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薄荷香与浓郁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 无双感受到肩头的沉重。她下意识地低头，眼前只能看见那少年密集的发旋儿。
在清晨谷底的微寒中，她听到少年的呼吸沉重而缓慢。似乎是因为疼痛, 又像是因为一些别的东西。
她很想像从前一样将他拥在怀里，吻一吻他的头顶，再亲亲他的脸颊然而，她只是轻声说道：“看看, 你找错了仇家，这下吃苦头了吧。”
少年没有回应, 也许是力气已尽。他的呼吸沉重，带着热气在无双的颈侧喷洒。那温暖而痒痒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墙边从岩缝中生长出的嫩芽。她不经意间用力, 那芽草便被捏成了粉碎, 草汁溅射, 渗进了指甲缝里, 将那莹白如玉的指尖染成了草青之色。
过了许久, 少年似乎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缓缓地抬起头，离开她的肩膀。他深深吸了几口气, 像是在平复疼痛, 又像是在平复心底那不知何处而起的汹涌情绪。
他用那双碧绿的眼睛凝视着她, 眼中充满了探寻和迷惘。无双先是站起身，踏出洞穴, 然后轻声说：“我先送你出去吧。”
晨光洒在她身上，照亮了她腰间那柄玄玉扇。祁景渊瞬间愣住，他记得, 在梦中，他曾亲手将这玄玉扇赠与某人。
心口的跳动开始加速, 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浓眉轻轻蹙起。他问道：“这柄扇子……”
无双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望，唇角勾起一丝微笑。
“这个啊，”她将扇子握在手心把玩了一下，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开口道，“亡夫送的。”
她眼见着那双眉拧得更紧，像是虬龙聚起。
忽然心情好了些。
她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着，又说：“我师尊正在打坐，你若不现在离开，恐怕就没机会了。”
潮湿的风裹挟着草木的香气和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无双与祁景渊一前一后，沿着小路，缓缓行走向无忧谷的外围。
沿途穿过凌剑山的山脚，从无忧谷到边界的距离不过短短的一炷香时间。虽然两人步伐徐缓却也不过转瞬即至。当那层淡蓝色的结界映入眼帘，无双指着前方，轻声说：“你可以走了。”
周围参天的古树遮天蔽日，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恰好映照在她袖口绣制的银色鸟雀图案上。这些细节在祁景渊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引得他的太阳穴微微跳动。
他按照无双的指引，走向那层轻纱般朦胧的结界。周围的空气似乎因结界的存在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微微扭曲。
他站在结界的边缘，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影，正当他准备离开之时，却忽然转身，问道：“在下祁景渊，敢问姑娘贵姓？”
“无双。”她简单开口，“绝世无双的无双。”
少年仍旧有些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是他自遇见无双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笑。他轻声说：“我记住了，无双。”
目送着祁景渊的背影缓缓离开无忧谷，方才被她强行压下的繁杂心事又重新冒了上来。
祁景渊，或者说阿慎，究竟是什么人？
009说，阿慎因她而生，可是很显然，009对她说了谎。
无双的眉头紧锁，心中的疑惑如同乱麻一般，难以解开。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波澜。
无忧谷的密林之中，四周被翠绿的叶片包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陆离地映照在她的身上。
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手指轻轻地在空中划过一道法诀。随着她的手势，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激活，开始轻微地波动。
忽然，一阵轻风拂过，她的身影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站在无忧谷的藏书阁内。
藏书阁中书架高耸，古籍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散发出厚重的墨香和纸张的味道。微弱的天光从书架间隙透出，照出空气中淡淡的尘埃。
她不吃不喝，在藏书阁中整整呆了半年，囫囵地将里头的各种珍集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任何与009，又或是什么主神系统相关的记载。
阳光透过藏书阁顶部琉璃窗的缝隙，温柔地洒落在古籍堆积如山的桌面上。一直未见徒弟的丰兰来到藏书阁，轻轻推开门，便见无双正悠闲地躺在长条木桌上，脸上随意地盖着一本泛黄的古籍。
她眼角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意，轻巧地走近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突然在无双的耳边猛地一拍。
“砰”的一声巨响，无双瞬间从桌上弹了起来，条件反射般地向丰兰发出一道蓝色的火焰。丰兰从容不迫地挥了挥手，轻松化解了那道蓝火，淡淡地评价道：“不错，有长进。”
无双终于从梦中彻底清醒，看着眼前人，有些，嗔道：“师尊！”
丰兰挑起了眉毛，语气调侃道：“为师半年没看着你人了，还以为你偷偷出谷去了，没想到我的乖徒儿竟然开始看书了。”
说着，她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桌上散落的书籍，却发现绝大部分都是些关于鬼怪异闻的杂记。她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来看向无双，半开玩笑地问：“看样子，你是真打算为我无忧谷捉些鬼来看家护院？”
无双听见丰兰调侃，面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答：“不是那样的。”
“那这是在干什么?”阳光照出了空中尘埃，也照出了丰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无双稍微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说：“师尊，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关于异世界描述的书籍吗？”
丰兰的眉头微微挑起，打量着无双，注意到她有些蓬乱的头发，和遮都遮不住的黑眼圈。
她沉吟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据我所知，昔年长青山庄的庄主夫人孙艾娘对异世之说颇有兴趣。因此，祁青山曾搜集了许多关于这方面的古籍收藏于山庄之中，那些书籍如今应该还在原处。”
“长青山庄？”无双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丰兰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思，接着说：“如果你打算前往，顺便帮为师处理一件事。”
“什么事？”无双好奇地问。
丰兰解释道：“长生莲，作为长青山庄的至宝，自古以来便有传闻称长青山庄山庄掌握了通向长生莲生长之地逍遥岛的具体位置。你去到他们的藏书阁，顺便帮为师查一查，是否真有关于逍遥岛的记载。”
无双点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
话音刚落，她单手掐起法诀，身体随之开始泛起微妙的波动。她的身形仿佛逐渐融入了周围的空气中，就像水面上的涟漪，缓缓扩散开来。仅仅一瞬间，她的身影就如同被水波吞没，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藏书阁内，留下一片寂静。
阳光落在无双方才站过的地方，在木地板上晕出一道光影。丰兰正欲转身离开，脚步却忽然一顿。
下一瞬，她脸色瞬间苍白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弯曲，缓缓蜷缩在地。
她的脸庞和手臂上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诡异的纹路，如同被烈焰藤蔓将她紧紧包裹，在她冷白如玉的肌肤上蜿蜒交错，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丰兰挣扎着抬起头，那双狭长的眼中闪烁着坚毅而又痛苦的光芒。她咬紧牙关，努力压制住体内那股蔓延开的奇异力量，却只能勉强维持现状。
藏书阁内的温度似乎开始升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的气味，丰兰火红的皮肤“嗤嗤”作响，就像是干枯的枝叶在被无形火焰炙烤的声音。
在无忧谷上方，一群飞鸟掠过那片碧蓝的天空。苍穹之下，藏书阁内突然爆发出女子痛苦的嘶吼，声音充满了难以承受的苦楚，穿透了阁内厚重的木墙，响彻整个谷地。
*
与此同时，无双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顶之上，山崖下，是茂密绿植郁郁葱葱。山风穿过茂盛的树木，带来一阵植物清香，云雾缭绕间，山顶之上的景象却堪称凄凉。
眼前，是一片盛大的废墟，残垣断壁悲壮地伫立在荒芜的山巅。阳光透过浓云，惨淡地落在眼前的瓦砾和断壁之中，无双发现了一块破碎的牌匾。
牌匾的金漆文字已经斑驳脱落，两道蜿蜒的裂痕横亘在曾经大气恢弘的檀木板上，生生地切断了“长青山庄”四个大字。
这里，便是一切错误开始的地方。
她想起自己与这山庄之间的渊源，一时之间不由有些恍惚。
寒风在山顶呼啸，吹拂着她身穿的青色裙袍，使其猎猎作响，仿佛是山巅上一朵青云出岫。
她跨步走入长青山庄内。比之前院彻底地荒芜，长青山庄内部的回廊屋瓦却被完好地保留了下来。那些曾经疯长的藤蔓，不知何时已经干枯死去，只留下一串串扭曲的枯枝。这些枯枝像是无形的锁链，将整个山庄牢牢地桎梏在翳然荒凉之中。
第112章
无双在静谧而荒凉的山庄中游走, 寻找着藏书阁的方位。她穿梭于错综复杂的回廊之间，一间间屋子翻找过来，却始终不见藏书阁。
阳光透过残破的屋顶斑驳地洒落, 照出她眉眼失望之色。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座山庄中的各个院落，无论大小，都有着相似的构造和风格, 瓦片脱落的屋顶，雕花的窗棂, 大大小小的相似的细节让她更加难以分辨方向。
她站在这迷宫似得山庄之中，有些挫败地四下望去, 正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 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有些古怪的气息——这股气息若有若无, 陌生而熟悉, 像是在无声地召唤着他。
受着好奇心的驱使, 无双顺着这股气息缓缓前进，最终来到了一间位于山庄东侧的不起眼的屋子前。
屋外的梧桐树早已枯死，只剩下那干瘪沧桑的树干在微风中发出轻微的哭诉声。
无双轻轻推开木门, 门轴因岁月的侵蚀而发出一声沉闷的嘎吱声。微弱的阳光从门缝间倾泻而入, 照亮了屋内的陈设。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孩童的卧室内, 室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玩偶和装饰品，每一件都显得十分考究, 价值不菲。
脚下的波斯地毯多年之后仍未褪色，只是积攒了许久的积灰，让她每走一步便扬起一片轻尘。床头上的一对丝绣布老虎, 在昏暗的光线中，它们那用绿宝石制成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窗边的卧榻旁, 那里的黄杨木小桌上静静地放着一本书。
起初，无双并未对它产生太多兴趣，然而透过窗户的一束光线恰好照射在那本书上。透过一层尘埃，她隐隐约约地瞧见了《择天录》三个字。
无双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她迅速地走到书桌前，抬手拾起那本书。她掸去书上的灰尘，随着烟尘飘散，她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丰兰过世后，她在无忧谷藏书阁中看到过的那一本话本。
她此番回来，无忧谷那本书已经不翼而飞，现在却又出现在了长青山庄之中。
她一页页地翻阅着，发现这本书的内容与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讲述着天道之子祁景渊如何通过修炼，最终飞升成神的传奇故事。
但不同的是，她手中的这本书的故事仅在祁景渊在无忧谷被她用红莲业火焚烧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后续的页面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只留下一页页未经书写的白纸。
无双翻过那些空白页，白纸发出哗哗声响。她微微蹙起眉头，合上书，正在疑惑间，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强烈的气息，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室内，落在了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少年正逆光站在那里，阳光在他身后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勾勒出他的轮廓。他一身玄衣，双手抱剑，懒洋洋地斜靠在门框上，那双绿色瞳孔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自己。
无双的心猛然一跳，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书藏到了身后，脱口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声音带着一丝不安和疑惑，微微颤抖着。
幽暗的房间里，少女一双杏眼却格外明亮，黝黑的眼珠子似是两颗黑珍珠光华璀璨。她似乎是被他捉了一个措手不及，双手相背站在那里，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祁景渊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意，正当他准备回答时，表情稍凝，随后却又突然冷了下来，他的目光转向门外，淡淡地说：“你等等我。”
话音刚落，无双看着他慢慢步向门外。浓云逐渐散去，艳艳骄阳之下，院落之中本空无一人，只有风声过境。然而，就在祁景渊走到院子中央时，五个身着红色道袍的弟子突然如同天降，迅速地将他围困。
这些突然出现的人气势汹汹，他们的嚣张叫嚣声划破了平静：“祁景渊，你辱我师门，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骄阳碧穹之下，梧桐树的枯枝在地上映出斑驳交错的影子。祁景渊站在那枯树之下，神情平淡如水，泰然站在那里，双手抱剑，如同三山五岳，悍然不动。
五人似乎是被他那副从容模样惹怒，他们对视一眼，缓缓地围向祁景渊。每个人手中都举着一只金色圆轮，在烈日的照耀下，这些圆轮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显得异常骇人。
无双只见五人齐齐抬手，那五只圆轮便开始从四面八方向祁景渊飞速旋转而来，释放出金乌一般刺目的金光。然而，祁景渊依旧一动不动，甚至连剑都没有出鞘，仿佛全然不把眼前的几人放在心上。
那圆轮飞转，刀刃锋利，发出一阵阵破空呼啸之声。眼见着圆轮几乎要触及他面门之时，他却在最后一刻忽然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原地。
五人脸上原本志在必得的表情消失不见，面面相觑之间，还没等那丝错愕之色浮出脸上，只听一阵剑锋呼啸，瞬间的表情木讷起来，脖颈间露出一道血线。他的身体僵硬了片刻，随后他的头颅缓缓滑落，离开了躯体。
血液仿佛不受控制地从断颈处喷涌而出，如同一座突然爆发的血色喷泉，将他身旁两名弟子的衣衫和脸庞完全浇透。
那两名弟子被鲜血溅到，惊恐地后退几步，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到两道轻微的声响，他们的头颅也紧随其后被那剑气斩落，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同伴的脚下。
满是尘埃的空地被鲜血染得殷红，三名红衣弟子的身体静静躺着，血水渗透进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射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出剩余两人惊恐扭曲的面容。他们张大了嘴巴，欲发出惊叫，却只能无声地颤抖着，极度的惊惧使得他们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仅仅一瞬间，三名弟子便以这般残忍的方式命丧当场，他们却连罪魁祸首的影子都不曾抓住。
这时，祁景渊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剑已经归入鞘中，被他轻松地环抱在胸前。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清晰。
少年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轻声道：“回去告诉金掌门，他若再派人来，我就提剑直上耀金门，用他三千徒子徒孙来祭我的凌云剑。”
青|天|白|日下，少年唇角的笑意既隐晦又放肆。而他对面那两个金耀门的弟子，看着少年不羁模样，心中的怒火却早已被无尽的恐惧所取代。
祁景渊的目光扫过这两人的惊恐神情，挑了挑眉，淡淡道：“现在，二位可以滚了。”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向无双。
一进门，他朝着无双微微躬身，恭敬地道：“失礼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和他刚才那模样判若两人。
他身后，其中一个耀金门的弟子寻着他的声音，隐约地看见了昏沉房间之内的女子。另一人身体颤抖，情急之下拉了拉自己的同伴，好像在提醒他赶紧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他这时终于仿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促颤抖地说：“走！”
无双注视着两名金耀门的弟子匆忙逃离的背影，她的眉头微微挑起，眼中闪烁着一丝好奇与戏谑。转向祁景渊，她轻声问道：“仇家？”
祁景渊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嘲弄：“算不上，不过是和他们掌门切磋了一番。”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接着，他补充道：“回答你之前的问题，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长青山庄被灭门的线索。”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严肃，似乎这个目的对他来说颇为重要。
无双轻轻“哦”了一声，表情中带着些许茫然，准备往门外走去。然而，祁景渊突然伸出手拦住她，低头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你来这里做什么？”
无双略微沉思，心中闪过两个原因，但都觉得不便明言，便随意答道：“没什么，只是上次听了关于长青山庄的事情觉得好奇，来瞧瞧。”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掩饰。
祁景渊看着她，神情当中似乎透露出几分怀疑，但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状，无双再次试图往外走，祁景渊却依旧站在门边不让步。无双目光直视少年微微起伏的胸膛，那股薄荷气隐隐传来。无双抬头，见他微微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问她：“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无双摇了摇头，答道：“谁家小孩子的房间吧。”话音未落，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沉默。
长青山庄的小孩子，她的目光转向祁景渊。
祁景渊见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唇角笑意更深，又问：“可有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无双再次摇头。
“随便看看，什么也没有找到，”她道。她再次朝外走去，这次祁景渊没有拦阻，只是笑着看着她离开。
第113章
梧桐树的枯枝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光影, 恰好落在少年俊朗的脸上，狭长的眼睫在阳光下洒出一片深沉的阴影。
他站在梧桐树下，身姿挺拔, 却显得有些孤独，忽然自言自语地问道：“你让我来这里，就是因为她？”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院中回荡，却无人应答。
只有他的脑海中, 一个冰冷的机械声响起：“你不是想知道那个秘密吗？跟着她，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突然, 一阵山风穿过门廊，吹拂而来, 带起了他玄色衣袍的袍角在空中上下翩跹。祁景渊静静地注视着无双离去的方向, 绿瞳微微眯起, 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夕阳的余晖轻柔地穿透繁茂的树梢, 斑驳地洒在青砖屋顶上, 给古老的山庄增添了几分温柔的色彩。无双像无双无头苍蝇似的在这山庄内徘徊了一整天。随着天色渐晚，她的步伐变得越发焦急，神色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夕阳之下, 少女的面庞显得格外地清丽, 但眉头紧锁, 杏眼之中掠过一丝失望之色。她走遍了山庄内每一个角落，探查了无数的房间, 却连那藏书阁的影子都没摸着。
随着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晚霞染成了淡淡的金红色。傍晚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吹起了少女鬓边的乱发飞舞。她绕过一条回廊, 再次走入一间院落之中。藏书阁不在里面，然而院子里那两棵巨大的梧桐树却没由来地眼熟。
她看着那两棵梧桐树, 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油然而生。
无双几步上前推开房门，一对虎头玩偶旋即映入眼帘，那双翠绿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是在嘲笑她的笨拙。
她愣在原地，心中的不可置信转化为震惊。“怎么又回来了？”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无双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内心的挣扎和困惑在她的面庞上显露无遗。她低声咒骂道：“这该死的藏书阁，究竟在哪里？”
空旷的院子里，唯有风声吹拂过枯枝，发出“呜呜”声响。
就在这时，一声轻笑突然在静寂的空气中响起，打破了周围的沉默。
无双猛地抬起头，目光立刻锁定在房梁上那道熟悉的身影——阳光从破碎的窗户间斜射进屋，正巧映照出少年的身体。他正悠然地蹲坐在那里，双手环抱着他的剑，姿态随意。
阳光为他的轮廓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辉光。少年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一双绿瞳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那般耀眼。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视线如此专注。在那一瞬间，无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另一道身影，两者渐渐在她眼前重叠在一起。
她不由喃喃自语的道：“陇雀……”
少女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迷茫，黑黝黝的瞳，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房梁上的那个少年，仿佛是跌入了一场时空旋涡——从前，现在，在她面前以一种最为出其不意的方式交叠在了一起。
房梁上的少年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偏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问道：“陇雀？那是谁？你前夫吗？”
他的语气轻松，带着一丝调侃，仿佛在逗弄她。
无双被他这话拉回到现实，有些错愕地抬头看着他，不禁反问：“你怎么还没走？”
祁景渊耸了耸肩，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你不是也还没走吗？”
无双一时无语，只能默默地低下头。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的笑意越发浓烈。
空中扬起的轻尘缓缓落在地面，房梁上，祁景渊突然开口道：“我正准备去藏书阁里找找线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的声音轻快，无双的心中一动，眼中一丝狂喜掠过，但她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沉思片刻，终于缓缓点头：“好吧，我也去瞧瞧。”
她的声音中既有几分期待，又不失从容。
祁景渊在房梁上看着她装模作样，嘴角笑意更深，但并不揭穿她。他展开双臂轻巧地跳回地面，随后带着无双朝着院子外走去。
无双随着他穿过那让人找不见东西南北的回廊，最终来到了一个十分开阔的院落之中。
双龙影背墙后，那院子看起来平平无奇。无双站在那里，眉头微蹙，甚至怀疑自己方才应该也来过这里。
祁景渊见她不解模样，轻轻一笑。他用剑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从指尖滴落。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地滴在了影背墙上的双龙头顶。
那血滴一触及冰冷的石壁，仿佛唤醒了深藏于墙中的古老阵法。微光在刹那间蔓延开来，那原本呆滞的双龙石像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两只飞龙盘旋环绕，微光便从团龙四周渐渐分散开来，如同蜿蜒的光网，穿过影背墙，在砖石地上铺展开来。
“走！” 祁景渊低声道，随着那光网朝着影背墙后走去。无双紧随其后，只见那细腻的光网向院子东侧延伸，光芒如同涌动的流水，越聚越盛，终于在一个瞬间，爆发出耀眼的白光。
无双下意识地护住了双眼。当那耀眼的光芒渐渐退去，她慢慢睁开眼睛，却惊讶地发现，原本空旷的院落里，竟然出现了一座三层楼高的藏书阁。
祁景渊微微侧头，他的目光落在无双惊讶的脸上，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长青山庄的先祖爱书如命，为了防止一些小毛贼进来偷书，才设下这阵法。只有我长青山庄的后人才可进入。”
说着，他迈步朝着那藏书阁内走去。无双跟在他身后，想起祁景渊那一脸笑意的模样，的样子，总觉得他口中提到的“小毛贼”意有所指。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藏书阁，无双的目光瞬间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她原以为这里不过是一座普通的三层建筑，然而，一旦跨入那扇木门，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宏伟高大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显然，这座藏书阁的建筑者在这里运用了十分高超的空间法术。
一股淡淡的微风夹杂着书墨之气，拂过她的脸颊，清凉的气流仿佛来自藏书阁深处。
巨大的回转楼梯将视线引向高耸入云的九层楼高的中空天井。在天井的四周，每一层楼上都排列着密集而整齐的书架。
九层天井的顶端，是一扇巨大的圆形琉璃窗，赤色琉璃精致地描绘出长青山庄的家徽，那朵盛开的赤色长生莲犹如一颗燃烧的火焰，散发着光芒。阳光透过琉璃窗洒下，将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片神秘而温暖的红光中。
无双正仰头沉浸在这座藏书阁的精妙构造中，祁景渊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了，无双姑娘，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我长青山庄，究竟是为了什么了吧？”
无双回头，正巧撞进那一双绿瞳之中。少年的笑容之中带着一丝戏谑，仿佛早已看透了她的目的。
无双纠结了一瞬，心想着，既然祁景渊都带自己进来了，自己也实在不好隐瞒，于是思考了片刻，便迟疑道：“我来找一些，和异世描写有关的书，还有……”
“还有什么？”他好奇地挑了挑眉。
无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还有，和逍遥岛的记载相关的书。”
不知怎的，站在祁景渊面前说这话，无双总觉得有些心虚。但是回想起来，这逍遥岛也不是长青山庄一家之地，便又理直气壮起来，道：“多谢祁公子带我进来，咱们就各找各的吧。”
夕阳透过赤红的琉璃窗，为两人的身影笼上了一层红纱，祁景渊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的目光从无双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她因为紧张而紧握的拳头上。
他没说话，却让无双的心无由来地一紧。
少年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就在无双快要在他这目光之中喘不上气来的时候，终于缓缓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你自己找吧。”说完，便转身离开，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楼梯上的木板在他的脚下轻微作响，无双站在那里，目光紧紧地追随着祁景渊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她的目光才缓缓移开，留在那空荡荡的楼梯上。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祁景渊那副模样似乎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她想着，他是不是不太高兴自己打听逍遥岛的事情。但很快，找到藏书阁的喜悦就让她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在这庞大的藏书阁内寻找起来。脚步在书架间穿梭，目光在密密麻麻的书籍上扫视。
不多时，她便找到了一本有意思的书，《中古异志》。她轻轻地取下那本书，只见那书的封面有些磨损，透露出岁月的痕迹。只是当她翻开一看，却忽然愣住了。她不可置信似的快速地翻过一整本书，却惊讶的发现——书中所有的页面都是空白的，没有一丝墨迹！
她心里一惊，难以置信地从旁边的书架上随手抽出几本书，翻开来看，却发现这些书也同样一片空白。
第114章
在长青山庄的藏书阁内, 无双手中的书页沙沙作响，每翻动一次，她的眉头皱得更深。
她忍不住走到其他书架旁, 一本本抽出书来，翻开看，却发现每一本都是空白的，略显古旧泛黄的纸张上, 连一丝字迹都没有。这一排书架上的书，乃至整层楼上的每一本书, 都是如此，似乎是整座藏书阁有意在阻拦她的窥探。
少女细长的眉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踱步从两旁书架走到藏书阁正中。恰逢一道光从天井洒下, 照亮了二楼围栏处, 而光柱之中, 祁景渊正捧着一本书, 专心致志地在看。
无双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宽敞的藏书阁内回响：“祁公子，你的书上有字吗？”
听见她的声音, 祁景渊合上书本, 低头看向她, 眼中闪烁着一丝玩味的光芒：“姑娘这是什么问题？没有字，又如何阅读呢？”
无双心中的疑惑更甚。她迅速踏上二楼的楼梯, 木板在她的脚步声下“吱呀”作响。她绕过圆形的木质围栏，走到祁景渊身边，好奇地探头看向他手中的书。
正如他所说, 他手中那本书上果然有字，像是一排排蚂蚁似的, 密密麻麻而清晰地排列在泛黄的书页上。
她顺手拿起面前书架上另一本厚重的纪年书，翻开来看，却又是空白一片，没有任何文字。她不相信似的，将那本书放回去，又取了其他几本书出来看，却发现无一例外，这本书里确实都是一页页空白。
少女脸上的困惑更深。她轻轻皱起眉头，转头看向祁景渊，不解地问：“祁公子，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手中的书有字，而我手中的书却都是空白的？”
祁景渊的嘴角微微翘起，浮现出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的神情依旧淡然，转头看向无双，缓缓地合上手中的书籍。然后，他忽然向无双伸出手来——绯色的光芒之中，少年骨戒清晰的手掌之中，是一颗不起眼的黑色玄石，仅仅只有一枚铜币大小，形态不规则。在其表面，微小却清晰地刻着一个“阅”字。
少年低沉的声音传来：“这是阅书石。在长青山庄的藏书阁内阅读书籍，必须手持此石。否则，不管打开哪一本书，都只会是空白页。”他的话语缓慢而清晰，似乎在确保无双能够理解。
无双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玄石，下意识地想伸手将它取走。然而，祁景渊轻轻一握手心，便将那玄石收了回去。
无双抓了一个空，稍微有些尴尬。她抬起头来，脸上挂上了几分讨好笑意，道：“祁公子既然已经将我带进了这藏书阁内，想必也不会介意将这石头借我一用吧？”
闻言，祁景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是在考虑。片刻之后，他爽快地答应了。
“说得有理，那便借给姑娘吧。”说着，他重新打开手掌，将那块玄石递给了无双。
无双接过玄石，手心感受到那石头微微的温度，怀着兴奋的心情回到了藏书阁的一楼。她走到刚才的书架前，再次取下了那本《中古异志》，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书页。
然而，她意想不到的是，即便手持阅书石，那本书却仍旧一片空白。
无双的眉头紧皱，不可置信地合上书。她抬头望向天井处，那里的阳光透过圆形琉璃窗洒落，将她的脸庞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微暖的光晕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去找祁景渊再问问。来到楼梯处，她发现祁景渊已经从二楼下来了，正悠然地坐在楼梯上，手中握着他的那把凌云剑，正在不紧不慢地擦拭着。阳光映照下，剑刃折射出锋利的光芒，映在他翠绿的眼中。
见无双来，他放下剑，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无双姑娘可有找到想找的书？”
光照之下，少年俊美面庞棱角分明，鸦黑的发披散在肩上，为他平添了两分风情。
美景如斯，无双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想要问的话，一双杏眼一动不动地瞧着他，似乎是忘记了反应。
祁景渊微微偏头，眼中笑意却越发明显。他像是故意似的，将脸凑到无双面前，又问：“无双姑娘？”
望着眼前骤然放大的俊脸，无双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
她自诩是个脸皮不算薄的人，可面前的男人不知道有何种魔力，竟让她脸缓缓红了，像是一层浅浅的红霞铺在那如玉的肌肤上，颜色不深，却格外显眼。
祁景渊似乎是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温和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无双摇了摇头，下一刻，却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抓起手上那本空无一字的《中古异志》问道：“祁公子，为何那书还是空白？”
祁景渊看着少女两指间，那白得比脸还干净的书页，从无双手里拿回了那枚阅书石。
石头在他轻轻翻转，露出了背面的刻记。无双低头细瞧，只见那石头的另一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渊”字。
他这才解释道：“方才一时情急，倒是忘了告诉你了，这是在下的阅书石，只有在下能用。”
无双盯着祁景渊那张看似正经的脸，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心中微微一动，隐约猜到了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少年从一开始带她进藏书阁就是在逗弄她。
她的眉头紧皱，叉着腰，有些不悦地问道：“若祁公子不想让我借阅藏书阁内的书，一开始就可以拒绝，为何要这般耍弄我？”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怒意，脸上不自觉地带着两分少女特有的委屈。
阳光透过那些赤色琉璃窗洒下，给她面庞镀上了一层温暖的红光，使她看起来更加娇艳。
祁景渊眼中笑意更深，又解释道：“无双姑娘误会了，我并非不想让你借阅藏书阁中的书籍。这阅书石乃是我长青山庄子嗣出生时，由掌管藏书阁的长老亲手打造。如今长老一死，便也无处再寻新石头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真诚，却又隐隐含着些玩味之意。
他接着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建议：“若无双姑娘不介意，不妨将你要查找的书籍拿出来，我们一同阅览，这样也算是个解决之道。”他的眼神中透着真诚，仿佛真的是为了帮助无双。
无双站在那里，心中纠结不已。
她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书架间徘徊，又落在祁景渊那张看似十分真诚的脸上。周遭的气氛仿佛都因为祁景渊的提议而紧张起来。周围的一切静默无声，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片刻后，无双实在舍不得就此离去，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声音里带着壮士断腕的妥协，道：“那就麻烦祁公子了。”
祁景渊微微一笑，仿佛能看透无双的犹豫和内心的纠结。他接着温和道：“姑娘要找什么书？不妨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这样也好节约时间，毕竟我也有自己要查的线索，耽搁太久总归不好。”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真诚模样不似作假，无双方才那些怀疑便在他那双清浅的绿瞳注视下，像是一阵烟雾消散在了清风之中。
她简洁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在寻找一切关于异世的记载，特别是‘系统’和‘主神’这样的词出现的地方，还有关于逍遥岛的消息。”
话落，祁景渊的眼神微微一暗，但他很快掩饰过去，保持着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装作不明所以地问：“系统？主神？这些是什么东西？”少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伪装得恰如其分的好奇。
无双没有觉察出异样，简单地解释道：“是关于一些异世的记载，我正在研究，祁公子只需按照这些关键词帮我寻找即可。”
说着，她便回到方才的书架处，翻找起来，而祁景渊也缓缓地朝着二楼走去。
他的脚步在老旧的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而当他走到无双听不到的地方时，忽然笑了，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系统？主神？她也知道你？”
他声音不大，片刻后，一股机械而冷漠的声音响起：“你最好不要把我的存在告诉她，这样对你和她都没有好处。”
祁景渊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走过眼前一排排的书架，目光在每一本书上仔细搜索着。片刻后，他再次开口，低声道：“我可以不告诉她，但你得告诉我，这藏书阁里是不是真的有关于你们的记载？”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009似乎不愿意透露更多的信息。
祁景渊不慌不忙，慢悠悠继续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没什么轻重，也不分后果。既然你不愿意，我便只好将你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也许可以从她那里套些话出来。”
空气中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片刻后，009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七楼，禁|书区，有一套异世列传。”
听到这个回答，祁景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他轻轻点了点头，便迈步向着藏书阁的七楼禁|书区走去。
藏书阁的七楼与下面几层截然不同，它显得狭窄而阴暗，空间显得更加逼仄。阴暗的光线下，有淡淡的灰尘飞舞。
祁景渊刚一踏进七楼，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墙上那金板上的四个大字——“禁|书，勿入”，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显眼。那大字刻得深沉有力，仿佛每一个笔画都蕴含着威严和禁忌，警告着每一个踏入这个区域的人。
然而，祁景渊对这警告似乎并不在意。他只是瞥了一眼那警示性的字样，随即便走了进去。
只是他刚迈出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原因无他，面前的书架在他进入的那一刻仿佛被激活了，开始活动起来。书架之间如同有生命般互相交错移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仿佛是古老机关被启动的声音。巨大的声响在藏书阁内回荡，显得格外响亮和震撼。
祁景渊站在那里，凝神观察着这一幕，似乎在试图理解这背后的机关和规律。他轻轻地摸了摸下巴，对眼前的奇景颇感兴趣。
就在这时，一楼的无双也注意到了这些异动。她将手中的书放在楼梯上，好奇心驱使着她踏上了通往七楼的楼梯。
她随着那轰鸣的声音，踏上七楼，映入眼帘的便是无数的书架以一种毫无章法的方式移动着，书架之后，却看不见祁景渊的身影。
“祁公子？”无双站在楼梯口往外喊了一声。
“别进来。”一片轰鸣嘈杂声中，祁景渊声音低沉，“有机关。”
无双站在楼梯口没有进去。她注视着这些书架，突然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东西两侧的六个书架，虽然在不停地移动，但它们的路径却始终固定，彼此交错着重复同一轨迹。
她仔细瞧了瞧这些书架的侧面，每个书架上都有一个小小的长生莲标记，下方还伴有独特的小刻印。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确定和紧迫：“祁公子，东西两侧，各有六个书架，侧面有长青山庄的家徽！”
很快，祁景渊的声音从混乱的轰鸣声中传来：“地板上有些符号，应该是要相互对应才行。我在这里看不清楚，无双姑娘，你能看见长生莲下面的图案吗？”
无双迅速答道：“能！”
祁景渊的声音从书架间回荡：“三横一竖的图案，是哪一个？”
“东边第三个！”无双大声指挥着。
“圆形，中间有一横。”
“西边第二个！”
“圆形，中间有一竖。”
“西边第三个！”
“三竖。”
“东边第一个！”
无双在外面提醒，祁景渊按照她的指示，将每个书架推移到了相对应的标记上。最后一个书架回到原位的那一刻，所有的书架突然同时停止了移动，下一刻，纷纷回到了原位。
书架终于归于了原位，显露出了先前被掩藏其中的祁景渊。昏暗的楼阁之中，他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但脸颊上却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像是在刚才的阵法中略受了伤。
无双不假思索的上前。她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祁景渊的脸颊，试图抹去他脸上的血迹。
少女面色认真，似乎是心无旁骛，这副认真模样却引得祁景渊一滞，他轻轻侧头，声音低沉而温和地说道：“我没事。”
无双“唔”了一声，却没有收手。
她的指尖微微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光芒，这光芒轻轻扫过祁景渊的脸颊。祁景渊只觉得脸上传来一丝轻微的热感，随后那道细小的伤口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无踪。
见那白皙的脸上，再无一丝伤口，无双这才收回手来，往后退了一步，笑道：“这般俊俏的脸，弄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她神色语气无比自然，像是曾经与他说过同样的话。
祁景渊眨了眨眼，轻轻道了一声“多谢。”
无双转头看向已然风平浪静的阁楼，谁能想到，这般宁静的地方，不过片刻之前竟然如此危险。
她转过头来看向祁景渊，笑着打趣道：“不知是什么机关如此厉害，竟然能让祁公子挂彩。”
祁景渊知道她在打趣自己，看她一脸揶揄的模样，也没生气，反倒是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道：“在下还要多谢无双姑娘出手相救。”
少年的声音充满磁性，还带着笑意，悦耳极了。
无双正色道：“祁公子，您让我进藏书阁，我们算是扯平了。”但她话音刚落，就察觉到祁景渊的脸色稍微收敛了笑意，他淡淡地回应：“扯平了？”
祁景渊说着，手中展开了那颗阅书石，语气中似乎夹杂了几分玩味：“既然扯平，我也就不必再帮忙了。”他随即转身欲走。
无双急忙拉住他的手臂，急促道：“扯不平，扯不平，我欠你的，祁公子，我欠你的，行不行？”
这祖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她有些哭笑不地的拽着他的袖子，硬生生地拦住了他。祁景渊回头，被她那副苦着脸的模样逗笑了。
见他似乎没有真的生气，无双这才道：“祁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快帮我看看吧，我回去便把你供到我无忧宫的祖师殿上去。”
少女插科打诨的模样分外鲜活，祁景渊心里那点儿不痛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他站在无双面前，轻轻一笑，道：“无双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不必这般客气。”
无双看着少年那笑眯眯的脸，对他的话却将信将疑。她很难相信，面前这个心思难测的祁景渊，和她家那个老实巴交，动不动就被她欺负哭的阿慎有任何关系。
祁景渊又道：“我在这里找点东西，你等等我。”
说着，他便回头，朝着阁楼更深的幽暗处走去。不多时，他从里面出来，手里抱着一摞厚厚的书。
无双侧头一瞧，只见竹简之上，烫金的大字《异世列传》。
两人从七楼下到一楼，藏书阁里没有桌子，两人便坐在楼梯上，祁景渊攥着阅书石，无双攥着祁景渊，并排看起了书来。
他们先是浏览了无双找来的一些中古和上古异志，却并未发现什么线索。只在一本上古之书中，发现了几行字提及逍遥岛，称之为世外桃源，是供奉西通神之地，但关于其具体|位置却字迹模糊，无从得知。
无双心中泛起丝丝失望之情，眉头微微皱起。恰在此时，祁景渊翻开了《异世列传》的第一卷。目光聚焦于其中的文字，他忽然神色一动，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他将书转向无双，指着某段文字：“看此处，有关于异世记载。”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无双顺着他手指的位置，发现卷轴上写着：“异世有妇人，名王好女，良善淑慧。不幸逝世，魂魄漂泊异世间。途遇自称‘西通’之神仙，西通神语之曰：‘若汝愿助我完成三千世界人未了之夙愿，吾能令汝复生。’王好女复允西通神。”
无双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思索，王好女的经历与她自己的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西通神？”她默默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忽然闪过之前关于逍遥岛的描述，也提及了这位“西通神”。
“西通，系统。”无双脑海中猛然灵光一闪。她猜测，这些年过去，书籍多次被誊抄，那些古人或许不理解“系统”这一概念，因此将之误解为“西通”。
她望向祁景渊，道：“逍遥岛，得找到逍遥岛才行。”
、
第115章
无双和“嚯”的一下站起身子来, 就要去找逍遥岛的线索。祁景渊突然伸手将她拉住。无双一回头，只见那双深邃的绿瞳紧紧地注视着她。
少年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缓缓道：“你在藏书阁里是找不到逍遥岛的线索的。”
一线红光落在少年脸上, 照出他唇角浅浅的戏谑笑容。无双皱了皱眉：“为何？”
“因为长青山庄很早以前就已经将所有关于逍遥岛位置的信息全部销毁了。”他声音很轻，仿佛在说着一件十分自然而简单的小事。
无双一时语塞，她怔怔地看着祁景渊，后者却依然神情淡然。祁景渊又道：“但我知道逍遥岛的具体位置。”
“什么！”接二连三的反转让无双的脑袋有些跟不上节奏, “你知道逍遥岛的位置？”
见她有些呆愣模样，祁景渊唇边笑意更深, 他微微侧头，这才道：“我原本也打算去逍遥岛看看, 你若是不介意, 不妨咱们一起去吧。”
无双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思索了一阵, 却也实在想不出少年诓骗他的理由。于是半响, 点了点头。
祁景渊脸上笑意更深。他站起身来，一把拉着无双的手，便往藏书阁外走去。
屋外, 不知过了几日, 午后的骄阳长青山庄断瓦残垣上, 两人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曾经辉煌的地方。无双不自觉地偏头看向祁景渊，只见他表情很淡, 没有太多伤感之色。
少女微微蹙了蹙眉，握着他的手紧了些。祁景渊回头看见她欲说还休的模样，淡淡道：“我五岁便被带回了天剑派, 对幼时之事，若不是吾忧日日在我耳边念叨, 其实已没了什么记忆。”
他侧头看向无双，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与来时不同，浓云散去，天幕放晴，碧霄云海之下，两人穿过林间小径，一路往山下走去。
青枝绿叶掩映下，祁景渊忽然止住了步子。无双也有所察觉，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几道身影猛然从四面八方冲出，身披玄黄道服，他们手中各持兵器，眼神中流露出杀意。
打头之人控道：“祁景渊，你屠杀师门，勾结魔女，败坏正道，今日我们要为天下正义除去你们这一对祸害！”
屠杀师门？
无双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诧异看望向祁景渊。树影之下，少年轮廓清晰，神色不动，似乎根本没有把眼前几人放在眼里。
无双微微挑眉，却忽然感受到几道不善的视线，一转头，便见那些义愤填膺的修士正像是看猎物似的盯着自己。
她这才恍然想起几人方才的话，他们不是仅仅是来杀祁景渊的，反而是来除去他们这“一对祸害”的。
无双唇角挂起一丝浅淡的笑意，轻轻挥手，指尖便升起来一簇小小的蓝得发绿的焰火。她蔼然朝着众人一笑，而后轻轻一吹，那焰火便如同一朵莲花，朝着众人飘去——
众目睽睽之下，那淡蓝色的火焰轻轻飘落，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那打头之人的手臂上。在接触的一瞬间，火焰仿佛有了生命，瞬间蔓延开来，笼罩了那人的全身。被火焰覆盖的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与痛苦，仿佛是被无尽的炼狱之火所吞噬。
悲惨的叫声回荡在山谷间，余音绕梁，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感到心底发寒。那被火焰吞噬的人很快便化为一堆灰烬，火焰消散，留下的一堆灰烬，被林间的凉风一吹，便如烟雾似的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恰在此时，人群中有人高声煽动，仿佛要将恐惧化作勇气：“我们人多势众，怎能畏惧这二人！齐心协力，斩除妖女！”
此人话落，便又有人附和道，旋即更多的人加入了这场声讨之中。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不知怎的，给了众人一种战无不胜的错觉，眼中逐渐显露出残忍而狂热的光芒，看着对面亲爱的两人，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将他们碎尸万段，抛尸荒谷的场面。
终于，在又一个人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众人一齐高举手中的法器，朝着二人攻来——
当无双刚准备出手时，祁景渊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剑。几道犹如长龙般的剑气划破天际，每一道都蕴藏着摧毁一切的威力。在那锐不可当的剑气下，前来围攻的修士们纷纷倒地，血流如注，场面一时间变得惨烈至极。
祁景渊站立在血泊之中，他的笑容带着两分同无双如出一辙的戏谑：“欺负小姑娘算何本事，诸位若有能耐，便一起来吧。”话音刚落，周围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原本慷慨激昂的修士们此刻眼中闪现出明显的犹豫和恐惧。
祁景渊淡淡扫视了他们一眼，接着又说道：“既然诸位不出手，那就换我了。”
紧接着，他手里的凌云剑便化作了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在空中如流星扫尾般划出银白的轨迹。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那些修士在他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剑气之中。
血液从众人的腹部，脖颈之处喷涌而出，像是雨点般洒落在地面和周围的人身上，而后渗进泥土里，将泥土变成了暗红色的泥泞。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浓烈而刺鼻，与泥土和草木的自然气息混合，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异味。
很快，太多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尸体之中涌出，就连地上的泥土也吸收不及，便汇聚在一起，成了三三两两，暗红色的血洼。
阳光透过树林的缝隙照射下来，映照在血泊之中，反射出一抹诡异的光泽。
在翠绿的山林深处，无双静静地站着。面前，少年一身黑衣，手握长剑，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落，不带一丝多余动作。他脸上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轻轻巧巧地，便将眼前的一切，化作了一片地狱血海。在某些瞬间，无双只觉得那眼前的祁景渊，和那书里的正道之光大相径庭，反倒像是个灭世反派。
山林苍翠之中，浓烈的异味使得无双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她的眼神在眼前的尸体上徘徊，心中不禁有些彷徨。
不多时，祁景渊已经收剑走了回来，站在无双面前，却见她看着眼前的尸体，有些发愣。少年眼睛一暗，往旁边走了两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无双看见他玄衣衣襟处，银色绣线沾上了两点血迹。
“吓着你了吗？”少年的轻柔的声音传来，仿佛是害怕惊扰到她似的。
无双抬头，只见少年绿瞳之中满是深切歉意，一副温柔而真诚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个杀神不过是一场幻觉。
祁景渊不正常，她想着。
而且，或许很危险。
她仰头看着祁景渊，摇了摇头，道：“不是因为那个，只是……”
“只是什么？”他追问道。
“没什么。”无双摇了摇头，原本打算止住话题，可当她望着那张祁景渊那张脸，那张同阿慎一模一样的脸，却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她想不明白，祁景渊为什么会将她带进藏书阁，又为什么会答应带她去逍遥岛。
阳光落在少女那双杏眼之中，祁景渊十分清晰地在里面看见了怀疑和不信任。
少年表情忽然冷了两分，问道：“你怕我？”
“怕？”无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皱眉摇了摇头，“我为何要……”
可是话说到一半，她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止住了，改口道：“我不是怕你。”
祁景渊皱了皱眉头，却见她望着自己，像是在透过他，看别人……
无双想，她不是怕祁景渊，而是怕，祁景渊不是他。
她印象中的阿慎，始终是克制而善良的……正因为她不具有这些特质，才觉得那人身上的特质格外可贵。可眼前的祁景渊，却更像她，放肆，纵意，喜怒不变。
她害怕，害怕逍遥岛上什么也没有，害怕一切都是一场巧合，害怕她一厢情愿，害怕她所求最后只是一场空。
夕阳的余晖如流淌的血液，将天际染成一片深红，落在两人身上，也映进了无双眼里。
祁景渊只见少女忽然止住了话题，眼里却浮起淡淡的水雾。他皱了皱眉头，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闷得难受。
他转过身去，沉声道：“不管你怕不怕我，总归只有我知道逍遥岛的路，你想去，便跟着我。”
说着，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无双望着他背影，强迫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旋即便跟了上去。
不久，他们来到了一片隐秘的深潭之畔。潭水隐藏在群山深处，被一圈峭壁紧紧环抱，宛如一块巨大的宝石。潭边厚重的冰层透出深蓝之色，寒风呼啸，带来刺骨的冷意。
无双好奇地看向祁景渊，疑惑他为何带她至此。祁景渊淡淡说道：“把手给我。”
他没解释，只是淡淡的看着无双。无双知道他还在生气，便没去激他，将手伸了过去。或许是幻觉，但仅仅只是这一个动作，无双觉得眼前人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两分。
祁景渊的手干燥而火热，和无双有些发凉的手牵在一起，一冷一热，交织出一种奇妙的触感。他牵着她，缓步走进冰冷刺骨的潭水中。无双打了个寒颤，正欲运功驱寒，却被祁景渊制止。他摇头道：“不能运功。”
无双狐疑地问：“为何带我来此？”
祁景渊看着她，解释道：“逍遥岛没有具体位置，他不是一个具体的地方，而是一种特殊的状态。”
说着，他们缓缓游至寒潭中央。
无双被那潭水冷得直打哆嗦，对上祁景渊，却又听他问：“你信我吗？”
无双眨了眨眼，心中闪过一丝迟疑，但是在对上少年眼底渐起的风暴之时，下意识地改了口，道：“当然，祁公子不会害我的。”
祁景渊虽不全信，可唇角却浮出两分淡淡的笑意。他轻声道：“抱紧我。”
无双照做，紧紧地环抱着祁景渊，感受着他身上散发的温暖。他的身体像一个火炉，隔着衣衫，也能给她带来温暖。熟悉而安心的气息笼罩着她，伴着寒冷，她下意识地更紧地靠向祁景渊，仿佛试图从他那里汲取更多的热量。
她目光平视，却看见少年喉间上上下下的起伏，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抬起头，正对上祁景渊那双深沉的眼，似笑非笑。
“快点！”无双不由自主地朝他吼道，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耳边传来祁景渊低沉的笑声。紧接着，两人便一同缓缓沉入寒潭深处。水面上的波纹逐渐平静下来，两人的身影在这冰冷的深潭中缓缓消失。
第116章
随着深潭之水不断地将他们包裹, 周围的寒冷变得更加刺骨。无双感到冷水逐渐侵蚀她的意识，她紧紧抱着祁景渊，就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感到身体逐渐失去知觉, 但依然努力地保持着清醒。
祁景渊的身体给她提供了一点点温暖，但这种温暖在寒潭的冰冷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虽是如此，无双还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祁景渊低下头, 目光凝视着紧紧抱着自己的无双。他的绿色瞳孔中闪过一抹深邃的笑意，仿佛在暗暗欣赏着她此刻的模样。
但就在这时, 他的神色忽然一变，眉头紧蹙, 似乎有什么记忆在他脑海中翻腾, 给他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他的眼角微微抽搐, 似乎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无双感觉到了他的异常, 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淡蓝色的湖水之中, 祁景渊努力保持着平静，但他紧皱的眉间却透露出无法抑制的痛苦。他嘴唇轻轻抽搐，紧紧闭上眼睛, 试图控制那些涌入脑海的记忆和感觉。
深潭的水继续缓缓下沉, 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浓, 寒冷越来越深，无双感觉自己似乎快被冰冷的水吞噬, 寒气侵入骨髓，让她几乎忍不住想要向上游去逃避这股刺骨的冷意。她挣扎着想要上浮，却被祁景渊坚定的双臂紧紧环住。
他朝着她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乱动。
无双虽然心有不安，挣扎之下, 却选择信任祁景渊，紧紧地抱住他。在寒潭的冰冷包裹中，无双感到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四肢像是脱离了身体般失去了知觉。她紧紧抱住祁景渊，任由冰冷的水流带领他们深入未知的深渊。
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快，像是意识脱离了身体，浑身都轻飘飘的。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便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广阔的海滨平地上。眼前是无垠的海洋，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悠扬的声响。
她坐起身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碧蓝色的天空和金色的沙滩。
逍遥岛！
无双心中不由得一惊，她缓缓站起身来，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之色。
忽然想起祁景渊，她急忙转身寻找他的身影。在转身的瞬间，她突然撞进了一双深邃、复杂的绿色瞳孔。祁景渊就站在她面前，那双绿瞳凝瞩不转地看着她，脸上表情却很微妙，像是忧喜交集。
无双上前，小心问他：“祁公子，你没事吧？”
祁景渊的声音沙哑而微弱，他摇了摇头，试图用微笑安抚无双。“我没事。”他的声音低沉，微微垂眉，遮住了眼中缠绵。
下一刻，他缓缓伸手拉住了无双。五哈爱你个愣了一瞬，瞳孔微微放大，但并未甩开他的手。
她的视线掠过他的肩膀，却忽然被远处的景象吸引——山坡之上，耸立着一座像是神庙一样的建筑，由巨大的灰土石块堆砌而成。
她很快忘记了眼前人的古怪，指着那神庙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我们去那边看看。”
既然是神庙，里面一定有和系统相关的线索。
祁景渊寻着她的视线回过头去，也瞧见了那座神庙。绿瞳之中闪过一丝复杂，旋即又变得坚定起来。他轻轻点了点头，握紧了无双的手，两人便朝着那神庙方向走去。
两人沿着通往神庙的小径前行，周围的雨林郁郁葱葱，葱蔚洇润。
初时，两人都未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无双感到气氛稍显沉闷，便试图打破这份沉默，轻声问祁景渊：“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因为我杀了人。”祁景渊淡淡道。
无双的眉头微微皱起，她还记得那些人指责弑师，疑惑地追问：“你杀了……谁？”
祁景渊微微偏头，似乎思考了一下，又道：“很多人……静海真人、玄明子、霜林长老……”
无双听着这些名字，逐渐觉得它们似乎颇为耳熟。细细一想，她忽然认出这些人都是正道中一些知名宗门的掌门或长老，人人位高权重。
祁景渊的声音还在继续，又说了七八个名字，结尾的时候，缓缓吐出了最后一个名字：“还有……吾忧。”
无双步子一顿。
吾忧正是祁景渊的师父。
无双目不转睛地看着祁景渊，眉头微蹙，带着疑惑和不解，迟疑地问：“你为什么要……”
祁景渊看她一眼，忽然笑了，阳光之下，少年眉眼表情浅淡，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嘲讽。他道：“因为，三百年前，杀了我长青山庄满门的人，不是你师父，而是，我师父。而那些所谓的宗主，长老们，皆是同谋。”
从无忧谷回去之后，他便对当年的事情起了疑。丰兰当时告诉他，让他去想一想如果长青山庄败落，谁会是最终的得益者。
答案只有一个——吾忧。
“吾忧，不仅是天剑派的长老，也是我的叔叔。他和其他人一样，对长生莲垂涎三尺，然而长生莲已被我父亲许诺给了你师父。他们想要长生莲，便将目光投向了逍遥岛。”
“我父亲因拒绝他们的贪婪而遭杀害，长青山庄遭受了灭顶之灾，而所有罪名，都被推到了你师父丰兰身上。”
他的声音平静而淡然，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我三四岁时，吾忧发现我武学天分不凡，便带我回天剑派，一方面试探我是否知晓逍遥岛的秘密，另一方面则是培养我成为工具，以我之手杀丰兰，借此将无忧谷的红莲业火据为己有。”
无双注视着祁景渊，听着他讲着一切的前因后果，却没从他那双绿瞳里看见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他讲这件事情的时候，仿佛是个旁观者，在评述着一出闹剧。
无双不由有些呆愣，只觉这个祁景渊，与她在无忧谷所见到的，那个宁死都要为父母报仇的祁景渊，似乎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你……”她脱口而出，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祁景渊轻轻偏头，看着她，眼中浮出一丝温柔。
他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没有直接追问，话题一转：“那你现在呢？”
祁景渊答得云淡风轻：“我现在，正被正道十八宗追杀。”
少年语气轻松之中还带着一丝戏谑，仿佛被追杀是件什么顶有意思的事情。
无双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
祁景渊眼中笑意更浓：“我当然不担心，不是还有你在。”
“我？”无双像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话。
“你会保护我的，对吧？”祁景渊又道。
无双一噎。他说得不错，但她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自己一定会护着他。
她紧皱着眉头，疑惑地打量着他。祁景渊眼中的笑意与刚才的嘲讽大相径庭，笑容轻松而真挚，眼底的绿光中弥漫着愉悦的光芒。
他握着她的手，不徐不疾往前走着，似乎在等待她的答复，却又不强求。
炎炎热带雨林，潮湿的空气伴随着滚烫的气温，使得两人行走不久便浑身湿透。无双的衣衫紧贴在身上，透出一股无力的疲惫。她打算施展咒术来使衣物变得干爽，但刚抬起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修为都没了。
“祁景渊！”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和惊讶，湿腻的手掌紧紧握住他的手，似乎在寻找一丝安全感。
祁景渊转头看着她，汗珠顺着他如玉的脸颊滴落在地，神色却异常镇定。他轻声向无双解释：“进入逍遥岛的那一刻起，我们身上的所有修为都失效了。现在，我们不过是两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失效了？”无双的声音震惊而困惑。
片刻后，她突然意识到这片神秘的雨林和她以往任务完成后返回的那个虚空世界有着相似之处。在那个世界，她只是一个任务者，任何世界赋予她的能力，在那里都不起作用。
她的思绪迅速转动，目光锐利地望向祁景渊，又问：“ 你记不记得，我们究竟是怎么到达逍遥岛的？”
祁景渊的眉头轻挑，神情中透着几分深意，“还记得我说过，逍遥岛不是一个具体的地方，而是一种特殊的状态吗？”
闻言，无双皱了皱眉，却忽然明白了祁景渊的意思——逍遥岛和那个虚空世界一样，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地方，他们真实的躯体也不可能到达。
就像她之前被雷劫劈灭之后，灵魂出窍被009带到虚空世界一样，她和祁景渊两人的身体此刻应该还在寒潭之中，只是意识通过某种方式，来到了这里。
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对上了号。
“意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怀疑，转过头紧盯着祁景渊。
火光电石的一刹那，她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随后后背的汗毛忽然炸起！
“你！”她的声音颤抖，忽然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来到逍遥岛的，不是祁景渊，而是他的灵魂。如果他和阿慎是一个人，那么来到逍遥岛的，就是阿慎的灵魂……
她忽然想起两人刚才的对话；想起他的古怪。
“阿慎……”
第117章
在雨林的密林深处,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却越发笃定。
当她叫出“阿慎”的名字的一刹那，他嘴角的笑意顿时僵硬, 紧接着，他那双绿瞳周围渐渐泛起淡淡的红，如同薄雾般缭绕，最终染红了整个眼眶。
“无双……”他哑着声音道。
声音很低, 很轻，在雨林之中却显得那般清晰, 落在无双耳边，像是一阵惊雷炸响。
她的脑子, 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混沌起来, 理不清逻辑, 弄不懂原因, 身体却忠诚于心, 先身体一步，抱住了祁景渊。
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她将头埋进眼前仍冒着热气的胸膛之中, 闭上眼睛, 死死地抱住了他。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我知道, 对不起。”阿慎缓缓抚摸过她的发顶，手心颤抖着，他也曾以为, 再也无法见到她。
幸好，幸好。
他想着, 缓缓捧起了怀中人的脸。绿荫之下，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白皙鼻尖上的一抹红晕。怜惜似地吻了吻她的鼻尖，而后额头，双颊。
他虔诚地吻过她的脸，她的发，像是膜拜神明。
对上那双温柔缱绻的瞳，无双终于能确实地肯定，眼前人，是她的阿慎。她反手捧住他的脸，凑近他的唇，而后，极尽缠绵地拥吻起来。
小别胜新婚。
雨林之中，两人紧紧相拥，思念之情终于如洪流一般彻底爆发。亲吻，缠绵，不知天地宇宙为何物，两人像是疯了似的，忘却一切地在这无人的岛屿之中缠绵，像是要弥补所有失去的时光。
时间不知几何，欢好之后，两人躺在一根巨大的树根下，周围是雨林蓬勃的生机，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香。
无双将头靠在他宽广的胸膛，伸手把玩着他那鸦黑的发丝她轻声问道：“你是何时出现的？”
阿慎的眼神柔和地落在无双身上，声音温和而低沉：“当我们下沉寒潭时。”
无双回想起那一刻，祁景渊的异样表情，心中明悟，想来便是那时。她的心中涌起一阵确幸的欣喜，她翻身坐在他身上，双手轻轻环绕住他的脖颈，然后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淡淡的吻。
正想说些什么，眼中的忧虑再次浮现，她犹豫地问：“我们一旦离开这里，你会不会……就消失了？”
一阵湿热的风吹过，带起少女发丝飞舞，有些粘在了她白皙的脸颊之上。阿慎怜爱地拂去她脸颊的发丝，正想安慰她，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那个系统，它在祁景渊的意识里面。”
无双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重新确认：“你是说，009一直在祁景渊的意识里？”
阿慎点了点头，继续解释：“祁景渊似乎看到了我们相处的片段。那个叫009的系统找到了他，告诉他跟着你就能找到所有真相。”
无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的疑惑和焦虑越深。她沉吟一瞬，而后道：“009，你现在还能联系它吗？”
阿慎摇头：“进入逍遥岛后，它似乎就消失了。”
无双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们得去神庙看看。”
两人缓缓起身，无双紧紧握着阿慎的手，他们的手指紧密交缠，朝着神庙的方向而去。周围的树木茂盛，郁郁葱葱，遮天蔽日，阳光难以直射到地面，但间或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看到几缕光线。
雨林中鸟鸣声和虫鸣声此起彼伏，与他们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地面上的泥土因为湿润而显得柔软，踩上去有着微微的弹性。
就在两人满身大汗，近乎精疲力竭之时，终于来到了那座古老且破败的神庙前。
神庙看起来已经年久失修，石壁石阶上表面长满了厚厚的青苔和缠绕的藤蔓，仿佛与雨林融为了一体。神庙的大门半开着，显得格外神秘，上面的雕刻已经被岁月侵蚀得难以辨认。
无双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一股霉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她不由地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踏入神庙内部。
神庙内部昏暗，阳光从破损的屋顶洒下几缕光线，灰尘在光影中飞舞。在昏暗的角落里，神龛中，供奉着一尊巨大的神像，神像有千面，每一张脸上都雕刻着不同的表情，神秘而庄严。
“看这神像，千面……”无双低声说道，目光探究地在每一张脸上流连。
阿慎静静站在她身边，凝视着神像，沉声道：“三千世界，三千神……
无双紧随他的目光，仔细观察着每一尊神像的细节。那前面神的表情雕刻得十分细腻，就在两人看得入神之时，突然，一道耀眼的白光无预警地闪现，如同千万颗星辰瞬间爆发，刺眼得让两人不得不闭上眼睛。
随着光线逐渐减弱，他们重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周围的神庙已不再是刚才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虚空。在这片虚空中，唯有一点光芒在前方闪烁，如同天幕之上的永恒耀眼的金星。
无双和阿慎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惊讶和好奇。无双迈出脚步，向那光芒慢慢靠近，阿慎紧随其后。
随着他们靠近，那点光芒开始变得越发明亮，渐渐地，一个虚幻的形象在光芒中显现出来。那是一个浮现于虚空中的巨大屏幕。
光屏之中，一个异世服饰的男人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厦之巅，绿色的眼眸深邃而冷静，短剪的黑发赋予他一种更加凌厉的气质。他的脚下，一片血洼缓缓铺展开来，映照着他绿瞳冷漠。
一具中年男子的尸体横卧在他的脚下，胸口一个空荡荡的洞，血流如注。
一旁，充斥着愤怒与悲伤地叫骂声。妇人和少年用尽力气地诅咒着那个男人，“孽种，贱|人”一般的词汇像是流水似的源源不断，但男子却始终漠然站立在那儿，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
无双紧紧地盯着这一幕，光屏中的场面像是一个漩涡，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男人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似是浑然不在意一般，他转身，身姿轻盈如鸟，从高楼之巅，一跃而下——
无双心中一紧，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紧握着身旁人的手，不敢直视他死亡一幕。
片刻之后，无双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光屏画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神秘的男子，此刻正悬浮在一片无垠的虚空之中，四周是浩瀚而深邃的宇宙。
就在这时，一个机械化而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来自遥远星辰的回声：“宿主您好，系统009，很高兴为您服务。”
“宿主？”无双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她忍不住转头看向阿慎。
他，曾经是009的宿主？
然而，话还没问出口，无双发现阿慎的眉头紧蹙，他的目光也深深锁定在那光屏上，似乎也和她一样迷茫。
她硬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转过头，接着注视着屏幕。
她听见他自称“祁慎”。
同自己一样，祁慎接下了许多009的任务，穿梭于三千世界之间，帮助那些下场凄惨，心怀怨恨的反派角色实现他们未竟的心愿。
她看着祁慎穿梭于一个个的世界，改变着那些人物的命运，手段或许磊落，或许残忍，可是他似乎都不怎么在意。
随着任务的完成，祁慎积分不断累积，似乎回归现实的可能性越来越大。然而，无论是在哪一个世界，无论他的积分如何增加，祁慎的眼神始终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厌倦。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深渊，从不曾流露出丝毫对于完成任务的喜悦；仿佛对于他来说，这世间的一切，任务与否，都是那么地无足轻重。
终于，无双看见他又接下了一个任务。
光屏之中，祁慎声音低沉，“人物名，祁景渊，愿望，飞升成神。”
听见祁慎的话，无双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几分。原来，祁景渊并非她所在世界的天道之子。
可是却还没完，祁慎站在虚空之中，望着手中的资料册，唇角忽然勾起了一丝笑意，戏谑道：“这个世界，原来的主角，叫做……无双？”
这声音如同一道闪电劈过，无双忽然一下愣住了，脑子里一阵轰鸣之声，心中一片混乱。
她，她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光屏之中，祁慎又道：“祁景渊，一个原本只是小角色的炮灰反派，因误认仇家而被女主的师父丰兰一掌劈碎心脉，成为废人。处心积虑要找丰兰报仇，以至于三番四次地试图伤害女主，结果被业火烧死。”
在光屏的映照下，无双目睹了祁景渊的原初面貌。那张脸，疤痕斑斑，血迹斑斑，透露出一种原始的愤怒和不甘。他的眼睛，深邃如墨，却充满了怒火和恨意，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点燃。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低吼着：“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贱|人，和她的贱|人徒弟！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无双呆呆地看着屏幕，看着祁慎漫不经心，以一种近乎冷漠地姿态接受了任务。
正当无双沉浸在屏幕所展现的画面中时，一道声音忽然在虚空中响起——
“还记得吗，你第一次见到祁景渊，是什么时候？”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无双的脑海中激起了波澜。她的头部像是被千针万刺穿透，剧烈的疼痛使她几乎无法思考。
在这痛苦中，一股记忆的洪流汹涌而来，涌入她的意识深处。
第118章
她第一次见到祁景渊的时候……
不是在无忧谷, 而是在东岩山的密林之中。
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逐渐清晰，那些被尘封已久的，被碎石掩埋的回忆缓缓松动, 一幕幕重新浮现在了眼前。
彼时，她多少岁？
无双记不清了，三百岁？四百岁？总归在修真世界里，她还很年轻, 意识，想法, 一切都还十分纯稚。
丰兰在无忧谷将她养得很好，每日除了练功, 人生再没有什么别的大事担心, 烦忧。那时, 她常常偷偷溜出无忧谷, 乔装打扮一番, 去外面游玩。
她也认识很多正道修士，交情都不深，但是偶尔也会一起饮酒饮宴, 结伴同游。那次在东岩山便是这样, 天剑派一个叫做郑悦的弟子与她一同饮过几次酒, 听说东岩山秘境开启，见她修为不错, 便邀她一起前去看看。
那日，郑悦带来了一个人。
他说，那个人叫做祁景渊, 是他们天剑派百年难遇的天才。
她便是在那天，认识了祁景渊。
或者说, 祁慎。
三人一起结伴同游，祁景渊一直很沉默，倒只有她和郑悦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谈天说地的，说个没完。
那秘境属实无聊，所谓的秘宝是三人都不感兴趣的一柄上古宝剑。但是出了东岩山后，三人却逐渐相熟起来。起初，是郑悦时常约着他们二人去喝酒，渐渐地，约她的人就变成了祁景渊，再然后，郑悦闭关，喝酒的就变成了她和祁景渊两个人。
她很喜欢祁景渊，少年一双墨绿色的眼瞳，漂亮得像是天上谪仙，偶尔看着她，眼里闪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漂亮的少年身上，有着一种与他年龄极为不相符的沉稳，和漠然。那日晚上，两人在月下聊天，酌酒，看着天边那莹莹的月亮，无双忽然觉得祁景渊很像那月亮，漂漂亮亮地挂在空中，似乎是这人世一景，却又和这世界毫无关系。
也就是那天，朦胧酒意之中，她突发奇想，想要让这月亮，染上紫陌红尘。
她记得那天月亮很圆，很明亮，婵娟清辉像是尘烟般洋洋洒洒地落在湖心亭中。她借着酒意，凑到少年面前，在他脸颊处，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她的唇触碰到少年的脸颊，只觉那面颊像是冷玉一样细滑，那蜻蜓点水的一吻，未曾惊扰到少年，却先搅乱了她自己。
酒意顿时醒了一大半，她急慌慌地后退一步，便见那少年转过头来看向她，眼里仍旧是一片淡漠，不带丝毫情绪。
月亮，似乎是没办法被她染上颜色的。她想着，转身便要走，却被那少年一把拉了回去，垂头，将她未尽的事情做完了。
那天晚上，月光很美，他也很美，一切都很美。
直到两个月后，那个叫做祁景渊的少年，提着他手里的凌云剑，进了无忧谷，亲手杀了她的师尊。
她赶到的时候，丰兰已经失去了气息。她将师尊抱在怀里，一抬头，却撞进了那双墨绿的眼睛里。他见到她，似乎毫不惊讶。
她在那一刻便知道了，他大抵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极度的愤怒之下，她祭出业火，却被少年轻而易举地挥散，他回头，漠然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一步也不停地转身离开了。
在神庙里，那剧烈的头痛逐渐消退。无双感到一只宽大而温暖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祁慎的声音充满了紧张和关切，从耳边传来：“无双，无双……”
“别碰我！”无双突然爆发，一把挥开祁慎的手。她抬起头，杏眼通红，盛满了愤怒和痛苦。
“祁景渊，祁慎……”她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脑海中回荡着丰兰的死，以及少年离开时那双冷漠的绿瞳。
无双的面容因愤怒和恨意而扭曲，她的情绪如同风暴般激烈，让祁慎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他看着她，显得有些担忧和茫然，不明白为何她突然变得如此愤怒。
“无双……你怎么了？”祁慎试探着问，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我怎么了？”无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笑。她紧盯着眼前这个表情无辜的男人，仿佛在怒视着一个改变了她命运的罪人。
“你是故意的，对吗？这一切，包括我，都只是一场任务，不是吗？”
“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装作很喜欢我的样子？如果你只是想要那业火，杀了我，不就得了吗？你为什么要那样欺骗我？你觉得好玩吗？有趣吗？是不是看着我愚蠢的样子，你才觉得找到了乐趣？”
她双手抱臂，一句句地质问着，声音逐渐提高，愤怒和失望交织在一起，表情满是讥诮。
祁慎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她，也不知她那些“骗”“装”“杀”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慌乱地摇摇头，道：“我没有，无双，我，我没有。”
说着，他有些急切地上来，在对上她那双冷怒的眼的时候，却不敢抓她的手，便只能拽着她的袖子，问：“到底，到底是怎么了？”
他声音发颤，想起方才在那光屏之中看到的一切，听着她的质问，他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恐慌感。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他，如果他真的伤害过她……
他忽然不敢想了，那双深绿的瞳里染上了两分不自知的恐惧，却始终不肯放开眼前人的袖子。
“放开！”无双恼怒的想要挥开他，声音嘶哑。可是他力气大得吓人，那双如玉的手倔强地攥着她的袖子，无论无双怎样挥扯，却都不肯放手。
僵持了片刻后，祁慎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我，是我不对。如果我真的杀了你师尊……”他的话语被一丝痛苦打断。
他缓缓地，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哀求，将无双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跳在掌心中跳动，快而强烈。
“你杀了我吧，用任何方式，如我对你师尊所做的一般，只要你愿意……”他的声音低沉，声音卑微到近乎乞求，“只是，求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离开我。”
怎么都好，他不能再失去她。
他浑身都在发颤，无双望着那双绿眼，却在里面看见了如山如海的疯狂和隐匿于那疯狂之下的绝望。
也就是在这一瞬，她忽然想起了他的死。
也忽然想起了，她对他的爱。
那像是蚕丝一样，细细密密，起初几乎看不见的感情，在两人几世的纠缠之中逐渐编织，缠绕，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茧壳，将她包裹其中，逃脱不得。
心里汹涌的怒火便在这一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湮灭。她从自己的愤怒之中缓缓脱身出来，这才感觉到那只攥着自己的手，冰凉滑腻，早已经被冷汗浸透。
“我不杀你，你放开我。”她缓缓道，脸上的怒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疲累。
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情债孽债，似乎因为太复杂，太纠缠，早就分不清是谁欠了谁。
“你放开我，你让我缓缓。”
说着，她一手抓着祁慎的手，略显强硬地从他手里将自己的手扯了出来。她看着眼前的人，看着那眼里浓得快要溢出来的深情和痛苦，有些苦涩地问道：“既然想杀我，为什么又要喜欢我呢？”
她不知道自己和他这几世究竟算作什么？
还是说，这一切原本都是他的一场游戏？
“我不知道，我不知……对不起，对不起……”祁慎看着她，面对着自己空白的记忆，心疼，愧疚，迷茫，害怕，数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涌上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上前将面前人拥入怀中细心安慰，却又记起她的话，不敢上前。袖口之下，掌心微微颤着，那双即将抬起的手，便生生止住了。
“我不知道我之前究竟做过什么，”他缓缓道，声音沙哑，“我只有和你一起的记忆，我也只能确定一件事，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喜欢到一想起你，心就轻得像是要飞起来似的，喜欢到看你难过，浑身便难受得就像骨头缝里都在疼……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你；但是，我不会，也不能放开你。”
话落，无双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可那光屏之上，白光再次出现波动，下一刻，新的场景出现了——
在一片茂密的绿野中，祁景渊握着染血的凌云剑，刚刚离开无忧谷。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那张冷漠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无双盯着他那张没有淡漠的脸，心中的愤怒再次升腾，手心不由自主地紧握。
突然，她听到他低声呼唤：“009。”
“恭喜宿主完成第一阶段主线任务——杀死丰兰，系统奖励积分三百万；第二阶段任务——杀死无双，取得无忧谷至宝红莲业火，系统将奖励积分五百万。”系统009的声音，机械而冷漠。
“009，重启世界。”祁景渊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重。
他低垂的眼眸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绪，但在那巨大光屏之上，无双清晰地看到他紧握剑柄的手轻微颤抖。
“剧情线已经改变，无法重启世界。”009的声音依旧冷漠。
祁景渊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不解。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知的慌乱。
“剧情线已经改变，无法重启世界。即使重启，宿主也会直接载入到当前时间点，除非……”009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除非什么？”祁景渊追问，声音中带着一丝迫切。
“除非……宿主死亡，系统在同一世界更换宿主；更换宿主之后，世界线即将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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