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海棠院
沈夫人白氏看着素袖姑姑刚带回来的信, 面色凝重。
素袖见此不由担忧开口:“夫人,出了何事?”
白氏将信递给她,眼底是化不开的忧思。
素袖接过信, 才扫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崔家二公子与小姐在邺京!”
那出现在姑苏城的那两位是谁!
信是白家送来的,这是上次崔九珩一行人登门后, 白氏请父亲帮忙去查的, 白家族中有人在京为官, 那边也有生意,消息自然回来的快。
“信上还说,二皇子赵承北在月余前称病,实则是悄然离京,少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白氏沉声道。
素袖往下看去, 果然见信中有写, 而她在看到最后一行字时, 瞳孔微缩:“崔家嫡长子, 崔九珩相伴。”
崔姓不可能有人敢那般大摇大摆的冒充, 且那几位通身贵气,一看便知身份非凡, 不像是假扮, 若崔家二公子与三小姐在邺京, 那么那日上门自称崔大公子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的崔九珩,而那位崔二,便是
素袖手指一颤:“那位崔二公子,是二皇子!”
“他来姑苏作甚!”
白氏蹙眉微微摇头:“不知。”
“夫人”
素袖担忧的看着白氏, 欲言又止:“他们接近小姐, 会不会是”
白氏飞快看她一眼,肃目道:“慎言!”
素袖忙噤声垂首。
半晌后, 白氏沉声道:“还不到慌的时候,切勿乱了分寸。”
“要想不露痕迹,就要彻底忘记以前的一切,谨遵旨令,自保归隐。”
素袖恭声应道:“是。”
“商商昨日去裴家庄了,你去看看可回来了。”
白氏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丫鬟禀报,拂瑶院来人告知,小姐已经回府。
素袖道了声知道了,待丫鬟退下,她便看向白氏道:“昨日崔公子几人也同行,不如去问问小姐,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若他们是冲着小姐身份来的,必然不会无动于衷。
白氏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点头:“也好,切记委婉些,不要让商商察觉到什么,燕堂不是也去了,就说我许久不见他,问问他的近况。”
素袖应下,似是又想到什么,道:“若那位崔二公子是二皇子,那那位三小姐会是”
白氏若有所思:“我看那位小姐轮廓与二皇子相似,大抵是他的胞妹,三公主。”
“你暗中去查查,这几位到了姑苏后都做了些什么。”
素袖:“是。”-
素袖到拂瑶院时,沈云商神情不安的立在门口,一直望着院里,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小姐。”素袖上前行礼。
沈云商见是她,心不在焉的轻轻颔首:“素袖姑姑。”
素袖自然是捕捉到了她面上的忧色,不动声色道:“夫人得知小姐回来,特意差奴婢来问问,听闻昨日表公子也与小姐一道,夫人许久不见表公子,挂念得紧。”
沈云商记挂着清栀,闻言顺口道:“表哥一切安好,请母亲放心,表哥说明日便会来拜见母亲。”
素袖观了眼她神色,见提起裴家庄并无异样,便猜测此行应并未出什么事,想了想后意味深长试探道:“夫人还听说崔家几位公子小姐也去了,毕竟是大族,该要好生招待,若能结交便是最好,与生意上或有好处。”
沈云商一愣,心思这才全部收回来。
结交崔家?
那自是万万不能的!
“母亲误会了,其实我与他们并不相熟,昨日也没说上几句话。”沈云商正色道:“再者,这样的贵人,也不是我们能结交的。”
素袖闻言心中稍安。
看来他们并非有意接近小姐。
“如此,奴婢便明白了。”
素袖正要告退离开,却突然又道:“奴婢见小姐,似乎有心事?”
沈云商不防被这一问,要敷衍过去时,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跳。
赵承北用几家性命威胁,不让他们将事情告知长辈,前世她在成婚前不知赵承北图谋的还有她,加之那时涉世未深,对皇权太过敬畏和畏惧,又害怕家中真的被牵连,想事情难免单纯些,重回后心头没有太大的章程,就习惯性的去隐瞒了那些事。
可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这背后还藏着巨大的隐情,且很可能与母亲有关。
所以若母亲真的有什么秘密,对这件事的应对应该比她更加周全才是,总好过两眼一抹黑,大难临头了才知晓的好。
而且,她或许还能借此窥探出些什么,比如,那半月玉佩和白鹤当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小姐?”
沈云商心念几转间,便已做好决定,她抿着唇走向素袖,再抬眸时眼眶微红,似是在后怕着什么,又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此行出了点事。”
素袖一惊,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小姐,出了何事?”
沈云商眼泪说掉就掉,素袖大骇,忙轻声安抚着她:“小姐别怕,您告诉奴婢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云商抬手抹了抹泪,低声道:“母亲现在,忙吗?”
素袖顿时便明白了,赶紧道:“夫人不忙的,奴婢这就带小姐过去。”
很快,沈云商就到了海棠院。
白氏还在沉思,却听门口传来动静,紧接着,女儿就飞快的扑到她跟前,趴在她的膝上轻泣。
白氏一惊,抬眸看向素袖,后者沉着脸禀报道:“夫人,小姐说,在裴家庄出了事。”
白氏闻言面色大变,忙道:“出了何事?”
“小姐没有同奴婢说。”
白氏怔了怔,这才低头看着趴在她怀里哭的伤心欲绝的沈云商,她抬手轻抚着她的头,温声安抚道:“商商,没事了,母亲在,别怕。”
“出了什么事商商告诉母亲,是不是裴家小子欺负你了?”
沈云商将头埋在她膝上,带着哭腔否认:“没有。”
“那是你表哥?”
沈云商仍旧摇头:“也没有。”
“那是怎么了,同母亲说,母亲给你做主。”白氏看了眼素袖,眼底划过一丝暗沉。
不是裴行昭,也不是白燕堂,那就只能是
终于,在白氏再三安抚和诱哄下,沈云商哽咽着轻声道:“是崔公子,他”
白氏眼神骤冷:“他怎么了。”
沈云商忍着羞辱,艰难开口:“他给我,给我下了那种药”
她这话落,屋里顿时陷入了一阵死寂。
片刻后,白氏猛地将沈云商拉起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恐慌,连声音似乎都受到惊吓而颤抖:“你说什么?!”
素袖亦是惊的立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他他”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不待沈云商说完,白氏便赶紧上下打量着她,语调似乎因害怕而破了音。
沈云商连忙摇头:“女儿没事,是裴行昭救了女儿。”
白氏听到她说无事,闭上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半晌后,她眼神凌厉的看着沈云商:“是哪一个崔公子?”
沈云商自然察觉到白氏这话问的古怪,但还是不动声色道:“是崔二公子。”
而她清楚的看见,白氏的脸色在听到答案后一片惨白,旁边的素袖姑姑更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沈云商被白氏无意识的捏疼了手臂,轻声道:“母亲,疼。”
白氏这才似回神,忙卸了力道,一把将沈云商抱进怀里,带着后怕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别怕了,有母亲在。”
素袖许久才低喃出声:“天老爷,万幸无事。”
这要是有事,可怎么得了啊。
“他这是疯了不成!”
素袖最后还是没忍住,低骂了声。
白氏快速瞥她一眼,她才知失言,赶紧看了眼沈云商,见后者没有注意到她异常的反应,才低下头不再作声。
沈云商压下心头的怪异,轻轻从白氏的怀抱中退出来,皱眉道:“但中药的还有崔大公子,母亲,女儿想不明白他们这是要作甚,且那药极烈,幸好裴行昭有解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白氏闻言手一抖,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你是说,他给你和崔大公子下药?”
素袖才压下的惊慌又立刻涌了上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心中当即掀起惊涛骇浪,急急看向白氏。
“商商,你同母亲仔细说说经过。”
白氏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些。
沈云商这才将裴家庄所发生的事向白氏娓娓道来,只是隐瞒了她知道赵承北赵承欢身份的事。
“女儿其实认出了那是殉方残阵,也知道如何解,但女儿想起母亲说过的,不得在人前暴露所学,所以便顺着他们阵法走去了洞中,可却没想到会陷入那样的险境。”
“裴行昭说,崔二本还想栽赃给他,但表哥找到了洞里石壁上的药,交给了裴行昭,裴行昭不知怎么就从崔二口中诈出来了真相,否则,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裴行昭还说,崔二威胁他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得跟家中人提及,不然就不会放过我们,还有女儿一直不敢跟母亲说,他们先前曾威逼利诱女儿跟裴昭昭退婚,女儿原本确实不敢说,可经过昨日之事,女儿属实有些害怕了,这才想着向母亲说明。”
沈云商越说越感到害怕:“母亲,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啊。”
白氏听完,脸色已经阴沉到没法看了。
但她许是怕吓着沈云商,还是尽量放柔声音道:“别怕,没事。”
“近日在院里歇着,不要再见他们,也不许单独出门,素袖,找几个得用的守在小姐院里,就算和阿昭出门,人也得带着。”
这一天,还是要来了。
第32章
沈云商从海棠院回来, 玉薇还没有消息传来,她洗了把脸,继续在门口等着。
等待间, 她又想到了母亲方才的反应。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母亲好像对给她下药的是哪位崔公子特别在意。
都是姓崔, 这有什么区别吗?
难道说, 母亲已经知道所谓的崔二并非是崔二?
若是这样, 那就说的通了。
母亲如果真与玄嵩帝有关,那么崔家对她动手和皇家动手,对母亲来说自然是有着区别的,至于母亲是如何知道崔二是赵承北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切就像是一团迷雾笼罩着她, 她暂时还理不出头绪。
眼下最紧要的是清栀。
清栀前世死在青楼, 一直是她心头的一个结, 她不想悲剧重演。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 却始终不见玉薇有消息传回,沈云商便愈发的心焦。
她不打算再等下去, 穿了件大氅就要出门。
然才走出院子就被拦下了。
沈云商看着三个陌生的面孔怔愣了片刻, 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母亲安排过来保护她的人。
“小姐, 夫人有命,您不能单独出府。”
沈云商耐心解释:“我院里的清栀一早出门,到现在未归,玉薇午间去寻她可至今却无半点消息, 我担心她们出了事, 得出去找人。”
几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
清栀他们不知道,但玉薇的名字他们是熟悉的。
沈府上下都知道, 玉薇姑娘是小姐精心养大的,吃穿用度比寻常府中的小姐还要精细,足矣可见玉薇姑娘对小姐的重要性。
所以一听玉薇姑娘不见了,几人神色间都有些松动。
沈云商也知道他们的为难,便道:“这样,你们先随我出去,同时再叫人或去白家请一位表兄,或去裴家请裴行昭过来陪我出门。”
沈家如今就父亲这一支在姑苏,且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平日需要兄弟陪同时,都是去白家请一位表兄过来。
为首的青年见沈云商确实着急,也怕玉薇真的有个万一,几乎没怎么思索便答应了:“我陪小姐出门。”
随后他又安排另外两人,一个去白家,一个去裴家。
他怕万一哪边耽搁了,便干脆两边都派了人去。
沈云商见他性子沉稳也懂得变通,便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回道:“小姐唤我阿春便好。”
接着,他又介绍道:“方才穿深紫色衣裙的姑娘唤作阿夏,另外一人唤作阿秋。”
沈云商眉头微挑:“那是不是还有一位唤作阿冬?”
青年闻言面色闪过一丝复杂,好一会儿才回道:“他,大约不在了。”
沈云商一怔,下意识道:“抱歉。”
阿春忙道:“无妨,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从拂瑶院到府门很有一段路,沈云商继续同他闲聊:“你们都是家生子?”
阿春微微垂眸:“是。”
“那是出身白家还是沈家?”
阿春再次沉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
见他为难,沈云商便没想深究,正要岔开话题时,却听他道:“算是白家。”
沈云商眸光微闪。
这回答倒是有些微妙。
什么叫算是白家
“你们是白姓?”
阿春又沉默了。
沈云商了然,这个问题又让他为难了。
“不是。”
阿春回答的很有些迟缓,沈云商便知道她不好再问下去了。
果然,见沈云商不再询问,阿春轻轻松了口气,而后似是怕沈云商再问些什么,便岔开了话题:“小姐可知玉薇姑娘是去何处寻找清栀?”
沈云商眉头微蹙,道:“清栀早晨出门采办,要么是去北市,要么是昌华街。”
玉薇也只会去这两个地方寻她。
阿春默了默后,道:“北市今日并非集日,我们先去昌华街?”
非集日,便说明清栀有很大可能不会去。
沈云商遂点头:“好。”
昌华街是姑苏城内较为繁华的一条街,出入的都是非富即贵,离福禄巷不过一炷香的车程。
进了昌华街,沈云商先是去了那几家清栀常去的铺子询问,有两家店小二称在辰时前后见过清栀,她再问起玉薇,店小二也称在午后见过,再之后就无半清栀玉薇半点线索了。
正在沈云商焦急之时,突有几个院中下人带着薄汗跑到她跟前:“小姐。”
这几人正是跟着玉薇出来寻清栀的。
沈云商忙道:“玉薇和清栀呢?”
其中一人神情焦急道:“回小姐,玉薇姑娘带奴才们出来寻找清栀姑娘,问过几家店铺后就没有线索,后来玉薇姑娘就让奴才们分开找寻,约定在半个时辰后不管有没有找到都在旁边的巷子口碰面,可是到了时间,却始终不见玉薇姑娘回来,奴才们四处找寻,也没有结果。”
沈云商当即喝道:“为何不回府禀报?”
下人忙道:“奴才们叫阿力回去禀报了啊。”
沈云商闻言愣了愣,皱眉:“何时的事?”
“大约一个时辰前。”
沈云商转头看向阿春,一个时辰前,她已从母亲院里回了拂瑶院。
阿春会意,沉声道:“小姐回拂瑶院后的一炷香内,我们三人便到了拂瑶院外守着,并没见到有人回来。”
几人闻言都有些震惊,纷纷道:“啊,不可能啊,我们看着阿力走的。”
“是啊,因为阿力脚程快,我们才让他回去通信的。”
沈云商心下一沉。
她院里的大多都是家生子,阿力也是其中之一。
他不可能会背叛她,未能回去极有可能是有人将他绊住了,亦或者,出了事。
所以清栀玉薇前后失踪,绝不是巧合!
“你二人沿路去找阿力,剩下的人都在附近搜寻,一有消息就来此处禀报给刘叔,刘叔便立即放信号。”沈云商将怀中的信号弹递给车夫刘叔,吩咐他哪儿也不许去,在原地等候。
刘叔接过信号,恭敬应是。
待所有人散开,沈云商沉着脸看向昌华街西边。
阿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面色微变:“小姐怀疑她们在青楼?”
前世清栀就是死在青楼。
她再次失踪,沈云商不得不怀疑。
“你和我去。”
毕竟是两个姑娘家,真到了那种地方传出去不大好听,再者,万一她判断失误便会错过别的线索,所以她才决定只带阿春过去。
阿春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恭敬应下。
二人穿过人群,停在一家青楼之下,门口有迎客的女子,脂粉味扑面而来,沈云商咬咬牙,深吸一口气便欲抬脚进去,手臂却突然被拉住。
她回头一看,却是匆匆赶来的裴行昭,大约是走的太急,腰间的金串串还在左右晃荡。
“你去这里作甚?”
见到裴行昭,沈云商一直揪着的心安稳了几分,她道:“玉薇和清栀都不见了,这条街都差不多搜遍了,只有这里没找。”
“你来的正好,那边还有两家,我们一人负责一家。”
她说着就要往里冲,裴行昭却又将她拽回来:“你等等!”
“你一个姑娘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进去?”
沈云商唇角紧紧抿着,看着他片刻后,声音微哽:“我害怕。”
清栀死过一回,玉薇陪她长大,谁出事她都无法接受。
别说是闯一闯青楼,只要能找到人,将这条街掘地三尺她也做得出来。
裴行昭见她红了眼眶,遂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放轻声音安抚:“别急,若人真在里头,我肯定给你完好无损的带出来。”
“可是”
“你进去肯定会引起轰动,反倒于找人不利,也于她们名声无益。”裴行昭温声劝道:“你且安心在外头等候。”
“再说,绿杨要是回来知道玉薇出了事,还不得跟我闹,所以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寻找。”
裴行昭说罢抬眸看了眼阿春:“这是?”
阿春拱手道:“回裴公子,我是夫人安排保护小姐的护卫,裴公子唤我阿春便可。”
此时也不是多问的时候,裴行昭点头:“好,你保护好她。”
“是。”
裴行昭进去后,阿春出声询问:“小姐,那我们?”
沈云商看着裴行昭走进青楼,沉默半晌后,道:“先在附近找,等他的消息。”
二人刚走出几步,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沈云商?”
沈云商一抬头,便见到掀开马车侧窗帘栊看过来的慕淮衣,对方大约是看到她神色有异,忙放下帘栊下了马车朝她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
慕淮衣边问,边抬头看了眼青楼,眼底快速掠过异光:“我方才好像看到裴阿昭了,他该不会是去逛青楼了吧?”
沈云商:“”
虽然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但裴行昭确实是进了青楼。
“被我说中了?不会吧,他要死啊,敢去逛青楼,腿不想要了啊?”慕淮衣大感震惊,一声比一声大:“他不知道白家那几个兄弟都回来了吗?”
沈云商:“”
不回来就能去逛了?
不是,她怎么也给他带偏了!
“事情不是这样。”
周遭已有不少人望来,沈云商连忙阻止慕淮衣再继续吼下去,低声快速道:“我院里不见了两个姑娘,最后出现在昌华街。”
慕淮衣双眼微震,不见了两个姑娘?
他往沈云商身后望去,又是一惊:“玉玉薇不见了?”
沈云商微微点头。
慕淮衣还想再问什么,可见她面上忧虑深重,便知事情恐怕不简单,沉思片刻后,道:“你去醉雨楼等着。”
“你”
慕淮衣打断她:“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
不待沈云商再开口,他便扯下腰间几串玉珠,看了一圈后目光落在阿春身上:“你是沈家护卫?”
阿春点头:“是。”
他刚应下,慕淮衣就将那几串玉串串塞到他怀里,转头朝身边人吩咐道:“我在进昌华街后被偷了几串玉珠子,价值千金,立刻叫人给我将这条街封锁了,一寸一寸的搜!”
姑苏城四大家裴沈白慕,在姑苏城都有着不小的威望和势力,慕家未来掌权人说丢了东西,自然没人敢拦他。
有裴行昭慕淮衣在这里,沈云商也就安心了不少,遂带着阿春去了醉雨楼。
他们出面比她出面要好得多,至少若玉薇清栀真在青楼,也能保全她们的名声-
玉薇睁开眼,入目一片黑暗。
她适应了片刻,取下头上簪子捏在手心,警惕的听着周遭的动静。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这里,但她记得她是如何昏迷的。
与其他人分散后不久,她在一处巷子墙角边发现了她送给清栀的那朵金丝蔷薇珠花,刚捡起来就发现蔷薇涂有迷药,想扔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吸入迷药后就陷入了昏迷,再醒来,就是现在。
不待玉薇细细思索这是怎么回事,就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醒了。”
黑暗中,玉薇面色微变,精准的看向声音来处:“你是谁?”
那人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自顾自道:“接下来我问你的每个问题,望你如实回答,否则你要找的人活不了,你也一样。”
玉薇皱眉:“清栀在你手上。”
“她现在还在我的手上。”那道声音徐徐传来:“但若你不配合,那她就不归我管了,青楼老鸨想来有很多调教人的法子,保管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玉薇眼神一沉:“你想如何?”
“你在沈家十几年,想必知道的也不少。”
玉薇明白了,是冲着小姐来的。
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若是冲着沈家其他人,抓的就不该是她。
“你想知道什么?”
“我听闻过一些沈家家主与夫人鹣鲽情深的美谈,有些感兴趣。”那人道:“但外人知道的终究不多,你自小长在沈家,想必知道的更精彩,不如说来我听听。”
玉薇不由眉头微蹙。
这个问题未免太过古怪。
她沉默了半晌后,才答:“与外界知道的差不多,家主对夫人一见钟情,穷追不舍,后得偿所愿,感情和睦。”
“这些我都知道。”
那道声音渐冷:“我想知道的是别人不知道的,比如,沈府里有没有旁人不知道的秘密,有没有藏什么身份异常的人。”
玉薇一怔。
秘密?身份异常?
“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
那人突然话锋一转,道:“你家小姐的身份不简单吧。”
这话一出,玉薇身子微僵。
果然还是冲着小姐来的,小姐的身份简不简单她不知道,但小姐身上确实有秘密。
“我家小姐是姑苏首富独女,身份自然不简单。”
“你知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那人冷笑道:“我也懒得与你绕弯子了,我要你家夫人或是小姐身边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玉薇听的莫名其妙:“什么?”
“这件东西对她二人来说很重要,若是你拿不到,只需要告诉我她二人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便可,只要你说了,我就放了你二人。”
“否则”
“你们都是一样的下场。”
玉薇刚要开口,却又听他道:“别指望着有人会来救你们,你若不愿意配合,明日之后,你们就会因为不堪受辱死在青楼某个角落,府衙就算查,也只会查到是人贩子做的。”
“比如,清栀在牢里的人贩子娘,和她心狠的父亲弟弟。”
玉薇听到这里心头一凉。
这个人根本没有打算放过她们。
不论她说不说,都是死。
她现在很难自救,最好的办法就是拖延时间,等小姐。
心思几转后,玉薇道:“夫人与小姐在意之物有好几样。”
那人声音里顿时带了几分迫切:“都有什么?”
“我可以都告诉你,但你得先放我们离开。”玉薇道:“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灭口。”
那边陷入久久的沉寂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冷笑:“看来你还不清楚你的处境,你若不说,那唤作清栀的婢女”
“她的命怎有我自己的重要?”
玉薇淡淡道:“她知道的我都知道,她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们想知道的也只有我能告诉你们,但我不确定自己能活下去,又如何会告诉你们?”
“倒是牙尖嘴利”
半晌后,那边轻嗤道,然话还未完就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人进来,在低语什么。
没过多久,玉薇便听他咬牙道:“你家小姐倒是在乎你们,竟如此大张旗鼓的找人,你的时间不多了,若不说,我敢保证你家小姐找到的只会是两具尸体。”
玉薇眼眸微亮。
小姐果然找来了!
“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放过我,那我凭什么要便宜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玉薇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若她没听错,在有人走进来时,外间有嘈杂声传来。
她因此大致能确定自己应该在街道旁,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怎样的,墙厚不厚,她劈不劈得碎,劈碎了又是否能获救。
“公子”
突然,暗门又打开,这一次进来的人声音略急,玉薇隐约听到了个‘白’和‘来’字。
她暗道难道她们的失踪惊动了白家。
若白家的人来了,那小姐定也在这里!
如此,她或可一搏!-
白燕堂听阿秋一说完,就赶紧带人骑马过来了,他到时昌华街已经封锁,裴慕两家的人正在四处大肆搜寻,他得知沈云商在醉雨楼后,便径直寻去。
“云商妹妹。”
沈云商正魂不守舍的立在窗边关注着街上的动静,听得声音回头:“表哥。”
白燕堂神情凝重的走近她:“我听说玉薇不见了,还没找到?”
他深知玉薇对于沈云商有多么重要。
沈家在姑苏这一支只有沈云商一位小姐,虽然也有白家的兄弟姊妹,但毕竟不在一个府里,沈云商便是将玉薇当成妹妹养大的。
如今人不见了,岂能不急。
“还没有,裴行昭已经找了两处青楼,刚去往最后一处,慕淮衣将整条街封锁了,正在一寸一寸的寻。”
沈云商心神不宁道。
若人真在昌华街就一定能找到,怕就怕,不在这里了。
白燕堂看了眼底下的兵荒马乱,安抚道:“我也带了人来,会找到的,只是,云商妹妹可知,是谁动的手?”
沈云商方才也在沉思这个问题。
清栀和玉薇只是两个小丫头,谁会跟她们过不去,很显然这是冲着她来的,就算是遇上了人贩子,也没道理就盯着她的人绑。
且清栀便罢了,玉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绑的走的,再结合清栀一早失踪,她不难猜到这是一出有预谋的绑架。
若是这样其实她还能安心些,起码绑她们的人是有所图谋,不会伤害她们。
可一想到清栀前世
砰
沈云商耳朵微动,微蹙着眉,抬手示意白燕堂:“表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白燕堂摇头:“没”
砰砰砰
这几道沉重的声音淹没在嘈杂中,非耳力过人不能察觉。
白燕堂话音一顿,眸子飞快扫过四周,沉声道:“听到了。”
二人当即不再作声,几乎是同时闭上了眼。
然白燕堂一把拽住沈云商,闭着眼阻止她:“我来就好。”
沈云商睁开眼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神色复杂的点头:“好。”
表哥是怎么知道的。
但此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白燕堂正凝聚内力听声辨位,她不能打扰.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白燕堂蓦地睁开眼,脚尖一点跃下醉雨楼,朝斜对面的酒肆而去。
沈云商见此,连忙转身飞奔下楼。
阿春紧紧跟上。
待她跑到酒肆下时,白燕堂正一掌击碎二楼墙壁,紧接着,便有一道淡粉色身影扑了出来,沈云商眼睛一亮:“玉薇!”
阿春飞身而上接住落向地面的玉薇,白燕堂见他身手不错便放心的追了出去。
玉薇唇边溢着一缕鲜血,伤势不轻。
沈云商半跪在地上,将她搂在怀里,担忧道:“玉薇,你怎么样?”
玉薇强撑着清醒,道:“奴婢无碍。”
“但,奴婢暴露了武功。”
“不重要。”
沈云商红着眼尾安抚她道:“我说过,当你性命攸关时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母亲只说过她不能暴露所学,玉薇是无妨的,不过是怕引起不必要的猜疑,母亲才让玉薇也尽可能的藏拙。
玉薇还想说什么,但没能坚持住晕了过去。
这时,慕淮衣急急跑来,看了眼她怀里的玉薇后,低声朝她道:“裴行昭找到清栀了。”
沈云商忙抬头看向他,急声道:“人怎么样?”
慕淮衣道:“活着。”
沈云商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稳稳的落了回去。
活着就好。
“但找到时受了重伤,以免影响她的名声,裴行昭从后门走的,楼里知道的人也都给了封口费。”慕淮衣打量了一圈,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沈云商望了眼白燕堂追上去的方向,忙道:“此处继续封锁,表哥和我的护卫阿秋往那边追出去了。”
慕淮衣眸色微深:“明白。”
“你先去醉雨楼,楼里有大夫,裴行昭也去了醉雨楼。”
沈云商道了声谢后,一把将玉薇抱起来脚步飞快的进了醉雨楼,正想问要不要帮忙的慕淮衣怔在原地,他怎么不知道,沈云商这么大力气?
或许,是太过着急激发的潜力?
慕淮衣自认找了个很合理的解释后,便带着护卫大摇大摆的进了酒肆。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死了敢在姑苏城绑沈云商的人。
这简直就是不给他们面子嘛。
第33章
醉雨楼
沈云商抱着玉薇刚进去, 清溪便迎了上来:“沈小姐,请随我来。”
沈云商跟着他进了一间屋子,抬头就看见正要出来的裴行昭, 二人对视一瞬,裴行昭目光下移, 落在玉薇身上, 皱眉:“也受伤了?”
沈云商点了点头, 上前将玉薇放到另一张塌上,才朝旁边的清栀看去,这一看脸色就黑了下来。
慕淮衣说清栀受了重伤,她也有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人时, 她还是不可控的颤了颤, 心头窜出一股怒火。
少女看起来鲜血淋漓的, 身上有着多处鞭伤, 青色的衣裙生生被鞭子抽破, 整个人躺在那里似乎已是奄奄一息。
“我找过去时她已经陷入昏迷,伤她的人我叫人扣下来了。”裴行昭并没有细说当时的情境, 他踢开门时那人还没有停手, 鞭子抽在少女身上, 传来刺耳的声音,而少女双眼紧闭已无半分动静,他当时心就凉了半截,一脚将那人踹飞后去探了她的鼻息, 所幸去的及时, 要去的再晚些,人就真的没了。
但即便他不说, 沈云商也能想象得到清栀当时的处境和她所受的折磨,她心疼的看着面色惨白的少女,哽咽的一时说不出话。
上一世送到她面前的姑娘更加惨不忍睹,这一次她防来防去,到底还是没有护好她。
这时,清溪带着楼中的大夫进来。
裴行昭便上前将沈云商拉了过来:“先让大夫诊治。”
沈云商抬手抹了抹眼角,随他去了外间等候,才刚坐下裴家的人就出现在门外:“公子。”
裴行昭看向她,道:“我让他审问那人,应该有结果了。”
沈云商哪里还坐得住,赶紧拉开门走了出去。
裴行昭紧随其后。
得到裴行昭示意,裴家护卫禀报道:“禀公子,沈小姐,属下几人审问了那人,他的说辞是一样的,说是有人将清栀姑娘卖进了青楼,但不让她活命。”
沈云商:“何人卖的?”
清栀的户籍在她手上,旁人如何能卖。
裴家护卫面色有些复杂道:“他说那人是清栀姑娘的父亲,且也确实听清栀姑娘唤他父亲,说是户籍不慎弄丢了,他说是卖女儿,实则是给了青楼一笔钱,做成清栀姑娘被卖进楼中,拒不接客受折磨而死。”
沈云商眼底一片冷光,咬牙重复:“清栀的父亲。”
裴家护卫回道:“是,属下看那人不像说谎的样子。”
但他还是想不通,有哪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女儿这般心狠!
“立刻找到清栀的父亲和弟弟!”
沈云商正想开口,裴行昭便先她一步吩咐道。
裴家护卫忙应下:“是。”
随后,他问道:“那个人如何处置?”
裴行昭问沈云商的意思,沈云商道:“送官府,顺便问一下先前我请求官府查探的事进展如何。”
裴家护卫看了眼裴行昭,见他点头,便领命而去。
护卫走后,裴行昭面色复杂道:“你也觉得事情有异?”
沈云商沉着脸嗯了声:“她的父亲再不是东西,也就是卖进青楼得一笔钱,且她家里人视财如命,没理由倒给青楼钱要自己女儿的命,这说不通。”
“而且他们还绑了玉薇。”
裴行昭凝眉道:“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沈云商心里确实有猜测,但没证据:“等玉薇醒来,或许会有答案。”
裴行昭其实能猜到沈云商心中的怀疑。
在这姑苏城敢对沈云商的人下手的没几个。
而会下手的,除了那外来者,不做他想。
“玉薇这边是什么情况?”裴行昭问道。
沈云商:“被关在酒肆,表哥发现的及时,劈碎墙将人救出来的,后发现里头还有人,就追出去了。”
裴行昭若有所思的望向里间。
对清栀下了死手,但对玉薇显然是留了手的,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大夫才出来。
“受鞭伤的姑娘外伤颇多,血已经止住了,无性命之忧,但后期需要用上好的药材,方才不会留下疤痕;而另外一位姑娘受了不轻的内伤,需得精心调养,三月内不能动用内力,我去为二位姑娘开几副药方带回去。”
大夫的话落,沈云商快速看了眼裴行昭,却见后者面色淡然的点头:“好,有劳大夫。”
大夫一走,沈云商就盯着裴行昭看,眼神太过直白,裴行昭想忽视都不行,便转头低眸看向她:“你就当没听到,我也当没注意,这事不就自然而然的过去了?”
沈云商不吭声。
“好吧我承认我是知道。”裴行昭:“那是一次意外,我无意中发现玉薇身法有异,之后便上了些心,果然发现她不是一位柔柔弱弱的姑娘。”
沈云商观察着裴行昭的神情,见他似乎并无隐瞒,心神微松:“那你怎不问我?”
“你既有心隐瞒,也不曾主动告知于我,那我自然就不会多问。”裴行昭控诉道:“且我还没问你为何要瞒着我呢,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
沈云商被他这么一说,确实有几分心虚,但也仅仅只有几分:“那你现在不都已经知道了,是母亲为了保护我,才让玉薇藏拙的。”
裴行昭扬眉:“喔,行吧。”
“啧,要是绿杨回来知道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话说,绿杨该不会打不过玉薇吧?”
沈云商:“我又不会武功,我如何知道?”
“再说,他能不能抱得美人归,也不取决于打不打得赢。”
裴行昭凑过来:“那取决于什么?”
“对了,我还听说先前你让沈伯母认玉薇为义女,有这事吗?”
沈云商转身边往里间走边道:“有这事。”
“但那时我年纪尚小,且玉薇身份不明,母亲便不同意,让我长大成人再说,所以玉薇未入奴籍。”
裴行昭忙追上去道:“商商你放心,待将来绿杨成亲,我肯定给他剔了奴籍,并重金求聘,他要敢对玉薇不好,我打断他的腿。”
沈云商头也不回,轻飘飘道:“只要玉薇点头,我没意见。”
“但玉薇若不同意,谁来也不行。”
裴行昭扬了扬眉,而后长长一叹道:“那看来绿杨的追妻路漫漫啊。”
沈云商不置可否。
想要她的玉薇,哪有那么容易。
走进里间,看着榻上两个昏迷不醒的姑娘,沈云商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赵承北,那她便很怀疑是冲着她来的,清栀玉薇都是被她牵连,那这一遭也是因她受的。
“以免节外生枝,先将人送回府吧。”裴行昭道。
沈云商也是这么想的,刚要点头外面便传来动静。
是白燕堂回来了。
沈云商二人便又迎去了外间。
外间有茶案,几人围绕而坐,白燕堂问了清栀和玉薇的情况后,便道:“人没有追上,但是中了我的暗器,伤在右边手臂。”
这个结果在沈云商的意料之中,赵承北敢在这里绑人,那自然是想好了退路的。
“是个什么人?”
“蒙着面看不见脸,大约二十五上下,比我矮一点,身形偏瘦。”
白燕堂灌了几口茶进去,才继续道:“武功路数看不出来,论招式不是我的对手,但他的轻功极好。”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裴行昭:“能跟他不相上下。”
听他形容完,沈云商和裴行昭的心里同时冒出了一个名字。
乌轩。
“你们是不是猜到是谁了。”白燕堂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捏紧茶杯咬牙道:“告诉我,我去弄死他。”
“什么丧心病狂的玩意儿,对两个小姑娘下这等狠手!”
沈云商裴行昭对视一眼,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依着白燕堂的性子,他知道了真的有可能去弄死乌轩。
可这浑水他们都不想让白家来趟,再者说,乌轩是赵承北的贴身侍卫,哪有那么容易杀。
且若真杀了,赵承北必定要报复,他们这几家现在没有人能承受的起皇权的打压。
但这笔账,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
“表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沈云商道。
白燕堂抬手打断她:“是那个姓崔的?”
沈云商一愣,而后想起在裴家庄发生的事,如此,白燕堂往他们身上猜倒也正常。
“那姓崔的我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在裴家庄算计你,这才一回来就又搞这么大桩事!”白燕堂往后一靠,面色不善道。
“跟他什么仇,至于吗?”
沈云商看他一脸要去找人麻烦的表情,不由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这话一落,门就被推开,慕淮衣大咧咧进来,坐到白燕堂身侧,将手中的画像拍到桌子上:“我寻到了这个证据,你们看看有没有用?”
画像上墨迹还未干,显然是才画出来的,沈云商裴行昭倾身看去,面色同时一沉。
“这人是今日酒肆对面一个伙计看到的,他说这人是个冰块脸,又像是外地来的,便多看了几眼,且所幸这伙计在画艺上有点天赋,才能得到这张画像。”慕淮衣边说边注意着沈云商裴行昭的神情:“看你们这反应,我应该不是做的无用功?”
沈云商裴行昭对视一眼,又同时挪开。
认得,怎么不认得!
赵承北的近身侍卫之一。
二人不答,白燕堂就明白了:“果真是他?”
慕淮衣转头看他:“谁?跟上次差点废了裴阿昭的手的是同一个人吗?”
沈云商阻止不及,一转眸果然见白燕堂面色不对,她刚想要开口,白燕堂就抬手制止她,缓缓偏头盯着慕淮衣:“谁差点废了我妹婿的手?”
第34章
慕淮衣全然忽视裴行昭的暗示, 噼里啪啦就将那日在醉雨楼发生的事倒豆子般的倒了出来,白燕堂越听脸色越沉,黑着脸看向裴行昭。
裴行昭咧嘴一笑, 不甚在意道:“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就是点皮外伤, 已经快好了。”
白燕堂:“已经快好了还缠满细布?”
裴行昭辩解:“再怎样也是皮外伤, 暂时见不得水, 这不包着稳妥点么嗳表哥你去哪里呢?”
白燕堂没等裴行昭说完,就起身大刀阔斧的往外走,沈云商赶紧跟着追了上去:“表哥你先冷静,这件事不能”
“我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一般吧?”白燕堂脚步不停道。
沈云商眸光闪烁:“是, 是啊, 那可是邺京崔家, 轻易得罪不得。”
白燕堂驻足, 转头看着她片刻, 淡淡道:“不久前,姑姑曾拜托我查一查邺京崔家。”
沈云商一怔, 随后就大约预感到他接下的话会是什么。
“你猜怎么着, 我的人竟查到崔家二公子, 三小姐都在邺京。”白燕堂顿了顿,眯起眼:“我原还担心你和裴行昭蒙在鼓里,这么一看,你和裴行昭都知道出现在姑苏的这两个冒牌货是谁。”
沈云商本还有心遮掩, 此时听白燕堂如此说, 便知道瞒不过去了。
她是想过母亲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却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是叫白燕堂去查的。
“那你也知道他对你们的图谋?”白燕堂问这话时, 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紧张着什么。
沈云商此时正在思忖着要如何说,自然没有看出来。
白燕堂也不催促,耐心的等待着,好半晌后,才听沈云商道:“崔三小姐曾经威逼利诱让我和裴行昭退婚,崔二公子还逼裴行昭尚主,我问过裴行昭,他说有可能是盯上裴家的钱。”
她声音虽然已极小,但此处人多眼杂,以免节外生枝,她还是没唤出那二人的真实身份。
“裴行昭手受伤那次,也是因为和他谈判,他当时也确实答应不会再逼我们退婚,只是不知道昨日为何又在裴家庄设那般陷阱。”
她在母亲那边已经松了口,今日即便她不说白燕堂也会知道,所以,她干脆将能说的都说了。
白燕堂心神微动。
所以那个人接近她只是为了裴家的钱,并非他想的那样。
白燕堂沉默了几息后,道:“他用什么威胁你,沈家,白家,裴行昭?”
他猜的一字不错,沈云商点头:“嗯。”
“哼!”白燕堂冷嗤一声:“什么东西,也配来这儿横!”
沈云商不由看向白燕堂,她这位表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向来是不知道怕字如何写的,别看着平日不着调,要正经做起什么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她其实一直都挺羡慕表哥这份气魄的。
“有我们在,你们无需怕他们,他们若再敢找你,尽管告知于我,我去处理。”白燕堂正色道。
听得这话,沈云商喉中不由一哽。
若是前世她和裴行昭将事情全盘托出,不傻乎乎的自己去抗,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前世得知她和裴行昭退婚后,表哥还特意来问过,只是那时她太过畏惧皇权,也太怕失去亲人,便一直不敢说实话,只说与裴行昭缘分已尽,如今另有所爱。
她记得表哥当时还气了许久,临走之前还说,若是她后悔了,只管跟他说一声,他定去将她抢回来。
后来她出嫁时表哥没有回来,直到到了崔家,玉薇将嫁妆单子给她时,她才知道,表哥给了添了厚厚一串的嫁妆。
“云商妹妹,你也不必太过担忧。”白燕堂见她久久不语,便以为她是害怕,遂放软态度安抚道:“他就是条龙,到这里也得给我卧着,更何况他上头还有嫡长压着,二人相争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邺京的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沈白裴三家即便只是一届商贾,却也是名动江南,势力加在一起不可小觑,岂是他说动就能动的,我晾他现在也不敢横生枝节。”
沈云商心中微动:“表哥怎知道的这么多?”
这些道理是她在邺京走了一遭,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明白的,若她前世也能如表哥这般清楚邺京局势,最后也不会走到那一步去。
白燕堂似是看出她内心的自责和不安,遂笑了笑:“我会识字开始就经常被你外祖父带着走南闯北,见识的东西自然比你多些,若你这些年也出去看过,懂的定不必我少。”
“而且,白家在邺京有生意,我去过好几趟,自然对邺京情形略知一二。”
沈云商听出他是在安慰她,遂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解道:
“对了,既然表哥知道他们是谁,那上次怎还上崔三小姐的马车。”
依着表哥对那二人的态度,在明知公主身份的情况下,他是绝不会对她起什么心思的。
白燕堂眉眼一弯,语调轻佻,但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我就是好奇,她是什么样的。”
好奇鸠占鹊巢的公主,是怎么理所当然霸着那个位置的。
这话沈云商听得有些迷惑。
为何好奇?
“你就理解成我想多长长见识吧。”
白燕堂漫不经心说完这话,话锋一转,道:“小昭昭这个仇,表哥替你们去报了,你也不必太过忌惮他们,没有证据,他奈何不了我们,你要相信姑苏三大家的影响力,也要相信表哥的判断,他一时半会儿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沈云商就不该忌惮赵承欢。
鸠占鹊巢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来威胁她。
“还有我”
慕淮衣的声音突然自他们身后传来,他朝白燕堂挥挥手,义薄云天道:“我当时就想去弄他给裴阿昭报仇的,如今表哥动手,那就算我一个。”
白燕堂回头盯着他片刻,难得正经道:“此事并非玩笑,慕家不必搅进”
“欸白家表哥你说这话就是见外了。”慕淮衣打断他,正色道:“我们曾经说过,姑苏四大家可以进行无伤大雅的内斗,但若遇外敌,必须一致对外。”
见白燕堂还想说什么,他突然举起三根指头,朝他眨眨眼:“长羽哥忘了?我们四家未来的掌权人,曾经结拜过的?”
白燕堂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唇角一抽。
沈云商与慕淮衣身侧的裴行昭对视一眼,抿唇垂首憋着笑。
对于白燕堂来说,那一次的结拜属实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那是慕淮衣的四岁生辰宴,其他三家自然携着小辈去祝贺,大人们走得近,自然也希望下一辈关系融洽。
那日,大人们在前院喝酒,他们四个就在慕淮衣院里玩耍。
白燕堂的性子从小就是那种不着调的,比裴行昭还要不正经,遇到个小猫小狗,他都能逗出个花来,更别说是小寿星。
他说慕淮衣的生辰怎么也该喝两杯,全然不管四岁的小娃娃如何能喝两杯这个问题。
但小小年纪的慕淮衣被他这么一激,竟然真的去偷了一坛子酒来,说要跟他们一起喝;这个年纪的小孩对什么都是好奇的,五岁的裴行昭亦如此。
慕淮衣偷酒,他就去偷酒碗。
得手后,三个人一人倒了一碗学着大人的模样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刚开始裴行昭慕淮衣都受不住酒味,但见白燕堂喝的爽快,他们就谁也不愿意认输,硬生生把那一碗干了。
结果可想而知,三人醉的一塌糊涂,慕淮衣大约是才看了戏,发酒疯时就弄来几炷香点了,要效仿桃园三结义。
可能是从戏文里看到的,他还掏出了把小匕首,说要每个人滴了血进去,喝了才算。
他们三个在那儿捣鼓割哪里不痛时,沈云商却悄咪咪的抱起了酒坛子,将自己灌的打了个嗝,白燕堂最先发现,吓的飞快跑过去抢了沈云商手里的酒坛子,吓破了音的骂她:“沈云商你疯了?”
那时候的沈云商也是四岁,她只比慕淮衣小了月份。
她看着三张红扑扑且震惊的脸,沉默片刻后,撸起自己的袖子伸出手:“我也要结拜。”
三人盯着她沉默许久,然后,慕淮衣趁着醉的晕晕乎乎的白燕堂不注意,拿起小匕首动作迅速的割破了沈云商的手指,再然后,白燕堂就和慕淮衣打了一架。
裴行昭本来也想动手,但他仗义,觉得二打一有些欺负人,于是就凑到沈云商跟前,心疼道:“痛吗,我给你吹吹。”
沈云商摇摇头,捡起慕淮衣因跟白燕堂打架而丢在地上的匕首,学着慕淮衣的动作割破了裴行昭的手指,在裴行昭一脸惊愕下,她道:“他们先打,我们先结拜。”
裴行昭错愕过后,深觉她言之有理,于是二人将血滴在酒碗中,但在喝之前,裴行昭突然拦住沈云商:“我们有婚约,还能结拜吗?”
四岁的小云商哪里懂,瞪着懵懂的双眼摇摇头,然后二人不约而同的转身看向和慕淮衣打成一团的白燕堂。
“表哥,我和裴昭昭能结拜吗?”沈云商问。
白燕堂和慕淮衣正同时按住对方的脸,闻言都望了过来。
几目相对良久后,白燕堂和慕淮衣这才想起来还要结拜,二人松开对方,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继续着结拜仪式。
对于沈云商和裴行昭能不能结拜的问题,喝醉了的七岁的白燕堂是这么说的。
“反正成亲时也要拜,早拜晚拜都是拜,有什么不可以的。”
于是,四人就煞有其事的结拜了。
当然,最后事情自然是传到了大人耳朵里,几家家主听都见了血,急的脚步生风的跑了过来,尤其是沈家家主,他明明是最不会拳脚的一个,跑的却是最快的。
看到沈云商手上的伤口,沈家家主气的脸都青了。
最后,除了沈云商,另外三个酒醒了,全都挨了一顿好打。
再再后来,他们才知道他们那日行的不是什么结拜兄弟的礼,而是拜的天地。
夫妻成婚的那种。
沈云商跟裴行昭拜的,白燕堂和慕淮衣拜的。
沈云商与裴行昭倒没什么,就如白燕堂说的,顶多就算是早拜了,但白燕堂和慕淮衣
二人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想见到对方。
虽然是幼时的玩闹,但却也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如今再提起,当事人有那么几分不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慕淮衣为何如今这么坦然
他说他后来想通了,说这事是白燕堂的锅,因为白燕堂比他大三岁。
一阵诡异的沉寂后,白燕堂没再继续阻止慕淮衣,而是朝沈云商道:“小昭昭是我的妹婿,不管你们怎么跟他算这笔账,我都是要找他报仇的,但清栀和玉薇是你的人,她们的仇我就不插手了。”
顿了顿,他吊儿郎当的补充了句:“若玉薇他日认作姑姑的义女,那我也是要管一管的。”
白燕堂撂下这话后,就风风火火的走了,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去找人麻烦。
三人望着他的背影,许久后,慕淮衣道:“不愧是大哥,我长羽哥霸气!”
“沈云商,我今日跟你回去拜见伯母。”
沈云商和裴行昭同时看向他:“你要干嘛?”
慕淮衣眼睛亮晶晶的:“我去问问伯母缺干儿子不。”
沈云商,裴行昭:“”
慕淮衣越想越觉得可行,一个利索的转身:“你们等等我,我去准备厚礼。”
裴行昭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慕淮衣怒目瞪着他:“你干什么?我又不是去做伯母的女婿,你没权利阻止。”
裴行昭唇角一弯,缓缓道:“你不认作伯母的义子,咱们大哥也会护着你的,知道为什么吗?”
慕淮衣脱口而出:“我毕竟是他结拜的三弟啊。”
“不。”裴行昭道:“因为你跟他拜过天地。”
慕淮衣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白家的小媳妇儿?”
裴行昭似觉不够,尾音拉长的唤了声。
结拜事后那一两年内,几家长辈常来这事来逗慕淮衣。
白家老夫人还为此感到遗憾,说慕淮衣怎么就不是个姑娘呢,不然这定是一段佳话,因此,白家老夫人还盯上了慕淮衣的妹妹,最后是白燕堂用离家出走威胁,此事才总算作罢。
“裴行昭你要死啊!”
慕淮衣气的一脚踢过去:“凭什么我是媳妇,不能白燕堂是?”
裴行昭轻嗤了声:“你看看霸气的表哥,再看看你,谁更像媳妇?”
“你长没长眼睛啊裴阿昭?老子这么俊朗的一张脸,你再看看白燕堂,长得比花魁还勾人,谁更像媳妇儿?”慕淮衣气的大声反驳。
裴行昭扬眉:“喔,我明白了,原来你在意的是谁是媳妇儿。”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裴行昭话一落,他们就先后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白燕堂。
白燕堂立在楼梯口,一脸复杂的盯着慕淮衣,几番欲言又止后,咬牙看向沈云商:“我是来拿那张画像。”
沈云商硬憋着笑,点点头,去里头将画像拿出来。
白燕堂却杵在楼梯口不动,他看了眼慕淮衣后,说:“你拿过来。”
像是不想也不敢靠近慕淮衣似的。
沈云商便乖巧的给他拿过去。
白燕堂接过画像,几番纠结后,轻声朝沈云商耳语了几句。
说完,他就飞快的跑了,好像跑的慢了就要被人缠住似的。
沈云商此时已憋的满脸通红,她缓缓走回去,看向慕淮衣,原封不动的转达白燕堂的话:“表哥让我劝劝你,他喜欢的是姑娘,让你对他死了那个歹心。”
慕淮衣:“”
慕淮衣:“?!”
慕淮衣:“!!!”
他一把推开裴行昭,追出去:“白燕堂你脑子有病吧,谁特么对你有歹心,老子喜欢的也是姑娘!”
他这一吼,白燕堂听没听见不知道,但醉雨楼的不少伙计和客人都听见了,一时间都惊讶且不敢置信的看向二楼围栏边上的慕淮衣。
他们怎么不知道,这两个人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啊
天呢,这个惊天的消息必能成为姑苏城八卦榜第一名!
“结账,结账,我有事要出去。”
“我这里也结账,没上的点心也一起买了。”
“我也”
回过神的慕淮衣气的脸都发白了:“”
他气急败坏的吼道:“他喜欢的是姑娘,我喜欢的也是姑娘,你们谁敢乱传,我就报官我跟你们说,一个个的都给我回来,坐下!”
沈云商实在忍无可忍,弯腰笑出声来,裴行昭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肚子已是笑的快要岔气。
慕淮衣猛地转头瞪向二人,咬牙切齿:“你们还敢笑!”
他气势汹汹的走向裴行昭:“这狗屁乌龙就是你惹出来的,你过来,你跟他们解释清楚,不然传出去老子的未婚妻就要泡汤了。”
裴行昭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被他拽到围栏边,解释:“哈哈,他,哈哈不是断袖,哈哈哈哈”
慕淮衣:“”
“你他妈给我好好说话!”
裴行昭举起手做投降状:“我好不了哈哈哈哈”
“裴行昭!”
“我弄死你我!”
“你他妈再笑试试!”
笑闹声和慕淮衣气急败坏的威胁声久久才消停,最后是裴行昭被逼用他未来裴家家主的身份做担保,告诉楼里的客人慕淮衣不是断袖,慕淮衣这才放过他。
但有多少人信那就不知道了。
当夜,为了证明自己不好男风,慕淮衣跑去青楼待了一夜。
第35章
“沈枫, 你给我出来!你这次太过分了我跟你说,你自己数数今年你抢我多少生意了,沈枫, 沈狗出来!”
一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携着满身怒火气冲冲的闯进了沈府。
两个门房没拦住,赶紧让人去禀报家主。
不多时, 沈枫与白氏迎了出来, 中年男子一见沈枫便目眦欲裂:“沈狗, 今日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城郊那块地是怎么回事,我们都谈的好好的了,你硬是横插一刀抢了去,我告诉你沈狗, 你今日若不给我个交代, 我就不走了, 我就住这了!”
沈枫被他指着鼻子骂了顿, 竟不怒反笑:“慕老弟啊”
“谁是你老弟, 叫我慕家主!”
来人正是慕家家主慕焕。
“好好好,慕家主。”沈枫笑嘻嘻上前两步, 确认自己与他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 才道:“你不也说了, 那块地你们还在谈,又没有下定,我怎么就不能买了?”
慕焕风风火火就冲了过来:“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从中作梗, 那块地已经是我的了, 沈狗!今天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来来来来人啊, 护驾护驾!”沈枫灵活的转身,边喊边躲到了白氏身后。
“我呸!你当你谁啊,还护驾!”慕焕骂骂咧咧走过来:“你给我出来,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本事?”
周遭的护卫上前,却被慕焕带来的人拦住了,两方人马立在院中对峙着。
慕焕顾及着白氏,几次都没能逮到人,气的叉腰指着沈枫怒骂:“沈狗你算什么男人,出来!”
沈枫并不上当:“我打不过你,出来就是挨打,我有那么傻?”
“行啊,我今儿就在这等着,我就不信你能躲一辈子!”
“哎呀,慕老弟啊咱有话好说是不”
“谁是你慕老弟,叫我慕家主!”
“那当年我们不是结拜了的?你难道就因为一块地,就不认我这个三哥了?”
“我呸,你也好意思自称三哥,你自己看看你做的这些是人事吗?”
“那你去年不也抢了我一个铺子,咱们扯平了。”
“铺子能跟地相比?这扯不平,这辈子都扯不平!”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中间的白氏吵的耳朵都发疼。
这要不是她的夫君,她定立刻将沈枫揪出来扔给慕焕,好图个清静。
经过一番拉扯后,慕焕气愤的看向了白氏。
“嫂子你评评理,这件事是不是他的错!”
沈枫立刻拽紧白氏的衣袖:“夫人啊,你可得向着我啊。”
白氏面无表情:“”
她一点儿也不想断这个官司。
“我昨日突发急症,耳聋了,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
慕焕:“”
沈枫得意道:“对啊,我夫人听不见了,要不我们去温壶酒,坐下来慢慢吵?”
慕焕咬牙切齿:“沈狗你别太嚣张!”
“来人啊,去把我夫人请过来。”
白氏唇角一抽,这两个人吵了半辈子,怎么还跟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
“我是你三哥,你别一口一个沈”
沈枫还没斥责完,门口就传来动静,几人定睛望去,却是裴家夫妇上门了。
慕焕眼睛一亮,转身就走向裴家家主裴礼安:“二哥你是不是也被这狗抢地了?今日我们一起讨伐他!”
裴礼安夫妇愣了愣,对视一眼后默契的转身往外走:“我突然想起我家中还有事,改日再来。”
慕焕哪里会让他走,几步上前就将人拽住:“二哥二嫂你们来的正好,你们快给我评评理。”
裴礼安夫妇面露苦色。
看来下次上门前得先找个人来探探,看这里有没有官司。
这些年,慕焕沈枫吵的架数都数不清,吵不清了就来找他们,再加上儿子和准儿媳妇三天两头的官司,他们裴家活像个开衙门的。
裴礼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慕焕的手臂:“不,你叫错了,你是我哥,以后我叫你二哥。”
慕焕:“那得请大哥来做个见证,咱们重新拜。”
“在这之前你就还是我二哥,还得替我做主。”
“怎么就是替你做主了,那也是替我做主啊。”
沈枫不甘示弱的加进来。
裴礼安揉了揉眉心,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今日来的真不是时候!
几人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事,白氏便出面说备一桌酒席,坐下来慢慢谈。
这回慕焕倒没有反驳,只要求要最好的酒菜,不然就要掀桌子。
等几人前后往后院走去,慕焕小声对带来的护卫吩咐:“快些将夫人请过来。”
护卫忍不住多了句嘴:“可是夫人性情文雅,不善吵架。”
就是请来也没用啊。
“我怎么舍得叫夫人来吵架,夫人来我身边坐着就行。”慕焕:“你看他们都是成双入对的,这少一个人,气势就少了。”
护卫:“”
他不明觉厉的点头:“是。”-
沈云商回府后将玉薇清栀安顿好,就带着裴行昭慕淮衣去拜见长辈。
才到前院,就听管家说裴家家主和慕家家主来了。
慕淮衣挑眉:“这么巧啊,那正好就请两家长辈做个见证,让沈伯母收我为义子。”
沈云商:“”
这怎么还没打消这个念头。
管家闻言满脸复杂,欲言又止。
虽然他不知道慕公子怎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但他知道,慕公子今天肯定不会得偿所愿。
管家也算是看着慕淮衣长大的,遂提醒道:“今日提此事,怕有些不合适。”
“为何?”
慕淮衣好奇道。
沈云商裴行昭也都望向管家。
管家几番纠结后,道:“我带小姐和两位公子去看看吧。”
几个小辈带着好奇心跟管家到了设宴的地方,远远地就听到里头的争吵声。
“二哥你说,这事是不是沈狗不地道?”
“你一口一个狗是对我不敬。”
“我呸,有你这样做人哥哥的?”
“我怎么你了,不就是一块地吗,至于吗?你之前也不抢了我诸多生意!”
“不就是一块地?二哥你看看他说的这是什么话!沈狗你有种起来一战,今天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
沈云商几人默契的止住脚步,不再往前。
诡异的沉默后,慕淮衣朝管家道:“程叔啊,您就当今天没有看到过我。”
这种情况下,他老子要是知道他要去做沈伯父的干儿子,一定会弄死他。
管家微笑颔首:“是。”
“那”沈云商试探着开口:“先去我院里?等他们吵完了再过去拜见?”
慕淮衣第一个转身:“行。”
“等我爹走了,我再去拜见伯父伯母。”
绝口不再提要拜义父义母的事。
几人麻溜的转身,去了拂瑶院。
慕淮衣不是第一次来,院中的人都知道他的喜好,无需沈云商吩咐,厨房很快就上了他们各自喜欢的点心茶水。
天冷,几人便围炉而坐。
“我觉得我爹今日上门大概是为了裴家庄的事。”裴行昭率先道。
裴家庄的事如何瞒得了裴家家主。
“裴家庄什么事?”慕淮衣好奇道。
裴行昭自然而然道:“不是什么好事。”
慕淮衣喔了声,表示了然:“又是那个人,我方才在醉雨楼好像听到你们说那人姓崔,是邺京崔氏?”
这些事沈云商二人本不想将白家慕家牵连进来,但事已至此,他们再加隐瞒反倒不好,沈云商便承认:“是。”
慕淮衣嘶了声:“怪不得上次裴阿昭拦着我,不让我去弄他,原来竟这般有来头,你们是怎么惹上的?”
裴行昭与沈云商交换了个眼神。
“哎呀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眉来眼去,什么事还得瞒着我!”慕淮衣不满道。
裴行昭静默片刻后,道:“我们只是在想,要不要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
慕淮衣一愣,随后讶异:“他不姓崔?”
“比崔姓还要”
裴行昭伸手往上指了指。
还是得将实情告知,免得慕淮衣什么时候一个想不开就去找人麻烦。
慕淮衣:“”
慕淮衣:“?!”
他一双大眼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不可思议:“压在崔氏上头的,那不就是不就是”
裴行昭点头:“如你所想。”
慕淮衣惊讶的半张着嘴,许久都没有合拢。
裴行昭没忍住,伸手合上他的下巴:“回魂了。”
慕淮衣没动,眨眨眼,放低声音:“老几?”
裴行昭:“二。”
慕淮衣肩膀一松:“还好还好。”
不是东宫那位,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是,那么尊贵的人怎么要跟你们过不去?”慕淮衣不解道。
既然已经同他明说了,裴行昭便没打算再瞒他:“国库不充盈,看上了裴家的钱,他要我跟沈商商退婚,让我尚主。”
慕淮衣不敢置信:“啊?!”
皇家这么不讲理的?
“我已经拒绝了。”裴行昭若有所思道:“大概是觉得折了面子,才给我们个下马威吧。”
其实他是觉得今日的事另有隐情,但若太过复杂,他不想让慕淮衣搅进来。
“嚯好家伙。”慕淮衣倒吸一口凉气:“这野蛮人啊!”
裴行昭瞥他一眼,半晌后,神神秘秘凑近他:“你也小心些,公主可还没走,指不定就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去了。”
慕淮衣瞪大眼:“不能吧,你家比我家有钱多了,她看不上我吧。”
沈云商淡淡道:“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况且慕家怎么也算是一大头肥羊,你还是谨慎些为妙,近日别出来招摇了。”
赵承北是冲着她的玉佩来的,跟慕家无关,她也不想将慕家牵连进来。
慕淮衣听的后背发凉:“这么饥不择食吗。”
“我今晚准备去青楼证明我真的不好男风,如此,那我还要去吗?”
沈云商,裴行昭:“”
二人几乎是同时瞥了眼门外,刚要开口,就听慕淮衣若有所思的继续道。
“要不,为了保全我,就让他们以为我喜欢男人,我今夜去找小倌?”
话落,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慕淮衣不由道:“你们怎么不说话,给支个招啊。”
沈云商一言难尽的朝门口示意,慕淮衣本能的回头,好死不死的就看见白燕堂一脸复杂的站在门外盯着他。
慕淮衣:“”
这人不是去报仇去了吗?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他与白燕堂对视许久后,试探问:“你听到了多少?”
白燕堂如实道:“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
‘我今夜去找小倌’
慕淮衣欲哭无泪。
他今日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听到的这样”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白燕堂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朝沈云商道:“我本欲去拜见姑姑,但过去看了眼发现不适合进去,云商妹妹回头跟姑姑说一声,我明日再过来。”
他本是想过来跟姑姑商议二皇子的事,但很显然,他来的非常不是时候。
但慕淮衣,是什么时候有的这毛病?
慕淮衣眼睁睁看着白燕堂逃也似的离开,他顿了顿,问沈云商:“他是不是又误会了?”
沈云商面带同情的点头:“应该是。”
慕淮衣哀叹一声,看来今夜还是该去青楼,他的名声比较重要。
下一刻,慕淮衣如一道风一般旋了出去:“大哥你听我解释,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很快,院子里便又安静了下来。
围炉旁只剩沈云商和裴行昭。
今日被慕淮衣这么闹了两次,原本的沉重也随之减弱,眼下再次归于平静,二人便不由又想到了今日的事。
“商商,我觉得表哥说的对,我们无需太过忌惮他们。”裴行昭率先开口道。
他重回之后便是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同沈云商交底,今日倒是恰好可以借着表哥的名头,与她重新商谈这件事。
沈云商与他是一样的想法,听他这么说自然认同:“嗯,我也这么认为。”
“事无再三,我们没道理一直这么忍着,表哥也说了,只要没有证据,他现在的处境奈何不了我们。”
裴行昭眯起眼:“所以你打算?”
沈云商看着他:“玉薇清栀不能白遭这番罪。”
“要想做的干净利落,不简单。”裴行昭。
“我们手上没有这样的人。”沈云商。
二人相视良久后,同时道:“极风门。”
见对方与自己想到一处,二人都不由勾起了唇。
“但弄赵承北太冒险,所以”
弑主,那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乌轩。”
二人又同时出口。
沈云商唇边掀起一丝冷笑:“裴家庄,玉薇清栀几乎都是经了乌轩的手。”
“还有画像上的那个人。”裴行昭道。
随后,两个人就凑在一起商议着如何进行这第一次反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沈云商一掌拍在桌上:“就这么办,明日就给江门主去信。”
“你写信,我让人去跑一趟。”裴行昭道。
“行。”
第36章
“奴婢带着人在昌华街搜寻几遍都不见清栀, 便让他们分散开来,不久后,我找到一处巷子, 在墙角发现了我送给清栀的那朵金丝蔷薇珠花,当时一时大意未仔细检查就捡了起来, 却不防上头涂了迷药。”
玉薇靠在床上, 声音轻缓的叙述着:“待我醒来, 便身处一处漆黑的暗室,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沈云商听得仔细,眉头微微蹙着。
那处漆黑的暗室应当就是酒肆二楼的暗房。
“我才醒来,就有人问话, 那道声音低沉沙哑, 应该是掩饰过的。”
沈云商:“他问了什么?”
玉薇面上略带忧色继续道:“他以清栀的性命威胁我, 说他对家主与夫人感兴趣, 问我家主与夫人之间是否有外人不知道的内情, 我便答他与外界传闻一样,并无特别。”
“后来他让我取夫人或者小姐身边一件东西, 但他并不说是何物, 只说这样东西对夫人和小姐极为重要, 若我取不来,只需告诉他夫人和小姐特别在意的随身之物是什么便可。”
沈云商眸色微沉。
果然是冲着她和母亲来的。
若她没猜错的话,他要的那样东西就是前世她出嫁时母亲给她的那枚半月玉佩。
“恰那时又有人进来,奴婢隐约听到‘白’‘来了’几个字, 便猜测应该是白家的人过来了, 且他之前也说小姐在大张旗鼓的找奴婢和清栀,奴婢清楚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奴婢的性命, 所以奴婢便决定赌一赌。”
玉薇继续道:“他们没有想到奴婢会武功,在奴婢朝墙面击出几掌后才反应过来,他身边共有两人,一个轻功极好,一个内力深厚,奴婢与他们交手时中了几掌,所幸大公子来的及时,否则,奴婢不可能活下来。”
沈云商越听越后怕,若当时再发现的晚些,玉薇就没了。
“还好,还好你没事。”
玉薇见沈云商对绑她的人半点不关心,心中一动,问道:“小姐知道是谁?”
沈云商顿了顿,点头:“嗯。”
“还是姓赵的。”
这个答案在玉薇的意料之中。
她醒来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姑苏城的人不会有人会对她们下手。
“慕淮衣找到了那日出入酒肆的其中一人的画像,他是赵承北的近身侍卫之一。”沈云商道:“玉薇,这一次,我不打算再忍了。”
玉薇一惊,忙倾身急急道:“小姐不必为了我们得罪他,他毕竟是皇子,若是惹怒了他,对我们没有好处。”
沈云商扶着她躺回去,安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大夫说你受了不小的内伤,接下来你就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无需担心。”
玉薇还要说什么,沈云商打断她道:“还有表哥和裴行昭,不会有事的。”
玉薇见她意已决,便没再继续相劝。
“小姐,清栀如何了?”
提起清栀,沈云商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她醒过一次,我已问过她,是她的父亲和弟弟将她骗卖到青楼,她原本还以为父亲弟弟是真心要同她吃一顿饭,却没想到饭中有迷药,再醒来她人就在青楼了。”
“其他的跟你说的差不多,也有人问过她那些问题,她什么也不愿意说,对方便对她下了死手,裴行昭若再去晚一点,人就被活生生打死了。”
说到最后那一句,沈云商声音微哽。
所以前世清栀的死,是因为她。
可那时她却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她在青楼的绝望,不知道她为了护她,面对生命威胁时一个字也不曾多说。
玉薇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小姐,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沈云商轻轻摇头。
她也不知道赵承北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只知道他想要那枚半月玉佩,却并不知道半月玉佩背后所代表着什么;她只知道或许与玄嵩帝有关,但具体为何她至今窥不出半分。
但她有一种预感,这些谜团终将会一个个解开。
“他杀你们灭口,是不想让我知道他在查什么,如今你们都活着回来,他必然还会有下一步动作。”沈云商缓缓道:“这段时间你和清栀就在院中,哪里也不许去。”
“那小姐”
“我无妨。”沈云商道:“母亲给了我三个护卫,分别唤阿春,阿夏,阿秋,三人中只有阿夏是位女子,等你身体好些,便能见到他们。”
玉薇闻言这才放心,点头应是。
沈云商刚从玉薇房里出来,就收到白管事的来信,她打开看完,眉头紧蹙。
有人跟她抢粮食棉衣?
这么大的量,显然不会是正常需求。
难道,还有人和她一样,动了同样的心思?
亦或者,这是赵承北的人!
可她是重活了一遭才知道马上会有雪灾,这些人是如何得知的。
沈云商几经思忖后,去书房写了回信。
与此同时,裴行昭也收到了绿杨的信。
信上说有人在跟他抢粮食棉衣,且对方囤积数量极大。
裴行昭第一时间也怀疑到了赵承北,但据他所知,赵承北应该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才是。
他思忖再三后才回了信。
同日下午,极风门的人到了他们指定的地点-
赵承北立在院中,神色阴沉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从裴家庄回来,那扇门就没有打开过。
不论他怎么道歉,崔九珩始终都没有回他一个字。
其实这种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按照他的计划,事已成,即便崔九珩再气,也要娶沈云商,待回了邺京成婚之后,他自有办法让崔九珩原谅他。
可现在,计划未成,九珩也不愿意见他,可谓是得不偿失。
且那两个婢女也失了手!
赵承北深吸一口气,脸色因心中怒火而隐隐发青。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邺京他能运筹帷幄,到了这里却几次三番吃了败仗,竟连两个小丫鬟都奈何不得!
他虽然没有问她们太多,但若沈云商知晓她自己的身份,他这便就是打草惊蛇了。
如今只希望,沈云商不曾将这一切告知白蕤。
因为他很早就观察试探过,沈云商不像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样子。
这时,被他紧紧盯着的那道门终于开了,赵承北忙敛下怒容。
出来的是崔九珩的贴身护卫西烛,他看了眼赵承北便朝他走来,恭敬的行了礼后,才道:“殿下,公子身体不适,想明日便启程回邺京。”
赵承北眼神微紧。
明日就回,可沈云商之事还没有进展。
西烛见他不语,便砰地跪下,郑重请求道:“殿下,公子已经两日不曾吃过东西了,若再这么下去,公子的身体吃不消啊。”
赵承北瞳孔一震:“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说!”
西烛道:“公子不许小的说。”
赵承北深深望了眼那间屋子,而后重重闭上眼咬了咬牙,半晌后拂袖离开,撂下一句:“明日回京。”
西烛眼睛一亮:“多谢殿下。”
待赵承北走远了,西烛才回了屋子。
而屋里,崔九珩正坐在桌前用着肉粥,半点不像是两日未曾用饭的样子。
见西烛进来,崔九珩抬头:“他可答应了?”
西烛笑着道:“答应了,属下一说公子两日不曾用饭,殿下就应了。”
崔九珩一愣,皱眉看着西烛。
“属下要是不这么说,二皇子定然不会答应的。”西烛忙认错道:“属下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崔九珩动了动唇,到底没说出责怪的话,只是放下了肉粥,道:“都撤出去吧。”
西烛:“啊?公子只吃这么点?”
崔九珩觑他:“你看我现在可像是久不用饭的样子?明日穿了帮,你就是欺君。”
西烛顿时有些懊恼。
早知这样他就不撒那个慌了。
“那公子,您可会原谅二皇子。”西烛边收菜边问。
崔九珩的面色淡了下来,没有应他。
许久后,他才道:“我与他一起长大,知道他曾经受过的委屈,知道他所有的难处,不管是为了崔家,还是他,我都是尽心尽力扶持他,可是”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他心里一直仁善温润的赵承北竟也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了。
他自然也知道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少不得刀枪剑雨,筹谋算计,可阳谋与阴谋却是相差甚远,他不屑于阴谋,也不赞成。
“二皇子此番确实很有些过了。”西烛小声道。
不只是有些过,用这种手段逼公子娶沈家小姐,简直就是
“西烛。”
崔九珩斥责道。
西烛知他的意思,自己不该妄议二皇子,遂不情不愿的说了句错了便不再提了。
“明日回京,你去准备一下。”崔九珩道。
“是。”-
次日辰时,车马就已经整装稳妥,崔九珩在西烛的搀扶下出了府门。
赵承北比他先到门口,见到他便唤了声:“九珩。”
崔九珩面色未动,抬手恭敬地行礼:“二皇子。”
见崔九珩如此生疏,赵承北便知道他心中还有气,他虽有心想多说几句,但碍于此处人多眼杂,到底只是轻轻点头:“嗯,启程。”
上马车前,他又吩咐西烛:“好好照顾你家公子。”
西烛恭敬应是。
但此时的西烛因为裴家庄的事对赵承北已经开始有不满了,他家公子这番是被谁害的?
且他不知道照顾公子?还用他来提醒?
赵承欢最后出来,她瞥了眼身形孱弱的崔九珩,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
皇兄都得了冷脸,她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的。
毕竟在崔九珩的心里,那石洞中的药她也有份。
她也不是没想过跟他解释,但去了几次他都不愿意见她,她便看开了。
她在崔九珩心里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多这一桩也不是什么事。
至于那日裴行昭所说的崔九珩紧张她,她当时还信几分,可等回过神后却是半点不信了。
这么多年,若崔九珩真的喜欢她,又岂会刻意疏远她,连私下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她。
马车缓缓行驶,朝北城门而去。
他们此次来姑苏是微服,回京自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加侍卫随从一行也不过三十多人。
但这三十多人,都是身手极佳的,足矣应对沿路所遇到的麻烦。
比如现在,一行人在路过洪崖沟时遇到了山匪,赵承北也丝毫没有慌张,只吩咐人保护好公主和崔九珩后便在马车中安心待着。
邺京到姑苏这一路难免会遇到匪徒,来时他们还顺便剿了好些匪,是以现在谁都没有将这些山匪放在眼里。
但随着打斗声持续,赵承北眼里逐渐有了不耐。
已经小半个时辰了,他带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什么样的山匪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正在他想开口时,外头传来乌轩的声音:“殿下,此处山匪太过凶狠,属下先护送殿下离开。”
赵承北听出了不对劲,一把掀开车帘望去,随即脸色就是一沉。
他三十多个侍卫,竟将近折了半数!
“殿下,我们得赶紧走。”
战局不容乐观,乌轩遂催促道。
赵承北放下车帘,沉着脸嗯了声。
这种时候他自然不会蠢到自报身份,刺杀皇子是死罪,对于这些匪徒来说,畏惧他的身份投诚还不如将他们直接全部杀死跑路来的安全。
乌轩带人护着几辆马车飞快离开,却不想竟有匪徒追来,乌轩与赵承北另一个近身侍卫乌林断后。
马车快速穿过洪崖沟,临近驿站匪徒没敢再往前追,赵承北吩咐在驿站停了下来。
他去看了赵承欢和崔九珩,见他们都无事才黑着脸望向洪崖沟的方向。
大约过了小半刻,有马蹄声响起。
几人立在驿站门口望去,却见一身血迹的乌轩拽着缰绳,马背上还驮着一个人,赵承北心中一紧,几步迎上去。
乌轩受了极严重的伤,几乎是跌下的马背,他撑着半跪在地,悲痛道:“禀殿下,十七个兄弟都没了,包括”
“乌林。”
赵承北朝他马背上的尸身看去,面色隐隐发白。
乌轩与乌林还有另外两个乌姓侍卫是赵承北的近身侍卫,都有着自小相伴长大的情分,饶是赵承北心再薄凉,此时见到乌林惨死也难免心痛。
他走近,一言不发的将乌林的尸身抱下来。
乌林全身多处刀伤,整个人鲜血淋漓,而致命伤在脖颈。
赵承欢崔九珩也先后过来,看见这等场面也都有些震愕。
他们以为的不过寻常山匪,没成想损失却这般严重。
乌轩撑不住晕了过去,有侍卫赶紧上前将他背进了驿站。
赵承北盯着洪崖沟,咬牙吩咐:“去报此地衙门!”
第37章
衙门的人见到二皇子令, 来的极快;知县亲自带着一队人过来,随行还有几个大夫。
三十多个侍卫折了十七个,现在剩下的十九个, 除乌轩伤重外,其他人也都负着大大小小的伤。
“不知是二皇子尊驾至, 微臣有罪, 请殿下赐罪。”知县路上已经知道洪崖沟发生的事, 大雪天的额头一直冒着冷汗。
二皇子侍卫的命,那可比他们这些县令要紧太多了,更别提还折了一个与二皇子有着相伴长大的情分的近身侍卫,知县这一路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二皇子一怒项上人头就不保。
赵承北此时确实已是怒极。
京中多少尔虞我诈, 恶战厮杀, 他的这四个近身侍卫虽多有负伤, 却从未折损, 如今却在这样一个恶山恶水的小小沟弯里折了一个, 怎能不叫他怒火滔天。
“此地有如此凶匪,你作为县令竟也不作为!如此渎职, 你确实该死!”
知县额上斗大的汗水滴落在地上, 肥胖的身子肉眼可见的打着颤:“禀殿下, 非微臣辩驳,实在是此处山匪太过凶悍,微臣几番剿匪都无功而返,请殿下明查。”
这些该死的野蛮人, 他再三提醒过不可劫官, 这帮人倒好,竟动到二皇子头上, 给他惹下这泼天大祸!
“那你为何不上报!”赵承北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拿着朝廷的俸禄都是吃干饭的?”
知县不敢再辩驳,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赵承北气的眉心突突直跳,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压下将知县一刀砍了的冲动,厉声道:“本殿还有十六个人在那处沟弯里,你亲自带着人去将他们接回来,少一个,便拿你的命抵。”
他运筹帷幄多年,很珍惜手下人的性命,倒并非多看重,而是培养人不易,少一个于他而言都是损失。
今日不明不白折了十七个在此,他只恨不得将这知县和那帮山匪全部砍了泄气,但那帮山匪穷凶极恶,追究下去还指不定要赔多少人进去。
而眼前这知县,还不到弄死他的时候!
至于寻回折在弯沟里的人,是为了不让剩下的人心寒。
知县闻言便知暂且逃过了一劫,连连称是。
果然,知道二皇子要去寻回折损的弟兄,醒着的侍卫都纷纷主动请缨,但赵承北怎会让他们去:“你们都受了伤,此事交给衙门去办即可。”
若那些山匪还在,他的人过去就是送死。
崔九珩得到消息,朝西烛道:“你跟着去一趟。”
“是。”
西烛应下,却又听他放低声音道:“去查查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西烛闻言一怔:“公子的意思是,这些山匪”
崔九珩语气复杂道:“我也只是有这个猜测,或许不是我想的那样,若后头二皇子问起,你就说是你自己怕衙门的人带不回他们来,过去帮忙。”
“切记,一旦遇到危险立刻回来。”
西烛拱手:“是。”
知县带着人出了驿站后,西烛才追上去,知县听他说要随他们前往,自然是一万个乐意的,他如今也怕,怕那帮人杀红了眼,连他都不放过。
赵承北得知西烛跟了过去,怔愣之后第一时间就来找了崔九珩。
“此行危险,你怎让西烛过去了?”
崔九珩面色淡淡的否认:“我没让他过去。”
赵承北心中的猜疑当即就淡了下去,皱眉道:“他也太胡闹了,万一那些凶匪还在”
话到一半他猛地止住,看了眼崔九珩。
见崔九珩神色淡淡,并未出声,似乎并没有听出不对,这才松了口气。
待他离开,崔九珩才抬眸神色复杂的望着他的背影。
所以这才是他不让他的侍卫跟过去的理由。
可衙门那十几条命就不是命么。
他突然发现,他好像有些看不懂赵承北了。
一行人回来的很快,带回了十六具尸身。
赵承北一一看过后,面色沉痛的吩咐:“找地方安葬了,回京之后再发一笔银子给他们的亲属,若他们的亲属要来接人回家,再另派人手过来。”
他此举让剩下的十几个侍卫皆感熨帖。
他们平日刀里来火里去,虽说每一次出门都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但他们也并非不怕死,怕死无葬身之地,也怕死后家中人得不到安置。
当然,他们也一直都知道二皇子殿下仁义,眼下又见这般处置战死的弟兄们,他们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也不等赵承北开口,知县便主动带人去寻风水宝地,进行安葬事宜。
赵承北看了眼立在一旁的西烛,状似随意问道:“你去作甚?”
西烛忙道:“小的怕凶匪还在,怕此处衙门的人带不回他们,便想着跟过去帮帮忙。”
赵承北淡淡嗯了声,道:“九珩将你看的很重,以后少涉险。”
西烛恭敬道:“谢殿下关怀,小的明白了。”
西烛告退后,朝崔九珩的房间走去,他先打量了眼周围,才关上门走到崔九珩身边。
崔九珩见他如此神色,心中一咯噔,放下书:“查到什么了?”
西烛面色凝重的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沾血的取钱凭证递给崔九珩:“这是我在一具尸身不远处发现的。”
崔九珩接过看了眼,面色一变:“可被其他人看见了?”
“没有。”
西烛道:“当时所有人都在收敛尸身,并没有人发现,我也仔细检查过了,确认没有别的线索。”
崔九珩复垂眸看向手中的凭证。
‘沈家钱庄’
‘邵殷’
虽说这其实在平日并不代表着什么,但此时此种情况下,这东西就足矣致命。
一则,山匪如何会有这么大一笔存银;二则,他们才与沈家交恶,很难不联想到这帮山匪是被人收买,亦或者他们本就不是山匪,而是沈家的人。
若这东西到了赵承北手中,不论是不是沈家,沈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公子,您觉得这会不会是”西烛谨慎问道。
崔九珩知道他的意思,一时没答,沉默许久后才将东西交给他:“不论是不是与她有关,你我此后都当没有看见过这个东西,你将它收好,离开这里后找机会寄送到沈家去,并交代务必亲手交给沈云商。”
西烛皱眉:“可是公子,若真是这样”
“女子的清誉何等重要,不怪她复仇。”崔九珩道。
恶行终有恶果。
赵承北没往此处想,是因为他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商贾敢做出如此反抗。
不过若真的是她,倒也是聪明。
知道动了二皇子三公主亦或者是他,此事绝对会闹大,不会善了。
而她这番行为虽也不妥,但他不是当事人,更甚至算是加害人人之一,没资格评判。
他选择藏下这件东西,只当是他的赔礼。
“那我需要再交代什么吗?”西烛问。
崔九珩想了半晌,道:“让人写一张纸条。”
西烛附耳过去-
临近年关,雪越下越大,丝毫不见停的迹象,沈云商披着大氅刚从玉薇房里出来,护卫阿春就疾步过来禀报:
“小姐,刚得到消息,我们一处布庄出了事。”
沈云商面色一变:“出了何事?”
阿春沉声回道:“铺子着了火,里头的东西都烧干净了。”
沈云商似是想到什么,边往外走边道:“可知详细经过?可有人过去了?人可无碍?”
“夫人已经过去了。”阿春:“因为是早晨还未开门,并未有人受伤,失火原因暂且不详,铺子里的人都一口咬定走之前检查了火烛,绝不可能因此失火。”
“还有,裴家那边一处成衣铺也着了火。”
沈云商脚步蓦地一滞,停在廊下。
她眼中飞快闪过几缕暗光。
大冬天的哪有那么容易着火,且还这么巧,尽烧沈家和裴家的铺子!
赵承北昨日才走,今日两家就出了事。
沈云商缓缓握紧拳,心念几转,她便琢磨出了其中深意。
玉薇和清栀活着回来,赵承北自然不会放心。
他是在警告她和裴行昭!
如果她没有猜错,他这是在怕他们会将这些事告诉两家长辈,在告诉她和裴行昭,他想要动裴沈两家,轻而易举。
“小姐,怎么了?”
沈云商回神,轻缓道:“无事,既然母亲去了,我就不过去了。”
“你同母亲说一声,我怀疑此事可能与刚离开姑苏的人有关。”
阿春拱手应下:“是。”
沈云商转身回了院子。
赵承北想要的只是警告他们,以免物极必反,他暂时不会再多做什么。
只要没有人受伤,损失一间铺子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
但赵承北折若损了心腹侍卫,恐怕不会好过。
大雪漫天,有些飘进了廊下,而沈云商浑身散发着的冷意堪比这大雪纷飞。
这一次,只要她不死,她就会和赵承北死磕到底!-
三日后
玉薇已经能下床,沈云商陪她围炉坐着,说着她及笄之事。
“本来几日前就是你的生辰,但那时你重伤下不得床,我便另择了良日,两日之后,给你办及笄宴。”
沈云商见她要开口,就打断她:“我知道,只是府里庆祝一下。”
玉薇这才点头:“谢小姐。”
沈云商拢了拢她的大氅,笑道:“不过,绿杨应该是赶不回来了,裴行昭说他要年跟前才回得来。”
玉薇眨眨眼:“要他回来作甚。”
沈云商:“”
“好吧。”
还没开窍。
“对了,母亲上次还问我,是否还要认你为妹妹,我自是愿意的,只要你点头,我随时带你去母亲跟前敬茶。”
玉薇闻言急声道:“不可,小姐。”
“奴婢本是乞儿,承蒙相救能到小姐跟前,已是天大的福分,再不能过多奢求。”
“你能到我跟前便是缘分,也是我的幸运。”沈云商道:“你无需顾及太多。”
“小姐,奴婢受之有愧,还请小姐以后莫要再提此事了。”
玉薇起身就要跪下,被沈云商一把拦住,扶着她坐好,叹了口气:“行行行,不提不提,你好好坐着,别动不动就跪。”
玉薇便安静的坐了回去。
恰这时,阿夏在房外禀报:“小姐。”
沈云商转头:“何事?”
“有人在门口求见小姐,说有封信要亲手交给小姐。”
沈云商默了默,起身:“行。”
她顺手将要起身的玉薇按下去:“在这里坐着。”
玉薇只能应是。
沈云商出门,阿夏便已撑好了伞,二人一道往门口走去。
来人见到沈云商,先是确认了她的身份,才将一个信封递过去:“请沈小姐见谅,寄信的客人嘱咐过,一定要亲手交到沈小姐手中。”
沈云商伸手要去接,被阿夏拦住:“小姐,我来。”
沈云商知她谨慎,便收回了手。
二人正欲往回走,却又被人叫住,沈云商回头,根据穿着一眼就认出来对方的穿着。
极风门的人。
来人看了眼阿夏后,拱手行礼:“沈小姐,我家主人有信给小姐。”
沈云商曾经说过,在外面不可说破她的身份。
这极风门弟子倒也机灵,一看她身边不是玉薇,便立即改了口。
沈云商面色平静的接了信,极风门弟子便拱手告退。
回到拂瑶院,阿夏将信递给了玉薇,便出了门。
沈云商先打开了江钰给她的信。
看完后,她面色微变。
玉薇见此遂问道:“小姐,出了何事?”
“江钰说,极风门杀了赵承北身边十七个侍卫,乌轩重伤,乌林很有可能是跟你动手的那个侍卫死了。”沈云商顿了顿,神情凝重继续道:“但是,他的一个弟子在路上掉了一张存钱的凭证,担心是在打斗时掉在洪崖沟,但后来回去找过,并没有找到。”
“上面有‘沈家钱庄’的字样,若是被赵承北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玉薇捏着信封的手微微一紧。
“但在沈家钱庄存钱的人数不胜数,这也证明不了什么。”
“别人便罢了。”沈云商摇摇头:“若是赵承北,他即便知道与沈家无关,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或拿此要挟,或者拿此栽赃。”
“他死了十七个人,拿着这个东西,就能指认这场刺杀与沈家有关,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玉薇面色大变,将手中信封捏的都变了形。
沈云商瞧见,遂道:“这只是最差的猜测,或许他是掉在了别处也未可知,看看这封信是什么。”
她伸手去接,玉薇却没有递给她,边拆边道:“夫人吩咐过了,以后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能先经小姐的手,以防有人别有”
玉薇的话音突止,她看着信封里面的东西,半晌后,抬头问:“江门主说,那位弟子丢的是多少面额的?叫什么名?”
沈云商:“五百两,邵殷。”
她一说完,玉薇的面色更加复杂了,她取出信封中的东西展开:“是这张吧。”
沈云商垂眸一看,果真全对得上。
只是这上头染了很多血,一看便知来路不寻常。
“里头还有一张信纸。”
玉薇怕上头有东西,依然没有直接递给沈云商,只是展开让她看。
‘安心,无后患’
虽是陌生的字迹,但看着这几个字,沈云商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人。
“小姐,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玉薇很有些不解道。
沈云商沉默了半晌后,接过她手中信纸和凭证:“放心,我知道是谁。”
说罢,她朝外道:“阿夏,劳烦你派人去趟裴家,请裴行昭过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裴行昭裹着一身冷气进屋:“这么大冷天的,沈商商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
沈云商先将江钰的信递给他,然后气定神闲的看着裴行昭炸毛:“什么?这邵殷是谁,怎如此大意!这要是给赵承北发现了还得了!”
“不行,我们得赶紧做好准备,万一真的打上门来了,就先往边关撤”
突然,眼前一样东西挡住了裴行昭的视线,也止住了他的声音。
裴行昭眨眨眼,偏了偏头。
“咦?邵殷,这名字好生熟悉呢。”
沈云商:“”
她将东西拍到裴行昭怀里,就又伸手去烤火了。
几息后,裴行昭砰地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道:“是他?”
沈云商扬眉:“不然,你认为赵承北身边还有谁这么”
她一时想不到该用什么样的词形容那个人。
“好人啊!”
裴行昭一拍大腿,目光发亮:“其实,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沈云商默了默,道:“其实,我也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确实太过大胆了,所以她一直没往那方面想,但经过这次,她想,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若是能成功,那对赵承北可以称得上是致命的打击了。
青梅竹马的默契再次体现了出来,有些话无需说出口,双方就已意会。
半晌后,裴行昭转头喊丫鬟拿个红薯进来,便凑近沈云商:“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沈云商翻烤着手,道:“你还没吃饭?”
“我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无需我们做什么,赵承北就能自己把他推走?”
毕竟前世,那人除了知道赵承北威胁他们退婚外,其他赵承北那些肮脏事他是一概不知的,最后给她下的碧泉也是赵承北欺骗了他。
原本她觉着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若有朝一日,他的道跟他们一致了呢?
“正要吃,听说你要见我,这不就急着过来见你了。”
裴行昭:“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就等着,等他们什么时候决裂了,我们就去添把火,气死赵承北。”
“行。”
沈云商:“今日天气好,我们应该烫个羊肉欢庆欢庆。”
裴行昭咧嘴一笑:“我要喝你藏在梅树下那坛酒。”
“裴昭昭你跟踪我!你怎么知道我在梅树下藏了酒!”沈云商怒目瞪他。
“你从小到大得了好酒哪次不是藏小梅林的树底下?”裴行昭边说边起身:“哪一株呢?我亲自去挖。”
沈云商一脚踢过去,没好气道:“第十二棵!”
裴行昭闪身躲过,风一般的窜了出去,很快又旋回来,在门头探出个脑袋:“要不要请大哥和白家的小媳妇儿?”
沈云商:“随你。”
“好嘞。”
不多时,丫鬟拿了红薯进来:“小姐”
“不烤了,饿死他!”沈云商道。
狗鼻子,尽会惦记她的酒。
丫鬟看了眼玉薇,玉薇笑了笑,偏过头看外头的大雪,欣赏沈云商口中的好天气。
丫鬟只得领命退下,可才走到门口,就被沈云商叫住:“算了,拿来吧,我给他烤个半生的,毒死他。”
丫鬟:“?”
她第一次听说半生的红薯能毒死人。
玉薇抿唇一笑。
小姐说的不错,今日的天气,真的很好呢。
第38章
裴行昭果真派人去请了白燕堂和慕淮衣, 慕淮衣起初是不来的,得知白燕堂事务缠身没过去后,才急吼吼换衣裳出了门。
为了那该死的谣言, 他已经在青楼歇了几日了,如今是半点也不想见到白燕堂。
当夜, 几人涮着羊肉喝着酒, 一直持续到子时。
慕淮衣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裴行昭比他好些,还能歪歪扭扭的走自以为的直线,唯一清醒的是酒量骇人的沈云商。
看着两个醉鬼,她再次体会到了没有敌手的独孤感。
她立在廊下,面无表情的看着雪地里的两个人。
一个头朝下四仰八叉扑在雪中, 一个在用指尖捻雪说要堆雪人。
玉薇立在沈云商身侧, 注视着这一幕道:“等裴公子捻出一个雪人, 这个冬天怕都要过去了。”
沈云商扯了扯唇。
冬天过不过去她不知道, 但扑在雪地里那个, 一夜就能冻死。
她叹了口气。
手下败将,都是弟弟!
沈云商唤来阿春和阿秋, 让他们一人一个将雪地里的醉鬼背走。
慕淮衣不省人事, 但省事, 阿春轻而易举就将他带走了。
裴行昭眼睛还睁着,跟阿秋犟着非要堆完雪人才肯走,阿秋又不敢伤他,几经纠缠后, 他掌风轮转, 借着内力很快就堆好了一个雪人。
裴行昭又说雪人没眼睛。
正在嗑瓜子看热闹的沈云商听了这话,上前用瓜子给雪人按上两只眼睛。
裴行昭又说没嘴巴。
玉薇想也没想的转身去寝房拿了一盒胭脂出来抹上。
如此, 便算是一个成功的雪人了。
裴行昭却又说要带雪人回家一起睡觉。
阿秋终于忍无可忍,强行将人抗在背上飞快掠了出去。
待不见了人影,沈云商继续嗑瓜子:“你说,他明日酒醒了会不会觉得没脸见人。”
玉薇想了想,摇头。
应该不会吧。
毕竟小姐也说过,未来姑爷的脸厚到可以糊城墙。
沈云商内心也是这个想法。
她磕完最后一粒瓜子,拍拍手:“睡吧。”
果真,次日再见到裴行昭,他跟没事人一样,嬉皮笑脸的往沈云商跟前凑,见着阿秋时,还夸人雪人堆的不错,下次有空一起喝酒。
阿秋见识过他撒酒疯,委婉拒绝。
但在玉薇及笄这日,阿秋还是没能躲过,被裴行昭拉着灌了个大醉。
白燕堂慕淮衣这日也过来了,都给玉薇带了及笄礼;裴行昭多送了一份,说另一份是绿杨送的;白氏送了簪子过来,亲自给玉薇戴上,沈父最直接,送了一盒子银票。
如此,玉薇的及笄礼,场面也算是很盛大了。
当夜,沈云商又痛失了几坛子好酒。
慕淮衣又是被阿春背回去的。
阿秋喝醉了,裴行昭是白燕堂亲自送回去的。
期间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这要不是他准妹婿,他会将他丢路上八十回!
如此闹腾欢乐也平凡的日子,日复一日的过着。
没了赵承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看戏听曲,喝酒玩闹,只与以往不同的是,沈云商裴行昭开始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白燕堂在某一日,突然说要离开姑苏。
白家的生意遍布各地,他常年在外已是寻常事,众人对此虽然不舍,却已习以为常,沈云商挖出了最后私藏的美酒,为他践行。
阿秋有着前车之鉴,听到风声就躲到了白氏院里去,裴行昭没逮到人,便将阿春扯上了酒桌,阿春一杯就栽在桌子上没了动静。
所有人面面相觑。
沈云商最为吃惊。
阿春最是沉稳可靠,一看就是酒量还不错的,却没想到一杯就趴下了。
裴行昭惋惜:“唉,一个比一个菜。”
慕淮衣不满:“你把他弄醉了,谁送我回去。”
“那我也不知道他就这点酒量啊。”裴行昭心虚的左看看,右看看,视线落在白燕堂身上:“你夫君在这里。”
慕淮衣,白燕堂:“”
然后便是二打一,裴行昭被二人堵着揍的满屋子乱窜:“商商救命啊,你夫君要被打死了。”
沈云商面无表情的提着酒壶独饮。
嘴贱的人,谁都救不了。
挨了这一顿好打,裴行昭果真许久没有再拿此事调侃过慕淮衣。
不过沈云商知道这是因为慕家在给慕淮衣相看了,玩笑归玩笑,裴行昭不会真的让人误会耽误了慕淮衣的姻缘。
那几日,裴行昭日日陪着慕淮衣去相看,在姑娘面前说尽慕淮衣的好话,但许是缘分未到,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慕淮衣喜欢的人家看不上他,对他有意的他又不满意,如此往复几次,慕淮衣心灰意冷,决定不再相看了。
他给白燕堂写了封信,栽赃他坏了自己的名声,必须赔给他一个夫人,若他这辈子当光棍,白燕堂也别想成婚。
白燕堂倒也是个狠人,一封信送到白家,接下来直到大年三十,白家请的媒婆还在缠着慕淮衣,要给他相看。
慕淮衣每日在生意和相看中忙的脚不沾地,裴行昭沈云商亦是如此。
大雪持续多日,多地已发雪灾,边关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邺京仿若被一片乌云笼罩,朝堂上也已是剑拔弩张。
国库的钱远不足以赈灾,崔九珩主动请缨募捐,早出晚归,崔夫人已经好些日子都没有见过他,待崔大人回府时,她便会抱怨几句。
崔大人神色复杂的告诉她,崔九珩和二皇子好似生了间隙,自从姑苏回京后关系不似以前了。
于是,崔夫人担忧的事又多了一桩。
各地雪灾频发,几处边关告急,东宫也好,皇子也罢,都在想方设法的立功。
东宫前些日子因拉拢势力的动作太大惹怒了陛下,眼看陛下更青睐二皇子时,突然一封信送到了他跟前,随之而来的还有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白银虽然在目前来说事杯水车薪,但也足够叫东宫重新站在陛下面前。
东宫虽然并不清楚那人的真实身份,但他根据对方的提点,慢慢地又重获圣心,原本式微的东宫,再次与二皇子分庭抗礼,甚至以嫡长的优势压了二皇子一头。
有人欢喜有人忧,赵承北这些日子几乎没有一日是好脸色。
在腊月中旬,他派心腹前往姑苏-
腊月二十三,裴行昭收到绿杨来信,粮草棉衣已经送往几处边关,按着信上所说的时间,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他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些。
就在他带着喜悦的心情要去找沈云商喝酒时,赵承北的心腹上门了。
裴行昭美好的心情立刻就烟消云散。
来人是皇子府的总管,常总管。
“常听殿下提起裴公子,今日一见,公子果真是气质卓然,风采非凡。”常总管笑着道。
裴行昭挑眉,二皇子提起他?
那一定是在想怎么弄他的钱,然后再弄死他。
“那就多谢二皇子殿下记挂了。”
二人你来我往好一番客气后,常总管喝了口茶,长长一叹:“如今雪灾频发,殿下忧心边关将士和百姓,虽已拿出皇子府所有余钱,但还远远不够,殿下近日忧心得很呐。”
话到这里,常总管别有深意的看向裴行昭。
裴行昭淡笑不语。
果然,是来要钱来了。
常总管见他久久不语,心中略有些不满。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识趣的,就应该主动提起。
可殿下再三叮嘱,此行一定要带回足够多的银钱,他便压下郁气,轻声道:“裴公子,若你能为殿下解忧,便是大功一件。”
裴行昭淡然的喝了盏茶,在常总管脸上的笑容要维持不住时,才笑着道:“原来是这事啊,那我跟殿下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常总管眼神微亮,勾唇道:“那可不呢,殿下说过,裴公子可是殿下在姑苏最好的朋友呢。”
虽然迟钝了些,人还算上道。
“此事还劳烦总管回禀二皇子殿下,小的都已经办妥了。”裴行昭挤挤眼道:“小的就知道殿下仁爱,所以早早就给边关将士们送了赈灾银去,眼下,应该都已经送到将士们手中了。”
常总管一愣。
赈灾银已经到了边关?
这人竟如此灵性?
“果然不愧是殿下挂在嘴边夸赞的人。”常总管错愕之后,笑道:“如此,裴公子可算是立了大功。”
裴行昭颔首:“不敢当,不敢当,不过也是小的报效国家的一片心意罢了。”
常总管笑着恭维了几句,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裴公子是用殿下的名义送的吧?”
裴行昭愣住,错愕的看着他。
常总管见此心中一跳,脸色立变:“你”
“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我怎么就只报了裴沈两家的名呢,你看我这一天天的,忙昏头了真是唉。”裴行昭拍了拍头,懊恼道。
常总管唰地站起身,不可置信道:“裴公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不是闹着玩啊。”
裴行昭认真道:“我花了百万两买了棉衣粮草,又花费了诸多人力,就是想为南邺,为将士们做点什么,怎么能是玩闹呢。”
常总管气的颤抖着手指着他,半晌没能憋出一个字。
“哦,你是说,我忘记用二皇子殿下的名义送这些东西这件事吗?”裴行昭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你也说了,二皇子只是担忧将士百姓受苦,又不是贪图这个名声,如今我为二皇子排忧解难,二皇子自会高兴的,哪里还会计较这些啊。”
“总管要是如此想二皇子殿下,那就是狭隘了。”
常总管气的嘴角微颤。
殿下说过此人难缠,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
“裴行昭!”常总管厉声道:“你休要在此装糊涂,这件事若没办成,你该知道后果!”
裴行昭惊讶的盯着他:“常总管在说什么啊,我不是办成了吗?”
“常总管还是尽快回去回禀二皇子殿下,也好让二皇子殿下少一日为此事烦心啊。”
常总管狠声道:“所以裴公子这是要与殿下决裂了。”
裴行昭沉默片刻,笑了笑:“常总管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与殿下顶多只是认识,哪里谈得上决裂啊,再说了,我这不是做好事吗?这也不行?那你们真难伺候。”
“大胆!”
常总管怒斥道。
“我说什么了我?”裴行昭被他吓得往后一仰:“我寻思着我也没有对殿下不敬啊,你吼我作甚。”
“行了行了,你是想让我将二皇子的名字报给几位将军是吧?行!”裴行昭不耐道:“来人啊,备纸笔,我给几位将军写封信。”
常总管一口气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就又听裴行昭继续道:“也不枉常总管这么大老远的跑这一趟,对了,几位将军应该知道常总管是二皇子殿下的人吧。”
他的信上若如此写,那就等于是告诉几位将军,二皇子的人来威胁他,让他将赈灾银的名义让给二皇子。
常总管差点被他气岔气去。
“哎常总管你没事吧,你可千万注意身子啊。”
裴行昭眉眼带笑假意去搀扶他。
常总管此时哪还能看不出他的意思,一掌将他挥开,咬牙道:“裴行昭,你别后悔!”
裴行昭笑嘻嘻道:“常总管放心,我自然不会后悔的。”
“毕竟,我和沈家立了这么大的功,就算没有陛下的奖赏,几位将军和灾区的百姓也会感谢我们的。”
常总管自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这是在告诉他,如今的裴沈两家有几位将军作为靠山,还得了民心,不是轻易就能扳倒的。
“好,你好得很!”
常总管狠狠撂下这话后,便甩袖朝外走去。
“唉常总管你这才来怎么就走了呢,用点饭再走啊。”裴行昭在后头喊道。
待人影消失在视野,裴行昭才收了笑意,翻了个白眼儿。
什么东西,把利用人说的如此坦然!
几息后,裴行昭伸手将垂到前头的发丝挑到身后,又回院子里多加了几串金珠珠,才欢欢乐乐的出门。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呢。
第39章
对于沈云商来说, 这个冬日好像格外的漫长。
重回到这一年后,他们都逐渐走向了不一样的将来。
大雪持续多日,多处已发雪灾, 朝堂的赈灾银久久不至,各城富豪便自发为赈灾出力, 正在进行着募捐。
腊月二十九, 姑苏城都还没有鞭炮声, 几大世家的家主也都还在衙门与知府大人商议救灾事宜。
沈云商披着大氅立在拂瑶院廊下,望着眼前白茫茫一片,眼底带着些紧张和忧色。
按日子算,她送去的那批救灾物品已到了边关,可几位将军的信却还未至, 也不知道这中间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裴行昭前段时间将二皇子得罪了个彻底, 若没有几位将军作为靠山, 他们的处境危矣!
沈云商带着这般忐忑的心情又过了一日, 睁开眼就已是除夕之日。
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 沈云商越来越紧张,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些, 终于, 过了早饭时间, 她这异样的感应,落到了实处。
沈枫与白蕤疾步而来,清栀甚至都没来得及禀报,二人就已经踏进了沈云商的房间。
“商商!”
沈枫面色复杂, 白蕤神色紧绷, 眼底都带着几分急切。
沈云商快步迎出来,正要给二人行礼, 就被白蕤一把拉住,沉声道:“今日衙门收到几处边关联合来信,称不日将到姑苏,商商,你知不知情!”
沈云商眼眸微亮,隐隐渗着喜色。
他本想着一封书信足矣,却没想到几位将军竟要亲至。
沈枫白蕤一看她这反应,便什么都明白了。
白蕤面色更加难看了:“商商,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沈云商掩下眼底的喜悦,沉默几息后后退一步跪了下去:“女儿记得,不出风头,不露本事,不跟朝堂有所牵扯。”
“那在这是在做什么?”白蕤厉声道。
沈枫几次欲言又止,都被白蕤阻止了,便只能干看着着急。
沈云商早就想过如何应对白蕤的责问,她安静地的跪着,蓄起一眶眼泪,才抬头看着白蕤,徐徐道:“女儿一直谨记母亲教诲,只因前段时日,女儿差点就被逼入绝境,这才想出这个办法,想以此来保全家中。”
白蕤几乎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家再是首富,也只是商贾出身,若是得罪了权贵,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更何况她还被再三威胁过,能想出这个法子抵抗,其实已算是很有先见之明,很聪慧,只是
“你为何不与我们商量!”
白蕤又急又气道。
若他们真的只是商贾出身,如此做确实有益无害,可他们不是!这样招摇只会引火焚身!
“那时候女儿实在是太着急了。”沈云商低声道:“且那时候也不确定今年是否会有雪灾,只是感觉今年比以往冷的格外早格外厉害些,才想着赌一赌,就算无事,货物在手里也不算亏损,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所以这才没有跟父亲母亲提及。”
白蕤还要责问,就被沈枫一把拉住了:“夫人好了好了,女儿也是为了家中着想嘛,这么冷的天,跪久了伤了膝盖怎么办呀。”
他边说边给沈云商使眼色,沈云商立刻会意,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落,可怜兮兮道:“母亲,女儿知道错了。”
她其实隐约能猜到母亲的想法。
母亲在极力隐藏着与玄嵩帝的关系,似乎很怕被人戳破,可是,赵承北早就已经怀疑了啊。
前世赵承北几人没有上门,也没有裴家庄的事,她也没有和母亲坦白过真相,母亲不曾察觉倒也在理,可这一次,母亲该有所警觉了才是。
她不明白,明知身份有可能已经暴露,母亲为何还是要执意隐瞒。
“囡囡快起来。”
沈枫上前将沈云商拉起来,还心疼的给她拍了拍裙摆:“这么冷的天,怎么动不动就跪啊,着了凉可怎么了得哦。”
沈云商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白蕤,没敢出声。
白蕤没好气的瞪了眼沈枫:“这屋里烧着炭,哪里就冷了。”
“那也不能跪久了啊。”沈枫道:“女儿家身娇体弱,细皮嫩肉的,哪里遭得住。”
这时,素袖飞快进来,禀报道:“禀家主,夫人,有贵客至。”
她顿了顿,补充道:“贵客指名要见小姐。”
边关送信过来需要时程,若是几位将军紧跟着信后出发,也该是前后脚到,且今日除夕,会在今日上门且能称为贵客,又指名要见沈云商的还能有谁。
沈枫白蕤对视一眼,同时看了眼沈云商,沈云商默默地低下头。
“她如今胆大包天,就是被你惯的。”
白蕤狠狠剜了眼沈枫,才赶紧去前院迎贵客。
沈枫对着她的背影嘟囔了句:“说的你没惯似的。”
嘟囔完,他转身看着沈云商,笑的万分慈爱:“囡囡别多想啊,父亲是支持你的,走,跟为父见贵客去。”
沈云商轻轻点头。
也是在这时,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有关于那一切,父亲到底知道多少。
白蕤虽然气冲冲的走了,但临到前院,还是等了父女二人,沈枫先行迎出去时,白蕤对沈云商耳提面命道:“待会儿将军问起,万不可多提。”
沈云商点了点头,问:“母亲,来的是哪几位将军啊?”
白蕤觑她一眼:“如今几处边关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军中要务颇多,还能来几位,此次来的是涣城的封大将军。”
也幸好来的是涣城的这一位,要来的是麟城那位,后果不堪设想!
沈云商了然。
原来是邺京封家那位大将军。
封家算是后起之秀,年后那场大战便是这位封大将军与麟城那位将军联手退敌,虽那位居首功,但封大将军也功不可没,后来麟城那位解甲归田,南邺最有权势的武将家便是封家了。
不过,那时候她不觉得,现在却猜测那位将军解甲归田怕是另有隐情,毕竟那位大将军,卸任之时还不到四十。
说着,一家人便已迎到了前院。
院中立着两排带刀士兵,白蕤与沈云商望过去时,因被沈枫背影阻挡,都没有看见对方的脸。
“小人沈枫见过封大将军。”
随着沈枫俯首行礼,白蕤与沈云商也都随之跪下。
“沈老弟快快请起。”
那位将军亲自将沈枫扶了起来,笑着道:“没成想赶在除夕之日到这里,是本将军失礼了。”
沈枫听得对方一句亲切的沈老弟,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忙客气道:“封大将军驾临,是小人的荣幸。”
那位将军爽朗一笑:“沈老弟啊,你看清楚了,我可并非封磬。”
沈枫身躯一震,错愕的望向那位将军:“可,可是信上不是说”
不是说来的是封磬封大将军吗?
那位将军解释道:“是这样的,原本经过商议确实是他来,可恰好京中来了圣旨,着他回邺京述职,这不,临时就换成本将军了。”
沈枫恍然,忙惶恐的拱手询问:“是小人之错,敢问,将军是”
那位将军轻笑着道:“我乃麟城守将,荣迟。”
他的话音一落,沈云商清楚的看见,白蕤身子不可控的颤了颤,整个人都变得紧绷了起来,沈云商皱了皱眉,不由抬头望向荣迟。
母亲认得这位荣将军?
对,其实也该是认得的。
因为荣家是玄嵩帝后的母族!
若是母亲与玄嵩帝有关,那么认得荣家的人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这位便是沈小姐吧?”
察觉到沈云商的视线,荣迟抬眸望了过来。
沈云商忙屈膝颔首:“小女云商见过荣将军。”
荣迟越过沈枫,停在沈云商三步之外,在所有人屏气凝神时,却见他拱手一礼,郑重道:“沈小姐大恩,边关数十万儿郎没齿难忘。”
沈云商吓得连忙避开,想伸手去扶又觉不妥,只能再次跪下:“小女当不得将军之礼。”
沈枫白蕤也相继跪下,沈枫急声道:“荣将军万不可如此。”
荣迟便也知是自己吓着他们了,只能直起身子,赶紧道:“雪地里凉,快快请起。”
沈枫几人这才又站起身。
而白蕤从始至终都低着头。
荣迟看了眼她,道:“这位就是弟妹了。”
白蕤身子僵了僵,头却更低了:“沈家妇白氏见过荣将军。”
荣迟以为她是胆怯,便体贴的没再过多询问,沈枫察觉到白蕤的异常,忙伸手:“将军这边请。”
荣迟点点头,道:“请沈小姐一道前往,我还有话想问沈小姐。”
沈云商屈膝应下:“是。”
随后,几人一同朝正厅走去。
白蕤临到门口,不知怎地突然踩空,朝沈云商的方向倒过来,沈云商忙上前一步将她接住:“母亲!”
沈枫与荣将军听得动静,皆回头看来,沈枫更是几步走过来:“夫人怎么了?”
白蕤抬手扶了扶额,轻声道:“我方才突然有些头晕。”
沈枫担忧道:“可能是着凉了,夫人还是先回院中歇着吧。”
白蕤犹豫道:“可是”
沈枫明白她的意思,转头看向荣迟,便听荣迟道:“无妨,弟妹去歇着吧。”
白蕤遂告了罪行完礼便欲折身离开。
然就在她侧身之时,隐约露了下巴尖,荣迟的眼神蓦地一紧,叫住了她:“等等!”
白蕤身形僵住,垂首立着。
荣迟缓缓走近,沉声道:“抬起头来。”
白蕤手中的绣帕立刻就攥的变了形。
沈云商已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沈枫似乎颇为不解:“荣将军这是”
荣迟抬手打断他,仍旧盯着白蕤,重复道:“抬头。”
良久的僵持后,白蕤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看向荣迟。
她想,已过十多年,或许他已经认不出她了。
就算认出来,她不承认便好了。
可当两道视线相交时,白蕤便知道她想错了。
男子脸上虽然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张脸似乎仍旧和当年一样,见一眼,就不会认错。
她如此,对方也该是这样。
果然,看清她脸的那一瞬,荣迟面色大变。
沈枫将二人的神情收入眼底,渐渐生出了防备,巧妙的上前半横在二人中间:“荣将军,和夫人认识?”
这该不会是哪个他不曾知晓的情敌吧
短短几息,荣迟面上的神情从怀疑到震惊到大喜再到激动,但到最后都变成了恭敬。
他颤抖着拱手:“长”
“荣将军!”
白蕤快速出声打断他,看向沈枫:“我与荣将军乃是故交,想同他说几句话。”
沈枫皱着眉欲言又止,沈云商轻轻碰了碰他,他才故作大度:“行吧,要快点喔。”
第40章
沈枫与沈云商走出正厅, 边走沈枫边回头,还皱着眉不停念叨:“夫人怎么会认识荣将军呢?囡囡啊,你说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我追求你母亲那会儿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呢, 也没听你母亲提起过他。”
沈云商眼神微变,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沈枫。
若是父亲不知道母亲可能认识荣家的人, 那么是不是证明连父亲都不知道母亲的身份。
沈云商遂歇了想要套话的心思, 安慰道:“父亲别急, 母亲也说了只是故交。”
“嘁,故交,就算有什么过往,你母亲总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啊,你看这都要私下谈话了, 肯定有事!”沈枫还是不放心, 拉住沈云商:“行了, 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沈云商挑了挑眉, 这个距离, 她可是能听到正厅里的谈话的,那自然, 母亲也能听到。
果然, 很快, 素袖便朝他们走来,行了礼后,朝沈枫道:“家主,夫人说外头天凉, 请家主先在侧厅等候。”
沈枫:“”
沈枫不甘心的望了眼正厅, 才哼了声走向侧厅。
沈云商亦是目光深邃的看了眼正厅的方向。
其实,她很有冲动去偷听, 但她知道,她去了一定会被发现。
罢了,来日方长。
且她总觉得,真相好像越来越近了-
白蕤让人上了茶后,便屏退了所有下人,待素袖回来让她守在门口,才看向荣迟。
荣迟这时才从座位上起身,恭敬的半跪在地:“拜见长公主殿下。”
白蕤抬手,轻声道:“起来吧,坐。”
“是。”
待荣迟坐好,白蕤才缓缓道:“我早已不是什么长公主,以后荣将军莫要如此了。”
荣迟几番欲言又止后,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他才道:“当年殿下坠海,我找了殿下很久,还以为”
白蕤眉间隐有复杂,他果然在找她。
她咽下哽咽,沉默了许久后,缓缓道出当年真相:“我坠海之时也以为再无明日,没成想,白家的船只恰巧路过,我这才得了救。”
荣迟遂问道:“那殿下又是如何成了白家大小姐?”
“那时候白家嫡长女因病离世,白夫人见我年岁与白大小姐相当,便让我顶了白大小姐的身份,离开金陵,带着我到了姑苏白家。”白蕤道。
荣迟微微倾身,又问:“那殿下怎嫁入沈家?”
提到沈枫,白蕤唇边带了几分笑意,她道:“大约是因为沈枫脸皮厚吧,我再不点头,他怕是要将沈家都送到白家去。”
虽是句玩笑话,但荣迟看得出来,白蕤对沈枫是真情实意。
他微微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不是为隐藏身份而下嫁便好。
“那,驸马”
白蕤抬眸看向荣迟,荣迟动了动唇,改口:“那沈家主可知晓殿下的身份?”
白蕤摇头:“不知。”
“我的身份于他而言不是什么好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若有朝一日大难临头,沈家也或可因不知情逃过一劫。
“小姐也不知道吧?”
白蕤摇头:“不知。”
之后,二人双双陷入沉默,过了许久,荣迟才又开口:“殿下,真的没打算回邺京吗?”
白蕤端茶盏的动作微微一滞,她收回手,盯着荣迟道:“想来你应该也得到命令了的,父皇遗命,父皇这一脉所有人不到生死之际,需隐居于世,平安度日,不复仇,不入朝。”
“可是”
荣迟眼底浮现几分怒意:“本不该是这样!”
白蕤冷笑了声,未语。
是啊,本不该是这样。
她本该是当朝长公主,她的商商也本该是当朝最尊贵的郡主,身份凌驾于其他小王爷和郡主之上,不该被这般欺负。
可世事难料,本该是王爷的人如今坐在了那把龙椅上,掌握着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他的儿女成了皇子皇女,盛气凌人理所应当的来欺负她的女儿。
“殿下,您真的就甘心吗?”荣迟急切道。
甘心?
她怎会甘心!
那日商商到她跟前哭诉裴家庄之事时,她恨不得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永远留在姑苏。
可她不能,父命不可违,更何况还是临终之言。
再者,她不能拿沈白两家上下几千条性命去出这口恶气。
“迟表哥,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许久后,白蕤压下万千心绪戾气,淡声道:“现在,我只想护我在意的人一生安平。”
迟表哥
荣迟的手指微动。
他有多久没有听她这样唤过他了。
‘迟表哥,你就带我出宫嘛’
‘迟表哥,今日父皇缠着母后,没空管我的,你带我出宫听戏好不好’
‘迟表哥,我有弟弟了!我也可以做阿姊了’
多年前的记忆一股脑儿的涌现,荣迟的眼睛微微泛红。
良久后,他哽咽出声:“太子殿下他真的落崖了吗?”
白蕤手一抖,眼眶蓦地就红了。
这些年,她强行让自己抛下过往,只做白蕤,起初几年,无数个午夜梦回她眼前都是亲人好友的面孔,时隔多年,她以为她可以不在乎了,可今朝猝不及防得见故人,她便明白,哪里忘得了啊,那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她如何能忘。
白蕤强忍住哽咽,声音沙哑:“我不知道。”
荣迟静静地的看着她,也不催促,好半晌后,白蕤才继续道:“父皇母后死后,我带着阿弟在亲卫们的保护下逃亡了一个月,最后一个亲卫惨死,我很是绝望,甚至已经不报活下去的希望了。”
“那日,我与阿弟被杀手追到一个城镇上,恰逢集市人群多,慌乱匆忙之际,我和阿弟被人群撞开,就此走散。”
荣迟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一日后,我得到了阿弟坠崖的消息,那时我前面是海,后面是杀手,我别无选择。”白蕤抬手抹了抹泪:“之后便是落入海中,被白家所救。”
惊险的过往如今说来不过短短几句话,荣迟却能明白白蕤当年的绝望。
受万千宠爱的长公主带着幼弟逃亡,那场面光是想想都叫人心疼不已。
“殿下,或许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荣迟眼底划过一丝恨意:“毕竟对于那些人来说,宣称小太子离世,要比还在人世对他们更有利。”
白蕤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摇了摇头:“我起初也暗中找过,一直没有新的线索,后来我便不敢找了。”
她看向荣迟,正色道:“白家救了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若我的身份暴露,那些人一定会不择手段,白家怕有灭族之危。”
且那时阿弟那时候还那么小,没了她的庇护,他几乎不可能在那么多杀手的追杀下活下来。
更何况还有父皇的临终遗言压着,她只能选择努力的隐藏身份。
父皇并非不为她着想,而是都知道,只要他们开始复仇,那就要葬送无数条生命。
父皇母后心慈,他们不愿部下一个接一个的送死,也不愿多添无辜的鲜血,所以在被威胁逼迫时,写了禅位诏书,而不是拼死一搏,这才免了一场大战。
“兵符可在殿下这里?”
荣迟自也明白她的顾虑,沉默半晌后,问道。
白蕤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荣迟不解的看着她。
白蕤这才缓缓道出原委:“当年父皇母后临终之前,将各自的兵符分别交予我和阿弟,并留下遗命,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可启动旧部,以防兵符落入不轨之人手中,并下令若只持一半兵符就只能保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权限调动旧部。”
“若是到了绝境,无法用武力解决问题,或者临死之际又无后人在世时,便将自己的那一块兵符送去,同时,也就预示着持有这一块兵符的这一脉已绝。”
白蕤顿了顿,又道:“若他们收到了两块预示着血脉已绝的兵符,便要自此解散,世间再无玄嵩帝亲卫旧部。”
荣迟抓住了里头的关键,问:“若是两位主人皆在世,将兵符合二为一送去呢?”
白蕤抬眸,看着他片刻,才轻声道:“若是两位主人皆过二十,且同时将两块兵符送去,那就代表着正式启动亲卫旧部,可做一切想做之事。”
荣迟眼睛一亮:“所以,陛下还是给我们留了一个可能。”
陛下此举只是担心兵符落入旁人之手,招来不必要的祸端,但若是两位主人都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见,且还能同心同力时,那便是可以选择是否复仇,夺回帝位。
“但阿弟没了,两块兵符很有可能永远不能合二为一了。”白蕤说罢,皱眉看着他:“迟表哥,祸从口出。”
荣迟面色一沉,他知道她说的是他称呼玄嵩帝为陛下的事。
“南邺嫡长为尊,先帝的位置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更遑论现在龙椅上这位,我从来都不认。”
白蕤皱着眉。
“殿下放心,我对外不说这些。”
荣迟见此,放柔声音道。
白蕤面色稍霁:“私底下你就唤姑姑姑父吧,也还像以往那般唤我就是。”
荣迟迟疑片刻,点头:“好,凰曦凰表妹。”
白蕤微微一滞。
曦凰,赵曦凰,她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姨母们可还好?”
荣迟气息瞬间低沉下来:“姑姑姑父和表弟表妹离世的消息传来,祖父与祖母先后病倒在床,没过多久就相继离世了,”
白蕤喉中一哽,眼泪潸然而下。
这些年她不敢调查任何,生怕被人察觉,连累无辜之人。
“父亲受了伤,已很多年不上战场了,如今在邺京修养,母亲在邺京陪着。”荣迟继续道:“二叔三叔也都没有上战场了,小姑姑远嫁,过的还不错。”
“如今在战场上的都是我们这一辈和小辈们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白蕤第一次知道亲人的消息。
她无声的落着泪,心如刀绞。
若是阿弟还活着,就好了。
荣迟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低声道:“当年那些人虽声称太子熙辰表弟已经坠崖身亡,但其实一直没有找到尸身。”
白蕤瞳孔微震:“当真?”
那年她确实有所耳闻,所以才冒险找了一段时日,但后来她怕这是那些人为引她现身的计谋,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当真。”
荣迟肯定的道:“当时去崖底寻找的有我们曾经安插进去的线人,他冒死传到荣家的消息。”
当年荣家儿郎各自镇守边城,得知邺京发生巨变,即便全部往回赶也还是晚了一步。
“曦凰表妹,或许我们可以带着兵符去问一问。”
荣迟建议道。
白蕤心中微动,但很快就摇头:“我已经被盯上了,若是有所动作一定会暴露,届时就会牵连白沈两家,若他们没有阿弟的消息,两块兵符不齐,就无法调动人手与那些人抗衡,他们只会保我的命,但沈白两家都会死,而若是旁人执兵符过去,旧部是不会给出线索的。”
这是父皇下过的死命,或许就是以防他们将来不在一处了,有心人打听出他们姐弟二人的行踪。
荣迟大惊:“怎会被盯上?”
白蕤摇头:“我也不知。”
她遂将前段时间赵承北来姑苏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荣迟听的愤怒不已:“什么下三滥的东西!”
怒气过后,他满怀郁气道:“我带兵符去都不行吗?他们该认得我。”
白蕤摇头:“若要打听彼此的消息,他们只认我和阿弟二人。”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迟表哥,此事暂且不提。”
白蕤似是想到了什么,道:“这一次商商做了这样大一件事,不知道可会招惹什么祸患。”
荣迟明白她的担忧,面色也不大好:“那时我并不知道竟是小姐,这件事太过轰动,邺京已经知道了,封磬进京就是回禀此事的,眼下人怕是已经到了邺京,我猜想,邺京那边恐怕要宣见,况且若身份当真露了端倪,那边是一定会借此召见的。”
白蕤拧眉:“我看龙椅上那人未必知道,赵承北此人心机深沉,怕是别有用心,不见得会告知,只是,这次捐赠怎就闹的这般轰动了?”
“若只有小姐的这些棉衣粮草,或许还不至于如此。”荣迟皱眉道:“可还有裴家那边的。”
白蕤一愣:“何意?”
荣迟见她不知,遂解释道:“是这样的。”
“我们前后共收到了两批赈灾物资,可署名却是一模一样,前头是一位自称小姐的管事送来的,说那是小姐和未来姑爷的心意,当日下午又来了一位少年带来物资,自称是裴公子身边的护卫,说那是他家公子和未来少夫人的心意。”
“我们几处边关用不完这诸多物资,便将多余的就近给其他灾区送去,也都表明是谁捐赠,百姓们感恩万千,口口相传,小姐和裴公子的名字恐怕很快就会南邺皆知了。”
白蕤听得微怔。
商商刚刚可没说裴行昭也做了这事。
“当时我还觉得这莫不是小两口的什么情趣,还想着胆子真大。”荣迟有些哭笑不得道:“现在我倒是有一个猜测,会不会小姐和裴公子彼此并不知晓?”
白蕤:“”
白蕤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
南邺人尽皆知,他们声名远扬的目的倒也是达成了。
可这名气过了头,惊动了龙椅上的人,那就是歪打歪着了!
赵承北本就对商商别有用心,要是再进了邺京,那不就等于羊入虎口!
“原本我来过这里后就要去裴家的,如此,我看不如先将裴公子请过来问问,我之后再去趟裴家也不迟。”荣迟道。
白蕤深吸一口气,扬声道:“素袖,让人去裴家,请裴公子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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