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修)
因为刚搬新家, 家里还什么都没有,一次火也还没开过,所以邵轻宴也不知道该给黎粲做什么夜宵。
他望了眼窗外还算璀璨的夜色, 问:“你想出去吃吗?”
“不想。”黎粲干脆道。
“可是我家只有泡面。”
“我家有食材。”黎粲看着他。
邵轻宴明白了。
“我数据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截止。”
“那你就半个小时之后再自己爬上来吧。”
黎粲半点没有心软,打开他家的大门,示意他给自己刷电梯,她要回家。
邵轻宴照做了。
电梯门在他眼前打开,又在他面前缓缓合上。
他转身,开始迅速思索起自己刚才印在脑海里的那组数据, 打算早点做完,早点爬到三十三楼, 去给黎粲做夜宵。
但是“叮”的一声。
在他快要关上家门的刹那,电梯又在他身后打开了。
邵轻宴回头,只看见站在电梯里面色铁青的黎粲, 抱胸很是不爽地看着自己。
“我还没见过低楼层的夜景,你就半小时是吗?你家阳台借我待待吧。”
“……”
邵轻宴站在门边上, 有些诧异地看着黎粲又从电梯里走出来, 掠过自己,迳自走向自己家的阳台。
邵轻宴家的阳台上,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把孤零零被吊起来的藤椅, 放在角落里,对着江岸的光线。
还不是他放的, 是业主早就自己置办好的。
但是因为实在不想和他待在同一片空间里,黎粲进了屋之后, 几乎没做什么停留,就直接从横厅穿了过去, 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她打开手机的计时器,打算等半个小时一到,就浑不客气地催邵轻宴和自己上楼。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邵轻宴在她关上阳台门后,并没有直接去工作,而是回到屋里拿了一条毛毯,递到了她的面前。
“外面冷,披上吧。”他说。
黎粲晃在寒风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仿佛在思忖,他这种举动有什么含义。
除了老好人之外,她想不到别的解释。
“不想披。”
这样一想,她就干脆宁愿自己冻着,也不要接受邵轻宴的好意。
邵轻宴就这么拿着毛毯,在她面前站了两分钟。
见她真的没有要接的打算,他终于好像也等不下去,把毛毯直接摊开,盖在了她的身上。
“不管什么时候,生别人的气都不要让自己难受。”
他说完话,也不再在黎粲面前逗留,直接转身进了屋,顺便帮她把阳台的门又再度合上了。
黎粲就这么隔着明净的落地窗户,回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相比起五年多前,现在的邵轻宴,办公已经需要眼镜。
他从笔记本边上捞起那副刚才开门的时候拿下来的银制细框眼镜,又重新坐回到书桌前,开启办公模式。
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他清晰完美的下颔,好像被人静心雕刻过一样,和五年前看来,一点差别也没有。
眼镜反射出来的银光,带着微凛的锋芒,在黎粲眼里,又为他的学霸人设多加了一重斯文败类的滤镜。
她不禁有点失神,想起从前自己陪着邵轻宴在图书馆度过的那些时日。
黎粲平时的娱乐活动很多,想要学什么,都会直接请专门的家教上门,像邵轻宴这样不论什么东西都是自己去图书馆查资料的,她实在没有体验过。
但是没体验过,不代表她不理解邵轻宴。
穷人家的孩子,不就是这样吗?
在她十八岁最快乐的那段时间里,她陪着邵轻宴去过不少次图书馆。
每次看到他学的很认真的时候,她都忍不住跟他捣蛋,要么在桌底下偷偷踢他的脚,要么故意趴在桌子上,朝他的书吹风,每次都把他惹得不得不看她,然后她就高兴了。
第一次和邵轻宴轻吻,是在毕业典礼的晚上。
但是和邵轻宴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亲吻,是在市图书馆里。
他被她逗得烦了,然后喊她不要吵他。
她却说她想去吃饭了。
邵轻宴只能不得不先结束学习,陪她去吃饭。
黎粲每次和邵轻宴吃饭的时候,已经习惯jsg不去挑那些对他来说价位很贵的西图澜娅餐厅,就算一定要吃,她也会提前跟他说好,是她请客,让他不要有负担。
那时候的黎粲,真的是满心欢喜,觉得自己陷入了世界上最甜蜜的恋爱里。
以至于后来听到邵轻宴说分手的时候,她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那天市图书馆里,黎粲又闹脾气,非要他陪着自己走楼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五楼走到一楼,其实花不了多久。
但是黎粲拉着邵轻宴的手,在刚刚走到五楼和四楼的拐角的时候,就忍不住又朝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她和邵轻宴,从前从未体验过深吻。
但是那一次,邵轻宴把书包丢在地上,把她摁在墙上,是真的快要把她的呼吸都掠夺光了。
五楼到一楼的距离,两个人走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
……
八楼的江景没有三十三楼的开阔,但是看着也还不错。
时至午夜,江岸对面还是五光十色的喧嚣,好像为了庆祝这个元旦,每个人每栋楼,都是卯足了劲在发光发热。
黎粲拢紧自己身上的毛毯,终于等到邵轻宴来喊自己。
“走吧。”他说。
黎粲抬头。
他的眼镜已经摘下来了,冷色调阴翳的灯光下,隐隐可以看见鼻翼两侧微红的压衡。
她之前没有注意,现在看来,真的是很明显。
很想掐一下。
但她好歹是忍住了。
“走吧。”她也起身,掀起毯子抱进屋里,扔在邵轻宴的沙发上。
两个人一起坐电梯到三十三层。
黎粲家的冰箱,因为有保姆阿姨每天补充的缘故,所以还算是充实。
但是邵轻宴找了一圈,最后只是从冰箱里拿了一个鸡蛋,还有一个番茄。
他做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挂面。
红彤彤又布满黄灿灿的一碗面条摆在黎粲的面前,提醒她可以吃了。
“为什么没有肉?”黎粲刁钻地问道。
“太晚了,现在吃肉消化不好。”
“邵轻宴,你就是自己在牛肉面里吃不到肉,所以也不给我吃肉。”
黎粲直接反驳他道。
邵轻宴顿了下,知道她在说自己刚才那碗红烧牛肉泡面。
“你吃泡面怎么不怕消化不好?”她仰着脸问。
邵轻宴沉吟片刻,回答:“习惯了。”
然后他又说:“你要是不想吃,我去再给你加点肉。”
“算了。”黎粲听到这里,才总算撇撇嘴,然后好似勉为其难地接受,把碗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她坐在桌边,说:“这一碗太多了,你跟我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不饿了……”
“那就只能倒掉了。”
黎粲很无所谓地说。
她自顾自拿了一只小碗,开始从大的面碗里一点一点地夹东西,放到自己的小碗里,然后就着小碗吃了起来。
这画面很是熟悉。
邵轻宴想起,他和黎粲第一次吃夜宵,其实也是这样的局面。
他站在饭桌前,又没有想多久,坐了下来。
一顿夜宵,两个人吃的都很安静。
时隔多年再见,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他们互相好像都已经没什么话说。
至少在黎粲眼里,他们是这样的。
每一次。
每一次都是她主动去找他,他们才会有交集,他们才会可能有以后。
即便每一次她的动机都不纯良。
这回也是一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要跑去给他介绍顾传铭。
是因为薇薇安的话,还是因为她本来就心存的愧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知道。
“我后天要去趟香港。”
等到面快要吃完的时候,黎粲终于听见邵轻宴主动开口,在对自己说。
“你要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可以告诉我。”
好像是酝酿了很久的话,所以说出口的时候,带着一股释然又饱含希望的感觉。
黎粲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开始有点捉摸不透,邵轻宴说这句话的意思。
是为了感谢她可以帮他联系顾传铭,还是别的?
“是吗?”
她没有很快地答应邵轻宴,只是惺忪平常地把这话略了过去,仿佛并不想跟他有过多的交集。
“谢谢你啊,但是我看情况吧,最近没有什么很想买的东西。”
邵轻宴轻轻“嗯”了一声。
语气好像也跟之前没什么不同。
“那我们先加个微信吧。”他又拿起一直放在桌边上的手机,说,“以后顾传铭的事情,可以方便联系。”
“我为什么要跟你方便联系?”
果然是因为顾传铭。
黎粲神色说不上来有多坦然,更多的好像是终于又可以找到一个对邵轻宴发泄愤怒的途径。
邵轻宴的微信,自从两人分手那天之后,黎粲就把他删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和前任分手之后就不可能是寻常朋友。
所以那天之后,她就把邵轻宴的微信和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和拉黑了,删除的很干脆,拉黑的毫无心理负担。
说出分手的人是他,难不成她还要腆着脸留着他的联系方式,等着他再度来抛弃她吗?
黎粲这辈子都不会再受这样的委屈。
她看着邵轻宴,这一次,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甚至,再度对他露出了凶狠的獠牙,眼里的漠然与鄙夷,嫌弃与讨伐,清晰不已。
她说:“我虽然可能不是每天都回家,但是我家阿姨每天都会来给我做饭和打扫卫生,你有事情,爬到三十三楼把纸条送到后门口就好了,我会喊阿姨每天离开之前都去看一眼,最迟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让你收不到回复,至于微信……”
“还是算了吧。”
她云淡风轻地说完,放下碗筷起身就走。
徒留下邵轻宴一个人坐在原地,对着已经冷掉的残余面汤,无话可说。
—
元旦假期过后,黎粲开始前所未有地忙碌。
工作室要在三月底开张,各种人脉关系,也都需要黎谈带着她去一一周旋。
上回和邵轻宴一起吃过夜宵之后,黎粲就没有再见过他。
因为没有互相加微信,所以对彼此的动态,也是一无所知。
这天,她难得有了片刻放松的时间,和林嘉佳聚在一起,在看最近各大品牌新出的秋冬时装。
“要不过两天去趟香港吧。”林嘉佳翻看完了自己手上的杂志,又跟自己熟悉的销售联系了两句,没过多久就烦了。
“云城好多新款还什么都没有。”
黎粲不置可否。她最近有点忙,年前估计是抽不出多少的时间去香港的。
但是香港……
她莫名又想起了邵轻宴那晚的话。
“我后天要去趟香港……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疯了吧。
黎粲自嘲地想,她真的是疯了,才会指望他从香港给自己带东西回来。
她没有再想这件事,这天和林嘉佳聚会结束之后,就早早地回了悦城湾,打算好好地泡个澡放松一下。
劳斯莱斯停在悦城湾的小区门前,刚好还只是下午六点钟。
因为不喜欢自己开车,所以黎粲一般都是叫司机送自己到小区门口,她再直接从一楼的大厅上楼。
高跟鞋走进到一楼大厅里的刹那,黎粲没有想过,她会再度在这里碰到邵轻宴。
距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正好坐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室里,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察觉到有熟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全程专心看着笔记本的眼神,终于也抬了起来。
沉静的眼眸,与黎粲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又刚刚好对视。
几天不见,他去香港出差了一趟,好像眼神看上去是比从前要疲惫了许多。
黎粲就这么站定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毫无征兆地转身,没有一丝理会他的打算,专心致志等起了属于自己的电梯。
邵轻宴坐在沙发上,愣了大概有两秒钟的时间。
而后,他很快起身,拎起自己放在脚边的东西,主动走到了黎粲身边。
“黎粲。”他喊她。
黎粲这才回头,勉为其难地看了他一眼。
“顾传铭的事,我已经跟我哥说过了,最迟过年前,他会帮你们安排一场私人聚会,到时候你只管过去就好了。”
黎粲以为,他找自己又只是为了顾传铭的事,所以跟他说完进度之后,就把脸别了回去,显然,并不愿意跟他再多说一句话。
邵轻宴闻言,轻轻“嗯”了一声,跟她说了句“谢谢”。
就在黎粲以为,他得到了承诺,马上就该转身离开,回到他自己的沙发边的时候,他却出乎她意料的,又把自己一直握在手里的一只礼盒袋子,递到了黎粲的面前。
“这是我前几天在香港逛街的时候看到的,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什么东西?
香港逛街的时候看到的?
黎粲差点以jsg为是自己听错了。
滑稽的眼神再度回头去看邵轻宴的一刹那,刚好也看清了他拎在手里的东西。
居然是个她最近刚发现的新加坡小众设计师品牌。
在国内,只有香港开设了这个品牌的正式门店,其它地区都暂时还没有。
黎粲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邵轻宴拎着这个牌子的礼盒袋子,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细长的手指,跟过去好像并无什么分别,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天的缘故,看着更加地白皙了。
“谢谢。”
等到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她才刻意礼貌地接过他手上的礼盒袋子。
接过东西的时候,还特意不去触碰到邵轻宴的手。
电梯迟迟没有来。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又在电梯前面站了一会儿。
站了不到半分钟,黎粲听见邵轻宴问:“吃晚饭了吗?”
“还没。”
“我也还没。”
黎粲第三次扭头看他。
夜幕垂落,灯光升起,她的脸颊就这样暴露在大厅金灿灿的灯光底下,好像爬满故事,又好像欲言又止。
邵轻宴接受到了她的目光,继续极为自然地接话问道:“那要一起吃晚饭吗?”
其实家里保姆阿姨一定已经做好了饭。
但是黎粲看着他,想要拒绝的话滚到嘴边,又居然说不出口。
“我要吃鱼。”她说。
“好,附近好像有一家评价不错的酸菜鱼。”
邵轻宴开始拿出手机,低头翻找西图澜娅餐厅。
黎粲全程就只站在他面前,定定地凝视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电梯过来,邵轻宴去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和她一起往地下车库去。
—
这是两人重逢之后,第一次一起吃晚饭。
照旧是邵轻宴开车,西图澜娅餐厅的地点就选在小区过去两条街的一个商场里。
黎粲从电梯里走出来,跟着邵轻宴走到他的车子后面。
路过车屁股的时候,她特地朝着自己之前砸过的地方看了看。
果然,那道明显的划痕还在。
她面色没有半点心虚,只是不禁又多看了邵轻宴一眼,然后照旧拉开了车后座的门。
黎粲最近实在忙碌,尤其今天。
她踩着高跟鞋,在工作室里站了一整天。
在正式开业前,工作室其实已经开始试营业,接了一些广告设计的项目。
今天是她出学校后,真正意义上需要独立自主完成的第一单生意,她全程都在一步步跟进,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出差错。
她很累。
所以上了车之后没多久,就直接靠在车后座上睡着了。
邵轻宴调低了车里的光线,车子也开得很稳很慢,尽量能让她多睡一会儿。
但是只隔了两条街的商场,再怎么慢,十多分钟也就到了。
他把车停进商场的车库里,有些不忍心喊她。
然而黎粲就像自己装好了闹钟一样,在车子停下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她眼神迷离,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去看邵轻宴。
“到了?”
“嗯,到了。”邵轻宴告诉她。
“那就下车吧。”
她难得没什么起床气的,直接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只是可能还是没睡醒的缘故,她下车的时候,并没有多注意自己脚下的高跟鞋,所以只听见卡嚓的一声——
黎粲差点崴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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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是被邵轻宴扶住了。
她被他扶着站起来,怔怔地抬起头去看他。
“我这是没睡醒……”
她解释地干巴巴的,好像是怕他嘲笑自己的意思。
但是邵轻宴站在她身边,礼貌地收回手,真的一点要嘲笑她的意思也没有。
“嗯,我知道。”他说。
黎粲心下里却仍旧觉得不是很舒服。
她跟着邵轻宴往酸菜鱼的饭店走。
在这边商场的五楼。
点菜的时候,黎粲难得多看了两眼这边的环境。
她以为,在商场里吃酸菜鱼会是那种吵吵嚷嚷的大厅,没想到,这是个类似于私房菜馆的设计。
不管外面的商场怎么吵,里边都不会听到。
而且,这里的鱼全都是鱼缸里现选现杀的,从挑选好到上桌,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能够最大程度地保证肉质的鲜美。
黎粲挺满意。
并且,邵轻宴挑选的位置靠窗,向外看,目光所及之处就是云城整片金光闪耀的金融中心,视野也是极佳。
“你在华尔街的时候,挣的多吗?”点完菜坐下之后,黎粲突然又忍不住问他。
邵轻宴看了她一眼:“不多,没多少。”
他这真的不是在谦虚。
只是他觉得自己挣的那点钱,在黎粲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
恒康集团是全国排名前一百的企业,黎粲是恒康的公主,家里在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都有产业,指甲缝里随随便便漏出来的一点钱,都够养活几十几百口的人。
他在二十岁那年,就彻底认清了这个现实,然后明白了自己的痴心妄想。
黎粲却当然觉得他是在谦虚。
她记得邵轻宴以前带自己吃过的鱼粉摊子,和现在的环境天差地别,鱼肉品质,也是相差千里。
而且他搬到了她的小区。
他说没挣多少,谁信?
“你是打算以后就彻底在云城安家吗?”
在鱼肉上来之前,黎粲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跟他聊着天。
虽然大多都是她问他答就是了。
“应该是。”
这回,邵轻宴的回答是这个。
黎粲点点头:“那想买哪里的房子?就在悦城湾吗?”
悦城湾是近些年外滩江边唯一新开发的楼盘,是不少年轻有钱人的第一选择,马上,它还将推出二期工程,估计也有一大波的人趋之如骛。
邵轻宴顿了下:“悦城湾也行,但我买房可能还差点,需要过几年再说。”
黎粲又点点头。
云城现在的买房政策有点变态,不仅仅是有钱就行,而且还需要达到一定的城市积分。
邵轻宴最近才刚刚回到云城,就算他再有钱,也暂时还买不了房。
等到话聊得差不多了,酸菜鱼也正好冒着滋滋的热气,淋着热油,被人端了上来。
黎粲看着自己几十分钟前刚挑选好的鱼,现在就变成菜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心下里有股说不上来的触动。
她真的坐在这里和邵轻宴吃饭了。
他们重逢之后的第一顿晚饭。
她沉默地掏出手机,来给这道酸菜鱼拍了个照片。
然后,她把手机递给邵轻宴,一如从前,她曾要求过他给自己拍照一样。
“帮我拍一张夜景。”她毫不客气地说。
邵轻宴接过了手机。
浑身散发着精英气场的男人,终于也跟五年前坐在芳草地上的时候一样,眼里露出了明显的迟疑。
“我可能还是不太会。”他说。
“你不会拍?”黎粲直白地反问道,“你大学时候的女朋友难道没有教过你吗?这年代,还有人谈恋爱不会给女朋友拍照的吗?”
“……”
邵轻宴握紧手机看着她,眼里神色清明,但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粲,我大学没有谈过恋爱。”他认真说。
黎粲坐在对面,终于又深深地回望他。
是啊,他没有谈过恋爱,她早就知道。
陶景然那天把他的事情全给他们抖了一遍,说他是学习挣钱两不误,就是不会谈恋爱,大学到现在,听说居然没有过一个对象。
她听进去了,并且一直记在心里。
不只这件事情,很多事情,她明明就是早都知道,但就是要把事情捅到他的面前,就是要听他亲口说出来,她才痛快。
她眨了下眼,翘起腿,没有因为邵轻宴说了一句大学没有谈过恋爱就放过了他,而是又继续,故意问:“哦,那毕业之后女朋友也没有教吗?”
“……”
邵轻宴替她把杯子和餐具洗漱干净,照她从前的吃饭习惯摆好。
末了,又给自己重复了一遍同样的步骤。
等到面前鱼片上的热油都已经安静下去,再也没有冒着沸腾滋滋作响的热气,他才复又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看着黎粲。
“黎粲。”他说。
“我毕业之后也没有过女朋友。”
第四十二章(修)
这晚回到家, 黎粲总算睡了个这些天以来最安稳的觉。
第二天早上起的很早,同时也很有精神。
她打算下楼去跑个步,然后就去上班。
下楼的时候, 恰好遇到了薇薇安。
“hello,粲粲。”她总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浑身洋溢着明朗又愉快的气息。
黎粲朝她抿了下唇。
薇薇安跟她走近了,说:“对了,粲粲,你认识我们楼下那个帅哥吗?”
“楼下那个帅哥?”
黎粲反应过来, 她是在讲邵轻宴。
薇薇安说:“我昨晚回家比较晚,好像看到你从他车上下来了, 但我当时困的很,怕自己jsg认错了,就没叫你们, 你们昨晚是在一起吗?”
“哦,那你没看错。”黎粲平静道, “我昨晚的确跟他出去吃饭了。”
“你真的认识他?”薇薇安神情立马紧绷了起来。
“认识啊。”黎粲说, “他高中的时候,在我还有我朋友家都做过家教,之前你说八楼有个帅哥,我还不知道是他, 最近才知道。”
“那你昨晚跟他单独出去吃饭了?你们约会了?”
果然,这才是她想问的重点。
薇薇安这几天, 已经找人全方位打听清楚了邵轻宴。
知道他不仅是清华本科毕业,而且大三就去了美国交流, 毕业之后更是直接去了华尔街,现在是新的风投公司合伙人。
这简直完美符合了薇薇安对于男朋友的幻想, 再加上他的颜值和外形,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人追到手。
黎粲看着她。
要是换作几天前,她是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和邵轻宴有关系的,但是现在……
“是,他请我约会。”她特意说道。
薇薇安果然很快又瞪直了眼。
“那粲粲,你对他有意思吗?”
“如果我说有意思,你就不想下手了吗?”黎粲反问。
“不!”薇薇安直接说,“公平竞争!”
虽然她家暂时还是比不过恒康有钱,但薇薇安从小美国长大,对于公平竞争的意识相当强烈。
黎粲点点头,即便她现在还是相当无比地讨厌邵轻宴,但是也从来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浑身上下还是有不少的魅力在的。
薇薇安的反应,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自己跑完步之后,就喊司机载了自己去工作室。
—
黎粲的工作室,坐落在衡山路附近,也属于云城现在重点保护的梧桐区。
她很喜欢梧桐树,相比起高楼,每天一推开窗门,就能看见绿意盎然的满树梧桐叶,是她最想要的。
然而现在是冬天,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梧桐叶。
黎粲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忙到半下午,林嘉佳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她下午正好在梧桐区这边拍摄,现在就在她工作室附近,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下午茶。
黎粲看了看手头上的工作,答应了。
她们俩一起找了家附近的brunch吃。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正好周五,碰上周围的学校都在提前放学的缘故,她们俩挑了个靠近窗边的位置坐着,很快就能看到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
黎粲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二十三分。
“粲粲,你看他们的校服。”林嘉佳一边吃着盘子里的云朵松饼,一边指着窗外的学生,示意黎粲去看。
“我以前就特别好奇,这到底都是谁想出来的设计,这么多学校,居然几乎全都是这个样式,蓝色加白色,要不是我现在眼神还好,这些学生站在我面前,我是一个也分不出来区别的。”
她说的,当然是在公立学校之间最为流行的蓝白校服。
别的地方倒是还好,梧桐区附近,学校是云城数一数二的多,光是衡山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附近就分布着不少高中、初中和小学。这些学校,校服再几乎全部统一的配色,是真的叫人有点难以辨认。
黎粲没有办法地摇摇头,知道这种校服,的确是老气,但是也是真的深受各种学校喜欢。
“幸好咱们不用穿。”林嘉佳吐槽完了,又沾沾自喜道,“这种校服,我就没见几个人能穿好看的。”
邵轻宴穿就还行。
林嘉佳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黎粲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居然一下子冒出来这个念头。
她握着咖啡的手怔住。
然后居然认真地去想了想,邵轻宴当年穿校服时候的样子。
从小到大,黎粲在公立学校的朋友就是真的不多。
她想起,自己和邵轻宴认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其实并没有怎么看他穿过校服。
因为他们认识的时候,他早就已经被保送清华,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再穿学校里统一的服饰。
唯一的一次,是她跟着林嘉佳他们一起去参加实验成人礼的时候。
穿着校服的邵轻宴,站在她的面前,扑面而来,是所有青春和少年的代名词。
但是那一天,叫黎粲印象更为深刻的,其实是邵轻宴的西服。
上台演讲的时候,他是真的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青涩的少年,好像是第一次穿上那样的衣服,虽然衣服不是那么的合身,价格也不是多么的昂贵,但是那种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在散发出来的自信和落落大方,还有对未来的憧憬,是此后数年,每次想起来都仍旧值得为之鼓掌的。
黎粲不常夸人,她当初能够看上的,当然就是最好的。
只是……
她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想起他?
黎粲看着自己手里的咖啡,默默喝了一口,再度暗骂自己的没出息。
—
和林嘉佳的约会一直到很晚。
黎粲后来压根没有再回去工作室,而是被她拉着出去逛街,顺便又做了个全新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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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悦城湾,差不多又是十点钟。
下午的时候,黎谈已经把和顾传铭约好的时间告诉了黎粲,黎粲走到楼下大厅的服务台前,本来是想告诉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帮忙打个电话给八楼的邵轻宴的,没想到,她一抬头,邵轻宴就正好又坐在不远处大厅休息区的沙发上。
黎粲顿了下。
昨天坐在这里是等她,难不成今天还是?
好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坐在沙发上的邵轻宴,很快又跟昨天一样,抬起头来,和黎粲遥遥相望。
黎粲:“……”
她捏紧了手机和包包,迳自朝着他走了过去。
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再度一步一步逼近。
最终,黎粲选择了坐在邵轻宴对面的沙发上,很自然地翘起腿,先把约顾传铭的事情告诉了他。
“后天早上八点,有空吗?跟我去一趟云山,我哥帮你约了顾传铭,你要是还有其他朋友,到时候也可以一并带上。”
邵轻宴抬起眼眸。
其实刚刚黎粲在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她的高跟鞋,好像永远跟别人的节奏不太一样,只是轻微的几步,就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点头,鼻梁上薄薄的镜片又泛着泠泠的寒光。
“谢谢,不过如果是周末到周一的话,我应该暂时没有别的朋友需要带上,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再请你吃饭。”
他说的话很官方,很正式,就好像他们并不是什么朋友,而是马上就会签上合同的甲方和乙方。
黎粲听到这里,神色冷淡,直接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缺你这一顿饭吗?”
邵轻宴顿了下,想起黎粲之前说过的,要他给她当司机的事情。
于是他很快改口:“我忙完这一阵子,到时候可以有两天假期,你要是需要,我给你开车。”
总算是黎粲想听的。
她点点头:“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今天晚上和林嘉佳逛街走的也是有点累了,黎粲靠坐在沙发上,慢慢的也是有点懒得走。
于是她干脆又多坐了一会儿,把玩着自己晚上新做的指甲。
粉粉嫩嫩跟水蜜桃没什么区别的渐变色指甲,在大厅永远明亮的光线下,闪闪发着光。
黎粲休息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
等她休息够了,终于起身又打算离开,才发现,自己面前的邵轻宴,这么久了,居然也是一直没有动静。
“你还不上楼?”她好奇问。
“这就上去了。”
邵轻宴抬头,看了她一眼,立马就开始收拾起自己的电脑。
楼下休息室里的桌子不够大,是平时咖啡馆里的那种矮桌,不适合他同时带着两台电脑出来办公,也不适合长时间办公。
他把一台笔记本电脑放进公文包里之后,剩下的一些东西,全部都很快整理好。
黎粲和他一起去等电梯。
进到电梯里,黎粲又突然想起今天下午校服的事情。
她从亮到跟镜子几乎并没有什么区别的电梯门上悄悄瞥了眼邵轻宴。
这几天她见到的邵轻宴,好像永远都是大衣和毛衣的搭配,版型还算不错的大衣,加上他本就还不错的身材,可以直接把他整个人都修饰的很好,如果不是认识他的话,黎粲想,路上看到这样的人,她也是愿意点头评价一句不错的。
只不过……她自己也很不错。
黎粲对着镜子的目光,从邵轻宴身上悄默声就溜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一米七一的个子,成年jsg后就经常习惯穿高跟鞋,站在邵轻宴身边,是真的不显低。
而且比例很好。
黎粲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欣赏了一会儿,然后,终于又想起今天早上和薇薇安的那场偶遇。
她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睥一眼邵轻宴,然后若无其事一般地说:“我今天早上碰到你的追求者了。”
邵轻宴偏头看她。
眼镜背后是疑惑的目光。
黎粲老神在在地抱胸:“不用谢我,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谈恋爱,所以就帮你说了点坏话,说你不喜欢跟太有钱的女孩子交往,说你不喜欢跟太漂亮的女孩子交往,说你不喜欢跟太高的女孩子交往,说你不喜欢跟太聪明的女孩子交往,她很有自知之明,现在已经快要打算放弃你了。”
她歪着脑袋,去看邵轻宴的表情,眼里轻佻的神情明显,戏谑的神情,也同样明显。
邵轻宴却是没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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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连黎粲这点恶作剧的心思都看不出来,也是真的不用再搬来到悦城湾,她的眼皮子底下的。
他轻飘飘地应下黎粲的话,顺着她的脾气,肯定地说:“嗯,一般这样子的女孩子,的确看不上我。”
“……”
好像跟他比厚脸皮,黎粲就没几次比得过。
如果能叫她占了上风,那一定是他在让她。
黎粲渐渐拉平了嘴角,定定地看着他,最后只能又点点头,说:
“是,这样的女孩子,才看不上你。”
第四十三章(修)
去往云山的这天, 恰好是周日,并且碰上云城元旦之后第一次下雪。
这是2024年的雪。
是2024年云城的第一场雪。
黎粲和邵轻宴从悦城湾出发,去往云山度假区, 路上一共需要开车两三个小时。
黎粲一如既往,坐到邵轻宴的后车座里。
这回却跟以往不同。
原本冷冷清清的车后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摆上了抱枕和毛毯。
还全都是黎粲喜欢的风格。
黎粲透过后视镜,悄悄瞄了眼坐在驾驶位上的邵轻宴,没有说谢谢。
抖开毛绒绒的毯子, 摆放好两个靠枕,她很是会享受的, 先叫自己舒服了起来。
出发之后,车载蓝牙就照旧连的是黎粲的音乐。
这回,她倒是没有再放什么梁静茹的苦情歌, 而是随便开了一个自己平时的歌单,放了起来。
是现在年轻人都在听的再正常不过的说唱。
但其实在邵轻宴耳朵里听来, 还是有点乱七八糟的。
邵轻宴不常听说唱, 也不常去夜店那种地方,对于现在流行的蹦迪文化,更是一窍不通。
他虽然是个在美国待过的年轻人,还是个回国专门搞风投的年轻人, 但除却平时需要研究的投资对口的东西之外,他的生活, 真的一点也不年轻人。
黎粲的怪歌一首接一首,倒是叫他们一路都没有那么沉默和安静, 车里氛围还蛮好。
“背靠嘉陵江,喝酒当喝汤;喝的天上水, 神仙我来当……”
又是一首邵轻宴没有听过的歌,但是他知道,嘉陵江是在重庆。
“你去过重庆吗?”
专注开车的同时,邵轻宴听见黎粲突然在后头问自己。
“没有。”他老实说。
“哦。”
黎粲其实大概可以猜到的。
像他这种学习狂和工作狂,一般如果不是出差或者又是什么交流会,他大概率是不会出门旅行的。
“那你在美国的时候,有去别的什么地方玩过吗?”她不禁又好奇道。
如果都去美国了,还不去别的什么地方玩玩,那大概是有点亏的吧?
但是邵轻宴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基本上就是在纽约。”
哥大在纽约,华尔街也在纽约,他的生活范围,基本上就是在这几个地方。
黎粲抿起唇角,一时也没什么好再说的。
她在大学里,也不是没有见过那种省吃俭用才能到英国来留学的,国外的消费水平,完全不是国内能比的,下了课就去打黑工,每天坐着脏兮兮的地铁到处跑,奔波来回,那种日子,就算说是勒紧裤腰带也不为过。
她没有再和邵轻宴交流,只是又低头玩起了自己的手机,心不在焉。
接下来黎粲的曲库,在邵轻宴看来,依旧是有一点乱七八糟。
但是只要不是太奇怪的歌,他都能接受,只是实在碰到太嘈杂的,他才会悄悄伸手,去把车子的音量调低一点。
但是换回来的后果,就是黎粲接下来,会放一些更古怪更嘈杂的歌曲。
这趟行程的总时长一共是两小时四十分钟,黎粲的歌,一共也放了两小时四十分钟。
最后等到车子终于驶入了云山度假区的范围,黎粲才把音乐关了,和黎谈打上电话,告诉他,他们到了。
黎谈这回帮忙牵线,定的地方就是黎家自己在云山开发的度假山庄。
看到山庄门口“恒康/柏悦”的招牌,黎粲示意邵轻宴停车。
门童站在边上,接过车钥匙,把车子开到了停车场。
黎粲带着邵轻宴一路往里走,绕到云里雾里的山脚下。
今天云山上的雪,下的要比市区的大,很多原本可以走走逛逛的地方,因为下雪,都变得一阵云雾缭绕,叫人看不清方向。
黎粲原本打算直接进去找人,但是云山这片度假区,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又翻新过了,半山腰上的入口,居然看着比以前又要大气了许多。
而且因为下雪,精致看来实在是不错。
黎粲于是在彻底进门前,喊住了邵轻宴。
她把自己的帽子理好,衣服围巾也全部都整理好,然后,打开手机的摄像机,交给了他。
邵轻宴了然。
“就跟上次我教你的方法差不多就行了。”黎粲指挥他道,“用九宫格,参数我都已经调好了。”
“嗯。”邵轻宴蹲下身去,也不顾自己的大衣全部堆到了雪地上,照着黎粲教的方法,先给她拍了几张全身照,然后又拍了不少的特写。
黎粲的脸颊本就白净,现在又是下雪的时节,稍微注意点光线,就能把她面部的清透感完全显现出来。
只不过,因为现在在外面站的有点久了,拍到最后,黎粲的脸颊不禁有点红扑扑的。
她看了看邵轻宴拍的照片,大致还算满意。
“以后你的女朋友,应该会很感谢我的。”
她把手机收好,挑眉看了眼邵轻宴,眼里的戏谑,又再度可见一斑。
邵轻宴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冻红的脸颊,默默帮她把围巾往上拉了拉。
原本黎粲为了拍照露脸,特地还把围巾弄得松松垮垮的,既挡不住风,也挡不住雪。
邵轻宴这么一拉,倒是好像能挡住不少东西了。
但是黎粲仰头,又默默看了眼自己面前这个男人。
谁叫他拉她围巾的?
她允许了吗?
她的眼神,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很简单的一眼,她很快又正经地摆好脑袋,走在了邵轻宴的前面。
走的时候,黎粲忍不住,又回头跟邵轻宴说:“待会儿有空,你自己记得也拍几张照片,帮我发朋友圈宣传宣传。”
其实黎家的这座度假山庄,一点也不缺人来玩。
但是黎粲就是想逗他。
“这次就不收你钱了,下回记得缴费入住。”
邵轻宴认真地看着她。
明明也知道是笑话,但是为了配合她,他也真的表现的如同收到老师的任务一般。
“好。”他点了点头,一脸专注地说。
—
终于走进到正院。
黎粲和邵轻宴到的时候,顾传铭和黎谈正坐在后花园的廊下,一起在雪景里钓鱼。
看到两个人过来,黎谈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他们坐下。
黎粲没什么忌讳,直接坐在了黎谈身边,邵轻宴则是和两个人都打过招呼之后,才坐在黎粲的边上。
“刚刚不就说到了?怎么进来的这么慢?”等他们坐下之后,黎谈就问道。
黎粲告诉他:“那我当然是忙着拍照,打算给我们家的度假山庄再多点宣传了。”
“哦。”
黎谈应下。
“大小姐也关心起家族里的业务了么?”
“……”
黎粲默默瞥了他一眼,理所应当地没有回答他的话。
倒是坐在黎谈身边的顾传铭,听到他们兄妹的谈话后,笑眯眯地就朝黎粲招手:“粲粲,好久不见啊。”
黎粲直接挑眉:“顾大哥,我们前两天校友会刚刚见过好吧?”
“……”
顾传铭居然一时被噎住了。
他和黎谈面面相觑。
明白这小公主,是刚刚在黎谈那里受了气,所以跑到他这来开涮来了。
他只能笑着摇摇头,又看向她身边的邵轻宴。
“我也记得你,那天校友会,我们jsg也见过。”他顺着黎粲的话说。
邵轻宴落座之后,还是第一次开口。
“是,前辈,我叫邵轻宴。”他认真说。
“邵轻宴。”
顾传铭点了点头,显然是记得他的。
哥大每年能去留学的中国人很多,但是能在清华争取到公费交流的,不多。
他对邵轻宴有点印象。
“我听说你现在在做风投?通盛资本是吗?”
“是。”
“那你的合伙人是陆敬文?”
“是。”
顾传铭于是转头,跟黎谈说:“陆敬文跟我表弟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前几天我表弟还跟我念叨,说他想见我一面,我答应了,还没跟人约好时间,好家伙,这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得跟他扯上联系。”
黎谈笑了下:“圈子就这么点大,你能避得了谁?”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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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传铭也跟着笑了下,然后又抬头看了眼邵轻宴,砖头继续玩自己手里的鱼竿。
话题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黎粲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扯了扯黎谈的大衣。
“哥,我来之前回了一趟家,妈有话让我转达给你,你跟我过去一下。”
黎谈今天换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看起来比何明朗还要更加有骚包的味道。
听到黎粲这话,他眉间皱了一下。
因为他早上,也是刚从家里出来的。
知道她这是在给邵轻宴找谈话的空间,他只能深深地看了眼黎粲之后,不情不愿地起身,和她走向了开满暖气的里间。
“男朋友?”
刚把通向屋外的玻璃门关上,黎谈就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黎粲矢口否认。
“不是男朋友,帮他这样又牵线又搭桥,还帮他介绍别人梦寐以求的人脉,黎粲,是谁教你这样倒贴追男人的?”
“我没有在追他!”黎粲再度否认道。
“那是什么?”黎谈干脆直接问她。
“……”
黎粲说不上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和邵轻宴这样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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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不懂事,羞辱过他,还有他的妈妈,现在就当还他们的。”
过了好久,她才坐在里间的沙发上,和黎谈闷闷地说道。
“不懂事,羞辱人?怎么羞辱他们的?”
黎粲十八岁最疯狂的那年,正好是黎谈还没回国的时候,她所有青春年少时期喜欢过的人,犯过的错,黎谈全都不知道。
她看了眼黎谈,没有说话。
黎谈于是就着窗外明亮的光线,又自己去打量坐在屋外的两个人。
不得不说,邵轻宴的气质,看上去的确不错。
听说他是穷人家出身的。
黎谈身边穷人家的孩子真的不多,大多都是他的下属,但是再穷,一般家里也还是有基本保障的,或者称得上是中产。
但是他知道,邵轻宴不是。
黎粲开口求他的事情不多,要他帮忙给一个男人牵线搭桥,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在来这里之前,黎谈就调查过他了。
他知道,他是正儿八经的穷,在他出人头地之前,家里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足够的存款,也没有足够的保障。
听说他公费去美国之后的生活费,全部都是他大学的时候,自己挣的。
他突然又看了眼黎粲。
即便坐的很远,她的目光也总是时不时就往他们那边瞥,好像是生怕他们会聊的不好,生怕这次的见面会崩。
但万幸,顾传铭其实是个只要对方有真才华,他就能跟人十分聊得来的角色,所以两个人全程不仅没有聊崩,甚至还偶尔能叫他们听到几分爽朗的笑意。
黎谈藏在金丝眼镜背后的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站了没多久过后,就也跟着坐在了黎粲的身边。
“你除了介绍了我和顾传铭,还打算再给他介绍点什么人?”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黎粲玩手机的手顿了下。
“没有了。”她难得诚实地说。
“没有了?”可是黎谈却好像是不信。
他扶了扶眼镜:“黎粲,你现在还年轻,想要跟谁谈恋爱,我不反对,但你要是一直只知道倒贴男人……”
“哥!”黎粲闻言,直接瞪着眼睛,又打断了黎谈的话。
“我说了,我这回只是想要把之前的事情给还了,我跟你保证,以后,我都不可能,也绝对不会再去主动倒贴他的!”她信誓旦旦道。
“何况,我真的一点也不想跟他谈恋爱,你别再多想了。”
她倔着脸,目光坚定地望着黎谈。
咬牙切齿发誓的样子,却实在像极了一只被戳到痛处而着急跳脚的刺猬。
黎谈把玩着手里的手机,目光深深地回望着她。
“你最好是。”
须臾,他说。
第四十四章
在山庄里的计划是两天一夜。
中午吃完饭, 大家开始安排房间。
因为黎粲是在场唯一一个女孩子,所以二楼最大最舒服,风景也是最好的一个套间, 自然独属于她。
她的隔壁住的是黎谈。
邵轻宴和顾传铭的房间则是被安排在另一头,和他们之间隔着长长的一条走廊。
用过午饭之后,黎粲就自己回了房间休息。
今天山庄因为要接待他们,所以直接闭店,并没有再接待别的客人。
不然,刚好碰上下雪的时候, 又是云城郊区难得的五星级度假山庄,位置得天独厚, 估计有的是人抢破头想要过来。
黎粲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安稳地睡了个午觉。
醒来之后,透过房间巨大的落地窗户望出去, 正好可以看见大半的远山被薄薄一层积雪覆盖的样子。
看天气预报说,这场雪估计会连着下两天。
等到明天再一觉醒来, 她想, 她可以看见的应该就是整个云山最美的一片冰雪盛况。
然而现在时间还是半下午。
黎粲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衣服和造型,然后就打算出去找黎谈他们玩。
她其实也不知道黎谈他们在哪里,出门的时候,特地给他发了个消息, 但是黎谈没有回。
一直等她自己走到两边房间中间巨大的休息室,她才发现, 他们三个人原来正聚在一起,在玩牌。
他们玩的是斗地主。
黎粲走近了才看出来。
适合四个人坐的桌子, 只剩下一个空位。
她自然而然地坐了下去,在邵轻宴的左手边, 还有黎谈的右手边。
黎粲平时不太会主动玩牌,但是最基本的桥牌和斗地主,还是会的。
她坐下之后,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围观起了他们三个人的战况,在判断这局牌目前哪个人正在占着上风。
现在坐在黎粲面前的,一个是哥伦比亚大学读金融回来的高材生,一个是哈佛毕业学数学的高材生,还有一个是高考直接都没有考就保送了清华的高材生,说实话,其实看着他们正襟危坐在一起玩斗地主这种东西,她心下里还是不禁觉得有点魔幻的。
但是现实就是这么发生了。
而且这三个人对于眼下的这局牌,显然看上去都十分地重视,并没有一个人有分心出来多看她一眼。
全部都只是匆匆一眼瞥见了她,然后又继续低头看牌。
黎粲身为在场唯一一个局外人,在所有人都漠不关心的情况下,理所应当地就是自己找起了乐子——
开始直接起身走到每个人的身后,看看大家剩下的牌都怎么样。
她第一个看的人就是黎谈。
被黎谈冷冷地回敬了一眼。
第二个绕过去看顾传铭。
顾传铭倒是大大方方地随她看。
第三个看的才是邵轻宴。
她站在邵轻宴身后,看见他的牌,不禁冷嗤了一声。
邵轻宴闻言,总算回头多看了她一眼。
黎粲朝他挑了下眉,没说什么话,也并没有给他多余的什么暗示。
邵轻宴很快又回过了头,继续盯着自己的牌。
黎粲终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饶有兴致地盯着牌局。
摸清楚了大家底牌的她,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可以猜到最后是谁能赢了。
她悠哉悠哉地看着大家继续博弈。
终于,在牌局走到白热化阶段的时候,她看见邵轻宴出了一张——
小王。
场上大王都还没走,他是怎么敢走小王的?他手上不是还有两张牌面并不大的散牌么?
黎粲稍稍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而且她没有猜错的话,他这局应该还是地主。
也就是说,剩下的两个人,并不会有一个人刻意给他放水。
可他就是敢赌。
黎粲原本注视着桌面的眼神,突然转变成了只是盯着邵轻宴瞧,看见他白皙修长的十指,一手抓牌,一手继续气定神闲地抽出了一张预备牌,放在桌边。
他好像真的很有信心,自己这张牌能打jsg出去。
黎粲虽然没有自己上场,但是看到这里,手心居然不禁冒出了一点冷汗。
这局牌下到这里,其实最后每个人的手上,都是只剩一些散牌。
赌的就是一个心跳和运气。
黎粲屏息凝神,看着坐在邵轻宴上家的顾传铭,手里最后握着三张牌,最后权衡利弊过后,缓缓扔出来一张八。
一张八。
邵轻宴手上剩的,刚好是张九。
他赢了。
他赌对了。
就算是面对着黎谈和顾传铭,他也依旧从他们的手上赢下了这局所有的筹码。
而且他是地主,筹码直接翻倍。
黎粲盯着邵轻宴的脸,一时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啊,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顾传铭扔掉自己手里最后剩下的几张牌,挫败地靠在椅背上。
“哎,对了,粲粲既然来了,要不要一起玩一局?”他邀请黎粲道。
“斗地主?”
“是啊,或者桥牌,红五,四个人可以玩的东西多了,你选一个。”
黎粲闻言,眼珠子慢慢在三个人脸上转了一圈,看了看他们桌上剩余的这些筹码之后,没有急着先选桥牌还是斗地主,而是直接告诉顾传铭,说:“那我要和他一组。”
她手指的方向,不是别人,恰好就是刚刚才赢下一局的邵轻宴。
理由没有别的,因为他强,目前手上的筹码最多。
顾传铭乐了:“粲粲,一时的运气是运气,下回可别哭着求我们放过你。”
“那下局顾大哥你赢了,我再和你组队不就好了?”
黎粲丝毫没有要改变想法的意思,话落之后,直接晃了晃自己昨天新到的一双小羊皮,到了邵轻宴的面前。
“行吗?”
她在问他组队的事情。
邵轻宴看了她一眼。
“好。”他说。
—
外面持续不断地在下着雪,几个人围坐在温暖明亮的休息室里,一玩牌,又是直接玩到了傍晚。
最后两队人马不分伯仲,虽然有输有赢,但黎粲到最后,也没有跟顾传铭组过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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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邵轻宴无论怎么输,他桌面上的筹码,总是要比黎谈和顾传铭都多一些。
黎粲有时候都怀疑他是故意的,故事输掉这局牌,好叫她早点去顾传铭那里,但他每次输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又会跟之前的斗地主一样,直接开赌一把,然后重新把筹码都赢回来。
很有意思的玩法。
黎粲反正到最后,也没有换过和他的组队。
吃过晚饭之后,大家总算没兴趣再玩牌,外面大雪纷纷扬扬,不仅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而且越下越大。
黎粲一个人泡了壶茶,坐在一楼的庭院里赏雪。
邵轻宴抱着笔记本,坐到了她的身边。
黎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邵轻宴先说:“谢谢你,黎粲。”
黎粲懒洋洋的,一边玩手机,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谢我什么?”
“顾传铭和你哥今天都答应年前来一趟我们公司考察。”
因为是初创的风投公司,所以公司在投资别人的时候,往往也需要给自己找到源源不断的资金来源,不然,即便是找到了可以投资的项目,也常常会因为资金链不足而直接断了路。
黎粲今天带他见的两个人,全部都是国内排名至少前一百的企业继承人,份量和资本,全部都可想而知。
黎粲低低应了一声,依旧没什么回应。
邵轻宴于是抱着笔记本,坐在她身边,独自忙活了一会儿。
忙完之后,他抬头,看着眼前仍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好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问:“你后天有空吗?”
大雪之中,他的声音好像有点空灵。
黎粲掀了下眼皮。
“怎么,你还要请我吃饭?”
“最近元旦好像新上了几部电影。”邵轻宴说。
哦,原来是想请她看电影。
黎粲终于舍得把目光再转到他的身上。
雪夜之中,邵轻宴的脸颊,好像比白天看到的要更加清晰和精致一点。
这么昏暗的灯光,这么黯淡的夜色,其实黎粲自己也搞不懂,怎么会更加清晰和精致一点。
但的的确确就是这样的。
他抱着笔记本,鼻梁上架着一副白天没有的银制细框眼镜,活脱脱是一副精英败类的嘴脸。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黎粲没有由来的,想起余光中的这句诗。
她今天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又静静地打量起邵轻宴的脸。
然后,她终于想起白天时候和黎谈的那番对话——
“放心,我不可能会再倒贴他。”
她神色顿了一下。
而后,嘴唇不受控制地上下碰了碰,说:“最近全都没空。”
—
2024年的第一场雪,下到第二天中午才终于停下。
黎粲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厚厚的积雪场景,终于不可避免地想要去外面转转。
黎谈和顾传铭用完午饭后,好像就去谈自己的事情了,邵轻宴倒是抱着笔记本一直坐在昨天那间大的休息室里,她从房间里出去,路过就能看到。
然而黎粲昨晚刚拒绝了他的电影邀请,今天也并不想和他一起去赏雪。
于是她独自一个人,特地换了一双雪地靴,趁着雪停,就往山庄后面的茶山上去。
在柏悦山庄的附近,有一片茶山,也是黎家的产业。
每到春天的时候,这边茶山就会招很多闲散的女工,要她们来帮忙采茶,制作茶叶。
每年黎家拿出去送人的茶叶,都是几百斤几百斤地算。
茶山上的风景,比在山庄里看到的要开阔许多,下了一天一夜的厚厚积雪,压在还完全没有一点抽芽苗头的绿叶上,形成完完全全的覆盖。
黎粲站在山野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空气。
混淆着一股冰碴子味道的,是山间再清新不过的冰雪气息。
她独自站在高处,环顾一圈四周,白茫茫一片的茶园,其实现在再适合拍照不过。
可惜她现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她只能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拍了几张茶园的风景照,给林嘉佳发了过去。
最近到了冬天,林嘉佳正在四处寻找可以拍摄雪景的地方,云山的位置,可以说是得天得厚。
她一边走路,一边给林嘉佳发着消息。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茶山上信号不算太好,她的照片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去。
她于是紧锁了眉头,暂时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手机信号的问题上。
脚下滑倒的一瞬间,黎粲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直到她整个都仰躺进了雪地里,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她才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
她摔了。
以一个极其狼狈,又极其疼痛的姿势,摔倒在了自家茶山的雪地里。
浑身的疼痛开始后知后觉地冒出来。
黎粲再能撑,坐起身的一瞬间,眼角也不禁挤出了泪花。
疼……
是真的疼……
她这一摔,好像是摔到了尾椎骨。
她痛苦地坐在雪地里的台阶上,浑身从屁股疼到腰背,想要站起来走一步路,却发现左脚好像也不能动了,别说是站,现在就是稍微掰直一点,都能感觉到无尽的疼痛。
而且她的眼睛,好像也是受到摔倒的影响,黑暗过后,眼前居然开始不断出现各种花纹,出现各种奇奇怪怪的图案,唯独不再是之前的雪景。
眼冒金星是什么样的感觉,黎粲总算是知道。
她意识到自己是大事不妙。
摸索着自己的手机,尽量叫自己能挣开眼睛,打个电话出去。
然而她忘记了,茶山上没有信号,她根本打不出黎谈他们的手机号。
她只能凭藉着片刻清醒的视力,先摁下了110——
“黎粲?”
在电话马上就要拨打出去的前一刻,黎粲听见了人声。
天知道,那一刻她的手颤抖的有多厉害,脸颊又抽动的有多明显。
“邵轻宴?!”
她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虽然根本无法辨别他在哪个方向,但她尽量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去呼唤他。
“邵轻宴!!”
“邵轻宴!!!”
她忍着疼痛,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黎粲!!!”
邵轻宴赶到的过程不过十几秒钟。
但是黎粲感觉自己喊他的名字,嗓子都快要喊哑了。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这是自己的错觉,又有多害怕邵轻宴不会朝着她跑过来。
“邵轻宴!”
等到邵轻宴真正赶到她面前的时候,黎粲坐在满地冰凉积雪的台阶上,居然忍不住哭出了声。
“黎粲!”
她眼前还是又花又糊的一大片,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
她只能凭藉着自己的本能,去摸索面前人的脸。
邵轻宴呼出一口热气,抓住黎粲毫无章法的jsg手,把它握在掌心。
“你怎么样了?是不是滑倒了?”
他不问这个问题还好,一问这个问题,黎粲突然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痛楚又钻了出来。
她眼角忍不住挤出更多的泪花,把自己摔倒的事情和邵轻宴说了一遍。
虽然很丢人,虽然很没有面子,但她现在是真的疼,眼睛也是真的看不见,只能寄希望于邵轻宴能把她给带回去。
邵轻宴当然得把她给带回去。
现在外面这样冷,她在雪地里坐一会儿还好,要是坐的时间再久一点,她估计浑身都得被冻僵了。
尤其是屁股。
他没有等黎粲再多说话,直接蹲到了她的面前;知道她眼睛看不见,就亲自拉着她的手,把她的双手锁在自己身前,把她整个人都指引着,往自己的背上带……
浑身都趴到了邵轻宴背上的那一刻,黎粲才总算觉得有点心安。
她紧紧扣着他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你记得看路,这里很滑的……”
不然他要是摔倒,可就是一尸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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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邵轻宴一边回答着她,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脚下的雪地。
从来没有走的这么小心过。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邵轻宴回忆起自己的从前,还是会认为,那天雪地里,从茶山回到庄园的一路,是他这辈子走过最用心的一段路。
他背上背着黎粲,每一步都走的是慎之又慎,万分小心。
一直等到走回到了山庄通往茶山的后门口,他才敢稍微地松一口气。
浑身紧绷的弦松下来,他把黎粲又一路背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放在了沙发上。
然后,打电话通知黎谈,还有拜托山庄的服务人员去请医生,这些事情,也全部都是他去做的。
黎粲只顾着痛苦地倒在沙发上,不仅浑身都疼,脑袋也开始隐隐有些发痛。
“应该是脑震荡。”邵轻宴忙完之后,回来摸摸她已经散乱不堪的头发,说。
“脑震荡?”
黎粲听到的一瞬间,大脑又陷入了一瞬间的空白。
邵轻宴安慰她:“没事,轻微脑震荡,有时候就算骑个自行车摔倒都可能会有的,不用太担心。”
黎粲听完他的解释,这才又安心下来。
她委屈地趴在沙发上,无比后悔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去那茶山走一遭。
—
黎谈他们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医生还没有到。
黎谈眉间紧锁,不可置信地问:“只是走路摔的?”
“嗯。”
黎粲的眼睛,总算是能看清楚一点东西了,慢吞吞从沙发上坐起来,虽然没怎么哭,但是眼尾殷红,看起来还是相当可怜。
黎谈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又问邵轻宴:“医生叫了?”
邵轻宴点头:“叫人去请了,应该快到了。”
“辛苦你了。”黎谈说。
“没事,我应该的。”
邵轻宴就站在黎粲的边上。
黎粲一边忍着疼痛坐起来,一边在他和黎谈说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抬眼去看他。
现在她终于可以看到了。
也终于可以慢慢回想起来,自己刚才被邵轻宴一路背回来的过程。
她可以感受到,邵轻宴一开始背她的时候,其实很着急,她趴在他的背上,他每一下的心跳,她都能够听得很清楚。
他在担心她。
很担心很担心她。
而且,黎粲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到现在都忘了问,他怎么会那么刚好地出现在茶山上?
难道也是因为想出去透口气吗?
还是因为别的?譬如,她太久没有回去,所以去找她的?
她不清楚。
邵轻宴也没有跟她多加解释。
几个男人全部陪在她的屋子里,一直等到医生过来。
因为黎粲摔倒的时候,是屁股着地,所以附近的医护站十分贴心地派了一位女医生过来。
女医生带了点简单的仪器,给她检查了重要的一些部位,又给她看了眼睛,问了她的症状,最后确诊,除了摔伤之外,的确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但万幸,不论是摔伤还是脑震荡,都不严重。
她给她上了药,然后,还是建议她再去市区里的医院,做个全身的检查。
黎谈听了之后,直接告诉黎粲:“待会儿你就跟我的车走吧,我们一起回家,悦城湾那边只有蓉姨一个人,又要做饭又要料理家务,不方便照顾你,回家住一段时间,家里人多,你也方便。”
“我不要!”岂料黎粲直接喊道。
“为什么?”黎谈再度蹙眉。
“我就想住在悦城湾。”黎粲说,“我不想在家住那么长时间。”
自从她毕业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住超过三天的时间了。
从前是黎粲每天在家里等着孙微和黎兆云回来,现在,倒是好像开始逐渐变成他们夫妻俩,每天盼着一对儿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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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黎粲越长大,是真的越不愿意在家里多住。
黎谈耐着性子,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对黎粲说过话。
“黎粲,现在不是你可以任性的时候,你摔伤了,爸妈难道不担心你,不会想要你得到最好的照顾吗?何况我说了,悦城湾只有一个蓉姨在,家里人多……”
“谁说的,悦城湾还有他啊!”
黎粲指着邵轻宴,突然打断了黎谈的话。
黎谈一时之间,居然愣住了。
他第一反应,是黎粲和邵轻宴住在了一起。
但很快,这个荒谬的想法就被他自己否决掉了,他锋利的眼神转向邵轻宴。
“这么巧,你也住在悦城湾?”
“嗯。”邵轻宴说,“的确巧。”
“……”
“那你能帮忙照顾她吗?”
他问的一板一眼,自然是不希望邵轻宴能说可以的。
然而邵轻宴看了一眼黎粲。
“可以。”他说。
黎谈这下是彻底没话说了。
他深深地看着黎粲:“那随你的便,到时候恢复不好,落下病根,哭着回家也没有人会理你。”
“我就是个轻微脑震荡,还有脚有点崴了,又不是整个人都要没了……”黎粲嘟哝道。
黎谈闻言,直接瞪了她一眼。
“那等下,我先陪你去医院。”他冷冰冰地说。
“哦。”
黎谈都答应了不让她住回到家里,黎粲就也没什么好再不答应他的。
—
因为要赶紧带着黎粲回市区做检查,所以黎谈和顾传铭,全都只能中止自己原本的计划,回去先收拾起东西,好送她回市区。
邵轻宴先留下来照顾她,等黎谈收拾好了东西,再回来接替他。
黎粲受伤的那只脚搭在沙发的靠枕上,另一只脚总算是万幸,没什么事情。
此刻窗外的场景明亮,楼下积雪的山泉,正滴答滴答落在屋外的池子里。
声音传进黎粲的耳朵中。
她休息够了,终于晃了晃那只完好的脚,朝着邵轻宴说:“谢谢了。”
“没什么。”
邵轻宴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黎粲接过,喝了两口,然后又说:“刚刚我都是随便说的,就是不想回去西郊庄园,你不用特地照顾我,我家有个保姆,足够了。”
“没事,我答应了要照顾你,这几天会尽量都待在家里,你有事情,随时可以叫我。”
——你有事情,随时可以叫我。
黎粲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刚才的痛苦,因为这一句话,突然眼神又变得咄咄逼人,看着邵轻宴。
“可是你家住在八楼,我家住在三十三楼,你要怎么随时来我家里?爬上来吗?”她悠哉悠哉地问。
邵轻宴看着黎粲。
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她,闻言是一点惊讶也没有,只是一本正经地又回复道:“嗯,你想我爬上来,我就爬上来,你想我坐电梯上来,我就坐电梯上来。”
他把主动权直接交到了黎粲的手上。
深邃的瞳孔,好像刚刚在背她下茶山的时候染上了一点清明的雪色,所以显得明晰而睿智。
黎粲跟他对视了会儿,却知道,他从来都是这样聪明。
呼吸不自觉开始放的很轻。
很快,她就受不了这样跟他的对视,先一步移开了眼睛,去看向屋外的雪景。
只看一眼,又心烦意乱。
不出意外,黎粲这一段时间,都不会想要再看到雪了。
第四十五章
因为摔伤, 林嘉佳的生日聚会,黎粲直接没办法去参加,前几天早就计划好的下一步工作, 也没办法去工作室做。
医生说她必须得在家里躺够一个星期。
于是第二天的时候,林嘉佳就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上门来看望她了。
“我的天呐粲粲,你的脚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
她一进门就惊呼道jsg。
两个大小姐,都是这辈子也没吃过什么苦的矜贵命,遇到点指甲盖大小的擦伤,就能觉得是天都要塌了的了不得的大事, 何况黎粲这回还是脚扭伤,脚上擦了很多的药膏, 屋里味道极重。
“快别提了。”黎粲瘫在沙发上,面前满墙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放着一部老式的香港警匪片。
这已经是她这几天看的不知道第几部电影了。
她想出门,奈何她的脚还没好, 动一下都嫌疼。
那天回到市区后,她第一时间就被黎谈和邵轻宴带着去做了全身的检查, 医生建议她, 起码要在家里躺一个星期。
林嘉佳坐在她的边上,啧啧心疼。
“那你也别关心我的什么生日party了,你都这样了,还怎么来给我庆祝生日啊。”
“所以我这不是叫你自己过来, 让你正好能把生日礼物带走嘛。”
黎粲喊了声蓉姨,让她把自己放在衣帽间第一个格子上的橙色袋子拿来。
“是什么礼物?”林嘉佳兴致勃勃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
黎粲亲手接过蓉姨拿出来的礼物, 递给她。
林嘉佳一看包装袋子,大概就可以猜到是什么了。
打开一看, 果然是。
她又惊叫着扑向黎粲。
“啊啊啊啊啊啊粲粲你抢到了!你在拍卖会上抢到了!!!”
是林嘉佳一直很想要的一个马家的包包,上面的手绘, 是一位已经故去的大师的遗作。
这个包包前段时间被人拿出来压轴拍卖,黎粲正好在场,知道林嘉佳向来喜欢这个大师,就偷偷把它买了下来。
收获到了梦中情包的林嘉佳,坐在黎粲家的客厅里,拉着她欣喜若狂,又忍不住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将近中午的时间,蓉姨过来问向黎粲:“嘉佳中午在这边吃吧?还有小邵呢,今天也要过来吃饭吗?需要做他的份吗?”
“他今天上午公司有会,说是下午早点过来,先不用做他的。”黎粲说。
“小邵是谁?”
林嘉佳敏锐察觉到一些自己听不懂的信息,而后好奇地问向黎粲。
等到蓉姨走后,黎粲才告诉她:“邵轻宴。”
“邵轻宴?邵轻宴为什么要来你家吃饭?”
林嘉佳不知道,黎粲怎么会跟邵轻宴扯上联系。
“你不是说跟他不熟嘛?没什么印象了?”
“是不熟。”黎粲的面不改色,有时候也称得上是一种极强的本领。
“只是最近他刚好搬来我们家楼下,每天见一面,再不熟也熟了。”她说。
“哦!”
林嘉佳恍然大悟,原来两人现在是邻居了。
“那他下午回来也要来你家吃饭?他为什么要来你家吃饭?”她继续又好奇道。
“因为他现在也在帮忙照顾我啊。”
黎粲晃了晃自己嫩白的脚丫,把自己受伤的事情掐头去尾,告诉了林嘉佳。
她没有提自己给邵轻宴介绍顾传铭的事情,只是说自己受伤的时候,他刚好也在云山,所以顺便帮了忙。
“这么巧?”林嘉佳感叹。
“诶对了!”她突然又想起,“粲粲,你之前不是说,你还有个仇人,也住在这边?那再加上邵轻宴,你现在每天进进出出,不是可热闹了?”
“……”
黎粲差点忘了这一茬。
“是,但是那个人,就是上回电梯里碰到过一回,后来就没怎么碰到过了。”她语焉不详道。
林嘉佳还想问她仇人究竟是谁。
但是黎粲及时转移开了话题,问她:“上回你不是说你妈妈要给你介绍贺勋?怎么样,你们俩见上面没有?聊得怎么样了?”
“快别提了!”
一提到这个,林嘉佳的注意力总算是完全从邵轻宴和仇人的身上转移开。
她和黎粲聊起自己一次又一次荒唐的相亲经历,吐槽现在的男人究竟都有多么不靠谱。
一直聊到吃午饭的时候。
林嘉佳在黎粲这里用了顿午饭,下午还跟别人约好了拍照,只能背着她心爱的包包,先行离开。
“对了,粲粲,我们高中第一次去实验玩那次,你还记不记得?”她最后在走之前,突然又想起一些事情,问向黎粲。
“嗯?”黎粲抬头。
她记得,他们第一次去实验玩,应该是2018年元旦假期的时候。
那时候,整个实验也没有几个人,天还下雨,她和林嘉佳待的无聊了,就下楼四处逛逛。
就是在那里,她第二次看到了邵轻宴的照片。
朦朦胧胧的记忆向她席卷而来,叫她一下子,仿佛又置身回那个潮湿的雨天。
“我那回不是给你拍了一张照片嘛,后面走过去一个帅哥的。”林嘉佳说,“元旦这几天,他们实验18届的同学好像聚会过了,我朋友圈里有人晒了照片,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嘛?他们晒的其中一张老照片里,有邵轻宴,他当时穿的衣服,和我当时给你拍的那张,一模一样诶!”
林嘉佳原本是不认识什么实验的同学的,除了陶景然。
但是奈何她现在做的是摄影,找她拍照片的,难免就不会有从前在实验念过书的人。
林嘉佳从手机里翻找出自己当时给黎粲拍的那张照片。
阴翳的下雨天,教学楼底下的光线实在谈不上多好。
黎粲正对着镜头,脸颊白皙又干净,因为没有化妆,眼神和脸色都还带着一点现在没有的稚嫩。
从她身后走过去的人,一身黑色,其实连脸颊都看不太清楚,只能从身高和体型依稀判断出来,是个帅哥苗子。
而后,林嘉佳又找出她说的那条朋友圈。
“看,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书包,是他吧?”
“这样看下来,粲粲,你们俩还算挺有缘分的,我这么早就给你们拍过合照了呢!”
林嘉佳小嘴叽叽喳喳,并不清楚她和邵轻宴之间的恩怨纠葛。
黎粲看着她递到自己面前的照片,突然有一瞬间,又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了。
原来,他们早就遇见过啊。
在元旦那个潮湿阴冷的日子里。
她看着手机上昏暗的画面,擦肩而过的剪影,其实真的很难分辨出是谁。
但是知道是邵轻宴之后。
好像的确,一切都能重叠上了。
她慢慢地把手机递还给林嘉佳,问她:“能把这几张照片都发给我吗?”
“可以啊。”林嘉佳依旧小鹿般欣喜,“正好你们俩现在也是邻居了,你还可以跟他聊聊,那时候对我们有没有印象呢。”
应该是不会有的。
黎粲闻言,想。
他那样的人,除非有人愿意一步一步主动走到他的面前,不然,他哪里有功夫多看人一眼。
不管是几年前,还是几年后,他都是一样的。
她把照片收好,暂时没有给邵轻宴看的打算。
—
邵轻宴下午两点的时候,终于从公司回到悦城湾。
黎粲给了他她家里的电梯密码,他直接扛着两台笔记本,自己家也没有回,上了三十三楼。
进门的时候,黎粲刚好午觉睡醒。
脚受伤了不方便走路,黎粲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喜欢赖在沙发上。
午觉也是。
反正家里开足了暖气,光脚踩在地上也不会感觉到冷,她就只用叫蓉姨给自己拿一条毛毯,就能倒头就睡。
等她坐在沙发上彻底清醒过后,邵轻宴已经在一边的饭桌上摆好电脑,又开始准备办公了。
“你要是实在很忙,真的没必要过来的。”
虽然人已经清醒了,但黎粲懒洋洋地搭在沙发上,还是感觉浑身都没骨头一样。
邵轻宴专注地看着电脑:“没事,我既然答应了你哥,就会说到做到。”
“哦……”
原来只是因为答应了她哥,所以才天天过来的。
黎粲搭靠在沙发上,没再看他,找到遥控器摁下播放键,又继续看自己之前没看完的那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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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警匪探案片,看多了之后,好像都是一个路子。
黎粲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男女主角和各种配角用带着港腔的普通话聊天胡侃的样子。
因为外公家在香港的缘故,黎粲从小也会说几句粤语,虽说不上精通,但至少能沟通无障碍。
看完电影,差不多正好是蓉姨要来给她擦药膏的时候。
邵轻宴过来帮忙。
蓉姨给她的脚上完药之后,就问道:“刚刚做好了点心,要不要吃个下午茶?”
或许是还沉浸在香港电影的氛围里,黎粲下意识说了一句:“咩啊~”
语气有点港腔自带的嗲音,跟她以往的风格大相迳庭。
蓉姨顿了一秒。
邵轻宴也顿了一秒。
黎粲旋即反应过来,说:“不了,我现在不饿,给jsg我倒一杯柠檬水就好。”
“好。”蓉姨显然是被她之前那句话给逗笑了,说话的时候不禁咧开嘴角,起身很快就去忙活。
邵轻宴帮忙收拾药膏和剩下的东西。
黎粲看见,他蹲在自己面前,嘴角好像微微也有一丝弧度。
他也在笑话她。
她冷眼看着他的侧脸,不禁想起林嘉佳之前跟自己说过的照片的事情。
满脑子终于从香港警匪片里挣脱出来,若无其事地问道:“听说你们高中办同学聚会了?”
“嗯。”
邵轻宴好像并不意外她会知道,只是浅浅应了一声,没什么多余的话。
“你没去?”黎粲猜测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他说,“刚好和哥大的聚会是同一天,没法去。”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哥伦比亚大学的聚会和高中同学的聚会,孰轻孰重,大家都清楚的很。
黎粲点点头,又“哦”了一声。
“不过,我看到你高中时候的照片了。”
沉默了一会儿,黎粲又说。
“你同学发的,黑色卫衣,还不错。”
邵轻宴终于抬头,又看了她一眼。
没有什么波澜的眼神,是在问她,是什么样的照片。
黎粲没有把林嘉佳拍的那张照片给他看,而是只给他看了他同学朋友圈发的那张。
人群中正对着镜头的十八岁的邵轻宴……哦不对,是二十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当时,已经二十岁了。
二十岁的邵轻宴,不论是身高还是颜值,在同学之中都相当瞩目,就算是只有一个边角的位置,还是叫人忍不住要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照片一看就是冬天拍的,每个人身上穿的都很厚,羽绒服、卫衣、毛衣、围巾……所有冬天该有的元素,一个不落。
邵轻宴看着照片,想起来,那是元旦放假的时候,他刚从北城回来,就被顾川风喊去聚餐,然后大家一起拍了张合照。
记忆里,那天下着雨,聚餐前,他还回了一趟学校。
在高三的教学楼底下,他碰见了两个平时没有见过的女生。
其中一个很活泼,叽叽喳喳,手里举着一台相机,仿佛对一切都充满热情。
就算是抱怨下雨天光线不好,她也没有很丧的一面。
而另一个……
邵轻宴的目光,突然无比清晰地落在黎粲的身上。
另一个很安静,不是学校里平时女生都会有的那种恬雅和文静,而是很淡漠的静,仿佛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她一身纯白,侧对着他,站在屋檐底下。
阴翳的光线里,其实很难看清人的长相。
但他就是一眼记住了她的样子。
散落下来的长发也好,白到发光的脸颊也好。
他跟她擦肩而过。
然后,知道有相机对准了自己。
第四十六章(加更)
“你对这张照片有印象吗?”
黎粲指着那张同学聚会的照片问他。
“有。”
邵轻宴垂下目光, 又继续收拾起茶几上的东西。
药箱被他握在手里,他起身,把它放回了它该去的地方。
黎粲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走, 听见他说:“当时元旦聚餐的时候拍的。”
“那巧了,我那年元旦的时候也去过一次你们学校呢。”
她状似随意地说。
“嗯。”
邵轻宴也不轻不重地回应了一下。
好像他们谁都不知道。
那一天,他们曾经拥有过一张合照。
蓉姨捧着两杯刚刚倒好的柠檬水,给他们送过来。
“谢谢蓉姨。”
邵轻宴把它们都接了过来,迈着长腿端了其中一杯给黎粲。
蓉姨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说:“不客气, 你能来帮我照顾粲粲,我该谢谢你才是。”
她把黎粲放在沙发上的毯子收好, 很快又很有分寸地去忙自己的事情。
邵轻宴也重新坐回到饭桌前,继续他没上完的班。
黎粲一个人闲的发慌,左右看看, 选择捞起茶几上的平板,玩些小游戏。
黎粲平时喜欢玩国际象棋, 所以平板上常会有一个国际象棋的app, 偶尔她还玩玩围棋,围棋的软件她也有。
至于剩下的那个跟她平板主页面格格不入的五彩斑斓的标志……嗯,是跳棋。
黎粲今天不想玩跳棋和围棋,直接打开了国际象棋的app, 和对面的ai开了一局。
她选的困难模式。
然后没过多久就输了。
她面无表情地把页面退出,继续又开了一局。
又输了。
这样反反覆覆, 一共三四回。
最长的一局坚持了四十分钟,最后仍旧是输了。
没办法集中心思, 跟人玩棋就相当于自寻死路,尤其对面还是算法十分精准的机器人。
黎粲把平板扔了, 仰躺在沙发上,对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发起了呆。
悦城湾是她一个人住的家,这里所有的东西,也全部都是她自己一手操办的,包括她现在头顶的吊灯。
这个吊灯是她亲自选的,来自意大利的牌子。
每一颗水晶都是她想要的样子,纂刻完美又充满梦幻,完全是公主该有的东西。
她就这么躺了有两三分钟,欣赏着自己精心挑选的吊灯,而后突然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喊起了邵轻宴的名字。
她复又打开平板,举着上面的游戏朝他左右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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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玩局棋。”她说。
这是黎粲以前经常会做的事情。
每到有什么过不去的关卡,她就喜欢喊邵轻宴帮自己。
所以在认识她以前,邵轻宴的手机里很少会有一些游戏相关的app,在认识她之后,他就经常会有一些小游戏需要下载。
还好黎粲不玩什么大型的游戏,每次都是一些几十几百mb的单机小游戏,他的手机内存也够用。
他走到黎粲身边坐下,接过她给的平板。
黎粲喜欢玩国际象棋,他知道。
在认识黎粲之前,他其实也没怎么接触过这种东西,只是会一些基本的玩法,在和黎粲熟起来之后,他才被迫不得不开始精通。
黎粲不喜欢和真人玩,只喜欢和机器人玩。
hard模式的第六十六关,她一直过不去。
她抱着靠枕,看着邵轻宴苍白的指尖轻动,开始进入游戏。
这画面其实很熟悉。
以前他们约会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做,也常常是黎粲看着邵轻宴给自己玩游戏。
一般等到他玩通关之后,她都会眉开眼笑地看着他,然后挽上他的胳膊,算是给他奖励。
当时已经二十岁的邵轻宴,胳膊已经完全是成年人的力量,她每每搭上去,都能感觉到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紧实。
后来,等到六月份的毕业典礼之后,这种奖励就变了。
变成了亲吻。
只是很简单地在他的脸颊上碰一下,邵轻宴就会耳尖泛红。
黎粲也是那个时候才彻底知道,再厉害的学霸,谈起恋爱来的时候,也免不了会像个毛头小子,有心跳加速的瞬间。
一场国际象棋,认真起来需要走很久。
黎粲就这么靠着沙发,近距离地看着邵轻宴。
他每一步走动,她的目光都跟随着他的指尖,妄图自己也能跟上他的思路,然后揣摩出他的战术。
下到棋局过半的时候,她终于看出了一点邵轻宴的想法,然后不自觉地揪紧了他的衣袖,希望他真的能帮自己过去这困扰了自己许久的关卡。
这种举动其实太过亲密了。
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发现,也谁都没有说话。
黎粲一直看着邵轻宴在下棋。
一直到五十多分钟,他终于闯过了这关,帮她拿到了通往下一局游戏的入场券。
黎粲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是那种不加一点讽刺,不加一点含蓄,并且不加一点冰块的,很灿烂的笑意。
她看向邵轻宴,邵轻宴也转头回来看她。
太近了。
黎粲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和他挨得实在是太近了。
就这个姿势,就这个距离,她能完整地看到邵轻宴脸颊上的绒毛、高挺的鼻梁,还有微微下放的长睫毛……
她看着他,渐渐慢慢的,就把自己的呼吸放低了很多。
她的手在伸向他。
然后,摘下了他的眼镜。
“眼镜不错诶,哪里买的?”
黎粲藉着把玩眼镜的姿势,终于和他离得远了一点。
银制细框的料子,拿在手里没什么太大的分量。
邵轻宴好像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稍微把自己的身体往后探,和她保持开了一定的距离。
“就在公司楼下的眼镜店,新买的。”他说。
“哦。”
在这个人均都带着眼镜的时代,黎粲是个特例。
因为家里从小管的严,就连看电视的距离,都需要家教老师给她严格把控住,所以她终于在成年之后,也没什么带眼镜的必要。
她jsg问邵轻宴:“你现在多少度了?”
“两百度不到一点,一只加散光。”
“哦。”
黎粲对于散光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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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玩了会儿邵轻宴的眼镜,就把东西还给了他。
看着邵轻宴重新带上眼镜,把平板递还给自己,她知道,他这是又打算去工作了。
黎粲没有再打扰他。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一个下午。
—
第二天的时候,邵轻宴不用去公司开会,早上蓉姨出门去买菜,他就直接扛着他的两台笔记本电脑,又坐到了三十三楼的饭桌上。
“你这是把我家的餐桌当你的办公桌了吗?”黎粲很想翻白眼。
她一个人在家里无聊也就算了,还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工作,两个人一起无聊,实在有点心烦。
要是陶景然他们在,她想,她一定有很多事情做。
邵轻宴刚把电脑摆好,还没来得及脱外套和戴眼镜,听到她这话,没想多久,直接就从还没放好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盒东西。
居然是一副新买的国际象棋,连外面的塑封包装都还没拆。
他说:“等我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处理一下,我陪你玩?”
黎粲看着他手上的东西,一大早上起来就莫名其妙很是不爽的心情,终于又奇迹般的消散了。
她伸出手,示意邵轻宴先把棋盘给自己玩玩。
邵轻宴走过来,把东西递给她。
然后又走到她家进门的衣架边上,把外套脱下,挂了上去。
一切动作都很熟练,堪称是行云流水。
黎粲抱着棋盘,眼珠子转了转,趁着他还没完全转身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拍下了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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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肩细腰,邵轻宴的身材,好像真的是比他二十岁那年要更好了。
她默默欣赏了两眼,然后悄无声息地把照片存好。
其实黎粲以前也和邵轻宴拍过几张照片。
恋爱里的小情侣,哪里有不拍合照的。
自从她毕业典礼那天之后,她就仿佛打开了任督二脉,每次和邵轻宴见面,都免不了想拍几张照片纪念,牵手的有、只是简单站在一起的也有、互相拥抱的、依偎亲吻的,更是有……
等到他们快要出发去古镇的时候,她已经特地建好了一个专门的相册,用来存放两个人的照片。
但是后来……照片全部都被她给删除了。
回收站的也没有放过。
到目前为止,黎粲仍旧是认为,那个日子,是自己人生当中最狼狈的一天。
她被刚开始交往的男朋友抛弃,被母亲苛责,屋外的雨下的很大很大,江里的水都比不过她滔天的委屈。
但是现在,抛弃过她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一点也再恨不起来。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么多天的若即若离,到底是因为着什么。
她安静地敛着眉眼,退出了相册的页面。
刚好邵轻宴也已经回到了桌边,无声坐下,开始准备办公。
黎粲很识趣的,又没有去打扰他。
等到他花半个小时终于处理完了早上该处理的事情,她才听到了一丝椅子轻微移动的声音。
而后,邵轻宴很快就坐到了她的对面。
“先只玩一局,行吗?”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迁就她,甚至可以根本就不给她带这盘棋。
但黎粲是真的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商量和恳求的意思。
“嗯。”
她点点头,知道他也是真的忙。
一盘棋下的很安静。
黎粲早就拆好了塑封,摆好了棋盘,就等着他过来。
所以邵轻宴一落座,就可以和她直接开始。
好像很久没有再坐到对弈位置上过的两个人,每一步都是绞尽了脑汁在走。
开局之后,黎粲就不止一次在对邵轻宴说:“你不许让着我。”
邵轻宴嘴上说着好,但每一步走动的瞬间,还是可以看出迟疑。
不让的话,这盘棋很快就会下完了。
黎粲仿佛看出了他的意思,下到半途,终于生起气来。
“邵轻宴!”她喊道。
“嗯。”邵轻宴听话抬起头。
看见他脸颊的一瞬间,黎粲所有的脾气,又好像一个漏气的皮球,逐渐瘪了下去。
“你再让我,我就不玩了!”
她语气还是生气的。
但是真正落到邵轻宴的耳朵里,却像娇嗔。
他又情不自禁地勾唇说好。
黎粲瞪了他一眼,继续自己的棋局。
刚刚好是这个时间点,早上八点零七分。
她刚捻起一只黑棋握在手里,放在茶几边上的手机,突然就震动了起来。
熟悉悦耳的铃声响起,叫黎粲不得不分心去看了眼来电显示。
就一眼。
黎粲手上的动作,突然就又什么都不会了。
邵轻宴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去。
放在茶几边上的手机,自动亮起的屏幕上,正明明白白地显示着来电人的称谓。
只有四个大字——
“孙微女士。”
第四十七章
邵轻宴走了。
黎粲主动让他走的。
孙微女士的电话犹如当头一棒, 直接砸在了她的头顶,叫她很快就从这几天的荒唐和没有边际的快乐中挣扎出来,不得不保持清醒。
她叫邵轻宴走了, 并且说今天都不会再需要他,他不需要再上来了。
邵轻宴没有多说什么,好像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叫自己离开,也并没有看到她手机上突如其来弹跳出来的“孙微女士”四个大字。
但是黎粲知道,他看见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再一次感觉到了无边的窒息。
好像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回到了那一天,她望着屋外不断坠落的雨水, 耳边全是他说分手的声音。
邵轻宴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
干净又利落。
没有落下一点他曾在她家里待过的痕迹。
黎粲一点一点地看着,望着大门口的方向。
在他走后的不到十分钟里,孙微女士就又推开了那扇门。
她手里拎着一只保温桶, 另一只手上则是拎着她常年钟爱的那款包包。
“怎么病了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要不是你哥昨晚回家提了一句, 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她把保温桶打开, 里头是今天早上专门吩咐人在家里熬的鸽子汤。
黎粲一闻到味道就皱起眉头。
“昨天蓉姨刚给我煮过。”她闷闷地说。
“煮过就好,骨头伤到了,鸽子汤本来就该多喝。”
孙微女士转向厨房,看了一眼, 问:“蓉姨不在这?”
“哦,她出门去买菜了, 我今天不想喝鸽子汤,想吃土鸡, 她就专程开车赶去了郊区,说是那边市场早上有的卖。”
黎粲低头玩起手机, 自然不会告诉孙微女士,想吃土鸡是在接到她的电话后,她临时决定打给蓉姨的。
她不得不支开蓉姨。
不然,她是真的很害怕,蓉姨会当着孙微女士的面,不经意间就把邵轻宴的事情说了出来。
“嗯。”
孙微听着她的话,好歹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撩起她宽松的睡衣裤脚看了一眼,眉间不自觉轻微皱起。
“脚踝看着还是有点肿,医生建议你休息多久?是不是起码得两个星期?”
“说是一个星期就差不多了,也没有特别严重。”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管严不严重,你这段时间都得在家里好好休息才行。”
孙微女士语气不觉间又加重了些,环顾一圈顶楼大平层里空空荡荡的样子,又说:“你哥说你不想回家住,那我给你再安排两个阿姨过来吧,不然像今天这样,蓉姨出门买菜去了,你要是需要什么东西,谁来照顾你?谁来帮你拿?”
“我不需要。”
在孙微眼里,这是一个完全正确的安排。
但是她没有想到,黎粲会这么快这么坚定地拒绝。
“我不需要再多一个阿姨。”她说,“有蓉姨一个人就够了,家里总共就这么大,我不喜欢太多人挤着。”
也就只有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才能说得出口,五百平米的大平层,住三个人是挤着。
孙微耐着性子,又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真就要蓉姨一个人照顾你?蓉姨不会累吗?她不需要轮换休息吗?”
平时黎粲没有出事的时候,蓉姨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给她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整理家务,忙完了这些,她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但是现在,还要加一项二十四小时看着她,工作量的确是跟以前不一样的。
“我给蓉姨三倍的工资,蓉姨可高兴了。”
可是黎粲说。
“……”
孙微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说不过她,便不打算再跟她逞口舌之快。
但是黎粲仍旧可以从她的眼神当中看出,她打算安排一个新的阿姨过来的想法并没有改变。
她于是退了一步,jsg说:“明天我喊陶景然他们来陪我玩,喊他们照顾我,总行吧?”
“他们难不成可以天天来?”
“我每天喊一个,昨天就是嘉佳陪的我,今天我马上喊何明朗过来,他昨晚还在群里说这两天闲得慌,反正在哪玩不是玩。”
“你倒也不怕麻烦人。”
“我还给他们每个人都送礼物。”
黎粲本就是牙尖嘴利,说话从不在乎多,只在乎精。这几年因为有黎谈给她越来越多外面的股份,她面对孙微女士,真的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说着,就当着孙微女士的面打开了微信,给何明朗发了条消息。
何明朗那边很快就答应了。
孙微终于无话可说,只能催着她先把面前的鸽子汤给喝了。
黎粲是真的不想喝,奈何孙微女士亲自送来的,她再不喝,就是要完完全全地惹她生气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灌了一大碗。
孙微终于有点满意,又陪着她坐了一会儿,欣赏了下江边三十三楼的风景之后,就自己拎着包包,又往楼下走去。
她很忙。
身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孙微女士的每分每秒,都是要以百万为单位计算的。
黎粲又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尽头,喝了一大碗鸽子汤也没有能够拯救的失落心情,叫她彻底瘫痪在沙发上。
一躺又是半个多小时。
一直到何明朗给她打来电话,说他到她家楼下了,她才振作起精神,给楼下大厅的服务台打了个电话,请他们帮忙把人带上来。
整整一天。
黎粲没有再见过邵轻宴。
她叫他不要来,他好像就真的不来了,午饭没有来,晚饭也没有来。
何明朗陪她玩了几局国际围棋,又打了会儿游戏,一直待到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终于有事,离开了她家。
厨房里,蓉姨正好开始做晚饭。
客厅里又只剩黎粲一个人,望着窗外逐渐开始下沉的日落,缓缓发着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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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晚饭端上桌,刚好是下午五点钟。
冬天日落的早,虽然才五点钟,但是外面天色已经几乎要全部暗下来了。
黎粲不方便走动,这几天的饭也全都是坐在茶几边上吃的。
蓉姨把饭菜给她安排好,说:“之前还以为小何也要在家里吃,就多做了点,没想到最后只有我们两个人吃。”
黎粲握着汤勺的手顿了下。
她知道,但凡自己这个时候要是愿意,去问一嘴邵轻宴有没有吃晚饭,他大概率应该是还没有的。
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这个口了。
孙微女士的出现,就像是一把刺,直接横在她的喉咙里,叫她在外人面前向来能说会道的嘴,在邵轻宴面前,突然缄默成了哑巴。
“吃不了就吃不了吧,正好我今晚打算熬个夜,到时候热一热,给我当夜宵吃好了。”她和蓉姨说。
“好,那我先去把剩下的那点汤倒回到锅里,保温着,到时候热一下就好。”
蓉姨听到她的话,很快又去忙活。
徒留下黎粲一个人,面对着满茶几的美食,却好像无从下手。
—
闷闷不乐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不知道自己是起床气还是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心情不好的缘故,黎粲醒来后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还是不想起床。
眼见着时间马上要到九点,适合吃早饭的黄金时间就要错过,她还是不准备起身。
叮咚——
大门口传来了有人摁响门铃的声音。
黎粲举着手机愣了会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时间点,蓉姨出去买菜了,回来是可能回来,但是她知道家里密码,是不可能会去摁门铃的;会摁响门铃的,只有知道她家电梯密码,但是又不知道她家里密码的……
黎粲一下子想到了邵轻宴。
从前他每次过来,都是蓉姨给他开门,或者是她从沙发上慢慢蹦过去给他开门的。
她眼睫毛颤了两下,醒来之后赖了几个小时也没有起的床,突然有了精神。
她把睡衣整理好,一只脚穿上拖鞋,另一只脚依旧翘起来,一蹦一跳地从卧室里出去,往大门口赶。
家里房子太大的坏处,黎粲是头一次体会到。
她从卧室蹦着去给人开门,居然一路要蹦一分多钟之久。
她脸上带着焦急又隐隐约约有点欣喜的雀跃,打开大门,只期待能够看见邵轻宴的脸。
然而,林嘉佳拎着自己做的提拉米苏惊喜出现在黎粲眼前的那一刻,黎粲脸上所有的表情,突然都沉默了。
“当当当当!”
林嘉佳今天生日,知道黎粲脚受伤了,不能来参加自己晚上的生日party,所以昨晚就特地亲手做好了一份提拉米苏,给她送了过来,想要早上先和她玩一会儿,就当是一起庆个生。
顺便,她也陪陪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昨天何明朗从黎粲家里出来,和他们说了她好像心情不好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林嘉佳素来是个乐天派,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安慰到人。
黎粲看着站在门外满脸兴奋的林嘉佳,脸上神情在呆滞过后,又变得一时雨一时晴。
平心而论,她是希望林嘉佳来陪自己玩的。
但她不希望她今天来。
或者再精准一点,她不想自己这回开门,见到的是她。
她目光落到她身后的电梯口,那里很安静,一点新的动静也没有。
没有。
邵轻宴没有再主动来。
他真的没有再主动来。
黎粲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换作是她,自己曾经被别人一家那样找上门来羞辱,她到底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照顾那家人的女儿?
要不是因为那天有徐黎和在,要不是因为后来她给他介绍了顾传铭,他还会再理她一下吗?
明明她曾经,也是个瞧不起他的罪人。
她这么多天,自欺欺人,胡搅蛮缠,终于好像看到了黑暗世界里的尽头。
她让开门,放了林嘉佳进来。
但是脸上肉眼可见的消沉,叫林嘉佳很是捉摸不透。
“粲粲?”她扶着她进门。
“没事。”
黎粲摇摇头,想叫自己尽量正常起来。
然而眼角藏不住的泪水,叫她在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就转身抱住林嘉佳,趴在她的肩上,哭到溃不成军。
她这么多天的伪装,这么多天的若即和若离,总算在这一刻,全部都碾压成粉碎。
林嘉佳一头雾水,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黎粲。
“粲粲?”
她一边震惊,一边想要去回抱她。
奈何她的手上还提着自己带来的蛋糕,回抱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空出一只手来,不住轻抚着她的后背。
“你这是怎么了?”
她任由她把自己紧紧抱住,仿佛是当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支柱。
她一边轻柔地安抚她,一边又问她。
“他不要我了。”
黎粲趴在她的肩膀上,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他不要我了。”她哭着说。
“嘉佳,他不会再喜欢我了……”
林嘉佳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
但是她可以听到黎粲的哭声。
从小认识到现在,林嘉佳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黎粲哭。
这是第一回。
没有多么撕心裂肺,没有多么歇斯底里,好像就是很平常的哭泣,但是一声一声,钻进她的心底,叫她也如同蚂蚁钻心般的难受。
“粲粲……”她试图安抚住黎粲。
可是黎粲趴在她还没有来得及脱下的大衣上,落下的眼泪,叫她隔着厚重的大衣和毛衣,好像也能感觉到。
她一时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她就这么听着黎粲的抽泣声,在她家的玄关处站了许久。
叮咚——
直到有新的门铃声响起。
黎粲终于从她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满脸彷徨。
林嘉佳扶着她先去坐到了沙发上。
“你先坐着吧,我去看看是谁。”
“嗯。”
黎粲没有再对门外的人抱有什么幻想,坐在沙发上,哭过的喉咙只感觉到火烧一样的疼和难受。
她也不管自己面前摆的是不是隔夜水,直接捞起水杯,灌了一大口。
林嘉佳走到了门边上,打开可视门铃,看了一眼。
然后,转身朝屋里惊讶地喊道:“粲粲,站在外面的人好像是邵轻宴诶,需要给他开门吗?”
第四十八章
黎粲怔在原地, 看着邵轻宴依旧同前两天一样,扛着两只公文包站在自己的面前。
“抱歉,我来迟了。”他主动解释说。
“昨晚公司临时有个会议, 需要我过去参加,忙完已经到凌晨两点了,所以我干脆就在公司睡着了,早上起来晚了,所以过来也晚了。”
他jsg解释地很认真,专注严肃的样子, 像是平时上课迟到了,然后在给教授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
可是黎粲怔怔地看着他。
刚哭过的眼睛湿漉漉的, 仿佛只要再多眨一下,就又能掉落下满满一斛的珍珠。
她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邵轻宴。
直到时间过了很久。
林嘉佳站在两人边上等了有一会儿, 见黎粲看到人就没了反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只能伸手到她的面前, 把她的神智暂时先拉回来。
黎粲终于回了神。
然后缓缓点头,示意邵轻宴自己知道了。
“本来也就是强求你每天都过来,你要是实在太累了,就没必要来的。”
她垂下目光, 若无其事地说。
“没有强求。”邵轻宴拎着公文包,一如既往地走去饭桌边放下。
“你出事的时候我正好在场, 按理说,我怎么也有点连带责任。”
这算是什么荒谬的解释?
是什么最新出炉的目击证人有罪论吗?
黎粲不理解。
抬起头又往邵轻宴的方向瞟了眼, 见他正在脱外套,把它挂到门口的衣架上。
短短几天, 他的动作已经娴熟的如同这是在他自己家一样了。
林嘉佳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片刻前还觉得自己十分不明白黎粲的行为,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是渐渐明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黎粲有过一个无疾而终的crush.
但是没有告诉她是谁。
那天她给她打电话,她说在大厅里碰到了仇人。
而她最近才知道,邵轻宴碰巧也住在这栋楼。
结合之前他们在黎粲面前提起邵轻宴时她的态度,林嘉佳很难不怀疑,如果是把念念不忘的前任当作仇人的话,对于黎粲的性格来说,好像的确是合理的。
她于是站在原地,又观察了片刻黎粲。
她坐在沙发上,果然眼里一点消沉的样子也看不到了,只剩下无尽的空白,好像还没有从邵轻宴今天仍旧过来了的事实当中缓过来。
她于是又走过去,用屁股撞了撞她。
黎粲目光终于缓缓地落在她的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瞧出了她眼里的戏谑和明朗。
她睁着小鹿般的眼睛,认真盯了她几秒,确认她真的看出了端倪之后,只能没有办法的,抱着抱枕捂住脸颊,轻轻呜咽了一声,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她陷进沙发里,好像丢人到不愿意再见人。
林嘉佳直接在她耳边轻笑出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笑话她:“不哭了?他今天还是过来了?他没有不喜欢你,对吧?”
“……”
黎粲把抱枕又摁到她的脸上,试图挡住她的嘴。
可是林嘉佳生了一张嘴,虽然被挡住了,还是可以爆发出无尽的笑声。
两个人突然之间在沙发上胡闹的厉害。
邵轻宴听到声响,回眸过来看了一眼,很快又回过脸去。
黎粲哭过了。
他刚刚站在她面前,很清楚地看见了。
他很想蹲到她的面前,问问她是怎么了,但是看她的样子,她又好像并不想叫他看出来。
于是他没有问。
何况她还有朋友在。
邵轻宴到现在才回想起来,从前不论是他们交往的时候,还是更早一点时间,刚开始约会的时候,黎粲好像都并不愿意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原因具体是什么……他大概知道。
看到她现在还能笑出声的样子,他总算也不用再纠结这些。
只是一抬头,看见蓉姨放在保温箱里的粥和水煮蛋都还没有动,他又暂时停住了打算开始办公的想法。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厨房,把那碗粥和那颗水煮蛋都端了出来,在黎粲和林嘉佳都还在嬉闹的时候,把东西放在了她们待会儿一眼可以看到的茶几上。
茶几边上,正好还有林嘉佳带的蛋糕。
确保了足够醒目之后,他才放心地回到桌边,打开数据库准备工作,顺便一只耳朵连上了蓝牙,方便随时接听电话。
他们公司最近在忙着测评一家新的软件开发公司,看起来是很有前途的一家公司,同时他们知道的,还有另外几家风投公司也正在观望这家。
陆敬文这几天已经特地飞去了那个公司所在的城市,为的就是能更进一步收集到最一手的数据,还有,方便跟其他公司比拚,抢占先机。
邵轻宴忙起来的时候,不是一般的专注。
尤其戴上蓝牙耳机之后,基本黎粲和林嘉佳的嬉闹声,就不会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特地留了一只耳朵,方便黎粲的呼叫。
但是,等他再摘下耳机的时候才发现,林嘉佳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并且,蓉姨已经买完菜回来了。
“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拜托你照顾我,等我喊破了喉咙,你也不一定能听得到。”
黎粲靠在沙发上,好像已经洗过一把脸了,脸颊终于又恢复了从前的清冷,懒洋洋又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那双仍旧带着点湿气的眼睛,邵轻宴想,他大抵也是会怀疑自己,她刚刚是不是真的哭过。
他从桌边站起来,脸上稍微露出了一点歉意。
“抱歉,最近这个项目有点忙。”
“没事,忙是好事,年轻人不忙着挣钱,总不能天天忙着谈恋爱吧?”
黎粲若无其事地回过了头,继续去看屏幕上放的爆笑综艺。
因为早上刚刚哭过,她暂时没有心情去看什么悬疑探案类的片子,也不想再看什么讲述男女主爱情故事的催泪电影,不用脑子的综艺,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电视屏幕里爆发出来的笑声,心下情绪却没有跟着一起牵动,仍旧是一副冷脸无趣的样子。
邵轻宴定定看了她两秒。
然后轻叹了声气,走到她面前。
“玩棋吗?”他问她。
黎粲抬头,看了他两秒。
“玩。”
很快,她就点点头说。
邵轻宴于是先帮她把茶几上的东西都收拾好。
林嘉佳带的提拉米苏蛋糕没有吃完,但是他给她端的那碗皮蛋瘦肉粥,还有那颗水煮蛋,她倒是都吃完了。
他把碗先给洗了,然后才从她茶几的抽屉里找出那副昨天被藏起来的国际象棋。
“继续下昨天那盘棋。”
他以为是要开一局新的,没想到黎粲直接把棋盘摊开,把棋子都按照自己昨天记忆中的样子,复原了回来。
一模一样。
邵轻宴看着场上黑白棋的位置,不禁哑然失笑。
黎粲在某些时候,对某些场景,总是有一些特殊的执着。
比如他们刚开始约会的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他发一个跳棋的线上比拚链接,要他没事干的时候,就陪着她比赛。
他知道,她是因为第一次的时候在陶景然家里输给了他,所以不服气。
邵轻宴记忆里最深的一次,是他们一起出门去吃火锅。
火锅店需要排队,好在门外面放了可以供人休息的桌子,桌子上还有消遣用的棋盘,有五子棋、跳棋,和飞行棋。
黎粲果断选择了跳棋,最后火锅已经轮到他们了,她依旧依依不舍,非要把棋盘的布局都记下来,回去之后好继续和他比。
至于这回……
黎粲把棋局摆好,严阵以待地看着邵轻宴。
好像他们再重新下完这局没有被孙微女士打断的棋局,昨天的一切就会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任由她的安排。
等到一局棋下完,时间又已经到中午。
……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是一样的相处模式,看到邵轻宴带上耳机的时候,黎粲就尽可能地自己玩,不去打扰他;等到他摘下耳机的时候,她就会喊他来帮自己做事,要么是削个苹果,要么是帮忙拿本书。
黎粲偶尔也搬出笔记本,放在腿上办办公。
虽然她继承了孙微女士几乎百分之百的好胜心,却没有完全继承她的事业心。
对于自己即将开业的工作室,黎粲目前其实并没有什么很远大的目标,只是觉得能正常先运行起来就好。
在正式开业之前jsg,她还有两单广告策划需要完成。
工作室里目前除了她,总共有十二个员工,每一个都是她自己亲自精挑细选,面试过后才招进来的。
这天,第二个广告视频最后的内容也终于被敲定,黎粲因为腿还伤着,不能亲自带他们去办什么庆功宴,就把钱打给了她的助理,喊她带他们出去玩。
末了,她才想起邵轻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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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那个项目完成了没有?跟人家签合同了吗?”
这几天,她已经大概知道邵轻宴在忙什么,那家软件公司她也知道,单就目前的资料来看,的确很有前景。
“嗯。”
邵轻宴给她洗好了一碗草莓和车厘子,放在她的面前。
“签合同的时候陆敬文差点跟其他几家打起来,但好在最后人家还是选择了我们。”他语气总算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平静,带了点诙谐。
“他们今晚去庆功宴。”他紧接着又说。
“庆功宴?”黎粲吃了颗他洗的草莓,“巧了,我们工作室今晚也去庆功宴。”
“是吗?这么巧。”
两个人盘腿坐在茶几的两边,互相看了一眼。
黎粲嘴里刚又塞进一颗草莓,慢吞吞地咽下去之后,才问他:“最近一直吃蓉姨做的饭,其实是不是已经有点吃腻了?”
这已经是她崴脚的第七天,只要撑过这一天,明天她就可以正式出门了。
其实今天,她的脚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医生叮嘱的是七天,孙微女士和黎谈就每天都打一遍电话过来提醒她,绝对不许提前出门。
这七天,她每天走过最远的路,就是坐在轮椅上,被蓉姨或者邵轻宴推着下楼,在小区里透气转悠。
黎粲也从来没有过一次,连续七天,每天三餐加上夜宵,吃的全都是蓉姨做的饭。
平心而论,蓉姨的手艺绝对称不上差,但是叫人每天都吃,也是真的快要吃腻了。
黎粲今晚想吃点不一样的。
她说完话之后,也不管邵轻宴想不想吃,自顾自就低头打开了手机软件,想要找点新鲜的东西触碰一下味蕾。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蓉姨马上又要开始做晚饭了,他们需要在蓉姨动手前,告诉她今晚不必做饭了,并且选好自己晚上想吃的东西。
邵轻宴忙完了那个投资项目,总算也是获得了半天的假期,低头跟着黎粲看了眼她的手机,发现她正在看火锅外送。
“吃火锅的话,我去买食材吧。”他说,“对面商场底下就是超市,很方便。”
住在市中心的好处,大概也就是这了。
黎粲想了想,关掉外卖软件:“也行。”
邵轻宴于是很快就穿上大衣,戴上围巾,坐着下楼的电梯,去给黎粲采购食材了。
想要买的东西,黎粲列了一张清单,写给了他。
是的,两个人虽然已经算是朝夕相处了一个星期,但是还是没有加上微信。
每当有什么需要联系的事情,黎粲仍旧喜欢把电话打到楼下大厅的服务台,再叫服务台的人去转告他。
继上回用顾传铭当借口,想要加她的微信被拒绝之后,邵轻宴就真的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就像从前被她莫名其妙地拉黑朋友圈一样。
邵轻宴知道,黎粲现在心底里肯定是还有气,所以他不能动,也不敢动。
他在美国待了那么久,没日没夜地工作,不就是为了能够在回来的时候,待的离她近一点吗?
他不想再走,也不想再见到成天冷着脸的黎粲。
推着车子在超市里走动的时候,邵轻宴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
是有新的短信进来的提示音。
短信的号码,他没有见过,是个135开头的私人本地号码。
短信的内容却很简单,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家里没有可乐了,记得带两瓶回来。”
邵轻宴站在原地,对着那一行字看了许久。
收起手机的时候,嘴角终于不再紧绷,而是不知不觉间,泛起了轻微莞尔的笑意。
第四十九章
腿伤好的差不多了之后, 黎粲总算可以出门。
出门的第一天,陶景然就在群里发消息,说是他已经打算好了请邵轻宴吃饭的时间, 后天晚上七点。
还在群里特地@了黎粲,问她到底去不去。
黎粲没来及回答,林嘉佳先替她做出了回答。
林嘉佳:【去!她怎么不去!她脚崴了在家里躺了那么多天,再不活动活动筋骨,人都要废了!】
黎粲:“……”
她本来还想再考虑考虑,但是看着林嘉佳的话, 她亮晶晶的手指甲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删删减减, 最后还是同意了。
【去玩玩吧。】她说。
于是陶景然开始安排饭店和包间的事情。
黎粲放下手机,抬起头,对面那个男人正好在跟她聊自己前几天去三亚旅行的事情。
“现在的三亚, 跟几年前真的是比不了,单说这宰客, 就是前所未有的严重, 你都不知道,我在那待了一个多星期,见到太多人因为物价而跳脚了……”
“是吗?”
黎粲语气浅浅的,并不是多么感兴趣。
但是对面那个男人显然并没有听出来, 还在继续跟她说自己打算过年去巴厘岛的事。
黎粲听得实在是兴趣乏味。
今天这个男人,就是她前几天才刚完成工作的第一位甲方的儿子。
因为是黎谈介绍的对象, 她不好太不给人面子,最近他们的广告终于准备开始投放了, 这人就约她出来吃饭,说是打算再商量商量后续的一些事情。
但是饭吃到现在, 商量事情的打算,黎粲是一点没看出来,光听他在自己面前装了大半天。
又过去十分钟,黎粲终于再受不了这个人,任凭这家的私房菜做的有多好吃,她也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
她于是看了眼手机,装作自己工作室突然有急事的样子,想要伺机逃走。
男人礼貌起身,问需不需要送她回工作室。
黎粲直接拒绝:“我家司机就在楼下。”
一句话,好像终于把男人给打清醒。
是啊,人家是个不论走到哪里,都有劳斯莱斯接送的大小姐,他今天,好像实在是有点逞风头过头了。
于是他尴尬地站在原地,目送着黎粲自己离开。
恰好,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旋转西图澜娅餐厅包间里,邵轻宴和陆敬文,还有今天同行的一群人,全部走到了电梯前。
“有劳陆总还亲自跑到星城跟我们联系,我们今天好不容易过来云城了,这顿饭,真的本来应该我们请客的。”
“嗐,咱们以后还长远着呢,干什么非得在乎这一顿两顿饭的,我们可还指望孙总带我们挣大钱呢。”
陆敬文满脸笑意,一手拍着刚签下合同的软件开发公司负责人的肩膀,一手插在裤兜里,和人一起进了电梯。
身后一群人,哗啦啦一片,也全部都跟着涌上去。
邵轻宴习惯性落在最后,看了眼差不多已经快要站满的电梯,然后,礼貌性给身边跟自己一样还站在电梯外面的女生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可以先上,他等下一趟。
那是对面软件公司带来的一位女工程师。
整场饭局上,虽然是陆敬文一直在侃侃而谈,但她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落在邵轻宴的身上。
没办法,女孩子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改不了看脸的属性。
而且陆敬文活泼,邵轻宴沉稳内敛,她就是喜欢沉稳的。
她早听说,通盛资本的这位合伙人,虽然最是安静,但履历却很了不得,保送清华,哥大交流,华尔街上班,无论哪一样单拎出来,都足够秒杀一片人,但他一个人,年纪轻轻就全都占了。
她的同事里有人看出了她的想法,直接站在电梯里喊道:“这电梯已经有点挤了,要不你们俩一起等下一趟吧?”
顺便还挤眉弄眼,是要女工程师抓住机会的意思。
邵轻宴没说什么不好,只是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站的稍微离那位女工程师远了一点。
黎粲走到电梯前,正好看到的就是跟一尊大佛一样站在原地不动的邵轻宴,还有试图在慢慢跟他找话题聊的女工程师。
对于会在这种地方碰到邵轻宴,黎粲其实还是有点惊讶的。
这是中午。
这里又是位于江边八十楼上的旋转西图澜娅餐厅。
要不是为了应酬和约会,谁会大中午jsg的跑到这边来吃饭?
她眼珠子慢慢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圈,站到了他们中间的正后方。
她没有主动跟邵轻宴打招呼。
但是,就好像是在她身上安了什么雷达一样,她刚刚好站定下来的一瞬间,邵轻宴就回过了头,眼神定定地瞧着她。
“巧啊。”
黎粲目光也看向他,没什么波澜。
“巧。”
邵轻宴回她,顺便稍稍向后退了一步,站的离她近了点。
女工程师闻言,自然也跟着回过头来打量黎粲。
大抵是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大小姐,看见黎粲的一刹那,女工程师其实是惊艳的。
这是个不论身高还是颜值,都相当出众的人。乌发浓颜,光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在这个时代,女生们常常会诟病一些贴头皮的造型,但是这个造型在她身上,她却找不出一丝的违和感,看见的只有满满的高级。
不需要什么高颅顶的修饰,不需要什么过多的累赘,只是一件很简单,版型足够修身的大衣,就完全能够凸显出她的风采。
察觉到她的目光,黎粲也看了眼她。
没有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女工程师怔了一下,瞬间回过脸去,不好意思再打量她。
这回下去的电梯很空,只有他们三个人。
但是三个人,却没有一个再说话的。
直到电梯直接降到地下负一层的停车场,邵轻宴主动问向黎粲:“我送你回去?”
“你不是还有朋友么?”
黎粲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所谓,甚至站的离他有点远,好像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邵轻宴顿了下,抬头望了眼大家来的时候,一起停车的地方。
那群人,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已经把车全开走了,只剩下他和这位女工程师。
“……”
他想跟黎粲解释,但是这位女工程师还在场,他实在又不好多说什么。
他只能先问那位合作方的女工程师:“你们下午是什么行程?中午是回酒店休息吗?”
“应该是吧。”女工程师现在也有点尴尬。
她不知道邵轻宴和面前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看着有点像男女朋友,但又不是很像。
只是无论是什么关系,她现在站在他们中间,感觉空气都有点怪怪的。
她想说,要不她还是自己打车走吧。
但是,抬头的瞬间,她看见那个女人听见他们的谈话,好像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
然后,她就迳自抬脚,走向了对面——
那是一辆劳斯莱斯,虽然没坐过,但女工程师还是认得的。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好像是司机,直接为她打开了后面车座的大门,送她上了车。
车子很快扬长而去,没有再给他们任何一个眼神。
“……”
邵轻宴头疼地蹙了下眉心,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才好。
“我今天中午还要回公司忙事情,估计不能送你回去了,麻烦你自己打个车,对不住了。”他跟那位女工程师说。
“好。”
女工程师也很理解地点了点头,不管他是借口还是什么,她都的确看出,自己不是很有戏了。
—
黎粲中午回到工作室之后,就没再想邵轻宴的事。
她歇了七天,工作室里有一堆的活等着她回去布置,她忙到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再想中午和他的那场偶遇。
只是晚上回家的路上,她打开手机刷新短信的时候才发现,邵轻宴居然整整一天过去了,都没有给自己解释。
她后知后觉,终于开始有点生气。
但是仔细一想。
他好像也的确没有必要跟她解释。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们没有关系。
眼看着车子快驶到小区门口,她告诉司机,直接把车子开到地下停车场就好。
她今天班上的有点累,直接从停车场坐电梯上楼,可以少走很多路。
她回到家里,蓉姨今天居然还没走。
“我刚刚都坐电梯到楼下停车场了,但是又把给明明买的衣服忘带了。”
明明是蓉姨的小孙子。
蓉姨拿好要给小孙子带回家的衣服,又问黎粲:“对了,粲粲,你今天跟小邵联系过了吗?我刚刚在楼下停车场,碰到他了,他还跟我打听,你回家了没有呢。”
邵轻宴?
黎粲摇摇头:“中午见过一面,然后就没联系了。”
“他好像有事情找你呢,我看他手上提着个袋子,不知道是不是送给你的,你们难道还没加微信吗?”蓉姨问。
“……”
还真没有。
但是邵轻宴不是已经有她的电话了吗?有事不会给她发短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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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粲不是很理解。
她蹬掉穿了一天的鞋子,换上松软的拖鞋,打开手机又再度看了一眼。
是真的没有邵轻宴的消息。
也许是蓉姨理解错了吧,她想,他到现在都没有跟她解释中午的事情,找她还能有什么事情?
她听着蓉姨开门,打算下楼离开的动静。
踩着拖鞋站在原地,脑海之中却突然好像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黎粲愣了一下,然后,刚坐着电梯回到家的人,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忽然又拎起自己的包包,穿着拖鞋,跟着蓉姨一起进了电梯,去摁向下的楼层。
蓉姨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是要去做什么。
以为她是想去邵轻宴的家,不想,她却直接把电梯摁到了一楼。
黎粲一路坐电梯回到一楼,等着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脚步略显焦急地迈了出去。
她的脑海里,刚刚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一个有点荒谬,但是又好像很符合一切逻辑的想法。
她穿着拖鞋,迈着步子,好像是着急地寻求着什么答案,目标明确地转向一楼的休息大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没有任何意外的,她看见邵轻宴坐在那里,面前的矮桌上摆的,正好是一台刚刚打开的电脑。
听见有熟悉的脚步声,他回过了头来。
黎粲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看见他的眼镜,也看见他放在脚边地上,那一袋装的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的白色玫瑰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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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傻子吗?”
在邵轻宴抬头的一瞬间,黎粲质问道。
有她的手机电话,有她家的电梯密码,他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等她?
她的表情看上去是真的有点生气,但仔细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生气,脸颊上虽然带着愠怒,却也带着一丝生动又倔强的可爱。
邵轻宴默默地和她对视了一瞬。
然后,他站起身来,说:“中午那个人,是我们刚签下合同的软件公司的工程师,我和她不是单独吃饭,是很多人一起应酬,只是第一辆电梯有点挤,我和她就被剩下了。嗯,或许他们有想要撮合我和她的想法,但我绝对没有,我也没有送她回去酒店,她是自己打车回去的。”
他把事情全盘和黎粲解释清楚,而后,满眼清明地看着她。
原本还有点占上风的黎粲,听完他的解释之后,突然就觉得自己少了许多咄咄逼人的底气。
“所以呢?”她硬梆梆地问。
“你跟我解释这些做什么?”
“所以……”
邵轻宴迟疑了下,俯身下去,把放在自己脚边的玫瑰花束抱了起来。
“我不是傻子,只是觉得这么晚了,私自去你家不太好,电话或者短信跟你解释,又很没有诚意。”
他把玫瑰花束递出去。
“这是我晚上回家的路上看到的白玫瑰和茉莉花束,你喜欢吗?”
第五十章
黎粲没有格外地喜欢过什么花, 硬要说,那大概就是茉莉。
因为邵轻宴送过她的那串茉莉花手串。
虽然她很早就弄丢了,但后来, 她每次在街边看到提着篮子卖茉莉花的老奶奶,总是不自觉会停下脚步,然后去买一串茉莉花手串。
邵轻宴今天又送了她茉莉。
虽然只是夹在白色的玫瑰花中间的,但是黎粲知道这束花的花语——
“送君茉莉,请君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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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趴在床上想了很久,然后终于给邵轻宴发了一条短信。
【花挑的还行。】
很简单的一句话, 意味着她的矜持。
邵轻宴那边很快回过来消息。
【嗯,你喜欢就好。】
“……”
黎粲看着这一句话, 直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原本还以为能多聊两句的内容,就这么被打断。她再也没有了任何和他聊天的兴致,关掉手机, 直接就打算关灯入睡。
然而jsg,下一刻, 手机里又冒出了有新消息进来的提示音。
她忍了忍, 实在没有忍住,还是打开来看了一眼。
果然是邵轻宴又给她发了新的消息。
是一张彩信模式的……他的本周工作时间计划表?
黎粲稍稍挑了下眉,看着表上密密麻麻的工作安排,周一到周四, 几乎没有什么空闲,周五虽然内容看上去不多, 但下午的那一栏,明晃晃写着的两个大字是——
出差。
意味着他的周末又要全部泡汤, 得在不断的出差中进行并且度过。
黎粲不知道他把这东西发给自己的意义,手指点着屏幕, 直接打下一行大字:【钱有的是时间挣,命却只有一条……】
但是仔细想了想,还是删了。
【?】
她换成了个问号发过去。
那边很快又传过来一句话。
【这是我这周的工作计划表,空闲时间,你都可以喊我来当你的司机。】
——你这张表上,有空闲的时间可言吗?
黎粲是真的被气笑了,很想问他。
但好歹是忍住了。
她又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下他这份工作时间计划表,看见他细细密密的安排之下,还真的是有两个空闲的时间段的——那就是明天和后天下班之后的两个夜晚。
但是后天下班之后,他要去参加陶景然组的局,那也就是意味着,他本周,其实只剩下明天晚上一个空闲时间。
黎粲想了想,指尖又再度轻点屏幕,找到了自己这周的工作计划表,礼尚往来,发给了他。
和邵轻宴的不同,虽然黎粲闲了一周没有上班,但她的计划表上,除了正常该上班的时间,她还是没有给自己安排任何多余需要加班的项目。
所以表上安排看上去相当空闲。
邵轻宴收到消息,浏览了一遍表格之后,直接就问她:
【那明天晚上去看电影吗?】
他好像一个活在上个世纪的中老年人,能想出来跟女孩子约会的活动除了吃饭,就只剩下看电影。
黎粲捧着手机,再度浅浅翻了个白眼。
但想想自己今晚收到的花,她过了没多久,还是答应了他。
—
这是两个人重逢之后第一次正经的约会。
第二天晚上,一起去看电影之前,他们还顺便一起吃了个晚饭。
是同一家商场里的刺身料理,吃完直接去看电影,也算方便。
电影快开场的时候,黎粲等在一旁的休息区,看邵轻宴去给自己买爆米花和饮料。
他走回来的时候,从他面前跑过的,正好是一对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情侣。
“快点快点,电影要迟到了,赶不上开场了。”
她听见女生甜甜腻腻的声音,然后又看见男生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在口袋里,不断翻找着电影票的动作。
普通高中的冬季校服,基本都是臃肿又显肥大的款式,但是黎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纪到了,看着这种款式的校服,居然没觉得有多丑陋,相反,她还有点羡慕这两个高中生。
羡慕他们青春。
还有就算是一路奔跑,也紧紧握在一起,始终没有松开过的手。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着急忙慌地找出了电影票,然后过了检票的通道,最终消失在她看不见的拐角。
“那是实验冬天的校服。”
邵轻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手上提着一堆的零食和两杯奶茶,目光跟她的方向一致。
黎粲闻言,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然后口不对心地说:“那难怪,这么丑。”
“……”
邵轻宴不置可否,把东西先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去取票。
黎粲全程泛懒,坐在原地什么也没动。
一直等到邵轻宴取完电影票回来,她才勉为其难地拿了一杯属于自己的奶茶。
海盐芝士红茶,三分糖,加珍珠。
她垂眸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话。
检票进影厅。
还剩一个月到春节,现在这个时间点,其实没有太多的优质电影可以看。
他们选了一部最近评分还不错的青春喜剧片。
说是喜剧片,但是电影的开场,居然是女主角遭到全世界的抛弃,一个人蹲在天台的角落哭。
黎粲面无表情地看了几分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主角演技太差,还是故事梗太老旧的问题,一直没能彻底地看进去。
当电影开场到五分钟之后,她打起了哈欠。
十分钟不到,她的脑袋就渐渐枕到了邵轻宴的肩膀上,沉入了睡眠。
休息了一整个星期,回到工作室后忙碌了两天的疲惫,在这一刻向她全面袭来。
她睡着的很安静,无声无息地进入梦乡,就像是传说当中的睡美人。
察觉到自己一边的肩膀突然多了点重量,邵轻宴自然而然地别过头,去看黎粲的睡颜。
这好像还是他和黎粲认识这么久以来,她唯一一次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
邵轻宴定定地看着她。
黎粲的脸很白。
就算是在电影院昏暗的灯光下,也能一眼看出,她的脸很白,和很多普通人都不在同一个世界的维度。
她睡着了,面容很安静,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梦呓。
和她平时高高在上,永远瞧不起人的样子不同,睡着的黎粲,模样看上去真的很乖,像个被呵护和保护到极致的瓷娃娃,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岁月宁静和祥和的味道。
邵轻宴偏着脑袋,就这么藉着屏幕上偶尔投射过来的光束,静静地打量了她许久。
直到电影里突然爆发的雷鸣声将他拉回到现实,他的目光才堪堪落回到大屏幕上。
他用围巾把黎粲的脸颊遮起来一点,不叫她受到电影的影响。
大荧幕上,女主角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又跑进了大雨里。
不过和开头那一幕不同的是,这一幕的她,在雨幕中狂奔是高兴的。
邵轻宴怔怔地看着屏幕,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曾经和黎粲分手的那个雨夜。
和黎粲提出分手的那一天,邵轻宴记得,雨好像也下的这样大。
他见不到黎粲,不知道当时的黎粲,脸色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只记得,她在电话里哭的很大声。
她说,他们一旦分手了,她就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可是不原谅他,总比要跟着他一起和家里做对来的好吧?
“那件事情,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他永远记得孙微女士那天在电话里对自己高高在上的道歉。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会接受你和黎粲之间的事情。”
“我们家在伦敦给她买的房子,距离她的学校很近,三千万。”
“她十八岁的生日,我们在香港给她买了两栋楼,记到了她的名下。”
“她这辈子过过最苦的日子,大概就是小时候独自被我们送去了一趟美国的夏令营,然后回来晒黑了一个度吧。”
“哦,你去过美国吗?你有护照吗?”
“保送清华,听上去是很了不起,可是我儿子是哈佛毕业的,我女儿也是伦敦政经的高材生。”
“你要是真的喜欢她,起码应该有个几千万的身家之后,再来和她谈恋爱的事情吧?不然,难道要她每个周末都从伦敦飞回来看你吗?”
……
后面的话还有很多,时隔五年之久,邵轻宴依旧能够很清晰地,每一句都背下来。
在此之前,他一直很疑惑,黎粲的脾气究竟是跟人学的,还是天生就是这样的。
那天之后,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她的脾气,其实和孙微女士一模一样。
她们母女俩,全部都是羞辱起人来,不会留有一丝情面的。
那天是七月,盛夏,邵轻宴记得很清楚。
他接到孙微女士电话的时候,他的妈妈刚做完全身的检查出来,他是坐在医院吹满空调的冰凉椅子上,听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羞辱他的。
可是好像也不算羞辱。
她只不过是把事实全部摆在他的面前,陈述了一遍而已。
电话的最后,其实还是孙微女士在恳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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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打一通电话,让她死了这条心,明天我就要送她去英国,我不想她到了英国之后还要死要活的,偷偷跑回来找你。”
“你要是喜欢她,应该知道现在怎么做才是对她最好的。”
……
到底是一部喜剧电影,放到最后的时候,大家已经完全不记得前期女主角被全世界抛弃的悲惨遭遇了,只记得嘻嘻哈哈地笑,看着她的五百万支票,以为是自己也得到了一样。
邵轻宴回过头去看黎粲。
她刚刚好开始转醒,不jsg知道是听到了屏幕里女主角的欢呼声,还是被现实中大家的笑声给吵到了。
“醒了?”他稍微俯下身去问她。
“嗯……”
黎粲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
但是知道自己是靠在邵轻宴的肩膀上睡着的之后,她就有点不想起。
她悄悄抬眼,瞟了眼邵轻宴,被他问过之后,总算是不能再装睡,于是扯下点被盖到自己脸上的围巾,问:“放到哪里了?”
“快结束了。”
“哦。”
她果然不适合坐到外面的电影院里来,黎粲想,好歹在家里睡着,还能在屏幕上退回去倒放,这里怎么倒放?
不过这种没什么营养的电影,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去特地再看一遍。
她干脆就继续装死,维持着靠在邵轻宴肩膀上的动作,眯眼休息,一直到电影结束。
等到影厅里灯光彻底亮起的那一刻,她才终于直起身体,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
“现在回家吗?”邵轻宴问她。
“不回家还能去哪?”
云城虽然是个夜生活相当繁华的城市,但黎粲其实也不喜欢夜里在外面玩到太晚。
越晚越会感觉到空虚。
她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刚刚睡醒,她起身后,又忍不住站在原地打了好几个哈欠,眼前变得雾濛濛的看不清。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然后下意识去抓身边邵轻宴的胳膊,想要他带着自己走出去电影院。
不想,抓住的却是他的手。
那么多年。
黎粲那么多年,在梦里无数次与现实交织的画面,终于又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怔在原地。
这一刻,居然莫名有点想要把手抽回来。
但是邵轻宴没有给她机会。
他抓紧了她的手,宽阔的手掌,和以前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黎粲这些年除了在梦里,现实当中,其实早就已经不记得,邵轻宴从前牵着自己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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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道,现在裹住她五指的这只手,温热,有力。
他牵着她,另一只手上拎的是两个人整场电影下来都几乎没怎么吃过的零食和奶茶。
“那我们回家吧。”
她听见他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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