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怎么了, 江哥?”小陶听到动静出来,看见燕旭和周灼站在保姆车外,惊诧道, “燕少爷, 你来探班吗?”
他下意识往导演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刚好结束拍戏的顾逐之拂开助理的手,眼神微沉,一瞬不瞬盯着他们的方向,背后仿佛有条龇牙咧嘴护食的狗,明晃晃都是对江挽的独占欲和对燕旭的敌意, 看起来要吃人。
这两个月小陶经常看见顾影帝对每个靠近他江哥的人露出这幅神情,他收回目光看向燕旭, 顾影帝的目光让人如芒在背, 燕旭却好像并未察觉,只痴痴看着他江哥。
好吧。小陶尴尬地挠了挠头, 一时之间觉得他应该在车底, 而不应该在车里。
“燕旭。”江挽声音轻淡,“跟我来。”
江挽说完走回了保姆车,燕旭跟着上了车, 小陶让开身, 想了想, 下了保姆车,和周灼站在一起。
车上只有江挽和燕旭,但没关车门。
江挽披着薄毯坐在沙发床,燕旭和他面对面坐下, 斟酌着问:“刚才那个人,是顾逐之给你的保镖吗, 挽挽?”
江挽说:“聂导的保镖。”
保姆车没关门,周灼大概担心有心怀不轨的人进来,所以守在车外。
“他为什么会在你保姆车附近?”江挽没解释,燕旭闻言皱眉不悦,“他是不是对你图谋不轨?不,挽挽,他一定是对你图谋不轨。”
“那个丑狗。”他咬牙切齿,“挽挽,你要提高警惕,不能让这些狗男人接近你。你想要保镖,我可以送我的人过来保护你。”
江挽掀起眼皮看他,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燕旭的气势一下就弱了:“我没有质问你,也不是在教你做事,挽挽,你不要生气。”
江挽没接他的话:“你来找我,想要什么?”
“不,我没想要什么,挽挽。”燕旭紧张说,“两个月不见,我很想你,我想见你,还有,”他顿了顿,愧疚似地低声,“来找你道歉。”
江挽眼波微动,问:“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因为我做了错事,挽挽。”燕旭单膝跪在江挽脚边,仰着脸看他,眼底满是对江挽深深的迷恋,以及对江挽浓浓的愧疚,轻声说,“我不该嫉妒顾二得到了你的青睐,不该不顾及你的感受就把那段视频放出去,不该迟到这么久才来和你道歉。挽挽,原谅我,好吗?”
江挽垂着眼眸看着燕旭的脸。
离开燕铭后,他好像经常用这个视角看他们。比起让他抬头,他们更愿意主动跪下来,让他俯视他们。
不知道是什么病态心理。
江挽神色平静,瞧了会燕旭。
燕旭目光落在江挽搭在腿上的双手,他伸手捧住江挽的右手贴着脸颊,喉结微滚,晦声说:“如果挽挽实在生气,可以打我出气。”
江挽的右手雪白细长,摸起来有男性的骨感,也有男性没有的柔软和柔腻。他没有挣开燕旭的掌控,也没有如他所愿动手打他,只是静静看着他。
“打我吧,挽挽。”燕旭说,“挽挽做什么都是对的。”
保姆车突然一沉,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秒之内出现在江挽和燕旭面前。
“燕、旭!”顾逐之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他一把从燕旭手里夺回江挽的手,被戴了绿帽似地暴跳如雷,“你他妈竟然跑过来勾引我老——勾引挽挽,你贱不贱?!你是不是还要强迫他打你?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燕旭一改在江挽面前的卑懦,冷笑:“你也只是挽挽的炮友而已,滚。”
顾逐之眉心一跳,差点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但江挽从他手里抽回手,瞬间将他的注意力拉到了他的身上。
“挽挽。”顾逐之一改对燕旭的愤怒,对着江挽柔声细语,“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打他,是在奖励他,都是诡计多端的贱狗。”
“男夹子。”燕旭眉目阴沉,看着顾逐之的眼神如刀,厌恶讥讽,“恶不恶心。”
顾逐之没分给他眼神,抽出消毒湿纸巾,专注帮江挽擦着碰过燕旭的那只手:“挽挽,记住了吗?”
江挽轻轻“嗯”了声,没收回手。
“我问你聂导,待会没你的戏,你好好休息。”顾逐之体贴说,直到觉得江挽手上没有燕旭身上的脏东西之后才停下擦拭,犹豫地盯着江挽的唇瓣看了几秒,对上江挽平静的眼睛,还是没有亲上去,说,“我和燕旭出去说话。”
除了在床上,江挽其他时候都不让他亲,界限划分得很清楚。
江挽不在意他们会聊什么,懒洋洋又“嗯”了声,目送他们一前一后下了车。过了会,他听见车窗被人敲响,转过头,看见了周灼。
外面看不见里面,江挽降下车窗,淡淡看着周灼:“有事?”
周灼摇了摇头,比划了几下。
江挽以前演过聋哑人的角色,特意去学过手语,能看懂周灼在说什么:他在问他,需不需要他去看看顾逐之和燕旭,因为他们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很不对劲。
江挽看了眼顾逐之和燕旭离开的背影:“不用管。”两个大少爷争风吃醋,不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周灼点头,并不多话,离开了。
小陶似乎担心那两个人还会回来,因此一直没上车。江挽升起车窗,重新坐回去,找到了小陶帮他放在车上的手机,看见微信新消息的提示,点了进去。
他两天没看手机,消息攒到了一起。
江挽回了乐时渝,才看见张特助的微信头像。
两天前。
张特助:【燕铭醒了。】
【挽挽,你猜,他会来找你,还是找莫斐?】
【你想让他来找你吗?】
【我可以帮你,挽挽。】
一天前。
【我不介意你和其他人,挽挽。】
燕铭已经醒了两天了。
江挽神情没有波动。他摸了摸后颈,不无讥讽地想:他身上携带的窃听器三个月失效,这老东西醒得真及时。
他被燕铭亲手调□出来,便宜了那么多人。可惜他在拍戏,看不见这老东西收到他准备的惊喜时的脸色。江挽心情很好,狐狸眼微弯,想起燕铭看见他带了一身陌生男人气息回去时的表情,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几乎能想象出来当燕铭听见这些音频时比当年还难看的脸色。江挽躺在沙发床上双手捂着脸,越想越开心,抑制不住。
片刻,他终于止住笑,摸着后颈的窃听器,心说,该想办法取出来了。
他以前的私人医生都是燕铭的人,窃听器是他植入的,江挽并不信任他。燕家的保镖经过系统化训练,取出窃听器绰绰有余。这里的保镖只有一个周灼,但周灼不一定有他们的技术,也没有无菌环境。
江挽想了想,爬起来,重新降下车窗,往周灼离开的方向看了眼。
周灼和小陶站在不远处,小陶在和他说话,他似乎发现了他的目光,敏锐看过来。江挽趴在车窗,勾手叫他过来,勾着唇,艳美面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燕旭和顾逐之找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我警告你别来勾引我老婆。”顾逐之低着头点燃消毒纸巾,“他已经是我的了。”
“说话别这么难听,顾二,你也只是个炮友而已。”燕旭冷笑,“你有什么资格不准我靠近他?他也是我老婆!”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顾逐之讥讽道,“某些人刚才求挽挽打他,挽挽都没碰他,贱得没皮没脸。”
“还‘挽挽做什么都是对的’”他机关枪似地突突,“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燕铭的外甥吗?你是怎么好意思顶着和老东西长这么像的脸接近我老婆的?我老婆没当场吐出来都是因为他是个体面人。”
“被妈妈关了两个月禁闭的妈宝男别来沾边。”顾逐之嘲讽道,“狗都嫌晦气。”
燕旭脸色铁青看了他一会,突然脸色一缓,笑了声。
顾逐之皱眉,狐疑地看着燕旭:“笑什么?”
“你是在逼我揍你吗,顾逐之?”燕旭看穿了顾逐之的诡计,气定神闲插着兜,“好让你找挽挽卖惨,怪我打了你拖累你们的拍摄进度,顾逐之,你当我傻吗?”
“你以为我来找挽挽道歉,只是让他打我吗?”他说,“挽挽的经纪人应该在和我投资的节目和几个大品牌谈邀约了。”
“不多。”燕旭十分谦虚,“也就五六七八个,只要他愿意,这些都可以是他的,他要大满贯视帝,我就把它捧到他面前。而你顾二,能做到吗?”
“那又如何?”顾逐之阴沉沉看了他半分钟,想起什么,愉悦地笑了,“和挽挽最亲密的人是我,挽挽现在最喜欢的人也是我,而不是你。燕旭,你真的以为这些东西能送到挽挽手里,而不是被你舅舅送到莫斐那里?”
“挽挽以后可能会允许我哥和沈知砚碰他,但他永远不会答应你。”他的眼底闪烁着恶毒的流光,恶魔般低语,“和燕铭有血缘关系是你的原罪,你把那个视频发出去背刺了我哥和沈知砚,他们不会再帮你,你永远、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他的青睐。”
燕旭恶狠狠看着他,两道不善的眼神撞在一起,几乎迸溅出骇人的火花。
“妈宝男。”顾逐之咬牙切齿。
燕旭满脸厌恶:“男夹子。”
“恶心。”
“早晚剁了你那□巴。”
两人相看两厌,不欢而散。
——江挽事业的春天要来了。
红姐对着节目,品牌和剧组的邀约心想。
她面前的这些邀约可以分成六大类:沈知砚,顾司沉,顾逐之,燕旭,某不知名人士喂的资源,以及自发邀约或某某艺人牵的线。
虽然前段时间闹得不好看,但以江挽的咖位不能随意接通告。红姐看得眼睛疼,精挑细选了几个画了重点,然后将名单都发给了江挽。
她手底下就江挽一个艺人,江挽早就把决定权交给了她,但她还是会发给江挽看看。但江挽回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他对她的决定没什么异议,自己又选了几个标出来,红姐充分考虑之后会去帮他谈。
江挽最后说:【老东西醒了。】
红姐眉心微拧。
_
保镖在病房外守着,褚特助带着蓝色文件夹进了病房:“燕总。”
燕铭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肩上披着黑色西装,坐在单人沙发,面容微敛沉静,身体强健,没有久病初愈的苍白。他执起茶几上的浓茶饮了口,才接过文件夹,翻看片刻,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薇总见过燕炽?”
褚特助毕恭毕敬:“薇总并没有和少爷见面,只是——”
“说。”燕铭没抬头。
“我们的人跟丟了少爷。”褚特助说。
“废物。”燕铭问,“温景瑞那边什么动静?”
“少爷并未去找他。”
“挽挽身边?”
“江先生一直在拍戏,身边没有可疑的人。”褚特助一五一十说,片刻想起来之前莫斐拜托他的事,“莫先生想见您,燕总,要——”
“不用。”燕铭淡声说,文件夹丢在茶几上响起重重的声响,“把何牧那两档节目给他送过去。让他安分点。”
何牧的节目刚好在他交给燕铭的那个文件上,褚特助飞快看了眼文件夹,没说什么,颔首:“江先生那边,还需要施压吗?”
这两个月燕铭“昏迷不醒”,手底下的人不敢动江挽,但现在燕铭“醒了”。
“过了两个月快活日子,该收收心了。”燕铭捏了捏眉心,“顾家和沈家那边盯紧点,还有燕旭那小子——”
他眼底半阴半明,“在动手之前,不要打草惊蛇。”
“至于那条吃了熊心豹子胆觊觎主人的狗,先不动。”
褚特助了然,临走前又道:“莫先生似乎私下和张骋有联系,燕总,需要查吗?”
燕铭扶着额,做了个出去的手势,褚特助颔首,快步出了病房。
燕铭保持着扶额的姿势良久,重新拣起茶几上的文件,看着上面的图文,神容沉静。
窃听器已经失效一个月,这上面是江挽的踪迹。他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他和几个人做过哎,频率,那些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都为他做了什么,都记录在这上面。
是他把江挽调□成这样,他不怪江挽。燕铭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目光落在“周灼”这个名字上。
片刻,他蓦地将文件夹掀在地上,茶几哐当一声,被踹翻。
过得太快活了,挽挽。
——
周灼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有小型手术室的诊所,无菌条件勉勉强强。
江挽推迟了计划,等暂时不用拍他的戏份,聂桓文同意给他放两天假的当天晚上,和周灼一起去了那家诊所。
他挡着脸,诊所的主人没认出他,盯着周灼规范做完手术前准备,才微微放下心,把手术室交给他们,在外面等着。
江挽脱下了上衣,露出雪白软腻的皮肉。他垂头趴在手术床上,露出后颈的位置,后背曲线曼妙,雪腻肌肤在手术灯的照耀下莹莹。
他感受到周灼裹着乳胶手套的手指按在后颈的部位,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也很容易摸到皮下米粒大小的硬物。
江挽闭着眼,感觉后颈微凉。
很安静。
微创手术,没出什么血,甚至不需要缝合。很快,江挽被扶起身,衬衫披在他肩上。他低下头,看见手术盘中那粒小小的窃听器。
金属外表还带着血迹,江挽新奇多看了两眼。
周灼:你想带走吗?
“嗯。”江挽慢慢扣好扣子。
医生给他拿了消炎药和纱布,嘱托如果有感染的迹象一定要来找他。周灼代替江挽应付了医生。
周灼开车和江挽回去,走到半路,江挽让周灼停车,看了眼被装在透明密封袋里的窃听器:“随便挖了坑,埋了吧。”
颈后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疼,他不想动:“砸碎了,挖深点。”
周灼拿着密封袋下车,江挽偏头看着他的动作,看见他将窃听器砸碎,才转回头,拿出一直震个不停的手机。
跃动的界面上是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江挽从来不存燕铭的手机号,但这几年他总是给他打电话,他不得不认熟了这串数字。
他接了。
“晚上好,叔叔。”江挽率先开口,弯了弯唇,声音难得甜丝丝,像裹了蜜糖的□□,轻声,“这么久没动静,我还以为叔叔已经死了。”
燕铭呼吸细微波动,很快恢复平静,嗓音冷淡低沉,“心玩野了,挽挽。”
“嗯。”江挽嗓音轻快,“没有叔叔,挽挽玩得很开心。”
“而且和其他人尝试过之后才发现,原来挽挽不是讨厌做□。”他感叹,“是和叔叔做,才会讨厌。”
江挽轻轻说:“叔叔,你真的老了。”
燕铭呼吸重了一瞬,过了两秒,才压抑着怒火开口:“你身边有个叫周灼的保镖。”
“燕炽的亲生母亲姓周。”他说,“你会爱上第二个我吗,挽挽?”
“不要让我可怜你,挽挽。”
第52章
江挽偏头看向周灼。他说要挖深一点埋窃听器, 周灼就一直在挖坑,挖到了一定深度,而后将米粒大小的窃听器倒进深坑里, 用碎土埋了, 再用力踩平。
“叔叔好像真的老糊涂了。”江挽看了会转回了头,眼神平静,直视着被车灯照亮的前方。
这片地方人烟稀少,只有绵延不绝的水泥路,车顶白光在江挽的睫根泊出一弯柔和,他轻笑了声:“我记得我从来没说我爱过叔叔, 而且,”
“叔叔都已经四十五了, 怎么动不动就和我们年轻人说爱不爱的。”江挽的狐狸眼亮莹莹, 恶意满满地弯了弯唇,口罩下漂亮的面孔美艳迷人, 他问:“插手年轻人的感情, 叔叔,你不觉得害臊吗?”
“挽挽。”电话那头的燕铭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别惹叔叔生气。”
江挽直接挂了电话。
车内一片寂静, 江挽低头把弄着手机, 右手肘撑在车窗, 两指抵着太阳穴,面色渐渐冷沉。
几分钟后,周灼埋完窃听器回来。夜晚开车,他没有戴墨镜, 只戴了口罩,车内后视镜倒映出他没被遮掩的上半张脸。
他的眉毛和发际线都被火舌燎过, 大概是伤到了毛囊,这两块地方都没再长毛发。
剧组落脚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江挽目光扫过后视镜,很快收回目光,直视着前方。
周灼说不了话,江挽不爱说话,因此一路无话。他们回到民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剧组的其他人都在自己房间。
到了光线充足的地方,周灼又戴上了墨镜,他把江挽送回房间,问:伤口疼吗?
以防万一,周灼还是给他缝了两针,现在药劲即将过去,江挽后颈部位的隐痛渐渐开始变得明显,但还算能忍受,诊所的医生也开了止痛药:“还好。”
他顿了顿,看着周灼被火燎过的额头:“今天谢谢了。”
周灼摇了摇头:不用谢。
江挽轻轻颔首,打开门进了房间。
他修养了两天,伤口没感染,没耽搁拍戏进度。
顾逐之不知道江挽这天晚上去做了什么,但他发现了他后颈的伤口,大概给聂桓文说了这件事,这段时间他的戏份都不多,等他的伤口长得差不多之后才渐渐多起来。
江挽拍戏不喜欢带手机,但直到这个取景点结束,燕铭都没再打电话过来。
——大概是真的被上次那通电话刺痛了。
江挽对燕铭和外面的消息漠不关心,不代表剧组的其他人也不关心。
“燕总回到公司之后雷厉风行开了好几个人,薇总手中上亿的大项目也被拿走,小燕总也被停职了。”江挽戏份结束当天,小陶整合了近期所有的八卦,一股脑倒出来,“顾家和沈家这段时间有些小麻烦,顾总和沈总抽不开身。”
所以除了燕旭来探过班,顾司沉和沈知砚都没来。江挽弯着脖颈,让小陶帮他看看伤口愈合情况。
缝合的线已经开始自动脱落,小陶拍了张照片递给他江哥:“莫斐官宣了《你好,朋友》和《青春进行时》,还有于导的新剧,也是一部仙侠耽美,莫斐的角色也是一个太子,听说是燕氏集团出品。”
《你好,朋友》和《青春进行时》都是何牧的节目,前者是访谈类综艺,热播剧的主演一般而言都会上,后者是江挽选的那档《一起冒险吧》的竞品综艺。
江挽记得红姐发给他的名单上有何牧的这两档综艺,《你好,朋友》还被红姐标了出来,再加上于澈的新剧——他能肯定,莫斐,或者说莫斐身后的人在和他对标。
“对了。”小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犹犹豫豫说,“江哥,我看到他们说老登和莫斐的婚期定了,应该最近几天就会官宣。”
江挽没什么反应,看着伤口的照片,把手机还给小陶,见小陶忧虑瞥了他一眼,想了想,回了个“哦”。然后又想了片刻:“红姐说过我们在谈的邀约有影响吗?”
小陶:“……”
“红姐没说。”
江挽点头,理好衣领。
和他料想中的一样,燕铭醒过来之后就会清算沈家和顾家,还有他那个不听话的外甥,以及,张特助。
这些人没告诉他,每天晚上的聊天框都只是在关心他,就连他身边的顾逐之也没在他面前透露出一丝信息。江挽心里没多少波动,甚至算得上冷漠。
他只想好好把这部戏拍完,以及——如果顾逐之不能和他上床,他应该找谁来填补这个空缺。
这个取景地取了半个多月,剧组赶时间把最后的一部分拍完,明天就会飞到下一个取景地。江挽看了眼在收拾设备的工作人员,目光落在周灼身上。
周灼被聂桓文指挥去帮忙搬设备,单穿着一件白衬衣,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结实,却遍布着凹凸不平瘢痕的小臂。
这段时间他除了被聂桓文指挥去打杂之外,剩下的时间经常跟在聂桓文身后,倒很少出现在江挽面前。
他也很少和小陶相处,似乎只忠心于聂桓文。
江挽手指敲着膝盖,看着周灼手臂上的瘢痕片刻,挪开了目光。
“挽挽。”顾逐之出现在保姆车旁,他的戏份昨天就结束了,今天是来陪江挽,他弯下腰,看着车内的江挽,柔声问,“现在回去吗?”
“嗯。”江挽点头。
于是顾逐之上了车。
小陶去开车。
保姆车悄无声息离开,周灼似有所觉朝它离开的方向看了眼,随即敛下眼睫,继续将设备搬回车上。
聂桓文在车上抽烟,驾驶位上很快上了个人。他瞥了眼,见是周灼,便捏了捏鼻梁,碾灭了烟头丢进烟灰缸:“回去了?”
周灼点头,启动了车。
“对了。”聂桓文轻飘飘说,“最近有人在查当年的事,我的云端被黑了。”
口罩微动,周灼似乎微微笑了下。
_
江挽没让顾逐之进门,顾逐之只能遗憾回了自己房间。
小陶停好车,刚进房间,突然一拍脑门,响亮的一声吸引了江挽的注意力。他说:“江哥,你让我找人查的东西查到了。”
他把私家侦探发给他的pdf文件翻出来递给江挽。
江挽扫了眼。
这个pdf上是聂桓文遭遇的那场火灾的细节,保镖周灼保护了雇主聂桓文,被消防员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
虽然没人死亡,但这件事在当年还是闹得很大,再加上聂桓文的职业习惯,这些照片有的被爆了出去,有的从始至终都只存在在聂桓文的云端。
小陶加钱让私家侦探黑进了聂桓文的云端,才拿到了这些照片。
照片上的周灼身材和他们看见的这个周灼相似,脸虽然没有打码,但被严重烧伤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pdf没有周灼完好无损的脸。
江挽把手机还给了小陶,他从始至终都记得他和燕炽相处时他身上携带了窃听器,燕铭知道他们聊过什么,也知道他因为他的缘故厌恶燕炽。
当年燕铭也是蓄意接近他,所以他会反感做出和当年同样行为的燕炽。
燕炽,周灼。
——燕炽的亲生母亲姓周,一个叫炽,一个叫灼,太巧了。
所以江挽让小陶去找私家侦探查这件事。
“那个人说没有ps的痕迹。”小陶看了眼pdf,在看见周灼那张严重烧伤的脸时深吸了口气,不太忍心,很快退出了文件,“我这段时间碰到了周灼手上的瘢痕,摸起来是真的。”
他不太理解他江哥为什么突然要查周灼身上的瘢痕:“怎么了吗,江哥?你觉得他不是周灼吗?”
“嗯。”江挽皱了皱眉,突然骂了句,“这老不死的东西。”
小陶:“?”
“没什么。”江挽起身走向浴室。
他稍稍打消了对周灼是燕炽的怀疑,但不多。
小陶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在外面的浴室洗了澡回了自己房间,想了想,重新点开了pdf,掠过这些照片看文字。
江挽从浴室出来,刚躺上床拿起剧本,床头柜边的手机叮叮响了几声。他没理会,直到快睡觉时才拿起手机看时间。
小陶的微信消息出现在顶部:【江哥,周灼似乎、好像、应该,嗯……】
小陶:【你自己看吧。】
小陶:【pdf截图】
被小陶截出来的地方是被他漏看的那部分,江挽掠过前面的专业名词,目光落在最后几个字:【疑似阳痿】。
江挽想起燕炽在家门口说的那段话。
——性不是最重要的。
第53章
放在枕下的手机不停震动, 许久才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拿起放在耳边,手机屏幕的微光映亮他轻轻弯起的唇角和中指指腹那粒浅色小痣。
双方都一言不发。
许久,对面才终于败下阵, 主动开口:“燕炽。”
“是我。”燕炽语气微微含笑, “姑姑考虑好了?”
电话那头没有直接回答,女声漠然:“你手上有多少股份?”
燕铭不会让燕炽接手燕氏,也不会让他沾手股份,他心仪的继承人还没从江挽的肚子里生出来。
燕炽说:“15%。”
“燕炽。”燕薇在电话那头轻笑,“燕铭持股65%,剩下的20%零零总总在我和其他人手里。你认为, 就凭你这15%,就能让我扳倒他吗?”
“当年燕老爷子手里有52%的股份。”燕炽嗓音却不疾不徐, “燕铭就算拿到了剩下的48%, 他也坐不上现在这个位置,对吗, 薇总?”
燕老爷子的死是意外, 但燕薇听懂了燕炽的言下之意,却只是沉默。
“他爱江挽。”手机屏幕的光灭了,燕炽的脸彻底陷入黑暗, 他突然转移了话题, 轻柔声音仿若能蛊惑人心, “因为江挽没有触及他的利益,所以愿意和他玩这种爱情游戏。”
“他做事都有目的,这些目的的汇集点是他自己。”他说,“他把莫斐留在身边, 是因为他最像那个时候的江挽,他可以通过他弥补当年的遗憾, 也可以通过他刺激江挽死心塌地留在他身边。”
“他被‘我’撞进医院,顺势装作昏迷不醒,放任那几个人纠缠江挽,让江挽看见自由的假象,让他以为他离开了他也会过得很好。”燕炽继续说,“然后,再‘醒过来’,毁灭他的希望,同时还能清算那些觊觎他的那几条狗。”
“控制的手段松弛有度,反复抹灭他的希望,直到他意识到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再也生不出逃离的心思。”
“但如果江挽的存在触及到他的地位和利益,他还会爱江挽吗?”燕炽轻笑,“燕家人无情无义,我的父亲,是其中的标杆。”
“或许他真的喜欢江挽。”他说,“但如果这些年江挽能感受到他的真心……”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燕薇保持了良久的沉默:“你想要他死?”
“燕总为什么会这么想我?”燕炽声音意味深长,“我虽然是他的儿子,但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燕薇笑了声:“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燕家,以及——”燕炽微微停顿,含笑道,“赫斯顿和,和平公馆5%股份。”
“合作愉快,燕总。”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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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挽和顾逐之第二天没和剧组其他人一趟航班,他们和聂桓文,以及几个剧组工作人员低调同行。
周灼跟在江挽和顾逐之身后,以防他们被粉丝认出来。
——尤其是那些隐藏在江挽粉丝中的变态。
小陶推着行李箱落后江挽一步,看见周灼,登时想起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两个字,眼神闪躲。周灼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心虚,多看了他两眼。
于是小陶尴尬地快走了两步,紧紧跟上江挽。
这附近有个旅游胜地,再加上快放小长假,现在过来旅游的人不少,机场人来人往,还有不少人摆弄着专业拍摄装备。
江挽眼皮突然毫无征兆跳了跳,他气质出众,即使挡住了脸低调走在人堆里,也轻而易举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再加上他全副武装,看着就不太对劲,因此越来越多的目光聚在他身上。
“江挽?”突然有人说,“你是江挽吗?”
江挽脚步一顿,低下了头,没理会。周灼、顾逐之和几个工作人员下意识将他挡起来,阻挡了路人的视线。
谁料那个路人看见他们这样反而笃定了:“你就是江挽!”
这一声音量不低,其他原本还在观望的、摆弄专业设备的路人也骚动起来:“江挽?真的有江挽?!在哪儿呢?”
“卧槽那个人说的竟然是真的!江挽真的在这里!赚了!”
他们七嘴八舌:“这么多人,哪个是他?”
“那个推行李箱的,是不是他的助理?”
“那个被挡起来的!就是他!”
“江挽?”
“挽挽!”
“啊啊啊啊啊!太幸运了!”
“他身边那个人是谁?顾逐之吗?他们真的在一起拍戏吗?!”
“他们要走了啊啊啊啊啊!快拍!”
机场一片骚乱,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开始朝江挽奔来,不明所以的路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看热闹似地跟着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明星?哪个明星?出名吗?”
“江挽?我靠!顾逐之?我靠!”
“家人们谁懂啊,出来旅游一趟竟然偶遇江挽和顾逐之了!”
聂桓文只戴了鸭舌帽,又胡子拉碴,头发也长长了一些,和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形象不一样,路人并没有将他和娱乐圈联系起来。
再加上他原本就和江挽几人保持了一段距离,这些人反而没注意到他,跑着经过他,他双手插兜,优哉游哉穿过了人群。
剧还没拍完,新剧的两个主角暂时还没有官宣,他最好不要被拍到和两个主角同框,幸好这些粉丝完全顾不上他。
聂桓文回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包围圈”,吹了个口哨,拐去了贵宾休息室。
剧组的工作人员将江挽护在最里面,让粉丝都冷静一点。但粉丝根本不听他们的,包围圈在缩小,挤压中间的位置:“挽挽!是你吗挽挽?”
“可以给我签名吗?”
这些粉丝有男有女,但男粉的数量明显压倒性超过了女粉,他们完全忽略了顾逐之:“我们都是你的粉丝,你出来见见我们,让我们看看你。”
江挽站在包围圈的最中心,被夹在周灼和顾逐之之间,被挤压得完全没有立足之地,不得不扶着顾逐之的胸口,周灼的胳膊挡着他,防止他被挤到。
“我操啊!”小陶崩溃地爆了粗口,“谁他妈把行程泄露出去的?!”
甚至还有人开了直播,怼着江挽拍,很快引来了不少江挽的粉丝。
江挽粉丝看见江挽被迫缩在中间,在弹幕上又心疼又崩溃,暴怒:【我******!】
【不准挤他!!不准挤他!!!没看到他连站都站不了了吗!】
【挽挽不是在拍戏吗?!连站姐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谁泄露了他的行程!!!】
【你们是挽挽的粉丝吗??!没看见他已经这么难受了吗?!我求你们了,你们放过他吧!!换个人粉!!】
【不要拍了!】
【私生不是粉丝!!】
【助理声音都要喊哑了,你们做个人!】
机场的工作人员发现了这边的骚乱,已经赶过来处理了,但效果不大。江挽垂着头站在中间,过了几分钟,突然抬起头,轻轻拍了拍小陶的肩。
顾逐之低头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挽挽?”
小陶回头:“江哥?”
“拿支笔给我。”江挽没有卸下口罩和墨镜,雪白细长的手接过了快要递到他面前的签名本。
小陶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要签名吗?”
事情已经发生到这个地步,一味躲着不是办法。
江挽“嗯”了一声,在他接过签名本的刹那,原本紧紧盯着他吵闹的人群安静了下去。小陶掏出一支马克笔递给江挽,趁机扯着嗓子喊:“不要挤!”
江挽在签名本上签了名,看向它的主人,将签名本还给她。
小姑娘的头发和衣服都在推搡间变得凌乱,原本就亮的眼睛在接过签名本时变得更加亮晶晶,捧着签名本尖叫着说:“啊啊啊啊谢谢挽挽!挽挽你真好!”
有了第一个,接下来场面就没刚才那么拥挤,变得稍微有秩序了一点。江挽终于能站稳,一个一个签过去,剧组的工作人员们都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周灼和小陶,以及顾逐之寸步不离地跟着江挽。
“挽挽。”一个男粉叫住他,紧张得额头冒汗,热切又渴望看着江挽,“我可以和你握一下手吗?”
他伸出手,眼神祈求般,紧紧盯着江挽的脸,却只看见墨镜和口罩,眼神下落,看着江挽捏着马克笔的右手,他签了太多名,手指被马克笔压得微微泛起了粉,漂亮得惊人。
男粉眼神晦涩,掌心湿·黏·乳·白。
江挽签名的手微顿,垂眼扫了眼他的手,收回了目光,继续签完了名,将照片还给另一个女粉。
他跳过了这位男粉,经过他时,对方却突然伸长手想摸他的手。
江挽下意识后退,险些身形不稳,站在他身后的周灼单手稳稳当当兜住了他,并快且重地抬脚踹向男粉的胸口——
人群中响起骚乱和惊呼。男粉躲避不及,被当胸踹飞,倒在身后人身上,捂着胸口闷咳:“咳……我操·你……”
周灼身高一米九,跟江挽一样打扮神秘,一言不发俯凝着男粉,等江挽站稳脚跟,松开了扶着他的手,安静站到了他的身后。
顾逐之在那名男粉伸手时就绷紧了身体,但被周灼抢了先。他缓缓松懈绷紧的身体,侧头瞥了眼周灼,在看见他脸上的烧伤时别开了目光。
小陶反应没他们快,现在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将江挽挡在身后,他喊了这么久,嗓子已经哑了,脖颈也绷起了青筋,愤怒道:“再对江哥动手动脚我就不客气了!”
人群吵吵嚷嚷,都是指责刚才那名男粉的声音:“挽挽本来就不喜欢和男粉接触,为什么硬要和他握手?”
“不会又是一个在手上涂了jingye的变态吧。”
更多的男粉狂热的目光落在这个人的手上。
有人小声说:“兄弟牛逼。”
那个男粉被踹得狠了,一直捂着胸口咳嗽,胸口看上去微微有些塌陷。有他的惨状在前,周灼还站在江挽身后,其他蠢蠢欲动的人不敢再对江挽做什么。
机场的警方完全控制了现场,江挽签完名和他们道别已经是一个小时后,顺利离开了现场,直接去登机。
直到登了机,小陶一直紧绷的身板才松下来。
江挽让空姐送了杯热水过来,递给小陶,说:“辛苦了。”
小陶咕咚咕咚干完了整杯水,衣服在最开始的骚乱中被扯烂了,发型也凌乱,摇了摇头,声音嘶哑:“这都不是事儿。太可怕了,谁把你行程泄露出去了?”
这些人的目的就是江挽,顾逐之站在他身后,这些人都没搭理过他。
顾影帝从出道起——不,从出生起,就没遇到过这种无人问津的情况。顾逐之摘了伪装,冷沉着脸打了个电话。
顾逐之的助理给了小陶一颗润喉糖,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一颗,声音同样沙哑:“是剧组的人?”
托这些疯狂粉丝的福,剧组的人都升了头等舱,现在人手一颗润喉糖,跟打了场仗似的,都累得摊在座位上:“人不好抓。”
小陶上微博看了眼,这件事果然上了热搜,还上了好几个。
“我靠,这些傻逼。”小陶骂了句,“还他妈直播,这些缺热度吗?急需热度换阳寿是吧?”
江挽安静刷着微博。
那个对他动手动脚的男粉也被直播拍了进去,包括周灼踹他的画面。
广场上都是骂这个男粉的言论,还配了被放大的直播截图和以前热搜的截图,用来向路人佐证周灼踹他不是因为他想和他握手,而是因为——
江挽呼吸沉了沉,偏头看向周灼,周灼一个人坐在热闹外缘,侧头看着窗外。
“周灼。”江挽叫了他一声,他立即转回头看了过来。
江挽说:“过来。”
周灼起身,半跪在江挽面前。
“为什么要踹那个人?”江挽问。
周灼打手语:他的手不干净。
“是什么?”
周灼:抱歉,我不知道。
周灼:只是看上去很恶心。
——他的粉丝放大直播画面截图,用来佐证他和周灼行为没有任何不妥当之处:【路人可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江挽不愿意和男粉握手,不是因为挽挽对粉丝态度不好,而是因为以前有男粉在手上涂了jingye想和他握手!!他已经有阴影了!这个人手上明显有东西,而且很像jingye!他才不会和他握手,他的保镖才会动手!!挽挽一直在跟剧组拍戏,连站姐都没有跟机,这些人是私生,已经对挽挽造成困扰了!】
今天的遭遇很像他在燕家老宅遇到的事。他不听话,要离开燕铭,燕铭就让他看没有他的庇护,那些变态会怎么肆无忌惮地骚扰他。
——剧组的人都签了保密协议,他是跟着导演走,他的行程被暴露,很有可能会被扒出来他就是聂桓文新剧的主演,所以剧组的人不会暴露他的行程。
燕铭想查到他在哪儿轻而易举。
江挽垂眼看着周灼的墨镜,似乎能穿过薄薄的墨色镜片,看见他漆沉的眼眸。
第54章
然而——那双眼睛藏得太深, 墨镜下什么都看不见。
江挽移开了目光,让周灼回去了。
“挽挽,我让人去查了, ”顾逐之打完电话, 握住江挽的手,宽慰他说,“下飞机后应该就有结果。”
顾逐之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肤色,和江挽有很大的色差。江挽手背被温热宽厚的掌心覆盖,他盯着顾逐之的手背看了眼,缩回了手, 登上微博,点进了燕炽的微博主页。
燕铭只手遮天, 他已经在以前的老房子留下生活痕迹, 这件事背后的人如果真的是燕铭,那么他的家也很有可能被变态找上门。
那是他和奶奶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他的世界里唯一一片净土, 不允许这些男人踏足的地方。
手指悬在私信上方,江挽垂着眼眸许久,才终于点了下去。
@江挽:【GalJiang, 加我。】
顾逐之在一旁狗狗祟祟觑着他的手机屏幕, 看见“燕炽”两个字, 皱了皱眉,没忍住问:“挽挽为什么要给他你的微信?”为什么要便宜他?他当时都求了那么多次才加到微信。
江挽关掉了手机,平静说:“有事。”
顾逐之心里怨念很重,但又担心惹他不高兴, 只好察言观色,忍不住直冒酸水:“有什么事是我不可以帮到你的吗?”
江挽没回答, 低眸看了眼顾逐之,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
除了上床,他很少主动对顾逐之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顾逐之眼底的阴霾顷刻散去,握住他还撤离的手指,帮他揉着酸痛粉润的手指。
头等舱不止剧组的人,所以江挽和顾逐之都没取下口罩和棒球帽,但他俩的互动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他们的座位靠前,这些人没注意到他们的正脸,负责头等舱的空姐很快提醒顾逐之回他的位置。
顾逐之飞快隔着口罩亲了下江挽的手指才起身,江挽不太愉快地轻轻皱起眉,用纸巾擦拭被亲吻过后的手指。
飞机起飞后,他连上WiFi,微博的推送很快跳出来。
燕炽回了他的私信:【好的,哥哥。】
江挽打开微信,果然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他点了通过,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周灼,对方坐得板正,没低头看手机。
燕炽暂时没有回复他,江挽登上了微博小号,他给燕炽发私信时看见他已经有了超话,他顺着点进去看了眼,看见燕炽头像下的“在线”绿色小图标。
江挽又瞥向周灼,退出了超话,划掉热搜和互关好友的推送,主动给燕炽发了条消息:【可以帮我个忙吗?】
除了最开始系统自带的打招呼,聊天框只有这么孤零零的一句话,之前的聊天记录都因为被他删过好友消失了。江挽琢磨了两秒,把从小陶那里存来的卖萌表情包发过去:【小豆泥星星眼.GIF】
表情包发过去没多久,聊天框顶部反复出现“输入中”的字样,良久:【哥哥,你说。】
燕炽反复删改,最后只克制发来一句含糊不清的:【好可爱。】
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一直没消失,过了许久,燕炽的气泡才终于弹出来:【我以为哥哥不会再理我了。】
【对不起。】
江挽手微顿,将编辑好的请求发给他:【能不能帮我注意一下我家门口的陌生人?】
燕炽回得很快:【好。】
过了会,他又问:【可以申请报酬吗,哥哥?】
江挽:【想要什么?】
似乎怕江挽后悔,燕炽回得比刚才还快,像是早就编辑好,就等着江挽问了:【哥哥这次能不能不删我微信?我没事不会打扰你。】
燕炽的社交账号就只有一个微博可怜兮兮单方面关注江挽状态,其他社交平台都没有江挽的账号。
江挽垂着眼眸,没犹豫:【好。】
燕炽:【谢谢哥哥。】
话题戛然而止。
解决完这件事,江挽微微放下心,他关掉手机,又偏头看向周灼,周灼双手放在膝盖,依旧坐得笔挺。
直到飞机降落,周灼都是这个姿势。
小陶担心这个机场也有疯狂的粉丝,下飞机前和江挽互换了衣服。他和江挽的身材差不多,把脸和头发遮起来,没人认得出他和江挽。
剧组另一个和顾逐之身高相似的工作人员和顾逐之换了衣服,装成了顾逐之。剧组的其他人和伪装起来的小陶和工作人员一起走,周灼已经暴露,他也得和他们一起。
等他们引开粉丝的注意,真正的江挽顾逐之才和无人关注的聂桓文出去,接他们的人在机场外随时开着车门接应他们。
直到头等舱的人都离开之后,众人才按计划先离开,江挽和聂桓文远远走在他们后面。
小陶等人先出去,果然遇到了蹲守在机场的粉丝。趁这些粉丝只注意到他的衣服,小陶拔腿狂奔,周灼和“顾逐之”两个高挑显眼的跟着他,粉丝们果然把小陶认成了江挽,在他们后面狂追,还不忘举着手机或者相机拍。
江挽三人低调离开了机场,先行上车离开。
小陶等人还是被追上了,就在此起彼伏的“挽挽”中,小陶气喘吁吁撑着膝盖,摘下了口罩和墨镜,露给粉丝们一个挑衅的笑:“哈,我可不是江哥。”
要不是怕被拍下来连累他江哥挨骂,他都想对他们竖中指!
“你不是挽挽?”粉丝们激昂慷慨,“那挽挽呢?!我们是来见挽挽,不是来见你这个冒牌货的!”
小陶摆烂摊手。
粉丝们愤怒看向他身后的“顾逐之”:“顾逐之呢?出来说话!”
“顾逐之”取下口罩和墨镜,无辜地看着他们。
“操!!”
“在那边!”人群后突然有人大声说,登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人群后方已经有人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于是原本围着小陶等人的粉丝又呼啦啦跟着他们跑。
这不是他们安排好的剧本。小陶皱了皱眉,骂了句脏话,以为江挽他们真的被发现了,正要跟着跑过去,却被周灼拦下了。
周灼将便利贴递给小陶:司机说他们已经离开了。
小陶松了口气,把便利贴揉成一团,赶紧和去取行李的其他人会和。
在人群后面大声说话和带头跑的是顾逐之安排的人,他们都是机场的路人,并不知道这些人在追谁,只用在后面喊一句就能拿到报酬,等他们知道是谁之后,小陶他们也早就离开了机场。
机场的追逐很快又上了热搜,江挽粉丝在网上嘲笑这些人被耍得团团转,江挽的工作室和粉丝后援会前后脚发了严肃声明,表明禁止粉丝跟江挽的未公开行程,工作室也在声明中表示这次将会找到泄露江挽行程的源头告上法庭,安抚正在愤怒中的粉丝。
小陶跑得肺疼,在车上刷着微博暗爽,比江挽他们晚了一个小时才到取景地的酒店。
同时,顾逐之的人也查到了泄露行程的人是谁:柳擒。
不是剧组的人,藏得很深,顾逐之的人废了不少功夫才把他挖出来,但没挖出来更深的东西。顾逐之不认识这个人,但江挽有印象。
柳擒是燕家安保团队的成员,曾经和江挽有过几面之缘,几个月前把江挽带出燕家的宴会厅送回房间的那个保镖。
江挽心底的猜测变成了石锤,他看着工作室的声明,唇角的弧度有些讥讽。他拒绝了顾逐之帮他按摩手部肌肉的提议,回了房间。
两分钟后,他发了一条微博。
@江挽:【燕总,体面一点。麻烦不要再用这种手段来骚扰我、威胁我。祝你和莫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燕铭 @燕氏集团官方微博】
燕铭没有微博账号,他的姓名已经被微博官方锁定。这条微博一出,不仅是粉丝,路人都傻了。
【啊?啊??啊???什么意思,今天这件事是燕总做的吗?】
【我操燕总故意把江挽的行程告诉私生?他不知道江挽很招变态吗?】
【他强迫挽挽待在他身边十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是挽宝第一次正面回应老登和莫斐结婚的事……他不会就是想听挽宝亲口祝他和莫斐百年好合吧?我吐了。】
【十年都没有感情吗?挽宝今天差点就又被变态……】
【“再用这种手段”,这个“再”字就用得很微妙。】
【前面说强取豪夺是真爱,好嗑的人出来走两步。】
【上次事情闹那么大都被燕氏集团压下去了,不知道这次会闹多久。】
【挽宝都已经专注事业这么久了,他刚醒就来搞事,好恶心,老东西,好恶心。他怎么没被车撞死?】
【能不能不要这么恶毒?好歹也是一条命,该死的又不是他,我看该死的是你们。】
这条评论很快就被冲了:【怎么了?戳你肺管子了?你正主不会是燕铭那老婆吧?怪不得,正主刚官宣就被扣上扫把星,难怪你急了。】
【还没进门正主就要守寡,她不急谁急。】
【打个补丁:还分不到遗产。】
【哈哈哈哈。】
【挽宝被老登高速截停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说他也是一条命呢?挽宝被逼得自杀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他该活着,该死的不是他,该死的另有其人呢?】
【……被刀死了,求求你别说了,自己人呜呜呜呜。】
有大V出来爆料:【小道消息,沈总和顾总曾经公开表示过在追求江挽,老登醒了之后就开始收拾沈家和顾家了。
还记得这个月顾氏集团生产的机器人芯片泄露隐私,以至股市大动荡吗?还记得SHEN·籁去年发行的香水被爆出含有的挥发性有机化合物超标可致癌,导致旧顾客流失,新系列香水价格大跳水吗?(插个题外话:前段时间上过热搜的某大佬探班下面现在全是让po主把收到的礼盒送去检测。)
但其实顾氏集团的机器人芯片和沈氏集团的香水一点问题也没有,都是这老登搞出来的。因为他们都对江挽表示过好感。
当然,你们以为顾影帝和燕旭就没受到影响吗?
燕旭已经被停职,薇总手里的项目被移交给燕总手下的人,至于顾影帝啊,掉了好几个不错的饼,最近不是渐渐有怀疑他影帝的称号来得太水的风声吗?】
评论区都看傻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前段时间还爆出沈总亲戚开的高端会所招·嫖开银·趴,还说沈总有参股,后来才爆出来沈总根本不知情。现在想想……特别耐人寻味哈。】
【楼上说的是江挽被爆出学历造假飙车的那段时间吧?我记得那段时间江挽被全网黑,只要帮他说话的人都会被追着骂,刚开始还有圈内好友冒头,后来都被骂得不敢了,所以当时只有沈氏集团敢帮他们代言人说话,然后就被爆出了这种事。】
【虚假的商战:拔你网线,开水浇你招财树,改你菜单:十道拍黄瓜!
真实的商战:专家抹黑,散布谣言,打舆论战。】
【沈氏和顾氏都是良心企业。】
【他妈的谁敢信这一切的起因竟然是江挽。】
【他们一怒冲冠为蓝颜,我一怒冲冠……怒了一下。】
【?打住,我挽宝也是受害者。】
【挽宝只想安安静静演戏,如果他想借此营销的话不可能快半年都没正面回应过这些破事。】
【他连顾小狗的微博都没理过。】
【哈哈哈哈顾小狗膝盖痛了吧哈哈哈哈哈。】
【如果我拿出这张照片,阁下该如何应对呢。[图片链接]】
图片是在飞机上偷拍的,江挽在座位中完全被挡住,顾逐之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只露出半张俊美的脸,他迷恋地半跪在江挽面前,捧着他泛红的手指揉,两人动作间透露着亲密。
【?哪儿来的?飞机上?你是私生?】
【刚好买到一趟航班的头等舱而已,当时只是觉得半跪的那个人是个大帅哥,还觉得好嗑,没想到是顾逐之和江挽…………】
【顾小狗靠舔真的上位了。】
【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好,年轻小狗就是好。】
【我嘞个豆,这下谁还记得最开始喜欢挽挽被燕铭第一个收拾的燕炽?这可怜孩子,从小没了亲妈,长大了被亲爹抢了初恋,还被丢到了精神病院,出来后初恋被始乱终弃,后妈是个比他还小的、亲爹找的赝品初恋,初恋反而被迫害,没发疯创死全世界都是因为他有钢铁般的意志。】
【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在嘲笑他,我只是牙太热了,露出来晾晾而已。】
……
顾逐之的人只查到了柳擒,江挽转头就把燕铭名字发出去,顾逐之用膝盖想也知道柳擒是燕铭的人。他直接转发了江挽的微博:【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安静。】
评论区一片热闹:【666顾小狗牛逼!】
大概谁也没想到江挽会直接把这件事捅到明面上来,但是除了正主,其他人都对此喜闻乐见。刚好又是小长假,热度格外高涨。
顾氏和沈氏前段时间受到的诬陷也在这个时候开始被洗清,舆论一边倒,燕氏集团的公关部直到深夜还灯火通明,一片愁云。
他们的老板是燕铭,公关部为燕铭服务,即使私下不少人都认为燕铭已经有了未婚妻还去招惹前任的行为不好看,但还是有条不紊为他公关。
只是燕铭明显还对江挽有旧情,他们也不敢完全把脏水泼到江挽身上,于是把火气都洒在顾氏和沈氏身上,水军一波一波下,一家和两家公关部打。
除了公关部,燕氏集团最高层的会议室也是一片敞亮,冷凝的气氛凝聚在会议室的上空。
燕氏集团的股东基本都在会议室,燕铭作为集团最大的股东,却并不在场。长会议桌缺了个空位,燕薇坐在顺位第二张椅子,是在场的最大股东,其他股东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
燕薇妆容干练精致,披着西装外套,红色甲面贴了碎钻,在白炽灯的灯光下反射着耀眼刺目的光。
现场的股东按坐位就能分出党派:燕薇对面的几个股东是坚定拥护燕铭一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她右手边的几个股东——这是她的人,这些人都在集团或者分公司掌握实权,剩下的除了个别中立,剩下的都是拿着股份吃分红的墙头草。
以及——燕炽。
燕炽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这些墙头草手里抠走了15%的股份,让这些墙头草股东代替他出席这次的股东大会。
实际上,这次的股东大会只是股东们用来宣泄对燕铭针对沈氏和顾氏不满罢了,因此连燕铭身边的褚轻舟也没现身。
燕薇目光掠过面容明显不满的股东。
除了对燕铭忠诚的狗,这些剩下的人多多少少都曾经以为江挽只是燕铭身边的普通情人,悄悄对他示过好,被当众下过面子的。比起看见燕铭对江挽还旧情未了,他们更愿意看见江挽被彻底抛弃,他们才好碰到他。
她的保镖和助理站在她身后,燕薇拢着披在身上的西装起了身,裙摆流光摇曳,在众股东的注视中走向会议室大门。
在她离开之后不久,股东们也开始散了。
燕薇带着助理和保镖等电梯时,身旁突然出现一个男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有人愿意一味固守成规。”
是坐在她对面的股东,燕铭一派的人。他微微含笑,偏头看向燕薇:“您说是吗,薇总?”
燕薇弯了弯红唇。
电梯“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燕薇带着助理和保镖先进了电梯,那名股东却一拍脑门:“您瞧我这脑子,东西忘会议室了。这样,薇总,您先走。”
“好。”燕薇轻轻颔首,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直到上了车,助理取下燕薇肩上的西装,保镖将U盘交给燕薇。燕薇拿过小小的U盘,仔细端倪了片刻,突然轻轻笑了笑:“燕炽。”
那15%的股份是他的诚意,现在这个U盘才是他的底牌。
——燕炽竟然在他们所有人都没察觉的时候策反了燕铭的人。
第55章
微博叮叮咚咚, 江挽关掉了手机提示音,小陶和周灼一起回来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江哥。”小陶来敲他的房间, 嗓子还是哑的, “周灼说,聂导告诉他你的房间可能也不太安全,所以让他这段时间都跟着你。聂导给你说了吗?”
江挽睁开眼,摸索到手机,果然看见聂桓文半个小时前发过来的消息,和小陶说的一模一样。同时他还看到其他几个人发过来的微信, 内容大同小异,都在征询他的意见, 想派保镖过来。
燕铭也喜欢给他派保镖, 然后他的行程再也没有隐私,但他现在的情况的确需要一个保镖。江挽权衡利弊, 接受了聂桓文的好意, 拒绝了其他人。
“江哥?”小陶的声音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江挽放下手机下了床,打开房门, 看见站在小陶身后的高大保镖, 眸色淡淡, “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
周灼却指了指客厅的沙发,这家酒店套间的沙发可以放下来当沙发床:可以睡客厅。
小陶见状挠了挠头:“那什么,其实我房间有两张床。”
周灼却说:客厅才能更好保障安全。
的确。就算燕铭查到了江挽酒店房号透露出去, 那些变态进来也需要经过客厅,周灼守在客厅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但江挽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他没说什么,小陶也没勉强周灼,于是周灼就在客厅住下了。
小陶跟着江挽进了他的房间,过了会出来,拿着手机问周灼:“你想吃什么吗?我叫他们送上来。”
周灼摇头。
“那我就随便点了?”小陶坐进了单人沙发,捣鼓了一会,想起他江哥的嘱托,给周灼转了串吉利数字。
周灼抬眼看向他,疑惑。
“江哥说,你们今天都辛苦了。”小陶头也不抬,又点进今天和他同行的几个工作人员,包括顾逐之的助理,都挨个转了8888。
这些人都没扭捏推脱,爽快收了,只有周灼没收。
小陶抬头:“怎么了?”
周灼低下头,小陶手机“叮”的一声,很快显示对方领了他的红包。
小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耸了耸肩,也回了房间。
片刻,周灼手机震动,小陶把江挽的名片推给他:【周灼,加一下江哥。】
是江挽的私人微信。周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从善如流点进了名片,发送了好友申请。江挽很快通过了他的申请。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直到酒店的服务员将他们的晚餐送到之后,江挽和小陶才从房间出来。周灼迟迟没去餐桌,小陶帮他江哥盛汤,见他没过来,和他江哥对视了一眼:“周灼?”
周灼踌躇了两秒,在餐桌边坐下,取下了墨镜,却没动口罩——他似乎对他的容貌有些自卑,从来没在江挽和小陶面前露出过全脸。
江挽捧着汤碗,垂着眼眸,小口小口吹凉碗沿的热汤:“让他们再送套餐具上来。”
“好。”小陶说,正要去拿手机,却被周灼阻止了。
周灼犹豫着打手语:不用麻烦。
他动作微顿,还是取下口罩,终于在他们面前露出完完整整的脸。
严重烧伤的脸只有一双眼睛还算完好,其它地方虽然已经没有pdf上刚被烧伤时的那些照片那么恐怖,但小陶给他盛汤的手难以察觉地一抖,有点被吓到了。他赶忙趁没被周灼发现移开视线,调整好表情和心态,将汤碗递给他。
周灼沉默接过。
江挽轻轻一瞥,脸上没什么波动,很快垂下眼,将碗里的汤喝完,简单吃了几筷子就起了身。
周灼坐立不安注视着他的背影,已经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嘴唇紧抿,在备忘录上打字问小陶:是不是吓到他了?
“没有。江哥吃得一直都很少,”小陶扫了眼解释,语气轻快,“今天机场发生了这种事,江哥心情不好,所以胃口不太好。”
江挽以前接过法医的角色,为了贴合角色,他硬逼自己连续半个月在吃饭的时候看高度腐烂的尸体的照片和视频,已经练到即使面对已经腐烂到爬满蛆虫的尸体照片,他也能面不改色吃完饭的地步,周灼影响不了他。
但小陶情商还没低到说出这种话。
过度的解释反而会适得其反,他没再解释。
周灼低着头安静吃饭,小陶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心说:戴着口罩和取下口罩的周灼是两个不同的性格。
戴着口罩的周灼冷静可靠,是保护人的角色,但取下口罩的周灼内心却更加敏感,对自己的容貌感到自卑,总是担心会吓到人。
——和正常毁了容的人没什么不同。
所以江哥为什么觉得这个人不是周灼?小陶猜不透江挽的想法,将这个发现发给了他。
他的消息提醒弹出来的时候江挽扫了眼,继续用小号刷着微博。他主要在看和沈氏和顾氏相关的消息。
燕铭的手段不止这些,这些手段对顾氏和沈氏来说不痛不痒,顾氏和沈氏不会坐以待毙,这些谣言很快就会洗清——就像现在。
但燕铭手段狠辣,接下来收拾沈氏和顾氏,就会涉及贿·赂高官、偷税漏税和人命,让顾司沉和沈知砚翻不了身。
江挽敛着眼眸,浏览了许久沈、顾两家的新闻,薄情寡义地想,如果他们两家联手都无法在和燕铭的博弈中获胜,那么他是时候和沈、顾两家撇清关系了。
尤其是顾逐之。
他不会和他们共苦,也不会让他们牵连到他。
但顾家真的因此倒了,他们这部剧还能正常播出吗?江挽皱了皱眉,顾家如果涉及到税务和人命,就算没被广电禁播,剧播出后也会被全民抵制。
张特助这段时间也没有联系他,估计燕铭醒过来之后他也被清算,自身难保,难以和顾家合作。如果他们合作,说不定还能在这场博弈中占上风。
江挽指骨用力抵住了手机的金属边,心脏是风雨欲来的沉重。他心烦意乱闭上眼,已经看不进任何东西。
莫名其妙的,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
“张特助。”身旁停下一辆车,一道声音突然叫住了张特助,片刻,他意味深长,“哦不,应该说,张骋,张先生。”
张骋意外地有些狼狈。他转回头,看见顾司沉那张含笑的脸,随后,他的目光探向驾驶位——是沈知砚。
“聊聊?”顾司沉眼神示意,瞥了眼后座。
张骋踟蹰片刻,还是上了车。
“张先生可不好找。”顾司沉说。
张骋毫无感情弯了弯唇,皮笑肉不笑:“背叛了他的狗,想活下来可没那么容易。”更何况他手里有燕铭这些年的把柄。
他的父母早已经离世,他如今孤家寡人,不是不可以拼死将这些把柄全都发出去,和燕铭同归于尽。但是——谁想死?
燕铭死不足惜,但他还没有碰到江挽,还没和他上过床。江挽还那么心高气傲,即使他让莫斐模仿十八岁的他去勾引燕铭,让他被抛弃,即使他承诺给他当狗,他也不肯低头看看他。
他还没得到他的爱,他为什么要甘心去死?
顾司沉撑着下颌笑了笑,片刻说:“合作吗?”
张骋抬眼看着他,面色冷淡,无法看出他的真实想法:“合作?”
“合作,然后共享挽挽。”顾司沉瞥了眼后视镜,“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
张骋没想到他们会邀请他,他很快调整过来:“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合作,共享他?”
“因为你别无选择。”顾司沉气定神闲地说,“没有我们,你甚至无法触碰到他。”
“……”
“更何况——”顾司沉撑着下颌,目光似笑非笑,“你不是已经查到,我们之间有群了吗?”
张骋沉默了两秒:“你们故意把群的消息透露给我?”
顾司沉但笑不语,然而笑容却不及眼底。
事实上,这是群主刚透露给他们的消息。顾司沉笑着沉思,他们的群主好像无所不知,他们之间拥有群的消息看起来似乎是他故意透露给的张骋,张骋现身的地点,也是他一起透露出来的。
顾司沉很快隐去深思,暂时将对群主身份的疑问和探究压下去。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他们现在最紧要的目的是共同的,先把燕铭弄下去才最紧要。
沈知砚一直在留意车后的动静,他瞥了眼后视镜,在再次看见可疑车辆时开口道:“有尾巴。”
顾司沉看了眼后视镜,打了个电话,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的保镖开始加速,和那辆可疑车辆并行。
沈知砚淡声提醒:“系好安全带。”
张骋冷沉着脸系好了安全带。
下一刻,沈知砚油门踩到底,车速瞬间飙升,低鸣着冲了出去,保镖配合他们,让他们几分钟就甩掉了小尾巴。
张骋半晌道:“拉我进群。”
顾司沉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将他拉入了群。
两个小时后,张骋对着原本应该放着U盘、现在却空荡荡的保险柜,面色铁青。
顾司沉和沈知砚站在他身后。顾司沉盯着空荡荡的保险柜,突然冷笑了声:“东西呢?”
——很显然,他被偷家了。
与此同时,三人手机同时一响。群里突然出现一条新消息和系统提示:
群主:【惊不惊喜?】
【群主已解散该群】
第56章
【群主已解散该群】
群提示出来的瞬间, 几个人——连带着远在几十公里外的燕旭,脸一下黑沉下去,这个时候如果还没意识到他们所有人都被群主耍了的话, 他们就是白痴了。
他们中间, 真正会掀桌的人不是生出小心思的顾逐之,而是第一个提出共享江挽的群主!
顾司沉猛地踹翻了保险柜,再也不能维持优雅矜贵的体面和风度。
沈知砚脸色如凛冬,却没像顾司沉这样失态。他很快上了车,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最开始没人傻到信这个来路不明的群主。他们都查过他的身份,甚至怀疑过是燕铭钓鱼执法, 即使无法抵抗得到江挽的诱惑,却也始终对群主保持着警惕。
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关键时候掀桌。
这个时候——
张特助背叛燕铭, 手中的关键证据足以让燕铭身败名裂, 而燕铭强迫江挽的视频已经发出去,江挽也已经和燕铭断掉关系, 他们这个时候动手, 江挽会尽可能小的受到牵连。他们合作,才能损失最小,利益最大化。
然而。
顾司沉给司机打了电话, 跟着离开了现场。
张骋没有跟着沈知砚和顾司沉离开, 他是个聪明人, 即使不了解前因,他也在电光火石之间猜出了些许真相。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同盟。
张骋站在空荡荡的保险柜前深吸了口气,恼怒中带着讥讽。
他强行镇定下来,摘下眼镜擦着镜片, 忽然想到什么,擦拭的动作一顿:他查到他们之间有群的消息是那个神秘的群主故意透露给他, 那么那个视频,估计也是他早就算计好的,所以莫斐……
张骋开始疑神疑鬼,当时他找到还是素人的莫斐时,莫斐举手投足间隐隐就能窥见江挽当年的影子。他查过莫斐,莫斐的背景很干净。
干净到不会让任何人起疑心。
——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察觉了一丝端倪。那个视频是他丢出来的圈套,莫斐何尝不是给他准备的陷阱。
这个人隐匿在他们所有人背后,他们所有人,似乎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江挽已经被摘出来,他要动手,所以他们这些对他没用的棋子都会被踹开。
“……”
张骋用力按着镜片,几乎要将眼镜片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一枚小小的U盘出现在燕铭书房的办公桌上。
这枚U盘被封在信封,突然出现燕家老宅的信箱,转而被送到燕铭面前。
“是一个小孩把它放进了信箱。”褚特助站在书桌前,他去查了信封的来源,一五一十道,“八九岁,是一辆无牌照车送他过来。据他描述,司机是一名女性,二十来岁,声音听上去偏中性。”
燕铭刚沐浴完,穿着黑色浴袍,氤氲水珠顺着他的胸肌下滑。他把弄着这枚U盘,却迟迟没将它插进电脑。
良久,他说,“张骋那边什么情况。”
“沈总和顾总接走了他。”褚特助说,“我们的人跟丢了。”
燕铭把U盘掷在桌上。
褚特助顿了一顿,才拣起来插进了一台新电脑。意外的是,这个U盘里并没有病毒。
他迅速浏览了一遍,将电脑转到燕铭面前:“是张骋手里的东西。燕总,您看看。”
燕铭垂眼良久。
商人敏锐的嗅觉让他嗅到了危机即将来临时铁锈味的前兆。
·
顾逐之是群被解散后表现得最冷静的一个,他当天晚上去了江挽的房间,凌晨才离开。他没在江挽面前表现出异样,但在其他三个人面前幸灾乐祸:【说了任何见过挽挽老婆的人都不可能会和别人共享他。】
【他那么好。】
沈知砚和顾司沉没理他,燕旭独自破防:【傻逼。】
【你明天就被老婆踹开。】
顾逐之:【我有老婆踹,你呢^O^】
燕旭:【……】
——
网上热热闹闹,但《金枝》剧组还是要继续拍戏。
江挽第二天没有戏份,在酒店里背台词。他拉黑了燕铭的电话号码和微信,一整天没人打扰他。
小陶下午出门和长期合作的车行租了保姆车,又亲自盯了消毒,晚上才把车开回来。直到他回来,江挽才停下背台词。
燕炽发了一个视频过来。视频中刚开始光线有些昏暗,不多时,镜头前突然一亮,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出现在他家门口,手才刚碰到门把手,持着镜头的这个人就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拖进了房门,接着戛然而止。
江挽看完了视频,想了想,又把那个小豆泥星星眼的表情包发过去。
燕炽秒回:【可爱。】
江挽没回了。
燕炽那边反复输入了好几次,聊天框还是陷入沉寂。
他们这边没动静,关于这件事的讨论热度渐渐平息,反而是顾氏集团和沈氏集团一连几天都在风尖浪口上,隐隐有颓势。然而就在第三天,网上突然井喷式出现了一大波实名举报燕铭的视频和直播——
#劳波实名举报燕氏集团暴力拆迁#
#赵艳梅实名举报燕铭恶意收购丈夫公司致其惨死#
#xxx实名举报燕铭贿赂高官#
……
#已有十三位受害者或家属实名举报燕铭#
#春明市官方回应称已对燕铭展开立案调查#
#莫斐助理恶意殴打记者#
这些词条像是蓄谋已久,出现得毫无征兆,打得燕氏集团的公关部措手不及,公关部部长满头冷汗。
这些实名举报的人中,即使只受过小学教育的那几个,说话都有条不紊,手持身份证和证据字字珠玑,显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剑指燕铭。
燕氏集团连夜召开股东大会,然而,这次不仅燕铭没有现身,连燕薇也不再出现。
吃瓜网友或兴奋或愤怒:【知道这些有钱人会作恶多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恶。手上有多少条命?晚上不怕做噩梦吗?】
【难怪这些有钱人都这些信佛,原来是作了这么多孽。】
【恶意中断对手公司资金链,低价收购对手公司,导致对方原董事长跳楼。】
【我记得这件事!当年这家公司资金链断裂,拖欠了员工一年的工资,员工拉横幅让原董事长还他们血汗钱,结果逼得原董事长跳楼了。】
【我也记得,后来燕氏集团收购之后补发了这些员工的工资,还给愿意留下来的员工多发了一倍!当时好多人对燕氏集团死心塌地,结果真相竟然是这样?!】
【omg再联合最近的沈氏和顾氏……】
【幸好沈氏和顾氏不是那种任人揉搓的小公司。】
【不觉得他们说话都太有逻辑了吗?我不是在给燕铭说话,我非常非常反感这些行为,但是你们不觉得他们中间有些人才读过小学,说话就和那个董事长夫人一样有逻辑?董事长夫人可是高材生。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什么阴谋。】
这条由燕氏集团公关部发出来的质疑很快动摇了一部分人。
但还没等影响扩开,又有人开直播直接解释了这件事:“的确有人教我这么说,我很感激他们,如果没有他们的保护和帮助,我不会有勇气站在镜头面前。我发誓,我所说的内容无一字是扭曲事实、虚构陷害,我愿意为我的言行负法律责任!”
【信息量好大。】
【如果没有他们的保护,燕铭是不是还会杀人灭口?】
【我看这些事有些是在江挽和燕铭在一起期间发生的,江挽真的不知情吗?是不是知情不报?】
【???好事没我家挽宝,坏事就想到他了?放过他吧我求求你们了。】
【再次申明,挽宝也是受害者,这些年挽宝从来没给过老登好脸色。[视频链接]】
【翻了下主页,莫斐粉丝,你不藏干净一点吗?你猜你正主手里的资源哪儿来的?正主为了撇清关系都让助理打人了,笑死,赶紧去给你家蒸煮洗地去吧。】
·
网上的料越来越多,不少激愤的网友已经人·肉过莫斐和燕铭。
但他们只人·肉出了莫斐现在的地址,无法找到燕铭现在在哪儿,于是不少人出现在燕氏集团楼下,要求燕铭出来正面回应。
除了燕氏集团,莫斐的酒店外也有人开着直播蹲守。
——事情发生时他在剧组拍戏,这些人突然出现,把导演气得够呛,莫斐的助理为了保护他打了记者,被带去了警局。
莫斐被撵回了酒店,已经没了当初在江挽面前的耀武扬威,现在只有另一个助理和经纪人陪在他身边。他脸色发白,报过一次警,但是那些人拿捏着尺度,没有硬闯,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
“联系上燕总了吗?”经纪人脸色不太好,看着莫斐。他原本是Rad1ance的经纪人,莫斐不是C位,也没有背景,就算已经成功成团出道也不会有单独的经纪人,但莫斐命好,被燕铭看上,他就做了莫斐的经纪人。
莫斐摇了摇头,事实上这段时间他没怎么见到燕铭,现在燕铭不接他的电话,张特助和褚特助的电话也打不通,他完全联系不上他们。他指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勉强抓到了一丝安全感。
经纪人烦躁,他问:“你能联系薇总的助理吗?让她派人来接我们。”
燕家老宅有安保,现在去燕家老宅才最安全。但莫斐脸色发白,嗫嚅了许久才说:“薇总不太喜欢我。”
什么叫做不太喜欢他?经纪人皱着眉正想发火,却又在看见他手指上的求婚钻戒时硬生生忍了。再怎么说莫斐现在也是燕铭名义上的未婚妻,如果这个难关过去,莫斐在燕总面前告上一状,那他前途都毁了。
但他又敏锐嗅到了一丝大厦将倾的前兆。
“奇怪。”经纪人纳闷,“这么大的动作,燕总一点也没察觉吗?”
——显然,燕铭察觉到了。
网上舆论发酵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热搜上就多了条:
#燕铭已于两日前坠海身亡#
这条热搜一出,举国哗然。官方还没证实燕铭到底有没有做这些事,受害者还没得到鸣冤和补偿,燕铭竟然就死了?
江挽知道这个消息时还在保姆车上休息,周灼和小陶在车里陪他。
“卧槽。”小陶看见这条热搜时不敢置信惊呼一声,“真的假的?燕总死了????!”
江挽目光微顿,从剧本上抬起眼看向小陶。
第57章
燕铭的确已经死了。官方的声明措辞严谨, 公布他们在海边发现的尸体正是燕铭本人,并非畏罪自杀,而是死于谋杀。
他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时肢体被泡得发涨, 面部被海鱼啃噬得面目全非, 只能靠提取DNA证实身份,但他的双手双脚被麻绳绑缚,显然不是跳海自杀。
声明蓝底白字,真真切切。
出于尊重死者,官方并没有公布尸体的照片。
燕铭的死因疑点重重,再加上这两天蓄谋般爆出来的新闻, 公众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顾氏和沈氏,燕炽, 燕薇以及前段时间出来背刺过燕铭的燕旭。
这晚对于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集团的董事长和总裁突然死了, 内部一直处于恐慌之中,燕氏集团大厦顶楼会议室灯火通明, 股东和董事们聚齐, 终于等来了燕薇。
燕薇是目前最大的股份持有者,临危受命代理董事长和总裁,她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公关部发布声明, 表示燕氏集团会尽量配合官方调查, 暂时稳定了局面。
燕铭死得突然, 这时候的得利者和他有利益冲突的人都是谋害他的凶手,舆论对凶手的猜测层出不穷。燕薇离开集团大厦,被警方找上门问话。
同时被找上门的还有近期和燕氏集团有过冲突的沈知砚和顾司沉,警察找上他们的事很快被拍下来传到了网上, 很快都被他们的公关部压下去了。
几个小时后,警察离开了他们的住所。
——显而易见, 他们都不是凶手。
在此期间,早在舆论爆发前就接到举报和证据的官方在燕铭爆出死亡的第二天就证实了那些出来披露燕铭罪行的受害者的真实性,被他贿赂过的高官被连夜拉下了马,公布了姓名,查获了巨额贿赂赃款。
虽然燕铭被扒出来的只是间接导致别人死亡,手上没有真正的人命,但依旧惹得网友愤怒。有人粗略估计燕铭如果还在世,至少会被判二十年。
即使他已经死了,网上也是一片骂声:【死得好,大快人心。】
【还抓什么凶手呀,这是在为人民除害!】
【燕氏集团快倒闭吧,服了。】
【热知识,持股50%就在董事会有一票否决权了,燕铭持股65%,而且关键是燕氏集团落到燕铭手中确实发展得比以前好,股东和董事会根本拿他没办法。没开玩笑,燕氏集团如果倒了,对我们很多人都没什么好处。】
【薇总以前和燕铭夺权失败,燕氏集团才会落到燕铭手中变成他的一言堂,明明薇总才是姐姐。】
【别叫薇总了!现在燕总只有一个,那就是燕薇!】
【燕薇很低调的,她做了不少慈善,捐的学校培养出了不少对国家有用的人才,还资助了山区的学生,之前还有学生考上国内top1大学之后专门写信感谢她。】
【说起做慈善,燕铭以前也做过慈善,光慈善项目都过亿了,是实打实的慈善家。】
【那能洗清他的罪名吗?不能!死去的人不能活过来,我也不信他手中真的没有人命。】
【我不觉得燕铭是这样的人,他死于谋杀,谁知道是不是栽赃陷害?毕竟已经死无对证。】
【笑死,你在怀疑官方吗?铁证如山,你还在怀疑什么?你觉得你很重要吗?】
这件事被彻底推向高·潮,燕铭前几十年积攒的好名声还是让不少人帮他说话,但到底还是骂他的居多。
上午,燕铭的律师发布了一则声明,表示燕铭早在几年前就立下了遗嘱。他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只提供了关键信息:【在燕铭先生与江挽先生分开时,我曾询问燕铭先生是否需要修改遗嘱,被燕铭先生拒绝……燕铭先生生前曾嘱托,江挽先生须得出席葬礼遗嘱才能正式生效,否则遗嘱将作废。】
登时,公众的目光都转向还在剧组专心拍戏的江挽。
忙着吵架的网友都懵了。为什么要江挽出席葬礼燕铭的遗嘱才能生效?江挽只是燕铭的一个旧情人,而且还是强迫来的,这让真正作为燕铭未婚妻的莫斐怎么办?
旧情人和新欢站在一起,新欢还长得像旧情人……这很微妙。
但当事人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在兢兢业业背台词、拍戏,直到他发现剧组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比以往更狂热,他才看到燕铭律师发布的声明。
小陶小心觑着江挽,见他脸色不比昨天听见燕铭死了的时候好,没说话。
江挽敛着睫羽,他没卸妆,粉面桃腮,妆容娇憨,却微微皱起了眉。
燕铭很惜命,出行都有十几个保镖保护,现在他被谋杀孤零零死在了海里,死得太容易,江挽没有多少燕铭已经死了的实感,反而沉甸得更加厉害。
最关键的是——江挽赤着脚踩着沙发椅,蜷在椅中,捧着手机慢条斯理地想,最关键的是这几天爆出来的事多半是真的,燕铭活着难逃牢狱之灾,以他的性格和傲气,他不会坐以待毙去坐牢,也做不出潜逃,一辈子都被印在通缉令上这种事。
江挽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但现在还没办法得到证实。
燕铭的死似乎变成一个悬案,他身边的人都被排查过一遍,始终没找到凶手。即使网络上群情激奋,但他的尸体还是在十日后被燕家人接回去举行葬礼。
无数人涌到江挽微博下询问他是否会出席燕铭的葬礼。
江挽粉丝认为他出不出席燕铭的葬礼都是他的自由,路人认为他出席就是他的罪过,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乐子人怂恿他别去,看看遗产作废后燕家人会怎样争燕铭的遗产,尤其是燕炽——他作为燕铭的第一继承人,会怎样做。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江挽身上,但江挽本人没做出任何回应。
江挽拉黑了所有燕家人的电话号码和微信,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电话和消息进来,他索性让小陶直接关了机,认真拍戏。
然而就在葬礼的前一天,江挽正在拍戏时,燕铭的律师还是带人找了过来。拍戏被迫中断,剧组的人窃窃私语,江挽被周灼和顾逐之护在身后,没被律师带过来的保镖带走。
“燕先生唯一的遗愿是您能到场,江先生。”律师面露疲惫,揉了揉眉心。他身后的保镖是燕铭生前留下来的保镖,看上去如果江挽不同意跟他们走,他们就会强制把他带回去。
——死于谋杀,只有遗嘱,的确算是唯一的遗愿。
顾逐之冷笑了声,刚要说话,江挽就淡淡开了口:“他真的死了?”
律师有些意外他会这样问,但还是颔首:“是的。您是遗嘱是否能生效的关键,所以……”
江挽没等他说完,平静道:“我会去。”
律师顿了一顿:“好的,明天我来接您。”
“你该走了。”江挽说。
“好。”律师又颔首,带着保镖离开了剧组的拍摄现场。
聂桓文示意暂时休息,江挽走向伞下的折叠椅,小陶在矿泉水瓶里插了根吸管递给他。顾逐之蹲在他面前,轻声问:“挽挽,你真要去那个老——他的葬礼?”
江挽“嗯”了声,将矿泉水瓶还给小陶,垂眼看着顾逐之:“怎么了?”
从燕铭死讯被公布后,顾逐之这段时间过得神清气爽,扬眉吐气,他没有掩饰他对燕铭的厌恶:“晦气。”都死了还要来缠着挽挽,晦气!
但他们也对燕铭的死心有疑惑。顾家也接到了丧贴,他哥顾司沉会去燕铭的葬礼,顾逐之嫌晦气,原本并不打算出席。但现在江挽决定去,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跟着去。
江挽听到这两个字没什么反应,他看了眼毫无存在感站在他身后的周灼,没说话。
周灼和小陶陪着江挽第二天早上飞回了春明市,律师带来的保镖似乎担心他出尔反尔,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有这些保镖在,他们回春明市的动静算不上低调,很快有路人在机场拍了照片发在微博,通过细节扒出了江挽。
燕旭在机场出口,看见被簇拥在中间的江挽,眼睛微亮:“挽挽,你回来了。”
江挽轻轻颔首,上了车。燕旭和他身后的顾逐之对视了眼,相看两厌别开视线,替江挽关上门,还没绕到另一边上车就被顾逐之捷足先登。
顾逐之吹了个口哨,上车占了江挽手边的位置。
燕旭:“…………”妈的,这个贱骨头。
燕铭的遗体已经被火化,葬礼在燕家老宅举行,一行车队往燕家老宅的方向驶去。
今天是阴天,凉风习习。葬礼不公开,只邀请了亲近的亲朋好友到场,江挽到得晚。他是否出席代表遗嘱能否生效,因此他一到场,其他人就朝他看过来。
燕薇一席黑色长裙,面容素净,头上戴着黑纱,胸前佩了朵白花,她扫了眼江挽空荡荡的胸前,让人拿了朵白花过来,亲自给江挽戴上了。
“你能来,我很高兴。”她轻声说,“挽挽,这段时间让你委屈了。”
江挽对燕家人都怀有恶感,只对燕薇稍微好一点,但也并不多。他的余光瞥见站在角落的莫斐,可有可无地弯了下唇,疏离说:“谢谢。”
莫斐眼圈通红,是周围一圈唯一红了眼睛的。燕家人不搭理他,来往的佣人待他也疏离,他孤零零站在角落看着江挽,不知道在想什么。
“挽挽。”顾司沉走上前,不经意挡住了莫斐看向江挽的目光。
他穿着黑西装,胸前同样佩戴了一朵白花,他关切地看了眼江挽的脸,没看见伤心的情绪,才微微笑了下,“好久不见。”
江挽看了他一眼,顾氏集团这段时间的危机让他露出了些许疲态。良久他点了下头,带着周灼和小陶错过他,走向燕铭的骨灰盒和遗照。
他面无表情看了会燕铭的遗照,突然拍了照。
这个行为算得上不敬死者,但没人会阻止他。
和燕铭有血缘关系的除了燕炽,其他人都到了场。
送葬的时候没人敢让江挽捧骨灰盒。
——毕竟江挽看上去会直接掀了他的骨灰盒。
众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江挽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下葬的时候江挽不远不近看着,除了周灼和小陶陪着他,顾逐之也站在他身边,时不时担忧瞥着他的脸色。
律师在燕铭的墓前宣读遗嘱:“……因此我决定,如若我和江挽已有婚姻,待我去世后,我名下所有动产和不动产将由江挽继承;如若我与江挽未有婚姻,即将所有动产和不动产无偿赠予江挽。江挽获得我的遗产只有一个前提,即必须出席我的葬礼。江挽因本遗嘱获得的财产乃个人所有,如若江挽与他人恋爱或结婚,则视为自愿放弃……”
江挽听见顾逐之骂了句脏话,抬起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小陶和周灼已经在宣读遗嘱的时候被请离开了,他偏头问顾逐之:“怎么了?”
“遗嘱。”顾逐之脸色阴沉,和江挽说话时声音却柔和,他把遗嘱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燕铭把所有遗产都赠予了他,其他人没分到一分钱。他获得巨额遗产只有一个条件:不管他有没有和燕铭结婚,他都必须给他守寡。
第58章
简直荒谬。
这是众人听完遗嘱内容心里的第一个想法, 但当他们觑着站在树荫下的江挽时,却又诡异地感觉到了合理。
江挽漂亮,二十八岁还像十八岁脸嫩, 已经被完全开发, 是十八岁远远比不上的美:皮肤雪白,嘴唇却红润饱满,眼尾翘着肉·欲的小勾,年轻绮丽的面容愈发的艳。无数人追逐在他身后追捧他,心甘情愿奉上自尊被他践踏的人只多不少。
不怪燕铭就算死了也惦记着让江挽给他守寡。
这很合理。众人心说,就算是他们, 他们也愿意将全部遗产留给他,让他给他们守一辈子的寡。
律师还在宣读遗产明细, 燕铭积攒了半辈子的身家都被详细列在这个清单上, 数量大到令人咋舌。
树荫下的江挽始终耷着眼皮听着,面容沉静, 看不出他的态度。
众人神态各异。他们当中有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燕铭遗产的三分之一, 江挽如果拿到了这笔遗产,他们恐怕再也不能得到他。
他会永远保持高傲,不再为了他们低下头。
律师宣读到最后嗓子已经微哑, 他合上文件, 抬眸看向众人, 问:“对于燕铭先生的遗嘱,各位可有异议?”
众人一时无话,纷纷看向燕薇。
燕薇是燕铭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她是在场最有资格反对遗嘱的人。
然而燕薇却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对他们的目光恍若未觉。
于是他们又看向江挽。以及,和他站在一起的顾逐之。
宣读遗嘱时无关人员都被保镖请着离开了, 只留下亲朋好友和沈、顾两家在场。据律师所说,几天前燕铭口头转述,沈知砚和顾家两兄弟可以参加他的遗嘱宣读。
继承遗产的条件是在警告江挽,如果他选择他们,他就必须放弃唾手可得的遗产。
——燕家人不可能不对他的遗产心动,也不可能放过终于彻底失去燕铭庇护的江挽,这么多双眼睛都会如背后灵般随时随地跟着他,盯着他,监督他是否与人恋爱、结婚生子,甚至可能会窃听他和男人上床,窥探他的私生活。
燕铭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燕旭和沈家、顾家的三个人也算不上什么好鸟,甚至还没有他富有。只要江挽选择接受遗产,他可以一跃成为国内福布斯榜首,跻身全球福布斯排行榜,他可以不再依赖其他人的权势。
四个人转瞬想明白了燕铭的用意。
江挽在燕铭身边浪费了十年青春和感情,这是他该得的,但他们四人没人会甘心和江挽止步于现在这一步,却又不敢真的去阻止江挽接受燕铭的遗产。
即使是顾逐之,就算恨得差点咬碎后槽牙,也没在这么多注视下和江挽表现出亲密。
他们内心不甘,却都沉默不语。
然而众人都关注着江挽的动态,知道顾逐之和他的绯闻。
他们都在等待第一个冒头的人。
直到莫斐鼓起勇气:“我……”
“我有异议。”江挽轻且淡的声音被凉风送到在场每一个的耳里,清越如黄莺。莫斐被打断了话,瞬间闭嘴,眼神闪烁地盯着他。
江挽说:“我拒绝接受他的遗产。”
律师似乎并没有想到江挽会拒绝:“江先生?”
“我不知道燕铭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一定会接受他的遗产。”江挽弯了弯嘴唇,冷冷淡淡,又薄情,“但说实话,我觉得很晦气。”
墓地沉默了一会,突然有人问道:“燕铭已经死了,你难道不伤心吗,江挽?他毕竟喜欢你这么多年。”
“死得好,早该死了,需要我放炮吗?”江挽微微偏头说。
众人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客客气气朝律师颔了下首,转身从树荫下离开了。
顾逐之脸色瞬间由阴转晴,欣喜若狂跟上了他,亦步亦趋:“挽挽,等我。”他的声音难掩兴奋,背影如一条摇尾巴的小狗。
顾司沉短促笑了声,在众人的目光中取下别在胸前的白花掷在燕铭的墓碑,愉悦地朝所有人示意:“抱歉,有事失陪了。”
沈知砚轻弯起唇角,看着江挽离开的背影,大步跟了上去。
燕旭却被保镖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三个人跟着江挽离开。
江挽放弃遗产,那么他的遗产将会交给第一顺位继承人燕炽,但放弃遗产需要书面形式,律师镇定收起了遗嘱。燕铭将遗嘱交给他,不会希望他的遗产落到其他人手中,在遗产真正被归属人继承之前,燕铭的保镖会一直保护他。
律师匆匆结束遗嘱宣读,带着保镖离开。
小陶和周灼在燕家墓地外等待着江挽,顾逐之跟在江挽身后,将车钥匙丢给小陶:“开车。”
几人上了车,车扬长而去。顾逐之根本压不下唇角:“挽挽,要回剧组吗?”
江挽“嗯”了声,低着头给红姐发消息,让红姐帮他约个遗嘱方面的律师。红姐没来参加葬礼,过了会才把律师的名片推给了他。江挽加了律师,让他帮忙拟定放弃继承遗产承诺书。
他将这件事委托给了律师,不会再过问这件事。
江挽侧眸看向窗外。
这边是燕家的私人墓地,很少有车来往。
他们的车后不远不近跟着几辆车,江挽看了片刻,刚要收回目光,忽然又来了几辆车,直接超了后面的车,和他们的车并行。
车窗落下,律师文质彬彬的面孔出现在江挽面前。江挽没开窗,但车窗不防窥视,律师朝他说了句话。
江挽正要别开眼,目光倏地一定。他没听见律师的声音,只读到了两个关键词的嘴型——奶奶,墓地。
奶奶的墓地。
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这么多年再也不敢在燕铭面前表露出一丝在意、怕被他当成威胁他的把柄的,奶奶的墓地。
燕铭铁石心肠。他求过那么久也没告诉他她在哪儿,他找人查,却险些连累她的墓被挖开。所以他不敢再轻举妄动,也不敢再提起,小心翼翼,怕燕铭对她做什么。
她在世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不在身边,他怕她最后还要被他连累不得安息。
江挽像被钝刀一下一下割着心脏,尖锐地疼。他感觉眼眶变得微微湿热,深吸口气压下眼泪,落下车窗看向律师。
律师见他终于落下窗,微微一笑,声音被风声吹得七零八碎:“江先生,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燕铭了解他,他不可能会置奶奶的墓地于不顾,他被抓住了死穴。江挽绷紧颌关,许久,他低声说:“小陶,停车。”
“好,我找个地方停。”小陶说,没敢把车停在路中间,找了个适合停车的地方,把车停稳了之后才解开车门的锁。
他们的车一停,跟着他的一串车也都纷纷停下来。
江挽飞快拂去眼睫的湿意,冷着脸解了安全带下车,走到律师的车窗前。律师刚气定神闲笑着说了句“江先生”,就被他一把抓住了衣领,几乎要从车窗拽出去。
“是燕铭告诉你,可以用这种办法威胁我?”江挽面孔秾艳摄人,整只右手都因为过度用力发着抖,他眼尾发红,眼睛莹润,汪着水,眼神却异常凶狠,问:“他现在在哪儿?”
他的情绪不对劲,小陶见状没吭声,但下意识左顾右盼看着周围,见没人经过,也没看见摄像头和探头拍到江挽,松了口气。
车内的几个保镖瞥了眼律师,都没什么动作。律师无奈举起双手:“您先放开我,行吗?”
江挽的右手再也不能提重物,现在却提着律师的衣领,顾逐之正要上前帮忙,却见周灼伸手接过了律师的衣领。江挽只是拽起了律师,周灼险些将律师整个人从车里拔出来。顾逐之:“……”
律师:“……”
笔挺西装被拽出了褶子,律师微微有些恼怒,满脸通红:“江先生,请您先让您的保镖放开我的衣领。”
顾司沉和沈知砚一前一后下了车。顾司沉用眼神询问顾逐之发生了什么,顾逐之皱着眉摇头,担忧看着江挽,和他一直不停剧烈颤抖的右手腕。
“他不是我的保镖。”江挽冷冷冰冰说,“我命令不了他。”
“……”律师终于问燕铭的保镖:“你们就这么看着?”
接二连三的开门声和关门声响起,律师带来的保镖终于下了车,把他从周灼手里解救下来。
“江先生,如果您接受继承燕先生的遗产,我会带您去找老太太。”律师满脸怒容,抚平胸前的褶皱,却不敢真的对江挽做什么,他勉强平静,“老太太这么多年孤苦伶仃,您也该去接她回家了。”
“燕先生将遗产留给了你一个人,您拿到他的遗产,只有好处。”
“我同意。”江挽冷冷打断他,“然后呢?”
“燕先生留下来的财产比较多,您可能需要先跟我去办一下手续。”律师说,“办完了手续,我会带您去接老太太。”
他瞥向小陶和周灼:“他们,”他的目光又逐一落在沈知砚和顾司沉、顾逐之身上,“可能不太方便去。”
“好。”江挽说,“我跟你们走。”
他上了律师的车。
小陶听了一耳朵。他在遗嘱被宣读前就和周灼一起被请出了燕家的私人墓地,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但他从律师的话中摸到了真相。
不要,硬送。
是这个意思吗?
第59章
燕铭的律师姓曹, 估计有些强迫症,一直捋着胸口被拽出来的褶痕,勉勉强强捋成原样。
车上的保镖都是为了保证江挽能跟他们走接受燕铭的遗产, 他们真正保护和监视的对象是江挽, 江挽被威胁后会生气,他们不会阻止他出气。
曹律师丢了脸,却也没办法对江挽做什么,但他心态比较豁达,很快恢复了风度翩翩。
江挽让他的律师不用再拟放弃继承遗产的承诺书,右手还在发颤。他用左手拿着手机, 视线掠向前面的后视镜,在拐弯时看见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的三辆车。
是顾逐之他们。
这条路是唯一一条回春明市城区的路, 他们不可避免地跟在了后面。但很快, 开车的保镖加快了车速,甩开了他们。
江挽低下眼, 握住了不停打颤的手腕。他试着握起手指。他的手腕不能用力, 之前还能握拳,只是无法用劲,现在手指有些绵软, 只能虚虚握起来。他揉着那条增生的疤痕。
直到到了曹律师的工作室, 面前放着厚厚一沓文件, 他的右手还在轻颤,无法在这些文件上签字。保镖用热水打湿了毛巾,裹住了了他的手腕给他热敷。
江挽一言不发,过了许久右手才终于勉强不再颤抖, 他在文件上签下字,没仔细看上面的文字。曹律师看了会, 突然问:“不看一下吗?”
没必要看。江挽文件签了一半,把笔一扔,才抬眸看向曹律师,微红眼尾似流丹:“剩下的,我要先看见奶奶的墓地。”
曹律师低着头检查他的签名是否有误,说:“不急。”
“我很急。”江挽说。
曹律师眉梢微挑,抬眸,目光在他眼尾一顿,和他僵持了片刻,蓦地一笑:“好。我现在带你去。”
江挽起身出了他的工作室,脸上只简单戴了个口罩。他去花店买了捧菊花和百合,亲自捧了一路。他的脸太张扬,即使戴了口罩也很快被认了出来。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他回春明市参加燕铭葬礼的事,跟在他身边的保镖震慑着认出他的路人,路人怵他们,没敢上来问他手里的花是不是送给燕铭的,只能偷摸着拍了几张照片。
一行人护送江挽顺畅无阻上了车,车往郊区驶去。
江挽将花放在腿上,看着上面的水珠,微微失神,心脏的跳动却一声比一声响,手心微微出了点汗,指尖发冷。
车驶了一个半小时才到目的地。
归颐园公墓。
车停在公墓前,保镖下车替江挽打开了车门,江挽却依旧坐在车里,习习凉风钻进狭窄车厢,几乎把人冻得发抖。
江挽安静看了会“归颐园公墓”这五个字,直到眼睛泛酸,他才眨了眨眼睛。他忽然有些近乡情怯,微微收紧了捧着捧花的手,咽了咽喉咙,抱着花下了车。
归颐园公墓是最近几年才修建的公墓,在郊区的一座山上,寸土寸金,墓碑与墓碑之间并不拥挤,绿化做得不错,环境清幽。
曹律师和其他保镖都留在公墓门口,只有给江挽开门的保镖陪他进了公墓。
今天天气不太好,已经是午后,天空却阴沉,乌云黑压,保镖担心会下雨带了伞。他打头走在长阶上方,江挽跟着他拾阶而上。
终于,保镖带他走到一座墓碑前。
墓碑一尘不染,墓碑前放着新鲜的贡品和菊花,老人熟悉的面容在墓碑上笑得慈祥温柔。江挽喉咙微动,一声“奶奶”没有叫出声,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
他又吞了吞喉咙,压不住眼眶的热意。
“燕总让公墓的工作人员帮忙每天扫墓。”保镖低声说,“老夫人下葬时燕总找人看过,这里的风水最好。”
“出去。”江挽轻声说。
现在在墓园的人少,保镖犹豫了片刻,还是离开了。
眼泪滚出眼眶,江挽跪在老人的墓前,口罩被他的眼泪打得半湿。他将菊花和百合放在墓前,取下口罩,规规矩矩给老人磕了头才直起身,笔挺跪在她的墓前,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下颌滚落,泪痕蜿蜒。
“奶奶。”他安静了会,才微哑着开口,他努力压着声音中的颤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会接您回去和爷爷、妈妈团聚,我……”
他说着顿下来,咽下哽咽,豆大泪珠砸在老人碑前:“是挽挽不孝,这么久都没来看您。”
他知道奶奶生前在爷爷和妈妈的安息地定了一小块墓地,她总是说起百年后想和他们葬在一起,他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但她每每说到这里,又格外疼惜不舍地抚摸着江挽的鬓发说,如果连她也走了,留下他孑然在世上,多可怜。
丈夫和女儿的早逝早已让她心力交瘁,但她放心不下江挽,所以要活得长一点,多陪陪他,至少要看见他谈恋爱,结婚生子。
但现在老人孤零零在公墓,左邻右舍都是陌生人。
江挽泪如雨下,喉咙涩疼,仿佛还能感受到老人指尖拂过鬓发时的温柔触感。
他没有见过爷爷和妈妈,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
如果他没有招惹燕铭……
大理石冰冷坚硬,硌得江挽膝盖生疼,但他始终没起身。他靠着冰凉的墓碑,好像回到了以前趴在奶奶膝盖。
他在公墓待了很久,直到天快黑,阴沉沉的天终于下起了雨,绵绵细雨洇入发丝和棉薄的衣服,江挽没动弹,保镖回来找他,将伞撑到了他的头顶。
雨越下越大。即使挡住了落下来的雨,但江挽跪的地方还是被汇集的雨水浸湿,膝盖泡在雨水里,凉风也变成了冷风。
菊花和百合挂满了水珠,小股小股的雨水从老人墓碑上蜿蜒而下。保镖垂眼看着江挽苍白秾艳的侧脸,开始劝江挽回去。
“江先生。”他低声劝道,“您知道老夫人在这里,可以下次来看她。您感冒了,老夫人在泉下也会担心。”
江挽的头发和衣服都被冷风裹挟的雨水打湿,他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被浸在一汪莹润的琥珀水中,吊着眼尾,眼圈浮着粉,嘴唇却是红的,格外柔弱、活色生香。
保镖想起他曾看见的——江挽就算只是呼吸,都能被那些人说是勾引——是真的。
江挽跪了太久,还是保镖扶了他一把才站起身。
膝盖火辣辣的疼。
江挽沉默地在墓前站了会,深深舒了口气,和奶奶道了别,慢慢走下山。
不知道是否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今天天黑得格外早,墓园的太阳能路灯都自动亮了起来,下雨的哗哗声和冷风吹过树冠时的簌簌声将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掩盖。
江挽手脚冰凉,等膝盖的血活络过来之后加快了下山的速度,带着冷风和冰凉的雨水回到了车上。
曹律师识趣地没问他为什么在公墓里待了这么久,将剩下的文件交给他:“签了吧,江先生。”
江挽接过笔,车厢内只剩下他签名的沙沙声。
曹律师接过他签好的文件检查,直到确定完最后一个文件,他才对保镖说:“可以了。”
保镖颔首,锁好车门启动了车。车行驶了十分钟,副驾驶位的保镖忽然接起电话,简短应了几声,将手机交给了江挽:“江先生,请您接一下电话。”
江挽眼睛微微刺疼,他看了眼保镖手机上的备注,没动。但对方十分坚持,始终没有收回手。
通话界面的时长一分一秒跳动,江挽伸手点了挂断。
保镖只能收回手,没再将手机递过来。
江挽被留在春明市办手续的这几天天气都不太好,最后一天甚至下起了暴雨。
办完手续的时间不早,保镖开车送他回去时天已经黑了。
江挽撑着下颌,看着雨幕和霓虹灯的光晕微微出神,许久,他才忽然发现车已经停了下来。
街道冷冷清清,没有城市的光污染。
江挽看向保镖,没说话。
不多时,有人来敲他的车窗。
江挽偏头,看见了这段时间一直没现身的褚特助。
保镖解开了车门锁,褚特助打开车门,低声说:“下车吧,江先生。燕先生来接您了。”
江挽眼神微动,看向褚特助身后。
褚特助让开他的视线,露出被簇拥在伞下的燕铭。
燕铭穿着他偏爱的手工西装,容颜俊美矜贵,瞳色沉静。暴雨中,他是唯一一处无雨小岛。
雨声哗哗,他走近了。
“挽挽。”燕铭展颜微微一笑,嗓音淡淡,却是十足十的把握和不容置喙,“下来。”
江挽定定看了他片刻,蓦地笑了一下,眉眼鲜活。他无奈似地舒了口气:“叔叔。”
燕铭弯腰探出手,握住了江挽的手腕,将他从车上带下来。江挽刚下车就立即被严严实实护住了,没有淋到一滴雨。
他眉眼弯弯,一直在笑。
“挽挽在笑什么?”燕铭问。
“在笑叔叔啊。”江挽弯着唇,笑吟吟。
燕铭微微皱眉。
江挽却将手机放在他面前,赫然是报警电话的界面。
他轻轻叹气:“看来叔叔是真的想死在挽挽身上。”
第60章
江挽并不意外燕铭没死, 也不意外他会来找他。
燕铭命硬,且惜命,出行保镖如云, 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谋杀死在海里。
从归颐园公墓出来时, 那通电话就印证了他的猜想。备注是老板,还能让燕铭的保镖毕恭毕敬把电话递给他的,只有一个燕铭。
雨水砸在伞面的噼啪声中,报警电话依旧在继续。
不管燕铭今天晚上来找江挽是想干什么,警方都会知道燕铭根本没死,他这些行为都是在躲牢狱之灾, 甚至在躲更重的罪名——他这些年做的事,可不止只有牢狱之灾这么简单。
燕铭在国外有私产敛财, 但他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国内的产业。江挽很好奇能把燕铭逼到这种地步的人是谁。
燕铭额心的青筋似乎跳动了下, 从江挽手里拿过手机丢进不远处的水坑。手机进了水,很快自动挂断了电话。
他反扭着江挽的双手将人塞上车, 跟着上了车。
褚特助识趣去了副驾驶位, 后面的车厢只有江挽和燕铭。
江挽被燕铭迷晕了。
车扬长而去,他们出现的地方只剩下江挽的手机躺在肮脏的泥水里,被暴雨冲刷。
不久, 它上方的雨停了。一只干净的手不顾脏污从水坑里拾起它, 用干燥的手帕擦拭干净, 他按下电源键,然而手机在水坑里泡了这么久,已经彻底报废。
“老板。”撑伞的助理对前面的男人低声说,“他们往机场的方向去了。”
“别让人跑了。”
——赫然是燕炽的声音。
“是。”
被沾上脏水的手帕被丢到了保镖怀里, 燕炽回到了车上,司机往那些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车身挡住了冰冷的秋雨和冷风, 燕薇坐在燕炽对面,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个被他们忽略了二十多年的侄子。
燕铭当年迫于他们父亲和外界舆论的压力不得不将燕炽认回了燕家,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被所有人忽视的角落野蛮生长成一把捅向燕铭的刀。
咬人的狗不叫。
燕炽在精神病院里蛰伏了这么多年,没有惊动任何人,收集了这些年燕铭这么多年的犯罪证据,如一条耐心的毒蛇,盘在局外窥伺时机,只等待能给燕铭致命一击,让他彻底无法翻身的这一天。
他算好了每一步。
那个从张特助手里拿到的U盘是挑衅,也是他的宣战。
张特助背叛了燕铭,燕铭知道他手里有他的把柄,决不会任由他拿捏,证据早被他抢先一步销毁,那个U盘对他们来说已经没用,用里面的东西搞燕铭说不定还会被他倒打一耙,后面再多计俩也会被轻易化解。
他将U盘直接摆到燕铭面前,什么也没说,燕铭却用商人敏锐的嗅觉嗅到了背后的危机——除了U盘里的这些,剩下的把柄和证据都在他手里,他敢把U盘直接给他,说明他早就胸有成竹,再同时放出上头准备查他的风声……
燕铭的选择也很果断,直接选择了假死离开。
假死前还做出被谋杀的模样倒打一耙,让舆论倾轧所有可疑人。这段时间一直没破案,世家面对的舆论压力都不轻。
而燕铭已经被“谋杀”,之后再爆出更多的料,也会变成他们仗着死无对证栽赃陷害,燕铭的人搅浑水,他们都会变成“杀人凶手”。
但燕铭会把遗产全部留给江挽,再回来找江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燕铭不会把他的身家留给算计他的人,也不会放过江挽,江挽在一定程度上算是燕铭把身家流向国外的中介,把遗产都留给江挽,也能对外界表现他的爱重。
即使遗嘱并没有公开,但网上已经多了不少“小道消息”,掀起过几次轩然大波。江挽这段时间留在春明市办手续的照片也在网络上传播,佐证了这些“小道消息”的真实性。
燕铭的人趁机放出燕铭“生前”的善举,他的名声从压倒性的臭名远扬变成了现在的毁誉参半——虽然是做过坏事,但曾经也是个好人,有过,但也有功。
再加上此前燕铭的人混在其中爆出来的料将燕氏集团也拉下了水,燕薇如果不想燕氏集团在她手里没落,不得不被制衡,捏着鼻子让燕氏集团帮他洗白。
不管她选不选择和燕炽合作,燕炽动手时都会连累燕氏集团。燕薇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他们的人悄悄跟在江挽身后守株待兔了这么久,现在终于抓住了人。燕薇闭眼养了会神,蓦地感受到一道目光,睁开眼,撞进了燕炽的眼睛。
“挽挽报了警。”燕炽说。
燕薇眉心习惯性蹙起:“有把握吗?”
燕炽轻笑:“姑姑不相信我?”
燕薇勾了勾红唇,没说话。
燕铭养尊处优了四十多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让他去坐牢,精神上的折磨远大于肉.体。
“我的人查到燕铭应该拿到了美国国籍。”燕薇突然说。
——所以燕铭才会这么果断选择死遁。
燕炽看向她。
燕铭在美国的国籍和中国国籍是不同身份,他的私人飞机申请到了飞往美国的航线,今晚就会起飞。
陷入昏睡中的江挽被燕铭抱下了车,薄毛毯裹着江挽的身体,盖住了他那张瑰丽勾人的面容。
褚特助和保镖将燕铭和江挽簇拥在伞下,匆匆换了辆车。
半个小时前,机长披着雨衣在暴雨的轰鸣声中给他们打电话,今晚雨太大,飞机没办法起飞,只能等雨停。
江挽的手机被扔下,也检查过身上没有放追踪器。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临时弃车去往目的地。
他们的目的地依旧是机场。
——只要雨一停,他们的飞机就会立即起飞。
飞机只要飞出国界,国内的警察再也不能奈何他们。
江挽的衣服和鞋都留在了原来的那辆车,身上只剩下一张薄毯。所幸薄毯足够大,能完全包裹住他,没泄出一缕春色。即使他现在醒过来,他也无法逃走。
不论是他作为艺人的身份,还是他吸引变态的体质,还是他的廉耻心,他都做不到就这么离开。
燕铭搂抱着薄毯中的江挽,脸色算不上阴沉。
他揭开盖在江挽脸上的薄毯,低着眼看着江挽静谧沉睡的漂亮面容,以及他那张只会气他的嘴。
沉睡中的江挽比醒着的时候乖多了。
——燕铭脸上和脖颈处还有几道挠痕,是江挽被迷晕前挠出来的。
燕铭让昏睡中的江挽靠在他的脖颈,把玩他如玉的手指。江挽没有蓄指甲,却依旧会在他脸上挠出痕迹。
江挽跟他去了美国,没法再演戏。他喜欢跳舞,兴许可以拣起来。燕铭神色柔和了几分,食指拂过江挽的脸,宛如喟叹:“挽挽。”
替代品不及万分之一他的好。
江挽双眸紧闭,面容如雪堆出来似的,薄薄的眼皮还能看见黛青色的细小血管。因为靠着燕铭,软腮微微嘟起一点软白。
长了点肉。
看来他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燕铭正要低下头,车身忽然猛地一震。
隔板降下,燕铭面容沉静,问:“发生了什么?”
“有人追上来了。”褚特助冷静答道,他没敢乱看,“不是警方,可能是沈家或者顾家的人。”
这段时间他们经常能看见沈家和顾家的保镖藏在江挽身边转悠,今天他们找机会甩开了这些保镖,估计那两人已经察觉到了追上来。
“冲出去。”燕铭淡淡吩咐,“甩开他们,当心引来警察。”
话音刚落,警笛声遥遥传来。
燕铭没有理会,低头看江挽。
褚特助只能颔首,重新升起隔板。
暴雨没停,坐着保镖的那几辆车迅速拦截了追上来的车,成功让他们这辆车逃脱。
他们远远甩开这些追车,保镖却没有降低车速。
就在这时,他们后面的几个岔路口突然连续冲出好几辆黑车,紧咬在他们屁股后面不放。
他们已经快上机场高速,暴雨天气来往的车辆少,保镖几乎将油门踩到底在暴雨中疾驰——“哐!”
车身猛地一颤!
燕铭被沉睡中的江挽重重撞了一下下颌,眉心微皱,偏头看向车窗外,却又是“哐!”的一声。
“哐!”
“哐!”
接连几下撞击声。燕铭看上去却并不惊慌,固定好江挽,眼眸沉沉看着漆黑车窗上自己的倒影。
他听见保镖骂了句脏话,将车速提到了极限,想要甩开戏耍般咬在他们身后的那辆车。
两辆车在暴雨中极限追逐,眼看着终于和后面的车拉出了距离,轮胎却突然“砰——”的一声,爆了。
车速飞快下降,保镖绷紧身体踩油门,却又听“砰”的一声炸响,他们又爆了一个轮胎。
后面的车紧咬上来,将他们的车团团围住。
保镖低骂了声,从储物格摸出了一把枪压在身侧。然而,对方人多势众,手中同样有枪,他的枪很快易了主。
其他保镖被另一拨人缠住,警方估计已经追上了他们。没有保镖支援,他们被追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褚特助和保镖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揪下了车。
身侧的车窗被控制落下,风雨瞬间钻进了温暖的车厢。燕铭好整以暇低下头,将薄毯盖在江挽脸上,没让他沾上风雨。
“燕总。”陌生助理出现在窗口,“下来吧。”
即使落到别人手里,燕铭也没有任何失态。他抱着江挽下了车,身高腰直。
燕炽站在保镖撑起的伞下,英挺深邃的轮廓在暴雨中若隐若现。他看向被抱在燕铭怀中昏睡的江挽,快步过去想接过他,燕铭却没松手。
车灯下人影幢幢,父子俩相似的面孔第一次距离这么近。
“父亲老了,”燕炽弯了弯唇,“当心摔着他。”
他用了点力,把江挽接了过来。
警笛声由远及近。燕铭看着他脸上的刀疤,微微一笑,“他不会接受你。”
“是吗。”燕炽含笑,“我们还年轻,以后谁知道呢?父亲在监狱里也会关心我们年轻人的感情吗?”
他稳稳当当抱着江挽,正要转身,蓦地听见燕铭说:“挽挽怀过你的孩子。”
“可惜,死了。”
燕炽身形倏地一顿。
“它还那么小,还没在母体里成形,就不被允许生下来。”燕铭微微笑道,“怎么,你的副人格没有告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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