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是在宋澜的亲吻中慢慢睡过去的。
他睡着的时候,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可偶尔还会有抽噎。
可他手臂环抱着宋澜的腰,半个身子埋在宋澜怀里,怎么也不肯分离。
宋澜只好这样任他抱着他浅浅睡过去。
宋澜已经有二十年没和人这样睡在同一张床上过了。
他很不适应和别人睡在一块,不适应到大学期间校外的临时公寓,他都不敢买一室一厅,因为怕宋池偶尔过来,非要跟他睡在一起。
他本以为自己会彻夜不眠。
但可能是因为江岸实在太无害太没有敌意,可能是因为江岸刚刚才被他伤害过却仍然愿意相信他,亲近他,钻进他怀里,可能是因为江岸偶尔夹杂着一声抽噎的呼吸太像诱人沉睡的白噪音。
所以宋澜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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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澜睡醒时已天光大亮。
看见身侧有人,他身子先是一紧,然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江岸脖颈,昨晚的记忆也瞬间回笼。
经过半夜的发酵,江岸脖颈的伤痕更加严重,几乎是明晃晃地印着几个泛紫的指印。
昭然若揭地显示着宋澜的暴行。
宋澜动作有些僵直地伸出手,想要碰他的伤痕,可指尖刚触碰到江岸温热的皮肤,江岸的睫毛就剧烈颤动起来。
——江岸早就醒了。
宋澜收回手,轻声喊他:“江江?”
江岸睫毛又颤了颤,眼珠在眼皮下乱动,然后用很机械的声音开口:“密码错误,叫醒功能失败。”
宋澜微怔了一下,随即轻轻笑出声来。
他俯身,在江岸额头印下一个早安吻,温声道:“江江,起床了。”
江岸语气平直:“密码错误。”
于是宋澜只好再次俯身,吻上他的唇,用染笑的嗓音喊他:“起床啦,江江。”
江岸终于睁开了眼。
他眼睛亮亮的,映着窗外的春光,红着脸小声说:“滴!已开机。”
宋澜弯着眼睛笑得更开心了一点。
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江岸青紫的脖颈时,唇角的笑容就渐渐淡下去了。
“……还疼吗?”
江岸摸了摸脖颈,说:“不疼了,就是有点麻麻的。”
宋澜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
江岸:“你干什么?”
“找陈医生给你看一下。”宋澜道,“他是宋家的家庭医生,住在老宅,很快就能过来。”
江岸却一把按住他的手:“啊!不用了吧,他要是以为咱俩玩窒息play怎么办?!”
宋澜:“……”
“……不会的,陈医生为人很正派。”宋澜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会向他说明原因。”
江岸:“不要。”
他小声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也不想让别人说宋澜的任何不好。
他后半句话分明没有说出口来,宋澜却很轻易就读懂了他。
宋澜沉默半晌,哑声道:“昨晚我差点害死你……你不觉得害怕吗?”
“有一点。”江岸说,“我还觉得很委屈呢,我明明只是不小心才爬错了你的床……”
宋澜:“那你……”
“所以你要给我补偿。”江岸打断宋澜的话,理直气壮地说。
宋澜:“好。”
江岸睁大眼:“你不问问我要什么补偿吗?”
宋澜:“什么都可以。”
江岸弯着眼睛笑了起来,看起来有几分狡黠:“我要你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给我早安吻和晚安吻。”
他停顿了一下,小声强调道:“亲嘴巴的那种!”
宋澜:“……”
见宋澜不说话,江岸有点不满意了:“你刚刚说了什么都可以的!”
宋澜只好同意:“……可以。”
江岸立刻又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你不能违约,如果有一天没有亲的话,第二天要补双倍!”
宋澜:“……好。”
在江岸的强烈要求下,宋澜到底还是没让陈医生过来,只是在电话里咨询了一番,然后对江岸的脖颈进行了冰敷,又涂上了合适的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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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已经是江岸在宋家住的第三天,宋澜在早餐时间提出要带江岸去小别墅住,理由是那里方便江岸上下学。
出乎江岸意料的是,宋老太太对此没提出反对意见,只告诉他们以后每周六周日还是要回来住。
宋澜表示可以。
用过早餐后,宋澜就带着江岸和喜糖搬离了宋家,半刻也没有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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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车上,江岸开心地抱着喜糖亲了又亲,心里又是轻快,又是愉悦。
太好啦,以后既不用在老宅担惊受怕,又能和宋澜两个人同居了!
宋澜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也不由自主弯了唇角:“家里重新简装过一遍,门锁密码也换成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待会儿我要去上班,你待在家里,如果要出门记得让保镖跟随,如果家里的装潢有什么不喜欢或者短缺的,可以联系周助理,他的联系方式温应待会儿会发给你。”
“重新简装?”江岸托着下巴,心里忽然涌上了些不好的预感,“为什么要突然重装?主要装了哪里?”
宋澜:“主要是次卧,已经根据你的喜好重新装修过了。”
江岸:“……”
所以离开老宅后反而要分房睡吗?!
他刚想为自己鸣不平,就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像是梦魇一样满脸冷汗,死死掐着他脖颈不松手的宋澜。
江岸嘴唇动了动,最后也只是垂下头,有些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宋澜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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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先生!”
新来的保镖有些急迫地敲响了书房门。
江岸放下手中的练习册,抬头看他:“怎么了?”
保镖表情又歉疚又焦灼:“真的很抱歉打扰了您学习,我想请假,刚刚我老婆给我打电话说她出车祸了,她已经怀孕六个月了……”
“啊!”江岸慌忙道,“那你赶紧去啊!”
“谢谢您,谢谢您江先生!我马上通知其他同事过来,大概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到,这半个小时内您不要出门,关好门窗。”
江岸:“嗯嗯我知道,你赶紧走吧!”
保镖这才匆匆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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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镖走了大概有五分钟,江岸下楼拿水喝,可他刚打开冰箱门,别墅的门铃就被摁响了。
有人来了?
江岸忽然有了些不妙的预感,他捏捏手里的矿泉水瓶,一步一步走到门前。
玄关墙上挂着的电子猫眼上,赫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宋家老宅的老管家。
江岸心脏陡然一颤。
“叮咚!叮咚!”
门铃不断响起,显示屏上老管家笑容可掬,并发出了通话邀请。
江岸按下接通键。
老管家:“江小少爷,今天您和大少爷两人走得匆忙,我忘了告诉您,今天其实是家族祭祀日,我特地来接您去参加祭祀。”
江岸声音发紧:“宋澜从没说过他家里还有祭祀日。”
老管家:“大少爷工作太忙,许是有些不记得事,江小少爷,您开下门。”
江岸:“我今天病了,不想出门,等宋澜回来了,我会和他一起去找奶奶道歉,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就立刻挂了通讯,并开启了单方面的监听功能。
随即,他就看见老管家慈眉善目地对身后的人说:“你们没听见吗?江小少爷病了,病得连门都打不开,你们还不赶紧把门打开,把江小少爷救出来?!”
他话音刚落,有两个男人就提着工具走上来,开始强行开锁。
江岸心中陡然一惊,脊背瞬间冒出冷汗。
他不敢有半秒耽搁,立刻跑到书房反锁房门,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可是打开通讯录,他却不知道要打给谁。
他第一反应是打给宋澜,可是宋澜现在在公司,就算立刻赶回来也得半个多小时,等宋澜赶回来,那群人早就破门而入把他拖走了!
他第二反应是打给自己的家里人,毕竟自己家也在这个小区,离得很近,可是他上午回家里取东西的时候看过一眼,家里现在根本就没人!
等等!保镖!保镖刚离开他家五六分钟,现在给他打电话,他五六分钟就能赶回来!
江岸刚找到号码准备按下去,就忽然想起了他怀着孕还出了车祸的老婆。
江岸闭上眼又咬了咬牙,把号码删掉,然后没再任何犹豫,给宋澜打了过去。
宋澜一定有办法的。
江岸想。
就算宋澜不能立刻赶过来,但是也能找到最好的办法。
因为宋澜是最可靠的,最厉害的,最值得信任的。
一秒,两秒,三秒。
手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嘟嘟”声都没有。
江岸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赫然在上面看到四个字——
“呼叫失败。”
江岸心脏瞬间就凉了下来。
他看向手机的信号栏,却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无信号”。
经历过一次高考的江岸立刻就意识到老管家做了什么——他在这附近安装了信号屏蔽器。
“砰!”
别墅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乍然响起,江岸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向后退,脊背却猛然撞到了书柜上的一个青铜摆件。
“咯吱——”
一个轻微的声响随着纷杂的楼梯踩踏声,随着喜糖焦躁不安的狂吠声一同传入耳畔,险些让江岸以为自己是幻听。
他偏过头,却看见这个巨大的木质书柜忽然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扇金属制成的密码门。
江岸瞳孔乍然紧缩——这里竟然有密室!
江岸心脏立刻杂乱地跳动起来,他慌忙扑上去,尝试着输入密码。
宋澜的生日,不对!
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不对!
ln电子的成立纪念日……
江岸指尖一顿。
不行,他不能再试了,如果这次再输错,就是三次输错,密码锁很有可能锁定。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江岸听到书房门把手被按下的声音,一个男人惊喜地说:“书房门锁了,他在里面!”
随即,书房门外又传来熟悉的开锁声。
江岸额头滴下冷汗。
别墅外的大门锁,他们开起来也只用了不到三分钟,书房的锁还不如外面的,他们开起来又需要几分钟?
他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镇定,转头又看向密码锁。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串数字。
江岸眼睛一亮,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指的汗,郑重地按下密码。
“啪嗒。”
门开了。
江岸闭上眼,汗珠从眼角滑落,他终于弯了一下唇角。
密码门开后,江岸并没有第一时间跑进去,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书房的窗户,并朝下扔了一双鞋,然后才跑到密室里,按下自动关门键,关上了密码门。
密码门和书柜彻底合上的那一刻,江岸听见房门被人猛然推开的声音。
“没有人?”老管家的声音通过密室的隔音变得瓮声瓮气的。
江岸捂着嘴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窗户!”有人大喊,“我看见了楼下有一双鞋,应该是江小少爷的!”
老管家:“两个人下去看,剩下两个人在这个书房里重新翻找一遍。”
“是。”
……
那两个人在这书房里翻找了约莫有五分钟,就出去了。
接下来,江岸没再听见任何动静。
他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笑了笑,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了。
想到刚刚输入的密码,江岸忍不住笑了。
幸好他记忆力好,否则真是…
江岸敛起笑容,又忍不住感到后怕。
他怎么也没想到,宋老太太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撬锁进来绑人。
难道又是那个冯小锣在后面蛊惑的?!
一想到是这个人告知了宋老太太江岸的圣子身份,接连把他拖入险境,江岸就恨得牙痒痒。
明明记忆里的冯小锣一直沉默寡言,连邪.教活动都没怎么参与过,怎么现在反而成了害他最深的那个呢?
在心中把冯小锣骂了八百遍,江岸才感觉到有些口干舌燥。
他撑着手从地上站起来,想看看这个密室里有没有什么喝的东西。
没有。
这是一间很小的密室,只有书房的四分之一大小。
里面只有一套桌椅,还有一个吊在半空中的旧沙袋。
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江岸的距离刚好能看见书桌上放了张照片,像是一张年代久远的全家福。
江岸有点好奇小时候的宋澜长什么样子,就走过去看。
可走近一看,他却发现那张全家福有点奇怪。
全家福上一共有六个人。
江岸觉得应该是宋爷爷,宋奶奶,宋妈妈以及早逝的宋爸爸,外加宋澜,宋池。
可是除了宋爸爸,宋澜和宋池,剩下三个人的脸都被胶带遮住了。
江岸没有试图探寻被胶带遮住的人是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三个人。
他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两个小孩身上。
两个小孩大概有六七岁,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
江岸一眼就认出靠近宋爸爸的那个微微皱着眉头的小孩是宋澜。
他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学长怎么年纪小小的时候也看起来这么沉稳可靠呢?
嗯,可靠。
学长当然可靠,明明不在家,明明联系不上,但还是在冥冥之中给他准备了一个藏身的密室。
当然,能解开密码,全靠江岸自己的聪明才智。
江岸忍不住笑了又笑,只觉得刚刚惊惶不安的心脏也渐渐安定下来。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自己的名字。
嗯?
江岸看过去,却在桌面上看到了一个已经拆封的文件袋——
【渡灵圣子(江岸)个人资料】
.
宋澜密室里有他在渡灵教的资料,江岸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知道宋澜已经在着手调查这件事了。
他意外的是文件标题下方的日期。
一月二十一日。
即,江岸和宋澜初次在小区门口碰面一个多月以前。
江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唇角。
他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去拿那份文件,可他心绪太乱,拿文件时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老式手机。
老式手机的屏幕乍然亮起。
一条条消息展开在他眼前。
——宋先生,已经按您的吩咐做了。
——宋先生,已经按您的吩咐做了。
——宋先生,已经按您的吩咐做了。
……
每一条都发在不同的时间,每一条都是相同的字眼。
而发信人的备注只有一个字。
——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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