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葛僻的反应让他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但愿那只是错觉吧。
之后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十王爷很爽快,挑了最好的马匹,还让家仆跟着赶马。说是什么时候四哥玩够了回来了,才能回来。
那家仆走时候抱着十王爷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起来十分不舍。
最后让不耐烦的十王爷一脚踹开。
“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好。”葛僻在马车里小声说,“平白从王爷府上拉了个人走……而且好像还……”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跟着我们还能有生命危险吗?”
葛僻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对劲,她那张小脸先是变红,然后变得煞白。
“喂,你怎么了,难道又吃什么中毒了?!快吐出来!”王爷立即抱住葛僻,对着她的脸就扇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扇得极为用力,直扇得葛僻脸偏了过去。
“咳咳咳!”葛僻咳嗽出了一个枣核,抚了抚胸口说,“好险好险,我差点儿让枣子噎死。”
“我还以为又有刺客下毒呢,还想着我们这一趟出来怎么会这么倒霉。”王爷松了口气。
“夫君……”葛僻小声说。
“怎么了?”
“臣妾知道你是好意救我,但下次可不可以别这么用力扇我……”葛僻捂着红肿的腮帮子,表情有些委屈。
“不使劲儿你就死了!笨蛋!”王爷揉了揉王妃的脸,说,“你也是,在马车上吃什么枣子。”
“可是这样,脸好疼啊。”葛僻噘着嘴,红肿的腮帮子上挂上了一道泪痕,看起来的确疼的厉害。
“噗哈哈哈哈哈!”王爷看着葛僻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
“夫君又取笑我!”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这么个死都不怕的人,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有点儿……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葛僻生气地鼓起腮帮子,看起来像一只气鼓鼓的大仓鼠。
“有点儿可爱。”王爷撩起葛僻的碎发,轻轻吻在她的额头,说,“别生气了,晚上我给你涂点儿药。”
天色渐晚,一路上一直哭哭啼啼的车夫没好气地撩开帘子,说:“四王爷,四王妃,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找地方住店吧。”
王爷点了点头,说:“就近找个地方住下吧。”
夕阳西下,淡紫色的晚霞在天边弥散开来,蜿蜿蜒蜒。
王爷检查了客栈的房间,确定没有什么异常之后就出来溜达了。那个车夫一出门就骂骂咧咧的,估计也不会去把马喂饱了。
那是一匹黑色的马,额头上有一颗白色的斑块,就像一颗闪耀的流星划过天际。
黑色的马儿似乎是受到了车夫的影像,看起来也是骂骂咧咧的,咀嚼着干草,唾沫横飞。
“有那么嫌弃我吗?”王爷抱了一捆燕麦过来,扔在马槽里。那马儿见了燕麦,表情立即缓和了许多,看向王爷的眼神也不那么不爽了。
“生在帝王家,你就知足吧。”王爷随手抄起一把刷子,刷了刷马儿的鬃毛,说,“虽然给我拉车的确比不上陪十弟打猎那般悠然自得,但好歹不用干粗活。你看那些出身农家的骏马,身强体壮又如何?最后不还是要驼粮草出苦力,劳碌一辈子?”
说着说着,王爷突然停下了手。
只是……
帝王家的骏马,的确如常人所想那样享尽荣华富贵,饮□□细,平日里也不用出苦力,甚至还要被雕刻家雕刻在它们主人的墓道石上,永久留念。可那又怎样?那也只不过是镀了金的筹码,随时可能被丢弃。
达官显贵,帝王郡主们,是最爱显摆,但也是最讨厌麻烦的。
骏马们活着的时候,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一旦在打猎中受了伤,就成了一个巨大的麻烦。碎裂的工艺品,又有谁会去修补呢?
等待着受伤的骏马们的,只有一支冰冷的箭。
也许还有谩骂。
谩骂它们耽误了打猎,耽误了它们的主人在人前炫耀。
而那些在战场上死掉的骏马们,似乎才是最幸运的,它们因祸得福,不必再忍受它们那些虚荣的主人的折磨。
而普通人家的马匹,也许吃的没有多好,但都是被家里的人当作心肝看待的,甚至到年龄大了也不会被丢弃。它们的主人会好好地照顾它们一辈子,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却是被当作家人珍爱,只要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让它们饿着。
“呵……”王爷苦笑了一声,把刷子扔在一边,颓然坐在马厩旁边。
那匹黑色的马儿似乎感觉到了王爷的苦闷,停了下来,蹭了蹭王爷的头。
“放心,你不用那么担心,我可不会像那些蠢货一样对待你,我相信十弟也不会。”王爷摸了摸黑马的额头,说,“我只是突然感觉到,生在帝王家,似乎也没那么好。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孩子,换来一个半死不活的‘王爷’头衔,究竟有什么意义?就算有快乐想分享,有悲伤想倾诉,又去找谁呢?”
“嘿!”
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王爷定睛一看,竟然是葛僻。
“你来马厩干什么?”王爷咳嗽了两声,心想着她该不会都听到了吧。
“夫君好过分,陪马儿都不陪我。”葛僻说。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王爷挥了挥手,惆怅的心情却意外好了不少,他拍了拍葛僻的肩膀,说,“这马儿累了一天,不得给加加餐,要不然明天该不跑了。说起来你来干什么?”
葛僻掏出一根胡萝卜递给黑马,黑马愣了一下,咬住胡萝卜咀嚼起来。
“当然也是来喂马的啦!”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马厩的时候,突然听到客栈掌柜的敲着锣扯着嗓子大喊。
“不好了,走水了!”
……
临行前,车夫杨乐又去找十王爷求情,不想离开王府。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十王爷决定的事情,是没办法更改的。
四王爷的事情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性格乖戾,凭着自己的情绪随意杀人,后来遭了灾,逐渐收敛了一些,但恶劣的性格却从未更改。
而四王爷的妃子,更是诡异。
四王爷的原配正房是大家闺秀,据说早年就和四王爷相好,后来死于战争。那之后当今圣上怕四王爷失去了爱人之后惹出什么祸端来,便降下圣旨让四王爷娶了葛家庶出的女儿葛僻为妻。葛僻虽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姿色,但却也颇有些英气,更可怕的是,葛僻进入王府的那一夜,在王爷门口跪了一宿,生生跪死过去。王爷当即为她举行了葬礼,葬礼上,那王妃竟然大笑着揭棺而起,和王爷搂搂抱抱,王爷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觉得这很有趣。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正常人能赶出来的事情吗?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可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逃回去只会让十王爷失了脸面,到时候别说待在王府,保不保得住脑袋都成问题!
唉,富贵险中求,如果这次能平安回去,就发达了,说不定还能脱离奴籍?
杨乐赶紧摇了摇头,放弃了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过至少如果能活着回去,下半辈子就不用担心了。
“哈欠!”想到这里,杨乐感觉心里不那么紧张了。心情放松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困倦,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决定不管客栈马厩里的大黑了,睡觉要紧。等明早起来再喂大黑吧。都按时喂它那么久了,偶尔偷懒一次,不打紧。说不定掌柜的会帮我喂马的……
希望明天一切……哈欠……顺利……
眼皮越来越沉,在睡着前的一刻钟,他那迷迷糊糊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奇怪,以前,都要,等一会儿的,今天,好像,入睡,太快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浑身刺痛,脸上更是火辣辣地疼。
“醒一醒,这位客官,别睡了,快醒一醒!”客栈掌柜拉孜用力扇着车夫的脸。
“住手,我已经醒了啊,蠢货!”杨乐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掌柜的手,说,“我这是怎么了?”
“嘿,还能怎么着,火神老爷发脾气,客栈后厨没看好火苗子,走水了呗。”掌柜无奈地摇了摇头,说。
”是您救了我?“杨乐隐约回想起刚才半睡半醒的时候在火场里呼救的情况,但是……他打量了一下掌柜的瘦弱的身板,眼神里有些怀疑。
“哎呦喂,瞧您说的,我能背得动您这七尺男儿?”掌柜的指了指杨乐身边一脸黢黑的两个人,说,“是你带来的两位主顾救了你,还不快谢谢他们。”
四王爷和四王妃,冲进火场救了一个马夫?这怎么可能。杨乐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的认知瞬间崩塌。
外界不是说四王爷性格乖戾吗?人们不是说四王妃是个可怕的怪胎吗?
为什么……
“行了行了,什么谢谢不谢谢的,人没事就行。”王爷拿出湿毛巾,擦了擦葛僻脸上的煤灰,转向掌柜的,说,“你们下次得当心,着火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荒郊野岭靠近树丛的地方,万一烧到顺利里,能把整个山头都烧了。”
“多谢您提醒。”掌柜的点头哈腰,想了想又拿出一些银子递给王爷,说:“小的也没什么能赔偿您的,这些银子您就收下,千万别怨恨小的。”
“得了吧,这些假模假样的形式就省了吧,你们也是遭遇了灾祸,重修客栈也需要钱,我们没损失什么,人没事……”王爷看了看王妃以及躺着的车夫,又拍了拍身边的黑马,说,“马也没事,就算了。”
掌柜的再三叩谢,想了想又说:“这时候不早了,三十里外有一家客栈是我拜把子兄弟甘孜开的,你们不如去那儿投宿。”说完拿出一块通行令牌递给王爷,说,“给他看这个,他自然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会免费给你们安排最好的房间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爷收下令牌,把车夫扶了起来,问道,“还能赶路吗,不行的话我赶一会儿马车,反正我也和马混熟了。”
“不敢不敢,承蒙王爷厚爱。小的既然是车夫,就得尽职尽责。”杨乐深深一揖,喝了碗水醒了醒神,跳上了黑马。
“娘子,那我们继续赶路吧?”王爷踏上马车,向葛僻伸出了手。
“等一下……”
“怎么?”
“这样灰头土脸的,有失风范。”葛僻从掌柜端着的脸盆里拿了一条湿毛巾,登上马车,擦拭着王爷脸上的炭灰。
掌柜的看着马车缓缓离去,感慨道:“年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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