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前世(四)
翎鱼为何这样毒, 是因为几乎无解,从未有人能在翎鱼的毒之下活下来,云挽月能活, 全然是因为她本身特殊,却也快死了。
裴长渊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用妖力将毒直接逼出, 毒素堆积, 他直直逼了七天才将大部分毒素逼出, 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
裴长渊收了妖力,看着自己身上被汗浸湿的衣服皱了皱眉。他起身决定冲洗一二,刚将换洗的衣服拿在手里又看见了在床上的人。
一时半会, 应是醒不来的。他其实也可以用法术清理一二,只是洁癖作祟, 就是不洗也该将衣服换一换。
裴长渊来到屏风之后, 指尖一点将一旁的水温热, 随后慢条斯理地除去衣服,有条不紊地进行清洗。
云挽月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虽然有屏风, 但是屏风是透光的,所以整个身形都看得见, 甚至侧过身时还能看清腹部的起伏, 比直接看到还要刺激。
云挽月面上一红, 但她笃定是毒素作祟,她翻过身, 紧紧把眼闭上。
她是个懂礼貌的人,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陡然变了的呼吸让裴长渊眸色一凝,他指尖微动, 白光闪过,一旁的衣物覆盖在身上,下一刻已经来到云挽月跟前。
“你醒了。”
云挽月装作刚醒来的模样打了个哈欠:“啊啊对,我刚醒,哈哈。”
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长渊没有理会云挽月的异样,指尖搭在云挽月的脉搏上:“还剩三成毒素,以你的身体再有一月就能缓解,这段时间不能使用妖力,你走吧,我已经完成了你的请求。”
云挽月看着裴长渊搭在自己脉搏上的手,很是惊奇。
“诶,你碰我了,你没有用妖力直接碰我了诶。”
裴长渊神色一顿,随即猛地将手移开,本是不能,但自那日被这人直接抱住之后,他便不那么排斥这人的接触了。
“莫要多说废话。”
云挽月笑开,笑容将原本透着病气的面容染上几分鲜活。
“谢谢你救了我,我很高兴。”这是全然发自内心的笑容。
裴长渊看着这笑,极浅的眼眸染上几人不解,分明这是一场交易,他还要将人赶走,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什么都不掺杂的高兴。
“我方才说要你离开。”
云挽月点点头:“我听到了。”
裴长渊皱着眉:“那你怎么还不走?”
云挽月理所当然:“为什么要走?按照你的逻辑,你救我,我离开,对吧?”
裴长渊点了点下颌:“是如此。”
“可是你还没有完全救好我呀,不是还有三成毒素在我体内吗?”
裴长渊觉得不对:“我用妖力为你排毒排了七日,这三成是我无法,且你可以自行排出,我已然做完了我该做的,且确实救下了你的命。”
云挽月点点头:“真是辛苦了,七日耗费了不少妖力吧?你想吃什么好吃的吗?我可以帮你做,就是你这里食材太少了,除了鱼啥也没有。”
裴长渊音量陡然升高:“你还想吃鱼?这南海里最毒的翎鱼被你吞下,你随便吃了个鱼,就耗费了我七日精力与妖力,你还敢吃鱼?”
他的面色黑了一度。
云挽月禁不住瑟缩:“你好凶。”
裴长渊上前一步:“我凶?那日你毒素堆积,性命垂危,你吵了不知多少时日我仍然救你,你甚至,甚至——”
云挽月好奇:“甚至什么?”
裴长渊别过脸,甚至抱了我。
他没有再说话,将人救下本就不是他行事风格,他从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人,一个人死了和今日有没有下雨并无区别。
云挽月见人没有说话,于是自我检讨,一副画面下意识出现在脑海里。
她紧紧攀附在人的身上,头放在别人的脖颈,一声声祈求救下她的画面。
云挽月:……好家伙,登徒子竟是她,她刚还偷看人洗澡。从前不知道她还好男色啊。
不对不对,抱人是为了活下来,看人洗澡是不小心的,云挽月纠正自己。
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对不住,你不凶,你最温柔了,是世上最温柔的人。”
裴长渊猛地回神,分明一开始说的并不是这个。
他回到正题:“你到底走不走?”
云挽月很有耐心:“白泽大人,你听我跟你详说,你救了我目的是想让我离开,但我毒素未清,所以不算救成功,但我明白,您已经尽力了,我也很感激,所以剩下的交给我就好,我会努力养身体,把毒素去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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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渊又上前一步:“什么意思?你还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月?”
云挽月音量变低:“兴许不止一个月……我,我这人身体不好,妖力也不多,想来你也发现了,好的说不定也会慢一些。”
不能用妖力就这么出去,她都不敢想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或者如果有肉的话……可能会好的快一些……”
裴长渊猛地捏紧云挽月手腕:“你不要得寸进尺。”
云挽月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陷入沉思:“你真的可以碰我了诶。”
裴长渊闭了闭眼,松开了力道将手背在身后:“等你好了要是再留在这里,我就杀了你。”
云挽月眸色闪了闪:“你放心,我会走的,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裴长渊深深呼吸,迈步准备走出去,云挽月急急出声:“你去哪里?”
“你不是要吃肉?”
云挽月愣住,她以为这人说了这样的狠话,一定是恨极了她,毕竟她的行为就是耍无赖,硬要赖在这里。
“你,你去给我找吗?”
“不然?你去?”
云挽月见好就收:“不不不,您去,您去就好,我不挑的,什么肉都吃,您买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又想到她来南海花的时间:“南海这么大,你一趟出去会不会很久?”
“一个时辰便能回来。”
话音刚落,眼前已经没有了这人的身影。
云挽月震惊:“这就是妖力雄厚和妖力低微的区别吗……”
一个时辰之后裴长渊买回了各种肉,除此之外还应卖肉人的推荐买了各种各样的菜,甚至买了一盒点心。
他暗自懊恼,早知道不多问那一句病人是否该吃些什么了。
云挽月听到动静立时走下床开了门,没有妖力护体,冷风将她吹得一个哆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没能减免她的一分热情:“你回来啦!哇你买了好多好多,太好了,我们一定能吃地很快乐!”
裴长渊看着打了一个喷嚏还光着脚的人皱了皱眉:“你没有妖力,还光脚吹风,是不想好了吗?”
云挽月瑟缩了下,足尖蹭了蹭裴长渊的衣襟:“白泽,你能不能温柔一点,还总是冰着一张脸,你知道病人都需要好心情的。”
裴长渊忍了忍,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又将人推进了房把门关上,随后布下法术将此间的温度提高。看着人还站在地上,直接单手将人拦腰抱起,几步落在床上。
一声惊呼停在云挽月咽喉,腰间的手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直直将她煞白的面容染上粉色。
“你你你——”她被按在了床上,“你怎么能随便抱人呢?”
裴长渊皱着眉:“我早就抱过了,此前可以,现在为什么不行?”在他的理解里,他早就抱过这人了,所以抱人是正常的行为,如今直接将人抱在床上是最简单的办法。
云挽月红着脸:“不可以的,白泽大人您甚少接触外界,此前您抱我是因为我中了毒,那是情急之下的行为,可现在我能自己走,男女授受不亲,您怎么能抱我呢?
“而且您若是在大街上随便抱一个姑娘,会被骂登徒子的。”
“我不会在大街上随便抱一个姑娘,现在的情况来说,我只会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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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挽月心跳陡然加快,她抬眸对上了那双极浅的眼眸,眼眸是纯粹的不解,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而且你那日抱我,又该如何说?”
云挽月眼前一黑,她不知道如何说。
她只能低下头,生硬地转移话题:“嗯,嗯你买了什么回来?”
裴长渊却不想就这么结束了,他按住人的肩膀迫使人抬头:“是你先抱我的。”
云挽月下意识吞咽:“那,那您打我?”
裴长渊发现了不对:“你这人,有求于我的时候就一口一个您,说别的时候又变成了你,伶牙俐齿,几句话就逼得我将你留了下来,如今一想,我除了知道你是罂粟花之外什么也不知道,你的话里到底几句真,几句假?”
云挽月眸色闪了闪:“白泽大人想知道什么?”
裴长渊愣了愣,随即将人放开:“本也不想知道什么。”其实他的情绪也来得莫名其妙,如今停下,问出那句话好似非常多余。他知道这人的事情做什么?等人好了,就将人赶出去。
他转过身,动用妖力将买回来的东西安置在各处,有条不紊,云挽月看着人背在身后紧紧握紧的指尖。
轻轻吐出一口气。
做人不能太不讲理,这已经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白泽大人,我叫云挽月,云朵的云,月亮的月。若说别的,其实也没什么,我生在一个普通的山林里,生来便有了人形,草木妖妖力向来不算雄厚,我虽来自上古,也不是很厉害,活下来,很艰难,其余的便没有了。”
她避重就轻,省去了很多。
裴长渊手中的妖力一顿,停滞在空中的菜落在地上。不知缘由他下意识回应。
“我不叫白泽,我唤裴长渊,南海万里长渊的长渊。”
62前世(五)
“裴长渊?你的名字还挺好听, 那我以后唤你长渊,你可以唤我挽月。”这样套一套近乎或许她就不用走了。
裴长渊没有理会,只继续控制着妖力把东西一一安置齐整。
体内还有余毒, 云挽月有些困了:“长渊?你怎么不说话?你买了什么菜回来呀?”
没有回应。
“长渊你会做饭吗?你看着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不如我来吧, 我虽然也不会但应该还是能煮熟。”
没有回应。裴长渊已经妖力起火, 架起了炉子, 火光在草屋一角, 分明没有柴火的声音云挽月却好像听到了,想来应是她太困了。
她眼前已经迷蒙:“长渊竟然会做饭……”
裴长渊将剁碎的肉放入白米之中,依然没有理会。
“裴长渊……你干嘛不应我, 不知道这是不礼貌的吗……”
裴长渊垂着眼眸,终于应了一声:“嗯。”却没有回应。他转过身看过去, 坐在床上的人睡得歪歪斜斜, 脑袋一点一点。
他摇摇头, 起身走过去扶着人的脑袋把人在床上放平。
“云挽月,名字听着文静, 人怎么如此喧闹。”
——
是一片迷蒙的血色,七层的阁楼里, 血液沾染在各处, 而她的手中是一截白骨, 白骨那方正洞穿了一人,那人眼眸突出, 死不瞑目。
“挽月——”
谁, 谁喊我?
云挽月想要回头, 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头,灵力荡开, 她视线被吸引,那方有两人在缠斗着,其中一人——是裴长渊。
这是什么地方,她分明从未来过,为什么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模样?
她脚步动了动,发现动不了,她垂下眼眸,一具女尸紧紧抓着她的脚,像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她心中一惊,想要后退,还是动不了。
为什么在看见脚下这人时,她会这么难过?
“挽月——”
到底是谁在喊她?
云挽月猛地睁开眼,入目是裴长渊皱着眉的面容:“你梦魇了。”
梦魇?
云挽月拍了拍头,确实有些疼啊:“应该是梦魇了。”不然怎么解释那样一副景象?她分明没有经历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从前时常梦魇吗?”
云挽月摇摇头:“其实没有,可能是没有妖力我变成普通人了吧。”
她视线落在裴长渊手中的碗,一时间眼眸放光:“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裴长渊将碗递过来:“你如今没有妖力,脾胃虚,只能喝粥。”
云挽月急急接过送入口中:“粥也行啊,啊还是肉粥,好好吃啊!我好开心,长渊你真好,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吃着吃着又顿了顿,好奇怪,这种从心底涌上来的情绪怎么还带着几分酸涩?
就像是……从前吃的时候很难过一样。
裴长渊指尖颤了颤,他别过脸。
“吃完便修炼,修炼有助于妖力恢复,有助于毒素排出,我会督促你。”
云挽月立时被打断了思绪:“长渊!我是病人,我是病人!病人应该休息!”
“你是上古花妖罂粟,不是人,人需要休息,你需要修炼。”说完裴长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云挽月看着手中的粥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压榨,绝对是压榨!”她又想到现在是寄人篱下,一下泄气,只能将碗里的粥全部吃下去泄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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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吃着心情又好起来,肉粥,真好吃啊。
裴长渊的修炼格外不同,他采用了最快的修炼方法,双修。
云挽月震惊:“双修?你认真的??”
裴长渊点点头:“是的,双修,如今恢复你妖力最快的方法就是双修,我妖力雄厚,正好可以助你。”
云挽月看着一面正色的人,欲言又止。
裴长渊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云挽月扼腕:“你知道双修是什么意思吗?”
“自然知晓,双修便是我们元神触碰,共同运转心法,比一个人修炼要快上数倍。”
云挽月:?
“不是问你这个,双修通常是成了亲的人才会进行的,”云挽月生怕人不懂,“成亲就是相爱的两个人决定在一起,白头偕□□度此生。”
“有哪一条规定说没有成亲的人不能双修?”
云挽月被噎得说不出话,她看着裴长渊:“你你你你……”
想她糊弄人这么多人竟然在这里被这个人看起来就不通世事的人摆了一道。
“就算没有规定,这也不是我们能做的事情。”
“成了亲的人一般会做些什么?”
云挽月掰着手指头:“人类与人类成亲之后会生活在一起,会牵手,会拥抱,会亲吻,会谁在一起,妖的性命很长,一般选择成亲的都会结下婚契,除了前面说的这些还会双修,人与妖嘛……这个例子太少,我暂时不知道。”
裴长渊凑近云挽月:“我们牵过手了,也拥抱过了,前面几日为你排毒,我们也算同床共枕,如此看来是可以双修的。”
距离拉进,云挽月心跳陡然加快,她看着近在迟只的人,声音弱了三分:“不是这么算的……”
裴长渊挑眉:“那如何算?”
云挽月下意识吞咽:“心甘情愿成亲的人大多是互相喜欢的,我们没有这种情感,所以不能这么算。”
“什么是喜欢。”
云挽月忍不住将手覆盖在心脏的位置:“喜欢就是见到这个人会心跳加快,见不到就会神思不属,时时挂念,她站在那里你就会高兴,你会不忍心她受伤,甚至不忍心她不高兴,她会牵动你所有的情绪,她是最最特殊的存在。”
裴长渊顿了顿,蓦然想起那一次拥抱,柔软蹭在他颈侧,和如何也无法控制的心跳。
难道是……喜欢吗?
云挽月终于禁不住过于不同的气氛,她连忙下床:“反正就是不能双修。”她脚步迈开,打算夺门而出。
裴长渊面色一沉,单手把人捞回来:“说了你如今毒素在身身体虚弱,不能光脚走在地上。”
云挽月摔在裴长渊怀里,手撑在裴长渊的胸膛,本就失了规律的心跳进一步加快,她面上染上红晕。
方才她自己说过的话再次环绕在耳边,如何也挥散不去。
属于另一个的人的温度将她包围得彻底,她忍不住想,难道她到了该求偶的年纪了?不然怎么会看见个生得好看的,心脏就如此不受控。
还是这个人真的这样不同。
手下一截细腰,一只手便能掌控,裴长渊指尖动了动,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自己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传言当两个人格外近的时候心脏会逐渐同频。
他搭上云挽月的脉搏:“你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云挽月的脸更红了,说的话也支支吾吾:“可能,可能是毒?”
裴长渊立时将人按在床上,与人十指相扣:“你太弱了,现在就双修。”
云挽月的注意力转移到手上,正没有一点缝隙地与人接触着,她指尖颤了颤想要缩回,又被人强势按下。
“你没得选。”
下一刻这人的面容直接贴近,云挽月下意识闭上眼,直到额头上传来触感,属于另一个人的妖力强势地从冲入她的识海,她被迫沉浸在识海里。
云挽月的识海与云挽月表现出来的全然不同,那是一片贫瘠荒芜,荒芜之中一颗羸弱的花,花骨头是淡淡的红。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裴长渊脚步顿了顿,云挽月的元神紧跟着出现在识海,她气急败坏:“随便进别人识海,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裴长渊神色如常:“下次双修你进我的识海就是。”
云挽月急忙去遮掩裴长渊的双眼:“不许看。”
裴长渊将云挽月的手移开:“为什么不能看?”
云挽月眸色闪了闪:“就是不可以,没什么理由。”
裴长渊拉着人坐下:“我对你的识海没有兴趣,这世上的妖都有识海,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你的识海并无什么特别。”
云挽月垂下眼眸:“不是的,从前我的识海不是这样的。我刚诞生的时候这里是一片茂密的林间,有山有水,充满生意。”
“那是如何变成了这样。”
如何……变成了这样?
回忆一股脑冲进了脑海,被人骗走取血,被生生剖开肚皮,被拿走血肉,还有那一群人。
那是一座很高很高的阶梯,阶梯上尽是扭曲向上爬的人,每一个人都几乎癫狂,双眸充血,贪婪地看着上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再有一点血,一点就好,一点就好……”
“再来一点,我保证,是最后一点……”
“求求了,最后一点……再给我一点吧……”
“就再割一次,最后一次!”
而最上方是被无数锁链困住的少女,少女衣衫单薄,气若游丝,浑身瘦的吓人,几乎只剩了骨头。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刺啦——”是血肉被割裂的声音,血液一滴一滴落下,被一张发黄的嘴接住,少女看着那人眼眸闭了闭,呕吐感压抑在口腔,如何也散不去。
紧接着便是眩晕,铺天盖地的眩晕。
“我真的,没有了……”
“云挽月?云挽月!”
云挽月猛地回神,裴长渊拍了拍她的脸:“你怎么了?你的元神刚才淡了一瞬。”
云挽月深深呼吸,她勉力笑开:“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
裴长渊皱着眉:“什么往事能让你的元神都淡化?”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啦,不是双修吗,识海你都进了,我们双修吧。”
裴长渊将云挽月极力上扬的嘴角一点点压下:“云挽月,你很奇怪,你明明不想笑,为什么要逼着自己笑。”
63前世(六)
云挽月好不容易扬起来的笑僵在当下:“裴长渊, 你也很奇怪,你为什么从来不笑?”
嘴上说着这样的话,眼眶却悄然红了个彻底, 眼眸里的逐渐盛满了泪水,却倔强着没有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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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就是这样, 经历再不好的事情一个人也可以扛过去, 就算整个识海都荒芜了, 也可以扛过去, 可若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他告诉你,可以不用撑着的。
你可以不笑的。
好像一瞬间什么委屈都有了, 于是眼泪也控制不住。
她分明,也没有那么想哭。
裴长渊看着人陡然红了的眼眶, 眉头皱得更紧了:“为什么要笑?”
云挽月的眼泪终于滑落:“人开心了就会应该笑, 而且微笑还可以让人觉得温和有礼, 可以完美融入任何一个人群里,很有用。”
眼泪滑落在裴长渊停留在人面上的手上, 他的指尖颤了颤。
“那你为什么会哭。”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元神也可以流眼泪, 还越流越多。
云挽月吸了吸鼻子:“你就不能不问吗?我又没有跟你讨论这个。”
裴长渊的指尖转而去擦这人的眼泪, 擦了又擦也擦不完:“云挽月, 能不能别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人哭成这副模样, 他的心脏好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从前看着别人哭的时候分明没有过。
云挽月摆开裴长渊的手:“你不碰我不看我就是了, 管我哭不哭。”
裴长渊听言转过身,没有再看云挽月, 云挽月哭得无声,他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却没有让他好转,他甚至更焦躁了。
脑中方才那人一滴一滴流着眼泪的模样如何也散不掉,看不见,又不是不记得。
裴长渊转过身,将云挽月的脸放在自己面上,用袖子蛮横地擦掉所有眼泪:“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不哭?”
云挽月愣了愣,全是水汽的眼眸再次再次滑落一滴眼泪,又被裴长渊皱着眉头擦去。
她的眼里的这个人,一直都没有好脸色,说话也总是嫌弃居多,除了生的好,几乎没什么好的,一开始还总要赶走她,很过分。
但这些话,从未有人与她说过,也从来没有人会像他这样,皱着一双眉眼,问她要怎么样才能不哭。
“裴长渊,你能不能笑一笑。”
裴长渊抿唇:“你这是什么要求?”
“就是,想看你这样一个人笑起来是怎么样的。”
裴长渊试着动了动嘴角,几次之后无果,这模样实在是滑稽,云挽月禁不住笑开:“哈哈哈长渊,你是不是不会笑?”
裴长渊见了笑了,将放在人面上的手拿开,他别过脸:“你不哭了,笑不笑的,没什么所谓。”
云挽月不依,她向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不行不行,你刚才都答应我了,今天一定要笑一个给我看看。”
她上手将裴长渊的嘴角往上提:“像这样,一点点上扬。”
她很专注,裴长渊下意识配合,嘴角配合着力道一点点上提。
“再想一想开心的事。”
他好像没有什么开心的事,从降生开始,他的情绪便一直很平,不会因为什么事情感到开心,也不会因为什么事情感到难过。
开心难过甚至是陌生的词汇。
他做事都遵循着一定的规律,他也不喜欢与任何人或者妖产生联结,他眼里只有交易。
除此之外,便是修炼。
“我没什么开心的事。”
云挽月不依:“不可能,人都是会开心的,你就是神兽也应该会开心才对,”她的手撑着裴长渊的嘴角,“你看,你这么笑根本没有灵魂。”
裴长渊直视云挽月眼眸:“像你方才那样笑,就是有灵魂的吗?”
云挽月愣住,眼眶里染上水汽。
“啧。好麻烦。”
裴长渊想了想,脑子里回忆起云挽月平常笑着的模样,眉眼弯弯,眼眸里像是带着光,他心口一舒,嘴角下意识顺着方才云挽月的带着的弧度往上扬了扬。
这笑像是什么开关一般,在裴长渊精致的五官中荡开,如同一点星火将厚厚的雪层一点点融化。
她竟然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儒雅温和,带着他属于神兽独特的气质,贵气逼人,好像这一刻,他来到了人间,又不属于人间。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一点点缩短。
云挽月悄然红了面颊,其实,很好看。
裴长渊见人不说话,嘴角放平:“怎么?”
云挽月视线躲闪着,她没有看裴长渊:“没什么啊,本姑娘最喜欢温润知礼的谦谦公子了,你笑起来看着也凶。”
她言不由衷,听的人却当了真:“温润知礼?谦谦公子?”
云挽月急急转移话题:“不是要双修吗?赶紧的。”
裴长渊见人没有再哭才收了心思,握着人的手:“跟随我的心法,运转妖力。”
云挽月跟着闭上眼,牵引着自己的妖力与裴长渊的妖力轻轻触碰,又被裴长渊的妖力猛地包围,两者融合又交错,属于云挽月的那一缕逐渐凝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间悄然离去,没有人发现在那一片荒芜的识海里,有那么一个角落,长出了一点点绿,是最寻常不过的野草。
——
日子过得格外快,裴长渊在草屋中支了一道帘子,一人睡里面,一人睡外头,云挽月本是疑惑:“为什么不能再建一个屋子,以你的妖力应该很快。”
裴长渊支帘子的手顿了顿:“你余毒未消,我需要用妖力维持此间的温度,我们不能隔得太远。”
云挽月看着外面的层层积雪立时歇了心思:“你说的对,我们确实应该住在一起。”
全然没发现裴长渊支帘子的动作生硬了起来。
他妖力雄厚,远了也可以掌控这一方的温度,只是他下意识没有想到两个人应该分开住,便有了帘子一说。
若是此时扯掉帘子,指不定这人会怎么嘲笑他。
在连续双修了十天之后云挽月已经能够动用自己的三成妖力,她很高兴,趁着裴长渊去采够食材马上出了门,就算外面是看不到头的积雪她也很是兴奋。
光着脚丫子在雪地里撒欢,还堆了一个又一个雪人,可爱的不行。
如果裴长渊没有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话,她会更高兴。
“你怎么出来了?”语气沉沉,风雨欲来。
云挽月委屈:“我都在房里闷了多少天了,人真的不可以一直一直闷在屋子里的,我是病人,我的心情也很重要。”
裴长渊上前直接将人提起:“所以你就穿着单衣,光着脚直接走在雪地里?”
他看向一旁的雪人:“还……堆雪人?”
云挽月声音弱了下去:“我妖力恢复了三成了!我有用妖力御寒的,你不知道,光着脚踩在雪里真的很舒服,你试过吗?你在这里这么久是不是从没有试过?”
裴长渊不理会,提着人推开门,将人按在床上,想了想又将用妖力将门关上,风雪被隔绝在外面,一时间格外安静。
“昨天的双修只进行了一个小时你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了,原来是妖力已经恢复了三成。”
妖力恢复三成这件事云挽月一直没有跟裴长渊说,她就是想要在这里待久一点。
她视线躲闪着:“这,这,你现在知道也不迟。”
裴长渊不知道云挽月的小心思:“妖力恢复三成又如何?你知道你自己身体多差吗?你是我见过身体最差的妖,就是妖力护体,也有寒邪,唤作别的妖在与我的双修下早就好了,你如今只恢复了三成。”
云挽月歪了重点:“你还会跟别的妖双修?”
裴长渊皱眉:“我还需要跟谁双修?除了你,还有谁这么麻烦。”
云挽月突然执着了起来:“我是说,要是有个妖跟你提要求,说要跟你双修,你会答应吗?”
裴长渊想了想如果要跟别的妖有肢体接触,眉头又皱得深了些:“不可能,我绝不会答应。”
云挽月弯了弯嘴角,弯了之后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将嘴角一点点压下抚平,她伸出食指去触碰裴长渊撑在床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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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长渊,不要生气好不好?”
裴长渊被触碰的指尖带上酥麻,不知为何,那本就莫名其妙的烦闷从心底消散,像是被一只手一点点抚平。
他按住人伸过来的指尖,声音平稳了一瞬:“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
云挽月讨好:“当然当然,不仅听进去了,还都听到心里,每个字都会记得很清楚。”
裴长渊终于将手放开,他站起身,掀开屏风:“今日想吃什么?”
从前他是不理会这人要吃什么的,但在他给人煮肉粥的第三天这人突然开始绝食,说什么也不吃了,他硬着面色也没有用,僵了许久这人又哭了起来。
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吃肉粥,他无法,只好问人要吃什么,那天直直做了一桌子菜这人的眼泪才将将止住。
实在是麻烦,从未见过这样麻烦的人。
从那天开始问人想吃什么便成了习惯。
云挽月跳起来:“今天可以吃红烧肉末茄子,西红柿炒鸡蛋吗!”
裴长渊听着声音倏地回头,云挽月面上的笑顿了顿,在这人格外沉的视线中将鞋子穿好,裴长渊才转过身:“可以。”
云挽月跟着向前,很是乖巧地用妖力帮着处理食材:“长渊,真的不能怪我,我都闷了多少天了,真的人都要馊掉了。”
裴长渊拿锅的动作顿了顿:“可以带你下山。”
云挽月眼眸一亮:“真的假的?你不会把我扔哪里吗?”
64前世(七)
裴长渊拿着铲锅的手顿了顿:“你余毒未清, 按照此前我们的约定,我不会将你扔下。”
只是不知为何,想到这人会离开这件事, 他竟然有些不高兴,他不应该很高兴吗?甩掉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云挽月面上的笑也僵了僵, 这些天的生活好到让她险些忘记了, 她留在这里是因为她余毒未消, 裴长渊是神兽白泽, 按照他的规矩,这就是一场交易,照顾是交易, 做饭是交易,解毒是交易, 双修, 也是交易。
报酬还是她离开这里。
“这, 这样啊,那我们, 等会下山,还是明日下山呀?”声音弱了弱。
裴长渊垂着眼眸, 他神色如常:“今日有夜市, 明日有一整个白日, 都随你。”
云挽月提溜着眼眸:“那我可以都选吗!今夜去,明日也去!”
裴长渊将做好的菜端上前:“等你妖力恢复四成的时候才能都要。”
云挽月泄气:“那好吧, 夜市可遇不可求, 我选夜市吧。”
菜上了桌, 色香味俱全,云挽月又高兴起来, 她开开心心去拿碗筷:“长渊你真好,你做的菜最香最香!”
裴长渊嘴角下意识上扬,一旁的铜镜将他此刻的神色印刻在当下,他一个晃眼瞧见了自己的神情,手抚上了嘴角。
云挽月走过来:“怎么了?”
裴长渊将手放下:“没什么。”
只是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他全然没有察觉的时候变了,他想要去探寻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却又一无所获。
——夜市——
云挽月很喜欢夜市,因为这里的光明不是来自太阳,而是来自一盏盏明灯,而明灯又是人们自发点亮,就像是大家一同给这个黑夜装点了不一样的色彩,在这样的烟火气里,她好像也跟他们一样了,同样是努力活着的人。
是一条长街,周围是吆喝的人群,而他们并肩站在街的这一头,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
“夜市!我来了!”
云挽月脚步加快一下往前走了五十米,当即将走到一处铺子时云挽月才发现原本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她回过头才发现人还在原地。
于是她又风风火火走回来,一把拉住裴长渊的手:“你干什么呢?怎么不跟上来?”
裴长渊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停了一会又放在云挽月格外高兴的面容,一双桃花眼好像比所有的灯火都要明亮。
他心口一悸,忘记了回应。
云挽月抓着裴长渊的手倏地用力,带着裴长渊走进了夜市的喧闹之中,来到了方才她想要停留的铺子前,自顾自挑选着。
“长渊,是这个扇面好看,还是这个吊坠好看?”
身边的人还是没有回应,云挽月觉得奇怪,视线终于放在了裴长渊身上:“长渊?”
裴长渊一与人对上视线,从云挽月的眼眸里看见了万家灯火,看见了许多商铺,还看见了——他自己。
裴长渊的心跳一点点加快,最终失序,他将原本要说的那一句:这里太吵了咽了下去,换成了:“好看。”
云挽月疑惑:“好看?我问你哪个好看。”
裴长渊才将视线放在云挽月手里的物件上:“扇面。”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好看,万家灯火,都不如你鲜活。夜市,好像也没有那么吵了。
云挽月将两样东西比对了又比对,最终选不出更好的那一个,所以她决定:“我都要!”
她习惯性从身上找银子,找了又找才发现自己的银子放在了山脚下,出来前竟忘记去取了。她瞬间陷入了尴尬。
裴长渊递过去一枚碎银,云挽月很是不好意思:“抱歉啊,我忘记了,回去就还你。”
铺子老板笑呵呵接过银子:“诶呦,小娘子,在家里你得管财政大权,你看,不小心忘记了钱袋,你家夫君付个钱还要还,多憋屈啊。”
云挽月面上霎时间红了一半:“不是,老板,您看错了,我们不是夫妻,我们就是——”
老板看着两人牵着的手立刻意会,她促狭:“明白了,还没成亲呢吧?我懂我懂,你们小年轻害羞些是正常的。”
云挽月顺着老板的目光落在两人始终交叠的手上,她立马放开,这下另一半也跟着全部红了。
她语无伦次:“老板,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就是就是……”她完全解释不清,只好看向裴长渊。
裴长渊面色如常,他接过老板包好的扇面与吊坠:“多谢老板。”随后推着云挽月往前。
老板笑开:“小伙子,我要是你,这钱就不让人还了。”
裴长渊应声:“不必还。”
云挽月心跳很快,她目光躲闪着:“你为什么不解释?还应别人的话,很容易就让人误会了。”
裴长渊声音淡淡:“世人皆是如此,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她误会与否对我们有影响吗?而且钱本也不必还,你的开销算在恢复期内,我理应承担。”
说罢他将钱袋放在云挽月手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付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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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挽月呼吸一滞:“你直接把钱给我,才更加让人误会吧?到时候大家都会以为我们是一对的。”
裴长渊点点头:“如此,便不用多费口舌。”
云挽月:……好家伙,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办法。
云挽月看着他一副坦然的模样,垂下头,依旧接过了钱袋,如果她不会多想的话,这办法就更好了。
一个小姑娘举着一篮子面具来到两人跟前打断了云挽月的思绪:“今日上元,哥哥给姐姐买个面具吧。”
裴长渊看向云挽月,云挽月看着手里的钱袋瞬间秒懂:“我来,我来。”
她利落买下两个面具,小姑娘笑开,微微俯身:“祝哥哥姐姐甜甜蜜蜜,和和美美!”说罢也不等两人反应,开开心心走向下一对。
云挽月这才反应过来,上元节,开夜市,赏花灯,猜灯谜,吃元宵,更是少年男女互诉衷肠,一同夜游的节日。
手里的面具霎时间变得烫手起来,裴长渊接过面具,是狐狸面具,一副遮住上半张脸,一副遮住下半张脸,两个正是一对。
裴长渊不知为何,将露出眉眼的一副递过来:“你戴这副吧。”
说着便把另一幅戴在自己面上,露出清晰下颌,遮住了眉眼,云挽月视线下意识放在唇上,极淡的唇色,跟他的眼眸一样浅。
她下意识吞咽,将手里的面具戴好,露出一双眉眼看过去,看了一眼又视线躲闪着收回。
别人都坦荡荡,她何必拘泥。
戴上去之后,她停下了脚步,陷入沉思,裴长渊疑惑:“怎么?”
云挽月声音沉重:“这面具戴上了,我就不能吃东西了。”
裴长渊脚步顿了顿:“晚上……没有吃饱吗?”
云挽月摸了摸肚子:“好像……吃饱了……好亏啊!妖力没恢复,我都不能胡吃海喝了!吃撑都不能用妖力消化!”
裴长渊想了想,将手覆盖在云挽月的肚子上,白光闪现,温热经过腹壁传到内里。
这次云挽月的心跳真的停滞了:“你……你做什么?”
裴长渊对上了那双眉眼,又从那双眼眸中看到了自己,这个发现让他下意识声音放轻:“我在用妖力帮你消化。”
云挽月急急把人的手拿开:“不,不用了,你晚上做的菜很好吃,夜市,夜市也不必进食的。”
说罢急急走起来,装作无事一般来到一处灯谜处,上方挂了许多精美的灯笼,最上方那一盏格外明亮,明黄的烛光透过镂空的灯笼纸,风在此时拂过,灯光转起来,光影明明灭灭,如同展开了一副画卷。
“好漂亮。”
裴长渊走向前:“想要可以买下。”
老板不乐意了:“我这里的灯笼可不同,钱买不来,只能猜灯谜,猜对才可以拿下,就是猜对了也只是过了第一关,我还要考一道默契,都答对了才能拿到灯笼。”
前面的人没有猜出来,他气急败坏:“你这老头,怎的规矩这般多,一个灯笼罢了,小爷我还不要了!”
老板摸着胡子:“诶,这位客官可是说得对,老朽这就是一个灯笼罢了,何必执着,何必执着。”
那人冷哼出声,拉着身旁的人走了。
云挽月上前:“敢问老板,这默契是如何考验的?”灯谜她可以,就是这默契实在是云里雾里。
老板抬眸看了云挽月一眼,又看了云挽月身后的裴长渊。
“自然是看你与你身旁这人的默契如何。”
这话指向意味太强,云挽月不敢看裴长渊:“老,老板,可还有别的考核方式?您说的这个默契,实在是太玄乎了些。”
老板指了指最上空的灯笼:“姑娘可觉得我这灯笼好看?”
云挽月点点头:“自是好看,我见了这般多的灯笼,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实在是心生欢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就是了,我这灯笼好看,人人都想要,可为什么偏偏是你?我拥有这样的技艺便不愁生计,我今夜也不是为了赚钱。这灯笼我只做了这一只,便是想送给有缘之人。
“我也想让世人明白,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也是努力得不到的,你能拥有,只是因为它本该属于你,你不能拥有,强求也强求不来。”
这话高深,高手自在民间。
云挽月俯身:“先生高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板摆摆手:“什么先生不先生的,就是姑娘想要这灯笼,也得问你身后这人愿不愿意才是,他不愿意,我也是不应的。”
云挽月下意识看向裴长渊。
他这样的人,不沾染半分俗世,做事也向来直来直去,只看规矩。
也会愿意陪她费心思去取一盏灯笼吗?
65前世(八)
应是不愿的吧。
云挽月转过身, 状若无常:“我们走吧。”她向来是个识趣的人。
裴长渊没有走:“你不要灯笼吗?”
云挽月迈出的脚步停下,她不敢看裴长渊,但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心跳在这一刻开始一点点加快, 直到手心都沁出了汗。
她克制着将脚收回:“那,那你愿意, 跟我一起去赢这盏灯笼吗?”状若无常的语气里是许多的小心翼翼。
还有那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藏的很好。
裴长渊一步向前, 摆弄着桌子上的灯谜:“这几个灯谜倒是不难, 若是后面的默契我们没有赢,会难过吗?”
云挽月垂下眼眸,耳尖微微红。
“当然不会。”
你愿意, 就已经很开心了,怎么还会难过?
“好, ”裴长渊拿起桌上的灯谜, “垂涎三尺, 文学词。嗯……应是顺口溜。
“谈笑风生,文学词。应是即兴诗。
“终日琴堂醉未醒, 词牌名,应是如梦令。
“无可奈何花落去……”
云挽月看着他一题一题答得极为认真, 足尖一点一点挪动, 直到站在裴长渊身侧, 足尖像是犹豫了一瞬停了停,随后以更慢的速度挪了过去, 直到肩膀微微触碰着, 她才一点点松懈下来, 轻轻呼出一口气。
裴长渊微微偏头:“等一会,我马上就好了。”
意思是, 等一等,灯谜马上就会猜好。
云挽月面上微红,她视线飘忽着:“嗯,不着急,我们一起答。”
说着拿起桌上的红纸,努力将思绪投入进去,一刻钟之后,竟真的投入了进去,认认真真猜灯谜起来。
而此刻的裴长渊拿着手中的灯谜,心里不断盘桓着“我们”二字,从未有人与他说过,我们。
“恭喜你们,这样多的灯谜都猜出来了,看来二位是想拿最上头那盏灯。”
云挽月笑得桃花眼弯弯:“自是如此,老板这灯谜出的也有意思极了,有几个不可谓不妙。”
老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面折扇,他倏地展开:“不过这灯谜只是第一门而已,接下来还请二位向前经历我这默契考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挽月与裴长渊对视一眼,随即按照老板指引来到一处,她的身后是一面屏风,裴长渊则落座在屏风的另一面。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围观,不少人围在周围看着二人,就想看看这最上首这盏灯,能不能被拿下。
“这默契考验,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不过是我问几个问题,你们若能答的一样,便算作通过,我问二位的问题也可能相同可能不同。”
旁观的人议论纷纷:“老板,这如何能答的一样,若是问题都不同,答案怎能相同?”
“是啊,是啊,便是一样的问题答案都不一定相同呢,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这二人答对了这样多的灯谜,实在是厉害得紧,老板不若放放水,不然你这灯笼可是要在这里放上一晚上喽。”
老板摆弄着折扇:“哈哈哈哈,大伙且放心,我这问题也很是巧妙,确实存在答案一样的可能,我今夜便是寻我这灯的有缘人,送不出去也无妨!”
他从一旁拿出一叠问题,随意抽了两张递给云挽月与裴长渊。
“二位,作答吧。”
云挽月沉下气,将手中的纸张小心打开,是一道极其寻常的问题:今天天气如何?
她摸不着头脑,想到了那一片厚厚积雪,又想到了堆的那几个雪人,最后又想到那个一言不合就直接将她拎进屋子的人,嘴角不自觉上扬。
“今日,是极好的。”
话音刚落,另一方也传来声音:“是极好的。”
竟真的一样。
云挽月愣神,想要回过头去瞧一瞧是什么问题,刚要回头时便被和止。
“诶,这位姑娘可不能回头,问题全部问完才能交换问题进行查看,现在回头可就作废了哦。”
云挽月立时将头扭了回来。另一方的裴长渊下意识捏紧手中的纸张,上面正是一句:“当下你心情如何?”
极好的,也是他下意识的回应。
老板高深莫测,从纸张中摸了又摸,又摸出两张递过去,云挽月展开:来此处可是你自愿的?
“是。”
那方紧接着应了一声:“是。”
人群不免震惊:“好家伙,竟真的能答的一样,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奥?”
“真是神奇啊,这二人莫不是什么天命之选,月老早早捆绑的一对壁人?”
“说的也是,不若怎的如此有默契,太神奇了。”
……
尽是调侃,云挽月面色一红,她咳了咳,指尖拽着裙摆,将裙摆拽得歪歪扭扭,今晚实在是太多误解,一开始便是,此刻也是。
大家都默认他们是一对。
是一对。
云挽月面上又是一红,她晃晃头,将胡思乱想抛在脑后,告诫自己再也不要提及。
老板也很高兴,他喜笑颜开:“二位答案几乎一模一样,老朽实在是高兴,既如此,二位再答一题便可将灯笼带走,这一题有些特殊,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即可。”
纸张递到云挽月手里,她凝神,一点点展开,方一展开便呼吸一滞,指尖跟着颤了颤。这短短一行字却仿佛有千斤的重量让她险些握不住。
她终于忍不住出声:“老板,这一题我们也是一样的吗?”
老板意味深长:“不可说不可说,姑娘只管点头或者摇头,其余的便交给缘分。”
缘分……
云挽月视线再次落在手里的这一行字:你身后这人,是否是你心悦之人?
心悦?她喜欢……裴长渊吗?
她心跳失序。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周围的人走了又来,久到一旁的铺子都要收摊,云挽月终于闭着眼,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反正有屏风,她的答案如何也不会被知晓。
下一秒是老板荡开的笑声:“哈哈哈哈!恭喜二位,今夜这盏花灯便归二位所有,老朽实在是高兴!能遇到二位是花灯的荣幸,一定要挂在二位都看得见的地方,如此才不算辜负这盏花灯。”
裴长渊,也点了头吗?那他的问题呢?
云挽月懵懂接过花灯,灯影落在手上,绰绰约约,很是好看,想来是特别的技艺才有这如此曼妙光景。
她却没有看灯影,只看向了将将站起身的裴长渊,和裴长渊手里的那最后一张纸墨。
她想知晓,那张纸上是不是也同她的一样,是一句是否心悦?
裴长渊走到云挽月跟前:“拿到了。”
云挽月点点头,心里依旧惦记着问题,这时老板来到两人跟前:“二位,现在可以交换方才的问题了,当然也可以选择不交换,选择权在你们自己。”
交换……云挽月看着手里的三张纸,不知为何,当可以知晓裴长渊问题的这一刻,她又犹豫了。
若是那边没有这样一个问题,那么她的心意便会在不知道对方心意如何的情况下被全然被洞悉,若是有这样一个问题,那他们双方的心意也就这样揭晓,届时她又该如何面对裴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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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有些不敢了。
裴长渊指尖白光一闪,纸张落在手中被燃烧殆尽。
“知晓与不知晓好似没那么重要,我们的目的是花灯。”他已然做出了选择。
云挽月将手里的纸墨拽得很紧,她将纸墨收入怀中:“也是也是,我们的目的是花灯,如今灯拿到了手,何必纠结问题是什么。”
最后那句话她是对自己说的。
老板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最终转过身开始收摊:“是也是也,二位请回吧,时候不早了,老朽也要收摊咯。”
“多谢老板。”
两人转身离开。
身后的老板笑开了颜,想当年,他与他的老伴也是在这样一个上元节,这样来到了灯谜铺子,这样回答了三个问题,然后领走了那最上头的一盏花灯。
不同的是灯谜是他精心准备,问题是他精心策划,就连那花灯也是他一点点做出。
最后成功捅破了他们之间的窗户纸,他们从此定情。
那男子看似不在意将纸张烧毁了去,其实他瞧得分明,那最后一个问题被他妥帖收好,放进了怀里,那问题如那姑娘的一般无二也是一句。
背后这位,是否是你心悦之人?
他是最先点头的人。
“少年啊,总是如此,怕你知晓我心欢喜,又怕你不曾有如我一般的欢喜,想来想去,最终谁也不知晓欢喜与否。
“但是欢喜了便是欢喜了,便是不说,也能从眼眸中看出来。那姑娘看你,比在看这喧闹夜市时还要明亮。”
这件事很快被云挽月抛之脑后,此刻的时候已然不算早,不少铺子已经收摊,她却没有被消减了兴致,拉着裴长渊来到河边。
“上元节,哪有不放河灯的道理。”
裴长渊看着河里的许多河灯:“这样多的河灯,你那一盏如何能上达天命?”
云挽月立时拍了拍裴长渊的手:“这是节日气氛你懂不懂?我图的愿望实现不实现吗?我图的是这个过程。而且万一呢?万一就是我的被上天知晓了呢?”
说着便将写好的便签放入河灯,又将河灯放入水中,推的极远。
裴长渊跟着蹲下身:“你求了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嘘,说出来就不灵了。”
河灯在河里转了个圈,便签整面对了灯火,裴长渊看得清晰,那是一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她是上古罂粟花妖,几乎与天同寿,竟还要求一句长命百岁吗?
还未等他想明白,一枚箭羽直直朝着云挽月而来,速度极快,几乎看不清箭影,裴长渊眸色一凝,将云挽月翻转躲过箭羽,视线看过去。
是几队人马,目光正紧紧盯着他手里的人。
66前世(九)二合一
云挽月反应极快, 她拽着人的袖子转身就走:“先跑!”云挽月用妖力拽着裴长渊跑得极远,到云挽月将将恢复的那三成妖力都要耗尽的时候,裴长渊拦住了她的腰。
云挽月才反应过来, 分明这人跑的更快,妖力更多。
“你你你, 你就这样靠我这点妖力跑吗?”
裴长渊不明所以:“我们为何要跑?”
云挽月一时语塞, 她如何说?对对对, 我打不过所以我习惯了,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逃跑,还是马不停蹄的那种。
“为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决定挽回一下颜面。
裴长渊挑眉:“不必, 一会来了全杀了即可。”
云挽月深吸一口气:“全都,杀了?”
你自己听听这是你一个所有妖怪都崇拜的神兽白泽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在这里!在这!”
云挽月下意识足尖闪过灵光想跑, 裴长渊将人按下, 单手抱在怀里:“你就这点妖力, 还想跑哪里去?”
这是个过分亲密的姿势,温度从四面八方而来, 将她包围地彻底,她下意识想要将人推开。
“别动。”
话音刚落她被带着腾空而起, 直直落在了那群人的中心, 随后迅速被包围。裴长渊直接出了手, 白光环绕之中一根白骨落在了她的眼里。随后便是扬起地血色,云挽月面色一白, 将头埋进了裴长渊怀里。
裴长渊脚步顿了顿:“怎么了?”
云挽月声音带着颤抖:“没什么。”
只是因为血液的颜色想起了不太好的往事。
裴长渊避开攻击, 白光一闪他带着人飞至上空, 他迟疑片刻,从怀里拿出一截锦帕轻轻系在云挽月脑后。
“若是不喜, 便闭上眼,看不见,就不会害怕。”
是非常柔软的锦缎,覆盖在眼眸上,仿佛还带着这人的温度,即便下一刻她再次被带着落在了人群里,即便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仍在耳边,她依然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被覆盖了双眼,也或许是因为覆盖双眼的是裴长渊。
这些人不敌裴长渊,流转在云挽月身上的视线又实在贪婪。
“这人你从何处找来?姓甚名甚速速报上名来!”
云挽月抿了抿唇,指尖拽着裴长渊的衣襟,下意识用力,此前就是如此,路途上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又因为她满门被灭,她身边本就不应该有任何人。
裴长渊刚要开口,云挽月制止:“不用理会。”
更何况裴长渊,他是在妖里极富威望的神兽白泽,于她一同,名声或许就这样坏了。
那些人退避在一处,神色愈加狰狞:“你这等不详的妖物,早就该死了!怎的还活到了现在?”
另一人附和:“天衍门怜惜你照拂你,竟教你这妖物灭了满门,你居心何在?”
天衍门……那些画面再次铺天盖地而来,扭曲的人,高塔,锁链,每闪过一次都像是要剥夺她的呼吸。分明是他们想要她的血,上了瘾,又染了她的毒,是他们死有余辜。
好心照拂?明明是早有图谋。为什么到最后就成了她的错?
“你们说的这样好听,打着天衍门的旗号来讨伐我,我倒想问一句,你们之中又有多少是为了图谋我而来?我的血液,我的血肉,你们中的哪一个不垂涎!”
眼泪浸湿了锦帕,云挽月深吸一口气,拽着裴长渊的衣襟的力道再次加重。
不行,太失态了。她不该是这样的。
怨恨,不满,面目可憎,这些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她没有错,错的是别人,她不应该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长渊,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尾音中的哭腔让裴长渊心口一紧,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这些人到底意欲何为,但是这样的场景下,这样的云挽月,让他无端愤怒。
是的,愤怒,这样过激的情绪竟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他想,从今日起或许他的规矩还要再加上一条,云挽月不可以哭,若是哭了,就要给她讨回公道,就是他自己也不行。
“等一等,等解决了这些人就回去,好不好?”是此前未曾有过的温和,带着不易察觉的蛊惑。
他没有问为什么,没有问这些人是谁,没有问她与所谓的天衍门是什么关系,就是这样简简单单一句,就像他对这些事情全然不在乎。
云挽月怔了怔,下意识回应:“好。”
下一刻,白光荡开,云挽月被抱着再次冲进了人群里,这一次的白光格外亮,亮到云挽月隔着锦帕也想要闭上双眸,一刻钟之后,锦帕被移开,云挽月看到了一头银白的头发与比方才还要浅的眼眸。
她下意识启唇:“不是说来人间不好用妖形吗?”
裴长渊捏着一缕头发,白光闪过,头发重新变得黑沉:“你不是想回去了吗,妖形解决这些人会快一些。”
云挽月想要回头,裴长渊轻轻按住云挽月的后颈:“不必看,再过半刻便会化为尘土。”
云挽月的眼眸微红:“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裴长渊顿了顿:“重要吗?”
云挽月垂下眼眸:“也没有很重要。”
裴长渊视线看过去,尸体已经尽数化为尘土,他揽住云挽月的腰身:“走吧,该回去了。”
他刚要运转妖力起身,便被一道力道扯住了衣襟,不重不轻,正好将他的步伐停下。
“长渊,若我说我一开始去南海,一开始找到你,一开始说想要留在你身边,便是因为这些人,你可会生气?”
她莫名的,想要坦诚一次。
裴长渊看过来,身前人的眼尾坠着红,眼眸里还盛着水光,盈盈地看过来,像是对他的答案极为在意。
他伸手碰了碰带着水汽的睫羽:“云挽月,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哭?”
还哭的这样可怜,教他扔不下,教他心软,还教他一次次坏了规矩。
云挽月眨了眨眼,睫羽一下一下蹭在裴长渊指尖。
“如果你不喜欢……”眼眶又有要变红的趋势。
裴长渊打断:“喜欢。”
云挽月心口一滞:“嗯?”
裴长渊指尖落在云挽月的眼尾上,因为哭过,有些微的热。他将从怀中拿出此前的纸墨,轻轻展开。
云挽月看过去,只见上方是一句:背后这位,是否是你心悦之人?她心跳陡然加快。
裴长渊将纸墨放在云挽月手里:“你曾说喜欢就是有那么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在牵扯着你的情绪,喜怒哀乐都维系在一人身上,我原是不懂,因为我从来都是一个没什么情绪的人,也以为我的情绪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波动。
“在我的设想里,我会在那山上的茅草屋里日复一日地过上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秉持着我的那些规矩。
“但是云挽月,挽月,你很特别,你明明是上古罂粟花,却热爱着这漫漫红尘,你还如此之弱,却仍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最重要的是,你跨越了南海,来到了我的住处,打破了我的规矩,教会了我嗔痴念。
“你喜欢红尘,我喜欢在红尘中的你,我原本是不愿告诉你的。”
因为他想要完全占有这样的云挽月。他原是不确定,但是方才他确定了,他看不得云挽月因为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流眼泪,他看不得云挽月带着哭音去祈求任何人,就是他也不行。
他此前从未有过所谓的欲望,他几乎不想要任何东西,云挽月是他所有欲望的来源。
“你是否愿意与我紧紧捆绑在一起,一同去对抗岁月的流逝,直到尽头的那一天,你愿意吗?”
心跳声炸在耳边,云挽月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不然那个不苟言笑,不通世事,别人眼里遥不可及的白泽大人,怎么会在她面前讲这样一番话。
这样一番带上十足十私心的话。
云挽月避开了视线,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头,额头上顿时疼痛起来。
“嘶——好疼。”竟然不是梦。
那是被夺舍了吗?
云挽月大着胆子去捏裴长渊的面颊,方一触碰上又赶紧缩了回来。是活的。
“长渊你脑子坏了吗?”
裴长渊皱了皱眉,放在云挽月腰间的手稍稍用力,将云挽月提起,只剩足尖轻轻点地。
“你耳朵坏了吗?”
身形不稳,云挽月急忙将手攀附在裴长渊肩上,她红着脸摇头:“没有没有,耳朵没坏。”
裴长渊深吸一口气,他从地上将那盏花灯捡起,随后运转妖力带着人往南海飞去,在将要落在南海那座山时又倏地停下。花灯里的烛火终于燃尽,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脚下是无尽的南海,云挽月瑟缩了下,想要运转自己的妖力稳住身形。
方一动弹便有一指落在她的手腕直接将她的妖力封锁。
云挽月:?
她下意识吞咽,手紧紧抓着裴长渊。
“长渊,我们都到家了,该回去了。”
裴长渊又将人提在自己身边:“你耳朵是坏了吗?”
见人重新提起这件事,云挽月心跳再次失序,她顾左右而言他:“说不定呢,说不定就是坏了,毕竟我的妖力没有了,听不见也是正常。”
她甚至大着胆子控诉。
“啧。”
裴长渊手一扬,将手里的花灯送回了茅草屋,随后收回控制着两人身形的妖力,任由两人直直从半空中掉落。
云挽月眼眸微缩,双手紧紧揽住裴长渊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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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渊!你疯了吗?我不会游泳,而且海里多冷你不知道吗?”
裴长渊将人按在自己怀里隔绝了因为急速降落呼啸在两人身侧的风。
他声音如常:“云挽月,方才那番话你听见了吗?”
云挽月立时出声:“听见了听见了!”
两人身形停滞在半空,云挽月深深呼吸:“裴长渊你是不是疯了?”
裴长渊点点头:“应是疯了。”
云挽月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努力平缓心跳,她避开裴长渊的视线:“你你你,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转变有点太突然了吗?突然就讲了这样一番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是,不是很正常吗?”
裴长渊紧了紧力道:“喜欢是你说的,我不过是确定了,如何就突然了?”
云挽月语塞,裴长渊抱的紧,她的手不知道放哪里才好,于是只能放在空中,不上不下。
“喜欢就要说吗?也也太突然了!我们方才才经历了一场追捕啊,那个场景合适吗?这种话不应该在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再被很用心地说出来吗?”
裴长渊了然,他指尖微动,将云挽月此前乘坐的那一叶小舟移动在两人身下,他抱着人坐在小舟里,控制着小舟前进。
云挽月不知所措:“这舟虽小,但我也可以站在前面。”
就这么亲密地抱着算什么回事?
裴长渊看向怀里的人:“不能抱吗?”
云挽月音量加大:“不可以啊!”
裴长渊没有松手,反倒将人往怀里按了按:“此前已经抱了许多回。”
云挽月抵着人:“那我是不是也说了,之前抱是因为我中毒,你给我解毒,那是形势所趋,拥抱这种行为——”
裴长渊打断:“是与喜欢的人才能进行的,我明白,我方才已然与你说了,我喜欢你。”
云挽月顿时没了声响,就连抵在两人之间的手也没了力道。
这么……直接的吗?
她声音变弱:“不是的,是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做这样的事。”
裴长渊指尖探进云挽月的暗袋,将几张纸墨摊开:“可在最后一个问题时你也点了头,你没有心悦于我吗?”
云挽月神色一慌,急忙将那几张纸墨重新叠好放在怀里,将将放好时才发现已然没有了意义,这人早就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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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抿唇:“你怎么知道的?”
裴长渊理所当然:“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你停了许久,我便用妖力看了看。”
“你这是作弊!”
裴长渊顿了顿:“老板并未说不可用妖力。”
云挽月扶额:“老板以为我们是人啊,看到你用妖力也最多以为你是术士,他能想到可以用妖力查看这件事吗?”
她怎么觉得糊弄这件事她在裴长渊这里反复受挫,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老板的疏忽,并非我的疏忽。”
云挽月放弃:“对对对,是这样,是老板的错不是你的错。”
前方出现了点点荧光,一点点逐渐连成了一片,是仿佛只存在梦里的幽蓝。载着两人的小舟来到了幽蓝的中央,云挽月全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好漂亮。”
“此处是栉水母聚集的地方,在夜里会呈现这样的颜色。”
云挽月想要伸手去触碰,裴长渊及时制止:“栉水母虽然毒性不大,但仍是有毒的,你体内还有余毒,小心为妙。”
云挽月收回手:“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实在震撼。”
裴长渊将人的脑袋扭回来面对自己:“云挽月,你愿意与我一同去对抗这漫长岁月直到尽头吗?”
他极浅的眼眸紧紧盯着云挽月,带着执拗,与云挽月初见这双眼眸时截然不同。
其实裴长渊依然是那个不通世事的人,他依然不懂这世上的许多人情世故,他仍然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比如他觉得确定了喜欢就可以说出来,一点羞怯也没有。
还迫切地想要得到她的回应,她说应该在一个好看的地方再说这样的话,他就带着她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认真地将话重复了一遍。
一板一眼,还不给退路。
裴长渊在她这里,何尝不是一个特别的人。
“我的答案,你不知早就知晓了吗?”
裴长渊摇摇头:“不一样,我说的是常伴我左右,你此前只是应了是否欢喜。”
云挽月垂着眼,揪着自己的衣带,不知作何回答。
裴长渊捉了皱眉,提起云挽月的下颌,不给云挽月避开视线的机会。
“告诉我你的顾虑是什么?”
云挽月下意识吞咽,她避无可避,只能对上裴长渊的眼眸,看,说他不懂,可他又这样敏锐,一下就发现了端倪。
静谧逐渐蔓延,海风吹过海面,带起一片涟漪。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裴长渊收了手,他将云挽月的衣服仔细掖好,指尖点在云挽月手腕解了云挽月的妖力封锁。
“我们回吧。”
没关系,便是没有答案他也会将人留在身边。
他指尖白光流动,小舟重新动了起来,这时一点微弱的力道拽住了衣襟。
“长渊,与我在一起,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在避免与任何人产生情感联结,这样所有的事情就只有她一个人承担,不会有人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更别说是伴侣,是喜欢的,还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完整的一生。
“我承认我来到这里是有私心,因为你是神兽白泽,你强大有威望,能够成为我的庇佑之所,所以一开始我千方百计地想要留下来。
“但其实我从未想过永远留在这里,我始终知晓我会离开,在某一个平常的一天。”
想到离开,她眼眶微红,她何尝不是喜欢着裴长渊?
也从未有一个人对她这样好的,没有偏见,没有贪念,会在意她的感受,会照顾她的身体,会因为她没有照顾好自己而生气,还告诉她——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
可她还是要离开的。
裴长渊呼吸一滞,他捏紧云挽月的手,纳在手心,严丝合缝。
“为何要离开,不必离开,你若是不想待在这里,我们便换个地方住,哪里都行。”
眼泪从眼角滑落,又被裴长渊皱着眉拭去:“怎的又哭了?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爱哭的人。”
云挽月笑开:“怎么办?我就是这么喜欢哭。”
裴长渊只好从怀里拿出锦帕,将这人的眼泪一点点擦干净,他从前从不在身上准备锦帕,就是因为这人喜欢哭,便下意识买了,还买了许多。
“我不知你此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也不在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因为这些都不重要,你只是你,我喜欢的也只是你,与其他无关。
“正如你所言,我强大,有威望,可以庇佑你,既然如此,何不就与我一同,就是利用,也可以。”
他说的认真,云挽月又红了眼眶:“可是与我一起会变得臭名昭著,你的威望可能就没有了。”
“此前早与你说过,威望并不是我所愿,世人眼里的我只是他们以为的我,并不是真的我,我也不在乎他们如何看。”
“那如果,要与全世界为敌呢?你也会愿意吗?”
裴长渊应得干脆:“愿意。不过是与全世界为敌。”
云挽月眼泪愈加地多,她泣不成声:“我何德何能……”
“啧。”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裴长渊唇覆盖在云挽月面上,将眼泪一点点抹去,云挽月下意识闭上眼,垂下来的睫羽轻颤着。他像是被蛊惑,唇又点在云挽月眼眸上,停留许久。
好像不够,他还想更多。
裴长渊紧了紧手下的力道,将人按在怀里,心跳始终很快。
“倘若有一天全世界都在围猎你,我依然会站在你身边为你战至最后一刻,一同身死,如何不算生命的尽头。”
云挽月闷在怀里,声音不太清晰。
“可你是世上最后的神兽。”
“你也是世上最后一朵上古罂粟花。我还是你,都与其余人没什么不同,但你在我这里不一样,你比任何人都要珍贵。”
珍贵?她哪里珍贵?她出生开始就在被争夺着,无论是人是妖,都觊觎着她,觊觎她之外又忌惮着她,把她当做极度不详的存在。
而那些自诩正派的人又追杀着她,将她当做祸乱的缘由,恨不得除之后快。
世界之大,她只能不断逃窜,没有一处容身之所。
云挽月闭了闭眼:“我是上古罂粟花,喝下我的血,若是人便能增加内力,若是妖变成增加道行,便是受伤极重的人喝下我的血也能获得一线生机。
“可我偏偏是罂粟花,好处之外还有弊端,因此喝下我的血的人还会癫狂,癫狂之后便会上瘾,需要不断喝才能缓解。
“那些人说的天衍门,是最先发现我的人,也是最先因为我而覆灭的人,他们,都暴毙而亡。”
云挽月稍稍撑开,直视着裴长渊:“我就是这样的存在,无论是人还是妖,不是觊觎我便想要杀了我,许多的祸端因我而起,无数人因我而死,你与我一同只会被世人看作是与我一般的人,这样你还愿意吗?”
67前世(十)
裴长渊看着云挽月, 微红的桃花眼,里面正映衬着他的面容。她一定不知道每一次他在这双眼眸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心跳是怎样的快。
那些虚名,所谓的是非对错, 贪念,正邪, 于他而言都是虚妄。他在意的只有——
“疼吗?被取血的时候疼不疼?”
眼泪再次从云挽月面颊上滑落, 她从前总觉得心口缺了好大一块, 所以她总想着去这世间看一看, 若是看到美好的她就有信念可以多活一会。
所以她见了许多山河,许多人,吃了许多美食, 也逐渐爱上了这人世间。
但是心口缺的那一块好像仍然在,她只是用了许多花团锦簇的东西去填补, 有的坏掉了, 就拿下来换上新的。
但今天好像不一样了, 有一个人用炙热的情感催生了血肉,将她豁大的口子一点点补齐, 让口子一点点变小,让她也跟着期待完好无缺的那一天。
“从前觉得疼, 但今天觉得没那么疼了。”
裴长渊不明白, 他执起云挽月的手腕, 细白,光滑, 没有一点痕迹。但他依然用妖力覆盖上。
“人间许多事我都不能理解, 但我也清晰地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整个世间都与你对立, 那也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间的错。”
“这世间的错?”
“对,是这世间对你不好。”
“就因为这世间对我不好,你就决定站在我这一边吗?”
“当然不是,是因为你,全然是因为你,我不忍你再留一次眼泪,也不忍任何人伤害你,这世间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不如你重要。”
他说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云挽月觉得自己在梦里,在做一场昳丽的梦。
“长渊,从前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傻?”
“好似并无。”
“那想来此前你见过的人都瞎了眼,你应是我见过最傻的人。”
裴长渊皱着眉:“我过目不忘,很多事情看一遍就能学会,怎么能说我——”
柔软压在了唇上,让他将剩下的话全部咽了下去,他眼眸微缩,手放在身前人的后颈,柔软只停留了一瞬便匆匆离开。
他下意识舔唇,视线停留在云挽月唇上,极具倾略性。
“这是什么?”他竟然不懂。
云挽月面色通红:“是亲吻,是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做——唔!”
柔软带着力道重重压了回来,只停顿了一瞬,便无师自通,一点点碾压,吮吸,最后撬开了唇齿,探了进去。
那一直悬着的空虚得到了一瞬的满足,但他清晰地知晓,仍是不够,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于是他半合着的人眼眸轻轻闭上,一只手按在人的后颈,另一只手安置在腰间,一上一下,手心的温度透过层层衣襟将手里的人一点点熨烫。
云挽月逐渐无力,她的手松松垮垮地搭在裴长渊手臂上,所有的重量都被腰间的手所掌控,心神又紧接着被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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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拂动,小舟被吹得歪歪斜斜,云挽月力道不稳,身形一歪险些落在小舟上,却不曾想被身前人会错了意,竟将她轻轻放在小舟上,随后覆身而上。
与她额头相贴。
她闭着眼轻轻喘息:“长渊……”
“嗯。”
云挽月心跳早就不平稳了,只如今她也全然不想管。
“我们双修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双修非彼双修。
裴长渊眸色一暗:“双修?”
云挽月下颌轻点:“双修。”
“不用先结婚契吗?此前你说过,只有成亲才能双修,我们是妖,需得结婚契才能——”
云挽月倏地翻身将人压在身上,声音也跟着恶狠狠:“裴长渊你差不多得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干不干?”
活像个女流氓。
裴长渊禁不住笑开,眼尾跟随着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将原本的肃穆,严苛,不近人情全部驱散。他不常笑,猛地一笑,就像是神明被她亲手拉下了人间,得出这个结论的那一瞬云挽月心尖颤了颤。
“长渊你应该多笑笑,笑起来很好看。”
她还想要神明因为她被这红尘沾染上更多色彩。
裴长渊笑容放大:“我好高兴,好像这么多年从未有此刻这样高兴。”
见人始终不应,云挽月终于抵不住心下羞怯,她状若无事地起身:“我们先回去吧。”全然不提方才双修的事。
裴长渊将人压了回来,两人身形再次调转,他将额头贴上去,白光闪过,妖力将两人环绕。
“晚了,我不想回去了。”他还想要遵循心意去要更多,原来他是这样一个不知足的人。
其实他一直都知晓双修功法的另一半是身心合一,此前他只粗略看过一眼,觉得属实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如今只觉得看的那一眼实在是太少。
白光轻柔,却不讲道理,将那一点微弱的浅红色紧紧环绕着,浅红好像更红了,它想要逃离,又被白光紧紧拽住,纠缠着,揉搓着,最终被包裹着。
海浪吹过,小舟动荡了一瞬又被白光紧紧稳住,随后小舟又动荡起来,却不是因为风。
云挽月指尖透着粉,轻轻点在水面上,点开一圈涟漪:“长渊……”声音微弱,明明是声音却像是带着热气。
裴长渊应声:“嗯。”温和的,好说话的,游刃有余的。
嘴上应的好,动作却不见停歇,云挽月气急败坏带着水汽的指尖狠狠挠上去,一道红痕随着力道逐渐清晰,除了这一道还有许多道。
“我后悔了!我不干了!”
“再一会,一会就好。”声音没有因为这点力道有一点变化,甚至带着诱哄。
云挽月迟疑着:“那,那好吧。说好了啊。”
“嗯。”
于是小舟飘得更远,直到离开了那片带着蔚蓝光亮的海域,白光依然纠缠着。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骤然响起:“你骗人!裴长渊你不讲信用!”
又有一道声音覆盖:“嗯,我是骗子,我不讲信用。”竟是全盘接受了。
这道声音还很讲道理:“听说海妖一族藏了前年的觞欢玉饮很是好喝,想尝一尝吗?”
原先带着气性的声音又迟疑了:“好喝吗?”
“很好喝。”
“那……那好吧……”
此刻与海相接的天光一点点亮起来,初阳冒了一个尖,将层层的云染成了淡红,淡黄,和明亮的粉,还有天空的蓝,几种颜色混在一起,杂糅出属于阳光的明媚。
小舟还在轻轻摇晃着,衣物蜿蜒在水里,荡啊荡,直到一点嫩白的脚尖点在水面,带着无力和些微的粉,随着小舟的幅度一下又一下晃动,不一会又被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握回,手将上面的水擦拭干净,再藏进堆积的衣物里。
“长,长渊,”这道声音终于无力,“天亮了。”
裴长渊应下:“嗯,天亮了。”
云挽月神思混沌着:“衣服,衣服掉水里了。”
裴长渊又应下:“无事,再去买。”
云挽月努力回神:“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裴长渊依然应下:“好,那就回去。”
云挽月刚要高兴,便被人带着起身,肌肤的触碰引发一系列的战栗,她瑟缩着:“不是说……回去吗?”
裴长渊将人藏在怀里,用外袍紧紧包裹着,不露出一点肌肤,除了与他相接触的。
他声音始终温和:“嗯,现在就回。”
白光拖着两人起身,小舟连带着衣物被白光摧毁成尘土沉入海中,他速度很快,几个闪身来到了那座山上的小屋门前。
昨夜遗留的花灯歪歪斜斜躺在地上。
裴长渊分出一只手将花灯捡起,仔细挂在门前,白光一闪,里面的烛火被点燃,灯影落在门上,给这过于清冷的环境增添一分暖意。
云挽月看着光影愣神,她与裴长渊妖力差距太大,为了跟上裴长渊的妖力运转,双修这件事她格外累,但妖力又确实在增长着,于是便出现了她很累,但是妖力又在不断补足自身的情况。
直直将她的思绪全部沉沉没,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词来形容,可能是飘飘欲仙。
物理意义上的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更何况,此双修非彼双修,她现在身体也疲惫地很。
云挽月闭了闭眼,方一落在床上便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里,随后理所当然地占据一整个床,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再讲。
裴长渊看着空了的手眸色暗了暗,随即将鞋袜脱去,外袍脱去,准备掀开被子。
云挽月立时警觉,她紧紧扯着被子:“你你你,你做什么?”
裴长渊声音淡淡:“一起睡。”
云挽月眼眸微缩:“不行!不可以一起睡!”
裴长渊指尖紧了紧:“为何不可?”
云挽月提溜着眼眸:“我们还没有成亲,还不能同床共枕。”
裴长渊没有理会云挽月的力道,直接将被子掀开躺了进去,他将人揽在臂弯,又将人的四肢妥帖安置,每一处都与他相贴。
“现在就可以结婚契。”
云挽月很懵,总觉得有些事情在潜移默化地变化,而某个人还适应地很好,甚至甘之如饴。
“你会结婚契?”
裴长渊点头“此前见人结过。”
他捏着云挽月的指尖,用白光取出一滴云挽月的血液,随后又将划开自己的指尖取出一滴血液,随后将两人血液交融。
“就像这样。”
云挽月并不清醒的大脑似懂非懂,她看着两人血液逐渐交融然后形成了两个透明的,写着两人名字的玉牌。
“原来是这样。”
裴长渊看着很是懵懂的人禁不住笑开:“结完了,睡吧。”甚至将人将怀里带了带。
玉牌分别融入两人识海,云挽月看着识海里的玉牌终于反应过来:“裴长渊!你这是诈骗!”
68前世(十一)
两人结了婚契, 日子却没有什么不同,与以往一般早起,修炼, 进食,除了双修与以往有些不同之外, 日子正平平淡淡地过, 就是她时常会做些很奇怪的梦。
梦里是各种各种的碎片, 甚至还有裴长渊在里面, 不过并不影响生活,所以她也没有在意。
她最近还爱上了跟裴长渊一起外出买菜,因为她还可以借买菜之余逛一逛街, 比如现在,她真的看不惯裴长渊那几乎不变样的鸦青色了。
“长渊长渊, 你穿浅色, 听我的, 浅色一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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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渊在云挽月日复一日的要求下,逐渐习惯了微笑, 当然仅限于面对云挽月的时候,比如现在, 他看着云挽月格外亮的眼眸和眼眸里的自己, 下意识扯动了嘴角。
“好, 那就浅色。”
在云挽月会高兴的前提下,他已经尝试了许多事情。
裴长渊拿着一身月白色衣服走进试衣厢房, 走之前还不忘将云挽月歪了的步摇摆正。
店长大娘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禁不住笑开:“姑娘, 你家夫君可真是听你的话。”
夫君二字入耳, 云挽月红了面颊,因为婚契结的稀里糊涂, 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裴长渊已经成为了她的夫君,所有也从未在他前喊过。
想想轻轻柔柔喊夫君的场面她就变扭极了。
她咳了咳:“大娘您别看他这副模样,在家里我的生活那叫一个惨嘞。”
大娘来了兴致:“这又如何说?”
云挽月也来了兴致,她垂着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面锦帕擦着不存在的眼泪:“说来您也许不信,我在家中可真是一点人权都没有,不仅要洗衣扫地,还要做饭,您可知这人有多挑嘴?要是做的不好吃,还说我呢。
“他不过是面上装的好,在外边搏个善待夫人的名声。”
正在里面的换衣服的裴长渊禁不住摇头,也不知今早是谁嫌粥烫了嘴,不高兴了好一会。
云挽月说的真,大娘也面露惊色:“竟是如此?你家夫君生得人模狗样的,想不到私底下是这副德行。”
人模狗样?哈哈哈哈。
云挽月险些笑出了声,她急忙借着锦帕遮掩了神色:“可不是吗?我娘家家境不算好,他便常常拿这个刺我,不瞒您说,从前我还掉了一个孩子,就是在家里太过操劳了。”
大娘立时震惊出声:“竟这样过分!你有身孕他还不放过你?这是什么伪君子也!”
眼看着云挽月越说越离谱,裴长渊立即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在大娘格外异样的眼光下
LJ
来到云挽月身侧。
“洗衣扫地?受尽冷眼?”
云挽月眼看着要露馅,急急扯住裴长渊的手,手下暗自用力:“大娘,这件就挺好的,还有那几个颜色和我的那套衣服一同包起来。”
大娘瞪了裴长渊一眼,拿下那几件衣服扭着身去包衣服。
云挽月趁着空隙:“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些?”
裴长渊挑眉:“配合?月月,我已经很配合了,只你再说便要不成样了,什么孩子?我怎么不知我们还没了一个孩子?”
云挽月面色尴尬,见大娘拿着包好的衣服过来,她急忙扯住裴长渊:“不要露馅,不然今晚你就睡雪地吧。”
裴长渊果然闭嘴。
云挽月递出银子:“多谢大娘,大娘这衣服好看,我们下次还来!”
大娘也暗戳戳地牵过云挽月的手:“你也莫要太纵着男人了,听我的,若是他对你不好你就和离,你生的好,想找个什么样的人没有?”
一旁的裴长渊眸色一凝,几步走到云挽月身侧:“和离倒是不必,夫人贪玩,胡诌了几句,莫要见怪。”
云挽月见人就要和盘托出,立即拉着人往外走:“大娘多谢您好意!”
脚步着急忙慌,像是躲着什么瘟神。
“诶诶诶,你这人——”大娘跟着走出店铺,看过去的眼神格外担忧,见人没了身影才转过身,正好碰见了隔壁点心铺子的老板。
老板也在看那一对壁人:“真是登对。”
大娘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登对?那男子生得那副模样却是个伪君子,那姑娘日子过得可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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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心铺老板笑呵呵摇头:“非也非也,这几个月他们时常来我这买些点心,我最是清楚了。您才来没多久自是不清楚。
“那姑娘最爱说些胡话,做不得真,就是他们小夫妻的情趣罢了,你看她那双手,是干活的手吗?再看她夫君,哪哪不是护着,生怕磕到了哪里,日子哪里是过得惨,我看是蜜里调油才对。”
大娘回想了云挽月那双手,青葱指尖没有一点痕迹,确实不是干粗活的手。
被骗了她也不生气,反倒笑开:“原是如此,原是如此,要是这样我倒是放心了,这姑娘招人疼,要是受了委屈我还怪心疼的。”
“且放心吧!她要是受了委屈,她家夫君准会第一个站出来。而且啊,他们看彼此的眼里,有爱,那是演不出来的。”
……
这边的云挽月正鼓着腮帮子:“你怎么不配合我?”
裴长渊将人揽在怀里,分外无奈:“如何配合?月月,她都劝你和离了,我还要如何配合?”
云挽月甩开裴长渊的手:“什么和离!我们都没成亲呢,哪来的和离?”
裴长渊应声:“我们的婚契在天道那里是作数的。”
云挽月愈加生气:“你还提婚契?你那是诈骗,是诈骗!你都不跟我说一声直接姐婚契,算什么?算什么?”
裴长渊看着身前瞪着眼眸,面颊微微鼓起,甚至面色都染上粉红的人,心底情绪涌起。
他依着意愿覆盖上那撅起的嘴唇,声音跟着放柔:“要去吃小馄饨吗?”
这是他最近发现的事情,当他声音放柔又带着笑的时候,月月格外好说话,若是再加上好吃的,基本可以将人完全安抚。
云挽月思绪一顿,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小馄饨?”
裴长渊趁机握住云挽月的手,带着云挽月岔开方向:“是的,小馄饨,昨日你睡晚了没有上街,这边新开了一家小馄饨,他们家小馄饨格外不同,馅都是用这海里的鱼打碎了做的,这几日吸引了不少食客。”
云挽月被带着走,她已经满脑子都是小馄饨:“啊听起来很好吃,想吃。”
裴长渊又顺势将人揽在怀里:“正好,昨日我给了老板一些钱,今日我们过去便不用排队了。”
云挽月更高兴了:“真的吗?好好啊,还不用排队。”
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又被人揽在怀里,甚至她方才还在生气。
确实新开了一家小馄饨,裴长渊没有胡诌,客人也很多,估计是新开的,慕名而来的人格外多,云挽月甚至看到了不少身着华服的人,感觉确实是有些东西。
她更期待了,脚步也跟着加快。
眼看着将要走到铺子时裴长渊猛地停下,云挽月诧异回头:“怎么了?”
裴长渊面色一凉,将人拉回来护在怀里:“今天若是吃不成小馄饨会不会不高兴?”
云挽月抿了抿唇:“可能会有一点,但如果有其他的原因我也可以吃你做的其他好吃的弥补一下。”
裴长渊摸了摸云挽月的头发,将步摇插地稳了了一些:“没关系,到时候我跟老板要了配方回去做给你吃。”
云挽月察觉了不对:“怎么了?是有危险吗?”
裴长渊将手中提着的衣服扔了出去,正好砸中一个飞身而来的人,方一砸中这人又没了身影。
“一个阵法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买的衣服可能要作废了。”
云挽月埋在裴长渊怀里,声音闷闷:“衣服没关系的,明天还可以出来再买。是什么阵法?厉害吗?”
裴长渊带着人飞身而起,他身形停了停,白光凝滞一道法印落在云挽月身上,他没有回答阵法的问题。
“最近妖力如何?”
“三月前毒便解了,妖力在那时就恢复,至于最近妖力如何,”她有些不好意思,“在一日日的双修下,得到了喜人的进展。”
这是实话,这几个月的修炼比她自己修炼一年积累的道行还要多。
裴长渊点点头:“如此甚好,我记得你逃跑格外擅长,现下你回家需要多久?”
云挽月莫名不安:“什么?我自己回家吗?”
裴长渊祭出白骨,将有一道突然出现的身影击落,身影在被击中的那一刻瞬间消失,而他横过去的白骨如同打在一团棉花上,全然没有着力。
他拿着白骨的手紧了紧:“家里的结界很安全,我放心一些,我们平常回去的那条路兴许不能走了,可能要换一条路,还记得吗?我带你走过的。”
裴长渊最近尤其喜欢带着云挽月走不同的路回家,她原本还疑惑着,如今却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声音又低沉了三分:“我记得的,但是我想我们一起回家。”
裴长渊紧了紧放在云挽月腰间的手:“很快,我很快就回去了。”
说罢指尖乍现耀眼白光,急急打在一处,而那一处很快显现出一道身影,这道身影云挽月此前从未见过,苍老却神色肃穆。
他将裴长渊打过去的白光稳稳接下。
“想走?我诛邪阵在此布置了一月有余,你们还想走?”
云挽月眼眸微缩,诛邪阵,传言曾斩下妖龙的阵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人轻笑出声:“我还道这邪花是如何在几月之间精进了道行,原来是蛊惑了神兽白泽用作傍身,白泽,此刻你若迷途知返将邪花交出来,你就还是神兽白泽。”
69前世(十二)
“长渊, 他们是多久之前出现的?”
最近长渊的一系列奇怪举动仿佛有了答案,每天走不同路线回家,修炼时抓着她练习防身法术, 就连双修都比平常多了半个时辰。
原来是外面早就翻了天。
裴长渊划开指尖,鲜血落在白骨上, 白骨上的白光几乎要凝成实质。
“一月以前便不时有人出现在南海。”
他抱着云挽月与那人对上一掌, 妖力与内力的碰撞之间, 二人被劲气荡开, 在将要落地时又有阵法的屏障将二人阻拦。
“运转妖力。”
云挽月听言立即调动妖力,她紧紧抓着裴长渊的衣襟,努力平息心底的慌乱。
裴长渊眸色一凝, 白骨倏地向后,此举出其不意, 却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屏障与白骨相撞, 不一会的时间出现一个豁大的开口, 开口一出,周围立时出现数名术士, 穿着统一,与方才出现的人穿着如出一辙。
这诛邪阵竟有这么多人一同缔结。
裴长渊用白骨抵挡住几人攻击, 另一边将云挽月从开口抛出:“等我回来, 太阳落山之前, 我一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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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挽月足尖闪过浅红色妖力,她咬咬牙将自己速度提到最快, 她妖力不强, 剑术等都也不精, 留在这里只会是累赘。
她应该回到结界里,安心等裴长渊回来。
回去的路从未有这么漫长过, 云挽月甚至觉得比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要漫长,她擅长逃跑,避开了许多蹲守的人,弯弯绕绕,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才将将回到山头。
山头还是那一片积雪,还是那一个草屋,草屋门前还是那一盏上元节带回的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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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有裴长渊。于是她坐在门前静静地等太阳下山。
只是太阳下了山,四周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裴长渊也没有回来,云挽月长舒一口气,稍稍起身将花灯里的蜡烛点亮,光影照亮了此处,在余光里,乍然出现一抹鲜红的颜色。
是她很熟悉的颜色,是属于血的颜色。
她呼吸一滞,立刻回头,一具比她高大许多的身影倏地倒下,她急急伸手将人接住,人很重,她用上了妖力才没有后退。
“长渊……”
她触碰到的地方是一片黏腻。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是不是饿了?”
云挽月抿了抿唇,转身用脚推开门,极力将人抱进了房里安置在床上:“你忘记了我是花妖,妖力傍身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吃饭也不会饿的。”
只是她向来嘴馋,又喜欢平平淡淡一日三餐的日子,两人便这样过了许久。她也险些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忘记了自己到底处于怎样的境地。
安稳,从来都是奢求。
裴长渊咳了咳,他面上展开笑:“没有忘,只是没有做饭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云挽月顿了顿,她眼眶微红,却没有哭。
“我这点妖力,也劳烦他们用上诛邪阵,诛邪阵都多久未曾现世了。”她用妖力将一旁的水烧热,然后剪开裴长渊的伤口边缘。
“疼不疼?”她将伤药倒在伤口上,上方尽是术士道法留下的伤痕,还带着灵力残留。
裴长渊摇摇头:“不疼,是我妖力不够,若是再给我百年时间,便不用你独自回来了。”
云挽月拿着绷带将伤口妥帖包扎:“已经很厉害了,那可是诛邪阵。”
他们设下的也是必死的局。
裴长渊握住云挽月的手:“月月,我们可能要走了。”
云挽月愣了愣:“走?这里……也不安全了吗?”
裴长渊安抚:“结界虽然是上古时期留下,却也抵不住这么多人的一同攻击,如今诛邪阵被我毁去,他们应是会直接攻破结界,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
她笑出了声:“长渊,你说我到底是什么人神共愤的存在?需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我毁去?”
裴长渊不顾伤口疼痛将人揽在怀里:“不是的,月月,是他们错了,不是你错了。”
云挽月闭了闭眼:“长渊你实话与我说,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从前不见他们这样打杀我。”
她还以为她这样幸运,竟过了这么一段平静日子,甚至还畅想着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如这段时间一般安稳又幸福。
原来平静是因为有人在遮风挡雨,而当挡不住的时候,风雨即来。
裴长渊顿了顿,声音如常:“并非很坏的情况,只上一次我们将人杀了之后原本散乱的捉妖世家便愤然而起,意图联合将我们绞杀,打的是诛妖邪,稳世间安宁的名号。近来……有不少查探的术士在附近流转,我闲时便出去杀了。”
怪不得这人总会消失一阵,其实处处都是纰漏,只是她沉浸在这样的生活里,便全然忽视了。
“至于妖这边,几大妖族并未动作,只是一些小妖觊觎你的血,这边术士多,他们也不敢来。”
云挽月垂下眼眸:“这些人,到底是想要诛妖邪,还是想要我的血。”
裴长渊将云挽月些许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目光专注:“若是前者,便是他们是非不分,若是后者,便是他们贪念丛生。无论是哪一种,你都有充足的理由将他们斩在刀下,因为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斩下?我太弱了。”
裴长渊将云挽月的脸托起,让那双桃花眼中再次出现自己的面容。当看清自己面容的那一刻,他自己也有一瞬的怔然。
他这样一副清汤寡水的面上,竟也出现了如此坚定的神情。
都是因为月月。喜怒哀乐嗔痴念,都是因为月月才衍生。
“不会,我会是你最锋利的刀。”
他握住云挽月的手:“我会帮你将他们所有人都斩下,再还你想要的安稳生活。”
云挽月眼眶又红了:“长渊,他们人太多了,你会死的。你今晚受的伤这样多,也只是破了一个诛邪阵,若是他们蜂拥而上,我们如何能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长渊缓缓笑开:“我破了诛邪阵,却也将他们全都杀了,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若是不敌,我们便一起死。如何不算共白头?”
可你原本就不用承担这些。
云挽月将放在面上的手轻轻拿下,指尖一点点抚摸手心的纹路,裴长渊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虎口处还有薄薄一层茧。
他原本就在这山上清修,是她的闯入生生将他拉入了这旋涡里。
“长渊,你的手无故沾染了这么多的鲜血,神兽白泽的名声也全部覆灭,都是因为我。我是不是就不该来南海?”
裴长渊收了笑,他眉头蹙起:“并非如此,在你来之前,我如同一个傀儡一般活着,每日做什么干什么都会在既定的时间里规整进行,我没有情绪,没有欲望,不知何为人,不知何为人世间。
“是你的到来让我逐渐活了过来,你在我才算活着,神兽身份唯一的用处只在于我能拥有这份力量,将你保护完好。其余的从来都不重要。
“月月,你一定不知道你有多么吸引人,我只在你的眼里见到了我的诸多不同模样。我沉溺其中,甘之如饴。”
云挽月指尖颤了颤,随后又被裴长渊握在手心,将那颤抖一点点抚平。
她将那一句你会后悔吗咽了下去。只换做了其他。
“要不今天,我给你做饭?”
裴长渊重新笑开:“我竟不知月月还有做饭的手艺。”
云挽月不好意思:“自然是没有你做的好吃,但至少是熟了的。”
裴长渊将人带上了床:“我也不是人,也不会饿的月月。”
云挽月急忙起身:“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还做这种大动作,你不疼吗?而且我包扎好的伤口崩开了怎么办?”
裴长渊还是笑着:“不疼,若是崩开,便烦请月月再给为夫包扎一次。”
云挽月不认同:“不可能,必不可能,今晚我们分开睡,你睡你的我睡我的。”说着她几下将自己的外衣除去,睡到角落里。
因为隔得远声音也闷闷的:“若是伤口崩开,我就把你扔雪地里。”
并没有威慑力的威胁。
裴长渊见人终于恢复了鲜活才稍稍松懈,他闭了闭眼,手下运转妖力调息着,他需要尽快恢复过来,外伤并无大碍,碍事的是内伤。
若是再有一百年道行,何至于这般狼狈。
云挽月见人还不躺下,又出了声:“你怎么还不睡?”
裴长渊一边调息,一边躺下:“月月担心我,为夫自然是听言。”云挽月面色一红,头一次没有反驳为夫这个称呼。
就是这人刚认识的时候是那般,现在又是这般。她都快忘记他蹙着眉,冷着声音说话的模样了。
裴长渊感受着人逐渐平稳的气息,稍稍放下心,全身心专注在妖力运转之中。
过了许久许久,一道声音响起。
“长渊,等此间事了,我们便找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成亲吧。”
裴长渊倏地睁开眼,他轻轻回应:“好,届时三六九聘,凤冠霞帔,都给你补全。”
“明天我们去种一棵树再走。”她此前答应树妖爷爷要选个好看的地方把他种下,只是她一直生活在雪山上,对山下的环境也不是那么满意,便一直耽搁了。
而如今再不种以后怕就没机会了。
“好,种一棵树再走。”
“还有花灯,我们留下术法吧,让它永不熄灭,等我们以后回来,这里便是亮的。”
“好,让它永不熄灭。”
“还有你,我希望你活下去。”
“好,我们都会活下去。”
声响再没有响起,裴长渊翻身将人揽在怀里,再次闭眼调息。
70前世(十三)
天气愈加凉了, 雪山上待了几个月,下了雪山又入了冬,云挽月尤其不喜欢冬天, 因为买的食物一会就凉了,凉了的食物尤其不好吃。
云挽月穿着一身布衣, 眉毛描得很浓, 眼眸也细细描绘改变了眼型, 一截暗灰色的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 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厚,将身形尽数遮掩,便是当面见过她的人也不一定能将她认出。
“人甩掉了吗?”
裴长渊点点头:“甩掉了, 此处人多,术士担忧百姓不会过多搜查。”
云挽月卸了力气:“都一个月了,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裴长渊牵着人走进一家酒楼:“无事, 无人之境已然不远了。”
这是他们一同商量的结果, 裴长渊早年游历的时候途径一无人之境,终日积雪, 温度极低,全然不是人能生活的地方, 便是妖也很难活下来。
确实他们如今能想到的唯一去处。
她熟练点了几个菜:“希望我们隐居个一百年, 这些要杀我的人已经死了一轮了。”妖寿命长, 他们打不过,只能用时间来熬了。
裴长渊看着耷拉着眉眼的人, 声音放柔:“不用一百年, 再有几十年我法术精进, 道行加深,便能护你周全。”
云挽月摆正裴长渊嘴上的胡子:“你这人, 我都给你化成这样了,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俊?”
云挽月面上的表情太过丰富,裴长渊禁不住笑开:“月月也很好看。”
云挽月顿了顿,随后将手收回,她面纱下的面颊透着粉:“长渊,你最近是怎么了,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老凶了,还总喜欢皱着眉,现在时不时就笑一下,我怪不习惯的。”
主要是太勾人了些,总笑得她心跳加快。
裴长渊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月月的眼睛好看。”尤其是那双桃花眼里印着他模样的时候。除此之外,还有每每他笑时,声音放柔时,云挽月总是格外好说话。
时间一久,便成了习惯。
云挽月咳了咳,生硬地避开话题:“菜怎么还没上来?”
她扬手:“小二,我们这桌的菜呢!”
小二远远回应:“这就来——”
云挽月见人端着菜上来,才将不断飘忽的目光放在裴长渊身上:“我跟你长渊,以后这种话你要少说一些,不然以后我习惯了说来就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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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她无法招架的缘故。
裴长渊很好说话:“都听月月的。这些日子都没吃什么,这酒楼生意好,想来菜品也是可口。”
云挽月加了一筷子蛋羹送入口中,淡淡的蛋味萦绕在口腔,柔软滑嫩,还有一点酱油的香。
她满意笑开:“确实好吃!太好了,终于吃了顿好的,这些风餐露宿的日子也觉得不辛苦了。”
裴长渊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刚要启唇说些什么,周围的空气霎时间一静。他眸色一凝,方才银两将云挽月提起。
“我们得走了。”
云挽月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这么快?不是说术士会顾及百姓吗?”
裴长渊一边拿出水壶递在云挽月嘴边,一边揽着云挽月的腰加快速度:“来了几位厉害的,这几人在城外直接锁定了我们。”
云挽月就着水将食物咽下:“有多厉害?”
“每一个都能同我打上一打。”
云挽月深吸一口气:“什么情况,这是将那群老家伙都请出来了吗?”
裴长渊指尖扬起白光,白光覆盖在两人身上将两人气息彻底隔绝:“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人还在集结,比在南海时还要躲多上一倍。
“没时间了,我们需要立即启程。”
云挽月声音跟着低落下来:“如此厉害的人都来了,是不是也能进无人之境?”
“别多想,在厉害也是人类之躯,那一处就是当年的我都很艰难,他们进不去的。”
所以只要到了那里,就能暂时安全。
两人速度极快,几个闪身之间已经从翻越城墙从另一边出了城,云挽月指了一个方向:“走这边,有一座山易守难攻。”
她时常逃跑,对于逃跑路线的规划很是熟稔,那一座山是她研究过地图演算出来的最佳路线。
裴长渊没有停歇,立即带着人飞身而起:“别担心,再跨越一个城就能到无人之境了。只需要一个时辰。”
云挽月沉默着,她很少这样沉默,这一路的逃窜她都努力笑着,虽然经历无数次打斗无数次离开,甚至还杀了上百个人。
她都在努力笑着。
只是到今天,她好像有点笑不动了。
裴长渊抿了抿唇:“月月,这不是你的错。”这也是他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话。
云挽月拍了拍裴长渊的手:“我知道,我只是在想,这天大地大到底哪里才有我容身之所。”
裴长渊紧了紧怀里的人:“再一些时间,再给我一些时间,届时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容身之所。”
云挽月眼眸暗了暗,她其实是很喜欢这人世间的,她喜欢人间烟火,喜欢人与人复杂的情感,喜欢注入了灵魂的美食,甚至山间草木都让她心生欢喜。
可是好像,活下来就好难好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好累。
果不其然,跟着他们的人一直在守株待兔,在他们将将徒经山谷时身后传来了声响。
“我们先停吧。”
两人落在山顶上,这山的地形奇特,有一处巨大的天堑横亘在中间,下方是幽深不见低的悬崖,像是被什么生生劈成了两半。
云挽月二人才落在了这一边,另一边边洋洋洒洒落了许多人,服侍各异,又各自齐整,应是来自不同的家族或者门派。
裴长渊指尖不断流转着,手下在缔结法术,法术高深,他很吃力。
“你还要逃到哪里去!我等集结了所有道门中人,只为将你这妖花斩在当下,今日你的命该留在这里了。”
云挽月觉得荒谬,带着妖力的声音传了很远。
“格外,我只问一句,我哪里错了。”
为首那人冷哼一声:“错?你生来就是错了,你是如今世间唯一一朵罂粟花妖,曾经饮过你的血的人全然疯癫,不认父母,不认亲友,只想要再喝一口,这样的人何其多!”
云挽月胸膛不断起伏着:“所以呢?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喝了我的血才会有如此下场吗?难道不是他们罪有应得吗?既如此又何必一开始来擒我喝我的血?
“我逃了多少次,又躲你们躲了多久,就为了不让你们再来放血,按理说我还是我为了你们好啊,怎么如今到成了你们喊打喊杀,你们到底是脑子坏了,还是说你们生来就不明理!”
那方立时嘈杂起来,像是对云挽月这番话气极。
有一人大喊出声:“你是妖!你能安什么好心思?我看你就是来放毒,想要我们所有人都疯癫,这样你们妖就可以独步天下!”
这是什么阴谋论。她云挽月认识的妖都没几个。
她还要再说,裴长渊将人拦下:“不用争执,说不通的。”
云挽月陡然无力:“是啊,说不通的。”
那方还在谩骂着。
“妖都没什么好心思,那天衍门本是好心收留她,她还利用自己的血将天衍宗灭门,她的血如此之毒,不是天生坏种是什么?”
“兄台说的是,天衍门覆灭便是一个信号,若是不除了她,不知还有多少人将要倾覆,如此杀了她,此件事才能了了。”
“就是就是,我阿兄就是喝了一口她的血,如今还在家里不认人,我今日就是来寻仇来了。”
偶尔也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可她看起来,好像很无辜……”
话音未落,便有另一道声音厉声反驳:“无辜?且不说她此前犯下的罪孽,就说这一路上她杀了多少人,这数得清吗?她若是无辜,死去的人,癫狂的人,哪一个不比她无辜?”
立时有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妻子就是在此前诛邪阵前去的人,都被那白泽给杀了。”
“还说什么白泽?他身为神兽不站在我们这一边算什么神兽,他分明是妥妥的妖兽,护着这妖花许久,合该与那妖花一同死了!”
“是也是也,这妖兽不知杀了多少人,如今血债血偿,他们的命都要留下!”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
云挽月看着这些人,面目狰狞,每一个人都像是带着无尽的恨意,好像他们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东西,杀掉就可以还这个世道一个清净。
她面色一白,禁不住后退一步。此前从未有这么多人的对峙,直到今日。
原来她的境遇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人人都想恨不得杀她。
裴长渊将手抵在云挽月背上:“月月,不听了,好不好?”白光萦绕在云挽月耳边,逐渐将那些声音隔绝。
云挽月格外迷茫:“他们的理由竟然还有这一路上我们杀了人。可是这一路都是他们要杀我,我不杀他们死的便是我,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难道如今只有乖乖赴死,他们才能如意吗?”
那方人联合法术铸造的桥将要落在云挽月这边,裴长渊扬起白骨将桥斩下,随后将手中缔结的法术落下。
“这法术能抵挡一刻,我们先走。”
说着他揽住云挽月再次飞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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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为首的人已经白发苍苍,他身侧环绕了无数的符篆,借着断桥的力来到了这一方,正与裴长渊的法术撞上。他身侧的符篆迅速将法术包围,连同还没来得及跑远的裴长渊二人。
“还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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