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南岳书院, 下学之后,赵准同往常一样与同窗告别后往小院子里走去,走着走着, 他忽然察觉到似乎有身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
根据过往的生活经验,赵准没有停住步子, 而是缓缓往前走着, 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渐渐地, 他发现一共有两个人跟踪着自己。
跟踪者会是何人?赵准想自己平日里几乎都是书院和家中两点一线,旁边居住的多是求学书生, 他平时也从不会去富庶之地, 想必没有人过来劫财。难道是他的户籍问题被人发现了?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后,又迅速被赵准否定, 他知道若是衙门的人可以直接上来询问,没有必要跟踪。
想清楚这两点之后, 赵准没有继续往住处行去,而是低头翻了翻自己的书包, 继而往脑门上一拍, 做出忘记拿东西的样子,转身返回书院。
书院中有同窗常年打地铺,住在那里的人不算少,跟踪者要真是歹人, 想必不敢直接在人多之处动手。
回到书院, 同窗手卷着饼子问道:“怎么回来了?”
“我家的锁坏了, 明日才能找锁匠来修, 今日只好暂住一夜。”赵准平日里待人友善,年纪又偏小, 颇受几个同窗关怀。
这同窗听了关心道:“正好我晚饭做多了,一起来吃。”
“多谢。”赵准没与他客气,一同吃着晚饭,不动声色地说道:“平日我都是白天在书院里,觉得这里挺热闹的。没想到今晚在这,才发现咱们这条街上其实安静得很。”
“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一旦决定走科举这条路,念上几十年书的人比比皆是。一旦来了往往多年无法离开,卖米面的都嫌我们穷酸绕着走,哪里热闹的起来?”同窗吃着饼子,自嘲一笑。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从来没有在街上见过陌生面孔。”赵准笑着说道。
“咱们书院虽僻静,但学风很好。”那同窗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吃着饼子的动作一停,“我这两日倒是见到过一次生人。”
“哦,最近竟然还会有生人,是新同窗么?可是要过年了,来求学也是明年开春的事情啊。”赵准心里一凛。
“自然不是来温书的,是路过的,昨天在书院不远处站了好长时间才走。”同窗回忆着道:“我听他同旁人问路,口音不全然像京城人,所以有点印象。”
“哦,那是哪里的口音?”赵准将手中的饼子捏紧了些,尽量维持着平常的脸色。
“听着像是云州的口音,但不明显。”同窗没有注意到赵准紧张的态度,低头蘸酱。
不明显的云州口音?难道是忠靖侯府的旧仆?赵准不免担心起赵凝,决定明早写一封信给她,以做试探,看看到底有没有出事。
赵准与同窗们在油灯下温书到了夜半,继而收拾起地铺。要睡觉的时候,他在床铺里面藏了一根多余的门闩。
赵准躺在地上,大脑依旧是清醒的,他总担心会发生事情,于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充满警惕。
夜深了,周围的人渐渐入睡,鼾声在房间内此起彼伏,赵准因此更加清醒,而后不久,他听到屋瓦破碎的声音。
赵准瞬间瞪大了眼睛,看见窗外有人影晃动,伸手握住了旁边的门闩。他没想到当真会有人在书院动手,死死地盯住外面的人影,正打算大喊,忽地瞧见又是一个人影从屋顶跃了下来,灵巧地将趴在窗户上的人打倒。
很快又有人出现,紧接着外面传出重物拖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赵准意识到这几个人似乎不是一伙的,却在这小小书院中打斗,着实奇怪。
赵准思忖片刻,听着声音越来越远,还是决定起身一看。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轻轻掀开一点缝隙,风声遮掩了窗户打开的声音,外面的人都没有注意到。
院中场景赫然是四五个身着鹤羽绣衣的人押着两个壮汉,往外面走去。
赵准见是明镜司的人,更是惊讶,大晁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不想与明镜司扯上关系。而跟踪自己的人却被明镜司拿走,这是牵扯到了什么案子里面?
夜愈发深了,躺在地铺上的赵准却无法安眠。
绣衣使们将人拿住,司镜审问道:“你们几个是要做什么?”
“我们,我们……”那两名大汉心里害怕,却又碍着主人的身份,嗫嚅着不敢说出自己的目的。
司镜冷笑了一声,说道:“好好想想,你们是去明镜司挨刀子,还是老老实实地直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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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大汉闻言立刻抢着道:“大人饶命啊,小的一家老小都靠小的养活啊,我什么都和您说。是忠靖侯府三老爷让我们将这里的一个学生掳走,来做要挟。”
“要挟谁?”司镜继续问道。
“我们只是做粗活的,三老爷没同我们细说,隐约听到一点,是想要要挟此人的姐姐。”那大汉说道。
司镜见他们再供不出其它有用的内容,就道:“你且回去,告诉你们三老爷,人已拿住了。”
“是是。”那两名大汉虽然不解,可面对着恐惧,他们只能连连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是被人看出一点端倪,你全家老小和你一起上路。”司镜威胁道。
那两名大汉险些一口气没能喘上来,磕了个头忙不迭地跑了。
次日清晨,赵凝听说消息后,松了口气。
陆云祁说道:“我已经让人守在书院附近,忠靖侯府之事了结前,都会有人保护他。”
赵凝叹了口气,颇是懊丧:“我早该给他想办法换个书院才是,总好过一直活在三房的眼皮底下。”
陆云祁端起手里的茶盏,看着上面的雾气,提议道;“可以送他去太学读书。”
“你有门路?”赵凝问道。太学是官办学府,在里面读书的多是官宦子弟,抑或者是有钱人家。而且太学门口有护卫守着,更加安全些。
“嗯。”陆云祁回答道。
“那等我问问他。这会不会太麻烦你?”赵凝打算先和赵准商量一下。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陆云祁没有让她继续纠结,提醒道:“芍药那边的事情也可尽快处理了。”
“好。”赵凝答应了一声,与他用完早饭,便让人叫芍药过来。
“姑娘。”芍药怯生生地回答道。想是最近活在煎熬之中,她的脸色煞白。
“当日你陪我嫁过来,我自诩与你有些交情,怕你觉得烦难,便想着能不能帮你什么忙。”赵凝叹了口气,语气并不严厉:“可你那边发生了事情,都不与我说一声。”
芍药脸色一白,说道:“哪里发生事情了,我只是想着到姑娘跟前伺候。”
“我让人查了你的父母亲人,眼下都被三房的人看守着,可是如此?”赵凝问的语气笃定。
“他们拿住了我的父母?”芍药不敢相信,说道:“我不是忠靖侯府的家生子,父母俱是在外面的。”
“嗯。”赵凝肯定地回答道。
“求求姑娘救救我父母。”芍药“扑通”往地上一跪,哭泣起来:“我知道姑娘对我好。我也不想回来,可是三老爷逼着我回来,他们将我卖进来,是要我想办法将姑娘领出去。”
“她想要让我去哪儿?”赵凝问道。
“让你去城外的庄子上,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但我偷偷听到过四姑娘的话,说是想要将你从陆府里撵出来。”芍药抽噎着说道。
赵凝虽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但清楚那天忠靖侯府被王姨娘当众点破与夏充曾经的交情后,遭受了许多议论,听说此事传到了天正帝的耳朵里,他们最近拼命想法子洗清这一点。
赵凝打定主意,事情了结之前,再不去忠靖侯府。注意到芍药还跪在地上,赵凝叹息道:
“快起来吧。”
芍药仍旧流着眼泪,双手用力一撑,却没能站起来。
赵凝见她两手无力,觉得奇怪,便问道:“你胳膊怎么了?”
“没事,没事,只要姑娘救我父母就好。”芍药连连摇头。
赵凝没有相信,走上前去,轻轻将芍药的袖子往上一拉,见到下面青青紫紫的伤痕。“这是他们打的?”
芍药忍着痛楚点头。
“可还打了别的地方?”赵凝脾气一向很好,可看到这一幕怒火几乎从心底翻涌上来,三房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我害怕。我不敢说,我怕说出去,会被他们打死。”芍药没想过自己能活着走去陆府。她知道替嫁一事,三房抖落出此事,陆云祁必定会迁怒。同时她也知道,若是自己动手,陆云祁同样会杀了她。她本来以为她一个人死了,事情就到此为止,没想到三老爷将自己的父母看管了起来。
赵凝看着她深埋在心中的恐惧,按捺下情绪,尽量软下声音安慰道:“先好好养伤吧,你的父母已经安全了。等着这件事情了结,我就送你出去。”
请了大夫,安置好芍药养伤,赵凝回到自己的院子正生着气,收到一个消息。
天正十三年冬,忠靖侯府老夫人去世了。
身为孙女和孙女婿,赵凝和陆云祁不得不去一次忠靖侯府,进行吊唁。这日赵凝身着素服,身后跟了七八个丫鬟一同出门。如同京城中有些身份的夫人娘子一样,再也不会让路人挑出其它闲话。陆云祁骑着马在前面引路,一行人缓缓来到忠靖侯府。
到了门内,没走几步,便听见里面传来哀哀哭泣声。灵堂位于正厅之中,府中内外一片缟素,每一个路过的人神情哀戚。
大太太刘氏神情虽凄哀,可因着治丧出现了许多杂事,须得她来处理,因此她每日只是站在前院里吩咐仆妇们去办事,并不到灵前跪经。
三太太苏氏的伤口约莫是好了,为了遮掩疤痕,又是冬日,脖子上围了条白色的狐狸毛,与赵箬一同在灵前跪着。
赵凝上前磕头上香,倒是第一次瞧见了侯府二房里的人。她之前模糊知道,自从二老爷赵成吉去世之后,二太太沈氏便带着儿子独自住在跨院之中,靠着几个庄子铺子过活,整日深居简出,并不常与妯娌们来往。
略跪了一会儿,刘氏便命人将赵凝搀起,引到旁边的厅中坐下喝茶。赵凝并不打算多待,她与老夫人不过只有一面之缘,而且老夫人早就糊涂了,自是培养不出什么亲情来。更何况忠靖侯府并不是什么太平地方,礼数齐了,挑不出错也就是了。
赵凝喝了口茶,起身便要走,苏氏却赶着过来,凑在她耳边说:“阿凝,你那日救了姨母,姨母感激不尽,可否请你吃一杯茶?”
不远处还有客人仆妇,赵凝退后一步,离她远了些,方才婉拒道:“太太客气了,府中近日事多,只有大太太一人想是忙不过来,太太还是回灵前帮衬一些,阿凝还是不叨扰了。 ”
“哎,你大伯母向来是要强的,一个人能顶许多个人,自是不需要我帮忙。为娘只不过是请你吃一口茶,难道阿凝这点面子都不给?”苏氏见赵凝冷淡,便当着众人将姿态放的极低,话里的意思却不容赵凝拒绝。
赵凝见附近宾客的眼神都朝自己看过来,心里冷意渐生,随着苏氏往外走了几步。赵凝再次止住步子说道:“太太同我向来没什么闲话讲,我看今日也不必了。”
苏氏看着赵凝,脸上的笑意越发勉强,还是坚持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从今之后便不会了。”说着,她似乎像是有难言之隐般朝着赵凝身后的丫鬟们说道:“你们暂且退下,我有话要同你们夫人说。”
那些丫鬟们闻言并没有动,依旧牢牢跟在赵凝后面。
赵凝待要走,苏氏冷笑道:“你不想要你弟弟的命了么?若是你不肯帮我,我们三房当真出了事情,我定然会公布你们的身份,让陆云祁休弃你。”
再次听到威胁,赵凝并没有生气,甚至笑了笑:“若你想让人知道你欺君,大可将此事传扬出去。太太可要想清楚,回了老家还有再复起的机会,若是触怒了皇帝,合府的命都没了。”
苏氏自然明白是这个道理,才想着威逼利诱赵凝妥协,见赵凝丝毫不惧,她只好露出杀手锏:“你弟弟眼下在我的手里,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便饶他一命,你若是不听话,那你们姐弟两个人,我一个不留。”
赵凝见她色厉内荏,态度更加从容,“你想做什么?”
“带着你弟弟离开京城,将陆夫人的位置还给我女儿。”苏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赵凝早知道这位表姨母能算计,可算计到这个份上,也是罕见。她想起芍药的话,说道:“我便是真听了你的话,焉有命在?”
苏氏见赵凝戳破自己的计划,收敛了眼中凶光,说道:“你若是乖乖听话,我自然看在你母亲的颜面之上,留你们姐弟一命。更何况,你的位子原本就是抢我们箬儿的,现在不过是还给她罢了。”
赵凝明白忠靖侯府最近被项飞鹰咬得太紧,才想从陆云祁这里下手,毕竟他们同属明镜司,是名义上的上下属。看来三房这是觉得陆云祁最近待她好,想是好相与,因此后悔替嫁一事。当真可笑,这桩婚事,他们真的觉得自己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就连现在的她面对忠靖侯府,都不需要妥协和忍让,更何况陆云祁。
“那请恕我不能从命了。”赵凝甩脱苏氏的手,向门口走去。
“站住。”赵箬带着十几名力壮的婆娘走了过来,显然是早有准备。
跟着赵凝来的丫鬟见状围在赵凝前面,双方气氛剑拔弩张。
“拿下。”赵箬话刚一出口,就瞧见眼前一晃,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被踹飞了出去,一把刀逼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今日跟在赵凝身后的人,正是拭镜,陆云祁亦是担心忠靖侯府内会出岔子,故而早早安排。
“你在做什么?”赵箬强自镇定,喝道:“忠靖侯府内,岂容你放肆!”
赵凝看向赵箬,冷道:“眼下你大伯为了甩脱夏充旧日的影响,便要壮士断腕,舍弃掉你们家。你以侯府之女压我,还是想想自己能不能保住身份!”
“你!”赵箬喊道。
苏氏看见赵箬脖子上的刀子,想到自己那日被王姨娘劫持的场景,眼前一黑,而后喊道:“你这是要杀人,我要去告你!”
“夫人在庄子里备好了毒药请我过去,是不是也打算杀了我?”赵凝淡声问道。
苏氏一下子住了口,说道:“我只是想威胁你们,并没有想要真的杀你们。”
“做这件事情的人是我。”赵成行出来说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如此妇人之仁。早点听了我的话,杀了她,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苏氏不可置信,说道:“她好歹救过我,我想着要留她一命,吓唬吓唬他们也就罢了,你为何将事情做得这样绝。”
一时间赵成行和苏氏面面相觑,没人顾得上在一旁的赵箬。
正僵持着,忠靖侯赵成顺的声音传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赵凝朝拭镜点头,拭镜收回刀子,站回赵凝身边。
“伯父,她要杀我。”赵箬话刚一落地,赵成顺抬手打了她一巴掌,喝道:“住口!”
“听说有人要毒害我的夫人,忠靖侯,你如何看?”陆云祁朝着赵成顺平淡问道。
赵成顺听着陆云祁的声音,忙道:“他们是失心疯了。”
赵成行以为陆云祁等人刚来,都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于是假装不知情,朝苏氏喝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陆大人,我这就休了她。”
忠靖侯府在京中子侄不多,赵成顺最近虽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可也在想法子保住弟弟,故而他察觉到三房的毒计,并没有干涉,只是静静地等待结果。没想到他今日在前面待客,直接被陆云祁“请”来了后院,恰好听到了刚才算计赵凝的全程。
此事已经不容他继续包庇,赵成顺问道;“那边这样处理,大人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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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祁扫了赵成顺一眼,说道:“忠靖侯府如此行事,难道是要我与夫人背上不孝的罪名么?”
一旁的刘氏走上前来,“老爷,事已至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赵成顺脸色一变,作出决定:“我会将三房赶出侯府,送回老家。”
“大哥!”赵成行像是不可置信那般嘶声吼道:“母亲刚刚过世,你便要待弟弟如此凉薄么?”
“不必再言。”赵成顺朝旁边的护卫厉声喝道:“送三老爷和三太太回去,不得出门!”
见到谋划落空,赵箬趁着最后一个机会,扑上来喊道:“陆大人,你当时要娶的人明明是我,却被她顶替了去。”
陆云祁眉头微微一皱,字里行间都是森然冷意:“自始至终,陆某都知道娶的妻子是何人。难道你会觉得,你们忠靖侯府的小小伎俩,能瞒得过我?”
他知道,他原来什么都知道,他为什么知道是替嫁还不肯发作?赵箬更加困惑不解,脸色不受控制地苍白了下去。赵箬说道:“你们……”
昨夜出发之前,赵凝和陆云祁已经做好安排。与其让三房不停地闹出事情,不如趁此机会,将他们的毒计明明白白的公布出来,逼赵成顺将他们撵出京城,永绝后患。
此时已经达到目的,陆云祁伸手牵过赵凝的手,一起离开了忠靖侯府。
回到家中,赵凝回忆着这几个月的事情,只觉头脑昏沉,她知道忠靖侯府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也没想到都是这样阴狠之人。想到芍药身上的伤,和弟弟险些遭遇的危险,她来之前生了好长时间的气,现在终于纾解了些。
赵凝不由想,老夫人在天有灵,看到今日这一幕,想必也走得不安宁。想了一会儿,她心生好奇,问道:“当年老夫人为何疯癫?”
“那年她刚刚成为诰命,进宫觐见先皇后,出来后就神志不清。太医院给出的说法是,情绪波动过于剧烈导致疯癫,说她是做诰命后太高兴了,乐极生悲。”陆云祁早年调查过忠靖侯府,对这段事情很熟悉,“后来我查探过此事,想要找到那位太医,但太医因医治皇后不利,被陛下赐死了。”
“那皇后是如何身故的?”赵凝不由更加好奇,这太医是被灭口的,还是真的医术不精。
“明献太子去后,先皇后一直郁郁,没多久便去了。内宫宫人那几年换了很多,查不出什么端倪。”陆云祁说道。
看来这件事情水很深啊,赵凝正感叹着,忽然想起一事,“我之前见过老夫人一面,她虽糊涂了,可是同我说过,陛下有一个心上人,长得很漂亮,听上去应当是陛下做安平王时的事情,你听过么?”
陆云祁倒是头一次听闻这个事情,于是让赵凝详细讲了一遍。
赵凝讲到最后,说道:“这事要是真的就很古怪了。你都不知道的话,那老夫人是听谁说起的?”赵凝意识到这件事情竟然属于隐秘中的隐秘,隐约觉得,也许老夫人的病不是因为高兴引起的,更有可能是吓的。是因封诰乐极生悲,为何不是接受圣旨那日发疯,而是觐见皇后谢恩之后发疯?
那日在宫禁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云祁心里和赵凝想的差不多,可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不在京城,更没有入明镜司,宫禁中向来隐秘极多,查起来更为困难。他想了想,决定过些时日派密探前往天正帝先前的封地,查查当年有没有遗漏线索。
做好打算后,陆云祁看向身旁的赵凝,注意到她头上嵌了一根素色簪子,适合今日的场合。他又回忆了下她平时的打扮,他发现赵凝平时的穿戴似乎都很素气,于是问道:“前段时日长公主送了你一匣子西珠,我好像没有见你戴过,是不喜欢么?”
“我若是戴上这个,太扎眼了。”赵凝那日在诚毅伯府听了不少议论声音,听到大家对谁有什么样的簪环都清楚得很。陆云祁在朝中本就充满非议,她作为他的夫人,若是戴上一套西珠出门,怕是要惹上更多的议论。
陆云祁明白过来是因自己之故,戴西珠并不逾制,更何况是长公主所赠,若是旁人得了,必然忙不迭带出来,可赵凝还在考虑着自己。“其实不妨事。”
他的声音较之前低落许多,赵凝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忙道:“况且我平日里喜欢做些活计,戴上这个干活总觉得会勾在哪里,到底麻烦。之前忠靖侯府还送了我不少,虽然也好看,我也不爱戴。”
“你喜欢什么样子的?”陆云祁不动声色地问道。
“简便一些的,不能太拘束我的动作。”赵凝回答道。
陆云祁记了下来,索性借着这个由头,问了赵凝不少平素喜好。他不想赵凝对他自己的事情几经用心,而自己对赵凝所知甚少。
三日后,忠靖侯府传出消息,忠靖侯赵成顺得知三弟赵成行与夏充勾结多年,深感愧对皇帝信任,家门如此不幸,决定大义灭亲,将三房逐出侯府,撵回老家。
三房离开的消息如同一只终于落地靴子的消息,之前等着看热闹的人自是议论纷纷。
明镜司,陆云祁这日早早处理完公务,打算回府。
项飞鹰不知怎地,今日没有忙碌公务,只站在府衙门口,看到陆云祁,立刻笑道:“恭喜大人得以解脱。”
陆云祁没有理睬他。
项飞鹰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无视,“陆大人当年奉旨娶了忠靖侯府三房的姑娘,可三房被撵了出去,这姑娘都算不得是侯府的,你也可以换再娶人了。不知道大人属意哪家的姑娘,我认识几个媒婆,可以帮你说亲。”
陆云祁扫了他一眼,问拭镜道:“京中可有什么时兴的首饰铺子?”
“茗翠轩。”拭镜会意道:“您要给夫人买?”
“嗯。”陆云祁点头应道。
项飞鹰听闻此言,先是觉得不可思议,抖了抖眉毛,后来拍了拍脑袋,狞笑了一声。他现在彻底确定,上一次的事情,是被陆云祁和赵凝耍了。
真是妇唱夫随啊,项飞鹰很生气,绕着明镜司府衙的围墙暴走起来。
一路到了茗翠轩,掌柜见来了客人,忙迎上来道:“公子是要买东西?”
陆云祁应了一声,看向了柜上的货物。
掌柜极擅察言观色,问道:“您是要给夫人买吧?夫人喜欢什么式样的?”
“样式精巧些,但不过于扎眼的。”陆云祁说出早已问号的答案。
“好。”掌柜忙去拿了些符合要求的,说道:“这些都是京城新近最时兴的。”
陆云祁看了一会儿,他武将出身,人并不粗鲁,可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只觉得赵凝戴上这些,应当会很合适。
掌柜见他默然不语,以为他在犹豫,于是拿起一个玉簪,说道:“公子看这簪子,名叫如意同心簪,寓意同心同德,向来是送给结发之人的,博一个好兆头。”
陆云祁看着上等羊脂玉做成的簪子,雕工精巧,颜色莹润,心里微微动了动。他正要伸手去接,又要客人掀了帘帐进来,带入一股寒风。
寒风将陆云祁吹得清醒了些,他不禁想到,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能买这样的簪子,送给赵凝么?
结发相守,对于他这样刀尖舔血的人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更何况,对方还是赵凝,一个与血腥杀戮毫不相干的人。来的时候,陆云祁只是想带一份礼物回去,堵上项飞鹰的嘴,可现在的他,只觉得意兴阑珊。
陆云祁说道:“除了那根同心簪,其它都包起来吧。”
掌柜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感受到对面客人不像刚来时那样温和,而是多了些许肃杀之意,忙低下头包好了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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