自己那里的。她们是正经的夫妻,只不过中途因为饶妈妈等人做了错事,刘承旭才怪到她的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情早已过去,本就和她毫无关系。

    她带着流苏走在回房的路上,看着天上的月光,对流苏有感而发:“等再过几年,我就放了你的籍,好好替你选一户人家,只是再也不要和我这样,丈夫还要和另一个人分享。”

    流苏喉头哽咽。

    她知晓傅氏有多苦,但是她已经得到消息了,苏姨娘的兄弟因为刘承旭过来,连夜赶了回来,今日就是她绝佳的让那个家伙露馅的最好机会。

    一老爷的确是个正直的官员,今日听他说话就知晓,那自己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偏袒,她以前不了解一老爷为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不同了。

    这一夜,刘承旭去了书房睡觉,傅氏自觉自己自欺欺人,伤心睡下,流苏则蹑手蹑脚的出去。她早已买通了婆子,身上又有傅氏的腰牌,很快就趁着星夜悄悄出去,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是个色胚子。

    ……

    这一夜因为在娘亲身边,丽姝睡的很死,小傅氏却喊了丹红过来道:“如何,她去了吗?”

    “去了,她倒也是个狠人,居然真的把那苏大全引进了咱们内宅。”

    “哼,这就是大姐管家,她是常常沉溺于自己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管了。下人不管忠奸,她都敢用,玉兰那小蹄子都能背叛她,在我这里告密,也不知道她怎么搞的。玉兰早就在她身边服侍,这么些年她对玉兰一般,倒是对这个流苏格外器重。”小傅氏也是无语。

    果然不一会儿,听说流苏向刘承旭睡的书房跑过去,说苏大全要奸污他,刘承旭没想到外男居然进了园子,还敢调戏傅氏身边的大丫鬟,一话没说就让人交付顺天府。

    在大齐□□有夫之妇者,死;无夫者,杖一百七。

    苏大全被仗责一百七,别人见是刘家交上去的,更加是严打,一百七十仗打的苏大全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几近残废。

    苏姨娘是知晓自己弟弟的,的确是个贪花好色的,但却不至于进园子里如何,况且他一个外男怎么能随便进园子,除非有人做内应?

    ……

    丽姝这几日听说苏姨娘那个兄弟被送进顺天府打残了,她翻了个身,大抵娘亲以为她睡着了,正和丹青吩咐道:“你悄悄找个人告诉苏姨娘,就说流苏是曾经葡萄的妹妹,是来报仇雪恨的。”

    “是。”丹青笑道。

    丹红也在旁道:“主子这一招真高。不过也解恨,那个苏大全奸了葡萄,苏姨娘怕她闹开,让葡萄不明不白的死了,吓一吓她也是好的。”

    小傅氏笑道:“我已经算是够厚道了,流苏报了仇,让苏姨娘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有什么不好?”

    闭着眼睛的丽姝想,这下好了,苏姨娘大概会斩草除根,否则她弟弟的事情会牵连到她身上,要去杀流苏,这样就会被娘顺利拿到把柄了。

    果然,男主人回家后,后宅纷争就开始了。!

    第 39 章

    今年年节下,刘承旭在家中过年,他的不少姻亲故旧也上门来了。头一个来的是丁姨娘的兄弟带着家眷来的,小傅氏因为刚回来,家里暂时是傅氏在管,她也没法一下把管家权要过来,但正好要教女儿认识家中关系。

    诚然女儿在刘太夫人那里不错,但老太太不会教的这么仔细,多半还要女儿们去奉承呢。

    “这丁家原本是县丞,县丞就是吏员出身,丁姨娘的爹死了,因为和我们刘家结亲这县丞才落到他家头上来了。那一年你爹在九江任推官,丁家又来找你爹拿了银钱捐监,才两年就越过许多人,你爹的一位同僚正好在吏部文选司,故而打通了关系,让他外放做县令。这外放三年任期满了,又是想来运作吧。”小傅氏很快就把捐监,吏员这些关系说的很明白了。

    丽姝不解:“那爹爹为何要帮丁家运作呢?说实话,爹爹对丁姨娘仿佛不是很喜欢。”

    小傅氏道:“正因为不是很喜欢,你爹就尽量在钱财上能够帮则帮,当然,当初帮她的兄长也是觉得他为人老实,不是那等祸患乡里的人,也就答应了。”

    大概这也是一种弥补,丽姝知晓她爹还真的算不上很好色,苏姨娘原本是通房丫头,丁姨娘是刘老太爷替他作主,除此之外就是两任妻房。他对苏姨娘的兄弟送财货,让他能够南下做生意,补偿家中,对丁姨娘虽然也不喜欢,但她家中刘承旭也是出钱打点,动用自己的人脉。

    “那这次爹爹还会帮丁姨娘吗?县令一般可只能是科举出仕的人,才能做的啊。”丽姝觉得不太妥当。

    小傅氏笑道:“是的,你爹应该是不会了,因为原本他以为丁家老爷子言传身教,在麻城本地也是乡贤,没想到丁姨娘……”

    说罢,小傅氏就把丁姨娘在她有身孕期间,囤积粮食准备灾年发一大笔横财,还自以为做的隐蔽,被小傅氏和刘承旭拦截下来。

    “所以,你爹觉得她们家没有大节,如此,就让他们自己去托人,你爹不会帮忙的。”

    原来是这样,丽姝点头:“爹娘做的对,钱财固然很好,但为官的最重要的是如何报效朝廷造福于民。若是大灾之年饿殍满地,官员们即便节衣缩食纵然无用,但亦可表示态度。即便做的太过隐蔽,但终

    究纸包不住火。”

    小傅氏赞同:“你说的很好,人不能太利欲熏心,虽然这样的人往往还过的不错。”

    “这也是我想和娘说的,上次迟夫人想请我带画像过去,我说不慎遗失了。娘,您固然是为了我好,但也不能利用迟女冠。”丽姝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小傅氏哈哈大笑:“傻丫头,你以为是我私下所作,讨好卖乖啊,自然是迟女冠受益的。她那次让我给她和她的未婚夫共同入画,之后不知如何感激我,就让我画一张她的丹青,以便和迟伯爵家有些关系。这也有让我借重迟家的意思。”

    丽姝大囧:“娘啊,是我自以为是了。”

    小傅氏摇头:“这也没什么,你不靠这些,照样过的很好。”

    “也不至于过的很好,只是我想天下谁又会比娘亲可靠,我和迟夫人再投契,我再巴结她,她终究也不会对我尽心尽力。”丽姝道。

    小傅氏彻底对女儿刮目相看:“没想到你见事十分明白。”

    什么见事明白,不过是见过太多人情冷暖罢了。

    彼时,丁姨娘正和她嫂子说话,丁夫人做了三年官夫人,到底不一样了,以前耳朵上缀着的金丁香,换成了珍珠耳坠。

    丁夫人一幅为丁姨娘鸣不平的意思:“那个小庶女一直拢着你们大人,一步也不跨你的门。是不是也是她挑唆的,你看看你这个屋里,这么冷的天,就用这种炭,赶明儿我让你兄长送你一车好炭来,现下你哥哥做事勤勉,上峰对他实在是赞誉,若是他再进一步,柔姐儿还怕什么呢。”

    当她知晓丁姨娘这些年居然一直都未和男人睡过一夜,实在是觉得残忍的紧。

    丁姨娘则道:“罢了,哥哥能够好好地做官,我也就放心了。至于我自己,总不过这样罢了。”争宠这种事情,男人都喜欢那种狐媚谄媚的人,她可做不出来,那样有损她的尊严,只有没底线的人才会如此。

    丁夫人又道:“小姑你也太老实了,我听说几年前你们太太养了那么大的儿子就没了,她倒是有了身孕,这其中就没点猫腻?指不定是她下的毒。”

    这种事情丁姨娘当然怀疑过,可她只是个姨娘,也不能开了刘书昭的棺材看尸体啊。但现在一切死无对证,谁也不知晓啊。

    “但是现在老爷疼她,我也没办法啊。”其实在丁姨娘心里,她是觉得自己和小傅氏是一样的,只不过她运气不好。

    若是她迟一年嫁过来,兴许她现在是正房太太了。

    如今小傅氏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兴许在京里,还顾忌傅家,二房暂时做什么都是由傅氏管着,可以小傅氏的贪婪,肯定会又被拢到手里。

    姑嫂二人正在说话,外面说丽柔来了。

    丁夫人见丽柔身边仆从数人,前呼后拥,又见她生的明媚至极,喜的她把头上的钗都拔下来,又道:“姐儿真真是生的极好,像仙女似的,恕舅母眼拙,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丽柔又很喜欢丁家舅母,她们这些庶女去真正的舅家傅家受到冷待很多,丁舅母待她的热忱她能感觉得到。

    “舅母。”丽柔很是欢喜。

    丁家一直都算不得很有钱,但现在丁舅母却倾其所有,给她送了两套金晃晃的头面,又赧然道:“我们也没什么好给姐儿的。”

    这几年在刘太夫人身边,丽柔也算私产颇多了,原本一个月二两月例,私下太夫人都会贴补一些,再有四时八节的衣裳,各处赏赐,她积攒下来,私房颇为丰厚,且她不像丽姝把钱全部买书或者买那么贵的纸,据说把私房银子用光不说,还把小傅氏给她的银钱都用光了。

    所以,丽柔反而拿出一方木盒,里面放着一对蝴蝶两股金钗,她笑道:“舅母对我已经是很好了,这是我送给表姐的礼物。”

    丁舅母把丽柔夸了又夸,丁姨娘和丽柔又和她说了不少私房话。

    等她走了,丽柔才笑道:“舅母说舅舅考评都是优,是不是能补一个好缺。”

    丁姨娘点头:“官场看的不仅仅是能力,最重要的还是人脉,如果上面无人,任凭你再厉害,你都不行。”

    丽柔想自己的姨娘一向安分守己,舅母家还是官宦人家,若非外祖父死的早,当年家业凋敝,县丞的位置差点落到别人身上,也不会把姨娘嫁过来。姨娘曾经说过,父亲虽然不宠爱她,但是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对身边的人都很照顾。

    当然事实却与之相反,丁家不仅没有任官,回到老家,连曾经的县丞之位也被别人取代。

    这也

    是后话了,却说丁夫人从丁姨娘这里出来,正好碰到一个姑娘,发髻翼黑如漆,其貌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她的气质极其独特,微微一笑,犹如洛神降世。

    丁姨娘被这位小姑娘的美貌震惊了,忍不住问明月:“这是谁啊?怎么生的如此好看。”

    明月道:“这是我们家三姑娘。”

    “哦,原来是她啊。”丁夫人一下就明白了,是小傅氏的女儿,生的还真是好看,自己小姑在十里八乡算得上是很好看很出挑的了,在这个宅子里,又有不足。

    刘承旭就任之后,小傅氏自己独自回了一趟娘家,虽然她看起来是淡淡的,不到半日就回来了,和傅氏在傅家能住一个月,傅家拼命留客的待遇截然不同。

    丽姝想若非是为了孝道,她甚至都可能不回去。

    这种难堪和轻视越是多,就越让小傅氏更坚强,丽姝当然清楚这种情况,但她很清楚娘不愿意别人看到她被奚落的这一面,所以从不带自己和弟弟们回去。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别人怎么奚落对她,她外面表现得再坚强,也会失落,心情低落。这大概也是小傅氏和丽姝的不同,小傅氏内心还是有些卑弱,很容易多愁绪,丽姝却是那种我不得一个人喜欢,但是我会让一百人喜欢我来弥补。

    “娘,祝嬷嬷是不是要回家了?”丽姝只要用别的事情打岔。

    小傅氏见女儿过来问,连忙道:“是啊,她在你身边也有三年了,把你也教的很好,正好这次结束,她就能回家养老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女儿明白。”丽姝道。

    又听丽姝道:“娘亲,二姐姐都已经交换信物了,这次曾家也拿咱们家当亲家走,那大姐姐的婚事为何不快些定下呢?”

    小傅氏因为没在家,倒是不知晓这些:“可能是你大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吧,若非是曾家,我都不建议这么早就说亲,变故太多了。”

    丽姝猛然抬头看向小傅氏,她就知道,娘觉得早定亲变故很多,那么也充分说明,她和郑灏的婚事绝对是小傅氏操盘的了。

    于是,丽姝道:“娘,不是,我猜是不是要把大姐姐嫁给明伦表哥呀?虽然她们都没听说,但我觉得有几分真。”

    “什么?明伦要娶丽嘉?也难怪前儿我回去,二嫂对我阴阳怪气,我本以为是因为其它的事情呢。”小傅氏是能不回傅家就不回去,平日也是懒得打听。

    丽姝颔首:“虽然也不是完全是这般,但总有几分真的,每次明伦表哥送大娘和大姐姐回来,大姐姐看傅表哥就和旁人不同。只是为何不结亲呢?大姐姐已经虚岁十三了,年纪可不小了。”

    小傅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嘀咕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她的事情,表面上为她作主,实际上却嫌弃她如敝履,你们这些人比我不堪多了。”

    丽姝听的满头雾水。

    ……

    这个年,随着刘承旭回来任职,刘家济济一堂,刘老太爷甚至都重新启用,虽然不和以前位高权重,但又重回仕途,刘家人都十分高兴。

    除了苏姨娘这里是十分凄凉,丽婉还要劝她:“您就别记挂这些了,舅舅那里让舅妈请名医看好,还是回老家养病。将来二哥被过继,三哥又得爹爹看重,无论是谁出息了,帮舅舅可不是易如反掌,您又何必现在表现出这般来,小心爹爹不喜。”

    苏姨娘气极,怒骂流苏:“小贱人,小娼妇,若不是她作耗,岂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苏姨娘看来,流苏一个小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平日就对自己不大客气,仗着傅氏为虎作伥,兴许是眼见老爷回来,故意来这么一出。老爷也是,这种事情胳膊肘断了还得往里折呢,他倒好,居然还把弟弟送去顺天府了,结结实实打了一百七十个板子。

    偏她只是个姨娘,这个当口根本不能派人出去。

    丽婉见苏姨娘满嘴污言秽语,她就躲了出去,不一会儿,苏姨娘又听到一件事,这流苏居然是葡萄的亲妹妹。

    流苏是来报仇的!

    当年,弟弟找到这里来,也住庄子上,见葡萄生的有几分姿色,葡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常常和弟弟眉来眼去,但那丫头是真坏,只想吊着弟弟,东西没少拿,人却装清纯,后来……

    也是弟弟喝了点酒,就顺势和她□□好,她还装起贞节圣女来了。

    她发誓她没想对她怎么样的,是她自己还要告诉老爷,她才起了杀心。

    不,她不能让流苏再这么说下去了,弟弟已经被打残了,她必须要把这个

    害人精弄走,否则,以流苏那个性子,恐怕下一个就是对付自己了。

    苏姨娘从没把一个丫头放在眼里,甚至是傅氏那里,她若不早日把流苏解决,绝对会影响自己儿子的前程的。

    这件事情还得快才行。

    想到这里,苏姨娘也费了一番功夫,她亲自去傅氏那里认错,言语诚恳,还对流苏道:“流苏姑娘,都是我弟弟的不是,我向你赔礼道歉,我是真的不知晓这些,这个畜生真是死不足惜。”

    流苏撇过头不语,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杀她姐姐的不是苏大全,而是他姐姐苏姨娘。

    苏姨娘早就知道自己弟弟是什么鬼样子,现在不过是惺惺作态。还是傅氏见流苏不语,知晓流苏被吓坏了,就对苏姨娘道:“你先回去吧,你弟弟那里也得到教训了,日后就让他好好做人。”

    苏姨娘讷讷答是,又留下不少礼物,傅氏见状微微叹气。

    “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但你的事情老爷已经把人送去顺天府,几欲打死,如此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让你这几日回去歇息,过几日再来我身边伺候吧。”傅氏道。

    流苏应是。

    傅氏以为此事告一段落,还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之后简直是暴风骤雨。

    前儿又下了一场大雪,丽姝正和小傅氏在一起做针线,喝一杯热茶,手暖一会儿了,再继续做。书瑞带着书麟在丽姝房里玩儿,丽姝这里摆了好些玩意,糕点茶水,整个屋里的地龙烧的很旺。

    “娘,您看我这里锁边锁的怎么样?”丽姝拿着针线给娘亲看。

    小傅氏看了一眼,忍不住点头:“你跟着胡妈妈学,人家当年可是一晚上就能绣一条百花裙的,你现在的锁边针脚很密。”

    丽姝看娘做的针线,配色极其好,她羡慕道:“我是怎么着都不可能和您一样了,娘亲,为何我画画就没很匠气,没什么天份呢?”

    小傅氏想了想:“我也不知晓,比如看到什么我不必学就知道如何画,我小时候无事就观察虫子什么,顺手我就会画。”

    意思就是这是天赋,羡慕不来的。

    “娘亲~女儿好羡慕你哦。”丽姝撒娇。

    小傅氏都被女儿说的不好意思了,俏脸一红,又

    道:“快些做针线,见天儿就知晓玩儿。”

    母女二人虽然在一起做针线,但是常常说话就说忘记了,书瑞和姐姐没怎么相处过,丽姝也会和他一起说话玩儿。大抵是小傅氏教的很严格,两个弟弟一点儿不吵闹,即便偶有打闹,也不会尖声大哭。

    她这里毕竟在老太太这里,若是吵到老太太就不好了。

    不知道为何丽姝就很喜欢娘亲,腼腆温柔又很有天赋,还会和自己什么都说,一点儿都不会摆长辈的架子。

    又做了半个时辰的针线,丽姝就陪书麟玩九连环,和娘天生会画画相比,丽姝却很会玩这些,九连环鲁班锁甚至是九宫术她很快就能打开。

    书麟拍拍手:“姐姐,姐姐,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好,那姐姐这个是什么?”书瑞在旁发现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拿起来看,里面居然是不断变化的花儿,很是神奇。

    丽姝不在意道:“那次起大风,祖母的屋里有一块玻璃碎了,我就捡了几块来,自己做的玩儿的,你喜欢吗?你喜欢就拿去吧。”

    书瑞又拿给小傅氏看,小傅氏比书瑞还喜欢,因为她看到里面的花儿不断变化,而且非常绚烂,她看的入迷,又掩饰住内心的震动问丽姝:“这真的是你做的?”

    丽姝点头:“是啊,就是我无事的时候随便乱做的,是不是很粗糙,我就有时候觉得好玩就看一眼。”

    小傅氏摇头:“不是的,你太厉害了。”

    这下轮到丽姝不好意思了。

    小傅氏很想要,但是她又不好抢儿子的玩意,只好道:“下次大风何时刮啊?这几日下大雪,风都没刮了?”

    丽姝听的哈哈大笑:“娘亲,我替您做一个百花筒就好了,我上次把那些玻璃捡了不少放在柜子里呢。”

    “我可什么都没说。”小傅氏别过脸去,她可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女儿做的东西。

    里面都嘻嘻哈哈,丽姝又再次的听说丹红进来说丁夫人过来了,这一次丽姝有些不解道:“即便她是县令夫人,但丁姨娘毕竟只是个姨娘,可以这么频繁上门吗?丁家和我们刘家有乡谊,不见不好,但是见了,到底不合时宜。”

    要知道刘家还是很重规矩的,即便是

    前世应姨娘那般受宠,也没有扶正。

    莫说是丁姨娘不能常常和娘家人见面,就是傅氏和小傅氏也不能频繁回去,傅氏每次带丽嘉回去,都是以傅夫人头疼这种情况回去,最多也就是丽嘉留在外祖家过一些时日,傅氏还是要留在刘家。

    小傅氏又笑道:“这你就不必管了。”

    丁夫人这次上门,态度和上次大相径庭,她和丁姨娘道:“小姑,你到底怎么和姑爷说的,你兄弟找你们家老爷,他反而说什么捐监能做县令已经是不错了,还说我们虽然是姻亲,但也不能把朝廷的官当成我们自己的。你哥哥人老实,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妹妹,你可要求求姑爷,我们不做县令也成,可是回到麻城,总让你哥哥做个县丞吧,那可只是个吏员啊?对他们刘家而言不是举手之劳吗?”

    丁姨娘摇头:“嫂嫂,你们不是说哥哥考评都是优,为何不能等吏部排期呢?”

    丁夫人原本以为此事时十拿九稳,钱早就用的所剩无几了,她就道:“这么等下去,我们哪里还有钱啊。”

    “可是我不想因为此事去求老爷,这样不好。”丁姨娘如此道,她就把自己手里的银钱分了些给娘家。

    丁夫人看了不到二十两银子,她没要:“妹妹还是留着自己防身吧。好歹,你也去求求你们爷,你侄女儿的婚事就是因为你兄长做了官,才结了一门好亲,若是现在没有官位,这门亲事可就不成了。还有你啊,当年你进刘家,爹给你凑嫁妆,连我的嫁妆都拿出来给你。你说你不愿意争宠,我们不怨你,可是你不能让我们丁家没了活路啊?回了麻城,难道让我们做平民百姓么??”

    ……

    最终,丁姨娘还是准备去见刘承旭一面,她进来时,刘承旭正在和小傅氏一起看丽姝做的百花筒,刘承旭的手很随意的搭在小傅氏的肩头。丁姨娘从前是没有见过她们私下相处的,现下一看,喉头一哽。

    小傅氏见她过来,欲言又止,自己先离开了。

    她一离开,刘承旭也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你哥哥当年捐监是我办的,后来正好吏部有我认识的人,如果有补缺的,能让他补缺也好,但至于他日后官途如何,就不是我能预料到的了。”

    其实就像刘承旭曾经给钱给苏大全做生意,只

    给了本钱,介绍了一两桩,之后就靠他自己跑。

    帮忙是可以,但绝对不能钱权交易,何况他哥哥才能平庸,总好高骛远,那可不行。

    丁姨娘善解人意道:“我哥哥他这个人没什么抱负,我也不懂外头的事情。只是我侄儿那里说了一门亲,我哥哥若是没这个官位就……”

    “那就不要总想要自己要不到的啊,我做不到官官相护,你哥哥做了一任,没了我就完全无法做官?连做吏都还要我们刘家帮忙,这不是做亲戚的长久之道。莫说我们不是正经的姻亲,就是正经的,我也不会常常这样帮。”刘承旭摇头。

    当下重乡谊,重姻亲甚至重同门,但刘承旭是能够正常帮就帮,但若是过了,他就会断然拒绝。

    在刘承旭这里碰壁了,丁夫人过了些日子又来了,她指着丁姨娘的鼻子骂:“就因为你,你侄女被退婚了,还有你哥哥县令没了,县丞你那男人都不答应。你侄女被退婚后,想不开自杀了……”

    丁姨娘在家时,还带过侄女几年,姑侄俩感情非常好。

    没想着人居然没了。

    丁夫人指着她鼻子骂:“你清高,你装好人,你时时刻刻都恪守本分,可是你看看你得到的什么下场,我们再也不求你们,我们这就扶着你侄女儿的棺椁回乡。”

    这件事情刘承旭又私下和刘太夫人解释一番:“秋君有孕在身,她荐那丁氏让她管家,可没想到居然囤积居奇,嘴里谈的全部是利益,竟然想发这样的横财。还是秋君开粮放舱,把家当拿出来,还当了她陪嫁的首饰救了不少人,此事才平息。她这么胆大妄为,我怎么还能提拔她兄弟,如今就这样了,到时候在我麾下做事,还不知怎么做出大事来。所以,儿子就没有想那么多。”

    刘太夫人也是官宦千金出身,见事明白,她道:“如此就不对了,她侄女儿死了也和咱们无关,若非咱们家,当年她兄弟怎么做县丞做了那么多年,还敢怪你不成。”

    “这倒不是,就是秋君心地太善良,让我好生宽慰丁姨娘一番。”刘承旭如是道。

    刘太夫人挥手:“女人家总是心善,但这不是小事,日后不必再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这几个姨娘的家人都出事,你日后不必管,一个姨娘罢了,来咱们家还受委屈了不成,天天不是要钱就是要求官,就是你太好了。”

    刘承旭不语。

    然而这一切被站在外面的丽柔听了个清楚,她不懂孙子兵法,但知道什么叫做欲擒故纵。这里面看似没有小傅氏的手,却处处都有她的手段,她故意让娘管家,然后又说家里收入太少,娘为了做出一番事业自然就发现商机。

    她当初问过娘亲,娘说不止是她这么做,还有位知州的夫人也是这么做的,赚的盆满钵满,这些钱她不要别人也要,而且知州夫人翻一百倍的卖,她只翻五十倍的卖,已经是很体贴百姓了。

    偏偏提前被小傅氏告发,以至于导致舅舅官丢了,表姐自杀了……!

    第 40 章

    正月十五又是元宵佳节,刘家早已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以往元夕,丽姝等人都是在家随意吃一顿饭即可,这次刘承旭回来了,答应带他们去宣德门看灯会,众人齐齐欢呼雀跃。

    傅氏和丽嘉都推说不去,还是刘太夫人道:“你们不去在家做什么?今儿大家同去就是,你爹爹一早就定了好地儿。”

    听闻每逢元夕放灯期间,皇城的宣德门外都会早早的用竹木彩帛搭建成巨大的灯山,灯棚高一十六丈,阔三百六十五步,中间有两条鳌柱,气势恢弘,极为壮观。一入夜,万灯齐亮,仿佛白昼一般。

    元夕二鼓十分,皇上还会驾临宣德门,一起与民同乐赏花灯,宣德门楼下早已搭好了台子,上面还有各色表演。

    丽姝和姐妹们都很是兴奋,刘太夫人见状,忍不住对徐夫人和傅氏及小傅氏道:“近来家中出了不少怪事,咱们出去也散散心,等天气转暖,再去感念寺上香,去去这污秽之气。”

    听了这话徐夫人当然不置可否,她们大房没什么事儿,都是二房出的,她自是高高挂起,唯独傅氏和小傅氏又请罪,刘太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多说。

    众人鱼贯而出,小傅氏带着丽姝以及两个儿子乘一辆马车,刘太夫人带着丽柔和丽贞,傅氏和徐夫人带着丽嘉和丽婉,另外两个男孩子则跟在刘承宗和刘承旭身边。

    一路上丽姝掀开马车帘,各种惊叹外面的热闹,小傅氏也不阻拦,还笑眯眯的道:“今儿还有相扑,还有弄影戏,傀儡戏,你们几个小家伙,也不要一不留神睡着了,那就看不成了。”

    丽姝保证:“娘亲,我绝对不会睡着的。是了,听说曾家也要过来,不知道陆姐姐来了没有。娘亲,我和你说陆姐姐的事情,你可要放在心上。”

    “死丫头,偏偏会跟我派事儿,你也不想想她在曾家住着,若是咱们贸然去说亲,岂不是说曾家照顾不周。不过,你既然和我说了,我也帮着寻摸,你是不知道啊,这自古结亲若是结的好就皆大欢喜,结的不好,那两家就是结仇。”小傅氏如是道。

    丽姝道:“是女儿鲁莽,但是我想那曾家大太太和陆姐姐没有丝毫血缘关系,未必会管,曾家老太太更不会管。唯一还能说的上话的,就只有一个

    曾大奶奶,可她吧,对盈秀也不过如此,哪里管这些闲事,更何况这一嫁,还得要出一副嫁妆。我想若这么一直拖着,将来曾家若草草说亲,陆姐姐肯定不幸福的,您就当行善积德了吧??”

    小傅氏拿丽姝没办法:“好好好,等有合适的,我就在合适的场合问问曾家便是了。”

    丽姝又撒娇:“娘亲真好。”

    小傅氏指着书瑞书麟道:“看你弟弟们都在这儿看着你呢,还撒娇,不害臊。”

    丽姝看到书瑞和书麟同用手羞脸,立马也去呵痒,三人闹做一团。

    “咳咳。”小傅氏怕孩子们闹的衣衫松垮,立刻轻咳几声。

    丽姝又坐直身体,用个帕子哄书麟玩儿,一路上欢声笑语,传到前面徐夫人的耳朵里,愈发觉得刺耳。

    过年那日开宗祠,自家丈夫就和小叔子商量过继的事情,小叔子倒是个实诚人,他说书宜更喜读书也更上进,书景不如书宜多矣,若是可以,他是愿意过继书宜的。

    如果可以徐夫人真想自己再生一个,她压根就不愿意过继别人的孩子,那些人不是她生的,凭什么要得她家老爷的职位,凭什么堂而皇之的占据这个家,她根本不愿意多一个没血缘的人喊她娘。

    可过不过继她说了不算,若她不答应,恐怕徐家人都要骂她。《论语·尧曰》:“兴灭国,继绝世。”

    因为去的太早,一路顺畅,丽姝下马车时,还能感觉寒风呼啸,但丝毫不减游兴。出来外面玩儿,就是要兴高采烈的才行。

    刘家托几位长辈的福,位置虽然到不了最前面,但有一个不错的大看台,刘家人是济济一堂。刘家其实文风很重,即便是刘老太爷刘大伯这两人,一个也是武进士,另一个武状元出身,文采也是很不错的。

    因此刚坐定,刘老太爷就吟诵:“东风叶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是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自然十分应景。

    他念完又对孙子和孙女们道:“你们便以元夕为题,作一首应景之作。自然,若是写一首前人之作也是可以的。”

    这个要求完全是为了丽贞丽婉,丽姝也不显能迅速写了一首非常有名的,唐朝苏味道

    的《正月十五夜》,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祖父,我写好了。”丽姝把诗迅速交上去。

    丽嘉也很快写好,她写的是《京都元夕》,这首也是极好。另外丽婉求着丽嘉和丽姝帮忙,两人说了几句,她才动笔。丽柔心道,好在姨娘昨儿嘱咐我说刘家人最喜这些诗词,文会颇多,故而让她背一首应景。

    但是她背的正是丽姝的《正月十五夜》,没办法,这首太出名了,于是丽柔也坐下苦思冥想。后来,她还是写上《正月十五夜》交差。

    可她的字和丽姝的字放在一起,实在是差距过大,她自己也掩面而走。

    当然,无论如何,二房还都能写的交差,丽贞却是抓耳挠腮,左顾右盼,把刘承宗看的都一时顿住,他没想过女儿居然连写一首前人所作都不会写,听闻丽姝等人都已经能够自己作诗了。

    好在刘老太爷没有评判,只是看了看,心里有数。

    恰逢此时,曾大老爷等人带着家眷过来拜见刘老太爷,两厢厮见,曾大老爷如今已经从太常寺少卿已经升任顺天府府尹。

    听说刘家人在写诗词,他遂道:“姑父,我们曾家和刘家都为书香门第,如今各子弟都在,不如行令,也试试后生们的学问。”

    刘家也无有不可,曾大老爷道:“几位贤侄和贤侄女,既然都已学过四书五经,不如行经史令。”

    “就看先行个连理令。”刘承旭笑。

    曾大老爷颔首,丽姝想这个令其实已经放宽了,连理令就是上句的最后一个字和下句的最后一句的第一个字相同。

    头一个站起来的是曾三公子,他道:“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丽姝看向书景,书景支支吾吾,显然不能说,她想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再者,也不能让曾家看轻了,故而她当仁不让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刘承旭捏须而笑,很是骄傲,又听那边那位曾四公子道:“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

    此时,刘书宜迅速站出来道:“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

    ……

    丽嘉和曾盈秀也纷纷站起来接话,曾四公子才

    思敏捷,更是在丽嘉说完,立马就接了下一句。丽嘉陷入思索,丽姝随即道:“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之。”

    到了最后,居然是曾四公子和丽姝对决,二人丝毫不相让,甚至毫无停顿。

    “诚则形,形则著。”

    丽姝见现下居然已过半个时辰,她决定到此为止,故而只说了最后一句:“君使臣,臣使君。”

    曾四公子又接了下一句,丽嘉觉得丽姝又太冒尖了,曾家那边见刘家这位三姑娘乌云秀发,脸庞如美玉无瑕,说话时似娇花欲语,脸衬朝霞,唇含碎玉,她仪容婀娜,丰韵嫣然,又反应敏捷,非常有神采,光彩照人。

    就在众人以为丽姝会接下一句的时候,丽姝就笑道:“小妹认输,真是佩服曾四哥,文思泉涌。”

    曾家人纷纷松了一口气,丽姝又知道自己只是平日记性好,这是天生的,若是真要引经据典写文章,她不如曾四公子。

    “哎呀,小姑娘这样已经是很好了。你若为男儿,很是不一般呢。”曾大老爷夸道。

    丽姝又起身,落落大方道:“曾大伯父谬赞了,我可是比曾三哥曾四哥差远了,也就是侥幸记性好一点,若是真的做文章,那才是真的贻笑大方。”

    她说话又脆又甜,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神情中并没有一点得意。

    曾大老爷忍不住暗自点头。

    对于丽姝今日出了大风头,小傅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自己在娘家时活的憋屈极了,女儿又不是抢别人的风头,她只是正常表达而已,再好不过了。

    刘承旭更是感慨,丽姝不以为意。

    曾家人去她们的看台,刘承宗亲自送他们过去的,等曾家人走完。刘老太爷才看着丽姝道:“平日是听说你用功,如今看来还真是用功,你不过才九岁,就已经熟读四书五经,很不容易了。老二,到时候你带三丫头来我书房选几幅画。”

    刘承旭连忙应是,丽姝也赶紧起身谢过。

    姐妹中无不羡慕嫉妒的看着她,要知道刘老太爷是非常有名的收藏家,他说的几幅画有可能就是非常有名的古画,一幅画值当千金。

    可这是丽姝自己挣来的,谁也不好说什么。

    夜幕降临,小傅氏给女儿剥橘子,丽姝

    接了过来,递了半颗给书瑞,至于书麟太小,还不能让他吃太生冷的东西。

    “娘,这橘子好甜啊。”丽姝很久没吃这么汁水甘甜的橘子了。

    旧年的橘子吃在嘴里没滋味,有的干脆内里干瘪了,小傅氏笑了笑,此处有人正在兜售各式各样的零嘴,丽姝一见就眼睛发亮。这样的东西在刘家人看来登不上大雅之堂,她们家都自己带的果脯点心甚至是蜜酒,可丽姝则想要吃热乎乎的美食,故而恳求小傅氏。

    “你呀你,真是个天魔星。”故而小傅氏又喊了人来,丽姝则让那人报了单子,遂笑道:“那我要糖葫芦,就先买八串。还有你们方才说的辣菜饼,我闻到味道了,也拣六个给我。”

    这种民间食物,丽姝也怕把大家肚子吃坏,原本准备自己吃,最多就是分给丫鬟吃,尤其是辣菜饼,是用芥菜根做馅,是时下最受欢迎的平民小吃,却上不了富贵人家的台面。

    “各位,不是我不分给大家,这些都是外边卖的,我娘说怕不干净。我是不怕的,因为我是铁胃,就不分给你们了。”丽姝笑着。

    丽贞也瞧不起这些吃的,还和丽嘉咬耳朵:“大姐姐,你看她吃那么些东西,小家子气,没见过好东西。”

    丽嘉皱眉:“五妹妹,这话却不是你说的。”

    丽贞见丽柔发呆,又走近道:“你在想什么呢?莫不是发愁你输给丽姝了,哎呀,这些酸文假醋的东西你看看就罢了,你还不知道吧,丽姝这么爱现,那曾三太太脸都黑了,真是跟乌鸦叫唤似的。”

    其实丽柔担心的并非这些,她比丽贞清醒,丽姝才学的确很不错,就和她生母一样,很有才情。可就是心思不正,又生的弱柳扶风,她这么努力制造名望做什么,还不是为了日后能嫁一个好人家,想在刘家姐妹中做那个嫁的最好的人。

    所以,丽贞的这种嫉妒,压根没什么用,这种四处说丽姝坏话,时日长了,只会害了她自己。

    表姐自缢,舅家仓皇回家,姨娘失宠,丽柔就得愈发小心谨慎,在自己真的站起来的时候,必须先龟缩,谁都不能得罪,等待将来一击就毙。

    故而,丽柔装作没听到。

    当然,都坐的这么近,丽贞这样上蹿下跳,丽姝早就习惯了,这人已经被自己逼

    的根本连投壶都不敢投的跳梁小丑,上蹿下跳只是丑态毕露。

    小傅氏却是头回看到,她还听到了,不免脸色一沉:“她经常这样说你吗?”

    “对啊,有一年祖父过寿,我们姊妹几个都要出来展示才艺,她还把我的古琴剪断了,后来是一个小丫鬟告诉我的。大伯父和大伯母那般宠溺她,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况且,我也没有证据,即便说了,也不会如何。”丽姝倒是看的很开,当然,她也要把丽贞的恶行都告诉小傅氏,否则,小傅氏还以为丽贞是真的天真呢。

    小傅氏就道:“日后有什么事情,让为娘给你作主就是了。”

    丽姝点头:“我知晓了。”

    夜幕降临,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热乎的辣菜饼小傅氏原本怎么也不吃的,她不太爱吃辣的,但见女儿吃的香,她拿了一张饼,吃了一半觉得辣,但辣过之后又觉得真的非常好吃,比甜腻腻的糕点好吃。

    刘承旭和刘老太爷说话的间隙,见小傅氏母女在吃辣菜饼,也过来拿了一下,还被丽姝阻止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小气?”

    “爹爹,这是贫家爱吃的,你万一吃了肚子疼,怎么办?”丽姝也怕到时候刘太夫人怪他。

    刘承旭笑道:“你这丫头,你爹我还怕这个,当时在九江河南,我什么没吃过。”

    这人啊,就是你越不让他吃什么,他还偏要吃,丽姝只好给了两个他,刘承旭在这样的冷天里吃着辣菜饼,居然发了一身汗,舒畅多了。

    丽姝是吃完饼,又吃糖葫芦,书瑞眼巴巴的看着她,丽姝就道:“好吧,好吧,你先吃一颗,有点酸。”

    此时,台上已经有人开始唱《升平乐》了,这些唱赚的女子都娉婷秀媚,桃脸樱唇,歌喉似黄莺出谷,连丽姝都听呆了,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糖葫芦被丽婉拿了一串吃。

    还有杂耍,弄影儿人的,当然,最让人期待的就是相扑。

    相扑看下来后,还有好些表演,像沙画、打拳、踢腿、舞刀枪,众人看的是精彩纷呈,孩子们最喜欢看热闹,但如此热闹下,丽姝见丽柔似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似乎这些都无法吸引她,就和那个迟女冠似的,古井无波。

    书麟这个时候睡着

    了,丽姝取了自己的一件披风替小弟弟盖上,生怕他被风吹了。

    小傅氏又在刘太夫人那里奉茶,原本刘太夫人有些撑不住了,吃了这杯茶,又清醒多了,还是打算看到最后。

    她奉完茶,又让人送了一条毯子过来,侍候的很周到,生怕汤婆子不足,一直尽心尽力。刘承旭在旁很承她的情,妻子一向很体贴,自己生病时,也是她不舍昼夜的照顾。

    丽姝却总觉得她娘在筹划一些什么,但这些她就没和自己说了。

    外面人声鼎沸,烟花很是好看,丽婉喃喃道:“真是灿烂极了,我最爱烟花了,如此绚丽多彩,若是要我看一夜都很好。”

    丽姝看向她,虽然烟花绚烂,但转瞬即逝。本以为丽婉这个人性子很实际,没想到她心里还是很向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怕是今日,许多东西对于她而言真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因为丽姝已经猜到今日大概是流苏动手的最好时机,小傅氏也不着痕迹的在帮流苏拖延时间,以丽姝对自己的娘的理解,她连丽贞欺负自己她都忍受不了,更何况是苏姨娘送带着痘疮的衣裳,既想害自己生病也想害娘腹中胎儿。

    只是苦于流苏到底是个丫头,没有小傅氏给她这个机会,她是很难更进一步的。

    却说刘家还留在此处,曾家的人先行回去了,特地遣人过来道别,还很客气的给这里的姑娘少爷们一人送了一盏花灯。

    尤其以丽姝的最好看,丽姝不明所以。

    小傅氏倒是笑着:“给你你就收下吧,也许就是看你今日可谓是和那位曾家有名的小才子能对得上那么多,最后还放他一马,所以啊,人家才送来的。”

    “娘啊,您别开玩笑了。”丽姝可不觉得曾三太太喜欢自己,尤其是爹原本应该回来任四品以上的官的,但他在任上可谓是不怕得罪人,惩治豪绅,所以回京才是正六品的官。那位曾三太太可是有名的势利眼,曾家现在官位比刘家高,肯定想娶更高位的。

    小傅氏揉了揉女儿的头,突然心生一计,那傅家一个个道貌岸然,若丽嘉的婚事真是要嫁给明伦,正好可以让傅氏知晓这些傅家人到底真的对她如何,扯下那些所谓傅家人虚伪的嘴脸。

    终于元宵灯会完了,丽姝还

    剩两串糖葫芦,她见丽贞伸手要拿,丽姝往后一藏:“你之前还贬低我的糖葫芦,居然吃了一串还要,好不羞。”

    丽贞听了直跺脚,丽姝做了个鬼脸,才不管那么多呢!

    一路上丽贞都在和徐夫人抱怨丽姝,“娘啊,您看那个死丫头,就知道和我作对。”

    徐夫人心里清楚,丽姝这个丫头鬼精的很,之前丽贞对她不客气,她只是默默走开,最多反唇相讥,但多数在自己面前是不会和丽贞明面起冲突的,现在却没想到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闹。

    说起来还不是丽姝的娘回来了,觉得有靠山了。

    所以,徐夫人语重心长对她道:“你也别动不动就说她,你看丽姝多讨你祖父喜欢,你二叔也喜欢她的才学和为人,就是你祖母,平日看着和丽柔在一起的时间多,但是她还是最其中丽姝,每次有贵客来,都喊丽姝出去见人。你也别总和她针尖对麦芒啊~”

    “可是,是她总想针对我啊,不仅故意在外人面前赢了投壶,还说我输不起,又鼓捣龚先生打我手板,平日里总想压着我,哼。”丽贞也是不服气。

    徐夫人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外面一阵响动,只听她的丫鬟盼儿下去打听了一下,盼儿下了马车,才过来急匆匆的道:“大夫人,不好了,二房那个苏姨娘掉在茅坑里,憋死了。”

    “什么?”徐夫人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盼儿继续道:“说今日元宵节,那苏姨娘以前就爱吃个不停,今日尤其,后来她一个人跑去后花园那里上茅厕,不慎落入茅坑。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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