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多,江家小院就弥漫出饭菜的香气。


    厨房是江爸爸的广阔天地,这会儿灶上炖煮着小米粥,一旁的平底锅里鸡蛋也煎得滋滋作响,培根冒着香气。


    厨房里围着粉色小围裙的中年男人一边哼着歌,一边抽空喂了根肉条给脚边打转的小柯基,哄着小狗崽儿去喊女儿江年年起床。


    “旺财乖,吃完快去喊姐姐起床。”


    小狗崽儿吃到就做到,叼住牛肉条迈开四条小短腿,屁颠屁颠跑出厨房,穿过走廊往半掩着的卧室里钻。


    卧室里的单人床高度适宜,旺财小腿一蹬踩着地上的软垫轻松跳上了床,哼哧哼哧卖力发挥狗中闹钟作用。


    床上的少女整个人都被柔软的薄被包裹着,整个人都陷在浅粉色的夏凉被中。


    此刻呼吸平缓睡得正香,一张樱桃小嘴微微张着,柔顺的栗色长发散落在耳边,肤色白皙得好似散发着一股朦胧的柔光,整个人恍若童话里的小仙子般,让人不忍心打搅她的好梦。


    可惜小狗崽不懂得欣赏美,谁给了好吃的谁就是大王。


    他跳上床就开始作威作福,伸出舌头哼哧哼哧地舔着小主人莹润的鼻头,看她没醒又拱起毛茸茸的狗头在小主人光滑的小脸上蹭来蹭去,时不时地蹦两下,小小身体大大能量,床铺被敦实的狗崽踩得咚咚作响。


    江年年没被躁声吵醒,却被旺财的狗毛糊得呼吸不顺畅,在一片恍惚中挣扎了几下才睁开了眼。


    她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面前晃动的不明生物,气哼哼地把狗崽左右摇晃着恐吓:“旺财,这是夏天,再拿狗毛糊我脸就给你剃了做皮草!”


    旺财假装听不懂小主人的话,被捏住了嘴巴就哼哼唧唧地左右摇晃尾巴尖,柔软温热的耳朵也跟着来回摇晃,蹭在年年脸上弄得她痒得不行。


    这磨人精,真是令人头痛!


    江年年率先举起投降的大旗,放开了他的狗嘴,把敦实的猪崽子放下床撒欢,自己也紧跟着掀开被子下了床。


    眼前是一片粉红的海洋,粉红的墙壁,粉红的窗纱,粉红的书桌和书架,陌生极了,江年年坐起身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她不是在福利院,而是神奇地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果然是上辈子做好事,才能有下辈子。


    她现在对这个深信不疑,实在是目前的生活太美好了,即使是一场梦她也知足了。


    房门半掩着,她隐约还能听见妈妈林相雅晨练回来再客厅和爸爸江明聊天的声音,俩人一个声线高亢,一个带着笑意,江年年听了几句啊,大抵是在说今天晨练遇到了老邻居怎样怎样。


    阵阵米粥和煎蛋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四周阳光明亮,窗外摇晃着不知名的蔷薇,这里没有惨败的日光灯和浓烈的消毒水味,也没有带着水渍、随时会爬出巨大蜘蛛的老旧墙壁,一切都那么寻常,却曾是她只敢写进日记里的理想生活。


    是的,即使有点不敢置信,但江年年救人死后,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就重生在了这个地方,拥有了一个以往十几年的时间里一直十分期待的健康身体,以及连期待都不敢期待的温馨小家。


    *


    吃过早饭,江年年在卧室换掉睡衣,随意挑了件长裙就准备出门。


    江妈妈还穿着晨练服,已至中年依旧面容姣好,个子虽然不高,却比例生得好,加之经常锻炼身姿依旧窈窕,这会儿刚跑完步不久,脸颊还透着一股运动后的红润。


    看见女儿穿了长裙,江妈妈笑眯眯地调侃道,“年年这是睡蒙了吧,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学校要求穿校服呀!”


    江年年愣了下,她没忘,而是不知道要穿校服。


    她上辈子从来没去过学校,更不知道开学第一天要穿校服这个不需要提醒的常识。


    看见她愣住,江妈妈拉着女儿回去换,怕耽搁了第一天参加升旗。


    “我放在你书桌旁的小板凳上了,是不是没瞧见呀?”


    “嗯嗯。”


    江年年摸了摸耳朵有点不好意思,她昨天在书架上看到了一本仙侠小说,写的太好了,她没忍住窝在床上看了一整天,压根没注意妈妈在书桌旁放了什么。


    江明笑眯眯地摘下身上的围裙,拉开玄关的抽屉找车钥匙,对着母女俩的背影喊:


    “年年不着急啊,一会儿爸爸开车送你去学校。”


    *


    江妈妈很细心,校服早先就洗好熨烫整齐了,还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不知道是不是妈妈都有某种魔力,江年年发现妈妈洗过的衣服总是香香的,她自己尝试洗的时候就没有。


    明明她用的是一样的皂粉呀!


    和以往江年年在电视剧里看到的西装+短裙的校服不一样,b城一中的校服稍显保守。


    无论男女衣服都是浅灰色的,男生的是短袖+短裤,女生的则是短袖+中裙,短袖布料很柔软,前胸位置绣着靛青的b城一中字样,背面则用同色细线绣了“勤学好问志存高远”的八字校训,整体朴素又低调。


    江年年把校服换上,对着全身镜抚了抚衣摆,又把散着的长发简单扎了个低马尾。


    镜中的少女眼睛圆圆的,瞳仁又大又黑,一张小圆脸因着之前大病一场略带了些苍白之色,婴儿肥还在,但圆润的下巴却稍稍变尖了点。


    还是江年年熟悉的样貌,只是不知道为何,年年病好了之后,偶然发觉鼻头多了一颗嫣红的小痣,甜美之余又带了点不自知的娇媚。


    年年很喜欢这颗小痣,这点不同反倒能让她无比确定,她真的重新获得了一次生命,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生活。


    年年冲着镜子里的女孩笑了一下,镜中的少女也同步回以微笑,一侧的酒窝若隐若现的。


    江年年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江爸江妈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了,看到换了校服的女儿,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一丝惊喜。


    江爸爸把粗粝的大手放在女儿头上抚了抚,有点感慨。


    “年年长大了啊。”


    感觉昨天孩子还是需要抱着的小娃娃,生怕不扶着走她就会摔在泥坑里,怎么突然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江妈妈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把女儿的裙角抚平,笑骂老公:“要是养了十几年,还一直长不大,你更着急呢。”


    那倒也是。


    江爸爸想到新闻里那种几十岁了还是小婴儿模样的人,后怕地抖了抖,幼童的面容成年人的心也是另一种负累和折磨。


    江妈妈性子急,看了眼表时间差不多了,开了门赶紧催人,“你们父女俩快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开学第一天呢,迟到多不好。”


    “好哦,那你先在家里等我,我送完年年再回来接你一块去店里。”


    江爸江妈自己开了个小饭馆,生意还算不错,但是就是各种活计比较繁杂,俩人也没雇旁人,要是中午正常开门,现在就得过去收拾东西,洗菜备菜了。


    “接什么接,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走着去十几分钟就到了!”


    江爸不满,“真不等我了啊?”


    “不等不等”,江妈妈不耐烦地挥挥手,“江明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开车送年年,你去看店?”


    江爸:“......”


    老婆喊我全名,不敢惹不敢惹。


    “我去我去。”初中中考他就没送成乖女,今天他非要去不可。


    为了送女儿,江明昨天还专门把车给洗了一遍,靠垫都换了新的,就等着今天开学给女儿当座驾。


    江年年坐进来就感觉到了爸爸的重视,心里涌动着一丝丝暖流。


    以前所遇到的所有苦楚也许都是为了让她能遇见现在这样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吧。


    .......


    b城一中离江家不远,开车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江年年之前生了一场病,连着好几天高烧不断,脸上时常一片酡红,迷迷糊糊得人都不大清醒。


    江爸江妈太担心女儿了,于是一开学就给她请了两周的假休养身体,正好躲开军训。


    今天正式开学,其实也是江年年第一次和班里的同学们见面,说实话,她蛮紧张的。


    索性江爸爸提前要了老师电话,摸了摸学校的情况,今天开学直接就给女儿送班里了。


    江年年被分到了高一二班,在教学楼的四层,紧靠着西侧的楼梯口,地方很好找,就是江爸爸对爬楼这件事念念有词。


    一天下来这得爬多少次楼梯,还在四楼,大热天的,女儿得多累啊。


    要不是这个班里有熟人,加上班主任也负责,他是真的很想给女儿转到一楼的班里上课。


    江年年不知道爸爸在想什么,她扫了一眼贴在门口的花名册,确定自己就在二班后,站在班级门口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地握了握书包带。


    这是她第一次上学,第一次拥有同学,开心是真的,惶恐也是真的。


    她没有参加军训,和大家没有共同在太阳底下的站军姿、走方队的战友情,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很好相处,会不会很快接纳她。


    江爸爸是最了解女儿的,看她假装冷静的样子心下了然,伸着脖子朝班里稀稀拉拉坐着的同学扫了几眼。


    他记得温家的那个孩子也在这个班里来着,是还没来么。


    温垣坐在教室靠窗的第四排靠墙边的位置,江爸爸一眼过去没注意,再扫几眼就看到了他。


    不是江爸爸眼神好,实在是那孩子长得太突出了——


    虽然经过了两周的军训,但这孩子愣是没给晒黑,坐在一群小黑娃子中间白的两眼,个子也高,坐下来也比别人显眼。


    跟他爸爸温岭一脉相称的好皮相啊,江明在心里感慨,只是温岭多年前就出了意外,后面这孩子的妈妈又过世了,就剩一个老爷子陪着。


    唉,温家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怎么这些子倒霉事儿全让他们一家给摊上了。


    “年年,”江明没再继续想温家的事情,而是朝着女儿招了招手,指着靠窗的小男生说,“跟他坐一快吧,他是那个小时候经常带你去玩秋千的哥哥温垣,还记得不?”


    其实不记得。


    江年年大病后修养的那段时间陆陆续续接纳了不少新的记忆,但或许是江爸爸所说的小时候她真的太小,她对这么一个漂亮哥哥完全没印象。


    但是美色迷人眼啊。


    江年年顺着爸爸指的方向看去时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张虽稍带稚嫩,却眉眼极为精致的面庞。


    她被美色冲击着迷迷糊糊点了点头,穿过大半个教室朝着男生走去,直到落座后才突然想起来——


    温垣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不是爸爸口中年幼时玩秋千的熟悉,而是好像之前就听过这个名字。


    嗯,是在哪里听过呢?


    江年年一时想不起来了。


    她侧过身偷偷打量他,他安静又沉默地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狭长的眼睑一侧藏着一颗嫣红的泪痣。


    靠近她左手的这只手腕骨突出,冷白的皮肤上好巧不巧地露着一道褐色的伤疤。


    啊,是他,她想起来了,是那本小说里的人。


    书里温垣就是这样长相极为精致,有泪痣,有伤疤。


    原来不是梦境,而是穿了到书中的世界啊!


    江年年接受良好,穿书和做梦区别不大,都是重生嘛,她反正是赚了一次新的人生。


    眼前的这个男生如果真的就是书里女主的白月光,那个早早丧父丧母,孑然一身,考上了清大明明前程光明却又突然自杀身亡,老是被男主拿来羞辱刺痛女主,几乎只活在女主回忆里的男配温垣的话,那她呢?


    江年年努力回想书中的相关描述——


    如果她真是重生在了一本书里,那她,大约,好像,似乎...是那个书里好像只出现过一次,并且连名字都没有提到过的温垣的小青梅?


    她记得书里温垣自杀后,男主上官峥正和女主丁慕诗上演一场霸道总裁囚禁爱的戏码,没人管温垣后事,于是最后去处理后事是小青梅一家。


    据说在江家搬家之前,两家关系不错,江爸爸和温垣的爸爸早年间曾是同学,再加上小青梅年幼时差点被人拐走,还是温垣机智救了她,所以两家常有来往。


    后来江家搬去城东,两家离得比较远,也就只在逢年过节有联系。


    再后来温家出事,温爷爷自觉霉运缠身,不想再祸害到旁人,刻意减少了和这些老熟人的联系,俩家便甚少再见面,只有偶尔的电话问候了。


    所以书里的江年年虽然勉强称得上是温垣的青梅竹马,却几乎没怎么见过长大后的温垣,后来为温垣处理后事也大抵是出于人情世故。


    只不过书里的小青梅身体似乎也不怎么好,高中开学前生了一场大病人就不行了,而江年年也是在这个时候重生过来的。


    这么说,温垣还是她的小恩人?


    没有他,原来的那个江年年现在指不定被卖到哪个山窝子里去了,更不可能是有现在这个她。


    想到这里,江年年伸手轻轻戳了戳身侧一直安安静静看书的男生,扬起一张小脸朝他笑了笑,然后有点不大确定地开口,“你是温垣哥哥嘛?”


    听见她的声音,男生翻书的动作顿了顿,侧过脸来看她。


    正面对上他这张脸,江年年又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眉骨优越,山根笔挺,眼眸狭长又深邃,肤色极白,薄唇嫣红。


    温垣这张脸的视觉冲击力也太强了。


    怪不得电视剧里的皇帝都想后宫佳丽三千,原来真的有人美的雄雌莫辨,看着就赏心悦目啊。


    温垣的目光在她脸上轻扫了一下,眼睛微微眯了下,似乎在努力将这张脸同记忆中的人对上,顿了几秒,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江年年?”


    听见他叫出她的名字,江念轻轻点了点头,“爸爸说之前和你打过招呼,我们要做同桌了!”


    温垣抿了抿唇,点了点头,确实有这回事儿。


    他记得那天在家门口偶然遇见一个胖乎乎的大叔,却被自来熟地摸头拍肩时的迷茫


    他不认识这个大叔。


    还好随后温爷爷即使追了出来,把江明给他送的一整条火腿切了一半塞回他怀里,笑着跟温垣介绍。


    “快喊江叔叔,你之前上初中的时候可没少得他帮助。”


    在后续俩大人的闲聊里,温垣才渐渐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笑容憨厚的大叔,就是爷爷一直挂在嘴边的江明叔叔。


    那个多年来一直出手相助温家,却由于种种巧合,他很少能见到面的江明叔叔。


    江叔叔说他家的年年妹妹今年也考上了一中,不知道俩人能不能分到一个班。


    “要是分到一个班那可太好啦,那丫头身体太弱了,胆子也没家里的狗崽大,有个熟人在她估计还能自在点。”


    江叔叔笑眯眯地和他商量,“要是和年年分到一个般的话,小垣就帮江叔叔照顾一下妹妹好不好?”


    江叔叔家的这个妹妹,他其实记不大清楚了,但出于长辈的嘱托,他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会照顾好年年的。”


    江家之前搬了家,两人小学初中都不在一起,长大后阴差阳错更是没见过几面。


    温垣刚刚从儿时极为模糊的印象中回忆起印象里的江年年,他余光轻飘飘滑过身侧女孩的脸。


    嗯,女大十八变。


    记忆里的江年年胖乎乎的,像是一只圆滚滚的糯米汤圆。


    现在却瘦得像春日里的柳条,一阵风刮过来就吹的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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