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的郎君在炫耀


    刚走到皇帝的寝殿外,沈黛末就听到了连绵不绝的惨叫声,那声音此起彼伏,饶是上过战场的沈黛末都觉得有些不忍听。


    从中官出宫到沈府请她,再到沈黛末跟着中官一起进宫,这其中所花费的时间不少,宫人竟然还在受刑,真是不把他们全打死不甘心吗?屁股怕是都快要被打成肉糜了吧?


    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难道是做给她看的?沈黛末心中有些忐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杀鸡儆猴的那只猴。


    她硬着头皮走进宫殿,宫殿的正中央几个男人被绑在长木凳上处以杖刑,鲜血已经染湿了他们的衣裳,连惨叫声中仿佛都混着血,倒刺的棍子每落在他们身上一下,这些人就会痛得挣扎一下。


    这样血腥的一幕,令周遭的宫人们都不忍心看下去,可偏偏楚绪却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她衣衫轻薄地坐在宫殿的门槛上,手拿一柄长剑,剑尖指着那些惨叫的宫人们哈哈哈大笑。


    “沈卿,你终于来了。”看到沈黛末走来,楚绪将长剑插入地砖缝隙中踉跄着站了起来,笑声依旧不止:“你看看他们被打的样子——”


    楚绪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不像疯狂蛄蛹的蛆虫哈哈哈哈哈哈——”


    沈黛末佩服楚绪强大的联想力,在这种惨状前谁看了不害怕?她简直不正常。


    但谁叫帝王心思难测呢,说不定就是专门演给她看的,沈黛末自己的危机都还没有解除,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解救别人。


    她稳住心神,故作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楚绪的说辞。


    楚绪却突然转过头看向沈黛末,语气有些奇怪:“沈卿不问问朕为什么惩罚他们?”


    沈黛末低着头:“陛下不说,微臣不敢随意探听陛下隐私。而且宫人们本就是伺候陛下的,他们被责罚自然是因为做错了事,惹怒了陛下。”


    楚绪斜靠着门窗,眼底嘲弄的笑意未尽又发出一声嗤笑,缓声道:“朕近来对这些男人渐渐感到厌烦,总也提不起兴趣来……”


    沈黛末:莫非你也需要滋阴补肾的罗汉果八珍汤?


    不过她没胆子这样说,不然脖子就搬家了。


    于是她委婉道:“这些宫人原都是从旧都就侍奉陛下左右的,时间一久难免厌倦。但天下之大,美男子多如天上繁星,定然有能博陛下欢颜的美色。”


    楚绪淡淡凝着沈黛末低垂的眉眼:“沈卿真是这样想的?”


    “微臣不敢对陛下撒谎,自然是诚心诚意。”


    楚绪清秀的眉眼里突然划过一丝莫名的不耐:“朕听说师英府中那位早年被拐的公子,就是天人之姿。听说他未被寻回前,轮落在寒山县,沈卿原就是寒山县知县,想来你们认识,怪不得到京城还藕断丝连。”


    终于进入正题了,沈黛末连忙跪下磕头:“请陛下恕罪,微臣并非故意隐瞒,而是微臣与师公子本就只见过几面,并不熟稔。”


    楚绪细长的眉一挑:“不熟?可师公子却是对你念念不忘,又是跳河又是上吊,闹得满城皆知,甚至还霍下脸皮找到你家去了……黛娘子真是风流,连天人之姿的贵公子都为你倾倒,我看你才是那当之无愧的美色。”楚绪的声线缓慢而黏腻,却让沈黛末心中警铃大作。


    “回陛下,微臣真不知师公子为什么来找微臣,臣与他、与师家更是毫无往来,他今日来微臣家中也是还没穿过门房就被微臣郎君请走了。陛下微臣冤枉,如果不是您,当年我一介草民早就死在了何云的手下,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如今能有今天也全靠您的扶持,我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怎么可能干那种吃里扒外的事,无论朝堂还是私下,臣与师英的关系剑拔弩张,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师公子就是仙君下凡,臣对他也绝无半点心思!况且他本来要被送进宫来伺候您的侍君,就是借臣一万个胆子臣也不敢啊!我、我明白了,这一定是陷害!那个师英明着不能占我上风,就豁出自己儿子,用这种方式让我百口莫辩,她清楚反正这个儿子进了宫您也不会宠爱他,索性利用他离间我们君臣,杀人诛心莫过于此,求陛下明鉴,还微臣一个清白。”


    沈黛末搜肠刮肚,将一切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话都说了出来,并且用一种极其惊恐慌乱的表情说出来。刚开始还能自称微臣,又来越说越害怕,直接用我,言语也渐渐失控,情绪却层层递进,最后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师英,说服力满满。


    果然她这番长篇大论一说完,楚绪态度改变。


    她大喇喇地坐在地上,提起手里的长剑,锋冷轻薄的剑尖见她的下巴轻轻抬起,看着沈黛末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饶有兴趣地笑了。


    “沈卿何必惊慌,朕不过是问问师公子为何来你家,若是你们情投意合,朕也愿意成人之美,将他只给你最侧夫……瞧你,怎么就长篇大论起来,说得朕头都晕了。”楚绪含笑着望着她。


    沈黛末:屁、死皇帝。我要是真跟师苍静有私情,今晚我就会因长期熬夜猝死在宫门口了。


    “说起来,朕如何不信你呢。”楚绪收回剑,亲自弯腰躬身将沈黛末扶起来,双手紧紧握着沈黛末的手,十分真切地说道:“那日洪州城被何云围困一月,城中断粮断水,跟随着我的那些外戚大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她们都觉得胜利无望,竟已有人试图劝说朕禅让了。”


    “朕是天女,即便禅让了也不会有好结果,何云绝对不可能放过我,放过楚氏一脉。可那些大臣们,不过是换个主子,重新当狗罢了。当时真是绝望啊……”楚绪的眼神有些放空,仿佛在回忆那段痛苦的围城时日,突然间,她握紧了沈黛末的手。


    “沈卿,你知道你的出现有多及时吗?”她的手十分用力,握地沈黛末指骨生疼:“她们都准备逼宫,大开城门,向何云现印了。我整日在军中大营之内,看着那些往日宣誓要效忠与我的臣子们,在我看不见的背后,对我露出鬣狗般的眼神,我日夜提心吊胆、惶恐不安。然后你出现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楚绪的眼神变得有些激动:“朕当然要嘉奖你犒劳你,也只有你,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欲望蚕食,没有像师英那样,对朕愈发无礼。师苍静,呵——”


    “她想让她儿子怀上我的骨肉,坐摄政王,成为第二个何云,朕绝对不会让她如意。”楚绪冷笑一声,牙根咬得咯咯作响,显然恨之入骨。


    看着她这幅样子,沈黛末松了口气,终于应付过去了,安全下车。


    “啊——”突然间,殿外传来一声惨叫。


    负责行刑的宫人停下了动作,看向一个已经昏过去的男人,然后有李中官匆匆来报:“陛下,霍良人死了。”


    “死了?”楚绪一番刚才对沈黛末的态度,又变成了阴晴不定的模样。


    她直接端了一杯茶,赤着脚走出宫殿,来到霍良人面前,然后歘得一下将茶水泼到了霍良人的脸上。


    这茶水像是刚沏好的,茶水滚烫,泼在脸上顿时红了一片,霍良人也立刻捂着脸尖叫起来。


    楚绪笑着睨向李中官:“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谁说死了的?”


    李中官吓得立马跪在地上求饶:“请陛下恕罪,是行刑的人告诉奴才的。”


    行刑的宫人也战战兢兢地跪下,哆嗦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绪在他们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又看向霍良人,眼神戏谑:“被他打得这么惨,恨不恨?”


    霍良人捂着滚烫的脸颊,看向楚绪的眼神如同在看魔鬼,满嘴鲜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道剑光闪过,行刑的宫人脖间鲜血飞溅,沈黛末甚至还来不及阻止,他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咽了气。


    楚绪看着剑尖的鲜血,冲着霍良人温柔地笑道:“折磨你的人已经死了,别怕。”


    然后又强硬的扯下霍良人捂着脸的双手,看着那张被烫出水泡的脸,脸上温柔的表情瞬间变得厌恶嫌弃起来,豪不怜惜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满宫死寂。


    站在宫殿门口的沈黛末看着这一幕也皱起了眉,不是疯子就是暴君,这样的人真的有效忠的必要吗?


    随着霍良人之死,刑罚也停了,石板上的血迹被很快洗刷干净,风一吹,血腥味也散了,抹去了那几条陨落的生命存在过的痕迹。


    楚绪已经睡了,沈黛末和属下们照例守在宫殿门口。


    身后的寝宫内灯火通明,楚绪还是那副说辞,说有鬼要害她。


    从前沈黛末不信,现在她信了,残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心虚恐惧也是自然,或许真的有冤魂索命。


    可是即便这样,楚绪都不改改残暴的性格,也是无语。


    沈黛末在心里一边吐槽,一边谋划着自己的未来,跟着这样的老板,就算有一日她侥幸斗倒了师英,也会落得个走狗烹的局面。


    思忖间,她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她白天在补觉,然后跟雁子进行了一场持久体力劳动,消耗极大,晚上却只吃了两个酥油鲍螺,这会儿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


    属下乌美,悄悄给她递过来一块干粮:“大人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肚子,反正陛下已经睡了,不然今晚上难熬。”


    沈黛末刚要接过。


    突然宫殿大门被打开,楚绪面容不善地出现,侍卫们大惊失色,连忙跪下。


    刚才楚绪折磨宫人的场面实在太吓人,给侍卫们都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就在大家已经在心里流泪认命时,楚绪忽然却只对着李中官说道:“让御膳房做些小菜,守卫我宫殿的侍卫怎能饿着肚子。”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沈黛末一眼,重新进了宫殿。


    侍卫们如释重负,庆幸自己死里逃生。


    御膳房很快就将饭菜端了上来,侍卫们一边吃一边感叹:“不愧是御膳房的饭菜就是好,多亏了大人,跟着大人混就是好,不但能保命还有夜宵吃。”


    *


    沈家,沈黛末前脚被李中官带走,冷山雁端坐的身子就软了下来,懒懒地支着黄花梨木雕花椅子上,旁边垂落的厚沉沉的墨绿丝绒窗帘掩映着暖玉色调的光芒,月亮的清辉洒落在他略显倦怠的眉眼间,仿佛一座美人雕塑。


    白茶走进屋子里,跪在冷山雁面前,满脸喜色道:“恭喜郎君,贺喜郎君!”


    如此,冷山雁的地位终于是稳固了。


    “传膳吧。”冷山雁的嘴角噙着一丝淡笑,说道。


    “是。”白茶起身,脸上的笑意未褪,偷偷打量着冷山雁,心道,经历过人事的男子果然不一样。


    可口的饭菜一道道被端了上来,冷山雁夹了口菜,随意问道:“阮小侍和靳小侍不是吵着要见我吗?让他们进来吧。”


    没一会儿,阮鱼和靳丝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行礼:“见过郎君。”


    “嗯。”冷山雁夹了一块水芹:“说吧,怎么打起来了?”


    阮鱼沉声道:“家里进了一个搅家精,不声不响到处拱火,我气不过就打了,郎君要打要罚随便处置。”


    靳丝一下跪在冷山雁面前:“郎君,奴冤枉。是阮鱼哥哥他因为被妻主、”


    冷山雁放下筷子,狭长的丹凤眼睨着他。


    白茶立刻道:“请靳小侍慎言,您是侍不是夫,怎可称娘子为妻主?更是从宫里出来的,更应该懂规矩才是。”


    阮鱼勾唇讥讽:“他自然是日思夜想地做夫郎,这下下意识说了出来。”


    “郎君恕罪,奴真的不是有意的。”靳丝说着就要扇自己嘴巴子,被冷山雁一把擒住手腕。


    “这样年轻漂亮的脸,伤了就不好看了,往后怎么伺候妻主?这次就算了,以后记得就是。”冷山雁的声音很是温和,却透着莫名的冷意。


    “多谢郎君。”


    “你刚才想说什么?”冷山雁问。


    靳丝道:“回郎君,奴并非阮鱼哥哥说的那样到处拱火,当时他因为在伺候娘子用膳时卖弄,惹得娘子厌恶,就在背后诋毁,奴好言相劝,没想到被有心之人听了去,谁知道他竟然信了旁人的话,认为都是因为我才惹得被娘子郎君厌弃,奴、奴简直有口难言。奴原本在宫里就是个绣工,人微言轻,只想着处处与人为善,谁知道本是做个好事,劝他不要善妒多思,就落得一身腥,奴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少在那里颠倒黑白,我什么时候在背后诋毁了?你现在竟然敢当着郎君的面造我的谣,你就该被赶出府去!”阮鱼怒道。


    “够了。”冷山雁声音并不大,却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冒犯。


    他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官酿蔷薇露,潋滟酒光盛在银鎏金梅梢月纹盏中,慵懒地支着椅子扶手,金杯艳酒更显得他冷艳逼人。


    他轻饮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道:“这件事我听说了,都是下人嚼舌根,人我已经处置了,本以为你们也该消气,谁知你们肚子里还记着这一遭,彼此还生了怨怼,其实说来本就是一件小事,何至于大打出手?是谁先动的手?”


    靳丝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是阮鱼哥哥,我因他年长,让这他,就没有还手。”


    冷山雁看向阮鱼:“他说的是真的?”


    阮鱼点点头,不置可否。


    冷山雁轻飘飘道:“自从你们入府,我视你们如亲兄弟般,可到底打架说出去不雅,有伤体面,也怕下人们有样学样,所以不得不处置你们了,你们可不要怪我?”


    “要打要罚,您说就是。”阮鱼心里有气。


    把他们当做亲兄弟?真是可笑!刚才靳丝不过一声口误,唤了一句妻主,某人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做什么好哥哥的模样,骗鬼呢?!


    冷山雁勾唇一笑:“才说了我视你们如亲兄弟一般,怎舍得打骂?只是毕竟是你先动的手,那就罚你在集英苑里闭门思过一个月吧,靳丝……虽然你没还手,但到底因为你言语有失,才让人误会,所以你也有过失,你也闭门思过半个月吧。放心,虽说是思过,但一日三餐饮食、甜点、水果什么的,一样都不会少了你们,只是给下人们做做表率而已。”


    此番话一说,门外的那些下人们谁不感叹冷山雁温和待下?这哪里是惩罚啊,吃穿用度一样不少,还免了早晚两次请安,在自己院子里想怎么玩怎么玩,简直不要太舒服。


    一时人人都羡慕起他们两个。


    只有阮鱼和靳丝当即就变了脸色,他们巴不得冷山雁罚他们跪、抽他们嘴巴子,只有这样他们才好在沈黛末面前哭惨求怜爱。


    这下可好,不但卖惨的路行不通了,连自由都被限制,一个月出不了门,沈黛末哪里还会记得宅子里有他们这号人?


    只有那些什么都不动的奴才,才会觉得冷山雁这个做法事仁慈宽厚的。


    阮鱼再也绷不住了。


    他才进府的时候觉得冷山雁给他安排景致好又宽敞的宅院,是个难得的不善妒的好主君。


    可现在在沈府混熟了之后他才知晓,水溶居和集英苑都在跨院的花园里,不但离沈黛末住的主屋、书房很远,而且与进出府的路都不同,也就说沈黛末想跟他们偶遇都无法偶遇。


    这是阮鱼才明白冷山雁有多狠。


    “郎君,求您还是责罚我吧,别禁我的足,我、我这人怕闷……”阮鱼的声音越说越小。


    因为冷山雁慢悠悠地摇着金盏,眼锋无声的钉在他的身上,威慑力十足,让阮鱼越说越没底气。


    白茶也在这时搭腔笑道:“阮小侍真是傻了,我们郎君可不是那种动不动就体罚兄弟的人,快回去吧。”


    阮鱼和靳丝满盘算计皆空,不情不愿的走了。


    迈过门槛时,阮鱼心有不甘地回头看了眼冷山雁,看着他散漫地饮着酒,摇曳的灯火映着他冷白的肌肤,修长的脖颈轻扬着,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暗暗展示着脖子上大小不一的红痕。


    下午时,冷山雁刻意挥退下人,让谁都不能进院子里打扰,他和沈黛末一起在浴室里呆了整整一下午,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得意什么?就没有女人不贪鲜的,你防得住院子里的,难道还防得住院子外的?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阮鱼恶狠狠地诅咒。


    第102章 被迫和亲


    沈黛末熬了一个大夜,又强撑着精神参加了早朝。


    因为之前的内战,北面的胡人入侵,霸占了北面的大部分疆土,现在更趁着大姚百废待兴之时屡屡侵犯边境,大姚不堪其扰,所以想办法谈和。


    这不,已经有大臣开始物色起贵族之子准备和亲了。


    原本和亲的最佳人选就是端容皇子楚艳章,其容色纯美,温柔尔雅,端庄识礼,顾封号‘端容’。楚艳章的年纪也刚好合适,更重要的是端容皇子是开国太祖皇帝的遗腹子,当今圣上的堂弟,身份尊贵,送他去和亲简直再好不过了。


    可惜端容皇子在何云叛乱时失踪,至今依然找寻不到。


    无奈之下,众大臣只能退而求其次,从一众亲王之中选一位适龄男子去和亲。


    可亲王们没一个愿意的,一来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远嫁异国受苦;二来,自己多年培养的孩子,自然是要嫁给门当户对的娘子,壮大自身势力的。


    这些亲王们于是都推搡了起来,最后不知在什么时候达成了协议,竟然将祸水引到了东海静王的身上。


    东海静王孟灵徽是大姚国唯一的异姓王,当初因为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立下赫赫战功,才获得了这个爵位。


    虽然这次叛乱孟灵徽依然也站对了队伍,算是有功之臣,可是她的东海属地已经被胡人占领,成了一个空架子藩王,是众王之中势力最弱的,她们自然也就挑软柿子下手了。


    再说孟灵徽那身子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噶了,她一死,她的姨母肯定会趁机霸占静王府的遗产,谁还会管那个混血小世子孟燕回。


    所以,送孟燕回去和亲再合适不过。


    于是,求送静王府小世子和亲的折子像流水般的送到了御前。


    孟灵徽得知消息,急得不行。


    她前些日子才重病了一场,硬是拖着羸弱的身子,耗尽了积累多年的政治人脉资源到处奔走,竭力想阻止这桩事,可奈何对手是众亲王,根本无力回天。


    “听说静王知道求人不行,亲自给陛下上了折子陈情,可陛下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静王无望之下竟然吐血晕倒了。”


    沈黛末正在军中操练士兵,休息间,她突然听到乌美正在角落里跟人议论。


    沈黛末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


    “见过大人。”乌美立马规矩站好行礼,然后才开口说道:“是属下晌午值班的时候亲眼所见,静王在宫门外流连了很久,看到被原样带回来的折子,人还没上马车就呕了一滩血晕倒了。”


    说完,乌美叹气:“这个静王姐弟也真是惨,明摆着是遭人算计了。”


    沈黛末想着静王那纸人般的身子,能为他弟弟做到这个份上,她这个姐姐真是没话说。


    而孟燕回,性格那样率直张扬的小世子,马上就要作为一个礼物被送去异国他乡……沈黛末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不忍。


    下了值,沈黛末回到家中,突然看见停在自己家门口的豪华马车。


    查芝急急忙忙地跑来告诉她:“娘子,静王来了。”


    沈黛末十分惊讶,乌美不是说她都吐血了吗?


    “她人呢?”“郎君已经把他请到了正厅,按理您不在家,他是应该做主请别的女人进府的,可是静王硬是赖在咱们府门前不走,那病恹恹的样子感觉多站一会儿都能晕过去,郎君怕她站久了真背过气去,只能无奈将她请进了门。您快去瞧瞧吧,真是的,怎么堂堂藩王都耍起无赖来了。”查芝道。


    沈黛末听到查芝的描述,就知道孟灵徽是被逼到绝路上了。


    她急急忙忙地往正厅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重重的咳嗽声,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


    沈黛末往里面一探。


    孟灵徽一袭干净的白衣,深红色的飘长腰带系在腰间,她身量过于清瘦,白衣穿在她的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格外宽大。


    她斜靠着椅子扶手,低着头拿着帕子捂着嘴,每咳嗽一下,身子骨都跟着颤抖一下,似萧瑟秋风中落下的梧桐树叶,轻轻一踩就碎了。


    “静王病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免得拖累了病情。”冷山雁坐在一旁,看得连连蹙眉,生怕她咳死在沈府。


    “还有这礼物也太过贵重,也请您一并带回吧。”他指着桌上摆着的湖光山色玻璃玉屏说道。


    在古代,玻璃制品稀有又珍贵,孟灵徽这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搬出来了。


    孟灵徽抬起苍白透明的手,气若游丝:“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还请您一定收下。您不必担心我,也不必刻意招待,我今日来是拜访沈大人的,您自便即可。”


    冷山雁刚要说些什么,就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沈黛末。


    他什么也没说,起身默默离开,只在经过沈黛末身边的时候,递给她一个担心的眼神。


    沈黛末则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让他放心。


    “静王,沈大人回来了。”孟灵徽带来的下人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孟灵徽立马转过身,应该刚才激烈的咳嗽,导致她的脸色过于苍白,眼眶中还渗出星星点点的水光,仿佛哭过一样,而她原本苍白无色的嘴唇,因为咯血而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仿佛一朵孱弱的无力攀援的藤花。


    “沈大人。”孟灵徽在下人的搀扶下挣扎起身,对着她一个从五品的小官行礼,可见是有求于她。


    “静王这是折煞我了。”沈黛末连忙大步过去搀扶她,扶着她坐下。


    孟灵徽摆了摆手,下人退去,关上了正厅的门。


    “朝廷的事,必然瞒不过沈大人,您想来也应该知晓我的目的,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求您打消陛下送燕儿去和亲的想法。”孟灵徽声音无比虚弱,但那双萦着泪光的眼神却紧紧锁在沈黛末的身上,仿佛沈黛末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静王,您太高看我了。”沈黛末无奈摇头:“陛下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谁也无法更改,我自然也无力回旋。”


    孟灵徽轻轻摇头:“不,除了您没人可以办到。”


    “因为我是所谓的天女近臣?还是佩剑入宫的特权?旁人不清楚,难道您还不清楚吗?不过是做戏给师英看的。”沈黛末自嘲低笑。


    那种阴晴不定的皇帝,她可不想主动招惹。


    “……你不懂。”孟灵徽咬着唇,饱含深意地看向她,眼神欲言又止。


    “或许吧。”沈黛末不置可否。厅堂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窗外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在湖光山色玻璃玉屏上反射出淡白的光芒,映在孟灵徽苍白的脸上,她纤长的眼睫因被生理性的泪水打湿,而显得格外潮湿。


    她望着玻璃玉屏,眼神恍惚起来,忽然自说自话起来:“大人可知,我的身体为何孱弱地连个男子都不如?”


    “因为我的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却有好几个姊妹。我的出生让她们失望极了,因为她们就无法将她们的女儿过继在我母亲的名下,继承我母亲的爵位。”


    “我一岁时,母亲就走了,她子嗣单薄,只有我和燕儿两个孩子。贵族规矩森严,不像民间还有极少数男子可以凭借手段、孩子,自己主持大局,哪怕我父亲竭力维持王府,但我的姨母依然登堂入室,美名曰:帮我暂管王府,待我成年之后再交还与我。”


    “然后我就陆续从假山上跌下过、被堂妹推下湖过、也从‘庸医’的药方里死里逃生过,如果不是父亲几次救下我,恐怕我早就已经死了,只是这些年庸医给我下的毒却始终无法清除干净,日日蚕食我的身体。”


    “待我终于熬到及笄,接管王府,王府已经被姨母们掏空了,成了一个空架子。”


    沈黛末听完幽幽叹息:“势单力薄时,连亲人都会踩你一脚,爬在你身上敲骨吸髓。”


    孟灵徽听沈黛末如此说,清莹的眼神里露出一种奇异的触动。


    她轻声开口:“所以大人您一定不想看到您的郎君如此吧。”


    沈黛末顿时警惕地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孟灵徽无力地笑了笑:“大人别急,我没有想威胁您的意思。”


    “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灵徽微微勾唇,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沈黛末。


    她敢亲自登门求人办事,自然要准备十足的诚意来。


    沈黛末拆开信一看,顿时沉重的叹了口气。


    冷母贪污公款的事情到底是压不住了,即使她变卖家产,补上亏空也没用,还是要被革职查办。


    “论理处理贪官再合理不过,只不过她是您的婆婆,您夫郎的母亲,那这件事性质便不同了。师英欲将这件事放大,来打压您。当然我知道,这件事对您造不成什么伤害,更不会让您失了陛下的宠爱,毕竟哪朝哪代没有贪官呢?可对您的夫郎来说就不同了。贪官之后,往后那些贵夫们的聚会上,他怕是别想抬起头来。”


    “不过大人可以放心,我已经将此事暗中压下,革去官职发配南疆了。但是正如您所说,势单力薄的人,谁都想踩一脚。您是武将,终有带兵打仗那一日,总不能携带家眷出征,洪州城内终须一人照应才好。”


    沈黛末沉默。


    孟灵徽声音轻柔淡淡:“还有,师公子自从入宫之后,不知用了什么勾栏里的手段,极受陛下宠爱。自从他受宠之后,逼死他生父的卢氏就战战兢兢不敢出门了,原先他可是最爱交际的。而师公子原先有多厌恶您郎君,怕是无人不知,他对有母亲庇护的继父尚且如此,何况您的郎君?”


    沈黛末微微凝眉,孟灵徽这话直戳她的痛点。


    师苍静会受宠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明明在他入宫之前,楚绪还信誓旦旦不会宠幸师苍静,不然万一他怀了孩子,师英就能去母留女,扶持幼帝上位了。


    可没想到短短几日,楚绪宠爱他就宠得跟什么似的,还封为贵君。


    皇帝的嘴,骗人的鬼。


    不过也多亏了皇帝卸磨杀驴,战事刚刚平定,就火急火燎地把有功之臣的弟弟送出去和亲,逼得孟灵徽与她私下结盟。


    孟灵徽如今的境地也深深给沈黛末提了个醒,无良老板要不得。


    “我只能尽力在陛下面前说两句,可能不能改变陛下的心意,我不敢保证。”沈黛末道。


    孟灵徽听到沈黛末的答复,憔悴苍白的面容上终于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她赌对了,那位雁郎君果然是沈黛末的软肋。


    “只要你提,陛下一定会同意。”孟灵徽一笑,眉眼弯弯,仿若一汪水中秋月:


    沈黛末不自在地笑了笑:“这话说的有些肉麻,你别听外面那些流言,我猜应该是师英故意散播,诋毁我名誉的,好让那些士大夫们与我割席。”


    沈黛末身为殿前司都虞侯,又得楚绪信任,有佩剑入宫廷的殊荣,时间一长,就传出一些关于沈黛末和楚绪的桃色绯闻。


    孟灵徽抚了抚鬓边碎发,婉转道:“或许未必是她。先帝在世时男女不忌,贵女们也跟风养起了女宠,如今迁都洪州城,她们也将这风气带了过来。”


    沈黛末:“陛下也知道近来兴起的风气,她深恶痛绝,于是下令严禁。”


    孟灵徽微微倚着扶手,请抿着薄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认识楚绪的时间可比沈黛末认识楚绪的时间久多了。


    早在先帝疯魔之初,放浪形骸男女不忌时,楚绪就做出一副端严正直的淑女姿态,以显示她这个继承人的好,让臣子们都战队她,巩固她的地位。


    所以瑞贵君当初说楚绪是拉踩先帝,笼络人心,也不全是谗言。


    因为楚绪自己也好美色,只不过掩藏地更深而已。


    如今楚绪成了皇帝,也就自然不需要再装了,直接解放天性,也只有沈黛末会相信这些谣言出自师家了。


    “对了,这个玻璃玉屏还请您收回去吧,这个真的太贵重了。”沈黛末说道。


    “求人做事怎能空着手来?大人还是收下吧,不然我心里不好受。”


    孟灵徽微微低眉淡笑着,纯白的衣衫更衬得她冰肌玉骨。她捏着绢帕的手撑着椅子扶手,勉强地站起身来,慢慢往外走,但没走两步就一个踉跄,双膝重重磕在地上,长发从肩头滑落。


    “小心。”沈黛末快步上前搀扶住她,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十分纤细骨干,苍白的手背肌肤下能看见淡淡的青筋,淡淡的药香弥漫在沈黛末鼻尖。


    孟灵徽有些不自在地想收回手,但无奈身体过于虚弱,只能半倚着沈黛末慢慢站起。


    “您身子本就不好,听说还吐了血,往后还是少些奔劳吧。”沈黛末由衷地说。


    “大人不忍心您郎君受苦,我也不忍心见我弟弟远嫁,想将他护在羽翼之下,过我过不了的人生。”孟灵徽低眉苦笑喃喃自语:“……有人护着,真好。”


    她缓缓推开门,大片的阳光倾洒在她身上,几乎要将她过分苍白的肌肤融化。


    刺目的阳光让孟灵徽眯了眯眼,隔着院中假山湖石,她望见了对面站在抄手游廊里的冷山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艳羡。


    第103章 雁子不值一提的小手段


    送走了孟灵徽后,沈黛末兑现承诺直接进宫,几乎没有任何阻拦地在御书房里见到了楚绪,她直接表面来意,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本以为已经和亲人选已经定下来,想要说服楚绪得费一番功夫,但没想到楚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


    走出御书房后,沈黛末自己都不敢相信事情竟然进行地如此顺利。


    “都虞侯大人请慢行。”身后有人叫住沈黛末。


    沈黛末回头,微微颔首客气道:“李中官怎么出来了?”


    李中官手里将一柄油纸伞递给她,笑道:“天色阴沉怕是要下雨了,陛下特意让老奴给您送伞,免得您让雨淋了身子。”


    沈黛末接过油纸伞,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对着御书房的方向遥遥一拜:“多谢陛下记挂着微臣。”


    李中官笑呵呵道:“您不来宫中的时候,陛下还常念起您呢,她带你跟旁人最是不同。”


    她话刚说完,天空中竟然真的飘起了小雨,雨丝淅淅沥沥细腻如雾,朦胧地映着宫廷的红墙黛瓦。


    沈黛末撑开伞,将李中官也纳入其中,谦卑道:“微臣感激不尽。”


    忽然,沈黛末看见在一片清泠泠的雾气中,走来一排前呼后拥的轿撵。


    “呀,静贵君来了。”李中官也看见了轿撵,并准确的认出领头的是师苍静的宫人。


    “那我就先告辞,不打扰了。”沈黛末表情微变,连忙俯身告辞。


    师苍静坐在八人抬的御撵中,御撵垂着濛濛白纱,挡住了缠绵淅沥的雨雾,御撵前后还跟随着十几个伺候的宫人,架势浩浩荡荡,后宫风头无人可及。


    师苍静面无表情地坐在御撵里,雨水溅起泥土的潮腥味让他极度不舒服,恹恹的歪着脑袋,支着下巴,神情淡淡不知在思考什么。


    倏而,一阵风吹过,扶起御撵帘幔。


    师苍静的眸子里映出一道撑伞离开的纤瘦身影。


    他登时瞪大了眼眸,激动地紧握住扶手:“停轿!”


    抬轿的中官们连忙停住轿撵,然而还没等她们停稳,师苍静就掀开帘幔走了出来。


    “贵君!”跟随师苍静一同入宫的陪嫁苏锦连忙替他撑伞,担忧道:“贵君怎么了?”


    师苍静遥望着沈黛末的背影,眼神中闪烁着一点温热湿润的光芒,顷刻间染红了眼眶。


    “黛末……”他在喉间喃喃低语,仿佛将她含在齿间般温柔。


    须臾,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苏锦道:“去请沈大人过来,我、本宫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说。”


    苏锦迟疑了一下,还是听话地去了。


    可沈黛末的背影溜得飞快,苏锦小跑着愣是没有追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


    他无奈地回去。


    师苍静还静立在原地,雨势已经大了,他就这样固执的站在雨中,望着沈黛末的方向,期盼着下一秒,雨雾中能出现沈黛末折返回来的身影。


    当他看见回来的只有苏锦一个人时,眼中希冀的光芒一下就黯淡了下去,仿佛被人抛弃的小狗,可怜又卑微。


    苏锦犹豫了一下,小声劝道:“贵君、公子,何必呢,这些日子您经常在沈大人入宫的时候去找陛下,就是希望能跟她说上一句话,可是沈大人哪一次不是远远地见到您的轿撵就躲得飞快?纵然之前您对她有多深的情谊,入了宫也该放下了。”


    苏锦是师苍静认祖归宗之后,就被师英派来照顾他的贴身奴仆,因此他对师苍静的心思一清二楚。


    他继续劝道:“您之前翻墙出府,豁出脸皮在沈家门口坐了一下午,结果呢?沈大人连面都没露一下,您反倒被沈家郎君羞辱了一通,还给赶了出来。回去之后,您又差点被将军打死,值得吗?您现在可是高高在上的贵君,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如何伺候陛下身上。”


    师苍静低垂着头:“你不懂。上次是我太冒失了,差点害了她,她不见我是正常的。”


    苏锦道:“那这次呢?不愿见您也是正常的吗?公子,不要真心错付啊。”


    师苍静忽然抬头,眼角洋溢着潮湿的笑:“她的心在我身上。”


    苏锦见他如此笃定,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忍不住一盆凉水泼在他的身上:“可是外界都知道沈大人极为爱护她的夫郎冷氏,两人成亲三年依旧如胶似漆,就连陛下之前赐给她的那两房小侍都没能分走冷氏的宠爱。”


    提到冷山雁,师苍静眼角的笑意瞬间冻成了冰,甚至带了点愤怒:“冷山雁……鸠占鹊巢的东西,不该他得到的,我总有一天会让他还回来。”


    *


    沈黛末回到家后,雨势已经从中雨变成了瓢泼大雨,即使打着伞,狂风吹得大雨歪斜,依然将她的裙摆全部打湿,明明还是下午,天气就已经阴沉的跟晚上似得,一点光都窥不见。


    冷山雁站在家门口迎她,白茶在前面掌灯,灯光将白辣辣的雨照亮,像凭空炸开的花。


    刚一回到屋里,冷山雁的手就探进了沈黛末的衣领里,指尖感受到一阵潮湿。


    “果然里面的也打湿了,得赶紧换下来,不然会染上风寒。”他嗓音低沉,暗含着担忧。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沓熏过香的干净衣裳搭在床边,然后帮沈黛末解开腰带,层层叠叠的衣裳褪下,最后就剩下里面纯白的单衣。


    冷山雁的手已经拉住了系带,被沈黛末硬生生握住。


    “还是我自己来吧。”她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不过那都是在床上,而且气氛也到了。但是像这样直愣愣的脱,沈黛末还是有些不适应。


    冷山雁诧异地抬头看她,眉眼间有一种忍俊不禁的笑意:“好。”


    沈黛末自己躲到衣架后头脱下衣裳,又重新换了一件新的晴山色新衣。这衣裳质地轻柔顺滑,虽然没有多余的绣花点缀,但细看却有冰裂梅花暗纹,十分素雅。


    待她从衣架后面走出来,冷山雁正坐在书案边,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中溢满了温柔的笑意,弄得沈黛末都有些不好意思。


    “妻主可要传晚膳?”他问。


    因为皇帝竟让晚上让她在寝殿门口值夜的缘故,沈黛末用晚餐的时间比一般人家都要早许多,免得吃一半就被叫走,晚上饿着肚子值夜。


    而且看外头那又是打雷又是暴雨的样子,恐怖氛围十足,皇帝估计又会说看到什么鬼影了。


    于是沈黛末点点头:“现在用晚膳吧。”


    没一会儿,下人们都将晚餐端了上来。


    冷山雁替她夹了一块鲜虾蹄子脍,轻声道:“这是阿邬最近新学的一道菜,您尝尝。”


    “好吃。”沈黛末埋头苦吃。


    “慢点。既然您喜欢,往后叫阿邬经常做就是了。”冷山雁温柔轻笑着,起身关上了主屋的门,借着滂沱的大雨声,他贴着沈黛末小声道:“妻主,府里的细作有些眉目了。”


    沈黛末停下筷子:“真的?”


    “嗯。”冷山雁点了点头:“您还记得师公子入宫之前,来府里找您那一次吗?你说当天晚上进宫陛下就问起了这件事。我就依着这个时间去查,有哪些仆人在这个时间段出过府,最终确定了三个,其中一个嫌疑最大,但另外两个我也不敢轻易排除,又不好直接将他们轰走,惹陛下不悦,于是就将他们都安排到无关紧要的位置去了。”


    “不愧是我的男人,做得好!”沈黛末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并夹起一块萌芽肚胘主动送到他的嘴边。


    得到夸奖的冷山雁,丹凤眼格外明亮艳丽,他盯着送到唇边的菜肴,不由得脸红心跳,这还是妻主第一次主动喂他吃东西,即使他强撑着端庄的姿态,但捏着筷子的手指已经激动用力地泛白。


    他微微张口,舌尖包裹住筷尖,触碰着沈黛末用过的筷子,在沈黛末的注视下,脸红心跳地萌芽肚胘吃了进去。


    “好吃吧?”沈黛末笑着问他。


    “嗯。”冷山雁点头,齿间轻轻咀嚼。


    这道菜阿邬常做,冷山雁并没觉得有多好吃,但不知怎的,经过沈黛末的筷子喂给他,他便觉得是人间最好吃的佳肴美味。


    “我觉得好吃。”沈黛末又夹了一筷子,在冷山雁期盼的目光中,喂给了自己。


    冷山雁期盼落空,轻缓地垂了垂眸,掩饰失望。


    但很快,他又恢复如初,继续给沈黛末夹菜,并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跟您说。”


    “什么事?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直说就行。”


    冷山雁点了点头,道:“就是府里的那些细作,我觉得未必是全部。必定有人还浮在水下没有显露出来,正在暗处蠢蠢欲动。说不定这次的消息就是他们得知后,告诉那些下人,让他们传递出去的。毕竟所有细作都是下人,细想来,也未免不太合理。”


    “你是说阮鱼和靳丝?”沈黛末问。


    冷山雁观察着沈黛末的神色,发现她的神情并没有抵触反感的意思,才继续道:“师公子来府的时候,阮小侍和靳小侍都在府里自由出行,自然是知道那天发生的事,而且阮小侍的仆人兰草,跟我查出的三个有细作之一关系暧昧。而且他们刚入府的时候,我本是将兰草安排在小厨房,结果阮小侍执意要让他去伺候……”


    “我明白你的意思,陛下也不可能真的毫无目的送两个美人给我。”沈黛末听罢后表示道:“后宅人多,关系复杂,郎君你帮我多费心留意。”


    “妻主放心,雁一定尽心竭力。”冷山雁微微一笑,点头说道。


    他看到了沈黛末眼里对阮鱼和靳的防备。


    只要沈黛末怀疑他们是细作,那么往后这两人就算是再怎么折腾作妖,都不会得宠了,而且就算得宠,沈黛末也绝不会跟他们交心。


    只要沈黛末的心不在他们的身上,那么一切都好说。


    两个年轻鲜嫩的男人放在府里,成天找机会在沈黛末面前露脸,让冷山雁寝食难安,不得不早早布局,利用兰草,将阮鱼和靳丝打成细作。


    直到沈黛末对他们起疑心时,冷山雁才终于放松了下来,心情愉悦地伺候沈黛末用膳,并且在沈黛末入宫之前,见缝插针地来了两次。


    大约是因为酒足饭饱思yin欲,滂沱的大雨溅起潮湿的水雾,给人一种风雨飘摇的感觉,在这种末日般的飘摇中,冷山雁被沈黛末掐着胸口,身体仿佛没有骨头似得,软成了一滩水。


    他的喘息就像抓不住的水雾,却又黏腻的充斥在她的耳畔。平时那么端庄的人,怎么一到床上就这么放浪形骸呢?


    沈黛末有些走神,冷山雁脸色潮红,眼神涣散,明明已经在她的身下神智模糊,却总能精准的抓住走神的她。


    滚烫的薄唇不满的吟了两声,白皙的双臂勾着她的脖子,重新缠了上来。


    于是,沈黛末才换好的衣裳,不得已又换了一件新的。


    第104章 我的郎君受刺激了


    新朝初定,百废待兴,沈黛末想办法将之前被何云所构害的周桑从边境给捞了回来。


    楚绪自从登基之后,一直忙着两件事。一是扶持沈黛末跟师英打擂台。二是充实后宫,忙着享乐。


    如果沈黛末不提周桑,楚绪似乎真的已经把这个状元娘子给忘记了。


    当周桑携带者家眷风尘仆仆地从边境来到洪州城,看到新朝廷时,顿时百感交集。


    “陛下已经为你平反,并认命你为右谏议大夫,可见其深信你的人品,往后就留在洪州吧。如今洪州城是新都,繁花热闹,就连房价都涨了许多。你才回来想必也来不及置办房产,要是不嫌弃,我在城中有一套小宅子,你和孩子们就先住着。”沈黛末提前得知消息,带着冷山雁来到洪州城外的小亭迎接她和家眷。


    “这怎么行?”周桑不好意思地拒绝。


    沈黛末深知周桑的骨气,于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怎么不行?就当我租给你的,等你发了月俸再还我就是。”


    这样说后,周桑才点了点头。


    经历了世情险恶、边境风霜的周桑,眼睛里已经看不见从前的少年意气,她对着沈黛末俯首作揖,以表深深的感激之情。


    一旁的冷山雁则热情地拉过孟氏的手嘘寒问暖:“哥哥如今也是苦尽甘来了,一路上可好?”


    “好、都好。”孟氏笑着说。


    如今的孟氏虽然衣着朴素,但到底不是曾经人人辱骂抽打的犯管家眷,而是即将上任的右谏议大夫夫郎,眉眼间虽有些许风霜浸染,但神色已不复从前的一团死气,而是透着对未来的希望。


    也正因如此,孟氏如今整个人看着都比从前漂亮了许多,再加上生育了两个孩子,气质十分柔和出众。


    “雁叔叔好。”两个孩子都记得这个曾经喂他们吃保持的人,礼貌地对他打招呼。


    “真乖。”冷山雁笑着捏了捏他们的小脸。


    “走,我为你们准备了接风宴,今晚我们一定要痛饮。”沈黛末拉着周桑就走,冷山雁和孟氏对视一眼,彼此笑着也慢慢跟上。


    沈黛末在前院和周桑喝酒,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她,一杯酒下肚之后,就开始对着沈黛末倾诉起她多年的委屈。


    而冷山雁则在后院跟孟氏话着家常。


    “哥哥手上的冻疮可好些了?生过冻疮的手是最易复发的,所以需在春夏的时候好好养着,并时常揉搓着将里面的淤血揉尽,如此来年的时候冻疮才不会再次复发。”冷山雁抱着其中一个孩子说道。


    孟氏听闻冷山雁还记得自己手上的冻疮,感动得落下泪来:“多谢您一直惦记着我们,这些年我和妻主什么白眼都经历过了。妻主平反之后,曾经跟我们断绝往来的亲戚们突然间又跟我们联系起来,真是世态炎凉,也只有你们一直待我们如初。”


    冷山雁淡淡的笑着:“妻主和周大人是同期,互相照顾本就是应该的。”


    沈黛末费劲功夫将周桑从边境调回来,自然有她的考量,身为夫郎的冷山雁必然要与她齐心。沈黛末想和周桑交好,那冷山雁就会努力成为孟氏的闺中密友。


    果然,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孟氏在冷山雁的有意接近下深得孟氏的行人,与冷山雁无话不谈。


    *


    只不过这样平静的日子,随着一行不速之客的到来被打破。


    沈庆云带着阮氏、胡氏和兰姐儿来到洪州城投奔沈黛末了。


    看着自己的亲姐姐姐夫和嫡父就在自己的家门口站着,沈黛末就是心里再不乐意也必须开门迎接,毕竟如此师英对她虎视眈眈,她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否则就会被她恶意弹劾。


    “父亲和姐姐怎么来?”沈黛末装作无比激动地样子,将他们请进了家里。


    沈庆云面露难色地对沈黛末笑着说:“家里遇到了点困难,我、只能来投奔你了。”


    冷山雁端着客气礼貌的笑,说道:“大姐说得这是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什么投奔不投奔的。快请进吧,一路上来辛苦了,可有吃过饭?”


    沈庆云抿了抿干裂的唇,阮青鱼怀里的兰姐儿等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对着沈黛末喊:“小姨、饿——”


    冷山雁赶紧让厨房准备饭菜,另外端了一盘五香糕给兰姐儿垫垫肚子。


    兰姐儿接过糕点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旁的阮氏和胡氏看着点心也馋坏了,偷偷吞咽着喉咙,但还强撑着做出一副不饿的样子。


    但当真正的饭菜摆上桌的时候,看着这丰盛的菜品,不但荤素齐全而且色香味具备,他们再也忍不住了,不停地夹着筷子大快朵颐,尤其是阮氏,生怕别人抢了一样,嘴唇上沾满了腻腻的油渍,吃相难看。


    沈庆云嫌弃地看着阮氏,仿佛他给自己丢脸了一样。


    “大姐从老家来,家里情况怎么样?”席间,沈黛末问道。


    “唉,这些年因为战事,日子难过的紧。去年何云的叛军攻打苏城县,导致苏城县的人口跑了一大半,剩下的人也被叛军瓜分的粮食田地,各个饿得面黄肌瘦,把方圆百里之内能吃的东西全都给吃了,最后因为实在没有米下锅,不得不挖观音土来吃,可那玩意儿是人能吃的吗?观音土都积在人的肚子里,把人给活活得撑死了。”


    “朝廷不是分了赈灾粮吗?”她问。


    沈庆云苦笑:“赈灾粮本就不多,层层剥削下来,那粥简直清的跟水一样,哪能填饱肚子?有灾民心生不满,不过抱怨两句,就被周围的官兵棍棒伺候,简直有苦说不出。”


    沈黛末听得直皱眉。


    冷山雁对此也深有体会。


    上一世,当叛军破城时,冷山雁为了保护顾家被洗劫一空,主动献上一半家产,那些叛军驻在城里一个月,几l乎要把顾家的存粮给吃光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帮瘟神,新帝登基,本以为能过上安稳日子,结果又遭贪官污吏层层剥削,要不是冷山雁苦苦支撑,就顾家那群只会吃喝的酒囊饭袋,早就败光家产去吃观音土了。


    沈庆云继续道:“知县大人知道你如今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对我们格外照顾,日子倒比比普通人稍好一些,但我一个人又要孝顺父亲,又要养孩子,日子艰难,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好找你,只求一份安稳的差事能糊口就行。”


    “大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们风尘仆仆的赶来,一定很是疲惫,饭后先休息一下,整顿精神吧。”


    沈黛末并没有直接答应沈庆云,而是打了哈哈糊弄了过去。


    饭后,沈黛末对冷山雁说到:“我之前让人给父亲送粮食牲畜,可送到了?”


    冷山雁道:“妻主不必担忧,早就送到了。您几l乎每隔一个月都差人送东西回去,父亲在老家根本不愁吃穿,上次他还找人写信来说,家里还有余粮可以接济哥哥嫂子一家,而且以您如今的地位,老家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敢欺负了父亲,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可惜咱们家那栋小宅子租给了周桑,不然大姐一家现在也就不会住在咱们家外院了。”沈黛末说。


    冷山雁淡笑道:“那宅子租给周桑还好些,至少周桑一家人品都好,虽然现在没有积蓄,可一直孟氏惦记着付房租,要给大姐一家住,怕是时间久了,阮氏就把它当自己家了。”


    沈黛末垂眸低笑:“倒是像他的作风。”


    沈庆云住在外院倒知道守规矩,有事找沈黛末的时候,会让下人去内院请她出来,绝对不会自己擅自进入。但身为男子的阮青鱼可就随便多了,有事没事就带着兰姐儿往内院里钻。


    冷山雁虽然不喜阮青鱼,可当着兰姐儿的面也不好给他冷脸,而且兰姐儿如今已经五岁了,扎着两个双丫髻,脸蛋因为饥饿有些凹陷,但他似乎很喜欢冷山雁,一见到冷山雁就热情地叫他小姨夫。


    听着兰姐儿甜腻的童音,冷山雁的表情也稍微柔和了些,让白茶拿了许多甜点给她吃。


    兰姐儿一见到小点心笑容更加灿烂,一口一个:“小姨夫真好,最喜欢小姨夫了。”


    冷山雁见她拼命往嘴里塞吃的样子,眸光染上一丝笑意,渐渐飘向远方。


    入夜。


    沈黛末难得不用值夜的时光,木床吱嘎吱嘎地响着,绵软轻飘的床幔像海上涌动的浪般绵延荡漾,仿佛没有边际,没有休止。


    压抑低沉的吟声不断倾洒在沈黛末的身上,冷山雁的脸颊绯红,眼神迷离而涣散,仿佛喝醉了酒一般,一缕缕湿漉漉的长发黏在他红润的脸颊、脖颈,眼角一抹纤丽的红,仿佛揉碎的扶桑花,饱含着欲念与渴望。


    这是第几l次来着?二次?还是三次?沈黛末记不清了,只觉得浑身都是汗水,仿佛刚从池塘里捞出来。


    冷山雁不知什么时候又黏了上来,猩红柔软的舌尖舔8舐着她锁骨上细密的汗珠,几l乎浸入他肌肤里浓郁檀香将她包裹着,有些缓不过气来。


    沈黛末深吸着空气,胸口深深的起伏着。她觉得冷山雁仿佛是一条贪婪的蟒蛇,不死不休地缠着她,蛇尾绕着她的腿,索着她的腰。


    她每深呼吸一次,冷山雁的身体就缠她缠得越紧,索要得更多。


    他那修长分明的手时而插入她的指缝当中,与她十指紧扣,时而用舌头含住她的指尖,滚烫的柔软包裹着她的手指,仿佛浸泡在黏腻的温泉里,薄薄的里衣挂在他的身上,黏腻潮湿,好像用力一拧都能拧出水来。


    沈黛末想抽回手,冷山雁却轻咬着她不肯放,舌尖更加卖力的□□起来,一圈一圈地绕,沉醉的丹凤眼里满是病态的昳丽,是疯狂的讨好。


    “够了。”沈黛末拽着冷山雁被汗水浸湿的长发,被打湿的黑发像墨汁一样从她的指缝中流泻而出,迫使他高仰着头,凸起的喉结不断的上下滑动,一线腰肢仿佛要被折断。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克制的声音,被迫松开含住的手指,指尖与他艳丽舌尖牵出一条透明迷乱的涎液。


    被拽住头发的微疼,但凡没有让他收敛,反而让他的眼尾溢出薄薄的水光,反而让他更加疯狂,他再次缠了上来,深情款款地抚摸沈黛末的脸颊,仿佛永远不知疲倦,扬起的嘴角含着疯狂的笑:“妻主,用力……”


    沈黛末:不开玩笑,我怀疑雁子有忄生瘾。


    第105章 我的郎君哭死


    “哎呀呀,这洪州真不愧是都城,天女脚下繁华又热闹,兰姐儿出去玩了一趟之后,就吵着嚷着再去一次,都不愿意再回苏城县那个乡下地方了。”阮青鱼抱着兰姐儿在饭桌上这样说道。


    沈庆云没吭声,默默吃饭。


    阮青鱼见他不说话,便逗着兰姐儿说:“兰姐儿你想不想回苏城县呀?”


    兰姐儿一边啃着大鸡腿一边摇头:“不要,我不想回去,回去吃不饱穿不好,这里有好多好吃的,还有下人伺候,都城也比乡下好玩多了。”


    啪——


    沈庆云一甩筷子,对着阮青鱼骂:“你什么意思?嫌我养不起你的是不是?嫌我没用是不是?这么多年我亏待你了吗?你早说过你要是看不上我趁早滚蛋!”


    沈庆云这次是走投无路来投靠沈黛末,本来就觉得十分丢脸。


    别人家都是长女事业有成,接济接济弟弟妹妹,当个大家族大家长,可她自己混得这么差也就算了,还得靠妹妹接济,简直丢人。


    可如果单是这样也就罢了。


    丢了就丢人,家里有个做大官的亲戚,多少也能得到些荫蔽,捞着实质性的好处,就比如在苏城县知县都要照拂他们一些。


    可架不住阮青鱼成天在他耳边念叨,沈黛末的宅子多么好,花园多么宽敞,房子多么富丽,饭菜多么好吃,在苏城县连个油腥都碰不到,听得沈庆云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沈黛末每次出门前呼后拥,众人奉承,回家还有识大体的郎君,皇帝赏赐的小侍,可谓人生圆满。自己连个小侍都没有,仅有的一个郎君粗俗无理就算了,还成天说人家这里好那里好,暗戳戳的讽刺自己不如人。


    沈庆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次干脆爆发出来。


    阮青鱼也委屈:“我什么时候说我看不上你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嘛,在老家饭都快吃不上了,知县看着你妹妹的面子时常接济咱们,可有什么用啊,还不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我能忍着挨着,兰姐儿和父亲能吗?咱们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可是你那小爹席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你要有本事,也让父亲过上席氏那样的日子啊。”


    “还有父亲。”阮青鱼突然将枪头调转向胡氏:“您可是沈黛末的嫡父啊,在老家席氏那种卑贱出身过的比您好也就算了,可这里是京城,他们居然让您跟我们住在外宅,这像话吗?您就该住进最大最宽敞的屋子里,不然就是不孝!咱们可以告她去!”


    “你就别作妖了!”沈庆云气得想打人:“咱们现在是借人家的屋檐挡雨,你还想把人家的屋子给掀了?”


    阮青鱼哼了一声:“我不过说个理而已,他们让父亲住在外宅本来就是他们不对。”


    屋内的争执声被门外的仆人听见,没多久就传到了冷山雁的耳朵里。


    “这个阮氏成天作妖生事。”


    “可不是嘛,真是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白茶道。


    冷山雁的语调慵懒又淡漠:“白茶你去知会父亲一声,他长途跋涉地赶来,本不应该住在外宅里,但这二手的宅子外头看着富丽,但木材老旧,我不忍心让父亲住被虫蛀蚁噬的房屋,所以打算重新翻修一遍,让父亲住上新房子,这样才算孝道。”


    “是。”白茶福了福身,笑盈盈点头,同时看着桌上已经放置了一会儿的药物,用手背碰了碰碗壁。


    “公子这养血助孕汤的温度差不多可以喝了,这汤药里加了杜仲、当归、仙茅、白薇等十几种改善男子体质,促进怀孕的药物,虽然味道是苦了些,但却是医药局最有名的方子,好多男子喝了这个之后都怀上了孩子。”


    冷山雁端起药碗,那碗里黑黢黢的汤药,药味苦涩难闻,但他并没有丝毫犹豫,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喝完,他放下药碗。


    白茶正准备收起桌上的药碗,却被冷山雁伸手挡住:“等等。”


    药碗底部还有些黑色的渣子沉淀,冷山雁往里面倒了些温水,将沉淀的药渣冲散,端着碗晃了晃让药渣重新溶在水中,然后仰头一饮而尽,药碗底一点不剩。


    他这才将碗放进托盘中让下人收走。


    “公子这么珍惜这助孕汤,一丝一毫都不肯浪费,一定很快就能怀上娘子的孩子。”白茶笑道。


    “希望如此吧。”冷山雁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药渍。


    自从看到兰姐儿,冷山雁就忍不住想,如果新婚之夜,自己就跟沈黛末顺水推舟,或许这个时候,他们的孩子都能跟着兰姐儿一起玩闹了吧。


    所以这段时间一直缠着沈黛末。


    ……当然,在那之前,冷山雁照样缠她,而且是见缝插针,但凡沈黛末得空,就得被他引诱着来一遭。


    只是兰姐儿这一来,倒提醒了冷山雁,他们成亲已经三年有余,虽然他们最近才行房事,可外人并不知晓,尤其是席氏。


    三年未有所出,只怕席氏心里对他十万个不满意。


    早点怀上孩子也好,有了孩子,沈黛末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多怜惜他几分。


    “公子,吃点蜜煎樱桃压压苦味吧,这个时节的樱桃最是清甜可口。”白茶端上一盘蜜煎樱桃。


    干净的白瓷盘中,被蜜糖浸渍过的樱桃颗颗鲜红喜人,透明的蜜珠凝在上面,仿佛晶莹的露珠,皆堆成了小山状,冷山雁执起银质小叉子,叉起一颗红樱桃放入口中,甜味瞬间压过了药物的苦涩。


    冷山雁并不十分喜爱甜食,沈黛末的时候他才会多吃两口,如今沈黛末上朝去了,他也就兴趣缺缺。


    “还有剩下的樱桃吗?”他问。


    白茶道:“当然还有,专门给娘子留着的。”


    冷山雁点点头:“那就把这些送去给父亲和兰姐儿吃吧,”


    “是。”


    白茶端着蜜煎樱桃来到外院,在古代,樱桃和白糖可都是稀罕物,穷苦一点的人家可能连盐都买不起,更何况用蜜糖浸渍的樱桃呢?


    兰姐儿一下子就从白茶手里将整盘樱桃都抢了过来,伸手抓着吃,弄得满嘴都是蜜糖。


    ‘果然还是个孩子。’白茶无声地笑了笑,叮嘱道:“兰姐儿切莫一个人全吃了,也给你太爷留一些知道吗?”


    说完,他就走了。


    兰姐儿满脑子都是甜蜜蜜的樱桃,哪里听得进白茶的话,一下子就吃了一大半。


    这些伙食大改善的缘故,兰姐儿原本凹陷的脸颊都圆润了起来,腮帮子被樱桃塞得满满当当的。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连个下人都笑话你。”阮青鱼戳了戳兰姐儿的脑门。


    兰姐儿丝毫不在意,边吃边说:“爹,都城真好,小姨家真好,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零食,平时还有仆人陪我玩,给我当马骑,要是我们可以不回老家,永远留在都城就好了。”


    阮青鱼异样地笑了笑:“那你就等着吧,有你的好日子。”


    *


    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之前还准备送男人和亲议和,谁知胡人却因此认定了大姚软弱好欺负,更加放肆地侵扰边境,直接占领了北境三洲。


    楚绪大怒,命师英和沈黛末两人各领一支军队,平行出兵,左右回合,围剿胡人,躲回北境三洲。


    其实就是再不开打,胡人就真的要蹬鼻子上脸,直取中原了。而楚绪又不放心师英一个人独揽军队,怕她造反,于是又派沈黛末进行克制。


    唉,皇帝真是回回都给她出送命题。


    她哪里跟胡人打过仗啊,她连匈奴话都不会说啊,等等、匈奴话……


    沈黛末急忙跑回家中,来到厨房。


    *


    对于后宅的厨子们来说,一旦过了饭点就不忙了,可以躲清闲了。


    但唯独阿邬跟他们不一样,他仿佛有干不完的活,对做饭有极大的热忱,而且还很奇怪,房间里一根枯梅枝,他竟然像宝贝似的呵护了很多年,每日给它浇水,仿佛有一天这枯枝能开出花来一样。


    阿邬刚从厨房里出来,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回到房间里,将清凉的井水倒进插着枯梅枝的花瓶里,安静的发着呆,仿佛在回忆被沈黛末送白梅花的那一天,珍贵的一天。


    忽然他的房门被人敲响。


    阿邬起身,湿漉漉的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打开门:“有事……娘子?”


    阿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淡色的瞳孔里映着沈黛末的脸。


    “好久不见,阿邬。”


    阿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脸却霎时绯红起来,粗大的手掌紧张地绞着围裙:“好、好久不见,娘子。”


    沈黛末知道他害羞的性格,所以开门见山:“阿邬,你是胡人混血,所以你会匈奴语吗?”


    阿邬的眼里有刹那间的错愕,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会。”


    沈黛末高兴道:“那太好了,你可以教我吗?我马上就要出征了,我对胡人简直一窍不通,都不知道该怎么打,这不是去送死嘛。”


    听到死字,阿邬心头一颤,不安和恐惧涌上心头:“娘子,可以不去送死吗?”


    沈黛末自嘲道:“不去边境送死,就等着被陛下砍头吧。”


    阿邬一听,泪水顿时盈满了眼眶,无声地滚落下来。


    “唉、唉你、怎么哭了啊,我只是……哎呀我就是说说而已,也不一定会死的,吓到你了?”他一哭,倒把沈黛末搞得不自在起来,悻悻地往后退了两步:“那个我先走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阿邬飞快地抹去脸上的泪痕,一只手大着胆子拉住沈黛末的袖子,声音哽咽着:“我想帮娘子,我不想让您死,父亲他以前也讲过草原上的事,我都告诉您。”


    沈黛末开心地笑了,回到家后也将这件事告诉了冷山雁。


    冷山雁得知沈黛末药带兵出征,沉默了许久。


    他再也不在晚上闹腾,而是将时间都给了阿邬,看着阿邬叫沈黛末简单的匈奴语,同时说草原上的风俗,他就在一旁就着灯火默默做针线。


    有时他做着做着会突然走神,锋利的针穿破了厚衣裳,刺进他的指尖,鲜血顺着尖细的针在衣服上晕染开,是他血淋淋的心事。


    阿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这时冷山雁才放下针线,替沈黛末宽衣。


    躺在床上后,他使劲往她怀里钻,却不再像一条永远无法满足的蛇一样缠着她,而是安静而温顺的抱着她,生怕多损耗了沈黛末的精力,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是茫茫的哀愁。


    “别担心,我会回来的。”沈黛末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安慰着他:“……只是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第106章 真假太后


    沈黛末策马来到洪州城的南山观前,这里是整个洪州最大的道观,太后文洛贞又极信道教,因此经常南山观修行。道观外围满了皇家侍卫,观内插着的猎猎彩幡也无声的宣告着这里有贵人下榻。


    沈黛末刚在观前勒马停下,进入了道观之中。


    “烦请通报一声,沈黛末求见太后。”


    通报的人立马跑进道观传送消息,没一会儿小鲁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他见到沈黛末以外又惊喜:“沈、都虞侯大人怎么来了?请——”


    道观内染着沉静的香料,袅袅白烟间,她看见坐在蒲团上的太后。


    他一身素衣,眼睛上缠着一根白色的布条,虽然看不见深情,但是嘴角却洋溢着笑容。


    他被小鲁搀扶着,但脚步却十分轻快愉悦,仿佛遇见了天大的喜事,高兴地来到面前,笑容很是清甜:“沈大人,没想到您会来找我,一直想给您写信,告诉您我种了好多好多的结香花,每天晚上入睡前,都会给花朵打上一个结,仿佛成瘾了一般,不打结就睡不着了。但是小鲁说,我是太后您是外臣,不能这样做,不然会有流言蜚语,所以我一直不敢给您写信,我以为您早就将我忘记了,没想到您竟然还惦记着我,最近您还好吗?”


    文洛贞一股脑的将所有的话倾诉出来,像个孩子一般。


    他的眼前是空洞洞的黑暗,心中却有抑制不住的欣喜,平静如死水般的生活里,终于有了一点值得欢喜的事情。


    沈黛末跪在蒲团上叩首行礼:“回太后,微臣一切安好。只是臣即将带兵出征匈奴,家中只剩愚夫一人,自从上次您下榻寒舍之后,愚夫受您感染也向往起道法来,不知可否有幸,与您一同在道观修行?”


    文洛贞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点头:“好啊,我之前跟雁郎君聊过天,聊得很开心呢。”


    看着文洛贞天真的模样,沈黛末都有点于心不忍,说了实话:“我的郎君跟静贵君之前有些误会,静贵君很不喜欢雁郎,我怕我不在家,雁郎无人照拂。”


    一般人听到是得罪静贵君的人,早就避之不及,但文洛贞竟然没有丝毫害怕,或许这就是太后的底气吧。


    再得宠的侍君,在太后眼里,也只是自己女儿的小侍而已。


    “没关系,就让他来道观吧,这里不常有人来的。”文洛贞声音里都带着软软的笑意。


    沈黛末对着他重重磕头:“多谢太后,微臣这就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雁郎。”


    “这就走了?”文洛贞声线颤抖诧异,细眉微微颦起。


    小鲁在他耳边小声道:“太后,沈大人是外臣,不能留太久,不然会有流言蜚语的,您忘记了?”


    文洛贞垂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记得。大人,您走吧。”


    沈黛末感激地看着文洛贞:“太后,臣告辞了。”


    沈黛末一走,文洛贞就重新跪到在蒲团之上,他的声音里开心夹杂着伤心:“小鲁你瞧,祈福是有用的,大人今天就来找我了。”


    小鲁:“太后,沈大人是为了她的郎君,有求于您才来找您的。”


    文洛贞毫不在意:“那又怎样呢?大人遇到棘手的事情,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我,说明她一直记得我的。”


    *


    沈黛末刚走出道观就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前面。


    马车边,一杆遮阳伞、一把藤编椅,一张小竹桌,半壶正山小种。孟灵徽软软的躺在藤椅上,手指一把素面白扇轻轻摇晃,快到夏日,正午的阳光格外耀眼,皮肤白的像无暇的羊脂玉。


    “都虞侯大人,可让本王好等。”孟灵徽将素面白扇抵着额头,挡住过分刺目的阳光,笑意清透。


    “这么热的天,静王当心热伤风。”沈黛末将马栓好,问道。


    “大夫说,多晒晒太阳对我的身体有益处。”孟灵徽在下人的搀扶下站起,长发用一根紫玉簪挽起,簪边还斜配着一束紫藤花,娇嫩饱满的花朵垂在她的脸颊盘,更衬得她人比花娇。


    夏天到了,都城人人都爱簪花不粉男女,贵族们更甚,孟灵徽簪花倒也不奇怪,只是——


    “下官此前还从未见过静王殿下簪花。”沈黛末道。


    孟灵徽微微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紫藤花,低垂的眼眸轻颤,淡淡笑道:“从前不爱这些花草,如今倒觉得鬓边簪花很有情致,怪不得无论贵族大夫还是平明百姓都爱簪花……大人可觉得我附庸风雅?”


    沈黛末摇摇头:“怎么会,您这样很好看。”


    孟灵徽轻轻低头,抿唇一笑,竟有一种宜人娇羞的错觉。


    “不过静王怎么会来南山观?”沈黛末和她寒暄了一阵后,直奔主题。


    孟灵徽抬眸,眸中含笑:“那都虞侯大人来南山观又是做什么呢?”


    “自然是来求见太后,我不日就将出征,但……”


    “但您不放心您的夫郎冷氏,静贵君盛宠,您走之后,万一他召冷氏入宫,冷氏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他进宫是错,不进宫是罪。我虽与您结交,但终是外女,无法插手宫廷之事,所以您想借太后之力,为冷氏争取保护对不对?”孟灵徽声线清丽,将沈黛末的心思全部猜中。


    沈黛末佩服点头:“静王聪慧。”


    孟灵徽轻声低笑:“我聪慧什么,不过是依着您对冷氏的宠爱往下猜罢了,不过话说回来,冷氏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眼看着您就要出征,军中事务繁忙,您还能专门抽出时间来替他的未来打算……真是令人羡慕。”


    孟灵徽低喃着,却说道:“不过您这样去求太后怕是不行。”


    “为何?”沈黛末不明白。


    孟灵徽慢慢往前走,繁盛的草木蹭着她干净的裙摆,两人慢慢走至无人之处,孟灵徽轻声道:“太后惧怕陛下,所以才特意来到道观清修,您这样去求他恐怕他不会答应。”


    沈黛末不解:“太后是陛下之父,虽然陛下行事是有些阴晴不定,但孝字大过天,他怎么会怕自己的女儿呢?”


    孟灵徽深意一笑:“这就是我今日来堵您的原因。”


    “什么意思?”


    孟灵徽倾身凑到沈黛末耳边,以扇面掩唇,小声细语:“太后不是太后。”


    “什么?!”沈黛末不敢相信,难道她救错了人?


    “小声些。”孟灵徽拉着她的衣领,与她靠的极近,淡淡药香袭来:“当年文丞相之夫生了一对双生子,但自古以来,双生子皆被视为不祥,尤其其中弟弟的身体远比哥哥孱弱,原本这个孩子是要被掐死的,但文丞相和她的夫郎舍不得,就把本应掐死的婴儿送到了道观抚养。”


    “这孩子在道观之中被道士们呵护着长大,从未与外界接触过,心思极为单纯柔善,道士们还给他起了个名字,文郁君。原本他的一生都应该在道观之中,陪着三清度过,但因为真正的文洛贞被瑞贵君几次陷害,身体每况愈下。”


    “当时太女、文丞相都因何云的打压一蹶不振,文皇后若再死了,先帝扶瑞贵君为后,那他的孩子也成了嫡出,对太女的威胁将更大,也标志着太女一党的日薄西山,因此文皇后趁着还有一口气,借口去道观养病,与文郁君互换了身份。”


    “后来的事情黛娘子应该都知道了。连文洛贞都斗不过的对手,文郁君又怎么斗得过呢?何云判乱之后,他被瑞贵君当成了出气筒,折磨鞭打,然后被您救下。文丞相和太女大约也没想到文郁君还活着,但移花接木终究是丑事,她们不敢揭穿,索性就认假为真。”


    “但文郁君在宫内生活了一段时间,应该是恐惧陛下每日折磨宫人的手段,自己又不是她真正的父亲,所以不敢管教,躲到了道观里,眼不见为净。”


    沈黛末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总觉得太后有时候纯然地不像个长期浸淫深宫的男人,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切都说得通了。


    孟灵徽继续说:“所以啊,一个一心自保的人,即便感激您的救命之恩,也很难豁出命去为您的夫郎出头。”


    沈黛末沉默了一会儿:“可是太后已经答应过我,会庇护雁郎。”


    “他骗您的,文郁君胆子小又无能,不然怎会让瑞贵君弄瞎了双眼?”孟灵徽摇头轻晃,鬓边紫藤花摇曳生姿。


    沈黛末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刚进内院,面前扑通跪下一个黑影。


    沈黛末吓得倒退一步,这才看清了来人:“阿邬?你怎么在这里?”


    “娘子。”阿邬一反往日瑟缩的模样,直直地凝视着沈黛末,仿佛一团勇往无前的火焰:“娘子,我想跟你一起去战场。”


    沈黛末大惊:“你疯了?战场上刀剑无眼。”


    阿邬挺直了背,从前他一直佝偻着身子,以此让自己的身形显得瘦弱一些,但这一刻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让他挺拔地如一颗雪中松柏:“我不怕,若我死在战场上,那就是我的命,娘子,就让我随军吧。”


    不远处的朱纯儿看到这一幕连忙跑去告诉给白茶。


    “那个丑男人想干什么?随军?亏他想得出来!历来随军的男人都是高官将领的随军夫,虽不是正室,但也有名分了!他就是打着为娘子好的旗号,想给自己争个名分。”


    白茶恶意揣测了一番,连忙告诉了冷山雁。


    冷山雁得知消息,倒并没有像白茶那样愤怒,反而低头继续做针线活:“也好也好。”


    第107章 小可怜也抵不过诱惑


    白茶惊讶又诧异,激动地说道:“也好?公子您可千万别觉得阿邬长得丑就能放下戒心。那可是随军出征,军队里都是女人,渴救了再丑的男人都能变成美男。更何况……”


    白茶神情古怪地覆到冷山雁耳边,小声道:“更何况阿邬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是身体健壮,乡下人都说他这种身材是最宜生产的,您现在肚子都还没个动静,要是让阿邬抢先生下了娘子的第一个孩子,那他可真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若是个女儿,那以后岂不是要压到您的头上去?”


    白茶以为冷山雁自己想孩子都快想疯了,助孕汤味道那么恶心难闻的汤药,都一日三顿日日不落,就盼着能给娘子生下一个女儿,因此他肯定会对身体健壮的阿邬心怀忌惮。


    但没想到,冷山雁的反应却十分冷淡。


    他依旧低头做着针线,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在他的手里是最好的皮料,每一针都缝地十分扎实紧密,恨不得连水都不能从针眼里渗过。倒是他自己修长的手指上残留着几个红彤彤的针眼,在厚茸茸的皮料里若隐若现,仿佛一条伤痕累累的蛇躺在其中。


    “公子、”白茶急得跟什么似的:“我可是在为您着想啊。”


    冷山雁终于缓慢的抬起头来,淡声道:“他若是能怀上,自然是他的福气,反正娘子膝下也没个孩子,他要是能诞下一个跟娘子血脉相连的骨肉,也是沈家的功臣。”


    “那您怎么办?”白茶担忧地看着他:“太爷本就不喜欢您,您又没个孩子傍身,虽说娘子喜爱您,但说句不中听的话,以娘子现在的地位,外面多少贱蹄子眼巴巴地望着,要是真让他们见缝插针得逞了,娘子能分给您的宠爱还剩多少?在您生下孩子之前,可千万别让其他人生啊。”


    “别说了。”冷山雁打断他的说,本就烦闷的心情在白茶的喋喋不休下仿佛被什么煎熬了一样。


    “可是——”


    “娘子即将出征,边境苦寒无比,我担心她适应不了那里的气候,又担心师英背后搞小动作陷害她,更担心胡人彪悍,战场无情,那些箭弩会伤了她,听说那些兵器上都会提前抹上金汁,一旦被射中,伤口就会感染溃烂,轻则截肢,重则……”


    冷山雁越说,双手就攥得越紧,手背青筋毕露,修长的腕骨微微发抖。


    白茶面露心疼之色,劝慰道:“公子放心,娘子那么厉害,当初可是凭借几千人就能力抗姜杭八万大军,只是匈奴而已,一定没问题。”


    “白茶,随我出趟门。”冷山雁突然起身,神态和语气已经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失态是他的幻觉。


    他们刚走到大门,就看见阮青鱼抱着兰姐儿喜气洋洋地跑来了:“妹夫这是要去哪儿啊?听说小妹明日要出征匈奴了?哎呀真是英勇,不仅为国争光,还给咱们老祖宗争脸,我可真是羡慕得很呐!”


    白茶恶狠狠地盯着他,谁不知道匈奴彪悍,征讨匈奴就是份苦差事,运气不好可能有去无回,他这幅喜气洋洋的样子,怕是故意恶心人的。


    “姐夫既然羡慕,那不如让大姐也跟随妻主一起,正好大姐也没个功名,出去一趟说不定就能为大姐夫挣个凤冠霞帔。”冷山雁冷眼瞥着阮青鱼。


    阮青鱼脸色瞬间一变,悻悻地笑着:“还是算了吧,我家妻主是读圣贤书的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去战场就是找死,哪里像小妹这样龙凤之姿,能文能武呢。就让她安心在都城待着吧。”


    “小姨夫,你们是要出去玩吗?我也想去。”兰姐儿不懂大人之间的言语交锋,天真地咬着手指问。


    白茶笑着说:“兰姐儿我们不是出去玩,是去办正事。”


    兰姐儿睁着一双大眼睛:“那回来的时候可以给我带栗子糕、牛乳酪、藕粉糖糕吗?”


    “还是让大姑爷给您买吧,我们出去有急事。”白茶无奈,都这个节骨眼了,谁还有心思给她买小点心。


    “我不嘛,我就要吃就要吃。”兰姐儿一看得不到好吃的点心,立刻不满地大闹起来。


    阮青鱼就在一旁看着,丝毫不阻拦,就看着兰姐儿在地上撒泼打滚。


    冷山雁本就对兰姐儿没有多少感情,如今更是懒得理会,薄冷的眼神在她身上冷冷一撇,上了马车就走,白茶自然也赶紧跟上。


    兰姐儿没想到自己一贯的绝技,在冷山雁面前竟然不起作用,看着马车缓慢地驶过,她懵了一下,然后真的哭了起来:“哇——小姨夫不喜欢我了。”


    阮青鱼冷笑道:“之前还喜欢你小姨夫,现在怎么着?还喜欢吗?爹教你的招数,对付你娘、你爷爷还好使些,因为他们才是你的至亲,真心心疼你,你小姨夫就当你是条哈巴狗,心情好的时候给你点吃的,心情不好直接把你一脚踹开。”


    兰姐儿更伤心了:“我再也不喜欢小姨夫了。”


    “行了别哭了,爹带你去厨房,让里面的厨子给你做。”阮青鱼将兰姐儿抱起。


    兰姐儿哭得抽噎:“可是厨子们会给我做吗?”


    “你可是沈家的小姐,凭什么不给你做?”


    兰姐儿嘟着嘴:“可是下人们说我不是沈家的小姐,真正的沈家小姐还没出生,我只是表小姐,不是他们的主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乡下去了。”


    “好哇,这帮下人竟然在背后这么说!”阮青鱼眼珠子一瞪:“表小姐又怎么样?真正的沈家小姐出不来了,谁是主子还说不定呢,一群见人下菜碟的下贱货,呸!”


    阮青鱼抱着兰姐儿气势汹汹地跑去找胡氏诉苦。


    胡氏叹气:“都这个时候了,干嘛非要争这一口气?”


    阮青鱼抱着兰姐儿哭闹着,兰姐儿也有样学样跟着哭了起来:“父亲,那冷山雁就是在背后这么纵容下人欺负兰姐儿的,您可得为兰姐儿出头啊,她可是您唯一的孙女啊。”


    “胡闹。”胡氏拍着桌子:“你在冷山雁身上吃了多少亏你忘了?”


    阮青鱼不依不饶:“那总不能眼看着兰姐儿被一群下人欺负吧?”


    “你懂什么?”胡氏从他怀里抢过哭闹的兰姐儿,一边哄一边说道:“冷山雁敢这么嚣张因为什么?不就是仗着沈黛末是位高权重吗?现如今她马上就要出征,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她要是死了,冷山雁又没孩子,这沈府不就是我云儿的?”


    阮青鱼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哦弥陀佛,那我得赶紧去拜拜,求神保佑她有去无回。”


    兰姐儿也不哭了,看着自己父亲的笑容似懂非懂。阮青鱼激动地亲了她一口:“我的兰姐儿,你马上就是真正的主子了。”


    *


    冷山雁买了许多东西,一回府就直接来到阿邬的房间。


    阿邬正在收拾行李,因为他的强烈要求,沈黛末拗不过,也就同意了。


    阿邬开心不已,匆匆忙忙地将衣服往行囊里装,但当他一回头,看见冷山雁带着白茶站在房门口,阿邬脸上的喜悦顿时被冲淡。


    “郎君?”


    他当即跪下,膝盖与地板之间发出重重的磕碰声:“请郎君恕罪,我不是故意不请示您的,是我才知道匈奴有十几万人,娘子的亲兵只有三万人,他们说差距悬殊太大,娘子很可能会打败仗会死,我、我一时急了,才……”


    阿邬愧疚地低着头,不敢看冷山雁淡漠疏离的眼睛,干脆冲着他不停磕头:“求郎君宽恕,求您让我跟着娘子去吧!”


    他的身形高大,即使跪下地上也不能让人忽略他粗犷的体型,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不停地磕头,卑微地恳求,生怕冷山雁雁阻止他,不允许他跟随。


    “起来吧。”冷山雁垂眼看他。


    阿邬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冷山雁,因为不停磕头他的额头已经浮现起一团不自然的红色。


    他缩着身子,战战兢兢地起身。


    冷山雁随意拉开桌边的椅子,手肘半撑在桌面上,宽大的衣袖错落有致地堆叠。


    “白茶。”他淡声轻唤。


    白茶立马打开自己捧着的包袱,摊在桌上:“听说草原白天热晚上冷,你厚衣服不多,这是郎君特意去估衣铺买的,都是上好防水的皮料子,还有可以隔水的皮靴、水壶、”


    阿邬有些错愕,没想到冷山雁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给他送衣服鞋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你是临时起意,所以我来不及亲手做,只能从估衣铺给你买,本想着给你买男装,但你体格好身子壮,适合你的男装并不多,只能委屈你穿女装了,望你不要介意。”冷山雁的眸光瞥过窗台上那插着枯梅枝的花瓶,声音深沉而内敛。


    阿邬感激道:“我不委屈,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谢谢郎君宽恕。”


    冷山雁缓缓起身来到窗台前,轻抚着花瓶里的枯梅枝,昏暗幽静的房子,黑发墨袍的男人侧脸艳丽清冷,玉骨薄雪般的手轻托着枯败无生的梅枝,仿若一副寂然的画。


    阿邬吓得不敢呼吸,生怕被冷山雁发现这是之前沈黛末送给他的白梅花,戳穿他那阴暗下贱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这样丑陋的人,连跟娘子并肩而立都是罪恶,更何况在心里肖想娘子。


    阿邬深深地吹着脑袋,弓着身子,胸口发出咚咚咚的剧烈声响,震得他头昏脑涨。


    许久,他仿佛听到冷山雁在说话。


    “随军夫生活艰苦,还要成日担惊受怕,你愿意主动跟随娘子出征,可见你心思纯粹。我无法跟随娘子,所以你务必要替我照顾好她,她第一次去草原,我怕她身体不适,水土不服可大可小,严重的话可能会要人性命。”


    阿邬赶紧道:“郎君放心,我身子壮,我一定能照顾好娘子的,就算我死了,也绝不会让娘子死。”


    冷山雁淡淡一笑,淡白的光线从窗外渗透进来,照得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如朦胧的星星尘埃,落在他的眼睫边,有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沉。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他轻轻抬手,将那枯梅枝从花瓶里抽了出来,放在了阿邬粗砺的手掌心中:“若你能照顾好娘子,也算是有功之臣,等你回来之后,我会请娘子给你一个名分的。”


    阿邬一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麦色的脸上顿时通红。


    “我没……”阿邬咬着唇,想要解释他并不是因为名分才想跟随沈黛末出征,但看着手中拿一折枯枝,一股自私的贪念瞬间击溃了理智:“……谢郎君。”


    第108章 我出发咯


    “妻主,您的行李我已经替您装好了,都是我亲手做的,里衣都是用最好的棉布缝制的,骑马打仗辛苦一定会出汗,棉布吸水,哪怕出了汗身体也是干爽的,不会黏在身上风一吹就着凉。这几件外袍里面都是夹了白狐绒的,薄薄的一层,既轻便又暖和,不像普通的衣裳厚重束手束脚,还有这些……”


    她发现这里面好多料子都是之前她跟着阿邬学说匈奴语的时候,冷山雁在一旁做针线的时候用到的。


    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那时沈黛末每天都要跟阿邬学到很晚,冷山雁就在一旁默默地做针线,绝不出声打扰,安静的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沈黛末偶尔学累了,借着饮茶的功夫看向他。


    就看见他就着火焰穿针引线,发散的火光在灯罩里朦朦胧胧,他的侧脸仿佛在发光,细碎的光芒从他纤长的睫毛里渗出来璀璨点点映在他漆黑的丹凤眼中,静谧又灿烂。


    那一刻,沈黛末真想冲过去亲他,可惜因为阿邬在,她忍住了。


    现在同样安静的夜晚,同样的灯光,冷山雁背对着她,将行李的衣裳每一件都细致的讲解,然后重新收拾好,仿佛将她当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低沉的嗓音,细碎的话语,仿佛无数飘落的绒毛,编织成最温暖的毯子,将她温和地包裹其中。


    这一次,沈黛末直接走到他身后,沉默着拥抱着他。


    冷山雁身形一僵,感受着腰间微微收紧的力量,喉咙哽咽了一下,笑着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忘了什么东西?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派人去买。”


    沈黛末摇摇头,从背后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脖颈:“没有,你准备的很细致,什么都没忘。只是雁郎,我想抱抱你。”


    冷山雁鼻尖一酸,颤抖着眸子轻阖,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嗓音,点点头:“好。”


    他的手紧握着沈黛末,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的插入她的指缝之中,指缝交融处他们都仿佛感受到了彼此脉搏的跳动,沈黛末禁不住拥他更紧,从他的脖颈一路往上吻着他的耳垂,另一只手,从他宽大的袖袍里慢慢深入,从他手腕一路缓慢爬升,轻捏着他紧绷的小臂肌肉。


    她看着冷山雁的耳垂慢慢变红,仿佛从青涩逐渐成熟的浆果,饱满而鲜红的汁水仿佛就要从里面流淌出来。


    沈黛末忍不住咬了一口。


    冷山雁呼吸一紧,一股让他浑身无力的酥麻感瞬间从他的脊骨蔓延至全身,差点从她的怀里滑下去,幸好被沈黛末紧紧箍住腰。


    沈黛末轻咬细吻着他的耳垂,钻进他衣袖的手忽然伸了出来,挑起他宽大的墨色外袍衣袖,攀上了他的锁骨,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摩挲着他锁骨上的咬痕。


    那时之前他情到深处时,让沈黛末咬的,咬得很重,一个多月伤口才慢慢结痂,然后脱落,留下一排清晰的齿痕。


    她指腹不轻不重的摩挲着,每蹭过一下,冷山雁的呼吸都跟着颤一下,仿佛电流划过身体般,令他呼吸急促紊乱。


    沈黛末轻笑着揶揄他:“雁郎,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给你煮一碗罗汉果八珍汤?”


    自从知道沈黛末药出征之后,雁子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心情寡欲得不像他。


    冷山雁轻颤地身子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原本因为即将分离而产生的离愁别绪,也淡了些。


    他道:“从前我一直缠着您,但现在……我怕影响您的体力,让您精力不济,战场上不是最忌惮这个吗?”


    沈黛末笑道:“我都城到边境三洲,即使快马加鞭也要足足走一个月,哪里就影响精力了?”


    冷山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关心则乱了。


    如果真能随随便便影响的话,怎么会有随军夫这种东西?军队里都是女人,都恨不得找个男人纾解。


    那些随军夫有些是那些地位高的将军们在路上认识的,有些则是从家里带出去的宠侍,可以在军队里一路跟随侍奉。


    但无一例外,随军夫都是将军的小侍,无论之前有没有名分,回来之后都会给个名分以做表彰。


    沈黛末既然同意阿邬做随军夫,那她必不可能始乱终弃,她不是那样的人。


    身为男人,看着自己的妻主身边又多了一个男人伺候,他怎么可能不吃醋不嫉妒,当他将那折枯梅枝递到阿邬手里时,他的心就像被烈火烹煮,热油泼心以般煎熬,却还要装复一副不威不怒的模样,安抚惶恐不安的阿邬。


    只要沈黛末能平安,多少委屈他都能忍。


    可是强撑的宽容大度让冷山雁的心又酸又涨,仿佛被青梅汁浸泡过一样,轻轻一拧,滴出来的都是酸涩难言的苦水。


    他转过身拥着沈黛末,温柔而深情地捧着她的脸,颤声喃喃:“那再让雁伺候您一次。”


    幽深的夜晚寂静地将窸窣的虫鸣放大,屋内的灯光是朦胧的橘红色,仿佛一场盛大的落日,光辉撒入轻薄的床幔帐子里,像乳白色的海浪涌动的浪花几乎要溅了出来。


    冷山雁衣衫半褪,厚重宽大的衣裳都褪在他的手背间,单薄瘦削的后背靠着墙,冰冷的墙面与他灼烧般的肌肤触碰在一起,令他肌肤颤栗颤抖,细长媚意的丹凤眼里浮起水雾般的红。


    他疯狂哽咽着喉咙,双手抱着坐在他身上的沈黛末的腰肢,他们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仿佛生来就是一体,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妻主、”冷山雁的脸上痛苦与幸福交织,吐出水红的舌头,颤抖地瞳仁渴求的看向她。


    沈黛末抚着他仰长的脖子,回吻着他,尖叫的虫鸣也掩饰不了细密而绵长的水声。


    冷山雁的十指扣入她的腰间,柔软的舌尖拼命的翻搅着,细密的汗水冒了出来,连睫毛上都挂着晶莹的汗珠,将这个狭小的空间蒸腾成一个暧昧的温室。


    沈黛末从他的唇中退出来,亲吻着他的锁骨,锁骨上永远无法消退的齿痕。


    冷山雁不满的呜咽的了一声,眼底充盈着水光,狭长的眼眶仿佛打了一层漂亮的桃花粉掩映,令他更加艳丽绝伦,他低下头疯狂亲吻着沈黛末的额头,鬓发,仿佛要将她身上的汗珠舌忝舐赶紧,柔软的舌在她被汗水打湿的凌乱发间穿梭。


    忽然他感受到一阵紧绞地快感袭来,涣散的眼神看见沈黛末发间快要滑落的玉簪,他用牙齿紧咬着簪子拔了下来,沈黛末长发瞬间泼墨垂落。


    而冷山雁则咬着她的簪子,高仰着头颅,浑身肌肤颤抖着,闷绝地叫了一声,达到了顶峰。“怎么还拔我簪子?”沈黛末轻笑着趴在他的身上,垂落的长发在他身上轻轻地撩。


    她伸出手来,想将自己的簪子从他嘴里拿出来。


    谁知冷山雁脑袋一偏,不让。


    她的簪子是蓝紫渐变的琉璃银莲花,他一偏头,簪首的银莲花仿佛在他的脸上盛开,格外秾丽,吐着柔软的花蕊继续引诱者她。


    沈黛末哪能不明白冷山雁的意思,简直是欲求不满,又不好意思直说。


    她直接将冷山雁推到在床上,白衣墨袍像水墨画一般晕染开。


    又是好一顿的折腾,冷山雁咬着她的簪子,连一句完整的吟声都哼不完整,但也更加勾人。


    到了后半夜,沈黛末才停下,但冷山雁也不知怎的一反常态,就要待在她的身体里,不肯退出来。


    沈黛末无奈抬起手向他展示自己黏黏糊糊的手,连指尖皮肤都被泡皱了。


    冷山雁撑着浑身软红的身子,用帕子将她的手指擦干净,然后沉默地拥进了她的怀中。


    在巨大的欢愉之后,无可避免的分别就要来临,刚才的抵死缠绵也阻挡不了现实的脚步,强大的落差让冷山雁焦虑恐慌,他钻进沈黛末的怀里,身子难以克制的微微颤抖,像动物回到了温暖安全的巢穴,时间会停止,天永远不会亮。


    “怎么了?冷吗?”沈黛末抱着他,拉起薄被子遮住他的身子,手掌轻轻地拍着后背。


    冷山雁不说话,但沈黛末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绪异常低落。


    沈黛末不厌其烦,一声声温柔地安抚着他。


    帘幔外的蜡烛快要燃尽,一场虚幻的盛大日落即将落幕,真正的太阳即将升起,冷山雁望着红光的光,满心惘惘。


    沈黛末哄着雁子,没想到竟然把自己给哄睡着了,直到听到门外的动静才醒来。


    她掀开床幔一角往外看,天光已经照了进来。


    沈黛末想起身,突然发现胸口有些沉,冷山雁竟然靠在她的身上,双眼有些红肿像是哭过,但依旧没有夺取他眸中丝毫风采。


    “从前你一贯起的比我早,今天还是第一次醒来枕边有你呢。早安!”沈黛末笑着亲了他一口。


    冷山雁嘴角微勾,笑着勾住她的脖子,也在她的侧颈上亲了亲。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像是白茶他们已经准备好洗漱的东西了。


    “他们要进来了,我得起了,你昨天累着了,好好休息。”沈黛末说着就要起身。


    但脖子上缠着的手臂却并没有撒开,沈黛末差点摔倒冷山雁的身上,幸好她用手臂撑在枕头上。


    “雁子,我得走了。”沈黛末扯了扯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冷山雁依旧沉默地望着她,不肯撒手。


    沈黛末不明所以,直到看见一颗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再想想他红肿的眼眶,她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我会回来的,你相信我,等我。”沈黛末一把抱住他,承诺道。


    冷山雁的背脊近乎崩溃的颤抖:“我等你。”


    *


    大军开拔出征,皇帝践行。


    沈黛末和师英各喝了一杯践行酒后,一人领兵八万,一人领兵三万,浩浩荡荡的队伍慢慢离开了洪州城。


    冷山雁和一众将士的家眷们站在人群中,目送着沈黛末离开。


    直到日落,所有的士兵都已经走出了洪州城后,白茶才低声劝道:“时辰不早了,公子,咱们回去吧。”


    冷山雁望着遥远的天际,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府。


    府中,门子站在府门前,看到冷山雁的马车回来,欣喜地迎了上来:“郎君可回来了。”


    “有什么事?”冷山雁垂眸问道。


    门子笑着说:“喜事儿!宫里的静贵君要办宴会,特地请了许多朝廷大员的夫郎,您也在其中,而且还是静贵君的贴身宫人送来的,说请您务必出席,这个真是天大的荣幸啊。”


    第109章 我的郎君只身入虎穴


    六月份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皇家园林内一片花团锦簇的热闹,无数衣着华贵打扮精致的朝廷命夫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或赏着池中睡莲,或欣赏芍药圃内珍贵稀有的芍药品种,亦有坐在小亭内一边乘凉一边下棋的。


    冷山雁与这些命夫们并不熟稔,于是一个人站在槐花树下,盯着一串串白玉宝珠似的洋槐花出神。


    “雁郎君,您也来了。”周桑的夫郎孟氏看着冷山雁也在御花园中,十分惊喜。


    “孟郎君,没想到您也在这。”冷山雁客气的回应着。


    “静贵君本没请我,是文丞相的夫郎带我来的。”孟氏穿过一片栀子花丛,来到冷山雁的身边,笑道:“真不愧是皇家园林,这么多奇花异草,咱们普通老百姓平时哪能见到,不过——”


    孟氏上下打量了一下冷山雁,语气浅浅叹息:“好不容易来一次皇家园林,见一次宫中贵人,你瞧瞧其他命夫们,哪个不是打扮得光彩照人?哪像你怎么穿着一身黑黢黢的衣裳就来了?从前好歹衣服上还有些花样,这次倒好全黑,多难看呀!”


    冷山雁低头淡淡一笑:“我近来无心打扮,不过您今日这一身衣裳极好,极衬您的肤色。”


    孟氏低头看了看自己月白色的衣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些日子妻主发了月俸,特意给我买了这块料子,也说适合我的肤色,今天是我第一次穿呢,毕竟这么多命夫们在,不好穿得太寒酸给她丢脸。”


    “哪里,您容貌出众,气质也好,我粗略一扫,今日所有命夫中唯独您最好看。”冷山雁笑着说。


    孟氏虽然跟周桑在边境吃了苦,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温养也算洗净风霜,恢复城原来风光体面的状元夫郎模样。


    而且他虽然生育过两个孩子,但气质温婉娴静,仿佛他旁边的栀子花一般,与那些贵气逼人的命夫们截然不同,颇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哪有。”孟氏红了脸:“论美貌我哪里比得上你,咦?”


    孟氏歪了歪头,看着冷山雁:“我怎么感觉今日的你比平时黑了许多?你昨夜没睡好吗?怎么眼圈也黑黑的,好像眼袋也重了些。”


    冷山雁低头一笑:“我近来喜欢料理花草,所以晒黑了些。至于眼圈眼袋……夏天蝉鸣声太大吵得我睡不着。”


    孟氏担忧地说:“这可不行呀。虽说沈大人目前出征边境,但早晚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就顶着这么大的眼袋眼圈去见她?也不怕她被你吓跑了!回去赶紧买些珍珠白梅粉将肤色养回来。”


    冷山雁微微一笑:“多谢您,回去我一定去买你说的珍珠白梅粉。”


    “哟,这位就是沈大人的夫郎?传闻中寒山黛娘可是大姚第一美女,我还以为她的夫郎该是怎样的人间绝色呢,没想到呵呵、”一个打扮精致的男人走了过来,讥讽地对着冷山雁笑了一声。


    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拿折扇的命夫,故意用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窃窃私语:“他怎么这么黑啊,都不敷粉养肤的吗?”


    “眼袋都快垂到嘴角了,怎么垮成这样啊。黛娘子的夫郎?说是黛娘子的小爹也有人信吧。”


    “你们懂什么?咱们日子衣食无忧,不像人家有一个贪官流放的母亲,自然是愁的日夜睡不着,眼圈就像年轮一样一圈一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命夫毫不留情地当着冷山雁的面,肆意嘲弄着他。


    冷山雁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堂堂朝廷命夫,当众嘲笑别人的容貌,私德竟然如此败坏,我看你们也别当什么命夫了,捧一盆菜去乡下村子口跟那些老大爷们嚼舌根吧!”一身红衣劲装,束着高马尾的孟燕回怒气冲冲地走来。


    那些人一看是孟燕回,顿时对视一眼。


    “怎么是他啊!他怎么会在这儿?”


    “不知道啊。”


    “算了赶紧走吧,他性格泼辣,还喜欢打人,咱们惹不起。”


    刚刚还在一起肆意嘲弄冷山雁的贵夫们,立刻灰溜溜地跑了。


    孟燕回看他们跑了,没好气儿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冷山雁:“你就任由他们欺凌?简直软弱!”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冷山雁问道。


    “我是东海静王的弟弟,孟燕回。”


    “原来是世子殿下,沈冷氏见过殿下,多谢殿下仗义执言。”冷山雁恭敬俯身行李。


    “……不必客气。”孟燕回瞧着他这副模样,神色莫名。


    沈黛末的夫郎冷氏几乎不怎么出门,也不常参加宴席,但一直听闻沈黛末对他的宠爱,所以孟燕回一度对他非常好奇。


    沈黛末能文能武,为人又十分仗义,更不像那些长期浸淫官场的老油子们,回见人下菜,仗势欺人。因此孟燕回以为,能被沈黛末独宠多年的男人,应该也是一位奇男子才对。


    但今日一见,孟燕回难掩失望,感觉跟那些出嫁的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一样的安分、一样的温顺、一样的寡淡无趣,仿佛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像个假人。


    算了,谁让他是沈黛末的夫郎呢。


    沈黛末对他有恩,他就不能放任沈黛末的夫郎被人欺辱。


    “他们都是卢氏和师氏的命夫,估计是师苍静故意找人来讥讽你的。”孟燕回说道。


    冷山雁望着那些人的背影,淡淡垂眸:“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我的母亲贪污被发配是真的,身为她的儿子,我被嘲讽几句也没什么不对。”


    “话是这么说,可刚才嘲讽你的那些人,他们的妻主就没有一个不贪污的,其他人或许可以嘲讽你,但他们没有。而且那群人明摆着没事儿找事儿,你倒是骂回去啊!”


    孟燕回还要说些什么,忽听池边有中官尖声高呼:“静贵君到!”


    师苍静乘坐御撵,在几十个宫人的簇拥之下来到园林中,他一袭锦白长袍,腰间一抹淡蓝色飘带,夹杂着花香的夏风拂过他清雅宜人的面容,犹如池中莲花般清透无暇。


    “拜见静贵君。”来参加宴会的命夫们纷纷朝他跪拜。


    御撵缓缓落下,师苍静缓步下撵,微风吹动他的长发,他一边走一边眸光恹恹的扫向众人,直到看到角落里与其他艳色衣裳格外都不相称的浓黑。


    师苍静低头勾唇一笑,径直坐在主位之上。“都免礼吧。”


    “谢静贵君。”众人慢慢起身,在宫人的安排下落座。


    冷山雁满心警惕,特意往最后排的座位走,却被一位打扮不俗的宫人拦住。


    苏锦冲着冷山雁微微一笑:“这位想必就是都虞侯大人的郎君吧,您的位置不在这儿,在那!”


    冷山雁顺着苏锦所指的座位看去,就在第一排左侧,与文丞相之夫一左一右,位置竟然比孟燕回还要靠前。


    冷山雁心中一沉,但还是端着仪态走了上去。


    坐在高位上的师苍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仿佛在嘲弄他们之间的地位逆转。


    “雁郎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多谢贵君关爱,一切都好。”冷山雁低垂着眸子,露出恭顺之态,淡声说道。


    本以为,以师苍静一贯冲动没脑子的性格,会立刻当着命夫的面刁难他,迫不及待地让冷山雁难堪。


    但令冷山雁都没想到的是,师苍静只是微微点头笑了笑:“一切都好便好,开宴吧。”


    冷山雁感到十分意外,这样理智的师苍静,简直不像他。


    没一会儿,造型精美的菜肴一样皆一样地端了上来,师苍静一会儿跟文丞相的夫郎寒暄,一会儿跟孟燕回聊了两句马术相关的话,几乎没怎么理会冷山雁。


    冷山雁虽然奇怪,但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众人都动了筷子,饮酒聊天,冷山雁看着满桌精美的菜,却只捻起一块牛乳糕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并且每次咬的都极小一口,半场宴会过去,牛乳糕只蹭了一点薄皮。


    师苍静终于将目光移向了他,然后举起酒杯,邀众人同饮。


    其他命夫们都爽快地喝了,唯独冷山雁只浅抿了一口,甚至连浅抿都算不上,仿佛只是嘴唇沾了点酒。


    “雁郎君是不喜欢本宫准备的蓝桥风月吗?”师苍静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冷山雁道:“回贵君,侍身前日偶感风寒正在喝药,大夫嘱咐,不能饮酒,请贵君莫怪。”


    师苍静无声地勾了勾唇。


    但刚才刁难冷山雁的命夫之一,很明显为了讨好师苍静,开口道:“雁郎君真是好大的架子,竟然连贵君的酒都不喝。”


    孟燕回冷声道:“那你以后也别遵医嘱,等着肚烂肠穿吧。”


    “你——”


    “罢了。”师苍静故作宽宏地笑了笑,举起酒杯来到冷山雁面前:“本宫敬你的酒,你可以不喝,但这一杯是遥敬一同在边境与匈奴作战的沈大人与本宫母亲,为了他们早日凯旋,想来雁郎君一定不会拒绝吧。”


    “……那是自然,祝大姚国运恒昌,师大将军与侍身妻主凯旋。”冷山雁沉默须臾,端起酒杯,与师苍静的酒杯重重一撞,他杯中满溢的酒顿时洒了一半,一部分倾倒在师苍静的酒杯中,另一部分则撒在了师苍静的锦衣上。


    师苍静看着洒入杯中的酒,顿时脸色微变。


    但还没来得及发怒,冷山雁就立刻放下酒杯,并趁人不注意将酒杯推倒。


    “请贵君赎罪,侍身是想到我军将士正在与匈奴对战,太过激动。”冷山雁用手帕擦拭着他身上的酒渍不停道歉。


    同时他抢过苏锦手里的酒壶,重新给自己和师苍静满上,狭长的丹凤眼里藏着耐人寻味的暗光:“这一杯,是侍身敬您的,请贵君宽恕侍身刚才的无心之失。”


    第110章 我的郎君第二次吃瘪


    师苍静淡淡凝着冷山雁,不但不生气,面上反而带着温和的笑,笑意几乎要溅到眼底。


    师苍静身后的苏锦冲着刚才刁难冷山雁的命夫使了个眼色,那命夫立马会意,嫌弃刁钻地说:“都虞侯夫郎沈冷氏,在贵君面前失仪,合该责罚才是。”


    孟燕回赶紧说道:“沈冷氏头一次进宫,本是无心之失,卢氏你何必咄咄逼人?”


    “我——”


    孟燕回炮语连珠:“连贵君都没开口说话,你倒先替他处置了,怎么你一个小小官夫竟然还想做贵君的主了?简直放肆!我看你才是那个失仪的人。”


    “我——我没有,你这是污蔑,贵君……”卢氏夫郎又怒又怕,赶紧向师苍静求助。


    师苍静连个眼神都没给卢氏一个,很是冷漠,他轻轻抬起酒杯对着冷山雁:“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同饮此酒,祝她们平安归来。”


    然后师苍静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见师苍静自己都喝了,冷山雁终于放下心来,也将酒水全部饮完,重新落座。


    孟燕回看见事态平息,也松了口气,同时斜睨着眼瞥向一旁悻悻的卢氏夫郎,没好气儿地说:“贵君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你还快坐下。”


    卢氏夫郎连连点头,谢过师苍静后坐回自己的位置,因为吃了瘪,怕被孟燕回抓到把柄,整个宴席都安分的吃菜喝酒,不敢再造次。


    刚才的小插曲后,整个宴席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其余人虽然看似还如刚才一般饮酒作乐,听歌舞表演,但众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师苍静和冷山雁这边飘去,目光带着隐晦的探究。


    师苍静和冷山雁的背后,一个是手握军政大权的师英;一个是异军突起,深受皇帝信任的后起之秀。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稍微一个火星子摩擦就能燃气滔天大火,看来这把火也烧到了后宅里,连男人也斗了起来。


    歌舞表演之后,又上来了一群琵琶伎,他们坐在宴席中央,一起弹奏着春江花月夜,高超的琴技仿佛瞬间将人的情绪代入了诗中。


    师苍静一边喝着酒,手指随着旋律轻轻在桌面上扣动,仿佛沉醉其中。


    冷山雁暗暗垂眸。


    师苍静最忌讳自己艺伎的出身,认祖归宗之后,他更是连琵琶都不再碰。这场宴席是他自己举办的,他的下人怎么可能如此失智地让琵琶伎上台演奏,难道他们不怕师苍静迁怒吗?


    冷山雁疑惑窦生,总觉得师苍静变得与从前不同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苏锦忽然对着师苍静说了两句话,师苍静淡淡回了他一句,苏锦又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师苍静勾着唇角,看向冷山雁:“雁郎君近来似乎憔悴了许多,跟我从前见你是不太相同了,那时的你可谓是容光焕发啊。”


    冷山雁微微恭身道:“回贵君的话,侍身近段时间身体欠佳,所以损伤了容貌,还请贵君勿怪。”


    师苍静似笑非笑:“正好,我身边有个经常帮我调理身体的男医,技艺精湛,就让他替你诊治诊治吧。”


    “伺候贵君的男医,岂能屈尊给侍身诊脉,真是折煞侍身了。”


    师苍静挑了挑眉,言语紧逼:“怎么,雁郎君你不愿意?是瞧不起我的医者?还是你故意装病扮丑?”


    “太后到——”


    突然亭外传来嘹亮的一声,在场众人纷纷起身相迎,连师苍静也不得不跪地迎接太后的到来。


    “侍身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文郁君在小鲁的搀扶下坐在师苍静刚才所坐的位置上,师苍静的下人不得不在文郁君的右下侧重新搬来一张桌椅,可从地位上终究是矮了一分,被人镇压住了气势。


    “太后不是在宫外道观祈福清修吗?怎的突然回宫了?”师苍静问道。


    文郁君身上穿着素色的道袍,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可见是匆匆赶来的,眼睛被一条白布蒙着,下半张脸精致漂亮,即使看不见他的眼睛,也丝毫不损伤他的美貌,反而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美感。


    文郁君轻声温和道:“听说你举办了一场赏花宴,哀家清修已久,也想随你们一道乐呵乐呵,便来凑个热闹。贵君可是嫌哀家冒昧了?”


    师苍静道:“怎么会呢,太后能来参加赏花宴,是侍身的荣幸,侍身开心还来不及。”


    “那就好。”文郁君笑了笑,浅粉色的薄唇唇角轻扬,白皙柔软的脸颊两侧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整个人仿佛被娇养在玉瓶里的茉莉花。


    “对了,今日参加宴会的都有谁呀?哀家看不见,可否跟我讲讲?”


    “是。”师苍静道:“今日来的有文丞相的夫郎,蓝氏。”


    “父亲!”文郁君语气惊喜地说。


    蓝氏笑着起身冲他行礼:“许久不见太后,太后过得可好?”


    “好,儿子很好,父亲来这儿坐,陪陪我。”文郁君茫然地朝着空气伸手,蓝氏自然起身坐到了文郁君的身边。


    他满脸怜惜地看着文郁君,对于这个儿子他十分愧疚,从小就没有养在身边,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就被安排送进虎狼窝顶替哥哥,最后连眼睛也瞎了。


    文郁君乖巧地靠着蓝氏,同时小声对蓝氏说道:“父亲还有谁来了?”


    蓝氏便说道:“今日来了好多人,有静王的弟弟,还有状元娘子的郎君孟氏,沈都虞侯的郎君冷氏。”


    “冷氏,可是雁郎君?父亲,儿子当初被沈大人所救时,曾经下榻过她的家,那时多亏了她的雁郎君照顾我,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文郁君激动地说。


    蓝氏瞧他这开心的模样,立马对冷山雁招手:“冷氏快过来,见见太后。”


    “快给他也搬张凳子,坐在我的身边。”文郁君说,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师苍静的脸色已经变了,当然文郁君也不可能注意到。


    “雁郎君最近在干什么?”冷山雁坐到文郁君身边后,他问道。


    冷山雁回答:“妻主远征,侍身一介男子没什么能帮到她的,只能在家里抄写经文,为妻主和已经出征的将士们祈福,祈求她们都能平安归来。”


    文郁君笑着点了点头,夸赞道:“雁郎君真是有心了,堪为众臣夫的表率。哀家借住贵府时,也曾听你吟唱经文,可见你平时也是个柔和良善之人。哀家本也想抄写经书为国家祈福,可惜哀家眼睛不好无法抄写。既然你也有此心,那哀家就命你在家替哀家抄写《灵宝度人经》,抄好后送到南山观供奉。”冷山雁跪地谢恩:“多谢太后,侍身定不辱使命。”


    师苍静脸色微变,道:“太后其实侍身也可——”


    文郁君仿佛没有听到师苍静的话一样,自顾自地对冷山雁说到:“雁郎君你要记得,抄写经书时,一定要做到心无旁骛,谨慎虔诚才可。”


    冷山雁点头:“侍身明白,侍身回府之后,一定闭门谢客,不再接受任何人的邀请,也不再款待任何客人。并且不再食油腻荤腥,只吃素食,以表诚心。”


    文郁君满意地点点头:“正好哀家寝宫里有一本《灵宝度人经》,你这就跟哀家一起去拿吧。”


    “是。静贵君,那侍身就先告辞了。”冷山雁对着师苍静微微一笑,虽然容色憔悴,但那双丹凤眼里流露出的漫不经心,依然如剑锋般锐利。


    师苍静眼中露出一丝不甘心,但太后发话,他不能不依,只能放冷山雁离开。


    到了文郁君的寝宫。


    看小鲁将周围的宫人们都遣散之后,冷山雁直接跪在文郁君面前,叩首道:“多谢太后出手相救,否则侍身还不知要被贵君为难多少次。”


    “雁郎君不必多礼。沈大人临走的时候,特意来找我让我照拂你,答应了她的事我一定竭尽全力地做,我今天做得还可以吧?”文郁君的手指勾着腰间的飘带,有些忐忑地问。


    冷山雁点头:“当然,太后今日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闻言,文郁君甜甜地笑了:“那等沈大人回来,你一定要告诉她我今天帮你做得事哦。”


    冷山雁目视着文郁君:“这是自然。”


    文郁君看不见冷山雁略带深意的眼神,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想象着沈黛末知道了之后,或许会再来见他一次,感谢他,表扬他做得好。


    文郁君瞬间觉得黑暗的世界也变得软绵绵起来。


    “雁郎君,你知道诗人霍青写的《寒山晴雪记》吗?”


    “知道。”冷山雁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看向文郁君。


    看着他带着笑意垂眸,仿若情人之间不经意的娇羞,脸颊边的小梨涡盛着泛滥春水:“诗中说她眸似海棠醉日,眉如浅淡青山。海棠花我曾经见过,青山我也曾见过,诗写的很美,但我还是想象不出沈大人的模样,幸好小鲁会做木雕,所以我就让他按照沈大人的模样给我雕刻了一个,小鲁说刻得跟沈大人一模一样。”


    他缓缓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雕,上面雕刻着沈黛末的模样,看样子似乎是她在军中的时候,虽然没有戴盔甲,但长发束起高马尾,宽大的袖袍被扎起,发丝在风中表扬,整个人洋溢着肆意勃发的英气。


    文郁君把木雕如珍宝般捧在手心里,捧给冷山雁看:“我按照木雕的模样摩挲,慢慢地已经能在脑海里描绘出沈大人的模样了,但是我还是有点不相信,我觉得是小鲁骗我的,雁郎君,你是沈大人的夫郎,听说她最疼你,你最熟悉她,你帮我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冷山雁听着文郁君的这些话,看着他娇羞的神态,以及手里的木雕,总觉得对方是在故意挑衅他。


    正经男人怎么会珍藏女人的木雕?还故意拿给她的夫郎看?


    冷山雁瞥了眼一旁的小鲁。


    小鲁深深地埋着脸,手掌抵着额头,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是,小鲁的雕刻技艺很好,确实跟侍身的妻主一模一样。”冷山雁忍着妒意,刻意加重了‘侍身妻主’四个字眼,希望文郁君能稍微收敛一点。


    但文郁君怎么可能听得出来呢,他沉浸在喜悦中,当着冷山雁的面贴脸开大。


    “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神相似的女子。”文郁君指尖轻柔地摩挲着木雕沈黛末精美的面容,表情含羞带怯,声音都变得黏糊起来,像个怀春的小男生。


    冷山雁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深呼吸好几次:忍住,忍住,他才帮过自己,不能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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