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一面墙上贴上了镜子, 墨绿色的窗帘拉开，明媚温暖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又通过镜子折射出碎金的形状, 照在了中央的人眼底。
裴行之在房间中央, 额间碎发垂下，遮挡了部分眼眸，卷翘的羽睫在下眼睑打下阴影, 碎金的光芒映在沉静眸底，像湖畔表面波光粼粼的美景。
他锁骨处抵着一把孟晚秋不认识的乐器, 右手拿着一把琴弓，在琴弦上上下有节奏的拉着, 潺潺如流水的琴音从琴弦上流出。眼眸低垂，面容沉静，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其中。
其余人分布在四周, 安静地聆听着，孟晚秋才意识到这是裴行之地独奏，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裴行之。
孟晚秋驻足在原地, 一缕缕金线映在正在演奏音乐的裴行之身上，轻微跳动的发丝, 骨节分明的手指，举手投足间的优雅, 每一处都深刻的映在她的心间。
时间悄然过去，轻缓如山间流水的琴音骤然一变, 变得凌厉磅礴起来。那瞬间, 孟晚秋眼前的画面一转, 变成了气势喧嚣的银河瀑布、广袤无垠的黄昏大漠。
恍惚间，她的鼻尖闻到了湿润朦胧的水汽, 耳边听见了悠扬孤寂的驼铃声……
待到音乐停止，孟晚秋仍然沉浸在裴行之的音乐魅力之中。
啪啪啪——
“漂亮，再来一首！”
“bravo——”姜沛然在其中喊了一声，旁边的人笑着拍打了他一下。
这要是在外界，他们这伙人高低都得被拉去pi斗个十次八次，但在七一五，这里就像一片净土，一处供他们展现才华，发扬个性的世外桃源。
裴行之抿嘴浅笑，半鞠了一躬表示感谢，收起了小提琴。
余光一扫，裴行之一愣，就看见孟晚秋拎着食盒安静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来了多久。
“怎么来了也不叫我，站多久了？”
裴行之连忙过去，接过孟晚秋手里的食盒，然后拉着人进来。
“看你们都在忙，就没出声，没来多久。”孟晚秋笑着跟大家打了一声招呼，“知道你们在排练，我特意做了一些点心，大家尝一尝吧。”
技术科的人都认识孟晚秋，不过没怎么说过话。
“呀，谢谢小孟了，费心了。”
“谢谢小孟。”
“辛苦了，你这怀着孕了，赶快坐下，有心了。”
“哈哈，还得谢谢我们裴工，我们这是借了人家的光了。”姜沛然就是一个活宝，到哪里都能逗人笑。
大家都是懂礼的人，都认真地感谢了孟晚秋，夸赞裴行之娶了个好媳妇。
裴行之意味不明地看孟晚秋一眼，把食盒递给了姜沛然，拉着孟晚秋出去了，“大家先吃，我们出去一下。”
听到裴行之的话，在场的人都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打趣道：“去吧去吧，早点回来，不然那么好吃的点心可没你的份了。”
“嘿，这是小孟同志做的，人家裴工什么时候都能吃到。”
“啧啧，年轻真好啊，逝去的青春，一去不复返喽。”
姜沛然就道：“就你老了，我可还年轻着，男人三十一枝花，我还开的正艳呢。”
“去你的，脸都不要了。”其余人哈哈大笑起来。
裴行之拉着孟晚秋进了隔壁房间，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头陈旧的气味，视线往角落一扫，孟晚秋才发现这是杂物间，堆放着各类杂物。
“你怎么来了？”裴行之又问了这句话。
孟晚秋抬眸，他还拉着她的手，眼底流转的莫名的情绪，清冷的嗓音低低地，像洞穴汇聚在石壁上的水珠，滴落时砸在地面石块上的声音，还带着回响。
看着眼前的男人，孟晚秋又想起刚才他拉琴时的样子，碎金的光芒映在他眼底。
那一刻，她的眼底心里，只容纳得下他一人。
“怎么不说话？”裴行之声音压低了一些，脚上前一些，离孟晚秋更近了，温热的气息都喷洒在她面颊上，耳朵也痒痒的。
在裴行之的视线里，孟晚秋的双眸澄澈动人，映着他的倒影。
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颤着，好像被什么惊到了，又或者在思考。眼尾略带粉晕，给人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
不知不觉，裴行之的一只手放到了孟晚秋的脸颊上，摩挲着粉嫩的唇瓣，嘴唇微张，说出了一句含带威胁的话：“再不说话的话，我就走了。”
话音刚落，孟晚秋就抱住了裴行之的一只胳膊，撒娇似的晃了晃，语气轻柔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裴行之一愣，心陡然软了下来，好像被人用羽毛扫了一下，面上仍旧冷淡，“找我，找我干什么，不是在冷战吗？”
孟晚秋嘟囔嘴巴，手指在裴行之胳膊上挠了挠，裴行之心都颤了，简直跟个小猫一样。
就听见孟晚秋说：“我想你了，就来找你了。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老公？”
强忍着羞耻说出最后两个字，孟晚秋的脚趾都蜷曲了，幸亏这房间里面光线暗淡，滚烫赤红的耳朵才没被发现。
裴行之脑中轰鸣声响起，他捧起孟晚秋的脸，嘴唇忍不住上扬，“再叫一声。”
孟晚秋羞红了脸，别开视线，“不说了，快回去吧，不然人家该笑话我们了。”
裴行之心都快化了，结婚那么久，这是孟晚秋第一次这么叫他。
从前，裴行之对这个称呼没什么执着，可这次从孟晚秋嘴里听到，裴行之没想到这句话的威力那么大。
那一刻，裴行之真心体会到了什么叫心花怒放，这方昏暗的空间亮了，陈旧闷人气味也散了。
“你再叫一声，我就原谅你。”裴行之说着话时，满脸都洋溢着笑意，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孟晚秋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叫她不禁笑了出来。
裴行之那么高的个子，偏偏要挂在她身上，鼻尖蹭着她的脸，嘴里嘟囔让她再叫一声。
这无赖的样子，真跟高大姐说的一样，跟个孩子一样。
孟晚秋把头埋进裴行之的怀里，忍着羞意，嗡声嗡气地叫了一声，“老公，我们出去吧。”
哈哈——
畅快的笑意从薄唇吐露出来，孟晚秋清晰地感受到那颤动的胸膛，仿佛有人在里面打鼓一样。
裴行之轻轻抬起孟晚秋的下颚，低下头，“走，待会儿就走。”尾音消失在唇逢间。
不久后，两人回去，孟晚秋才知道刚才裴行之的独奏是这群人闲暇时间的娱乐。
每个人都演奏一次，孟晚秋跟裴行之坐在一起，也成了观众，看着大家一个个展现才艺，心底佩服得不行，她就变成了只会鼓掌的拍怕怪。
这样的孟晚秋，在裴行之心底也十分可爱，望着她的眼神，叫对面的姜沛然看见了，都忍不住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待到后面，姜沛然高声唱完了一首《我们伟大的祖国后》后，大伙儿情绪高涨，孟晚秋被这样的氛围感染，把裴行之的手捏得紧紧地。
裴行之侧过头，见到孟晚秋这模样，心念一动，问道：“要不要上去试一试。”
“我？”
孟晚秋指着自己，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我这些都不会。”
不管是什么口风琴、小提琴，还是二胡古筝什么的，她都不会。
裴行之摇头，将人拉起来，“谁说只要会乐器了，姜沛然不就唱歌了吗？”
孟晚秋拉着裴行之，“别弄啊，我也不会唱歌呐。”
裴行之就笑，“不会唱歌，你不会唱戏吗？”
孟晚秋会唱戏曲，这件事还是裴行之近期才发现的，因为隔壁冯叔家里添了收音机，经常播放戏曲频道。
两家隔得近，孟晚秋五官敏锐，冯叔只要一放收音机，她就能清晰地听到。
本来她就是老古董，喜欢听戏唱戏，听得多了嘴里就不自觉跟着唱了起来，裴行之这才发现孟晚秋会唱戏曲。
见到两人的动静，大家也明白过来了，纷纷道：“来来来，咱们小孟同志也来一次。”
“好诶，欢迎欢迎。”
“加油，没事没事，大伙自娱自乐而已。”
裴行之笑着拜托了一个拉二胡的人，“黄工，麻烦拉一曲《卖水》。”
黄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看裴行之跟孟晚秋就跟自家孩子一样，他岁数大了，会的东西也多，京剧名曲中《卖水》的曲子当然也会。
“好嘞，走起，小孟啊，今天就让黄叔来给你伴奏。”
孟晚秋晲了裴行之一眼，也不再推辞，利落地来到中间，跟黄工比了手臂上抬的手势，“您请。”
黄工爽朗地应了一声，“客气。”手拿起琴弓，二胡婉转圆润的曲调就在琴弦上荡开。
孟晚秋卡住拍子起嗓，手上也摆起了兰花指，“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梳一个油头什么花香，脸上擦的是什么花粉，口点的胭脂是什么花红……”
利落熟练地戏曲姿态，韵味十足的曲腔，让大伙儿神色认真起来。
没想到小孟同志还会这么一手，不由得对其好感更甚了几分。特别是极为年纪大的师傅，看孟晚秋的眼神，跟看自家小辈一样，慈蔼得不行。
裴行之在一旁，看着认真唱着戏曲的孟晚秋，满脸都是笑意，眼底的自豪和骄傲毫不掩饰。
刚才裴行之自己表演时，听到大家的夸赞，心底丝毫没有波动，但落到孟晚秋身上，就完全忘记了‘谦虚’两字该怎么写。
一曲唱完，响亮地鼓掌声响起，孟晚秋浅笑着退到裴行之，悄声问道：“怎么样，我刚才有个地方唱错了。”
裴行之搂住孟晚秋的腰，凑到她耳边，“超级棒，看来我应该去跟黄工学着拉二胡了，下次你再唱的时候，就由我来伴奏。”
虽然很骄傲，但裴行之也希望，站在孟晚秋身边的人能一直是他。
孟晚秋忍不住笑，脸上两个酒窝露出来，眼睛也成了月牙状，看起来莫名傻乎乎的，但是裴行之却爱到心里。
本以为这就是个小插曲，却没想到在两天后的七一五晚会上，派上了大用场。
在宣传科上班的瞿淼，因为没有选上主持人，对苏丽丽和孟晚秋等人恨得不行，利用职权，私底下搞起了小动作，给孟晚秋造成了一点小麻烦。
第72章
七一五举办文艺晚会那一天, 厂里给大家放了半天假期。孟晚秋上完早上的班，在食堂吃了饭，把剩饭打包, 准备带回去给家里的小灰, 就回了家里。
下午，宣传科的人开始忙活，布置场地、调试设备, 高大姐也被抓了壮丁，而孟晚秋挺着肚子, 也没人给她分配活儿。
今天天色很好，艳阳高照, 却不晒人，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孟晚秋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冷寒那件事告一段落, 因为知晓孟晚秋的手段能力后，便没有再派人暗中保护，孟晚秋自在了不少。
街上的人不少, 几个年轻人梳着大背头，单手骑着自行车, 往供销社的方向去。看对方身上藏蓝的工作服，孟晚秋就知道这是七一五的工人, 前两天刚发了工资，准备去供销社打打牙签, 改善改善生活。
镇上人都知道今晚七一五要办晚会, 虽然不是七一五的职工, 但也能去看。
今天是周六，学校放假休息了, 孟晚秋看到好多小孩子在街上跑来跑去，嘴里商量着要提前搬着板凳去广场上占座。
孟晚秋今儿个穿着湖蓝色的外套，下身宽松长裤，脚上是黑色圆头皮鞋。平时扎成麻花辫的头发，今天梳成高马尾，挽了起来，露出了光洁修长的脖子。额前鬓处几缕散落的碎发，整个人显得清爽又慵懒。
外套宽松，遮住了隆起的肚子，因为练功的缘故，孟晚秋的形体很好，任何时候腰背都是挺直的，走起路来英姿飒爽，带着一股气势。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邮局，昨晚夫妻俩才给家里写了信，打算今天就去寄信和给家里人准备的东西。
技术科的上下班时间不固定，忙起来的时候来家都回不了，闲的时候又能一两天都不用上班。今天裴行之早上跟孟晚秋一起去上班，去科室里转了一圈，没什么事情就直接回家了。
因此，寄信的任务就交给了裴行之，也因为这件事，孟晚秋不经意往邮局里面扫了一眼，竟真看到了一道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孟晚秋眨了眨眼睛，抬脚往邮局里面走去。
裴行之今天的日子过得很悠闲，提前下班，先去师傅那里借了几本书，跟晚晚说了一声后就回了家里。
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就起来去院子里给院子里的菜浇浇水。因为天气好，他还耐心烧了热水，准备给小灰洗个澡，这小家伙自打来了家里，一直没洗过澡。全身都是灰尘，也幸亏它是灰毛，不是白毛，不然以裴行之洁癖，压根忍不下了。
来的时候还没人巴掌大，如今已经长得两倍大了，不过很乖，被裴行之捞到盆里，简单叫了两声，就任由裴行之给它洗澡起来。
洗好后，小灰就在院子里晒毛，裴行之又去屋里换掉床单被套，把里面的棉絮拿到外面晒。又把换下的衣服泡在盆里，等晚会儿再洗。接着，就开始了大扫除。
等干完这一切，时间也还早，裴行之就去了邮局寄信。
寄完了信之后，裴行之收到了一封寄给自己的信，看来来信地址，心狠狠震动。
父亲——
裴行之嘴唇微张，手紧紧攥紧信封，无声吐出这句话。
“愣在这里干嘛，回家了。”熟悉的轻柔嗓音在背后响起，裴行之回过神来。
立马转身，看见孟晚秋的身影，裴行之眼底就带上了笑，“你怎么来了？”
孟晚秋看了裴行之一眼，刚刚的他很奇怪，发生了什么，但外面不安全，孟晚秋没问，“就往里看了一下，没想到真的看见你了。寄完东西了吗？”
裴行之接过孟晚秋肩上的挎包，点头道：“寄完了。”
“那就回家吧。”说着，孟晚秋就拉着裴行之往外走。
等到了家里，孟晚秋才问裴行之发生了什么事。
裴行之嘴角勾起，把信件拿出来，递到了孟晚秋面前。
看清上面的信息，孟晚秋瞪大眼眸，不可置信看向裴行之的信，“是父亲寄来的信！”
裴行之点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喜悦，“没错，是父亲那边寄来的信。”
裴仲渊能寄来信，说明他之前寄过去的信对方已经收到了。同时，也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裴仲渊那边政策放松了。
“快打开看看。”孟晚秋叫裴行之快点拆信，她对裴仲渊不算陌生，来七一五之前，裴行之就已经把他家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从孙雅婷口中知道裴仲渊的下落开始，裴行之几乎是每月一封信，一直持续了快两年，直到今天他们才收到回信。
这怎么能让人不激动、不心喜呢。
【行之我儿亲启，匆匆一别竟已过十载，你祖父母之事我已知晓，此为父之过……】
裴行之心刺痛了一下，祖父母不堪侮辱相继离世，是他一辈子的痛，当初年少的他孤立无援时，不是没有怨过父亲。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越来越成熟，知道这事不能怪父亲。
要乖只能怪，他们活在了这个时代，赶上了这场运动。
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握住，裴行之朝孟晚秋看去，见对方眼底的担心，笑着摇摇头继续看信。
裴仲渊在信里说了他的愧疚，说了很多裴行之小时候的事情，还说了他那边的情况，说他现在过得很好，让裴行之不要担心。
孟晚秋看到这，拉了拉裴行之的袖子，“我给父亲做几套衣服寄过去吧。”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假的，裴仲渊在劳改农场，那日子肯定连下乡知青都不如，说什么都好，就知道这是宽慰裴行之的话。
裴行之点了点头，一家子都是聪明人，想要费尽心思瞒点什么，根本瞒不了，都能猜到真相。
“辛苦你了。”
孟晚秋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胳膊，“说什么呢，都是我应该做的。”
信前面的内容比较压抑，到后面就轻快起来了，裴仲渊问候了孟晚秋，还感谢了孟家人对裴行之的关照，最后让裴行之照顾好孟晚秋，不要让她劳累。感谢孟晚秋为他们裴家生下下一代，他这个做父亲能力有限，暂时无法关照夫妻俩。然后告诉了他们几个地址，让夫妻俩如果遇到困难，不能解决的麻烦，可以像这些人求助。
最后，对于裴行之给孙子孙女取名的事情，裴仲渊稍微表示了一下不满，但还是无可奈何，解释了一下当初他阴奉阳违改裴行之名字的事情，是因为裴祖父给裴行之取的名字叫明德，他是为了裴行之好才去改的名字。
不过，对于裴行之给孙子们取的名字，裴仲渊还是满意的。
噗——
“明德，哈哈哈，裴明德你好啊，哈哈。”
知道裴行之差点叫裴明德，把孟晚秋笑得不行，想想裴行之那张俊秀的脸，清冷内敛的气质，结果却叫明德。孟晚秋想象了那个画面，再次笑倒在对方身上。
裴行之无奈扶额，他还真不知道祖父给他取的名字叫这个。见孟晚秋笑成那个样子，裴行之又拿她无可奈何，还得护着她，免得她摔了。
“好了，笑够了吧。”
听见裴行之的话，孟晚秋笑的更欢了，“哈哈，哎呦，我的肚子。”
孟晚秋突然抱住了肚子，裴行之心底着急，直接将人抱到了床上，“怎么了，孩子踢你了？”
孟晚秋擦了擦眼睛，无辜地看着裴行之，“没有，就是笑抽到了。”
裴行之：……
于是，裴行之只能帮孟晚秋揉肚子，揉着揉着孟晚秋的眼皮就重了起来。
“睡吧，我在这里。”裴行之柔声说道。
孟晚秋‘嗯’了一声，安心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没过多久，裴行之也爬上床，从背后搂住孟晚秋，埋进孟晚秋的发丝里，闻着她的发香，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下午，夫妻俩一起睡了个午觉，院子里的小灰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气，趴在地上打起了盹。
在孟晚秋还迷糊的时候，隐约听见裴行之在她耳边轻声说，他要先去厂里，让她再睡一会儿就起来，免得睡久了头疼。
孟晚秋随意应了一声，就翻过身去了。
等孟晚秋子再次起来，是被门口小灰挠门的声音吵醒的，眼神失焦地望着房顶，脑袋涨涨地。
显然，孟晚秋没有听裴行之的话。
门口还在呜呜呜地叫着，小奶狗的声音有些尖了，孟晚秋伸着脖子喊了一声，“小灰，别在挠了。”
臭狗，什么时候学会挠门了。孟晚秋揉揉脑袋，按了几个穴位，脑子才清晰不少。
穿上鞋子出去，孟晚秋张大了嘴巴，才发现太阳都快下山了，这一觉睡得真久。
小灰看见孟晚秋就不叫了，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孟晚秋将它捞起，撸了好几把，把小灰撸地嗷嗷叫，才将它放到地上，“臭狗，下次再挠门就别罚你了。”
孟晚秋去洗了一把脸，重新梳了头发，然后门就被人敲响了。
“小晚姨，我是钧泽，我来找小灰玩。”
孟晚秋打开门，来者就是高大姐的儿子朱钧泽，今年才十岁，但是身高已经快到孟晚秋胸口了。
“钧泽啊，快进来，吃饭了吗?”孟晚秋拉着朱钧泽进来。
朱钧泽看见院子的小灰，迫不及待就跑了过去，“吃了，谢谢小晚姨。”
孟晚秋肚子饿了，这个点食堂肯定人多，打算直接在家里吃，她进了厨房，朝院子喊道：“钧泽，小晚姨要煮饺子，你要不要再吃一点啊，是白菜猪肉的哦。”
白菜猪肉，朱钧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跑到厨房门口，“谢谢小晚姨，那我要六、不七个。”
孟晚秋拉开煤炉子，头也不回说：“只要七个啊，够吃吗？”
朱钧泽点了点头，“够了够了。”他已经吃过晚饭了，就是嘴馋，尝尝味道就可以了，免得浪费。
架上锅子，孟晚秋笑着往里舀了水，盖上锅盖，“好，小晚姨给你下七个。”
烧开水之后，孟晚秋把提前包好的饺子下锅。煮饺子的期间，她又夹了泡菜、泡萝卜，当做小菜。
饺子熟了，一个个白亮光滑地浮在水面上，捞起放在盘子里，简单做了两个醋碟，一顿晚饭就完成了。
接着孟晚秋又把中午从食堂带回来的剩菜热了热，装进小灰的食盆里。
孟晚秋端着饺子出去，“钧泽，可以吃了。”朱钧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小灰狗跟在他后面。
“哇哦，谢谢小晚姨。”
孟晚秋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不谢，小灰都饭在里面，你去端出来。”
朱钧泽点点头，又小跑进厨房，拎着食盆的两端，小心翼翼地踏过门槛，生怕把小灰的饭给撒了。
“钧泽你爸妈忙什么呢？”孟晚秋夹了一块脆爽的酸萝卜，扭头问道。
朱钧泽咬了一口饺子，吹了吹才吞进去，呜咽着说道：“就厂里晚会的事，我妈被人拉去帮忙，我爸在食堂看着，听说今天领导们都要来，食堂里面忙的不得了。”
于是，他就被放养了，吃饭是自己去食堂吃的，吃完就想来找小灰，就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孟晚秋点了点头，“吃完我们一起去。”这晚上人来人往的，还是不怎么安全。
朱钧泽笑着应下。
等一大一小来到厂里，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广场上堆起了一个宽大的舞台，台下有一小片空地，再往后就是密密麻麻地人群，连外面的树上都是，每个树杈上面都坐着人。
而路上还有熙熙攘攘的人正在赶来，夜晚下降的气温也被热闹的气息点燃，到处都是嬉闹喧嚣声，听得耳朵嗡嗡地。
惊叹了一下，孟晚秋就拉着朱钧泽往会堂里面走，七一五这次搞得很盛大，都有里外两个会场。
像孟晚秋这样的职工，都是有专门的座位的，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自己带板凳。
朱钧泽很懂事，知道孟晚秋怀了孕，担心她被人撞到，就走到了孟晚秋前面，帮她挡着人。
孟晚秋心软软的，这么乖的孩子，她肚子里这个将来也能像朱钧泽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
找到财会科的位置，孟晚秋就拉着朱钧泽坐下了。
没过多久，裴行之就找来了，看见孟晚秋安稳地坐着这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孟晚秋看到裴行之额头都渗出了汗水，把包里的手帕递过去，“怎么了？”
裴行之擦了擦，才道：“没想到今天那么多人，我担心你被挤到。”
最开始，晚会本来只打算在会堂里面举办的，可后面来的人越来越多，宣传科的科长一看位置压根不够了，又不能赶走老百姓们，就上报了。白奉尧就说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增加了一个会场和舞台，让镇上的人和附近凑热闹的村民，在广场上观看节目。
但这样的规模还是把裴行之惊到了，生怕人多会挤到碰到怀孕的孟晚秋，连忙找了过来。
孟晚秋闻言，揉了揉朱钧泽的脑袋，“我没事，今天钧泽一直护在我前面，一个人都没碰到我。”
听到漂亮的小晚姨这样说，朱钧泽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裴行之看向小少年，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夸赞道：“干得不错，今晚你小晚姨就交给你保护了，能做到吗。”
朱钧泽羞赧地点了点头，“放心吧，裴叔叔，我会照顾好小晚姨的。”
裴行之笑，“回头，裴叔叔奖励一个汽车模型给你。”
朱钧泽眼睛顿时发光，小手忍不住拽住裴行之的衣角，“真的吗？”
裴行之颔首，“当然。”不麻烦，简单零件，再找个车间师傅焊接一下就行了。
简单聊了几句，裴行之就离开了，他还很多事情要忙。
到了七点，晚会正式开始了。
台上走上来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男人一身整齐地中山装，而女人则是一生漂亮的红色长裙，脚上还穿了高跟鞋，明亮的灯光从高处打下，让红裙姑娘颜值拉高了好几个档次。
孟晚秋还听到有人在讨论这个姑娘，说想要认识一下。看到这，她忽地就明白了瞿淼为什么那么想当支持人了，太出风头了。
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上面，那种占据人们视线焦点的感觉，肯定会让人飘飘然吧。
同时，后台。
瞿淼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的人，眼底的妒忌和怨恨简直要化为实质。她一直以为跟她抢主持人机会的人，是苏丽丽那个小贱蹄子，结果到头来，突然冒出一个科长侄女。
苏丽丽在一旁瞅到瞿淼狰狞的表情，嗤笑了一声，“呵，之前天天针对我，结果怎么着，还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而且，你哪里来的自信，科长会选上你瞿淼呢。
如今瞿淼可不像刚来七一五时的样子，是个扶风细柳的精致姑娘，如今瓜子脸没了，细腰也变成了水桶腰，整个人简直就像个大冬瓜一样。
听到苏丽丽的话，瞿淼狠狠瞪了她一眼，“死丫头，你得意什么，你不也没选上。”
苏丽丽环着胸，靠在墙上，“我又不想选，当初跟你争，不过是想气你罢了，看见你难受了，唉，我就高兴了。”
“你——”这个贱蹄子。
瞿淼刚想骂人，台上的主持人就伴随着掌声下来了。
红裙姑娘叫李沫，是科长的侄女，样貌只能说是秀气，可现在对方穿着这一身光彩夺目的红裙，气质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李沫将手卡扔给了瞿淼，也不管她接没接到，头也不回的道：“检查一下内容。”
卡片掉在地上，而瞿淼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弯腰捡，脸顿时黑了下来。
旁边的苏丽丽本来想嘲笑瞿淼一下，但看到对方挺起的肚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帮瞿淼捡了起来，“喏，拿着。”
瞿淼一巴掌抢过，厉声道：“关你什么事。”在她看来，这是苏丽丽在故意看她笑话。
苏丽丽捂着被指甲刮伤的手，不可置信看着瞿淼，胸口剧烈起伏着，“你有病啊，怪不得选不上，就你这个样子，再看看人家，但凡有眼睛的人都不会选你。”
苏丽丽用手比了比瞿淼粗厚的水桶腰，在对比一下李沫纤细的水蛇腰。本来她不想用这个针对瞿淼的。可对方欺软怕硬、恩将仇报的行为，实在把苏丽丽气得不轻，脑子失去了理智，嘴一快就用瞿淼最在意的美貌问题攻击回去。
果然，听到这里，瞿淼看向苏丽丽地眼神如猝了毒液一般，恨不得将苏丽丽撕碎。
苏丽丽打了个寒颤，到底年纪还小，心底还是有的害怕，直接溜了。
独留瞿淼恶狠狠地望着她的背影，手里的主持手卡快要被她捏碎。
怀孕之后，瞿淼最恨的就是别人谈论她的身材，因着这件事，她跟杏花巷子那些泼妇们吵了好几次架，每次都差点打起来。
如今，苏丽丽这话简直就是在瞿淼伤口上撒盐。
忽地，瞿淼看了看手里的手卡，心底生起一个想法，眉毛上挑，眼神变得得意起来。
台上一个一个节目表演，穿插着领导们的讲话，朱钧泽不禁打起了哈气，孟晚秋也有点无聊，不过她还要等裴行之他们的节目。
“下一个节目，由技术科的各位带来的合奏曲目《梁山伯与祝英台》，同时，请下一个节目的表演者，提前来后台做好准备。”
主持人优雅地走下台去，孟晚秋瞬间精神起来，推了推犯困的朱钧泽，“钧泽，醒一醒，你裴叔叔和姜叔叔他们的节目出来了。”
跟孟晚秋坐在一起的都是财会科的人，见孟晚秋激动地样子，不由得揶揄道：“孟会计跟裴工感情真好啊，哈哈。”
“唉，咱们两个科室，谁不知道裴工可是模范丈夫，对待咱们孟会计，体贴得没边了。”
“小两口关系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哈哈。”
听到大家的话，孟晚秋羞涩地笑了笑，“大家被打趣我了，看表演看表演。”
“哈哈，咱们雷厉风行的神算子害羞了，放心吧，裴工可是财会科的女婿，我们这些娘家人肯定会认真观看的。”
台上乐器被工作人员搬上来，技术科的人整齐有序地坐下。孟晚秋看见裴行之在最中间，灯光直直地打在他身上，俊秀的外貌，周身清冷的气质，让他格外引人注目。
等到指挥姜沛然上场，抬了抬手里的指挥棒，会堂想起一道悠扬婉转的琴音，孟晚秋才发现，开头竟是裴行之的独奏。
孟晚秋眼睛一刻不离裴行之，差不多过了半分钟，其他乐器的声音，才陆陆续续加入进来。
《梁祝》是我国著名曲目，几乎无人不晓的程度，技术科的人个个才华横溢，孟晚秋听到有人夸赞，说这简直就像一场正式的音乐会，跟外国大剧院的表演也丝毫不落下风，这让孟晚秋很骄傲，比夸了自己还要开心。
同时，她也听见许多姑娘在打听裴行之的信息，这又让她心忍不住泛酸，
最后一个尾音结束，整个会堂响起了经久不消的掌声，很多人喊着再来一首。
但是，技术科的人都相当有脾气，鞠了一躬后就直接离开了，全然不顾大家的挽留。
孟晚秋忍不住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红裙女主持人再次上台，她先是感谢了技术科的各位，随后说出了一句让孟晚秋发懵的话。
她说：“请财会科的孟晚秋同志尽快赶到后台，下一个节目马上开始。”
刚下台的裴行之脚步一顿，扭头朝台上看去，眉头紧蹙。
姜沛然也有点懵，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小孟同志没有报节目吗？难道瞒着你又报了？”
裴行之摇头，“没有，晚晚没有报节目。”
“那怎么回事？”
裴行之也想问，难道是有人故意针对晚晚，顿时眼神就冷了下来。
其他人听到两人的对话，离开的步伐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裴行之。
后面，苏丽丽听到熟悉地名字愣了一下，还以为听错了。
下意识看向瞿淼，对方勾起嘴角，朝她递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妈的，这个贱人。
苏丽丽扔下手里的东西，气势汹汹地就朝瞿淼走去，“瞿淼，你他妈针对我就是了，干嘛对付小晚姐？”
瞿淼负责部分就是准备手卡，负责节目的串词，完全有机会动手脚。
瞿淼挺起肚子，装作不明白地样子，“丽丽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明白。”
“不明白你妈——”苏丽丽简直要气疯了，这个贱人，还跟她在这装。
苏丽丽抬起手，准备教训这个恶毒的臭傻逼。
瞿淼退了一步，护住了肚子，脸上露出惧意，高声喊道：“苏丽丽，你想干什么？”
在后台忙碌的人注意到了这边，宣传科的大姐，也是看着苏丽丽长大的人，见到苏丽丽想打人，“苏丽丽，你想干什么。”
苏丽丽哪还听得到这个，满心都是想着怎么收拾瞿淼这个贱人。
见状，瞿淼眼底流露出奸计得逞的神色，微微侧过身子，主动把脸伸过去。
打吧打吧，正好一箭双雕。
为什么针对孟晚秋，因为瞿淼心底最恨的那个人是她，她一个乡下来的村妞，竟然样样都比瞿淼强。
凭什么，她爸大学老师，她男人是大学生，她自己也是高中毕业。
孟晚秋，呵，她凭什么站在她瞿淼头上，同时是怀孕，孟晚秋没有丝毫变化，反而越来越好看。而她变成了一个肥婆，连李学志都不愿意碰她，还让她跟孟晚秋学一学。
这一切，怎么能让瞿淼不恨。
而在苏丽丽手即将落下时，一只大手拦住了她。
此时，台上的李沫皱了皱眉头，再次开口，“请财会科的孟晚秋同志尽快赶到后台。”
台下嘉宾席，白奉尧侧过身子，问了一旁一脸懵逼的田前进，“小田啊，你们科室的小孟到底有没有报节目啊？”
田前进挠了挠脑袋，“小孟会计说没有啊，而且她怀着孕，大家都让她好好休息，会不会是主持人弄错了。”
许久不见动静，台下不明所以得观众们有点不耐烦了。
“这人是谁啊，怎么那么拖拉啊。”
“就是，不行就别报名啊，赶快让下一个来。”
技术科的编外人员李学志听到这些话，嘴角仍不住上扬，清了清嗓子，仗着台下面没有灯光，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赶紧下来，别丢人现眼了。”
这话一出，瞬间激起了人们心中的不耐，开始纷纷起哄。
“是啊，这人是谁啊？”
“别耽误大家时间行不行。”
“就是。”
听到这些话，白奉尧脸顿时冷了下来，直接从座位上站起。
台上的李沫注意到了，以为是领导不高兴了，拿起话筒准备再次催促这个叫孟晚秋的女人。
结果，刚一抬手，话筒就被人夺了过去，头顶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抱歉，借用一下。”
李沫一愣，望着男人走上台，她记得这个人，是技术科的工程师，上一个节目就是他先起的独奏。
想到这人的举动，李沫的耳根忍不住发烫，他是好心来给她解围的吧。
裴行之笑着走到台上，“不好意思各位，因为刚才大家的挽留，我们技术科的同事们决定再为大家表演一次，但是又不好占用下一位孟晚秋同志的表演时间，然后我们简单商讨了一下，决定折中一下，决定共同表演一个曲目。既感谢大家的捧场和掌声，也不耽误孟晚秋同志的表演。”
“请容我们准备两分钟，大家能接受吗？”
台下自裴行之一上来，喧闹声瞬间安静下来，听到裴行之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过来。
“这样啊，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还想给我们表演一次。”
“技术科真不错啊，果然是咱们七一五最有才的人，人品也让人挑不出毛病啊。”
“可以，去准备吧。”
“哈哈，是啊是啊，赶快去准备吧，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裴行之扬起一抹温和的笑，给大家鞠了一躬，“那裴某在这里感谢大家了。”
台下的白奉尧看见裴行之出来，脸恢复了往日的随和，笑着坐下了。
田前进啧啧两声，“他们技术科真会玩啊。”
白奉尧闻言，笑而不语。
与此同时，孟晚秋也赶到了后台。
裴行之拉住孟晚秋的手，柔声安慰道：“吓到了吧？”
孟晚秋摇了摇头，“这倒不至于，就是有点懵。”她抬眸看他，“你说要一起表演，表演什么啊？”
这时，苏丽丽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裴哥，东西都弄好了。”
孟晚秋不明，疑惑地看向裴行之。
裴行之拉着她上台，一边走一边解释，“就表演我们上次在排练室你唱的《卖水》，这次我们所有人给你伴奏。”
孟晚秋一惊，侧过脑袋看裴行之，“能行吗？”
裴行之轻笑，“别小瞧了你老公我。”抬手刮了刮孟晚秋的鼻尖，继续道：“我可是天才。”
接着，话音一转，挑了挑眉，反问孟晚秋，“怎么，难道你没有信心？”
孟晚秋的回答，是怪晲了裴行之的一眼，自信地走到台前。
待裴行之再次落座，上次配合孟晚秋伴奏的黄工率先拉起了二胡。
孟晚秋起势，脚摆成了‘正丁’步子，即前竖后横。举手到眉边，拱手到胸前，眼神气质瞬间变化，拿出了前世的古人时的姿态，整个人都散发着古韵。
“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梳一个油头什么花香，脸上擦的是什么花粉，口点的胭脂是什么花红……”
台下的人看见，眼睛顿时就亮了。
台上的姑娘肤白如玉，明眸皓齿，臻首娥眉，穿着一身简单干净的衣服裤子，脸上不施半点粉黛，举手投足间都有着说不来的韵味。
听着那欢快的戏腔，表演的姑娘眼神灵动，嗓音脆甜，众人不禁入了神，仿佛看见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完全沉浸在了这场表演之中。
裴行之一边演奏，一边看着娇俏可爱的孟晚秋，她今天唱的比之前还要好，完全融入到了角色当中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独特的韵致。
一曲结束，众人还沉浸其中，连台上的人什么时候下去都不知道，等回过神来，就响起了轰鸣的掌声，真就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同时，暗地里观察这一切的瞿淼，紧紧攥着手心，锋利的指甲将手心划破了都不知道，恨意和妒忌就像汹涌的洪水，将她淹没。
而在瞿淼满眼都被孟晚秋的装满时，一个纤细的人影悄悄走近，来到瞿淼背后，抬起了手。
啪——
瞿淼不可置信捂住脸，火辣辣地感觉传来，愤怒地转身，“苏丽丽你个贱蹄子，你竟然敢打我。”
可是，瞿淼背后哪还有人，连影子都看不见。
这处空间，十分昏暗，也没人看见，正是苏丽丽下手的绝佳场所。
只能怪瞿淼太蠢，竟然跑到这个地方来，人少，视线又昏暗，这是苏丽丽报仇的好机会吗。
此时，孟晚秋跟裴行之已经回到台下的座位上，两人咬着耳朵，“你刚才太漂亮了，我眼底只看得见你了。”
孟晚秋缩了缩脖子，怪嗔道：“油嘴滑舌，少跟姜沛然学这些。”
裴行之握住孟晚秋的手，放到嘴里亲了一下，低声道：“这是发自肺腑，真的不能再真的真心话。”
孟晚秋把手放到裴行之嘴边，“闭嘴，不许说了，安静看表演。”
裴行之点了点头，眼神柔得快滴出水来。
孟晚秋默默侧过头去，发烫的耳根和频率加快的心跳，彰显着她的不平静。
下台后，孟晚秋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瞿淼干的，孟晚秋一点也不意外。
白奉尧亲口对孟晚秋说了，让她放心，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
裴行之告诉孟晚秋了，这对夫妻俩已经上了黑名单，不用他们出手，他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儿。
孟晚秋摸了摸肚子，就当为小家伙祈福了。况且这些人也不值得她出手，会脏了手的。
四个月后。
这段时间里，孟晚秋裴行之夫妻俩在七一五过了第一个新年，他们是跟冯叔冯婶还有白奉尧一起过的。
在过年的那一天，孟晚秋和裴行之做了一件事，认冯叔冯婶做干爹干妈。
也在那一天，夫妻俩知道了老夫妻两个秘密，原来他们曾经有一个孩子，叫冯亮，冯亮在七岁那年，冯叔他们住的地方爆发山洪，当时夫妻俩都是革命干部，忙着安置百姓。
就将唯一孩子交给了邻居，也是夫妻俩请的保姆，可等山洪结束，夫妻俩回到家里。只听保姆说，冯亮贪玩，趁她不注意跑了出去，被山洪冲走了。
第73章
知道冯亮的事情后, 孟晚秋一直想联系不虚子师傅，希望他能算出对方下落，可不虚子行踪成谜, 待孟晚秋即将临盆时也没能联系上不虚子。
最后一个月, 孟晚秋已经休产假了，肚子越来越大，外套也遮不住了。孟晚秋给自己把脉, 预感生产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不过这时候，女人有生产假, 男人可没有，不过裴行之的顶头上司就是白奉尧, 对方直接大方给了裴行之半个月的陪产假。
孟晚秋抬眼望向窗外，月明星稀，凉爽的夜风吹进来, 脸上凉凉的，呼吸都轻松了。偶尔听见隔壁传来的吵闹声，还有小娃娃的哭声。这几个月里杏花巷子里陆陆续续添了好几个孩子, 夜里总能听见啼哭声。
裴行之端着盆进来，手腕上搭着帕子, “过来泡脚，待会儿我给你揉揉。”
月份大了, 孟晚秋的脚晚上经常会抽筋，裴行之就习惯睡觉前给她泡泡脚, 然后再用孟晚秋教他的方法, 给她按摩。
孟晚秋盘腿坐在炕上, 见到裴行之就爬到了边上，把腿放了下去, 虽然肚子很大了，但是孟晚秋依旧很灵活。
孟晚秋低头看裴行之，他正在帮她挽起裤腿，睫毛又长又翘，在下眼睑打下一片阴影，鼻梁又高又挺，皮肤也很好，又白又细腻，连毛孔都看不见。
孟晚秋忍不住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小流氓的属性时不时就要拿出来遛一遛。
裴行之眼皮颤了颤，挑眉看向孟晚秋，对方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一点也不害羞。
嘴角上扬，裴行之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宠溺，泼了一点热水淋在孟晚秋的白皙的玉足上，清冷地嗓音响起，“水温可以吗，要不要掺点热水？”
孟晚秋摇头，“刚刚好。对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裴行之将手腕上的帕子放到一旁，起身来到一旁的桌子边，上面放了一个大包，旁边还有一张清单，看清单上面的内容都打了√，这才道：“都齐了。”
因为预产期近了，孟晚秋打算明天就住到医院里面去，包里装的是他们要带的东西，孩子的尿布，小被子，奶粉和奶瓶，以及她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怀孕这段时间，不管是白奉尧还是孟明夏都给孟晚秋母子俩送来了很多东西，甚至宋叔的妻子也来看望过孟晚秋。
送来了很多补品，而孟明夏部队里有一个家在内蒙的战友，托关系没爱了很多奶粉，孟晚秋都担心吃不完会坏掉，寄一部分给家里人。
泡完了脚，裴行之拿干毛巾给孟晚秋擦干净，就给她按摩起来。
夫妻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默契地都没有聊孩子的性别问题，不管是男孩女孩，他们都爱。孟晚秋隐隐能把出孩子的性别，但也没有告诉裴行之，都想等生出来的时候，等待惊喜。
夜色渐深，安静的杏花巷子却被一道高昂尖利地叫声吵醒，院子的小灰也惊到了，汪汪叫了几声。
孟晚秋猛地坐起，“怎么回事？”
听着怎么那么像惨叫。
裴行之拍拍孟晚秋的背，“你继续休息，我出去看看。”
裴行之一出门，小灰就跟在他身边摇着尾巴，如今小灰已经成了到孟晚秋膝边的大狗了，小时候是一身灰毛，如今灰毛的尾端变成了黑色，看起来十分有气势。
看起来，不像狗。
反而像狼。
裴行之撸了一把小灰的狗头，看了看小灰事儿翘起时而下垂的尾巴，眼神闪了闪，这家伙大概是狗跟狼的串串。
打开门，裴行之就看见斜对门的冯叔也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冯叔，你怎么也出来了？”裴行之跟冯叔打招呼。
冯叔看了一眼还在叫唤的方向，“我看看要不要帮忙。还在叫呢？是李学志那小子的媳妇要生了吧？”
胡大军也出来了，他就是之前编席子的胡小媳妇的男人，是七一五的车间工人，随意披着一件褂子，一身的腱子肉都露了出来。
“叔儿，裴工咱们过去看看吧。”
做了一年多的邻居，大伙儿也都熟了起来。
虽然瞿淼平时刻薄，但是李学志在外面还是挺会做人的，看在他的面子，大伙儿也愿意去帮帮忙，毕竟生孩子是要命的事情。
几人点头，就往李家那边赶去。
果然，瞿淼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还不足九个月，提前早产了。巷子里的大家帮忙把人抬到镇上医院，被护士们接手之后，大伙儿才回家。
等裴行之回来，孟晚秋已经睡了，他揉了揉耳朵，瞿淼那人喊得太大声，到现在他耳边都嗡嗡的。
第二天起来，孟晚秋才知道昨晚的事情，听到早产不由得唏嘘了一下。但也就这样了，她跟瞿淼的关系，当然不回去关心她，只是有点可怜她肚里面的孩子。
吃完了早饭，孟晚秋和裴行之就打算去医院里了，家里和小灰暂时交给冯婶照顾。
冯婶扶着孟晚秋，恳切地道：“你们放心去，家里放心交给婶子，要生了可千万跟我说，我去帮忙照顾孩子。”
小夫妻年轻，有是第一胎，冯婶担心他们不会照顾孩子。
孟晚秋点头，“您放心，我记住了。医院又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而已，行之他还要回来的。”
听到这，冯婶才勉强放下心来，如今两家已经认了干亲，孟晚秋肚子里也是她的孙子孙女，冯婶甚至都想跟着去了。
冯叔拍着裴行之的肩膀，“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别瞒着。”
这两孩子就是心思重，有什么事都瞒着他们，生怕他们老两口累到了。
裴行之点头，“我知道，有事我会说的。”
跟冯叔冯婶告别后，夫妻俩就去了医院，由于七一五建在镇外面，镇上的人口骤增，基础设施在飞快建设，镇上原来的卫生院，如今也鸟枪换炮，建起了综合大楼和住院部。
不止医院，七一五厂职工子弟学校也在建设当中，等孩子们长大，就不用离开家里，去外面县城上学了。
白奉尧托关系已经提前预定了一张床位，夫妻俩来到医院办理了住院，一说名字，护士就直接带他们去了床位。
病房是三人间，之间都有帘子遮挡，裴行之心底满意了一些。
他们的床位在最里边，旁边还有一个窗户可以通风，其余两个床位都有人，孟晚秋看了一眼。挨着门口的那个孕妇，年纪应该很大了，眼尾嘴角都有皱纹，脸色苍白并不是很健康。穿着病号服，背后靠着枕头半靠在墙上，身边没有人照顾，床头的柜子上也空荡荡的。
而中间那个孕妇年纪看起来竟跟苏丽丽差不多大，面色红润，嘴里还吃着苹果，身边坐着一个老妇人和一个瘦矮的男人，老妇人面容慈蔼，不知道是婆婆还是亲娘。男人的神情有些阴郁，身上却透露着一股子兴奋。
有些奇怪，孟晚秋在心底嘀咕了一句。
裴行之没有管其他人，让孟晚秋先坐着，然后从包里取出家里带来的床单被套，重新套上之后才让孟晚秋躺到床上。
医院的床干净，但是裴行之洁癖，让他还是习惯用自己的东西。
孟晚秋闻到被子上熟悉的气味，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结果就听见了一句‘真矫情’。
她扭头看去，发现是门口那个孕妇，对方跟她对视，撇撇嘴就别过头去了。
孟晚秋无语，裴行之笑着安慰道：“别管哪些无关紧要的人。”说着，一边陆陆续续从包里往外放东西，一边问：“要吃苹果吗？我去给你买。”
孟晚秋摇摇头，“给我拿个香蕉吧。”
裴行之就从包里取出了一根香蕉，剥开了皮才递给孟晚秋，“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打点热水。”
待裴行之离开，中间床位的那个小媳妇就跟孟晚秋搭话了，“姐，你这是第一胎吗？”
孟晚秋吃着香蕉点了点头，“是，你也是吗？”
对方看着跟苏丽丽差不多大，可苏丽丽还在成天傻乐呢，这姑娘已经当妈了。
小媳妇点点头，眉头紧蹙，挪了一下，“是第一次，听说第一回 生孩子可痛了，昨天晚上就来了一个孕妇，我听护士说，好像是不小心摔了，那叫声喊的，整层楼都听见了，听得我心底发慌，昨晚做梦，梦到我生孩子，我们母子俩直接死掉了。”
昨晚，孟晚秋估计那人就是瞿淼，听到小媳妇的话，就道：“你别担心，到时候有医生在呢，你听医生的话，肯定不会有事的。”
旁边的老妇人打断她们，语气柔和却强硬，“好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大孙子肯定能顺顺利利地生下来。”
孟晚秋闭上嘴，但小媳妇并没有理老妇人，反而拍了拍胸口，心悸地道：“不行，我要多吃点好的，免得死了就亏了。”
说着，就对旁边的男人说：“鸡汤呢？我要喝汤。”
男人看了她一眼，没啃声。旁边的老妇人拍了拍小媳妇的手，“乖，你这才吃完苹果，歇一歇，等消化了再给你喝鸡汤，放心都是你的。”
小媳妇嘟嘴，“不行，我还能吃，我现在就要，不给我我就不生了。”
小媳妇那么任性，老妇人也拿她没有办法，给旁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对方才打开保温瓶，给小媳妇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门口的中年孕妇见状，直接翻身盖上了被子，可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干涩的嘴唇，让她忍不住骂了一句。
小媳妇喜滋滋地接过鸡汤，满足地喝了一口，嘴里还喃喃着：“能吃就多吃点，后面就没机会了。”
孟晚秋抿唇，怎么感觉这家人哪哪都不对劲。
过了一会儿，裴行之进来了，跟孟晚秋说，“在水房碰到李学志了？”
孟晚秋瞪大眼睛，“这都能碰见，瞿淼生了吗？是男是女啊？”
裴行之摊手，“我没问，不过他主动跟我说了。”
说来有些好笑，当初瞿淼使坏给孟晚秋下套之后，就被夺掉了正式工的资格，变成了宣传科的临时工。
没有开除瞿淼，还是因为李学志成为了那边的监视七一五的线人，按照原来的计划，裴行之会不经意间给他透露一些消息，靠这些消息，李学志从那些人手里得到了很多好处。
可能是手里有了钱，加之技术科的人也不像之前那样无视他。加之裴行之的工作重心转移至暗处，在技术科不像之前那般受重视，这让李学志觉得这是他努力得到的结果。
在裴行之面前又复旧如初，恢复以往高傲的姿态。
在水房遇到裴行之的时候，李学志还在跟他炫耀瞿淼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又假惺惺地劝裴行之，说生男生女都一样。
在杏花巷子里，一直都有人说瞿淼怀的是小子，而孟晚秋肚子里的是闺女。瞿淼真的生下儿子后，李学志就对此深信不疑。
听裴行之说完，孟晚秋不屑地嗤笑，“闺女，闺女怎么了。国女照样是我的宝贝。”
裴行之笑，“当然，咱们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们的宝贝。”
旁边的老妇人听见，不经意翻了个白眼，丫头片子跟小子怎么比，想要丫头去大街上捡一个呗。
小媳妇放下碗，听着话裴行之夫妻的话，眼睛暗了下来。
下午，挨着门口的孕妇家里终于来人了，看见后，孟晚秋挨个数过去。
一、二、三、四、五——
哈，竟然有五个闺女。
五个闺女，最大的两个背上都背着小的，身上的衣服补丁打着补丁，统一的面黄肌瘦，四肢跟竹竿似的，瘦的能看见骨头。
“你们爹呢？怎么还不给我送饭来，想饿死我吗？”
见到这一串的赔钱货，中年孕妇一巴掌打在站在边上的老大的头上，老大背着背上的妹妹，缩着脖子，怯生生地道：“爹去买东西去了，让我先过来照顾娘你。”
这话一出，中年孕妇更生气了，又打了老大一巴掌，“照顾个屁啊，啥都不带，你想饿死我和你弟弟吗？”
几姐妹害怕地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出。看到这一幕，孟晚秋很很皱起眉头，裴行之拍拍她的手，别人家的事情，他们管不着。
中间的那老太太淡淡扫了一眼，就别开眼去。
好在没一会儿，中年孕妇的男人就来了，胡子拉碴的，脚上还粘着泥巴，带着一个饭盒，打开一看竟然全是鸡蛋。
孟晚秋默默挪开视线，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说这人活该。
都是女人，明明自己都那么苦了，对待自己女儿们却这般刻薄。
中年孕妇苦着脸，抱怨道：“怎么都是鸡蛋啊，一点油水都没有？”
别人家都是鸡汤，又是苹果香蕉的，她怀孕那么久连点荤腥都没见到过。
男人敷衍了一句，“得了，赶快吃吧，住医院里面已经花了很多钱了，有鸡蛋就不错了。”
夫妻俩都是农村的，已经生了七八个孩子，前几个都是闺女，不是送人就是扔了，后面两个是儿子。结果因为都是在农村生，卫生条件不好，两个都没生下来，这次怀孕，听了村里卫生员的话，才来到城里医院生。
中年孕妇无奈点了点头，男人一巴掌打在旁边女孩背上，“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帮你娘剥鸡蛋。”
女孩缩了缩脖子，走到床边剥鸡蛋，一边剥一边咽口水。
“放心，等你把咱们儿子好好生下来，娘说把家里的老母鸡宰了，给你补身体。”
听到男人的话，中年孕妇脸色缓和了不少，脸上也流露出慈爱的神情，怜爱地摸摸肚子，“娘的儿子要乖乖的，等你生下来，娘什么都给你。”
另一边，孟晚秋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气，裴行之刮了刮她的鼻子，“困了就睡吧。”
孟晚秋拉着裴行之的手，带着点鼻音，“那你呢，会不会无聊。”
裴行之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笑道：“没事，我看书呢，不无聊。”
孟晚秋点头，“那你要困了，就上床来休息一下。”
裴行之站起来，拉上了帘子，然后在孟晚秋眉心吻了一下，接着摸摸肚子，“嗯，我知道，快睡吧。”
孟晚秋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就旁边的痛喊声惊醒，裴行之扶着她，“没事没事，旁边的人要生了。”
拉开帘子，孟晚秋就看见一直吃东西的小媳妇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嘴里发出呜咽地痛呼声。
孟晚秋不忍，就道：“你下来走一走，待会儿好生一些。”
旁边的男人瞪了她一眼，“你是医生吗？别乱出主意。”自己都是个新手，别害了他儿子。
小媳妇没理旁边的矮瘦男人，对孟晚秋勉强笑了笑，“谢谢姐。”然后撑起身子，就要往爬下床。
孟晚秋笑了笑，“不谢，生的时候听医生的话，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小媳妇点点头，自己扶着肚子才床边走。男人无法，只能朝外面喊，“娘，你快过来啊。”
另一边中年孕妇刚睡下不久，听见吵闹声，不耐烦地坐起来，“有完没完，吵死了，你媳妇都没你嗓门大。”
男人脸阴沉了一下，朝那边的中年孕妇看过去。
对方的男人就在旁边，干活的农家汉子，可比城里的瘦小男人强壮多了，直接站起来，冷声斥道：“你他妈瞪谁呢？”
不过，城里的男人身体瘦小，但胆子可不小，“瞪得就是你，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家，我喊医生怎么了，看不惯就滚回你乡下去。”
乡下汉子闻言，额间青筋暴起，拎起屁股下的凳子就冲了过来，“你他妈再说一遍，叫谁滚呢？”
“孩子他爹你停下，别理那个小矮子。”孕妇连忙让女儿去抱住汉子的，不让他闹事。
小媳妇也愣了，回过神来，打了瘦小男人一巴掌，“你儿子不想要了，万一误伤到我怎么办？”
瘦小男人这才冷静下来。
这时，护士听见动静也进来了，看见乡下汉子手里的凳子，警告道：“这里是医院，敢闹事我就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孕妇先走一走，医生已经开始准备了，马上就进手术室。”
护士说完，正准备出去，旁边的中年孕妇也捂着肚子叫了起来，“哎呦，我也要生了。”
“护士，护士，快看看我媳妇。”乡下汉子顾不上刚才的嚣张，拉着护士去他媳妇旁边。
“糟了，羊水破了。”护士掀开被子，见对方的裤子已经打湿了，“快点抱着孕妇跟我走。”
这时，小媳妇苦笑了一声，“护士，我也要生了。”
小护士：……
“小刘，小刘你快点过来，去喊张医生，又有一个孕妇要生了。”
孟晚秋跟裴行之两人瞪大眼睛，默不作声看着眼前的一切，简直太戏剧了。
就那么几分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让她眼睛都不知道看哪儿。
一会儿后，房间的两个孕妇都被护士带到产房，房间安静了下来。
孟晚秋缓缓吐出一口气。
裴行之看着她放松又有点遗憾的样子，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还看不够啊？”
孟晚秋躲开，“感觉眼花缭乱的，之前医生还说他们两个一个明天生，一个晚上生，一眨眼的功夫，竟然都要生了。”
裴行之笑了笑，给孟晚秋盖上被子，“别管他们，你肚子安安分分的就行。”
话音刚落，裴行之就感受自己的手被紧紧抓住，疑惑地看向孟晚秋：“怎么了？”
感受到□□的热意，孟晚秋缓缓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乌鸦嘴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
裴行之愣了一下。
嘭——
椅子撞倒在地上，人影一下子跑到外面，“医生——”
留下孟晚秋失笑，第一次见裴行之这样失态。接着，肚子传来一阵阵的阵痛，让孟晚秋忍不住皱起了秀眉。
给自己把了脉，知道还要痛一会儿，孟晚秋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按肚子，这是催产的穴位。
孟晚秋是自己走进产房的。
在门口，孟晚秋捏捏裴行之的手，面容被疼痛弄得有些狰狞，喘着粗气，“放心，没事的，很快就出来了。”
说完，大门就被护士关上。
裴行之脸已经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手脚冰冷无比，耳边还传来之前那两个孕妇的惨叫。
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闭着眼靠在墙上，耳朵里分辨着孟晚秋压抑的痛苦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对面的产房就是刚才的中年孕妇，她男人紧张地在外面走来走去，看见裴行之在旁边，就道：“兄弟，有没有烟啊，来一根？”
裴行之缓缓睁开眼，冷声道：“医院不允许吸烟。”
汉子无所谓摆摆手，“没事，又没”人管。
“走开。”
汉子愣了一下，本想教训对方一下，就瞅到裴行之眼底的寒意，心就慌了一下，灰溜溜地走到一旁，嘴里小声嘀咕着：“傲什么啊。”
不知过去了多久，裴行整个人都快僵直麻痹的时候，产房里忽地传来一声哇哇大哭。
裴行之瞳孔骤然一缩，准备上前一步，脚步麻痹的感觉传上大脑，连忙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
“生了生了。”
旁边的汉子惊喜的大叫。他旁边的那几个女孩本来一个个挤在椅子上打盹，听见父亲的声音，惊喜地起来，“娘生了，弟弟出来了吗?”
裴行之没有理会对方。
下一秒，裴行之这边的产房被打开，一个护士急匆匆地出来，“把被子给我。”
裴行之连忙从包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小被子，递给护士时问：“我妻子怎么样？”
护士一愣，第一次听见不问孩子问孕妇的，“很好，还醒着呢。”说完，产房的门再次关上。
裴行之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才重新活过来。
旁边的一家人有些尴尬，还以为是自己婆娘生了，哪知道是对面的。
没过一会儿，产房大门打开，先推出来的是孟晚秋，而孩子被刚才的护士抱着，还在哇哇大哭着。
此时孟晚秋面色苍白，汗水打湿了发丝，她看见裴行之，笑着说道：“我们汐汐来了。”
裴行之也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俯下身在孟晚秋额间落下一吻，“嗯，我知道了，辛苦了，睡吧。”
“还有就是，我爱你。”
孟晚秋眼底格外灿烂，“我也是。”
说完，铺天盖地的疲惫袭来，让她陷入了沉睡。
裴行之擦了擦她额间的汗水，才对各位医护人员感谢，“多谢各位，辛苦了。”
这个年代，产房的医生护士们，见多了重男轻女，甚至一听是女孩，还会骂医生打护士。
今天见到裴行之，医生护士们有一种被净化的感觉。
“您客气了，这是我们分内之事，孕妇的体质很好，没受多大罪，不过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两天。”医生推了推眼睛，跟裴行之握了握手。
如果是其他人，他绝对不会这样建议，因为那些人根本不会听，还会怪他多管闲事。
裴行之郑重其事地点头，“谢谢您，我们会注意的。”
医生笑着点头，“有什么事情尽管让护士找我。”
裴行之再次感谢，然后推着孟晚秋回病房后，才从护士手中接过还在哭闹的裴景汐。
小小软软的一团，裴行之动作有些僵硬，护士笑着帮他调整了一下，“孩子长得真好，都是挑着你跟孕妇的有点长呢，将来肯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裴行之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头发乌黑，皮肤雪白，虽然还闭着眼，但仍然能看出眼睛很大，鼻子小巧挺立，嘴唇红彤彤的，像成熟的小番茄一样。
第74章
小手被天蓝色的小被子包得紧紧的, 动弹不得的汐汐小朋友，张着嘴哼哼唧唧，表达自己的不满意。
裴行之无声笑了笑, 然后抱着小家伙晃了晃,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一直哼哼唧唧地汐汐小朋友安分了。
旁边的护士瞪大眼睛，“果然是父女亲缘, 我抱着她哄了好久呢？”
裴行之小声道：“不好意思。”
小护士摆摆手，“没有没有, 我都习惯了。那我就先走了，宝宝有什么事就叫我。”
此时病房里面就只有他们一家人, 孟晚秋最后一个住进来，没想到第一个生。
把小家伙哄睡着，裴行之将她轻轻放到孟晚秋旁边, 小家伙耸了耸鼻子，似乎感受到熟悉额气息，小嘴竟然弯了起来。
裴行之心软软的, 起身将窗户关上，就坐在床边, 安静地看着娘俩睡觉。
中间的时候，其余两个孕妇都生完了孩子, 相继被推回了病房，晚汐汐出生的两个孩子脾气都不好, 一直在嚎。
孟晚秋消耗了大量的精力, 这样的声音都没有吵醒她。到是小家伙被吵到了, 嘴巴一瘪，小脸一皱, 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旁边的护士说小家伙饿了，让裴行之把孟晚秋叫起来喂奶。
不过裴行之可舍不得，把孩子暂时交给护士，自己从包里拿出奶粉跟奶瓶，奶瓶来之前已经用热水烫过了，直接加奶粉，热水就在热水壶里面，直接倒进去就行了。
孟晚秋怀孕后，裴行之看了很多书，跟冯婶学了很多，泡奶粉自然也没有问题。
把小家伙抱回怀里，奶嘴刚放到嘴边，小家伙就主动张开了嘴巴，含住了奶嘴，大口大口吸了起来。
才过了四分钟，一瓶奶就被她炫完了。
裴行之嘴角上扬，看样子是随了她妈妈的大胃口。按理来说新生儿的奶粉量是20—30毫升，而裴行之担心小家伙吃不饱，就泡了40毫升，结果全被吃完了。
中间裴行之想拿开，结果她还不乐意，小嘴巴紧紧含着奶瓶。裴行之一扯，她就啊啊直叫，小眉头皱着，看起来很不满意。
不过喝完了这瓶奶，裴行之可没有继续惯着她。让她趴在肩膀上，轻轻地拍着小小的背，打出了奶嗝后，小家伙又睡着了。
时间来到第二天。
孟晚秋感觉这一觉睡了好久，鼻尖隐隐的消毒水味，身上很清爽。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冯婶在床边收拾什么，臂弯处有一团热烘烘的压感。
孟晚秋垂下眼，发现小家伙就躺在她旁边，脸蛋红扑扑的，轻微的鼻息，睡得正熟，像个小火炉一样。
看着，孟晚秋眼神就柔和了下来。
“呦，小晚醒了。”冯婶惊喜地看着孟晚秋。
孟晚秋才发现冯婶手上拿着小家伙的衣服，环顾四周，没看见裴行之，就问，“婶子，他人呢？”
冯婶把小家伙的衣服叠好，放在一旁，才笑道：“刚才小家伙尿了，行之去给她洗尿布去了，说放在这边有味道，怕熏到你。”
孟晚秋撑着手想要坐起来，旁边的小家伙滑进被窝里，将她捞进怀里，小家伙在她胸口拱了拱，似乎要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继续呼呼大睡。
“诶，快披上衣服。”冯婶连忙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孟晚秋的外套，披在她的后背上，“这医院的病服太薄了，你现在可在坐月子，别着凉了。”
孟晚秋点头，虽然她感觉有些热，但还是乖乖披上。
这时候，裴行之进来了，看见孟晚秋醒了，眼底就带上了喜意，“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走过来将洗干净的尿布晒在窗户边，擦了擦手，才走到床边来。
“没有，挺好的。”刚才孟晚秋已经给自己把过脉了，有点虚，好好休息一样就可以了。
裴行之放下心，将床上的桌板支起来，将手肘高的饭盒打开，里面有猪蹄炖黄豆，炒鸡蛋，鱼头豆腐汤。
那奶白奶白的鱼汤，光是看见，孟晚秋肚子就打起了鼓。
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呢，快饿死她了。
冯婶见孟晚秋眼睛都直了，笑着把小家伙接过去，“我来抱，你赶紧吃饭。”
孟晚秋接过碗筷，先夹了一块猪蹄放进嘴里，猪蹄染着豆香，呜呜呜，好吃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慢点，都是你的，先喝口鱼汤。”裴行之给孟晚秋舀了一碗汤。
“你和婶子吃了吗？”孟晚秋一边吃，一边问裴行之。
裴行之点头，“放心，都吃了。”
冯婶抱着小家伙在床边走，“我都吓死了，昨天才住进来，一晚上过去竟然就生了，幸亏李学志今天一大早回去了，到处说你们生了一个女儿，我跟你冯叔才知道，急急忙忙赶来。”
医院里就那么几个孕妇，李学志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孟晚秋生了一个女儿，今天一大早就回了杏花巷子，把两人生了女儿的消息传的整个巷子都知道了。
冯婶暗骂李学志有病，但顾不上找麻烦，就让冯叔先在家里做饭，她先来医院给夫妻俩搭把手。
来的时候孟晚秋还在睡，等冯叔后面带饭来，裴行之和冯婶两个就吃了。
然后裴行之又赶了回去，孟晚秋刚生产，他打算做点好的，给她补补身子。
冯叔在医院帮不上忙，抱了抱小家伙之后，就去给裴行之打下手去了。
冯婶说完今早的事情，依旧很气愤，“李学志那个坏东西，真是白眼狼，他忘了他媳妇摔倒，是谁帮忙送去医院的？现在还看不起我们乖乖。哼，得个儿子了不起，咱们汐汐爸妈可不是他能比的。”
孟晚秋无奈笑了笑，安慰冯婶，“您别管他，那人脑子不清醒。”
裴行之从冯婶手里接过孩子，“您坐着休息一下吧，我来抱她。”
这时，旁边的小孩醒了，哇哇大哭着，而床上的小媳妇还在睡。
孩子奶奶，那个老妇人把孩子抱起来，“哦哦哦，奶奶的大孙子，饿了呀，奶这就给你找吃的。”
说着，不管小媳妇还在昏睡，直接上前解开了对方衣服的扣子。
孟晚秋眉头一皱，裴行之立马拉上了帘子。
冯婶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不把媳妇当人的人家。”
拉上帘子，仍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老妇人嘀咕着，“吃了老娘那么多东西，怎么连奶都没有？”
“啊——你干什么？”小媳妇醒了，看见自己大开的衣领，胸脯大咧咧地露在外面，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立马推开了老妇人。
“哎呀，小蹄子，要是摔了我孙子，看我不收拾你。”老妇人措不及防被推了一个踉跄，气急败坏地骂道。
跟昨天慈蔼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解我扣子干什么？”小媳妇瞪着老妇人质问。
老妇人抱着哇哇大哭的孙子，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孙子饿了要喝奶。”
接着，孟晚秋没有再听见小媳妇的反驳声，过了一会儿，就响起对方忍耐的□□声。
冯婶就解释，“这是在开奶呢？”
孟晚秋捂住胸口，单是听见对方的声音，她已经感受到那种痛了。
胸本就敏感，还要被人大力揉搓，可想而知对方遭受了怎样的苦楚。
不禁苦着脸问冯婶，“我也要弄吗？”
裴行之也看向冯婶。
冯婶点点头，就道：“要弄的，到时候涨奶，你不弄出来，会发炎的。”
裴行之眉头紧蹙，不想让孟晚秋那么痛。
又听冯婶说，“你现在胸口涨吗？不涨的话咱们回家再弄，轻轻地，肯定不会像这家人那么粗鲁。咱们乖乖有奶粉喝，不着急开奶，到时候你要涨奶了，让孩子吸一吸也行，要不就让行之帮帮忙。实在不行，再用这个方法。”
让裴行之帮忙，孟晚秋哦了一声，脸渐渐红了。
裴行之面不改色。
冯婶笑了笑，打趣道：“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啪——
巴掌打在皮肉上面的声音响起，孟晚秋眼神冷了一下。
“怎么干巴巴的，吃了我那么多好东西，连奶都没有，废物，白挂两个奶/子有什么用。”
小媳妇垂着头捂住胸口，默不作声。
接着，孟晚秋这边的帘子被拉开，露出了老妇人满是褶子的老脸，裴行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唉，你这人怎么随随便便拉别人帘子，万一有什么不方便怎么办？”冯婶横眉瞪眼，语气不佳的质问。
老妇人赔笑道：“不好意思大妹子，我家这个不争气，没有奶。刚才听你这边说，你家孩子有奶粉，能不能匀给我们一些。”
冯婶拧眉，“没有奶，熬点米汤一样可以。”
如今奶粉可是稀罕物，那能随随便便就给你。加之听见刚才老妇人那些话，她对这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老妇人笑容一顿，继续道：“有米汤，不过我儿子还没回来，孩子不是饿的难受吗？大妹子你行行好，先借我一点。”
冯婶还没说话，裴行之就淡淡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带的不多。”这是实话，他就带了一瓶，而且也没有多余的奶瓶。
孟晚秋也说：“是啊，大娘，实在不行你先给孩子喂点水。”
“那怎么行呢？我孙子——”
裴行之懒得与其废话，直接拉上了帘子，怀里的小家伙耸耸小鼻子，半点不受影响。
老妇人脸阴了下来，她都那么好声好气了，这家人还是不给面子，“怪不得生了个赔钱货，长大了也——”
话还没说完，帘子唰地一下拉开，露出裴行之那张冷如冰霜的脸，眼底渗着寒意，语气冰冷夹着警告，“你再说一次试试。”
裴行之站起来，跟个小山一样，老妇人才到他手肘处，整个人压迫感十足。
老妇人瞳孔放大，小心翼翼抱着孙子，后退了一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这是医院啊。”
裴行之扫了一眼对方怀里的孩子。
老妇人抱紧孙子，立马怂了，“对不起——”
此时，门口出现了一个年轻女人，看见这边的老妇人和手里的孩子，再看看床上躺着的小媳妇，整个人犹如雷劈。
“好啊，我说最近你怎么总是不在家，还撒谎骗我去小姑子家里去了，原来是在外面帮侯俊伺候小的啊？亏我表姐看见你们娘俩在医院，我还以为认错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啊？”
小的？这小媳妇不是那瘦小男人的对象。
孟晚秋侧过头去看那个小媳妇，对方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头垂得更低了。
眼看这些人有吵起来的趋势，裴行之准备将小家伙的耳朵堵上，低头一看，小家伙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水灵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斜看向吵架的那边，一副听热闹的样子。
裴行之忍俊不禁，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跟你妈妈一个样。”
抬眼看孟晚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会儿看看老妇人，一会儿看看女人，裴行之都担心她把脖子扭了。
老妇人看见来者，整个人都傻了，结结巴巴解释，“艳红，你，你误会了，这是我娘家的侄女，家里没人照顾，托我过来帮忙。”
叫艳红的女人冷哼了一声，往门外一扯，那个瘦弱的男人就被她扯着衣领拉出来，指着老妇人，“你这老虔婆，可真他妈能编啊，都被我逮个正着了，还在演呢。你儿子全都告诉我了。”
侯俊低垂着头，衣领被女人揪在手里，就像一只被人逮住尾巴的老鼠，懦弱一声不发，哪还有昨天与那农家汉子对峙时的勇气。
见事情败露，老妇人也不装了，指着艳红的鼻子骂道：“老娘就是要孙子怎么了，我老侯家要传宗接代，你生了两个丫头，就不生了。你自己不生，老娘就找别人给我生孙子。”
房间里其余人默默竖起了耳朵，这老婆子厉害啊。
艳红气红了眼，嘴唇都在颤抖，“你别忘了，当初可是你们侯家求我嫁进你家的，说什么把我当亲生女人，生男生女都一样，我才答应的。当初要不是我爸，你们一家子早回乡下种地去了。如今，你们竟然背着我搞这一套……”
“安静一点，吵什么吵，这里是医院。”一个面容严肃的护士走了进来，“有其他病人在休息，再吵就滚出去。”
看见护士，老妇人眼睛就亮了，“护士，快把这个泼妇赶出去，她吵到我孙子休息了。”
闻言，护士扭头看向艳红，冷着脸警告，“无关的人请离开。”
艳红气笑了，看着老妇人，“行，你侯家有种，咱们走着瞧。”
说着，就走到了小媳妇的病床前，小媳妇缩了缩脖子，本以为对方会打她，可艳红只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呵了一声就离开了。
孟晚秋在旁边看到了，她注意到对方眼底并没有对小媳妇的恨意，反倒是——同情。
艳红走到了门口，侯俊还在那边一动不动，不说话也不敢看艳红。
啪——
一巴掌打在侯俊的脸上，孟晚秋眼尖地注意到他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心底不由得点了个赞。
“呀，代艳红你这个泼妇，竟然打我儿子，护士，护士，快把她赶出去。”
代艳红没有理叫嚣的侯老太太，只是对侯俊道：“孬种，明天去离婚，女儿们归我。”
侯老太太把孙子放到小媳妇怀里，“离婚就离婚，侯家早就不想要你这个泼妇当儿媳了。离了婚，小俊正好娶我孙子她娘。”
等人离开，侯老太太就跑过去，心疼地抱着她宝贝儿子安慰，连孙子都没顾上。
而旁边的小媳妇则是松了一口气，听见女人要跟侯俊离婚，而老太太说要娶她的时候，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喜意。
本以为生完了孩子就要回乡下了，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如果侯俊娶了她，她是不是就能当城里人了。
孟晚秋注意到了小媳妇的变化，眼底闪过一丝无趣。没想到她也有看错人的一天，本以为对方是个朴实淳朴的，没想到……
冯婶凑到孟晚秋耳边小声嘀咕，“刚才那个叫艳红的，我认识，人在信用社上班。”
去年年底，冯婶也从信用社退休了，在她退休的时候，代艳红正好是新进去的，冯婶对她有点印象。
等孟晚秋出院后的一个星期后，她从冯婶口中得知了这件事的后续。
裴行之已经回去上班了，最近他工作有点忙，好在有冯婶帮忙照顾孟晚秋，他也放心。
如今五月底，气温还不是很热，不过房间的窗户都关上了，还是因为坐月子的问题，不能冷不能热。
家里多了孩子，就整齐不起来了，桌上摆着小家伙的各种东西，不能规整的摆放好。因为不知道小家伙什么时候饿了，拉了，如果摆得整整齐齐，取的时候会很麻烦，耗费时间。
冯婶有事出去了，所以家里就剩下孟晚秋、孩子还有小灰。
娘俩在炕上，小灰趴在地上，竖着耳朵听上面一大一小的动静。
小家伙刚刚睡醒吃完了奶，现在精神好得很，睁着眼睛望孟晚秋，小嘴巴一动一动，好像没吃饱一样。
孟晚秋看得乐不可支，觉得她女儿真可爱。
小家伙胃口大，吃奶的量比其他孩子都多，力气也比其他小孩子大，这点随了孟晚秋。
瞧见小家伙一个劲儿地看她，孟晚秋就有点蠢蠢欲动了。
从旁边小桌上抓了一把干果小零食，一个一个扔进嘴里。
“呜呜，真好吃。”
小家伙眼睛都直了，嘴角流出可疑的口水，嘴里啊啊啊叫着。
孟晚秋更乐了，手欠地拿糖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不想吃啊？”
小家伙听不懂，还以为妈妈跟她玩，，咧开嘴笑，露出了粉嫩的牙龈，两只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旁边挥来挥去，似乎想要抓住。
孟晚秋嘿嘿一笑，把手里的干果零食全部塞进嘴里，然后手掌张开，“呜呜呜，没了。”
小家伙愣住了，盯着妈妈空空如也的手心，如黑宝石一般眼睛迅速集满晶莹的泪水 ，小嘴巴一瘪，大哭起来。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小家伙一哭, 孟晚秋就心疼了，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好了好了, 妈妈错了。”
小家伙不理她, 被妈妈欺负了，哭的可伤心了，小手握在胸前, 脸都憋红了，气性那么大。
孟晚秋没法, 只能将衣服撸了起来。
果然，一闻见熟悉的气味, 小家伙立马不哭了，小手护着口粮，嘴巴一吸一吸起来。
眼泪还挂在眼睛上, 长黑浓密的睫毛打湿，挂在眼睛上，像天然眼线一样。
看着看着, 孟晚秋忍不住亲了一口，发出了‘啾’地一声, 自己生的宝宝就是香。
没过多久，冯婶就回来了。
先到外面洗了手, 一进来就看见小家伙眼上还湿着，顿时就明白了, 晲了孟晚秋一眼, “就知道逗孩子, 当心她把嗓子哭沙哑了。”
孟晚秋看了看睡着的小家伙，刮了刮她肉嘟嘟的脸颊。
小家伙比出生的时候长开了不少, 脸上肉肉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像两颗黑宝石一样。
她知道，可就是忍不住。新手爸爸妈妈们，总有这样的毛病，喜欢把孩子惹哭，然后又哄他们。
孟晚秋抿嘴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婶子，你今天怎么出去了？”
“今天我老姐妹找我去看热闹了。”
“什么热闹啊？”一听八卦，孟晚秋就精神了。
冯婶给小家伙掖掖被子，放轻了声音，“就上次在医院，侯家的事情，那侯老婆子不是背着她儿媳妇，给她儿子又找了小的生孙子吗？”
当然记得，那天孟晚秋可是长见识了。
“那代艳红在医院说要跟姓侯的离婚，离了吗？”
“离了。”
干净利落。
“然后，代艳红将侯家举报了。”
因为，侯老太太找来的小姑娘，今年才十六岁，还是被她爹卖给侯老太太的。跟侯俊离婚后，代艳红就回了娘家，她爹是镇上公社的办事员，经常下乡办事，代父认识的人很多，一打听就找到了那小姑娘家里的情况。
小姑娘姓高，家是隔壁公社下面农村的，家里一连生了七个闺女，前三个早就被高父嫁了出去，嫁的人分别是老头子、瘸子、还有傻子。高父作风一直被当地人看不起。
但比起前几个，后面这几个女孩就更倒霉了，高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渠道，打听那些生不了儿子的人家，然后把女儿送上门去，假装是亲戚。对方管女孩子的吃喝，女孩就给人家专门生儿子。到时候如果生了儿子，高父能得到一笔钱。如果生了女儿，要不就秘密处理，要不男方家里自己养，不需要给钱，给点粮食给女孩离开，就算完成一笔交易了。
代父打听到这家人的作为，回来就报了警，警察赶到高家，刚好逮到高父正在和另一户人家做交易，要把高桂花的妹妹送到这家去。
这已经涉及人口买卖，触犯了法律，侯俊的父亲本是公社集体厂社，卫生香厂的副厂长，曾经与代父老乡，运动初期受到波及，还是代父帮忙，侯家才举家搬到镇子上来。近几年侯父从一个工人变成了厂办主任，而代父还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侯家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对只生了两个女儿的代艳红不满，侯老太太在乡下找来了高桂花，给侯俊生儿子。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到这里，孟晚秋惊呆了，讷讷道：“这也太不是人了。”
“可不是吗。不过代家报警之后，侯俊他爸的职位被撸掉了，侯老太太跟侯俊全部进监狱了，那老太太被判了买卖人口罪，而侯俊被判了□□罪，都要坐牢。而那个姓高的老头子，直接要枪毙呢。”
孟晚秋把装零食的竹编篮子拉过来，放到她跟冯婶之间，示意冯婶拿来吃，“活该，就该枪毙。”
冯婶点头，她活了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不过，那高桂花生的那个孩子，该怎么安排？”孟晚秋把有些松了的头发放下，重新用木簪挽起。
“被侯家认回去了，不过那个小姑娘听说被妇联那边接管了，因为是被她父亲卖的，是受害者，后面会有补偿。”
孟晚秋想到那天从高桂花眼底瞧见的喜色，不知该叹还是惋惜，对方是个苦命人，能嫁进侯家应该是她一个不错的归宿。
不过，侯家被举报后，侯老太母子俩双双入狱，嫁进侯家不可能了，听冯婶的话，后面妇联应该会给她安排一份工作，倒也不错。
就是不知道高桂花会不会把孩子要回来。
这样想着，孟晚秋也这样说了出来，她刚生完孩子，对孩子的感情很深，反正她舍不得将自己的宝儿送给别人养。
“不可能的。”冯婶摇了摇头，“高桂花今年才十六岁，还有大把青春，凭这姑娘在医院的表现，就知道她不是个傻的，把孩子留给侯家，孩子就是侯家唯一的男孩，侯父虽然被撤职了，可家底还在，这孩子在侯家吃不了苦。而她还年轻，未来还能再嫁人，当然不会去要回孩子。”
被反驳了孟晚秋也不在意，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知道坏人得到惩罚，满足一下好奇心，也就抛在脑后了。
低头看了看自家睡得正熟的宝贝，小胸膛轻微起伏着，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小嘴红彤彤的，什么烦恼都没了。
七一五所。
呈‘人’子形的山谷，人字上面是办公区，下面的那两撇则是生产车间，与外面不同的是，这里面的工人都是军人。
裴行之跟在白奉尧身边，听旁边的车间主任讲生产上的遇到问题，白奉尧在跟对方交谈，裴行之没啃声，却在用脑子记下车间主任说出的内容。
走完了整个车间，了解完所有情况之后，师徒两个才离开，来到外面。
“都记下来了吗？”白奉尧扭头问裴行之。
“记下了，回头我就整理出来。”这个整理出来，说的不止问题，还有问题的解决方法。
白奉尧面色缓和下来，在工作上他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工作之外则是一位温和儒雅的长者。
“小晚身体怎么样？”
最近白奉尧一直很忙，从孟晚秋生产后一直没去瞧过。
提到孟晚秋，裴行之眼神就柔和下来，周身的冷意散去，“晚晚很好。”
今早出门的时候，还让他回去的时候，跟老乡买只鸭子，她想吃烤鸭了。
烤鸭的制作很麻烦，裴行之是首都人，小时候裴祖父就给他和祖母做过，但裴行之并不会。孟晚秋怀孕的时候，裴行之就试着做过一次，磕磕碰碰，结果还真被他做出来了，味道虽然跟裴祖父做的有差异，但仍旧很好吃。
“孩子呢？壮实吗？”说起还没见面的孩子，白奉尧就心痒痒，这是裴行之的下一代啊，也是他的徒孙，知道是个小女孩，把白奉尧高兴得不行。
说起小家伙，裴行之脸上就挂上了宠爱的笑容，“小家伙生下来就有六斤六两，能吃能喝，饭量是同龄孩子的两倍，跟她妈妈一样。现在长开了些，下巴四肢都是肉乎乎的。”
听见孩子健康壮实，白奉尧开心地笑了起来，“肉乎好，肉乎表示健康。咱们家的孩子也不缺吃的，孩子舅舅不是寄来很多奶粉吗？要是不够了，就跟我说，我给咱们乖乖买。”
裴行之听了连忙摆手，“够了够了，孩子舅舅有个内蒙的战友，人家家里就是生产奶粉的，从前两个月起，每个月都往这边寄，我们都担心吃不完过期浪费了。”
白奉尧拍拍裴行之的肩膀，“孩子舅舅是个实诚人。”
对于裴行之下乡遇到的孟家人，白奉尧是一百个感谢和满意。
“你得照顾好晚晚知道吗？有什么缺的就告诉我，我自己一个人，平时花不了什么？”
自从孟晚秋来了之后，白奉尧再也没有穿过补丁的衣服，天气热了，夫妻两个提醒他避暑，在办公室坐着，都有解暑的绿豆汤送来。
天气冷了，孟晚秋也会提前给他做好厚衣服，也不给他说，直接让裴行之放到家里的衣柜里面。等白奉尧打开衣柜时，才发现里面多了那么多衣服，春夏秋冬，四季都有。
你说，那么诚实的一个孩子，让白奉尧怎么能不疼爱呢。
“您放心，苦了谁我都不会苦了她们母女俩。”裴行之颔首道。
“孩子外公外婆那边写信告知了吗？”白奉尧问。
可别忙忘记了，让长辈们担心。
“写了，现在应该差不多要到了。”
“师傅今天要回去吗？”裴行之扭头问白奉尧。
白奉尧笑，“回去，我要去看看我们乖乖。”
都说隔辈亲，自小家伙生下来，白奉尧这心里跟被爪子挠一样，要不是有工作，他早就跑去见小家伙了。
下午，裴行之跟白奉尧离开了所里，而苦逼的姜沛然过来换班，这边离不开人，车间但凡有什么问题，都需要他们在。
路上，裴行之特意去了农村，跟老乡换了一只老鸭子。
“是要做烤鸭吗？”白奉尧问，他也是老首都人了，如今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烤鸭，难得有些馋了。
“对，师傅到时候尝尝我的手艺。”裴行之笑了笑。
车子到杏花巷的入口，师徒两个跟送他们的人道谢，就转身进了巷子。
不巧的是，两人竟然遇见了李学志。
李学志拿着水桶出门，看样子是要去外面挑水。
李学志看见两人，眼底流露出疑惑，“科长，您怎么来这边了？”还跟裴行之一起。
白奉尧虽然是副厂长，但在技术科里面，大家都习惯喊他科长或者白师傅。而且师徒两个的关系只有少数人知道，李学志看见两人出现这里，自然很疑惑。
裴行之上前，准备跟往常一样瞒着。结果被白奉尧拦住了。
裴行之不解地望过去，白奉尧笑着摇摇头，因为冷寒他们的计划，所以最近的裴行之一直忍让李学志，反倒李学志对裴行之越来越不客气。
虽然裴行之不在意，但是白奉尧可不想看着这样一个东西欺负他的弟子，索性也就不瞒了。
“是小李啊，没想到你也住这里。”白奉尧笑着往里走。
裴行之明白师傅的意思，跟在身边没有说话。
“是的，我家住这里。科长是找裴工有事吗？”李学志试探地问道。
想起自己现在另一层身份，心底忽地警惕起来。
白奉尧找裴行之聊工作，什么公事不能在科里说，还专门跑到家里来谈，肯定有秘密。
白奉尧笑容更深了，他拍了拍身旁裴行之的肩膀，“呀，既然被你看见了，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跟行之是亲戚，最近行之的孩子生了，我就过来看看我孙女。”
亲戚？
所以，他和裴行之刚来时候，绝对给裴行之开小灶了吧。
李学志勉强笑了笑，“这样啊，那您忙。”
白奉尧点头，又说了一句，“对了，小李啊，这件事你别说出去。有些人心底狭隘，误以为行之走后门，传出一些难听的话，影响不好。我不喜欢听见这些，你懂吗？”
裴行之垂眸，长睫遮住了眼底的笑意。没想到师傅还有这样一面。
李学志嘴角抽了一下，这是威胁吧，听他这话，好像就他李学志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如果听见了风言风语，那就是他传的哦。
可是，明知这是威胁，李学志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科长您放心，我懂，我懂。”
眼前这人，是他的顶头上司，还是七一五厂的副厂长。
等到了家门口，白奉尧瞥了一直低着头的裴行之，手挡在嘴巴，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淡淡地道：“想笑就笑，没见过仗势欺人吗？”
噗——
笑声响起，裴行之仍旧垂着头，肩膀抖动着，过来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虽恢复平时冷淡的模样。可仔细一看，眼底仍旧残留着笑意。
白奉尧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感觉怎么样？”
从小到大，无论在裴家的时候，还是跟白奉尧相依为命的时候，裴行之从来没学过仗势欺人。
裴家的家风，以及白奉尧的为人，都是信奉宽容、谦和，从没有过刁难人的时候。
以至于，被长辈不讲道理的护着，这对裴行之来说，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裴行之收敛了神色，义正言辞道：“感觉挺爽的。”
这话不像裴行之平时会说出的话，但此刻，这确确实实是他真实的心理感受。
白奉尧笑着拍了拍裴行之肩膀，笑骂了一句，“臭小子！”
话音刚落，隔着门就听见里面响起的声音。
“呀——小笨蛋你怎么又尿了，我才换好的！”
裴行之跟白奉尧相视而笑，推开大门，抬脚走了进去。
第76章
今天是小家伙满月的日子。
孟晚秋和裴行之的房间里, 一家人睡在炕上，炕很宽，一点都不用担心不够睡。
小家伙睡在夫妻俩个中间, 晚上饿了, 哼哼两声，裴行之就起来给她泡奶。
小家伙闭着眼睛喝完了奶，含着奶嘴就又睡了过去。
小手松松地放在脑袋两边, 小小的人身上都是奶香味，小身子跟个火炉似的, 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气。
孟晚秋嫌热，总爱往旁边挪。小家伙晚上又必须挨着妈妈, 也跟着往旁边蠕动。
正值六月酷暑，一家人就盖着一床薄薄的毯子。小家伙除了毯子，还盖了一张属于她小被子, 正方形，一米左右大小。
夜晚有些闷热，小家伙吃完了奶, 额头都被汗打湿了，浓密地黑色小短发黏在额头, 小鼻子呼的气体都带着热意。
旁边的孟晚秋整个人都跑到被子外面去了，整个六月都在坐月子, 可把她难受得不行。
一个星期洗一次澡，其余都是用湿帕子擦身体, 昨天出月子, 才正式好好洗了个彻底。
月色穿过窗棱照进来, 照在了裴行之俊逸的侧颜上，在另一面打下阴影, 显得他的容貌更加精致立体。
衣服是白色衬衫，下身是黑色的宽松长裤。本来孟晚秋想给他做短裤的，结果裴行之不肯穿短裤，只好做成了长裤。
从热水壶里倒了点水，打湿了帕子，稍微拧干后，裴行之回到炕上。给小家伙擦擦汗湿的额头，不然后面汗水干了，黏糊糊的，娇气的小家伙又要闹了。
给小的擦完了，又给大的擦。
清凉的感觉深得孟晚秋心，迷迷糊糊掀开眼皮看了裴行之一眼，弯起嘴角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口，嘴里喃喃了一句。
裴行之没有听清，但不妨碍他回应，俯下身子在孟晚秋眉心印下一吻，柔声道了一句，“我在，睡吧。”
重新给两个宝贝盖好被子，裴行之侧身撑着脑袋躺下，另一只手拿着蒲扇，一下一下扇着，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柔情和爱意。
大清早，裴行之就感受了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在碰自己的脸，鼻尖还闻到了奶香奶香的气味。
睁开眼眸，就对上一双纯净度极高的黑宝石眼睛，清澈见底，黑白分明。双眼皮很深，睫毛很长很卷，仿佛是孟晚秋的眼睛的缩小版。
裴行之勾起唇角，把脸上的小肉手拿下来，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小肉手的主人立马响起清脆的笑声，露出粉嫩粉嫩的牙龈，黑宝石眼睛里充斥着天真无邪的喜悦。
“这么早就起来了？”裴行之没有起身，就这样侧着身子，跟女儿说话，大手包裹着小手，声音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小家伙什么都听不懂，看见爸爸跟她说话，只会傻乎乎地呵呵笑，另一只小肉手挥舞着，开心地不行。
裴行之也笑，抬眼看了一眼孟晚秋，对方裹着被子背对着父女两个，一动不动睡得正香呢，一点都不受影响。
拿出枕头旁边的手表看了看，已经七点了，昨晚熬了一会儿，早上就有点起晚了。看完时间，裴行之就把表小心放了回去。
这块手表，是孟晚秋买给他的生日礼物，用她自己的工资买的。裴行之很珍惜，晚上睡觉前都要取下放好。
不过今天不上班，裴行之就不打算戴手表，因为要抱小家伙，手表表面很硬，担心把小家伙磕到了。
见孟晚秋还在睡，裴行之把小家伙抱起，一起起床了。这会儿小家伙脾气还算好，过会儿不好了就要闹起来了，会吵到她妈妈的。
给小家伙换完尿布，裴行之又去泡了奶，抱着小家伙喂完奶，拍着脊背等小家伙打出奶嗝。
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绣着小老虎的连体衣，衣服是孟晚秋去年就做好的。
裴景汐小朋友是个虎宝宝，脾气也跟小老虎似的不太好，稍微有一丁点不舒服，就会一直闹，一直要等人给她弄舒服了才消停。
小孩子就是这样，又时候是小天使，让人恨不得把什么都给她。有时候又是小恶魔，让人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没生她。
孟晚秋有时候都嫌烦，经常把人扔给裴行之这个当爸爸的带。
裴行之是个好爸爸，对待汐汐非常有耐心，不管汐汐怎么闹，他都拿出十足的耐心哄着。
这也导致汐汐非常黏裴行之，白天的时候只要裴行之在，就要黏在爸爸，让爸爸抱着。不过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挨着妈妈才行。
说汐汐脾气不好，那也只是在性格上，平时还是挺好带的，她的作息跟大人一样，晚上基本不哭闹，一觉睡到天亮，不会打扰夫妻俩休息。
换好了衣服，裴行之就带着小家伙去院子里散步。
太阳升起，清晨还很凉爽，菜地里的蔬菜叶片上都带着露珠，菜地外围种了黄瓜。
如今长出了一朵朵明黄色的小花，躲在郁郁葱葱的大片的绿叶间，看起来清新自然，眼睛也舒缓了，空气中都是清爽的气味。
小灰也起床了，在空地上前腿趴下，后腿站直，懒懒地伸展了躯体，就在裴行之脚边转来转去。
它的窝就在左厢的杂物间旁边，旁边挨着菜地。狗窝是夫妻俩个自己做的小木屋，里面铺着用旧衣服、碎布料缝起的小蒲团，简单却温馨。
抱着小家伙在院子里散步，裴行之还跟她介绍院子的事物，清冷的嗓音里带着柔意。
哪怕小家伙还什么都不懂，但无关其他。这只是一个父亲，再给自己第一次来到尘世的孩子介绍这个世界。
晃悠一会儿，小家伙又睡着了，到底是小孩子，才一个月大，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把小家伙放回卧室，裴行之就带着小灰出门了。今天小家伙满月，虽然不是办酒席，但是之前没来的大家，今天都要来家里看小家伙，特别是小家伙的舅舅孟明夏，还有厂里的同事和朋友们，需要提前准备一下。
……
“队长，你不去吗？”苏轩啃着苹果，问埋头工作的冷寒。
今天是裴景汐的满月的日子，苏轩因为治病的缘故，跟孟晚秋关系处的不错。小家伙满月这天，当然得去看看。
而孟晚秋出于客气，也邀请了冷寒。苏轩本打算跟队长一起去孟晚秋家里，给小家伙过满月宴的，结果队长竟然说不去。
“我还有工作，你帮我把礼物带去就行了，我就不去了。”冷寒坐在办公桌后面，眼睛盯着面前的文件，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
苏轩视线落到茶几上的礼物——一把小木马。
小木马精致可爱，整体打磨得很光滑，小马的胸口还刻了一个‘汐’字，可以说很用心了。
“那好吧，到时候我跟孟大夫说。”苏轩挠挠脑袋，将小木马捞起，扛在肩上，就离开了。
总感觉队长一遇上孟大夫，就有点奇怪。
苏轩离开后，冷寒盯着眼前的桌面，眼神失去焦点，有些茫然和空洞。
安静了许久，房间里才响起一声叹息。
……
中午，太阳爬上头顶，气温渐渐攀升。湛蓝的天空如大海般璀璨，几片薄薄的白云，跟被太阳晒化了似的，随风轻轻飘着。
家里的院子很热闹，认识夫妻俩的人都来了。
大伙儿都在忙活，杏花巷子的邻居们也来帮忙了，做了一年的邻居，性子大都摸清了。
如今知道裴工和孟会计给孩子办满月酒，大家都乐意搭把手。
隔壁冯叔冯婶，单位里高大姐朱大哥还有他俩的儿子朱钧泽，苏丽丽和白奉尧，姜沛然夫妻俩也都来了。
孟明夏还在路上。
姜沛然的妻子孟晚秋是第一次见，叫纪影，五官不是很精致，但却是越看越耐看的长相。
纪影的话很少，跟姜沛然是两个极端，对方一直跟姜沛然分居，近期才调到镇上学校当老师，结束了与姜沛然的分居生活。
院子的枣树下，屋内的客厅里都是人，孟晚秋抱着小家伙，看着都有点恍惚，他们夫妻人缘那么好？
在外面，裴行之一直是冷漠的性子，孟晚秋除了在熟人面前开朗，其他时候跟裴行之差不多。
虽然夫妻俩都冷淡，不过做的事情杏花巷子的住户大家心中都有数。
平时孟晚秋身上都带着糖果，看见巷子里孩子，总会送给他们一些。有的孩子隔着老远看见孟晚秋，还会特意跑过来，孟晚秋从来不说什么。
有一次胡小媳妇回了老家，刚好她家柱子发烧了，她男人胡大军熬夜照顾了一宿，结果第二天在车间里犯了困，大锤不小心砸在拇指上了，但是整个指头都青紫了。
胡大军舍不得钱，以为是轻伤，没当回事，也不愿意去医院看。当天晚上就肿了起来，疼得他直冒冷汗，还是跟他一个院子的杨树看见了。要送胡大军去医院，出门的时候刚好被孟晚秋看见，送给了对方自己做的药膏。
夫妻俩的工资高，生活比巷子里其他人家轻松一点，谁家有困难，临时需急用钱的时候，跟孟晚秋夫妻倆借钱，夫妻两个都会借。
久而久之，这人情也就有了。
其余人在忙，孟晚秋想插都插不上手，只能抱着她家睡得正香的小家伙坐着。苏丽丽去厨房帮忙去了，高大姐跟纪影两个在她旁边。
高大姐挨着孟晚秋坐，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嘴巴一动一动的，小手攥成拳头放在耳边，别提多可爱啊。
“哎呀，我们汐汐也太可爱了，睫毛那么长，会不会扎到眼睛啊？”高大姐用指尖点点小家伙的鼻尖，小家伙睫毛颤了颤。
孟晚秋看着小家伙笑，“不会，不过她睫毛确实很长，比我和她爸爸都长。”
高大姐看着小家伙有些心痒，想再生一个女儿的心思再次跑了出来。
恰此时，朱钧泽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后面还跟着小灰，院子里还有几个隔壁的小孩子。
“妈妈，小晚姨，纪老师好。”朱钧泽挨个问好，纪影是他学校的新老师，又跟他们住一栋家属楼，朱钧泽并不陌生。
“小晚姨，我想看看妹妹。”朱钧泽趴在高大姐腿上，伸长脖子往孟晚秋怀里看。
孟晚秋放低了一点，让朱钧泽能够看见，“妹妹是只小猪，一直在睡觉呢。”
朱钧泽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伸出手指碰了碰妹妹的脸蛋，一戳一个小窝，瞪大眼帘，嘴巴抿起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呵呵，妹妹的脸好软哦！”
孟晚秋笑，“你小时候也是这样。”
朱钧泽捏了捏自己的脸，感觉没有妹妹的软，扭头问妈妈：“妈妈，我小时候也跟妹妹一样软吗？”
高大姐点了点头，“你小时候一样，但是没有妹妹那么白。”说着，手放在朱钧泽脸上，挤得嘴巴嘟起来，没好气的说，“你要是再整天那么往外跑，马上就要晒成煤炭了。”
最近学校放暑假了，朱钧泽跟着同学小伙伴顶着大太阳整天在外面疯玩，一个个晒得跟煤球一样。
朱钧泽歪着脑袋往后仰，挣扎出他老妈的魔掌，“呜呜，妈妈你怂，松开。”
“好了姐，男孩子们，就爱往外面跑，黑点没什么，过个冬天就捂回来了。”孟晚秋拯救了朱钧泽。
朱钧泽躲到纪影后面。
“是啊，钧泽年纪还小，别拘着他。”纪影也跟着说道。
高大姐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一直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像裴工那样，白白净净的，有学识，温柔体贴的孩子，结果，越长大越野。”
孟晚秋听完，没好气道，“得了吧，还培养像裴工那样。像你们夫妻不好吗？再说钧泽这孩子多好，又乖又体贴，跟小暖男一样。将来我怀里这个要跟钧泽一样，我就阿弥陀佛了。”
高大姐：……
纪影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阿弥陀佛。
她是第一次见孟晚秋，第一眼对方的明艳精致的外表就惊艳了她，后面又看到裴行之，不由得感叹夫妻两人的好相貌。
本以外孟晚秋的性格，跟她精致的外貌一样，是那种文雅安静，十分有教养的女性。
没想到对方嘴里吐出一句‘阿弥陀佛’，语言跟外贸的反差，一下子把纪影逗笑了。
纪影一笑，气氛就缓和下来。
孟晚秋眼帘睁大，歪着脑袋看笑起来的纪影，“影姐，你笑起来好好看啊？”
之前说纪影是那种越看越好看的类型，但此时她笑起来，又是另一种风格。
眼睛变成月牙状，里面好像有星星在闪烁，眼尾有轻微的细纹，却毫不影响对方的颜值。
“是啊，小影你平时多笑笑，多好看啊。”高大姐赞同地点点头。
听到两人这么说，纪影脸上瞬间飘起两团红晕，眼眸水润，羞赧道：“你们别揶揄我了，我都三十多快四十了，说这些干什么。”
而此时羞涩的纪影，又让孟晚秋和高英（高大姐本名）看痴了。
谁能想到，一个三十多的女人身上，还能看见清澈柔软的少女感。
这不是夸张，也不是装嫩，而是身上实实在在散发出的气质。
孟晚秋咂咂嘴，与高大姐对视一眼，眼底默契闪过一句话。
姜沛然这人真有福气。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影姐你要抱抱这个小家伙吗?”
孟晚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纪影的反应，就知道她是个脸皮薄的，直接转移话题。
“我，我吗？我不会抱孩子？”纪影指着自己，语气有些无措。
孟晚秋笑了笑，站起来把小家伙放到她怀里，“没事，很简单的，我教你。”
调整了一下姿势，纪影动作还是很僵硬，生怕动一下就让孩子不舒服了。
小家伙是个小火炉，孟晚秋抱着她那么久，衣服都有点打湿了。
站起来松松筋骨，活动了一下。
拍拍纪影的肩膀，“放松，她不是瓷娃娃。”
之前孟晚秋听裴行之说过，姜沛然夫妻俩好像没有生孩子的打算，所以并没有去问对方有关孩子的问题。
听说因为两人不生孩子，单位里还有些人说闲话，孟晚秋有些无语。
纪影低下头，感受怀里热烘烘的一团，精致漂亮的小孩子，雪白的肌肤，樱桃似的红唇，小巧挺立的鼻子，身子不由得放松下来，“长得真好，跟你们夫妻俩很像。”
裴行之和孟晚秋都是数一数二的长相，生个孩子自然差不到哪去。
“哈哈，就当影姐你在夸我了。”孟晚秋捂着嘴偷笑，自家小宝贝的长相，她还是蛮骄傲的，将来肯定是个漂亮姑娘。
屋外面。
枣树下的桌子被放上了棋盘，白奉尧跟冯叔在下棋，姜沛然在一旁看着，却没有想以往那样指手画脚。
冯叔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侧目望了他一眼，就见姜沛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里面。
冯叔往里一瞧，不由得乐了，“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那么安静，原来是在看媳妇啊？”
姜沛然揉揉鼻子，不好意思一笑，“我家那口子不爱说话，我担心她觉得无聊。”
白奉尧就笑，“放心吧，小晚那孩子懂事，会照顾小纪的。”
姜沛然点头，“她刚调过来，跟高姐和小孟交个朋友，我也放心一些。”
纪影原本在市里面的高中教书，如今为了他，来到这个简陋的小镇子，他当然得好好照顾。
与此同时，大开的门口，忽地走进来三人，两男一女，都穿着军装。
分别是孟明夏，宋楠（宋震的女儿，曾经说过要当汐汐干妈的那位），还有在巷口碰巧遇到的苏轩。
第77章
“呀, 明夏来了！”
看见孟明夏，白奉尧起身，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孟明夏放下行李, 大方一笑, 跟几位长辈打招呼，“白叔，冯叔, 姜哥好啊。”
说着，侧过身子给宋楠介绍, 宋楠顶着齐耳短发，一身整齐的军装, 整个人英姿飒爽，十分干练。
“几位叔好啊，姜哥你好！”
“你好！”姜沛然笑着跟宋楠打招呼。
白奉尧看着宋楠笑道：“你是宋师长家千金吧？”
宋楠摆摆手, 不在意道：“什么千金不千金的，我就一当兵的，白叔你别打趣我了。”
白奉尧爽朗一笑, “好了好了，别在门站在门口了, 赶快进来歇一歇，路上颠簸吧？”
“还好, 最近路铺平了不少，比上次好了很多。”
裴行之出来, 接过苏轩手中的礼物, “让你直接来就是了, 怎么还带东西？”
苏轩嘿嘿一笑，“这个是我带的, 这个小木马是队长让我带来的，队长公务繁忙，就不过来了，让我跟裴工你们说声恭喜。”
冷寒？
裴行之眼睛闪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接过，抿唇浅笑，“回头替我谢谢冷队长，让他费心了。”
房里面，孟晚秋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跑到外面，看见孟明夏的身影，惊喜地喊道：“二哥！”
“唉！”孟明夏也看见了妹妹，大声地应了一声，然后张开了手臂。
孟晚秋笑着扑到孟明夏身上，孟明夏牢牢稳住，抱着孟晚秋转了两圈，空气中响起清脆的笑声。
其他人看着，不由得勾起了唇角，两兄妹的感情真好。
很少见，有妹妹嫁人、生了孩子后，还把妹妹当孩子宠的哥哥。
等兄妹两个结束见面的庆祝仪式，孟晚秋就看了宋楠和苏轩，高兴道：“楠姐你来了！”
宋楠抬手给了孟晚秋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干闺女出生了，我怎么能不来呢？”
宋楠很高，足足有一米七三，孟晚秋在她怀里都显得十分娇小。
孟晚秋被宋楠揽在胸前，感觉都要不能呼吸了，还是二哥孟明夏发现了，将她从宋楠怀里拯救出来。
“快快，赶快带我去看我干女儿？”宋楠拉着孟晚秋往里面走。
孟明夏也跟着进去。
孟晚秋回头看了裴行之一眼，裴行之笑着点点头，孟晚秋就放心进去了。
这是让其他事放心交给他的意思。
孟明夏和宋楠先跟高大姐们打了招呼，就凑过去看睡着的小家伙。
现在气温很高，小家伙就穿了一身今早爸爸给她换上的连体衣，身体还没孟明夏两个巴掌大，小小的一团。
“她真的好小啊！”宋楠没敢抱，嘴巴张大，看见小家伙在睡觉，她连声音都放低了。
小手一只放在耳边，一只放在胸口，两只小短腿，一只压着一只，看着就像翘着二郎腿一样。
孟明夏嘴角勾起，轻声道：“好狂放啊，小家伙！”
话虽这么说，但那宠溺的眼神都快融化了。
孟晚秋柔声一笑，理了理小家伙的卷起的衣领，跟孟明夏说道：“她脾气可大了，一丁点不舒服都要闹，比小冬小时候还要闹腾。”
别看孟逢冬现在很懂事，李兰香生完他之后，连月子都没怎么做，就开始下地干活了，平时就是喂喂奶。
平时都是交给孟奶奶带，而孟奶奶年纪大了，很多时候就是哥哥姐姐帮忙带他，孟逢冬小时候也是个淘小子，经常被孟明夏揍。
可能睡久了，一个姿势有点不舒服，小眉头皱着，嘴巴嘟起，两颊的肉肉鼓起来，跟个糯米团子一样。
“这是要醒了吧？”孟明夏扭头问孟晚秋。
孟晚秋点头，“我去给她泡奶，不然待会儿又要嚎了。”
孟晚秋去你泡奶粉的这会儿功夫，小家伙醒了。
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片刻后睁开，露出那双黑宝石一样透亮的眼眸。
“呀，醒了！”纪影有些慌张，求助似地看向高大姐，没办法，这群人里面就只有高大姐生过孩子。
高大姐摆摆手，安慰道：“没事，这不是还没哭吗？”
话音刚落，高大姐就被打脸了。
只见小家伙歪着脑袋看了一圈，亮晶晶的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没发现熟人，眼眶迅速湿润了，嘴巴一瘪，“啊呜呜呜呜……”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前一秒还在沉浸在小家伙的可爱当中。下一秒，措不及防，小家伙忽地就哭了起来。
纪影慌了，连忙把孩子递给高大姐。高大姐接过小家伙，抱在怀里哄着，结果小家伙一点面子都不给，仍旧娃娃大哭着。
孟明夏听见小家伙的哭声，心就跟针扎似的一揪一揪的疼，观察了一下高大姐的姿势，忍不住道：“姐儿，让我试试吧。”
“你？你行吗？”宋楠瞪大眼帘，侧神看向孟明夏，语气中含着质疑。
“小瞧我，当年小晚跟我弟，都是我和我大哥一起带大的。”孟明夏挑眉，带孩子，他可不是什么新手。
“行，你来吧！我都多少年没带过小孩子了？”高大姐跟扔掉烫手山芋似的，把小家伙递给孟明夏。
孟明夏让小家伙躺在的他宽厚的臂弯处，轻声哄着，“哭什么啊，要妈妈啊，妈妈去给泡奶去了。舅舅抱你也一样，嗯，认识舅舅吗，小家伙？”
汐汐小朋友听见这个陌生的声音，睁大了漆黑的眼眸，哭声渐渐停止，晶莹剔透地泪珠挂在睫毛上，好不可怜。
“呦，哈哈哈，你认识舅舅啊。”看小家伙那么给面子，孟明夏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见小家伙的第一眼，孟明夏的心就软到不可思议。
小家伙跟孟晚秋很像，除了鼻子跟耳朵像裴行之，其他简直跟孟晚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是他的小外甥女，是他妹妹拼命生下的孩子，让他怎能不爱呢。
汐汐彻底停止了哭闹，伸出了藕节似的小手，在空中挥挥着，似乎想要摸舅舅的脸。
“神了，你怎么做到的？”宋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望向孟明夏。
高大姐也觉得神奇，想了想，撑着下巴说：“血缘关系真的很奇妙啊!”
孟明夏抿唇笑，低下头，又把小家伙抱高一点，把小家伙的手放在脸上，语气中是难以掩饰地得意，“我可是小家伙的舅舅啊，她当然会亲我。”
说着，在小家伙的粉嫩的小手上，亲了几口，发出‘叭叭’地声音。
小家伙愣了一下，随后发出银铃似的清脆笑声，露出了没长牙的牙龈，小小的人开心地直挥手，浑身都散发着欢快的气息。
看见小家伙的可爱模样，大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孟晚秋拿着奶瓶进来，见小家伙到了孟明夏怀里，惊奇道，“刚才还听见这小家伙的哭声，被二哥你哄好了吗？”
孟明夏抱着小家伙在屋里轻轻晃悠，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们小宝贝认识舅舅，当然不会哭了。是不是啊，我们汐汐宝贝？”
到后面，孟明夏还把鼻子蹭到小家伙的鼻子上蹭了蹭，笑着问她的意见。
“啊呵呵——”小家伙开心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传到了屋外。
让一众长辈们，不禁露出会心宠溺的笑容。
见孟明夏这骄傲的模样，孟晚秋忍不住撇撇嘴，有点吃醋了。
“喏，给你。就你们感情好，那你来喂她吧。”孟晚秋把奶瓶递给孟明夏。
孟明夏接过还没他巴掌大得小奶瓶，里面乳白色的液体还在晃荡，“这么点，我们小家伙够吃吗？”
孟晚秋翻了个白眼，“她吃的比同龄的孩子多多了。一天六七顿，放心吧，我是亲妈，还能饿着他。”
“那就好，能吃是福。你小时候吃的也挺多的。”孟明夏把奶嘴放到小家伙嘴巴，小家伙就自动张开了嘴巴，含住了奶嘴，嘴巴一动一动地吮吸起来，看都不看她妈一眼。
孟晚秋凑过去，看着小家伙的喝奶的样子，小脸两侧的肉肉鼓起，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看到孟晚秋在旁边，嘴角竟然弯了起来。
孟晚秋心软软地，但还是嘴欠“看什么呀，赶快吃你的饭，待会儿妈妈也要吃饭去喽，到时候馋哭你！”
孟明夏晲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出息。”
孟晚秋哼了一声，转过身跟宋楠几人说话去了。
没过多久，就开始吃饭了。
裴行之走了进来，见孟明夏抱着小家伙，就笑了起来，“二哥，你先去吃饭，我来抱她。”
孟明夏摇摇头，“没事，你们先吃，我抱小家伙也一样。”
旁边的孟晚秋就笑，“二哥，虽然你要要抱，也要看看当事人同不同意？”
孟明夏不明所以，低头一看，气笑了。
小家伙这会儿伸着小肉手，对象确实裴行之，嘴里还在啊呜啊呜地叫着。
见孟明夏没反应，小眉头皱起，嘴巴不高兴地嘟了起来，好像在让舅舅动作快点。
没办法，小家伙这会儿只要爸爸，孟明夏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心酸道：“跟你妈妈一样，都是小没良心的。”
孟晚秋哈了一声，对于坐着躺枪，感到十分无语。
裴行之接过宝贝女儿，还不忘揉揉媳妇的脑袋，宠溺道：“赶快去吃饭吧，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孟晚秋甜甜一笑，开心地站起来，手挂在裴行之脖子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待会儿我吃完就来替你。”
孟明夏：……
没眼看，只能恨恨地离开，心里小声骂了一句，果然是没良心的臭丫头。
有了对象就忘了哥哥。
小家伙的满月宴，许多长辈朋友们都来看望她，带了很多礼物。一两点开始晚饭一直延续到下午，大家才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
像苏轩和孟明夏宋楠他们，都是抽空请假过来，晚上的时候就离开了。
走之前，孟明夏单独把孟晚秋拉到一边，心疼地揉揉妹妹的脑袋，“当时，生小家伙的时候，痛不痛啊？”
虽然很喜欢小家伙，但是孟明夏还是更心疼从小疼到大得妹妹。
都说女人生孩子，不亚于是走一回鬼门关，孟明夏都不敢问孟晚秋经历了什么。
孟晚秋被孟明夏神神秘秘地拉到一边，还以为是有什么秘密的事要说，没想到对方说的是这个。
孟晚秋愣了一下，随即眼眶就红了。一股从胸前涌起的酸涩挡在喉咙处，咽不下也吐不出。
疼，很疼。
哪怕有前世的经历，生孩子的痛苦依旧名列前茅。
她以为她能够忍受，可是被哥哥一问，心底委屈的憋不住了。
孟明夏叹了一声，将长大的妹妹揽在怀里，柔声安慰：“我们小晚受苦了，回头二哥给你寄好吃的东西来，犒劳犒劳你好不好？。”
孟晚秋哽咽着回答，“要很多。”
“嗯嗯，很多。”
过了一会儿，孟晚秋擦了擦眼泪，孟明夏穿的是军装，别弄脏了。
“二哥，你下次什么过来啊？”
孟明夏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对银手镯，放到孟晚秋口袋里，“这是给小家伙的。下次啊，最近都没法过来，有任务。”
孟晚秋明白了，孟明夏不多说，说明这次任务很危险。眼睁睁看着家人去直面危险，这种感觉可想而知。
胸口闷疼，嗓子很难受，孟晚秋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二哥你记得带着我给你的药。”
孟明夏勾唇浅笑，安慰妹妹，“放心，都带着的。上次老道长给我算命，说我能长命百岁。”
孟晚秋咬唇，“说你长命百岁，可没说你不会受伤。”
听到这，孟明夏挠挠脑袋。
看二哥这个样子，孟晚秋无奈叹了口气，“反正，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
孟明夏点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今年过年我有休假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家。”
“真的吗？有多长时间？”孟晚秋瞪大眼帘，声音顿时拔高了起来。
要知道，孟明夏有四五年没有回家过了。
“半个月。”
“哈，才半个月。”孟晚秋脸忍不住垮了下来，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几年不放假，好不容易放一次，才半个月。
怪不得说当兵的苦。
送孟明夏等人离开后，住在附近的高大姐们帮夫妻俩个收拾了残局，孟晚秋提前准备了点心感谢大家。
等所有人离开，孟晚秋把竹子做的躺椅从书房里面拉出来，放在院子里。
往上面一趟，清凉的感觉传到皮肤上，孟晚秋忍不住舒服地呻/吟一声，拿起旁边的蒲扇悠哉的扇着。
裴行之就坐在旁边，怀里还抱着家伙，看见孟晚秋的样子，呵呵笑了起来。
孟晚秋偏过脑袋，看见裴行之，也傻呵呵笑了起来。
小家伙不明所以，她现在还抬不起脑袋，只能动动眼珠子，歪歪脖子，抬眼望着爸爸，啊呜呜地叫着。
可这会儿，小宝贝也成了电灯泡。
孟晚秋把手从躺椅侧边的伸了出来，裴行之心神领会地握住了，体温交汇，气息交缠，孟晚秋抿着嘴笑了起来。
“你抱着她热不热啊？”孟晚秋翻了个身，慵懒地趴在躺椅上，侧着脑袋问裴行之。
小家伙跟个小火炉一样，又是大热天，那感觉可想而知。
裴行之摇摇头，“还好，晚上不怎么热了。”
那就是说，白天是热的。
孟晚秋撇撇嘴，“还不是你惯的。”
白天只要裴行之在，小家伙谁都不要，非得让他抱着。
裴行之低头看了眼小家伙，解释道：“也就今天，平时我要上班，就晚上才能带她。”
“哼，你对我都没这样。”孟晚秋趴在手臂上，嘴里小声嘟囔着。
“什么？”裴行之没听清。
“没什么。”孟晚秋矢口否认。
跟自己女儿争宠，孟晚秋还是要脸的，当然不可能承认。
第78章
黄昏将至, 西边的天空被晕染成梦幻的淡紫色，偶尔几只飞禽掠过，犹如一张美轮美奂的画卷。
围墙上爬满了蔷薇, 白墙绿叶, 长势很好的菜地，干净整齐的石板院子，打着盹的小狗。
郁郁葱葱的枣树下, 简朴的竹制躺椅上，如瀑布的青丝倾泻而下, 精致的眉眼，眼眸波光潋滟, 轻倚在白玉似的手臂上。
裴行之黑眸闪烁，附身将青丝捞起，丝滑的触感在手中划过, 心底泛起了柔情的涟漪。
“啊啊啊——”小电灯泡不甘示弱了，想要引起大人的注意。
孟晚秋撑起身子，随意将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拍拍手，“给我吧, 给小家伙洗个澡。”
裴行之点头，将小家伙放到她妈妈怀里, 就去准备了。
小家伙眼睁睁看着爸爸头也不回的走开，小嘴巴啊哦哦地喊着, 小手在挥着, 眼睛瞪大, 似乎不敢相信爸爸就这样把她抛下了。
孟晚秋屈膝仰躺，让小家伙坐在她肚子上, 靠在她的大腿上，握着她的两个藕节似的小手，“啊哦哦什么，跟妈妈待一会儿都不行啊，明天我就上班去了，你一整天都看不见妈妈了。”
小家伙依依不舍地看着爸爸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将目光放到妈妈身上，裂开嘴巴，露出粉嫩的牙龈，眯着眼笑了起来，十分狗腿。
孟晚秋乐了，挥着小家伙的手臂，“小狗腿，怎么不要你爸了，嗯。”
小家伙不知道妈妈说了什么，看见妈妈笑得开心，也跟着傻笑起来，小手不停用力挥舞着。
要不是人还小，没有力气，孟晚秋都感觉小家伙在她肚子上要跳起来了。
没过多久，裴行之就端着一个木盆出来，往里倒热水，又加了一些冷水，手放进去试了试温度。
嗯，合适。
又进了屋里，将小家伙洗漱的用品拿出来，洗头的、洗澡的，都是孟晚秋闲来无事自己做的。
裴行之将毛茸茸的小毯子铺到桌子上，孟晚秋就把小家伙抱进了怀里。
准备将小家伙放到毯子上面，给她脱衣服洗澡。
咦——
孟晚秋低头看了一眼，小家伙的小爪子勾着她的衣领不松手，小脑袋在她胸口一拱一拱的。
得，小吃货刚吃完又饿了。
裴行之轻笑，帮忙松开小家伙的爪子，孟晚秋才站起来，
没好气戳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小吃货。”
脱掉衣服，将小家伙抱进盆里。夫妻俩合作，一人托着小家伙的脑袋，一人快速给小家伙洗头发，洗身子，虽然现在气候不冷，但还是尽快洗好，免得着凉。
洗完之后，两个人大人也出了一身汗，孟晚秋用毛巾裹着小家伙进屋，裴行之在外面收拾残局。
打开毛巾，孟晚秋看了一眼懵逼的小家伙。
短短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脑门上，眼睛瞪大，嘴巴微张，愣愣地看着妈妈。
孟晚秋好笑地擦干小家伙的头发，勾唇笑道，“小呆瓜。”
“啊啊啊。”
小家伙反应过来，小手拽着毛巾，嘴里啊呜呜叫着，两条小腿在互相打架。
孟晚秋可听不懂她在叫什么，飞快地擦干头发，像给摊煎饼似地将小家伙翻了个身，拿过一边的痱子粉，在小屁股上面‘啪啪’地拍了起来。
细密的白色粉末在空气中飞舞，小家伙却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给小家伙拍完痱子粉，再给小家伙浑身到处按了一按。
这当然不是乱按，是有规律和方法的。
等收拾完小家伙，孟晚秋一屁股坐到炕上，往后一仰，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小家伙就躺在她旁边，睁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望天花板，嘴里含着拇指一吸一吸的。
裴行之拿着奶瓶进来，看着炕上的一大一小，心不自觉就柔了下来。
“累啊？”
孟晚秋闭着眼睛继续躺着，动了动嘴巴，“嗯，伺候这小家伙比我上一天班都要累。”
裴行之把小家伙抱起，耐心擦擦她含着的拇指，又擦了擦嘴巴，才将奶嘴放到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立马护住自己的口粮，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裴行之扶着奶瓶，目光放在了孟晚秋身上，“躺一会儿就去洗澡，给你倒好水了。”
孟晚秋掀开眼皮，“你一天天不停地不累吗？”
大清早起来，忙着忙那，晚上好不容易能休息会儿，又要伺候她。
裴行之刮了刮孟晚秋的鼻尖，“不累。”
照顾他的妻女，裴行之全身都是力气，况且也不是什么费劲的事情。
孟晚秋侧身翻了个白眼。
不累，他以为自己是铁人吗。
过了一会儿，孟晚秋就拿着衣服出去了。
裴行之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氤氲着不明的情绪。
低头看了小家伙，已经睡着了，嘴里还含着奶嘴，舍不得松开。
将小家伙放到床上，边缘用毯子围成一圈，防着小家伙乱动摔下来。
裴行之往外喊了一声小灰，小灰立马摇着尾巴走了进来，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撸了一把狗头，小灰的尾巴摇得越发用力了，闷声打在地板上，也不怕疼。
“在这里守着，有什么动静就叫。”裴行之这么吩咐着。
小灰这只狗，不愧混了狼的血统，性子极为聪明，再加上裴行之有意识的训练，如今的智商快赶上六七岁的孩子了。
叫它看着小家伙，是没什么问题的。
此时，孟晚秋躺在浴桶里，发出一身舒服的喟叹，衣服整齐挂在一旁的墙上。
浓密的黑发披在白皙的脊背，蝴蝶骨若隐若现，叮铃清脆的水声在耳边响起，水汽晕染的房间里，昏黄的灯光照着，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的似要发光。
吱呀——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孟晚秋掀了掀眼皮，看见来人，又懒洋洋地闭上了。
“你怎么进来了？”
“进来的洗澡。”清冷的嗓音中透露着理所当然。
孟晚秋哼笑一声，“臭流氓。”
“晚晚不心疼我了吗？忙着一天，没力气再烧水了。”
衣服挂在孟晚秋脱下的衣服上面，浴桶不大，一个人刚好足够，如果是两个人，那就需要重叠在一起。
水从浴桶边缘溢出来，打湿了底下的地板。
激荡的水声伴随着轻浅的呻/吟声，夜风掠过，树叶哗啦啦响起，虫鸣声窸窸窣窣，这是独属于夏夜的曲调。
……
第二天，夫妻俩起床上班，还在睡梦中的小家伙被交给隔壁冯叔冯婶。
“婶子，中午我回来喂奶。”孟晚秋在小家伙的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亲，递给了冯婶。
小家伙是奶粉和母乳混合着，孟晚秋还在涨奶，中午必须得回来才行。
“放心交给婶子吧，你们赶快上班去吧，别迟到了。”
孟晚秋拉着汐汐的小手，心酸酸的。
小家伙生下来，她一直陪在她身边，虽然有时候嘴巴上说嫌小家伙烦，但真到了要上班的时候，她比谁都舍不得。
裴行之在一旁，无奈地拍拍她的背，“昨天不是还念着终于要上班了吗？还不走？”
孟晚秋没好气地晲了他一眼，“这是你女儿，你都不会舍不得吗？”
裴行之：……
我都上班那么久了，早就习惯了。
新手父母们，对于孩子，总会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矛盾，不知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
时隔那么久，重新回到单位，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望着已经冒出花苞的兰花，孟晚秋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呀，孟会计你回来了？”吴桂芬惊呼道。
孟晚秋笑了笑，“回来了，在家里都要蹲麻了。”
“身体怎么样？养好了吗？女人生孩子可耗身体了？”吴桂芬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
“谢谢关心，身体已经养好了。”
“孩子呢？听说你生了个闺女？闺女才好呢，闺女是当妈的小棉袄，可比淘小子贴心多了。”吴桂芬对比自己的一儿一女，好心安慰孟晚秋。
“……哈哈，谢谢你。”虽然对方是好心，但是怎么感觉那么奇怪呢。
跟对方客套了两句，孟晚秋就不再说话了，埋头忙起了工作。
中午，夫妻两个一起回家。
先去冯婶家里看小家伙，小家伙躺在摇摇椅里，嘴里啊啊啊跟冯叔嚷嚷着什么。
孟晚秋看见后松了一口气，她以为这小家伙起来看见她和裴行之都不在后会哭闹呢。
现在看起来还好。
“呦，你们回来了！吃饭了吗？”冯婶惊喜地喊道。
裴行之笑着点头，“吃了，婶子你们呢？”
“吃了就好。我们也吃了。”
“今天小家伙有闹吗？”
“早上醒来的时候，看见你们没在哭了一会儿，后面就好了。”
裴行之拎着她的挎包跟冯婶说话，孟晚秋去洗了个手，走到摇摇车前面，拍拍手，声音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
“汐汐，妈妈回来喽，想妈妈吗？妈妈想死你了。”
这话真得不能再真，生了这个小家伙之后，孟晚秋感觉自己比以前感性多了。
这一早上，只要一闲下来，她满心都想着这个磨人的小家伙，担心她会不会哭，会不会吵着要爸爸妈妈……
小家伙躺在摇摇车里，黑水晶般晶莹透亮的眸子盯着头顶的清脆动人的风铃，小手伸直，想要把发出好听声音的玩具抓到手里。
摇摇车是白奉尧托人在申市买来的，风铃是纪影送的，挂在了摇摇车上，平时小家伙躺在里面，听见风铃的声音，会安静不少。
注意到旁边出现了一道身影，小家伙眨了眨眼睛，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后，又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不可置信。
“汐汐，是妈妈哦。”孟晚秋将小家伙抱起来，蹭蹭她的小脸蛋。
小家伙盯着孟晚秋看了几秒，似乎想起了什么，嘴巴一瘪，然后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那小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孟晚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小家伙在她胸口一拱一拱的，大颗大颗的泪珠要把她衣服打湿了。
“哎呦，这小家伙之前一声不吭的，还以为她不想呢？原来是个小马后炮啊！”冯婶笑着打趣着。
裴行之打湿了手帕，来到母女两个身边，擦擦小家伙的脸蛋，“汐汐乖，不哭了，想妈妈了是不是，妈妈回来了。”
小家伙委屈地不行，哭完了，小身子还一抽一抽的，可怜的不得了，把夫妻两个心疼得不行。
后面抱回了自己家里，喂完了奶，小家伙才含着泪眼睡了过去，手里还紧紧抓着孟晚秋的衣角。
夫妻俩带着孩子睡了个午觉，等到一点半，夫妻俩人又要上班去了。
把孩子交给冯婶，走在路上孟晚秋心都是一揪一揪地疼。
裴行之摩挲着她的后背，安慰道；“这是第一天，小家伙还不习惯，过几天就好了。”
孟晚秋点点头，她知道这个道理，可一看见小家伙哭，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她就心疼得厉害。
“好了，平时你还说她黏我。刚才我要抱她，她都不要，一个劲儿要你抱。”不想孟晚秋沉浸在难受的情绪里，裴行之握住她的手，换了个话题，故意略带酸意地说道。
果然，孟晚秋忘记了，得意地看了裴行之一眼，“我们可是母女，从她出生一直都是我带她，小家伙当然黏我了。”
裴行之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瞧把你得意的。”
孟晚秋笑着往后仰，挣扎着想要躲开，却被对方搂住了腰，往怀里一带。
片刻后，孟晚秋捂住脸，哼唧唧地瞪着裴行之的背影。
这个坏家伙，又咬她的脸。
等到下午，下班后的夫妻俩去接小家伙，又免不了一阵小家伙的哭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小家伙终于不哭了，开始逐渐习惯白天看不见爸爸妈妈，只有晚上才能看见爸爸妈妈的日子。
炎热季节转眼即逝，气候逐渐转凉了。
孟晚秋的日子平平无奇，在上班带娃中一点一点过去。
偶尔接收几个冷寒那边送来的病人，托这些人的福，孟晚秋的针灸逐渐熟练。兴致来了，做几瓶奇奇怪怪的药丸子。
每个月给老家和裴仲渊寄信，做夏天的衣服，冬天的衣服，鞋子一股脑地寄过去。裴仲渊来信让夫妻两个不要寄东西，可没人听。
孟晚秋的工作能力出众，还被借调到了其他单位。同时，还有银行的人找上门来，希望孟晚秋能去当培训老师。
因着这些事，孟晚秋除了工资，还额外赚了很多补贴，除了家里日常开销，还存下了不少。
这让孟晚秋惊讶不已，要知道他们夫妻俩的消费本就不低，在添了汐汐这个吞金兽之后，开销就更大了。
没想到她也有能存下钱的一天。
孟晚秋的日常和工作都很悠闲，而裴行之却是越来越忙了。
有时候忙到天黑了才能回家，有一个月他只回家了两三次，那个月连汐汐都对他陌生了。
不过后面汐汐又被她爸哄了回来。
小家伙六个月了，体重已经有七斤多了长了五颗牙齿，已经能爬了。
随了孟晚秋的体质的‘好处'渐渐暴露出来，现在炕上围着的被子已经挡不住她了，小小的人迫不及待地探索家里。
一个看不见，小家伙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时候小灰就起了大作用，它整天跟着小家伙，小家伙爬到哪它就跟在哪儿。
有一次孟晚秋找不到人，回头就看见小灰叼着小家伙的衣领，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
这一幕，差点没把孟晚秋吓死，随即看见小家伙的反应，又哭笑不得。
小家伙在长牙齿，经常会流口水。被大她好几倍的小灰叼着衣领悬在半空中，一点都不害怕，嘴里留着口水，拍着小肉手兴奋地大叫。
带娃的日子有惊有喜，但总体还算顺利。
唯一让孟晚秋惦记的是，从小家伙满月那天起，孟明夏就一直没有消息。
第79章
“裴景汐, 你躲什么，再不穿衣服，待会儿不带你出去了？”
秋天过去, 迎来了寒冷的冬天。
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挡, 天空灰蒙蒙一片，像刀切后的露出纹理的平整石板。
空气中含着寒意，远处的山呈现青灰色, 岑湖镇与七一五对立着坐落在山底下，从高处俯瞰, 可以看到镇子上的建筑比七一五厂低矮一些。
镇子与厂子之间的那片空地，已经被各式拔地而起的建筑代替, 两边逐渐连成一片。
大街上来往的人很少，入了冬，空气中都是寒意, 口中吐出的气体瞬间凝结成雾气。个个缩着脖子，帽子、围巾、手套已经成为了出门必备。
杏花巷子，裴家院子。
烧起暖炕的屋里屋内并不寒冷, 但是孟晚秋以及被裴景汐气的够呛。
炕上的小家伙穿着一身薄薄的紧身衣裤，圆乎乎的小肚子、胖乎乎的四肢清晰的显露出来, 此时乐呵呵地坐在角落，小胖腿伸直, 脚丫子骨碌转着，露出了米白色的四颗乳牙。
胖乎的小肉手上还抓着一直小布老虎, 巴掌大的小脸上, 那双眼睛十分引人注目, 睫毛卷翘，瞳仁又黑又亮, 清澈灵动。
“裴景汐你赶紧给我过来！”
孟晚秋站在炕边上，手边放着毛茸茸的小衣服，另一只手朝炕最里边的小家伙招手，示意对方赶紧过来。
今天一家人要出门，夫妻俩起来时小家伙还在呼呼大睡，夫妻俩便没有管她，自己先去解决了早饭。
等孟晚秋再次回屋的时候，小家伙已经醒来了，不哭不闹的，怀里抱着孟晚秋给她做的小老虎布偶盯着天花板发呆。
看见妈妈来了，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变成月牙状，露出小米牙冲妈妈笑，两颊的腮肉鼓起，可爱极了。
孟晚秋见小家伙这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汐汐醒了，妈妈帮你穿衣服。今天汐汐要跟爸爸妈妈一起出门哦！”
附身将小家伙从被子里抱出来，软乎乎的小屁股坐在手臂上，怀里顿时暖呼呼的，浑身都是香甜的奶味，孟晚秋没忍住在那白嫩嫩的小脸上香了一口。
被亲的小家伙乐呵呵地笑着，在孟晚秋怀里蹦跶，小手一挥一挥的，很有力道，看出来她很高兴。
更宝贝女儿亲昵了一下，孟晚秋才将她放到被子上，将被子的一个角围着小家伙，怕她冷到。
小家伙乖乖坐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妈妈。
孟晚秋笑，又把她的小玩具，小老虎布偶放到她旁边。
看见心爱的小老虎，小家伙眼睛顿时瞪大，小嘴咧开，喜滋滋地将小老虎抱到怀里，还用脸蛋蹭了蹭，动作和表情都毫不掩饰对小玩偶的喜爱。
孟晚秋揉揉小家伙的毛茸茸的小脑袋，转身去衣柜里找出小家伙的衣服，翻出一件天蓝色的毛衣，同色的小棉袄，黑色的棉裤，和一双蓝色软底脚套棉鞋。
衣服先放到被子里暖一暖，暖好了之后，孟晚秋才把小家伙拉到边上，准备给她换上。
结果，之前一直很乖的汐汐，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一直不配合，换衣服躲，换裤子也躲，嘴里还嗯嗯哼哼着。
起初孟晚秋还以为是她哪里不弄好，让小家伙不舒服了，检查来检查去，小家伙还是不肯穿衣服，小短腿蹬呀蹬，把衣服裤子都踢下床了。
大冬天的，硬生生把孟晚秋折腾出一声汗来。
弄了半天，孟晚秋也没耐心了，拧着眉看着小家伙。
小家伙躺在被子上，小短腿晃呀晃，眼珠子骨碌乱转，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可她就是不肯配合。
“裴景汐，你想干什么，不穿衣服待会儿你就自己待在家里。”孟晚秋沉下脸，手指指着小家伙。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小嘴巴抿起，看起来不太高兴了。
“你听不听话？”
“啊啊啊——”小家伙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很没精打采。
孟晚秋脸上缓和下来，附身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下，“宝宝要乖，乖宝宝爸爸妈妈才喜欢。”
小家伙小手放到孟晚秋脸上，大眼睛盯着妈妈，布灵布灵闪着光，“啊呜呜。”
比之前有精神多了，孟晚秋以为小家伙听话了，在小家伙小手背上又亲了一口，“对，听话才是乖宝宝。”
说着，就蹲下身去，捡起小家伙的踢下去的衣服裤子。
等她重新站起，看到床上的情况，硬生生气笑了。
只见刚才还在边上的小家伙，这会儿已经爬到了最里边，跟个小狗似的，小腿小手灵活得不得了。
手里还不忘拿着她的小老虎玩具。
看见孟晚秋起来后，缩在墙边，怀里抱着小玩具，眯着眼睛，脸边的肉肉鼓起，对着孟晚秋笑得可开心了。
若不是有旁边的墙边靠着，孟晚秋觉得她要笑倒在床上了。
呵，可以啊，还不到七个月就会跟你妈玩心眼了。
还是缓兵之计。
这就是出现开头那一幕的原因了。
裴景汐小朋友，出生不到七个月，就学会跟她妈妈，玩心眼子了。
外面，听见孟晚秋生气的警告声，裴行之放下煤块，走进来了卧室。
就看见母女两个，一个在里边，一个在外边，隔着炕对峙着。
孟晚秋脸已经沉下来了，可里边的小家伙还在抱着她的小老虎傻乐。
孟晚秋可以直接上床将对方拎下来，但是她没有。
“怎么了这是？”裴行之不动声色地走过来。
孟晚秋哼笑，看了看里边的小家伙，又晲了裴行之一眼，“还不是你那宝贝女儿，不肯穿衣服，还把衣服踢下床。还会跟我玩心眼了？”
不妙，晚晚真的生气了。
裴行之揽住孟晚秋的腰，又看床里边小家伙，柔声安慰：“好了，别气了，我来帮她穿。”
孟晚秋瞪他，“重点不是这个，是她竟然学会跟我玩心眼了，她才七个月不到。”
才那么点大就开始跟她玩心眼了，长大了还得了。
所以，孟晚秋打定主意要好好教一教汐汐。
别说什么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她家这个小屁孩不知道多狡猾。
裴行之轻笑，刮刮她的鼻尖，“我知道，我帮你收拾她。你在旁边看着就是。”
“你舍得？”孟晚秋狐疑地看向他。
平时裴行之可最疼这个小玩意儿了，能舍得教训她。
裴行之挑眉，语气坦然，“为什么舍不得，谁欺负我的晚晚，我就收拾谁，亲生的也一样。”
“噗嗤——”
孟晚秋笑了出来，让开了位置，“行，那你来吧。”
她倒要看看，这家伙怎么收拾他的小棉袄。
不过，原本有些生气的心情被裴行之这一毫无原则的偏袒好了起来。
裴行之站在孟晚秋刚才的位置，对里边的小家伙拍拍手，“汐汐，过来，到爸爸这里来。”
小家伙在爸爸进来之后，就没有再笑了，抱着小老虎茫然地盯着爸爸妈妈，怎么爸爸妈妈都不理她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看都不看汐汐，汐汐感觉自己被忽视了，小眉头蹙了起来，不开心。
看到爸爸妈妈分开，爸爸朝自己招手，汐汐立马笑了起来，她果然还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
乐滋滋屁颠屁颠地拽着小老虎爬了出来，刚靠近爸爸，就伸出小胖手要抱。
在汐汐小小的身体里，知道自己只要伸出这个手势，爸爸就会把汐汐抱进怀里，爸爸的肩膀又宽有厚，和妈妈的不太一样，能给汐汐带了满满的安全感。
可这次，裴行之并没有抱眼前的小家伙。
不过他也没有冷下脸，而是将旁边的衣服拿过来，抖顺了，准备给小家伙穿上。
小家伙愣住了，爸爸为什么没有抱她。
继续伸开了小胳膊，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爸爸。
可裴行之依旧熟视无睹。
旁边的孟晚秋看到，明白裴行之要干什么。看到小家伙期待的眼神，她都有些心软了。
“啊啊啊——呀呀”小家伙冲裴行之叫，示意爸爸抱她。
裴行之继续无视，自顾自挽起小家伙的衣服，就要往对方头上套。
孟晚秋默默移开视线，不忍心看了。
“啊啊——”坏爸爸，要抱。
“你听话，乖乖穿上衣服，爸爸就抱你。”裴行之这么说着。
可是小汐汐听不懂，见爸爸还不肯抱她，还把她不喜欢的衣服往她身上套，小汐汐生气了，发脾气了。
小手用力将头上的扯下来，裴行之本来就没用力，还真被小家伙扯掉了。
接着小家伙躺下了，小腿蹬呀蹬，用力将衣服踢下了床，气呼呼地看着爸爸。
期间，裴行之一直没动作，就这样看着小家伙把衣服踢下去。
孟晚秋看了裴行之一眼，对方眼神毫无波动，但是她知道，对方已经生气了。
“咳咳，那个要不给她换一套衣服，可能是她不喜欢？”孟晚秋有点怯生生地插嘴。
直觉告诉她，再让小家伙这样下去，待会儿哭的肯定是她。
裴行之无奈看向孟晚秋，之前他以为汐汐只是单纯想跟她玩闹，才不愿意穿衣服。
可是看到汐汐一不高兴就踢衣服，得不到满足就发脾气的时候，裴行之意识到问题了。
小家伙确实该教育教育了。
“晚晚，刚才你不是这么说的？”
“那个……行吧，你继续。”孟晚秋现在很矛盾，既舍不得小家伙委屈哭闹，又不想耽误裴行之教孩子。
裴行之点头，看向小家伙，她趴在被子上，小眼神一直偷看他。
第80章
裴行之毋庸置疑是一个负责的好父亲。
但他不是毫无底线宠溺孩子的父亲。
他附身将小家伙抱着坐起, 让她好好坐在床上，准备继续给她穿衣服。
小家伙被爸爸抱住的时候，不想松开, 小小的人缩到爸爸怀里。
裴行之也没推开她, 任由小家伙缩在怀里，重新把衣服捞起来，准备给她穿上。
可小家伙还在气头上, 可爸爸竟然不哄她。
在裴行之套衣服的时候，东倒西歪地, 就是不肯穿衣服。小孩子骨头还没长好，大人压根不敢用劲, 一时半会儿拿她还真没办法。
裴行之把衣服放到一旁，叹了一口气，将小家伙放到面前坐好, 半蹲下来，与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对视，收敛了柔色, 声音变成原本的清冷，“汐汐你打算干什么？”
这是平时裴行之说话的正常语调, 但跟小家伙说话，裴行之向来是眼中含着宠溺, 语调自动放软放柔。
汐汐眨巴眨巴眼睛，嘴巴微张, 从来没被爸爸凶过的小宝宝, 眼神有些呆愣。
汐汐不明白爸爸的变化, 但她能感受爸爸跟之前不一样了。
小孩子总是很敏感。
汐汐一生下来，就生活在满满的宠爱当中, 长辈们都把她当初心尖肉，爱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凶她。哪怕是孟晚秋，虽然总嫌弃小家伙，也从没对她正经生过气。因为这些，被宠爱的孩子当然有底气肆无忌惮地发脾气。
可今天裴行之的改变，让汐汐愣住，眼神中有些无措，没有安全感的汐汐开始拼命往裴行之怀里钻。
可裴行之没有惯着她，她一爬到怀里，裴行之就把她抱开。
这样重复了两三次，汐汐终于忍不住了，嘴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小脸迅速涨得通红。
讨厌爸爸，不要爸爸了。
小家伙哭着向一边的老母亲伸出小手，汐汐要妈妈，不要爸爸了。
孟晚秋心都揪揪了，不忍心地别开眼。
“哇啊啊，呜啊啊——”
汐汐一愣，闭了闭眼睛，大颗的泪珠掉下来，打湿了被子，哭得更大声了。
小家伙从满月后，就没哭得那么伤心过了。一直都是干打雷不下雨，可见今天真的被吓到了。
孟晚秋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小家伙不怕她冷脸，而怕她爸冷脸呢。
等小家伙哭了大概半分钟，裴行之才对孟晚秋说，“晚晚你先出去吧，接下来交给我。”
孟晚秋点点头，再继续待下去，她真的忍不住哄小家伙了。
看见妈妈离开之后，小家伙哭得更厉害了，手里紧紧抱着她的小老虎，把脑袋埋在小老虎的头顶，小肩膀一抖一抖的，又可怜又可爱。
裴行之脸色柔和下来，把小家伙抱进怀里，小家伙还挣扎了一下，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渴望，在爸爸怀里抽噎起来。
裴行之抱着怀里的小火炉，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开始柔声跟她讲起了道理。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她或许不知道大人再说什么，但能清晰感受的大人身上的情绪变化。
今天裴行之弄这一出，就是为了告诉小家伙，哭和发脾气是解决不了问题。
爸爸妈妈爱你，但是不会毫无底线的惯着你。
重新回到爸爸怀里，耳边听着爸爸熟悉的嗓音，汐汐咬着爸爸的衣服，小手紧紧拽着衣摆，身子还一抽一抽的，但她重新获得了安全感。
外面，孟晚秋听到房里没有哭声了，心才彻底放下来。
跟汐汐讲完，裴行之就给她重新换上了衣服，汐汐虽然脸上有些抗拒，但没有像之前那样捣乱了。
裴行之大致猜到小家伙是不喜欢这套衣服，所以才耍赖淘气不肯穿衣服。
不过，他是不允许小家伙胡乱发脾气的。
在清河村老家，多少小孩子还在光着屁股跑呢，汐汐有那么衣服，这么小就开始挑剔，裴行之当然不会惯着她。
妈妈说穿什么，就是什么，不许挑三拣四。
等裴行之抱着小家伙出来的时候，孟晚秋看见小家伙看到了她，结果扭头就埋在她爸怀里去了，气呼呼的不肯看她。
“嘿，你这小家伙，气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凶你。”孟晚秋没好气的捏捏她的小耳朵。
小家伙还挺倔，继续埋在她爸肩膀上，不肯看妈妈。
汐汐还记得，刚才她让妈妈抱她，结果妈妈转身走了的事情。
孟晚秋傻眼，抱住裴行之的手臂跟他告状，“你看你闺女，欺软怕硬？”
裴行之轻笑，刮刮大宝贝的鼻尖，宠溺道：“回头我说她。”
孟晚秋轻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干什么去？”裴行之问，肩头的小家伙也抬起小脑袋看妈妈。
“拿你闺女的帽子，这天有点冷。”刚才摸小家伙的耳朵，有点凉。孟晚秋头也不回地回答。
裴行之这才摸摸闺女的耳朵，确实有些冷，瞧着小家伙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妈妈的背影，笑道：“你就是喜欢欺负妈妈。”
孟晚秋拿出一个老虎样式的狗头帽，给小家伙戴上，这小玩意儿还在生她气，不肯看她，但是给她戴帽子的时候，也没有躲开。
小家伙戴着小老虎样式的狗头帽，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张嫩生生的小脸露了出来，眼眶周围微红，是刚才哭过的痕迹，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给小家伙喂了一瓶奶，一家人就要准备出门了。
说是一家人，还要加上小灰。
裴行之抱着小家伙，孟晚秋牵着狗绳，虽然小灰很乖，并不会咬人，但是避免吓到害怕狗的人，还是用一条绳子牵住了。
锁上了门，孟晚秋挽着裴行之的手臂，一手牵着狗绳。裴行之一手抱着小家伙，让她坐在手臂上，脖子上围着的围巾下摆还盖住了小家伙的下身，怕小家伙冷到。
不过小家伙的反应让孟晚秋有些生气，在她挽住裴行之胳膊之前，小家伙是靠在这边肩膀的，等孟晚秋一靠过来，她竟然扭过头跑到另一边去了，
都把孟晚秋气乐了。
戳戳小家伙的鼓起的小屁股，孟晚秋没好气地说道：“有本事你个小东西一直别理我。”
裴行之笑了笑，把孟晚秋露出外面的手塞到自己衣兜里，自己的手也放进去，捏捏手指，“别气，小家伙刚才一直偷偷看你呢。”
“哦，真的假的，你不会骗我吧？”
孟晚秋将信将疑。
“真的。骗你干什么？”
孟晚秋浅笑，侧过身子去偷看小家伙，果然，这个小家伙，缩在她爸爸胸口，睁着大眼睛偷偷瞧她呢。
哈哈——
孟晚秋开心了，就说吗。
她生的小宝贝，当然是最喜欢她的。
凑到小家伙面前，狠狠亲了几口。
小家伙皱着小眉头躲了几下，仍逃不开热烈的母爱，被孟晚秋亲得咯咯笑了起来了。
“哟，一家人出门呢，准备去哪里啊？”
巷子口，一家人刚好碰见外出回来的胡大军和他媳妇，说话的就是胡大军。
胡小媳妇没说话，却被一家人的穿着吸引了注意。
一家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穿着都十分贵气，有气质，看着都不像普通人。
夫妻俩穿着长款到膝盖处的大衣，样式跟军大衣很像，却不像军大衣那样臃肿。男人穿的是黑色的，宽阔挺拔的身形勾勒出来，一对大长腿隐在大衣下摆处，脚上是一双擦的锃亮的黑皮鞋，显得腿长，身姿挺拔。
肩上围着黑蓝相间的条纹围巾，围巾的下摆凌乱地围着怀里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孩，与身上整齐的穿着不太搭，却显得格外温馨。
一旁的女人头发不像其他人一样编成辫子，而是高高梳起，扎成了一个丸子头，额间耳边都有碎发，看起来并不会邋遢，反而很慵懒、随性。
穿着跟挽着的男人穿着类似，米白色长款大衣，腰上还系着黑色腰带，把纤细的腰肢勾勒出来。腰细腿长，皮肤雪白有光泽，唇色殷红，脖子上围着红黑色相间的围巾，在这灰色调的冬日里，她仿佛成为了唯一的色彩。
再加上怀里抱着唇红齿白的小家伙，一身天蓝色的毛茸茸棉衣，头顶着小老虎狗头帽，眼睛又黑又亮，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小肉手扶着爸爸的肩膀，小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
“最近邮局对面不是开了一家照相馆吗，我们打算一家人去拍一张全家福。”裴行之这样说道。
“这样啊，哈哈我们小汐汐真有福气，这么小都有自己的照片了。”胡小媳妇笑着说道。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我公公离我们远，孩子生下来就没看见过，老人家想孙女，正好镇上开了一家照相馆，就打算给小家伙拍几张相片，给老人家寄过去。”
“哈哈，你们夫妻孝顺。”胡大军竖起大拇指。
“哪里，都是应该做的。对了，胡大哥和嫂子一大早出门干什么呢？”孟晚秋好奇问。
今天他们一家本来就挺早的了，没想到胡大军两口子更早。
听到这话，胡大军叹了口气，面露苦涩，“别提了，一大早去邮局寄钱去了，入了冬，老家下了大雪，把房子压塌了。”
裴行之问，“情况怎么样，老人孩子有受伤吗？”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雪下大了，农村房屋简陋，一塌下来可是要人命的。
胡大军说：“还好，幸亏反应快，都没受伤，就是得重新修房子。”
“人没事就好。”
听到这，孟晚秋拉着小媳妇走到一边，小声问，“钱够用吗，不够记得说，我借给你。”
胡小媳妇听到这，面色柔和下来，“够用，这一年来我们攒下不少。”
孟晚秋抿了抿唇，“需要帮忙说就跟我们说，别瞒着。”
胡小媳妇笑着点点头。
两家人分开之后，胡小媳妇拐拐身旁的男人，“就裴工身上那件衣服，我给你做一件怎么样？”
胡大军扭头，用见鬼的眼神看她，“你没事吧，家里穷得要揭不开锅了，还做衣服，没光着屁股就不错了。”
胡小媳妇脸沉下来，“还不是帮你大哥家修房子，你自己一家还挤在一间屋子里呢？”
胡大军蹙眉，摊手道，“我有什么办法，那是我大哥，我爹娘都跟着大哥呢。这天越来越冷了，总不能让我大哥一家和爹娘住在地里吧。”
胡小媳妇明白这个道理，心却依旧很膈应。
按照原来的计划，今年结束，到明年初，他们一家就要重新租一间大点的房子来着，如今老家出了这事，这计划就变的遥遥无期了。
另外一边。
孟晚秋蹙眉，紧紧握住裴行之的手，担忧道：“你说家里怎么样，会不会也遇上这事了吧？”
“你这是关心则乱，老家的房子是青砖瓦房，塌谁家也不会塌到我们家。”裴行之宽慰道。
“哦，对哦，差点忘记了。”孟晚秋恍然大悟。
“放宽心，还有半个月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嗯嗯。”孟晚秋点点头，然后扭头看向小家伙，“汐汐，再过半个月就要看见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还有太太和哥哥哦，开不开心？”
小家伙不懂，妈妈突然出现，还以为妈妈在跟她玩躲猫猫的游戏，立马乐呵呵地捂住脸，这样就看不见了。
孟晚秋笑，“你个小笨蛋，才不是跟你躲猫猫呢。”
马上要见到家人，孟晚秋很开心，恨不得这半个月转眼即逝。
裴行之宠溺地看着一大一小围着他玩闹，旁边的小灰也兴奋围着一家人，尾巴都要甩掉了。
到了照相馆，一家人走进去，在门口就被人叫住了。
“诶，怎么把狗牵进来了，万一撞坏东西怎么办？”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出头，穿着夹克，头上还戴着顶前进帽，身高不是很高，比孟晚秋高了一点点，不过穿着时尚，弥补了身高的缺陷。
“你好，是老板对吗，我们来拍照的。”裴行之好脾气的说。
听到是客人，对方面色缓和下来，“来拍照的话，就进来吧，不过狗得栓到门口。”
孟晚秋说：“不行啊，我家狗也要跟我们一起拍照哦。”
“什么！？”
小伙子惊呼道。
“狗也拍！”小伙子指着地上的小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孟晚秋点点头，摸摸小灰的狗头。
小灰蹭了蹭孟晚秋的手，昂首挺胸，似乎知道自己被重视，一副很骄傲自豪的模样。
“……”
小伙子哑然，这年头给自己拍照都很奢侈，没想到还有人给狗拍照，真是……败家子啊！
“行吧，那牵进来吧。不过记得看好它，弄坏了东西要赔钱的。”顾客是上帝，小伙子也无可奈何。
就这样，一家人加上小灰，成功进入了照相馆。
“你们打算照几张？”
屋里有一张沙发，小伙子老板带着他们坐下，拿过一本相册，里面都是相片模板。
“全家福三张，大人和孩子，单人的各三张，大人和孩子两人的各三张，小孩子一个人的六张。”裴行之干脆地说出，旁边的孟晚秋拿着相册翻看。
小家伙乖乖坐在爸爸怀里，眼睛一直盯着小老板的头上戴着的黑皮前进帽，眼里都是好奇。
小爪子摸摸自己脑袋上小老虎狗头帽，又看向小老板的帽子，眼睛一闪一闪地，十分可爱。
年轻小老板本来在认真听大人讲话，忽地就被一双圆溜溜，亮晶晶地大眼睛吸引了注意力。
太萌了。
漂亮的女宝宝不管是谁都喜欢，小老板也不例外。
瞧这小家伙，小老板也有些童心未泯，就做了个鬼脸逗汐汐。
汐汐一愣，随即往爸爸怀里一缩，咯咯笑了起来，露出几颗小米牙，眼睛都成了月牙状。
小老板也笑了起来，小宝宝真可爱。
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一抬眼，看见人家父母都看着他，小老板脸瞬间爆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家伙太可爱了。”
裴行之朝年轻的小老板善意地笑笑，“没关系，刚才我说到有记住吗？”
小老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那个……”
裴行之顿时明白，这小老板光顾着逗他女儿玩，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他好脾气地再说了一遍，这下小老板终于记住了，知道这家人是大客户，嘴巴立刻就裂开了，满脸的喜意毫不掩饰。
“几位先坐，挑一下要什么风格，我去准备一下。”说完小老板就离开了，没过一会儿，还给夫妻俩到了两杯水。
孟晚秋好笑地捏捏小家伙的软底小棉鞋，“就你会使坏。”
小家伙缩回脚丫子，看向妈妈的眼神都是控诉：怎么能捏汐汐的脚呢。
没过多久，小伙子调试好设备，就来喊几人过去拍照了。
先是一家人的合照，裴行之抱着汐汐，让她坐在臂弯里，孟晚秋在一旁挽住裴行之的手腕，小灰就蹲坐在裴行之的脚边。
然后是孟晚秋抱着汐汐坐在椅子上，裴行之在后面搭着她的肩膀，小灰依旧在旁边。
最后一张是小汐汐趴坐在小灰的背上，夫妻俩在两边护着小家伙，小汐汐揪着小灰背上的毛，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接下来是夫妻俩的合照和单人照，合照时两人的动作有些亲密，还没结婚的小老板拍着逗羞红了脸。
然后是夫妻俩单独带着汐汐和小灰的照片。
最后，则是汐汐的单人照。
小孩子的发挥的空间比大人大，随便怎么拍都是可爱的。
“可以了，你们三天后来取就行了。”小老板看了看成果，感觉挺满意的，一张都没有浪费。
如果不是这家人颜值很高，怎么拍都很出片，小老板还以为自己的技术上涨了。
裴行之自己也去看了一下，也很满意，付完钱之后，跟小老板握握手，“幸苦了，三天之后我来取。”
回家的路上，孟晚秋扯了扯裴行之的衣角，眨巴着明亮的眼眸，“诶，你是不是会拍照？”
裴行之轻笑，“小时候，祖父送了我一台胶片相机，有一阵子我很痴迷，经常拿着相机到处拍，父亲怕我玩物丧志，就给我没收了。”
“然后呢？”
裴行之蹭了蹭鼻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我就去找祖父告状，然后祖父教训了父亲一顿，父亲就还给我了。”
“呀，你真坏，竟然还告状。”孟晚秋瞪大眼帘，没想到裴行之平时那么正经的人，小时候竟然也会告状。
裴行之耳根发烫，牵住孟晚秋的手就往前走，“赶紧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折腾了一上午，小家伙早就累得睡在了爸爸怀里。
“哈哈，裴行之你是不是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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