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在这样令人心惊的僵持中, 还是少女先一步开口:
“晁哥,这个好看哥哥……是你同学吗?”
少女歪了头,唇边含笑,乖巧又漂亮的脸上满是无辜, 看向李佑的眼神却没有意外, 像是早就注意到了他。
五指攥紧了,李佑逃也似避开了少女好奇探究的眼神。
他站在原地, 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心底的无措快要将他淹没。
终于, 贺晁动了。
他并未回应少女这一句像是无心又像故意的询问,只移开视线, 冷脸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迈步就往后门走。
垂下的视野中,是男生越来越近的球鞋。
李佑眉心抽动, 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脸侧掠过一阵细微的风,他和贺晁擦肩而过。
“……”
似乎对贺晁的一言不发习以为常,眼见他已经走出后门,还留在教室的少女连忙抬腿追上他。
“诶, 等等我啊……”
可这次,不论她再如何聒噪,贺晁始终拧着眉头一言不发。
身后的脚步渐渐远离, 直到那两人转进楼梯间,再听不见了, 李佑才抬腿,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在空旷的教室静坐着, 李佑一动不动,像在发呆。
又缓了缓,他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起手,翻开了下课前被他合上的习题册,重新将笔攥在了手中。
学校发的复习资料快要做完,这一本厚厚的习题册也只剩下薄薄一层。
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他没空去想其他的。
这样安慰自己,李佑眨眨眼,开始动笔。
确实如李佑所想,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向来懒散的英华也隐隐有了绷紧之势,前几个班的尖子生自不必说,除了老师布置的任务量翻倍外,还有学生间若有似无较劲的学习氛围。
连带着高一高二都被这严肃影响到,课间走廊的动静都小了些。
高二与高三同楼,分布在较低的楼层,高一则是在另一栋教学楼,两栋教学楼相对伫立,高一与高三之间的差距不止距离,也有心理。
初入高中时,总会觉得高三很远,三年中间,横亘的不仅只有时光流逝,还有从青涩学生向独立成年人的转变。
贺晁没把梁希笑放在眼里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是梁宇飞的妹妹,亲的,还有一部分因为她就是个小屁孩。
作为梁家的宝贝千金,梁希笑自小就展现出了和她哥一脉相承的疯劲,人小鬼大,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天不怕地不怕,还在上初中就该偷跟在他们身后跑出去玩,被逮到也毫不悔改,随便往哪个哥哥身后一钻,就没人敢说一句重话。
周瑾良最护她,但她最喜欢粘的人却是贺晁。
贺晁也对这个小祖宗无可奈何,他从小到大没对付过女生,唯一的机会都用在了梁希笑身上。
小女孩,好哄,以前几句话就打发了。
可他没想到,梁希笑这次胆子大到孤身一人跑到江市来上学。
贺晁也终于明白梁宇飞那晚的一反常态是因为什么,强行忍下了飞去上京把那小子卖到海格的冲动。
曾经跟在身后叫哥哥的小姑娘如今已长成了一株含苞待放的稚嫩□□,轻易动不得。
可贺晁也实在没心情被流放还要带孩子,当即当着梁希笑的面给梁宇飞打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没人接听”,贺晁的脸色简直不能用黑沉来形容。
偏生梁希笑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双手抱臂,得意洋洋道:“没用的,我哥现在听我的。”
贺晁忍了又忍,暴起扬手,就想把手机往地上摔。
他的动静吓到了一旁的梁希笑,小姑娘捂住耳朵,缩着肩膀就往后面躲。
动作顿在半空,贺晁怕真吓到她,硬生生忍下了郁结在心的火气。
深吸一口气,贺晁闭了闭眼,收回了手,没真拿手机撒气。
再出口的话沉得可怕:“梁希笑,我耐心有限,有些话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气氛僵硬,梁希笑收回捂耳朵的手,偷偷觑贺晁的脸色,似乎意识到他真的动怒,嘴角一扁,又委屈又难过:“我来江市找你,你就这么不开心……”
贺晁只沉默站着,并不回答少女的问题。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梁希笑红着眼眶哽咽了下,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小脸又强撑着仰了起来,一副倨傲又目中无人的模样,如果忽略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是不会回去的……”
贺晁一个眼刀飞来,成功让她酝酿好的话哽了一下。
但很快,她心一横,不管不顾地吼了出来:
“贺晁,我就是喜欢你!我不走……”
她一腔豁出去的豪言壮语还未说完就被打断,贺晁一手捂住他的嘴,逼她咽下了更多惊世骇俗的话。
半张脸被捂住,梁希笑就瞪大了一双眼去看他,那双眼还沾染着未褪的泪意,可怜巴巴地眨了两下。
贺晁忍无可忍,额角青筋鼓动着,凑近了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梁希笑在他手中挣扎,不住地摇头又点头。
面对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丫头的表白,贺晁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梁希笑以前也说过。
但他没当回事。
让他意外的是梁希笑居然说是为了他才转学来江市的。
这话传出去,要是让老爷子知道,非扒他一层皮不可。
梁家兄妹,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来讨债的。
过多的怒气挤压在一起,可能是负负得正,争执之下,竟让贺晁几个深呼吸后,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他松开了捂住梁希笑的手,后退了两步和她拉开距离,暴怒从那张英俊的面容上褪去,只剩下锋利的凛冽。
“如果我没活到寿终正寝全是拜你和你哥所赐。”
留下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贺晁冷冷地转身,丢下梁希笑,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老虎尾巴摸到一次断没有继续下手的道理,跟在梁宇飞屁股后面长大,梁希笑对贺晁的性子了解的一清二楚。
她知道贺晁对自己的忍让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梁宇飞,还有她是女生。
贺大哥是真正的绅士,很早就教育贺晁,给他灌输不能欺负女生的思想观念,任何理由都不行,所以贺晁是上梁正下梁也正。
无声地叹了口气,梁希笑擦干眼角积蓄的泪水,可惜贺晁实在油盐不进,她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让对方喜欢上自己。
算了,她人都来了,瑾良哥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
收拾好心情,梁希笑一甩马尾,脚步轻快地朝食堂走去。
既然不能去找贺晁,那就找别人玩吧。
……
下午的自习课。
李佑放下笔,捏了捏发酸的脖颈。
他花了一个午休和两节课的时间,把习题册剩下的这部分做完了,还没来得及对答案,他太疲惫了。
太阳穴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痛,李佑揉了揉,拿出水杯喝了两口水,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十分钟下课,他合上笔帽,抱着双臂趴在了桌上,终于将头埋进手臂间,闭上了双眼。
没人打扰他,他就这样安静休息了十分钟。
直到下课铃响起,李佑才抬起头,站起身出了后门,去往了厕所。
厕所在走廊尽头的拐角,课间人来人往,李佑避开擦肩而过的学生,有些倦怠地垂着眼,刚要推开男厕的门,就被人叫住了。
很清脆的女生的声音,叫的是他的名字:“李佑?”
脚步顿在原地,李佑迟疑地转身,见到了一个正倚靠在背后墙壁,抱臂注视着他的少女。
只一眼,李佑就认出了,这是中午在教室后门见到过的那个少女。
似乎见他认出自己,少女也淡淡一笑,她侧头对身边的一个穿校服的短发女生低声说了句什么,就一步步朝李佑走了过来。
少女很瘦,身材却好,包裹在校服裤中的长腿笔直修长,体态挺拔,褪去了面对贺晁时无害的娇俏,她在李佑面前更加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锐气。
长长的马尾在脑后甩出一道轻盈的弧度,来往不少人都忍不住将视线停驻。
众目睽睽之下,她径直走到了李佑面前,友好地伸出了手打招呼:
“你好,我叫梁希笑,晁哥的……青梅竹马。”
面前伸出的手白皙修长,葱段一般,看起来柔软又美好,李佑愣愣,迟迟不敢握上去。
好在,梁希笑也只是和他客套一下,并没有真想握手的意思,停顿了几秒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
柘哥也说过,面对未知的情况,要先发制人,就要懂得造势。
几位哥哥的言传身教梁希笑都谨记在心,眼下面对自己的潜在情敌时,她仰起小脸,一派倨傲,好让自己显得一点也不怯场。
眼神不动声色地滑过眼前少年戴着眼镜显得有些呆的脸,梁希笑不禁有些怀疑找班里人打听来的消息了。
就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小白脸居然和晁哥关系很好?
不过,脸倒是挺好看的……
迟迟没等到对面的回应,梁希笑的大小姐脾气也有些压不住了,忍不住出声催促:“我跟你说话呢。”
李佑从恍惚的状态中回神,抿唇应了一声:“……你好。”
梁希笑脸色稍缓,很快又抛出了准备好的下一句:“我和你聊一聊,有时间吗?”
话是这样说,她却盯紧了面前瘦削面色苍白的少年,生怕下一秒这人就要在自己眼前晕倒了。
本小姐可不是再和你打商量,要是你不同意,别怪我不客气。
凶巴巴在心里叫嚣完,梁希笑就听耳边传来了一声很轻地:“好。”
她一时也有些愣,看了眼李佑身后的男厕门,迟疑道:“你不是来上厕所吗?我……可以等你。”
在她眼前,李佑淡淡一摇头,看着她的眼神很清,没有多余的情绪,开口的话也很温和:
“不用,你想聊什么?”
这小姑娘看起来像是高一高二的年纪,要是再等他从厕所出来就到了上课时间,下楼赶回教室一定会迟到。
所以等她说完再去也不迟,他就在五楼,不会走远。
面对一个小女孩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李佑垂下的眼错过了梁希笑一瞬复杂的神色,他只听见了少女顿了顿,对他说:
“……跟我来。”
第72章
两人避开了走廊来来往往的学生, 一前一后走进了教学楼侧面偏僻的楼梯间。
李佑跟在梁希笑身后,一路沉默。
在嘈杂环境中产生的不适感在偏僻的安静之处也没得到缓解,太阳穴一抽一抽,头重脚轻地感觉越发明显。
李佑猜测自己可能是累到了, 原地闭了闭眼, 深呼了几口气,勉强压下了眩晕, 这才追上了少女的脚步。
站定后, 梁希笑四顾了一圈,确定这是个无人的, 谈话的好地方,没有客套, 直奔主题:
“我想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是从上京转学来的。”
楼梯间空旷,隔绝了走廊嬉笑吵闹的杂音, 一点动静都回响清晰,少女的清脆嗓音不大不小,在耳边被放大了无数倍。
李佑又垂下了头,唇瓣抿着,低低地应道:“……我知道。”
结合少女的身份, 很容易猜到。
得到肯定回答,梁希笑又嘚瑟地扬起了唇角,上下打量了面前的李佑一眼:“我是听说了你和晁哥关系最好, 才来找你的。”
关系最好?
她的话落在耳中,却叫李佑一呆。
和贺晁关系最好的, 不应该是周河吗?
不过这时候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眨了眨眼, 勉强自己定了定神,终于抬头去看对面:“嗯,你想聊什么?”
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倒是让梁希笑意想不到,她扁着嘴,有些不高兴地嘟囔,“你急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他急着去厕所,人有三急,她也可以理解。
被李佑打乱了节奏,梁希笑有一瞬的慌乱,但很快稳住了。
“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来可不是找你闲聊的。”
下巴一抬,梁希笑有些倨傲地看向李佑,本以为会见到李佑露出什么其他表情,可少年的面色平静,漂亮的五官没什么情绪,只是无波无澜地看着她。
那双过分深的黑色双眸直勾勾地,在近距离下直视下,让人觉得莫名的怪异。
李佑沉默以对,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梁希笑酝酿好的情绪霎时又是一空,几次三番,她也有点恼火了。
于是气急败坏地质问道:“李佑,你能不能给我点反应!”
本小姐这可是在挑衅你,你这样的态度分明是轻视。
可等了又等,只等来了李佑一个带了点真实疑惑的表情:“?”
他压根就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梁希笑顾不上对面是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气愤地跺了跺脚。
真是个呆子,比贺晁还呆的呆子!
想到贺晁,梁希笑又再次冷静下来,找回了自己来找李佑的初心,再开口的话带上了几分冷静:“我听说了,你和晁哥在英华传的那些谣言。”
此话一出,就让一直平淡如水的李佑失去了冷静。
她知道了他和贺晁的谣言?
什么谣言?是关于自己喜欢贺晁的,还是什么……
没等他细想,少女的声音继续传来,话语直指问题所在,明晃晃的质问:“我不信你毫不知情。”
是了。
梁希笑说的果然就是那件事。
从前一直被他忽略,认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如今卷土重来,终于狠狠地摆了他一道,让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面就这样摊在了人前。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贺晁的发小。
他该怎么回答,是知情但刻意忽略?还是知情但装作不知情,丝毫没有澄清的想法。
可面对一个小女孩,李佑任何的辩解都说不出口。
愣了半晌,李佑讷讷:“是……我知道。”
承认这件事是多难的事吗?
梁希笑不理解,李佑的态度很奇怪,一个谣言也值得他沉默这么久?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很快她就将这些抛到了脑后,说出了趁着李佑的沉默快速酝酿好的下一句:“那你猜,晁哥是否知情?”
话音落地,便又化作了一耳光向李佑抽去。
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可思维却不受控制地随着那两句话开始运转思索。
如果贺晁真的知道……
可贺晁对他态度不变,应当是不知道的。
很快,李佑就说服了自己,他抬眼去看,喉结无声地滚了滚,“……我不知道。”
没等来自己想要的回应,梁希笑撇了撇嘴角,不高兴地看了李佑一眼。
这人真的好没趣,也不知道晁哥是怎么和他玩起来的,难道两个都话少的人天天冷脸以对吗?
她在内心下了定论,李佑和晁哥不合适。
晁哥就应该找个能逗他开心的,活泼又热情天天哄他开心,不然生活多无趣……
可很快,梁希笑就克制自己抓回了出走的思绪,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想给你提个醒。”
李佑再度垂下眼,不知到底听见了没。
几个照面下来,梁希笑也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没再纠结,紧接着说道:“没人告诉过你吗?晁哥他……恐同。”
几乎在那两个字蹦出来时,李佑就浑身僵住了。
他的确不知道,贺晁恐同的事。
没人告诉过他,贺晁也并未表现出来。
李佑的反应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梁希笑终于在对面得到了不一样的回应,毫不知情的,得意洋洋地睨他,一字一句带着笑扎在他的心头:
“看来你是不知道的,那我告诉你好了。晁哥转学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数月前,晁哥和我哥哥他们在一起组局喝酒的时候,来了一个讨厌鬼,讨厌鬼人缘不好,不请自来,就是他厚着脸皮纠缠晁哥。”
“也就是在这次的聚会上,他给晁哥下药!卑鄙又无耻的小人,还好晁哥向来机警没动那杯酒,他被人发现后开始死皮赖脸的缠着晁哥表白,总之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然后晁哥就把他打了一顿,听我哥说,那次他是真的下了死手,直接把人打到重伤住院,这事闹大了,贺爷爷怕晁哥真的背上人命官司,才让他来江市避避风头。”
话音一顿,梁希笑瞥了眼李佑的神色,继续道:“自那以后,晁哥的心情就一直很糟糕,变得越发不好亲近了……一直到他来江市,他走得悄无声息的,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他连联络感情都不愿,我是逼不得已才来江市的……”
说着说着,梁希笑一时没控制住,一下子都抖了个干净,连带着还说了些自己的事,说完她就懊悔,咬了几下嘴唇作为自己多嘴的惩罚。
话说完了,见李佑只是呆呆站着,并没有特殊反应,梁希笑没忍住又去招惹他:“喂,我说完了,你给点反应啊?”
偏僻走廊一时无言,穿堂风呼呼掠过,卷起了一阵细小灰尘,也卷起了李佑心底的惊涛骇浪。
他是第一次,知道这些……关于贺晁的事。
贺晁转学而来的原因清楚了,是因为打了一个纠缠他的男生至重伤,才被罚来了江市上学。
原来,贺晁这么讨厌同性恋。
可是在他面前,他全然没有表现出一星半点。
贺晁应该是知道他以前喜欢傅丞……
贺晁知道这些的时候,内心是怎么想他的呢?
他本来以为两个人可以成为真正交心的朋友,贺晁很仗义,对他的也很好,他几乎就这样心满意足了,觉得生活再平静不过。
可平静的表象下是暗流涌动的水流,他正站在岌岌可危的冰面上,进退两难,无路可退。
如果贺晁知道了论坛上那些谣言,又会怎么想他?
他不敢去想,也逃避去想,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要将他溺毙在名为难堪的死水中。
似乎是对面沉默的太久,梁希笑沉不住气提醒他:“李佑。”
可李佑毫无反应。
这次,少女的声音重了些:“李佑!”
李佑肩膀一缩,终于被惊动回神。
睫毛颤了颤,李佑抬起眼,只觉眼前的晕眩感更甚,黑斑一块块地漫上他的视野,对面少女的脸他都快要看不清了。
可他依旧站得很稳,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牢牢压住在原地,血液流动迟缓,四肢僵硬。
迷迷糊糊间,他只听见了那清脆的嗓音再次响起:
“论坛上的消息我都看了,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晁哥,但你一定也不希望……晁哥知道这件事吧?”
不希望贺晁知道这件事……?
对,他的确不希望贺晁知道这件事。
不希望贺晁讨厌他,也不想贺晁对他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呼吸沉重,李佑的回应也低沉,嗓音已经微弱到快要听不见:“是,我不想他知道……”
梁希笑轻松的笑还未完全展露,就听对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坚定:
“我不喜欢贺晁,我会澄清谣言……你放心。”
这件事本来就是个错误,是他放任不管到了如今的局面。
如今还不算晚,他还有退路,他还可以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当这一切什么都没发生。
奢望终究是奢望。
室友关系就很好,是他太贪心了。
话说完了,梁希笑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也倨傲地一笑,可视线触及对面似乎摇摇欲坠的少年,笑容一收,没忍住皱眉关切道:“你怎么了,李佑,你没事吧?”
李佑知道自己脸色不好,说不出再多的话,只是无声摆了摆手,然后迟缓地转身,在原地静默站了会,才抬腿离开。
似乎站的久了,他的动作有些僵硬的不协调,提线木偶一般,愣怔的像失了神。
梁希笑在背后沉默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看他随时要倒的脆弱样子实在不放心,刚想上前去扶他一把,上课铃恰逢响起。
咬了咬下唇,梁希笑一跺脚,想起自己要跑回另一栋楼上课,顿时也顾不上李佑,在急促的铃声中转身,沿着楼梯间便快步下了楼。
因为头脑昏沉,李佑走得慢,悠扬清脆的铃声穿透走廊,落在耳边如惊雷般炸响,吵的他头痛欲裂。
临近上课,走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没走几步,李佑就被人撞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扶着额头,摇了两下沉重的脑袋,深吸气,提步往教室赶。
终于踏进教室后门,正巧撞上贺晁迎面而来。
贺晁刚起身,一眼便注意到李佑异常苍白的脸色,下意识便皱眉去扶他,可伸出的手还未碰到他,就堪堪顿在半空。
李佑意识都有些昏沉了,可还是没有丝毫迟疑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
空气有些死寂,铃声落了,嘈杂渐渐褪去。
贺晁表情僵硬,双手顿在半空。
李佑躲开了他。
第73章
那一瞬间, 空气都静的可怕。
李佑抬手扶上了门框,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倔强又固执地隔开了和贺晁的那点距离。
“不用……谢谢。”
少年嗓音沙哑迟钝,喉咙里像滚过了刀子, 一字一句都像泣血。
静默中, 一切的举动都被细化放慢,两人的拉扯像是一部黑白默片, 历经荒诞, 最终走向沉默无言的结局。
终于,老师走上了讲台, 在一片寂静中看向了后门处尚且还未坐下的两个学生,扬声询问:“怎么回事?”
班里人不是后门发生了什么, 齐刷刷回头, 又很快愣在当场。
贺晁没有反应,只沉默站着, 他收回了尴尬的双手,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沉寂中,李佑跨过一步,越过了他,和他中午那时一样, 头也不回地擦肩而过。
他抚上了自己的喉咙,视线虚虚落向讲台的方向,嗓音低哑, 面色苍白:
“老师,我想……去一趟医务室。”
似乎也发现了李佑状态并不好, 物理老师话音一顿,转而点头应允:“去吧, 需要人陪同吗?”
李佑垂下眼,淡淡拒绝了。
转过身,他脚步虚浮,迟缓地踏出了后门。
贺晁依旧没动,他站在原地,背影透着股令人心悸的默然。
班里静悄悄的,即使贺晁背对众人,也没人敢看得正大光明,老师又看了看他,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贺晁,已经上课了。”
话音落地,贺晁终于动了。
在长久的静默后,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后门的座位坐了下来。
他的动作动作不大不小,板凳在地面上拖动的声响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室内,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集体失了声。
围观的学生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一眼。
不多时,讲台上传来了一点动静,老师翻出试卷,若无其事地打破了沉默:
“现在,开始上课……”
李佑走在楼梯上,是扶着扶手一步步挪下去的。
在班里他拒绝了老师的帮助,明明已经快要倒下,却还强撑着挣扎,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这副模样。
太难堪了。
李佑知道自己大概是发烧了,头脑昏沉,随时都要栽倒在地,他无比痛恨自己软弱的身体,一点劳累就好像要弱不禁风地倒下。
可是,这怪不了谁,是他自己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他不想再麻烦贺晁,甚至连抬头看一眼他的勇气都没有。
直至今日,李佑才终于承认,他一直以为的变强都是笑话,他依旧是个懦夫,重生后也没能改变任何。
医务室在办公楼,李佑强撑着一口气迈上了台阶,终于脱力跌倒在了医务室的外墙,意识昏沉间,被一个人给扶起了。
他不知那人是谁,最后睁开眼时,便是躺在了医务室的床上。
入目是一片雪白,虚化的视线缓了两秒才聚焦,李佑迟缓地眨了眨双眼。
耳边隐有人声,断断续续的谈话落入耳中,李佑分不出精力去分辨,他感觉太累了,休息了这么久依旧没有缓解他的疲惫。
眉头不自觉蹙了蹙,谈话声一停,脚步声渐近,有人朝这里走了过来。
“李佑,你觉得怎么样?”
视线抬高,映入眼帘的是李年的脸。
李佑喉咙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只是愣愣去看他,好在李年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主动解释道:“这里是医务室,你发烧了,已经帮你请过假,母亲的意思是接你回家调养身体,林叔已经在来的路上。”
这一番话就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李佑松了一口气,再度泄力转回了头,也不回应李年,自顾自发起了呆。
室内过于安静,李年看他一眼,便也转身向外走去,把校医叫到了屋外说话。
两人终于聊起了方才被李佑醒来打断的问话:“他怎么会突然晕倒?”
校医是个中年女人,也是孩子的母亲,李佑当时是被一个正好路过的老师送来的,她给人打了一针才缓住了他的发烧,见到这孩子病的脸色苍白嘴唇失色,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应该是先天不足的体弱,加上最近过于劳累,压力太大,才导致了发烧发热。”
李年听完皱眉沉吟,他知道李佑学习很努力,但没想到会努力到把自己累倒,李佑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如此作践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李佑最近两个月像变了个人,不仅疏远他们所有人,还拼命学习?
想不出来,李年暂时也没找到任何合理的解释,只好作罢。
又等了会,林叔匆忙赶来,敲响了医务室的门,随身带来的还有一把折叠轮椅。
人生第一次坐上轮椅,李佑还觉得颇不适应,可他也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压根没法上下楼,不想麻烦别人搀扶,这样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法。
因为特殊原因,李家的车直接开进了校园,正停在办公楼的台阶下。
被林叔推着走了无障碍通道,轮椅很稳,走在地砖上也丝毫感受不到颠簸,李佑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因扎针而留下了一个血红针孔的苍白手背。
扶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孱弱又无力,手背血管青筋脉络清晰,青紫缠绕,被覆在一层薄薄病白皮肉下,血管是扁平的,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机活力。
明明身处生机盎然的春季,可李佑整个人却萦绕了一股颓败的病气。
赶上下课,来来往往路过办公楼的学生都看见了停在了台阶下的一辆宾利,不由注目观望。
后座车门打开,李佑撑着扶手站了起来,他忽视了周围人的注视,垂下眼沉默地坐进了车内。
车门落下,滞闷的空气一瞬包围,隔绝了外界的注视与非议,他闭上眼靠向了椅背。
只是,在车子即将启动时,他还是忍不住按下了车窗,对车外的李年说道:“二哥,可以麻烦你帮我把复习资料带回来吗?”
李年还没走,见到车窗降下,以为李佑还有话要说,但没想到他一开口竟还是因为学习,不由惊诧回视:“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晕倒就是因为过度劳累,接你回家休息你还放不下复习?”
李佑抿唇,可视线不偏不倚,扒着车窗的手指紧了紧,嗓音恳求:“拜托你了,临近高考,我真的不能在这个时候停下。”
没了朋友,他不能再失去成绩,努力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放下一切安心养病。
林叔并未启动了车子,静静等着两位少爷把话聊完。
微风习习,李年居高临下的皱眉姿态让李佑忐忑。
那神情说不上有多关切,更多的是对李佑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责怪,还有对李佑这个要求的惊诧与不解。
扒着门窗的手渐渐脱力,在长久的沉默中,李佑提起的一颗心也缓缓沉底。
李年一直没变,他从来理解不了他。
终于,李年出声回应:“我答应你,放学我会去一趟7班。”
等到了他的松口,李佑也连忙道谢:“多谢……”
车窗上升,黑色宾利沿着主路,缓缓驶出了校门。
李佑坐轮椅走出办公楼这一幕被很多人目睹,消息在高三传的很快,当即就传回了7班。
放学后,李年来班里拿李佑的书包又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争议。
有人传李佑是压力过大晕倒在医务室外,也有人传李佑是因为别的原因,流言捕风捉影,被传的真真假假,梁希笑放学来找贺晁时,听了一耳朵。
到了7班,正赶上贺晁要走。
脚步跨了一步,少女蹦蹦跳跳地站到了贺晁面前,“晁哥,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只是她话刚完,便发现了眼前人的不对,笑容收敛,有些懵懂地询问:
“你、怎么了?”
贺晁不答,只是眼珠沉沉一转,终于落在了梁希笑脸上,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被这过于阴郁的眼神震慑住,梁希笑肩膀缩了缩,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贺晁现在的状态并不对,不是可以容忍她胡闹的时候。
梁希笑一瞬闭紧嘴巴,生怕真被眼前异常可怕的贺晁打包送回上京。
面上不显,可她不免在内心打鼓,晁哥这样生气,不会是因为知道了她私下里找李佑的事吧?
怎么会,除了李佑本人,否则没人会说出去。
可是听说李佑晕倒了,已经离开了学校,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下午看他脸色就不好,没想到真的病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那晁哥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梁希笑不敢看他,垂下眼在心中暗自思索,虽然没亲眼见到贺晁打人那晚的光景,但听哥哥他们口述,贺晁就像失控了一样。
也不知道那晚的贺晁是不是就像今日这样……
跟在贺晁的身后走出班级,正神游天外之际,贺晁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看到了两个字。
是赵叔。
接通了电话,手机贴在耳边,贺晁并未出声。
等了又等,赵叔率先开口:“少爷,你前段时间托我打听的青檀木有了消息,暂定在两日后的江市展览馆拍卖会场上起拍,缅北百年青檀木做成的手串,经菩提寺的大师开过光。”
梁希笑看不清贺晁的表情,只感到了他脚步一滞,但很快恢复正常。
她听不清电话那端的赵叔说了些什么,但想来是对贺晁很重要的事吧。
喉结滚了一滚,沉默良久,贺晁终于出声,嗓音暗哑:“……我知道了。”
青檀木手串……是他准备送给李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他心念着李佑体弱多病,他想护他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他向来不信神佛,可这次却昏了头一般期望神佛保佑,愿李佑能长命百岁。
第74章
如果不是母亲的提醒, 李佑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生日快要到了。
自他重生后,时间已过了两个月。
他一直忙于复习备考,时间过得匆忙又充实,四月已过了大半, 他的生日近在眼前。
生日没什么好过的, 但今年特殊,是李佑的十八岁生日, 受了母亲的吩咐, 李家上下提早几天就开始着手准备成人礼的事宜。
李佑对过生日没什么热衷,前世他便没怎么过过生日, 生日宴会都是看着李年办,家里就他喜欢热闹, 所以父亲母亲便也由着他, 李家二少每一年的生日都办的大张旗鼓。
这一次,成人礼也落在了李佑的身上, 可他早已没了当初的心境,只是对母亲要求了一切从简,不必太过隆重。
其实若不是母亲特意要求,李佑连这个成人礼都不想过。
他自学校请假回家后,便被母亲和佣人们紧盯着, 按时吃饭到点睡觉,作息倒是调整过来了,可他的复习毫无进展。
李佑急在心里, 好不容易等到身体养好一些,母亲才允许他碰课本试卷, 他一点不敢耽误,立刻就抓紧把几天落下的复习赶上。
李年不理解, 母亲也不理解,只有李佑知道,他不能耽误,因为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是老天重新给他翻盘改命的一次机会,这是他的新生。
他没有退路,也无法回头。
这天,李佑还窝在自己的房间做题,就被母亲强制带下了楼。
走下楼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缤纷色彩。
偌大的明亮客厅堆满了气球与礼花,桌上摆着鲜花,李年正背对着楼梯在茶几边卷一只气球,林叔在一旁帮忙,视线一抬,便率先看到了正站在楼梯上的两人。
“夫人,小少爷。”
他一出声,便也惹得李年回身去看,见到李佑的一瞬,他便笑了,当即抬手招呼:
“快来,李佑,这都是我们为你准备的。”
耳边是母亲温柔的嗓音,背后有人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
李佑愣愣走下台阶,就被李年揽着肩膀,带到了沙发边,抬手一指四周,清俊的面容上满是毫不作伪的笑:“我的主意,喜欢吗?”
顺着他的手,李佑这下真正看清了四周的全貌。
李家的装修风格简约大气,一楼大厅高挑明亮,但眼下,半个大厅都被缤纷的气球与鲜花围绕了,单调的暖气碰上活泼鲜艳的糖果色,并不显得违和,反而映衬得整个屋内都活了起来,徒增了一丝鲜活的生气。
这下,整个家里都处处被李年所感染了。
能说动父亲允许把一楼客厅布置得像个party现场,也只有他了。
李佑只是沉默看着,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好,迟迟没等到回应的李年忍不住催促:“难道不喜欢?”
李佑堪堪回神,淡淡摇了两下头,“不……我很喜欢。”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呢?是我和母亲一起策划的……”
李年仰着下巴,聊起这些来话头便止不住,李佑只是默默听着,态度温和却冷淡,一双黝黑的双瞳再不显情绪,沉静的像一汪深潭。
聊了半天,母亲也从楼上下来,身后还跟着父亲和大哥大姐。
一家人再度重聚,身处在这样温馨明亮的客厅内,本该是一派其乐融融,可因为李佑的沉默,这场成人礼的主角险些变成了李年。
父亲母亲和大哥大姐都送上了礼物,李佑也不推辞,照单全身,只有李年神神秘秘,说晚些再把礼物给他。
李佑无所谓,那些礼物他没什么兴趣,交给林叔后便没再管。
终于等到吃完晚饭,李佑想要上楼,却再度被李年拦了下来。
他笑得神秘,让李佑转身去看。
细听之下,有纷乱的脚步接近,一个人影转过墙角,自大门而来。
来人手里提了盒蛋糕,笑得有些傻里傻气,见到李佑便扬起了手中的蛋糕盒子:
“李佑,生日快乐!”
李佑微微愣怔,眼前人是段声。
不仅如此,他身后还跟着傅丞,陆露和许佳月也在。
几人就这样闪现般出现在面前,李佑呆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肩上搭了一只手,李年冲他一挑眉梢:“这就是我说的神秘礼物。”
复习计划又被打断,李佑近乎恍然地被他们按着坐下,蛋糕被捧到了他面前,周围人催促他许愿吹蜡烛。
“李佑,快许个愿望!”
“生日快乐啊!”
“十八岁就成年啦……”
耳边你一言我一语,李佑被围在其中,眼前是一个两层的漂亮小蛋糕,有星球还有小王子,星星的光就是蜡烛,火苗一颤一颤,像是星星在扎眼。
恍然间,李佑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是梦里才经历的事情,有朋友的相伴,有围绕自己的欢声笑语,有蛋糕有蜡烛,也有为他而唱的生日歌。
在欢声笑语中,李佑闭上了双眼。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李佑十八岁生日快乐——”
他的愿望很简单,只求重来一次,能得偿所愿。
在掌声中,蜡烛在眼前跳跃晃动着,在一片黑暗中灼目耀眼,视野都被这暖光充盈了,热度从脸颊淌到了心里。
那火苗又热又暖,恍然让他想起一个人。
许完愿,李佑被几人拉着聊天,时隔多日,他再次从陆露口中听到那个名字。
“李佑,你生日的事告诉贺晁了吗?”
傅丞倒饮料的动作一顿,不由将目光投向了李佑。
少年坐在沙发上,雪白的衬衫一丝不苟,扣子系到碎骨下,明明被众人围绕,却仿若从来没有融入人群,往常局促的姿态不复,他像是从外新生了一层软壳,温和又凛冽,冷淡却敷衍。
仿佛从内而外都变了。
李佑眼睫一动,却并没有回答。
他的生日,不知两人在哪一天聊起过,说者无心,他只记得贺晁吊儿郎当地说要送他一份特别的礼物,一定比其他人都特殊。
自从班里见过一面后,他再没联系过贺晁,聊天窗口一片清静,两人的关系似乎已经无可挽回了。
生日的事,贺晁应该早就忘了吧。
思及此,李佑淡淡解释:“……没有。”
没有什么好解释,他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说明。
陆露吃惊,后知后觉中断了这个话题,和身边的许佳月对视了一眼,惊疑不定。
在座的心思各异,只有傅丞含笑递来一杯果汁,看起来若无其事,丝毫不见与李佑生疏的态度。
傅丞是李年请来的,这件事李佑并不知情,也是他当初将生日筹备交给母亲和李年的,如今就算再不愿,也不能直接将人赶出来。
盯着他手中的玻璃杯看了半晌,李佑才抬手接过,却没喝,只拿在手里。
这场在家中办的生日,只邀请了几个同学,没有在外面那样的肆意,所以几人只喝了果汁吃了蛋糕,又在一起玩闹了一晚上,才意犹未尽的被林叔送了出去。
李佑站起来送客,略带疲惫的应付完段声,大门关上才转身往回走。
路过沙发,他被仰躺在上面的李年叫住了。
今晚喝的只有果汁,可李年却像醉了一般,一手捂住脸,传来的嗓音沉闷:
“李佑,我们……聊一聊吧。”
隔了点距离,这话落在早已散去热闹的空旷大厅,字字清晰可闻。
李佑脚步顿住,侧头看过一眼。
林叔安排送客人回家的事,迟迟未归,佣人早已退下,客厅只剩两人一站一坐,无声地对峙。
没等到回应,李年终于坐起身,放下盖脸的手,眯了眼去看站在沙发旁边的李佑。
李佑站在原地没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在沉默中,这样的等待格外难挨,李年不禁皱眉,原本困倦的大脑也逐渐清醒,分出一点不解来。
终于,李佑双唇微张,早已收回的视线落在眼前的虚空,出口的嗓音冷淡坚决:
“……困了就早点休息,我还有复习计划。”
少年的嗓音并不沉,他向来给人的感觉是温软而无害的,可今晚这番话,却又冷又沉,无害不见,锐利隐现。
这是李佑第一次这样拒绝,没有一句重话,可却把抗拒的姿态都说明了。
李年皱了皱眉,扶着沙发欲起身,可李佑已经抬腿走向了楼梯,瘦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
这次,他走的毫不迟疑,任由李年在背后呼唤也没有停顿。
李年恍然,似乎终于后知后觉。
不知何时起,他见到最多的……便是李佑的背影了。
曾经跟在他们身后像影子一样的人,如今大步向前,已经将他们甩在了身后。
……
李佑再次回到学校,是在一个午后。
他回来的悄无声息,直到下课铃响,从午休醒来的同学看到最后一排空置许久的座位上坐了个人,这才反应过来,李佑回来了。
他请假后,学校内的传言却并且停止,反而因近来贺晁的反常而将话题推上了一个新热度。
他回来的消息并未瞒下,下午不过上了一节课,他就被人喊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再见到郑老师,对面第一时间就是关心他的身体。
听说无事后,郑老师才放下心来。
“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也不过来跟我说一声……”
“还没来得及,我中午刚到。”
又聊了几句,郑老师沉吟半晌,才终于想起什么,面向李佑询问:“李佑,老师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帮老师一个忙?”
李佑垂下眼去看,没什么犹豫:“什么忙?”
郑老师不计前嫌帮助他,又待他很好,就算老师不说,他也一直想还这个情。
见他松口,郑老师又继续道:“我知道你身体不好,所以不强求,也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就是辅导一个同学,就像你和秦业一样。”
听到这,李佑便明明白了,只是一起交流学习,不是什么难事,但顾虑自己学艺不精,他还是谨慎回道:“老师,我不知道自己专业知识是否过关,万一耽误他……”
可郑老师却是一笑,对他的谦虚不满:“别这样说,你现在是全班第二,年纪前五十的尖子生,你当然可以。”
受到鼓励,李佑便也点点头,最后问道:“那要辅导的人是谁?”
郑老师一笑,正要回答,办公室大门却在此时被敲响,紧接着,有一人逆光而来。
“老师,你找我。”
回头的李佑眼睫一动,呼吸有一瞬的慌乱。
见他一步步走近,郑老师也就不打哑谜了,一指指向来人,话音转向李佑:
“就是贺晁,我记得你们还是室友呢。”
心中的猜测落地,李佑垂在身侧的手指条件反射地紧了紧。
第75章
见到贺晁的第一眼, 李佑就暗中觉得太巧,眼下听到郑老师说的话,猜测落地,在他的心底砸出了一个大坑。
怎么会是贺晁……
可他已经答应了郑老师, 郑老师亲自来跟他张这个口, 也是存了培养学生的心思,就像当初把他举荐给秦业一样。
贺晁聪明, 郑老师知道, 所以想借他来打磨这块璞玉。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既是同寝室友,那关系也正好亲近, 你么俩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一起解决,当然, 贺晁也可以直接去问秦业, 都是同班同学,有学习方法, 互相进步……”
李佑愣怔,倒是贺晁一反常态,主动应下:“……我知道。”
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没有戏谑调笑,填满了专注认真。
一个疑惑又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贺晁怎么会突然在意学习?
两人走出办公室,上课铃还没响,贺晁走在前面, 脚步不停,可这次, 李佑却没有再喊他。
任由两人之间拉开距离,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转角, 李佑才垂下眼。
都是他的错,是他的纵容把事情闹大,闹到了如今这个样子,他和贺晁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产生过想找贺晁解释的冲动,可那冲动总在看着空白的聊天框时,又黯然消退。
没什么可解释,解释自己不喜欢他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希望贺晁不知道那些谣言,怪他的突然疏远也好,反正贺晁早晚会离开江市。
在原书剧情中,贺晁好像也是在高考前离开了江市,此后再没与主角团产生瓜葛,直到多年后他成了贺家现任家主。
天高海阔,以后不会再见的人,早晚会被释怀。
手机多了一条未读消息,李佑并不知道,知道放学后他才发现。
点进微信,是贺晁发的消息:
hc:自习时间你定
克制着回头去看一眼后门的冲动,李佑按下多余的心绪,平稳打字:周末可以吗?
没了从前的亲密,两人的聊天也变得公事公办,没有一句废话,贺晁很快发来了一个好。
尽管并不知道郑老师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请求因为什么,可李佑并没有探究的欲望,把老实交代的事情完成才是最重要的。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周末,他和贺晁聊过,最终将一起自习的地点放在了贺晁家里,自习室与图书馆都太过安静,不能闹出一个动静,思来想去,只有家中最为合适。
尽管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一旦踏进折扇双开大门,李佑还是感到了些许紧张。
迎面的是赵叔温和又恰到好处的笑脸,“里面请,喝点什么?”
李佑颔首打了招呼,“不用麻烦,水就可以。”
“三楼左转,第三个房间就是少爷的书房。”
指完路,赵叔就只身去了厨房,留李佑一人自便。
踏上台阶,整栋主楼格外安静,庄园内的佣人都是固定时间来打扫护理,并不久留,闲暇时只有贺晁与赵叔两人,无人打扰,便显得这安静过于寂寥了。
走至书房门前,发现大门虚掩着,李佑垂下眼,没推开门,而是先礼貌地扣了扣门。
房内传来的嗓音隔了点距离:
“……进。”
李佑推开门,终于走了进去。
书房的布局开阔,没有过于鲜明的个人特色,基本保留了整栋建筑原样的风格,一张宽敞的厚重木桌坐落于书柜后方,宽大的老板椅背对着书房门,察觉到李佑的靠近,才转了过来。
贺晁手肘支着扶手,不羁地翘着腿,抬起的眼一瞬地与李佑的相撞。
只是一面,他却敏锐察觉到贺晁的不一样,与在学校周身慵懒的气场相比,眼前的人在释放自己的压迫感。
踏进房间内的紧张在此刻到达了巅峰,李佑恍然觉得自己像走进了野兽出没的腹地。
那眼神挂过他的头脸,便很快移开了,贺晁并未起身,一腿撑地挪了一步,让开了身侧的位置,嗓音漫不经心道:“……坐吧。”
瞥了眼书桌对面的位置,李佑考虑几秒,还是走向了贺晁身边。
尽管贺晁的状态让他本能害怕,但总比坐在对面被他时不时盯着要好。
终于落座,李佑拿出书包里沉甸甸的复习资料,一一摊开在桌面上,又侧头对身边的人说:“先做题吧,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数学XX卷第十三套……”
只得到了一句淡淡的闷哼,李佑垂眼去看试卷题目,握笔开始做题。
选择题做完,身边一直没出声的人却突然开口:
“你……身体怎么样?”
李佑笔尖一顿,反应了两秒,才若无其事地回道:“谢谢,没事了。”
身边又没了下文,像是突发奇想的一问。
偌大的书房只闻衣袖与纸张摩擦的窸窣声响,李佑并未抬头,也不知贺晁早已停下了笔,正靠在椅背上一眨不眨地看他。
其实他想问的不止李佑的身体。
他知道,请假的那段时间,正好是李佑的生日,他还欠他一句生日快乐和生日礼物。
曾经聊过的话,贺晁并没有忘,反而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
可面对如今的李佑,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那句生日快乐。
青檀木手串他还是拍下了,正放在他手边的抽屉中,只肖一伸手就能拿到。
也是他去找了郑老师,说自己想要好好复习但不得其法,需要人帮助,因为他知道秦业不会同意郑老师的请求,但李佑会。
他算的很准,他也得偿所愿了。
可近在咫尺,那些话他却说不出口了。
桀骜了十八年,唯独在面对李佑时他低下了头,他不知还要如何做,才能挽回这段关系。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再自降身价,李佑的疏远态度已经足够明显。
可他偏不信邪,他还想再试一试,他想像以前那样手段强硬地拉住李佑,找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开。
在上京,圈子里的人都对贺家二少趋之若鹜,巴不得与之结交。
只有李佑,站到了他身边的位置,骗了他的真心,现在要把他一脚踢开。
五指不自觉地紧了紧,贺晁眉头抽动了一下,克制自己收回了手,也收回了视线。
赵叔来过一次,送了茶水和水果就再次退出了房间。
试卷做完,两人近乎同时停笔,贺晁一言不发地把试卷拍在李佑面前,然后大爷似的后仰,靠在了老板椅上,再次盯紧了他。
李佑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拿过他的试卷对起了答案。
答案对完,出乎人意料,贺晁竟然答对了大半。
前面的小题都没有问题,主要在于大题的解题思路与教材不同,更剑走偏锋,也更简单,李佑有些意外,这次终于分出注意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又和某人对上,李佑略显仓皇地移开视线。
贺晁很聪明,这种聪明近乎一种天赋,让他在课堂上及时三心二意也能将老师讲的内容听进去,成绩差,并不代表他学习不好。
他这个人向来随兴,学习也一样,这次突然愿意复习,只怕也是心血来潮。
李佑自认没什么可辅导他的,贺晁的真实成绩并不比他差很多。
于是,他把对完错题的试卷推了回去,嗓音淡淡:“没错几道,都是小问题。”
话音落地,一只手按住了那张试卷,贺晁直起身,看向桌面上的试卷,视线随意,并没有多认真。
不等他回答,李佑再次沉吟道:“我能力有限,教不了你。”
贺晁视线一顿,在他这话中听出了请辞的意味,当即眯起了眼,偏头看了过去。
被那道近乎锐利的眼神压迫着,李佑眼睫微颤,抿唇败下阵来。
“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贺晁嗓音冷酷,一字一句地抛出,不给李佑丝毫退路。
于是,推辞的想法就此作罢,李佑无奈充当起贺晁的临时老师,指哪讲哪。
终于到约定时间下午5点,李佑收拾东西起身,准备下楼离开。
贺晁美其名曰想送,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穿过客厅,大门推开,台阶下听着一辆宾利,是熟悉的车型,可当车门打开,走下来的人却是傅丞。
李佑脚步顿住,眉头轻蹙:“怎么是你?”
跟在他身后的贺晁也是一停,越过少年头顶看到车门边的人,眉毛烦躁地拧了起来。
可傅丞却无视了两人的表情,大大方方一笑,若无其事地走上台阶迎他:“下午父亲在李家做客,被留下吃饭,林叔脱不开身,我就来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车都开来了,李佑不想上也得上。
这就是李佑最烦躁又无法摆脱的事,李家和傅家是利益共同体,饭桌上父亲也经常和大哥大姐聊起公司上的事,傅氏被频繁提及,因为这层合作关系,他就不可能彻底和傅丞划清界限。
他们做不到毫无关系。
真如傅丞所说,李佑逃不掉,暂时如此。
迎着对面坦荡的眼神,李佑突生了一股疲累,这感觉来的突然,让他一下没了和傅丞计较的力气。
若是每次傅丞出现都大动干戈,真的很累,他精力有限,没法浪费在不相干的人或事上。
视线垂下,最终落在了傅丞脸上,却是叫傅丞呆了一瞬。
紧接着,李佑抬腿走下台阶,自顾自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他是真的把傅丞当成了司机。
看破的傅丞也并未说什么,嘴角噙着纵容的笑,转身就要折返回驾驶座。
就在这安静无言中,却突然有一人出声打断。
“李佑。”
李佑不明所以,要坐进车厢的动作一顿,回头去看。
贺晁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再次回到他身上,只是这样简单看着,也好似睥睨。
那双泛着浅光的瞳眸轻眯,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大猫:
“……我让赵叔送你。”
第76章
傅丞已经在这里, 何必麻烦赵叔多此一举。
李佑抿唇,没作多想,礼貌回绝了:“不必了,我坐傅丞的车回去。”
虽然他不喜欢傅丞, 但也讨厌麻烦。
得到李佑的回应, 贺晁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抬腿向前, 不爽简直写在了脸上。
眼看李佑已经坐进了车厢, 贺晁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可他站在台阶上, 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立场去干涉李佑的决定。
傅丞意味不明的一眼被贺晁捕捉到,他却懒得再去理会这些小把戏。
他不在乎傅丞如何, 他在意的是李佑。
开了李家的车来接人, 傅丞的确有嚣张的资本,他和李佑的过往, 是旁人无法插足的。
而他就在用这一点,堂而皇之地挑衅。
车门关上,隔着单向玻璃,贺晁看不清后座的人。
脚下像生了根般无法挪动,他就这样站在原地, 看宾利驶出大门,很快在视野中淡去了,缩成了一个小黑点。
贺晁最终没有问出那些问题的答案, 可他的内心却为了自证般,若隐若现地浮出了一个念头。
李佑突然疏远他……或许有傅丞的原因吗?
不, 不可能因为那个狗屁校草。
贺晁很快又在心里否认,思来想去, 他找不到答案,燥郁堆积,心火烧的他烦躁不堪,无人能解。
正要转身回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周河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对面很快传来了周河大咧咧的嗓音:
“晁哥,你和李佑闹翻了?真的假的?”
贺晁没想到他上来就直奔主题,拧眉追问:“谁告诉你的?”
周河不解:“论坛上看到的,有人发声po出你和李佑不和……”
……
又是几天过去,李佑回归了宿舍生活,每日和贺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往日他都要在教室学到9点才回去,但今日算好时间要洗衣服,于是便提前回了宿舍。
但今日,却是贺晁晚归了,李佑推开门,宿舍内空无一人。
贺晁放学后并没有回来。
春季的室内稍显阴凉,傍晚已过,天还未黑,剩了一半天光挂在外面,斜阳残损,微风轻动。
李佑松下一口气,放松身心走了进去,虚掩上了房门。
最近的学习任务重,李佑放松后,才回过神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洗过衣服了,原本两三天就要把衣服扔进洗衣机洗上一遍,但如今加上请假,已经一周了。
下午自习提前完成了目标,告别了秦业后就回来,没遇到贺晁,也让他稍稍心安。
他做不到对贺晁视而不见,总会克制地偷偷看他,看他烦躁地站在走廊外打游戏,也看他大口大口地吃饭。
无法做到不在意,但李佑在克制自己不在意。
所以在面对贺晁时,他总是略显紧绷,不是害怕,而是纠结。
尽管身边还有陆露和许佳月,有段声和秦业这么多朋友,可终归是不一样的。
贺晁是特殊的……
李佑放下书包,把手中拎着的饭盒放在小桌上,便脱了校服外套。
春季渐暖,一直畏寒的他也换下了厚重冬装,只在校服外套里套了衬衫毛衣,卡其色的针织背心宽松柔软,罩在条纹衬衫外,少年人身量挺拔且单薄,略显瘦弱的体型透着股挥之不去的孱弱病气,被温润的色调一裹,像块莹润的冷玉。
毛衣背心护住了前后心,在外面与教室并不显凉,可一到室内,便有些单薄。
李佑肩膀缩了缩,手指搭上毛衣下摆,手臂伸长便将背心脱了下来。
窗户禁闭着,空气有些滞闷,李佑解了一颗扣子,便停手,探身去开窗户。
宿舍楼是公寓式,只在床头上方开了两扇扁窄的断桥铝门窗,因为有些高,所以李佑要借力垫脚去拧把手。
修长的五指握紧把手,用力地向外推开了,凉风灌了一点进来,吹的李佑发梢浮动,室内的阴寒也像被吹散了。
李佑眯了眯眼,睫毛迎着风扇了扇,丝毫没注意虚掩的房门开了一道缝,有人走了进来。
“……”
视线抬高,贺晁的脚步便硬生生僵在了原地。
房门正对着他的床,足够将站在窗户下的少年尽收眼底。
浅色的牛仔裤松垮垮挂在少年腰上,随着他前倾身子的动作,衬衫撩过了腰际,一片藏于其下的雪白便若隐若现了,那一截窄腰在昏暗的天色中越发莹润,脊柱沟晕染出了一抹深色,勾着人的视线受到蛊惑般停驻。
贺晁喉结滚动,眼神定在那里,与内心叫嚣着回避不同的是他僵硬的伫立。
终于,那双手自门窗上收回,少年站在床边,抬手开始解衬衫的纽扣。
一颗两颗,最后一颗袖扣脱手,那件衬衫终于被他脱下。
冷沉的视线不知不觉带上了热度,在触及在大片雪白的裸背后,却如被烫到一般,仓皇移开。
贺晁偏过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可眼前挥之不去的是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骨。
鞋跟撞上门框,动静终于引得换衣服的人察觉。
李佑慌忙套上早就放在一边的卫衣,转头向门口看去。
这门是他为贺晁留的,贺晁总是忘带钥匙,为了避免两人过多接触,他才没有锁门。
“谁?”
静默中,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人沉步走了进来,拧起的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燥郁。
贺晁出声:“……是我。”
李佑松下一口气,转过身,把换下的衣服放进了干净的盆中,准备拿去洗衣间。
可当他迈步走向门口,却发现贺晁正不偏不倚地堵在路上。
宿舍不算宽敞,贺晁往这一站,就让不大的空隙显得过于拥挤了,李佑看了他一眼,还是开了口:“麻烦,借过一下。”
少年嗓音依旧带了些微弱,面对他时的拘谨让贺晁本就不平静的心绪越发翻涌。
他眉头抽动了一下,嗓音沉沉:“洗衣服?”
李佑讶异于他的突然搭话,想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老实回应:“是。”
贺晁看了他半晌,像是在思考。
等了又等,李佑忍不住抬眼去看,终于听到贺晁说了一句:
“正好,我也要换衣服。”
李佑眼睫轻扇了几下,正不明所以,视线一抬,就见贺晁手臂一抬,便将身上的卫衣拽了下来。
李佑:“!”
他衣服脱得猝不及防,李佑尚未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就已经□□了上半身。
手指一紧,李佑的眼不知该放在哪里,从他的下半张脸一路下滑,掠过麦色的肌肉,最终落在黑色的裤腰处。
少年人的身量很高,块垒分明的腹肌收在劲瘦的腰腹,胸肌随着沉重的呼吸起伏,自上而下的压迫一瞬扑面而来。
眼前散发着澎湃力量感的身体是与他不同的健康,肌肉并不夸张却恰到好处,肩背宽阔,已初显了成年人的沉稳。
贺晁垂下眼,紧盯住了李佑的脸,近乎压迫地逼迫着他,手上攥着衣服,递到他面前。
于是,李佑又看见了他手背上的那颗小痣,嵌在青筋缠绕的宽大手背,随着血管一起鼓动起伏。
耳尖热了起来,李佑抿着下唇,迟缓地抬手接过那件衣服,连拒绝都忘了说。
卫衣落在盆里,贺晁眉眼松散开一点,可视线却没移开,戏谑地流连在少年的头顶和脸颊鼻尖。
“怎么不看我?”
话音落地,李佑眼睫便慌乱地颤了颤,这样的场景很久违,让他本就纠结不稳的内心摇摇欲坠。
贺晁总是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肆无忌惮影响到他人的吸引力。
不敢再久留,李佑向一侧迈出一步,嗓音是装作镇定的平稳:
“……我要去洗衣服了。”
呼吸沉沉,分不清是谁的心跳鼓噪。
出乎意料,这次贺晁没再为难,如他所愿侧身让开了路,目送李佑脚步急促地离开了宿舍。
直到人影看不见了,贺晁才收回视线,走回衣柜里随便扒出一件衣服套上。
一起洗衣服是试探,现在看来,他试探成功了。
李佑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无动于衷。
冷战多天,贺晁的一句话打乱了所有节奏,李佑看着并排晾在一起的两件衣服,有些无可奈何。
为了避免影响自己的心态,李佑刻意忽略贺晁,把重心放在了复习上,放学再也没早回宿舍,反而和秦业越走越近。
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平时也能在微信上聊聊天,李佑这才发现,原来秦业也没什么玩的特别好的朋友,只有身边一起长大的邻居关系最好。
秦业发来一起去图书馆自习的消息时,李佑还在给贺晁讲题。
宽大的书桌后,贺晁一手撑脸,听得懒懒散散,注意力一半放在了试卷上,另一半放在了李佑身上。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他最先注意到。
一直默默没出声的人一反常态,主动提醒:“手机响了。”
李佑话音一顿,抬眼去看,正巧看到了亮起的手机屏幕。
他拿过看了一眼,是秦业的消息,约他明天一起去图书馆。
周末两天,李佑和贺晁约定的是周六一起自习,周日的时间空闲,正好他有空。
想了想,李佑点开微信,给对面回去了消息:可以。
可手机还没放下,贺晁就再次发问:
“你答应了?”
放下手机的动作一顿,李佑意外,贺晁看到秦业的消息了?
回头,对上了贺晁不错眼的注视,浅淡的瞳仁敛了些暗光,近乎专注地盯着他。
那琥珀色的蜜糖又被冻住似的坚硬起来,没有柔软,逼迫意味若隐若现。
李佑抿唇,沉默半晌,肯定道:“……是。”
听他毫不迟疑的回答,贺晁气笑了。
事实上,他确实笑了出来,唇角一掀,笑意不达眼底,可视线不偏不倚。
他紧接着发问发问,土匪脾气上头,像是在跟他较劲:
“为什么?”
李佑不解,他不理解贺晁突然冒出的执拗,却也不想回答。
归根结底,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可他的沉默却像是不知哪里戳到贺晁,贺晁前倾,五指攥住了座椅扶手,眉眼压低下来,出口的话又沉又硬:
“回答我,李佑。”
第77章
书房内沉寂安静的氛围一瞬变得剑拔弩张, 贺晁从未用过这样锋芒毕露的语气面对他。
陌生感攥住了李佑的神经,他肩膀不自觉缩了缩,像要躲开这慑人的威压。
贺晁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因为什么,因为他要和秦业一起去图书馆?
可是为什么?
在一触即发的沉默中, 李佑沉吟半晌, 皱眉回答:“我和秦业是朋友,一起去图书馆有什么问题吗?”
朋友?
贺晁偏了偏头, 又凑近了些许, 那漂亮的琥珀色坚冰好似融化了,洪流般崩塌溃散。
再也忍耐不住接连几日的压抑, 理智摇摇欲坠,山火终于迸发:
“他是朋友, 那我呢?”
李佑一愣, 恍然被他骤然爆发的灼热烫到。
秦业是朋友,贺晁也是朋友, 可是,他还要怎么和贺晁做朋友呢?
李佑承认,他喜欢过傅丞,他是同性恋,这是他无可否认的过往。
他甚至不敢想象, 贺晁知道那些谣言后会怎么想,就算他不喜欢贺晁,可两人的确也越线了, 全是因为他的纵容。
纵容那些流言蜚语,也纵容贺晁肆无忌惮的亲近。
如果他早一点发现, 事情就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李佑从来不怪别人,他想过会伤害了贺晁, 可没想到贺晁会这么生气。
沉默中,李佑双唇轻颤,“你也是……朋友。”
听到他的回应,贺晁又笑了,再开口的话不自觉带上了些嘲讽,“面对我心不甘情不愿,秦业的邀约就想也不想地答应?”
这话说的过于尖锐,李佑听完,眉头也没忍住轻皱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解释:“你们不一样……”
可贺晁不管不顾地打断他,直视着他的眼逼问:
“哪里不一样?”
今日的贺晁让李佑无力招架,面对他的逼迫节节败退,可贺晁一只手臂按住他的靠背扶手,讲他的退路堵死了,他无处可退。
忐忑的心绪终于蹦出一丝许久不曾冒头的害怕,李佑肩膀缩了缩,垂下眼不知所措地握紧了中性笔。
他不知该要如何解释,多日的刻意疏远他也并不好受,他甚至再次冒出了全盘托出的念头。
落地窗的薄纱窗帘随风轻动,室外的凉爽微风落进书房,却丝毫没吹散冰冷粘稠的氛围。
贺晁的眼神又沉又重,犹如千钧般压在李佑的身上,他头皮发麻,却抿紧了唇瓣,一言不发。
似乎看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启齿的样子,贺晁在盛极的燥郁中平添了一丝扭曲的怒意,他近乎不受控制,抬手就掐住了李佑的下颌骨,逼迫他仰起脸来看他。
他下手失了分寸,五指收紧,并不温柔地用力,很快就在那细嫩的雪白皮肉上留下了印子,看着少年很快蓄起水汽的黝黑眸子,贺晁舔了舔齿尖,有些残忍地笑了。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难道朋友在你心里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
这话落在耳边,李佑眼睛更红了,他偏头挣了挣了,可被那只手锢在掌心,连挣扎都费力。
贺晁并不打算放过他,褪去了那些温柔的伪装,眼前这个人,似乎才是真正的贺晁。
李佑恍然间才发觉,他似乎真的在与虎谋皮。
他招惹了一个不能招惹的人。
“不是,没有……”
少年的嗓音微弱,带了点颤音,小巧的喉结滚了滚,像是被他吓到了,整个人都要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手上的力道渐松,贺晁拧起了眉,心里不可避免地软了几分,烈焰熔浆淌过心海,直浇得热气蒸腾,满腔热意无处发泄。
唯有眼前人才能降下甘霖。
贺晁嗓音低哑,带了丝不易察觉地恳求:“所以,你说啊……李佑,你告诉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突然就收回了纵容?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对峙中,两人凑的极近,李佑仰起脸,被迫迎上他的目光,像被人抓在了掌心的飞蛾,脆弱地扇不起他的翅膀,只能痛苦哀求眼前人的放过。
心脏像被揪作一团,温水在那热度下沸腾了,滚烫地包裹了他,像要将他溺毙在了那炽热中。
李佑抬手抓住了贺晁的手腕,细瘦的修长五指收紧,像根白玉带似的绕在男生麦色的腕间,不像推拒,倒像讨好。
被那微凉的手一碰,贺晁眉心一跳,呼吸沉重地喘了下,可气场却逐渐疏狂起来,他手上用力,再度仰起了少年的脸,双眼紧盯着他的面部表情。
李佑头仰到发酸,下颌骨被捏到钝痛,可他只是看着贺晁的眼睛,复又移开。
然后迟缓地摇了摇头。
贺晁另一只手倏地攥紧,青筋暴起,语气沉重:
“李佑!”
被他话中的冰冷吓到,李佑眼睫慌乱眨动了两下,肩膀微微颤动,本能地开始挣扎。
可他被那手指禁锢得合不拢嘴,舌根发麻,出口的话也吐字不清般,不自觉带上了求饶:“贺、晁,放开我……”
李佑后悔了,他被烫到颤抖的一颗心脏陡然生出了恐惧颤栗。
好似下一秒,眼前这人就要化身野兽,把他拆吞入腹,咬碎他的骨头,捻烂他的血肉。
好想离开这里。
李佑拧起眉,手上挣扎的力道加大,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殊死一搏,他在赌野兽的手下留情。
最终,他赌赢了。
贺晁五指渐松,终于放开了他。
李佑一刻不敢停留,近乎脱力了掌控就竭力后退,直缩到椅背上再退无可退,才惊魂未定的停下。
揉了揉发酸的下颌,李佑粗重地喘了几口,才勉强平复心情,他不敢抬眼去看贺晁,迅速起身,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贺晁没有阻止,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动作。
李佑手指还抖着,一张试卷抓了几次拿不起来,有些慌乱地折起,揉皱的纸张声响清脆,在静谧的书房内被放大了无数倍。
心尖重重一颤,他终于拿起那张试卷塞进了书包,正欲收回的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贺晁掌心滚烫得像火,从相贴的皮肉开始传递,烧的李佑整只手都开始发麻。
他垂下眼,没看到贺晁仰起的猩红双眼,只听耳边落下一句无力的质问:
“李佑,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这是贺晁最后的妥协与退让了,他向来坚硬的心破了个壳,可有人偏偏捻着他的软肋,踏进了他的心底。
最终破壳而出,他的堡垒从内而外地崩塌了,他就立在这危墙之下,无可救药地要一个答案。
可李佑头垂得更低,下意识地语无伦次地道歉:
“对不起……”
贺晁最终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少年就在他眼前逃走了,走得头也不回,仓惶失措。
直到奔走下楼,撞上了正在煮茶的赵叔,李佑才恍然回神,面对中年男人温和的询问,他只能抿唇摇了摇头,低垂着头逃也似的推开了大门。
厚重的门缓缓合拢,视野里还能看到少年攥住书包跑的仓促的模样。
大厅重归寂静,赵叔敛眉,偏头向楼上望了一眼,正要迈步走上楼,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站定脚步,第一时间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了贺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嗓音:“蒋亿的申诉被法院驳回了,学校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你抓紧时间办一下转学手续,也该回来了……”
这次,赵叔却没有第一时间应下,而是迟疑道:“需不需要过问少爷的意见?”
贺老爷子疑惑地哦了一声,语气带了些调侃:“你现在倒是比我会照顾孩子了啊,赵深。”
赵叔谨慎作答:“不敢。”
默了默,贺老爷子也松口道:“罢了,你去问问那臭小子愿不愿意回来,如果不愿意也行,就在那好好学,高考给我考个好成绩回来!”
赵叔妥协应下,电话很快被挂断了。
终于走上楼,书房门开了一道缝,可他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停在了门外,抬手缓缓扣了两下门。
等了又等,才等来里面的回应:“……进。”
贺晁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赵叔走进书房,看到的就是他两手交叉抵在额头的疲惫模样。
地上散落了一堆的资料纸张,像是在人盛怒时被扬手打落,一地狼藉。
赵叔目光始终平静,一句废话都没说,径直走到书桌前捡起那些纸张和资料书包,整理好,然后整齐摞在了桌面上。
笼手后退了两步,赵叔才终于说起正事:“少爷,老家主打来电话,危机公关已经处理妥当,可以回上京了。”
话音落地,书房内落针可闻。
没有回应,书桌后的人姿势都没换过,像在静默中化作了僵硬的石像。
“……”
赵叔安静
站着,再次出声:“老家主说,你也可以留下。”
书桌后依旧没有回应,窗纱被吹的翻卷起来,阳光洒落,照着地毯上的纹样,凉风席卷而来,吹散了室内的冷沉。
桌面上的纸张被风拂过,掀起了一角,一下又一下地翻动,书桌角落的盆栽也摇摆着幼嫩的根茎,在风中摇头晃脑。
风过于大了些,将落地窗的缝隙吹得更开,赵叔看了半晌,终于要抬腿过去将它关上,书桌后僵硬的人终于动了。
贺晁抬起头,猩红已从眼眶褪去,他又恢复了从前冷傲不可一世的姿态,只是眼中坚冰凛冽,像炳历经打磨地利刃,锋利要刺破人的血肉。
他薄唇轻启,语调冷沉:
“告诉爷爷,我回去。”
赵叔对他对上视线,被那锐利刺到,暗自心惊一瞬,恭敬应道:“……是。”
他转身退出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他看到贺晁起身,步伐沉稳地走向落地窗,按下门把手,用力一拧。
玻璃门顷刻大开,风卷起窗纱,将他缠绕围拢,少年人的背影逆光伫立,肃穆又颓败,却像从绝望中迸发出新的生机,草木逢春,迎风怒张。
房门极轻地阖上,隔绝了一室凝滞。
第78章
“诶, 听说了吗?煞神好像退学了!”
“我也听说了,怎么回事,这么突然?”
“有什么突然的,人家本来就是太子爷, 来江市体验生活的, 兴许是待够了就回去了呗……”
“嘘——小点声,那位还在呢……”
偌大的教室挤满了班里人的窃窃私语, 说到最后, 却是若有似无地降低了音量,视线隐秘地往一直端坐学习的少年身上瞥。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李佑却在那些人的话中愣怔住, 久久反应不过来。
自从上周两人不欢而散,他已经四天没见过贺晁。
他想过很多可能, 却没想到他转学回了上京。
预料之中的事真的发生时, 李佑才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不过才两个多月罢了,他和贺晁不过是彼此人生中不多不少的过客。
几个月的时光, 不够长,也不够深刻,没什么难忘的。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值得难过的。
很快,李佑就甩开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刻意忽略了心口泛起的阵阵烦闷,握紧笔,头更深地垂下, 强迫自己不听不看。
快要高考了,他没有时间再伤春悲秋。
第三次模考很快过去, 成绩下来时,李佑是和秦业一起去看的。
这一次, 班级第一第二的名字终于挨在一起出现在了红榜上。
三次模考,李佑的成绩最终定在年纪29名,和秦业只差一个名次。
向来冷淡沉静的男生笑意柔和,侧头看向身侧的少年,真心实意地祝贺:“恭喜。”
可与他的高兴相比,李佑却只是淡淡一扯唇角,笑容有些敷衍,并没有很深的喜悦,“……谢谢。”
但还不够。
江市大学作为可以与海市海城大学并驾齐驱的一流高校,每年的招生分数都水涨船高,去年的录取分数他擦线而过,但今年并不一定,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会被录取。
如果想要稳过,他还需要再冲刺一把,现在还不是懈怠的时候。
但这些李佑并没有对秦业说,两人从未聊过高考志愿,但李佑知道,秦业一直想要去的地方是上京。
他出身平凡,但以不屈的意志走到如今,他不甘于平庸,势必要青云直上,觊觎那最高处。
如此看来,他和秦业也不是同一类人,或许高考后,就会安静躺在各自的列表,直到多年后被打上高中同学的标签。
李佑对最高处没兴趣,他只想安稳的过完一生,从这束缚他半生的枷锁中挣脱而出,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他也的确快要做到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李佑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几乎以高强度将三年的知识点都过了一遍,没有再做新题,而是查漏补缺把所有的知识点都吃透,举一反三,联系同类型的不同解法。
贺晁走了,他也几乎斩断了非必要的社交,除了闲暇时和陆露段声聊聊天,李佑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了题海中,完全失去娱乐放松。
生活忙碌又充实,李佑忙的没空想别的,他在用这种高强度的学习来麻痹自己。
和秦业的交流也只限于放学后的简单问候和手机上的聊天,秦业很主动,可李佑心里不在外界,实在没注意他的反常。
又是一天晚上,李佑揉着发酸的脖颈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早在两个小时秦业发的消息。
秦业:还在忙吗?
隔了半个小时后又是一条。
秦业:高考志愿有目标吗?
李佑捏了捏山根,疲惫地闭眼休息了会,才分出精神去回消息。
李佑:江市大学,你呢?
面对自己的支援,李佑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对一起学习的伙伴向来没有戒心。
消息发出去,他就放下手机去了卫生间洗澡。
即使宿舍里没有第二人,可李佑依旧穿戴整齐才拉开门,视线在触及那空荡荡的一张出床板时,又下意识怔在了原地。
春季过完,夏天已至,厚重的床铺已焕然一新,身侧的床板也空荡了许久。
宿舍内寂静无声,唯有卫生间未被关紧的水龙头落下的水声。
房间内灯光明亮,在极度安静中,久违的寂寥便再度席卷而来,转瞬便吞噬了他早已平静的心原。
闲下来时,他便又开始无可救药地睹物思人。
李佑摇了摇头,不知第几次把胡思乱想甩出脑海,这才擦着头发走向桌边,拿起手机,就看到秦业的消息已经发来了。
空白的微信首页只有一个小红点。
秦业:A大
看到这个答案时,李佑没有丝毫意外。
上京的A大同样也是全国首屈一指的一流高校,但因其在首都的优越地理位置,这所学校招生的分数也更高,江大和海诚大在国内的排名与他相差无几,但A大的录取线却高出了几十分。
A大主攻理工科,多培养的是为国家未来发展做贡献的高知人才。
想到秦业未来穿个白大褂穿梭在研究所的样子,李佑没忍住忍俊不禁,发了句调侃过去:未来的科学家(敬礼
发完这句,李佑再次放下手机,擦了几下头发,就拿出吹风机来吹,吹完后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喝完便关了灯躺上床。
手机还亮着,秦业的消息弹了出来,可李佑沾了枕头就睡,无知无觉地,任由手机在枕边嗡嗡作响。
秦业:江大也很不错
秦业:以后也要常联系
……
高考前,郑老师又把秦业和李佑叫到了办公室。
临近毕业,整个高三都在心浮气躁中蠢蠢欲动,有些人已经忙着搬东西回家,宿舍楼和教学楼随处可见拖着行李箱的学生。
在这兵荒马乱中,郑老师此举也是为了要安抚人心,在这个关键点,她希望两人能沉下心来。
面对老师的循循善诱,李佑点头表示知道。
紧张吗?是紧张的,前辈子有关高考的记忆已太过久远,久到李佑已记不清当时的心境。
如今再经历一次,他也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是比上辈子更加难挨的焦灼。
没有了剧情的束缚,直面人生转折点的心绪也更加鲜明,李佑紧张也忐忑,可也在心里日夜期盼着。
日期一日日接近,连向来冷清的李家也隐有热度,佣人受了苏婉的指示日日给李年准备补汤,日日让李年带一份去学校给李佑。
距离高考不到一周的时间,英华允许学生回家复习,苏婉也给李佑打过电话让他搬回家来住,方便照顾他,可被李佑拒绝了。
即使这个家已与前世不同,可李佑始终还是感觉不自在。
他在内心决定,考上大学后他就去兼职,勤工俭学,早日脱离李家的庇佑。
时间一日日数着,终于迎来了万众瞩目的全国高考。
一早,苏婉就亲自送两兄弟去了考场,站在考场外殷切嘱咐许久,才放了人离开。
一连两天,皆是如此,许是沾了李年的光,曾经一直温柔却疏远的苏婉也对李佑格外上心起来,事事都亲力亲为。
第二日下午的阴云终于散开,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直射大地,考场的铁门缓缓开启,远远可见数不清的学生们争先恐后地涌来。
热气蒸腾地大地闷热,夏季的天气炎热,可结束了高中三年的学生却比这夏季更加燥热。
相较于李年的意气风发,李佑就更显沉稳,他依旧安静,面对热切的母亲和林叔,也处变不惊。
人生只有一次的高考结束了,李白先日理万机并未出现,只有苏婉和林叔来了,接上两人,宾利没回家,径直去了餐厅。
这家日料很小众,预约制,只对会员开放,一年的会费要五位数。
菜品无可挑剔,只是李佑吃不惯日料生冷的食物,没动几下筷子就放下了。
席间,李白先似乎也难得高兴,一贯沉稳的面容也多了些笑意,面对两人的关心也一视同仁,只是李佑向来沉默寡言,今日也是如此。
早已停下筷子的他安静地坐着玩手机,回复了朋友的消息后,就转而刷起了手机。
第二天,苏婉刷到一个视频,心血来潮便提出了出去度假的计划。
“一家人也好久没聚了,这次去度假,谁都不能缺席……”
家庭度假的确很久没有过,李白先很快便应下了,当即打了个电话,让助理打点出行规划。
就这样,李佑坐上了飞东南亚的私人飞机,正式开始了他的海岛之旅。
魏新觉的消息是他在下飞机后才看到的,解放了双手,把行李交给接待人员,李佑空出手打字。
魏新觉:考的怎么样?
李佑:还不错,目标江大
对面秒回:这么有信心?
李佑:嗯,江大见
收了手机,李佑却小小地呼出了一口气,虽然海口夸下去了,可他并没有面上那样有把握。
这样说,只是为了在魏新觉面前挺起腰板,实际上他紧张的不行。
入住了背靠海滩的度假酒店,李佑开了房门,走过客厅,就第一时间摊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旅行还没开始,他便已经开始感到累了。
不多时,房门被人敲响,是酒店的服务人员把行李送了上来。
道谢后关上房门,刚打开行李箱,房门便又被敲响了。
打开门,是苏婉站在门外:“小佑,快点洗个澡,一起去海滩。”
末了,似乎怕李佑拒绝,她又加了一句:“必须要来啊。”
李佑硬着头皮硬下:“……我知道了。”
终于,洗完澡换完衣服,拿起随身物品,李佑就出了门。
富国岛地处东南亚的一个小众湾口,相较于热门的东南亚海岛,这里安静、人少,海水清澈湛蓝,是几年来兴起的小众度假圣地。
走出酒店,迎面就是大片的白色沙滩,海水一望无际,像油画般铺开在眼前,遥遥可见几只冲浪板立于碧波之上。
没走几步,李佑便热出了汗,他体虚畏寒,夏天也是汗少的人,可如今到了热带,烈日炎炎,这里夏季的温度直逼45°,骄阳烘烤在皮肤,李佑皱了皱眉,恍然发现自己没抹防晒。
与沙滩上大方露肤的男男女女不同,李佑套了短袖衬衫与短裤,出来时没想那么多,甚至还穿了袜子与板鞋,就这样干净整齐地立在灼灼的沙滩上,无比扎眼。
而比他穿着更加亮眼的,却是他在烈日下也依旧灼人的优越外貌。
迎着来来往往人的注视,李佑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下意识想抬抬鼻梁上的眼镜,可手触到鼻尖才意识到自己出来并没有没戴眼镜。
无奈收手,李佑抬腿走向沙滩边的躺椅,去找父亲和母亲。
路过沙滩椅,他便要打量两眼,确认没有熟悉的面孔,便又毫不留情地收回视线,撇下身后众多殷切的男男女女,李佑毫无所觉地继续寻找。
直到一个□□着上半身的精瘦帅哥再一次盯住他的背影,抬手将鼻梁上的墨镜扒下一点,打量了那挺拔单薄的身影半晌,突然说道:
“嘶,那小子长得真带劲……只是,怎么有点眼熟?”
他身侧的一个少女闻言也看一眼,却没看出什么,不屑地调侃他:“哥,你别闹了,在东南亚还能遇到你旧情人?”
但她这话一出,却是越发让梁宇飞怀疑了,他紧皱眉头,“不对,我一定见过他……”
长成这样,他绝对见之难忘。
手机嗡地一声响,强行拉回了他出走的思绪,梁宇飞心不在焉地低头去看,屏幕上弹出的是群聊的消息。
贺晁的消息刷新在最下面,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隔壁霸总:赶紧滚回来
霎时间,梁宇飞福至心灵,只觉一道白光击中他,瞬间灵台清明,像触发了记忆中的关键词,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为何会觉得这少年眼熟了。
他一把摘了墨镜,盯着早已走远的李佑,突然激动:
“靠,我在江市见过他!后来我们还打赌,他和贺晁绝对关系不简单!”
骤然被梁宇飞的嗓门吓到,梁希笑也放下手机,偏头不悦地看他,但眉头还没拧起来,她却突然意识到她哥说了什么,也瞬间瞪圆了双眼坐起身来:
“李佑?他也在?!”
第79章
这话一出, 却是被梁宇飞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眯起眼,一扫咋咋呼呼地没头脑的样子,眼神有几分锐利地扫向身侧的少女, “你认识他?”
梁希笑在亲哥的逼问下, 猛然反应过来,眨了两下眼后, 干巴巴地笑了下, “没啊……就是在英华见过一面。”
可面对她的解释,梁宇飞却没被说服, 而是越发怀疑地盯紧了她。
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被惯的无法无天的死样子,这次又是撺掇母亲闹着要转学到江市, 他也知道, 是为了贺晁。
以梁希笑的疯劲,保不齐真的会去招惹那个小子。
思及此, 梁宇飞越想越觉得有理,当即也顾不上玩笑,他直起身直面一桌之隔的少女,神态与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梁希笑,你实话告诉我, 你有没有去招惹那个人?”
面对梁宇飞的逼问,梁希笑喝饮料的动作一顿,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他, 并不太想承认。
“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半晌, 她放下饮料杯,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口, 倨傲地仰着小下巴,强作镇定。
梁宇飞没出声,只默默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没表态,又倒回了沙滩椅,只是手指一点,便从群聊页面切进了贺晁的主页。
熟练地点开发消息,他犹豫再三,还是打字发了过去:
梁宇飞:我看到你在江市认识的小男生了
从未有过的正经语气,果不其然换来了贺晁的秒回。
隔壁霸总:?
发消息时梁宇飞又开始回想贺晁把蒋亿打重伤的那个夜晚,那副嗜血的模样,简直把他吓出了心理阴影,从此之后做了亏心事,心里都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担起后果。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梁希笑和他一脉相承,疯的也相似,他这个当哥的看得分明,贺晁决计是不会喜欢这个小屁孩的,甚至完全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一直迁就。
万一真是那丫头背后搞了什么鬼……
光是想想,梁宇飞就觉得自己要起鸡皮疙瘩了,定了定神,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
梁宇飞:就我们仨去江市那次,校门口,你和一个漂亮小男生拉拉扯扯
贺晁不答,梁宇飞生怕自己没有表述清楚,又跟了一句:好像叫什么李佑来着?
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梁宇飞焦灼地坐立难安,端起手边的饮料牛饮般一口饮尽,再一垂头,就看到贺晁的消息弹了出来。
隔壁霸总:?
见贺晁依旧不为所动,梁宇飞眉头拧了起来,急切的打字回复:我妹她认识李佑,你知道这事吗?
紧接着又是一条:她好像有事瞒着我
这次间隔的时间格外漫长,久到梁宇飞都坐立难安了,对面才发来消息。
隔壁霸总:你在哪
……
“李佑,这里!”
终于,走过一半的沙滩椅,李佑终于被一道温和的嗓音叫住了,循声望去,是在伞下朝他招手的母亲。
他以手作伞遮在眉间,快步小跑了几步,躲进了伞下。
父亲和大姐都不在,李佑自觉问了两句,得到了母亲的回应:
“你父亲正在房间开电话会议呢,他啊,天天不得清闲,好像公司离了他就转不了了……阿禾嫌热,跑去健身房了,你大哥和二哥倒是出来了,一到海滩就没影了……”
说完,李佑点头算作回应,母亲拉着他坐下,第一眼便注意到他胳膊和脸上被晒出的红痕。
“你这孩子,是不是出来没涂防晒?这里紫外线不比国内,快,先把防晒涂了。”
眼见母亲上来就要解他的衬衫扣子,李佑连忙向后躲,避开了那两只手,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嘴上应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他还不太习惯和家人这样亲近,一时态度有些逃避,好在苏婉也没在意,只当他是长大了不好意思。
坐在沙滩椅默默涂好了脸和脖颈处的防晒,李佑就重新穿好了衣服,扣子一颗颗系好了,转瞬又恢复了整齐。
一旁看他的苏婉见他这样正襟危坐,也不禁笑了,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笑得有些无奈,“小佑,来海边怎么还穿成这样?”
反观周围海滩上的大大小小,都是泳装热裤,唯有李佑一人干净清爽地穿了身休闲装,格格不入地坐在沙滩椅上,正襟危坐地过于显眼。
许是被人看习惯了,但此时被母亲一提,李佑顿时也觉得有些无所是从起来,垂眼解释:“出来的太急……没想那么多。”
苏婉也没有怪他的意思,是觉得这样的李佑有些可爱,于是便笑得越发灿烂了,柔和温婉的五官绽开了,眉眼间显出了几分年轻时的风情,温软的眉眼与李佑格外相似。
两人正聊着天,远处又走来一人,穿着运动短裤,浑身湿透,抱着一块冲浪板冲他们招手:
“李佑,你来得正好,一起下水!”
抬眼去看,正是李年。
李佑眯了眯眼,被这耀眼刺到一般,没出声。
李年几个大步就走了过来,少年上半身□□着,水珠滚过结实的薄肌,额头湿水卷曲地搭在脑后,露出了饱满圆润的额头,温润清俊的五官笑得张扬,与日光一样耀眼。
他不由分说地扯住李佑,“走啊,愣什么呢?”
扯了一下,没扯动,李佑稳稳坐在沙滩椅上,只抬了眼清清冷冷地去看,嗓音也平静:“我就不去了,衣服不合适。”
这话一出,李年才像反应过来一般,后知后觉去看他,触及那一身得体的休闲装时,也顾不上心里那点微妙的不舒服,当即笑了出来:“来海边玩还穿的这么正式,难道只打算在岸上看?”
李佑只淡淡笑了下,视线投向远处一望无际的清澈海水,像在发呆。
把他的疏远看在眼里,苏婉和李年都沉默了下来。
没一会,与李年如出一辙的大哥也抱着冲浪板走了过来,端起饮料喝了一口,瞥向一侧的眼神落在李佑身上,稍稍停顿了几秒。
“……”
他没说什么,只和苏婉打了声招呼,就揽着李年再度走向了海岸线。
不仅因为穿了袜子和板鞋,也因为富国岛午后的阳光实在太过毒辣,只从海滩上走过来这一段路,李佑裸露在外的皮肤就红了一片,皮肉薄的人会更容易晒伤也更容易中暑。
李佑向来惜命,尽管也向往大海,但他依旧老实在伞下坐了一下午,喝喝果汁,吹吹海风,甚至还闭上眼小睡了一觉。
直到傍晚日头悬挂,要缀不缀地吊在海平面上,清澈的海水也染了色,晃晃悠悠的海浪拍打沙滩,冲浪的人少了,反而多了些漫步夕阳的人。
三三两两的情人携手踩浪,在眼前笑闹而过,几个小孩的嬉笑自远处而来,天真烂漫的笑声穿梭在浪漫的橘子海。
温度依旧燥热,可海风却温柔下来,李佑眯了眯眼,在半梦半醒中被苏婉拍了拍手臂。
“小佑,走吧,你父亲已经在餐厅等了。”
下午的时间太过慵懒倦怠,一时让李佑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坐起身揉了揉眼,这才跟着母亲离开了沙滩。
中午在飞机上用过餐后,李佑就没怎么运动,酒店的餐食很丰盛,大多是东南亚的一些地方特色,可他吃不下太多,只动了几筷子就停下了。
向父母打了招呼,李佑就提前离席,想去海边转一转。
只是他在偌大的酒店迷了路,还遇上了几位搭讪的外国人,李佑仓皇,用生涩地英语婉拒后,走着走着就又绕回了高挑的拱门前。
正巧撞上了同样提前离开的李年和李尧。
见了李佑,两人的谈话声一顿,李年二话不说地上前揽住李佑,侧头对着他道:“冲浪你不玩,那跟我们去喝两杯总行了吧?”
他这样极力想要拉李佑融入家庭,让李佑拒绝的话如鲠在喉,又被一旁大哥深沉又意味不明的眼神一盯,他心底发怵,本欲脱口而出话改了口,变成了一句:
“……好。”
于是,三人就这样出了酒店,沿着海边的集市逛了逛,最终走进了一家最大最热闹的酒吧。
富国岛天黑的晚,但夜生活开始的却早,三人来得晚了些,挑了个临近吧台的小桌落座了。
李年去了吧台点单,留下李佑和李尧相对而坐,周身嘈杂热闹,李佑不知道说什么,索性转了眼去打量四周。
没一会,有一个染了金发的亚洲男孩走近,眼神落在李尧身上,唇角轻勾,清纯的五官轻佻又惑人,他一手搭上李尧的肩,大方地用英语问:
“对面的是你男朋友?”
李尧没动,任由他贴近,反而分出眼神去看了一眼对面懵懂的少年,一口流利的英语:“不,是我弟弟。”
闻言,男孩笑得更开了,他几乎确认了眼前天菜的性取向,于是越发大胆地凑近了男人耳边说话。
这边的动静终于惹得李佑回神,他转过脸,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顿时吓得眼都瞪圆了,结结巴巴地询问:“大哥,这、这是……”
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男孩大胆的亲吻,李尧波澜不惊地去看自己似乎被吓到的幼弟,出声安抚:“没事。”
话音落,不顾李佑还在场,他握住男孩的手腕,低声用英语说了句什么,男孩耳根一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李尧一言不发地拉着男孩起身,转瞬便没入了酒吧内来来往往的人潮。
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李佑。
不多时,李年终于回来,见到大哥的空座位随口一问:“大哥去哪了?”
李佑泡在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中,只觉得天旋地转,愣愣回不过神来,李年以为他并未听清,又凑近他大声说了一遍。
这次终于等到了李佑略显迟疑的回应:“大哥他、他跟一个男孩走了。”
他的震惊肉眼可见,李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挤出一个了然的笑来:“大哥是双性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样说,也确实没错。
李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只是最开始他实在无法将一直稳重自持的大哥与那样的事联系在一起,两人方才暗流涌动的拉扯,现在想来也让李佑觉得脸热。
两人离开,不难猜到是去做什么。
拍了拍脸颊,李佑甩开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就听到李年的声音:“那你呢,喜欢什么?”
李佑一愣,“什么?”
李年坐姿懒散,一手撑脸,在头顶的聚光灯下,专注地看着对面的李佑,话音也随意:
“还喜欢傅丞那样的男生吗?”
第80章
酒吧内嘈杂无序, 李年声音不大,可这句话清晰地入耳,一时让李佑有些恍惚。
尽管早就有所猜测,李年不可能不知道他喜欢傅丞, 但这样捅破还是第一次。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落在这周身的火热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半晌, 李佑才回应, 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不,现在不喜欢了。”
这事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但李佑的大方承认让李年还有些意外。
他没再说什么,只淡淡一笑, 敛下了眼中的情绪, 如水墨画一般的五官在灯光下有些晦涩。
侍应生的到来打断了沉默的气氛,三杯酒被放在了桌面上。
李年两指将蓝色夏威夷推到了李佑面前, 冲他抬了抬下巴,“专门为你点的,度数不高,尝尝。”
湛蓝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像将富国岛的海水装进了这一方的玻璃杯, 眼前的酒实在太过好看,好看到李佑没忍住诱惑,端起高脚杯小小抿了一口。
入口的海水蓝酒液酸苦清爽, 回味却有果汁的清甜,李佑放下酒杯, 小猫似地舔舔嘴唇,觉得有些好喝。
果汁一样。
似乎看他并不反感, 李年也笑了笑,端起了面前的山崎二十五年,与李佑面前的酒杯一碰,抿了一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李尧便回来了,他独自一人回来的,却不见与他一同离开的那个男孩。
还没等李年发问,李尧拿起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磕在桌面上,偏头对李年道:“我先走,今晚消费算我的。”
他这样刚来就急着离开,李年转眼就想明白,无奈地一摇头,语调调侃:“行,那我就不跟你不客气了。”
又看了眼一旁没出声的李佑,李尧很快转头离开。
他的身影转瞬不见,李年不知明白了什么,李佑却分外疑惑,没忍住询问:“大哥怎么走了?”
喝酒的动作一顿,李年一挑眉梢,去看对面一脸懵懂的少年,唇角的笑有些轻佻:“大哥他今晚……有了别的安排。”
这话他没说破,因为李佑还小,尽管兄弟间没有太深的感情,但在这种时候,他心里却莫名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护犊之情。
好在李佑真的没再多问,面前的酒喝了一半,李年又去了一趟吧台,回来时侍应生跟在身后,拿了一件果酒。
一支支装在玻璃管中的琥珀色酒液小巧又可爱,李年拿起一支一饮而尽,又随手扔进了方格中,姿态随意又潇洒。
就在两人对坐喝酒时,周围时不时便有人投来似有若无地目光,这些目光大多隐晦地流连,忌惮两人身上价值不菲的名牌,并不敢真的上前。
在不少人的观望中,一年轻开朗的亚洲男生率先走上前,熟练地和李年碰了碰杯,邀请两人一起玩。
两人先是用英语交流了几句,得知了也是国内来度假的学生后便放开了,开始用中文交谈。
男生叫严霍,是大学生,放假和几个同学来玩,人长得帅也健谈,很快便和李年聊了起来,两人哥俩好般搭着肩背,说着说着便牵扯到了一直沉默喝酒的李佑身上。
方才聊天时,严霍的眼角余光便一直瞥向李佑,眼中的惊羡不加掩饰。
“李佑,要不要去玩?”
突然的出声打断了李佑的发呆,他愣怔抬眼,就见面前的两人都在看他。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玩什么?”
李年还未出声,严霍便抢先解释道:“就是大家一起喝酒玩游戏,你要来吗?”
喝酒玩游戏?
顺着眼前这位陌生人的手指,李佑这才看向了靠墙的沙发卡座,几个男男女女在朝他招手,都是中国人。
李佑不会太喝酒,也没怎么玩过游戏,他不太适应人多的场合,便下意识想拒绝:“不了,你去玩吧,我想先回去……”
可他的拒绝刚落地,便被李年打断了,李年绕过桌子,拐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走,“都说了是出来度假的,你又想躲在房间里,不行,一起来。”
于是,在严霍的期待和李年的强硬下,李佑最终还是被带去了那一方卡座。
两人被围在众人中间,中间隔了严霍,一群人为了欢迎新人,哄笑着说要两人先喝三杯。
李佑看着面前三个被倒了威士忌的酒杯,感到有些头疼。
他先前贪杯,喝完了一整杯蓝色夏威夷,又喝了两支果酒,这时酒精上头,他太阳穴有些晕,意识还清醒,却也意识到不该再喝了。
在众人的哄闹中,只有少年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三个酒杯,看起来苦大仇深。
一直观察他的严霍见状便笑了,他打断众人的起哄,拿起李佑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在众人的掌声中,笑着解释:
“我替他喝。”
眼见他一口气灌下了三杯酒,李佑也懵懵地偏头看向他,口中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
少年的嗓音在群魔乱舞中清凉如水,严霍对上了少年璀璨的黑眸,一时也有些心猿意马,喉结滚了滚,嗓音低沉:“……没事。”
全场的氛围因严霍的偏袒而点燃了,在接下来的游戏中,众人便变着法地逗李佑,李佑对酒桌不熟,懵懵懂懂地入了套,欠下了一杯又一杯的罚酒,后来,严霍的有意维护也被控诉了。
“诶诶,老严,你太不够意思了,总要让新人喝几杯吧?”
周围响起不约而同的附和声,李佑坐立难安,回想自己确实从一开始就在被严霍维护,只有他一杯没喝,这样看来,确实有点玩不起。
思及此,李佑咬牙,端起酒杯喝下一口。
威士忌的口感辛辣,比不上清甜的鸡尾酒,几乎一口就让李佑呛出了泪花,他眉头轻蹙,强忍着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时,周围人掌声热烈,夹杂着赞叹的三言两语。
那些话李佑没听清,也懒得去分辨,他只觉得一杯酒下肚,辛辣酒液一路烧到胃中,烧的他浑身都开始发热。
面前的桌上还摆了四五只酒杯,李佑不敢想象,要是全部喝完会怎样。
他摆了摆手,抚着喉咙,难受地皱起了眉,嗓音微弱细小:“不行,我喝不下了……”
他的异样落在众人眼中,一直跟身边人聊天的李年也注意到,连忙出来打圆场,“我弟弟身体不好,剩下的我替他喝。”
李佑看着就是瘦弱矜贵又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模样,得知他身体不好,众人也没什么意外的,七嘴八舌的把方才这事给揭了过去,只有坐在身边的严霍面向李佑,一脸关切:“你没事吧?”
李佑沉默着摇了摇头,他抓着襟前的衣领,有些热地解开了两颗扣子,呼吸略微急促了些,体温上升,热得他额头都冒了薄汗。
不行,好想离开这里。
李佑深吸了一口气,在灼烧的驱使下站起了身。
“我去一趟卫生间……”
目送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严霍被一个男生捣了下胳膊,眉飞色舞地冲他笑:“喝醉了,你不去看看?”
面对男生的轻佻态度,严霍却一反常态的有些恼怒,“别乱说,我不会动他。”
那男生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角,也自认自讨没趣,跨了一步又坐了回去。
抬手看腕表的间隔越来越短,等了又等,还是不见李佑回来,严霍最终坐不住,起身也离开了卡座。
吧台后,梁宇飞密切关注着卫生间的方向,手上打字噼里啪啦:你到哪了?
眼见严霍也跟了上去,他更为急切。
梁宇飞:再不来那小男生就被别人带走了
他暗自焦急,心不在焉的状态让一旁的梁希笑忍不住询问:“哥,你怎么回事啊,一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的。”
梁宇飞不想跟这个死丫头说话,沉默地喝酒。
倒是梁希笑沉不住气,碰了碰他哥的手臂,皱眉追问:“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嘛……”
可她话未完,胳膊就被人扯开了。
来人近乎无声靠近,裹挟着海风热气,低沉的嗓音敲在人心头:
“他是心虚。”
这嗓音实在过于熟悉,梁希笑震惊转头,梁宇飞一脸如获大赦。
“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视了少女的质问,贺晁只是淡淡给予了一个警告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眉眼冷酷又凛冽:
“梁希笑,在我回来前,你最好想清楚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耐心有限。”
酒吧内的凉气开的很足,梁希笑被那眼神盯住,一阵胆寒泛起,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冷。
话说完,贺晁抬腿就走。
穿过舞池蹦迪的男男女女,贺晁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了相对空旷的卫生间走廊。
这里在大厅角落,有通往楼上的电梯,也有杂物间,卫生间就在走廊中间,没走几步,贺晁便看到了写着外文的卫生间标识。
刚推开门,便看到了一个趴伏在洗手台上的瘦弱少年。
少年身边还站了个高大的男生,一身花里胡哨的花衬衫和短裤,正关切地拍着他的背,弯腰和他说话:
“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李佑面皮白而薄,在剧烈的呛咳下,雪白的脖颈脸颊便漫上了绯色,他胃里翻涌,却吐不出来什么,难受地呛出了眼泪,拧起细眉小幅度摇了摇头,已分辨不出话中的含义,只本能摇头。
眼前一阵阵发黑,刺眼的白炽灯下,李佑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
太阳穴一抽一抽,酒精挥发地厉害,只一会,李佑便觉得头重脚轻,手上一松,没了着力点,他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背后的手顺势一托,扶住了少年软倒的身体。
严霍看着眼前醉到站不稳的漂亮少年,心跳的厉害,咚咚地砸在他的胸膛,目光落在少年鼻梁上那颗小痣,一时也觉得自己像醉了一般。
可还没等他缓过那阵心悸,肩膀就被一只手搭上了。
来人没什么耐心,一言不发地狠狠一捏,便叫他痛地手臂不稳,下意识松懈了扶住少年的那只手臂。
脚步一挪,贺晁伸手捞住了少年的腰,把他稳稳带进了怀里。
掌心按住了那细瘦的腰身,贺晁心下稍暗,这才分出注意力垂眼去看。
李佑呼吸沉沉,即使站不稳了也要挣扎,在他怀里不老实地动了动,拧着眉哼哼了两声,直到腰间被贺晁狠狠一揉,才泄了力般不动了。
许久不见了,李佑依旧没变。
还是这样的……缺心眼。
贺晁冷酷地想,可浅淡的瞳眸却口是心非地显出一点柔软。
琥珀眼中的蜜糖被怀里人的体温烫到,如回暖的积雪般,不受控制地,汩汩地融化了锋利的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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