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湿热闷人的高温把世界变成了孵化生命的保温箱一样,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诅咒在各地诞生。
去年经济危机带来的另一层负面影响,也借着酷热的天气完全显现。一周内,五条觉已经处理了四起与之有关的诅咒。
“我在想,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啊?”
深夜的新干线站台上旅客不多,身量并不高大的柏野监督几乎要用小跑的步伐,才能跟上大步走在前面的五条觉。
本就微微塌着肩膀的柏野监督,听到五条觉的话之後,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愁苦了。路过的旅客不小心瞥见,忍不住去看这个倒霉蛋跟着的上司到底是何方神圣。
柏野监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小声地解释道,“观测失误这种事情难免会发生。”
“是吗。二级和一级都分不清楚,那边主事的人是谁,我去给他治治脑子怎麽样?免费哟。”
五条觉已经连续在外头跑了三天,本来都要回来了,却又横插进来一个任务,还出现了误报。柏野监督觉得她发脾气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但他也不能真的顺着这位祖宗让她去给人“治脑子”,于是苦着脸道:“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了吧,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你竟然没有装傻。”镜片後的蓝眼睛瞥向侧後方,“看来是认识啊?”
柏野监督不意外五条觉能察觉到自己的意思,他老老实实地承认:“姑且算是有点私情。”
闻言,收回目光的五条觉语气不明地哼笑了一声:“那你这是做好替私情挨揍的准备了?”
“……能不弹额头吗?”柏野监督小心地问,上次都破皮了,他顶了好几天的OK绷!
“可以。”五条觉很大方点头,“那打巴掌怎麽样?”
“……”是真的很生气啊!
柏野监督内心嘀咕间,前面的五条觉倏地停下了脚步。
落後半步的柏野监督也一个激灵地跟着停下,下意识地紧紧闭起眼睛。
他以为五条觉这次真的会打自己,但没想到疼痛迟迟没有落下,而是听到她笑嘻嘻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哟,一段时间不见,你怎麽看起来这麽虚了?行不行啊?”
嗯?
心中疑惑的柏野监督悄悄睁开眼睛,擡头朝前面看过去。
他们现在刚好走到两个站台的交界处,咒术界的另外一名特级术师夏油杰,恰好从另一边的站台过来。他大概也是才出完任务回来,身边跟着一名辅助监督,两个人都风尘仆仆的。
不知道是夏季炎热,还是毕业後换了制服,总之,夏油杰并不是之前那身黑漆漆的制服打扮,而是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色长裤。
衬衣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能看到深陷的锁骨,脸部线条也比之前更加锋利,眼底有着挥之不去的倦意,整个人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了不少。
连轴转的出差已经很累了,回来还这麽不巧地碰到五条觉,没精力和她拌嘴的夏油杰不禁擡手按了按眉心:“苦夏而已,不劳五条小姐操心。”
“苦夏?”五条觉扬眉,“破毛病还真多啊,不过谁操心你了,少自恋。”
辅助监督们:……那只是一句敷衍的丶用来打发你的客套话而已啊!
对于五条觉的态度,夏油杰也和辅助监督们一样无语。但他并非是觉得五条觉听不懂他是什麽意思,而是更偏向于她在故意找茬,从一开始的打招呼就是。
最近挺忙的,她应该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且这个时候碰见,身边还跟着辅助监督……是不耐烦出差,随便找人撒气吧。
最重要的是,这个家夥,越是搭理她她就会越来劲。
想到这里的夏油杰准备无视五条觉,自行离去。但当停住的腿重新迈出去时,夏油杰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麽——
“五条小姐是最没有资格说别人的人吧?”
“哈?”本来也打算算了的五条觉听到夏油杰的话後,倏然睁圆眼睛,“你说什麽?”
夏油杰在五条觉面前不远停下,毫无感情地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语气听起来也颇为温和,但是说出来的话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了。
“光凭性格就可以让人望而却步,不愧是现代最强呢。”
如果是当面指着五条觉说她性格恶劣,她很可能非但不生气,还会笑嘻嘻地承认,说一句那又怎麽样,看别人无能狂怒的样子。但这阴阳怪气地说她,无异于宣战吧??!
没有想到事情急转而下的柏野监督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那名跟着夏油杰的辅助监督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等等,夏油先生怎麽突然就和人呛起声来了?他是不是听错了??而且,对方可是五条觉啊!
“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实际上,对五条小姐的最强之名好奇很久了。”
半掩在小墨镜後的蓝眼睛直直地看向扎着丸子头的青年,夏油杰也毫不相让地和她对视着。
借题发挥?
反正都是实话。
两人在对视间交换了什麽信息辅助监督们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五条觉冷冷地笑了一声,擡手把指节按得咯吱作响,语气听起来一如既往的轻快,却让两名辅助监督冷汗直冒。
“好啊,那我今天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啧,谁啊!”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五条觉的话,她想无视的,可顿了顿之後还是暂时按下揍人的心思,从口袋里掏手机。
见五条觉去接电话,旁边的夏油杰收回目光擡脚就走。已经大气不敢出在当背景板的辅助监督见状,也赶忙小跑地跟上夏油杰。
“干嘛?——喂!你给老子站住!”
一旁的柏野监督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顿时脑子一热地冲上前一步拦了五条觉一下:“五条家主,再晚一点的话,最後一趟开往横滨的新干线就要错过了!”到时候你就要花更多的时间回去了,快醒醒!
【你在干嘛?】
五条觉停下想拦住夏油杰的动作,站在原地翻了个大大白眼,没好气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加!班!”
声音超大,怨气十足,引得附近的一些旅客下意识朝这边看了过来。
【噗。那刚刚是在喊咒灵站住吗?】
“什麽啊!碰到那个讨厌鬼了!他阴阳怪气我!”
女孩子和人告状的声音,让走出一段距离的夏油杰和辅助监督听得清清楚楚。
这句话让夏油杰顿时知道了是谁的电话。而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夏油杰走得不够快被五条觉追上来的辅助监督,也没忍住恍了一下神:五条觉在和谁打电话啊?
【嗯嗯,说你什麽了?】
“他说——”反应过来的五条觉陡然停住,眯起眼睛,语气十分危险,“你看热闹是吧?”
【这话也太令人伤心了吧,我是这种人吗?这叫了解事情经过,然後才好主持公道啊。】
前一句委屈,後半句恳切,听起来很是关心的样子。
但五条觉一点都不买账,她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睁圆眼睛指责道:“喂,你不应该无条件站我这边的???”
那边的人乐不可支地笑起来,然後没有意外地被五条觉抱怨了。
从五条觉和电话那头的人告状开始,立在原地的柏野监督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麽诅咒,不然为什麽会听到五条觉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这种告状的行为,是真的在和人撒娇吧???
虽然她很多时候也会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用甜蜜活泼的声音配合着好看的笑容,做出如同撒娇般的事情。
但是不管声音多麽动人丶笑容多麽漂亮,绝对只能让人从中感到惶恐和压力的!!
这时,和人打着电话的五条觉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阶梯下的自动贩卖机旁了。她往口袋里摸了摸,没有摸到纸币,于是偏头。
被那双蓝眼睛注视的柏野监督顿时如梦初醒般地小跑过去,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币给五条觉买饮料。
“那玩意儿还要定期检查的吗?——行了行了,我有空去一趟就是了,真麻烦。”
五条觉嘟囔地挂断了电话,柏野监督将买好的饮料递给她时,没忍住往她脸上看了一眼,然後没有意外的被五条觉捉住了偷偷打量的小动作。
“你这是什麽表情?”五条觉不满地问。
柏野监督当然不敢说他在好奇刚刚打电话的人和五条觉是什麽关系,于是熟练地用问题转移五条觉的注意力:“明天是15号,需要给您预约甜品店吗?”
五条觉爱吃甜食在咒术界里算不上什麽秘密,而某种意义上都快成为她专属监督的柏野,更是对她喜欢的甜品店了如指掌。
甚至,他还逐渐养成了每天睡前浏览一下东京的各大甜品店的官网信息,看看近期是否会有新的甜品或者节日限定上市的习惯,然後提前进行预定。
为的就是防止不在东京的五条觉一个电话打过来,不讲道理的让他去买那些临时去很可能会扑空的甜品。
五条觉心里清楚柏野监督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是一回事,但是她懒得去追究,只是翻了个白眼说:“不用了,我明天有事。”
是刚刚那个电话吗?柏野监督很乖觉地不再多问。
小道消息,在人类之间绝对是比世界上任何病毒都传播得更快的东西。特别是当消息里的主角,有本来就时刻被人关注的五条觉。
五条觉和夏油杰差点打起来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日本各地。
第二天上班时,柏野监督不知道被多少人旁敲侧击地询问丶确认,昨晚五条觉和夏油杰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丶又究竟是谁的电话,让五条觉停下了动手的念头。
“这个……”正在录入任务报告的柏野监督,见实在拗不过相熟同事的好奇,只好擡手抓抓自己的头发,颇为无奈地笑道,“你也知道五条家主是个说话直接的人,和人起一点小摩擦很正常。但是她和谁打电话丶又说了什麽,我是真的不知道。”
说到这里,柏野监督顿了顿,微微躬下身子凑近身边的同事,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似乎是抱怨又似乎是後怕地说:“那个时候谁敢靠过去啊……”
闻言,同事深以为然地点头,然後坐直身子,回到自己的工位继续工作。
看似是恢复了认真工作的状态,但柏野监督知道,过不了多久,他肯定会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告诉别人,然後咒术界里又要多出一个公开的秘密。
这也不算什麽特意打探消息,然後转头把他卖了,而是事关五条觉的八卦,咒术界里不管是谁都非常感兴趣。
再加上另一位当事人夏油杰也是特级术师之一,相信很多人都想看他们打一架,用事实证明:五条觉的实力是否真的如传言那般,碾压所有人。
柏野监督内心叹气。
唉,这叫什麽事啊。昨天跟着夏油先生的那个人也太大喇叭吧???
不知何处的黑暗空间里,只能看到类似萤火虫一样的光点在空中飘荡。
“昨晚五条觉和夏油杰差点打起来这事,应该都听说了吧。”
“就为了这事把大家叫来?”有声音嗤之以鼻地说道,“这有什麽稀奇的,五条觉本来就嚣张跋扈,看谁都不顺眼。”
“这一点是没错,但从昨晚在场的两名辅助监督那边都确认过了,他们都承认,是中途进来的一个电话,打断了五条觉的行动。而且,据说五条觉对那人的态度不一般。”
有人对这个消息十分感兴趣:竟然有人可以让准备打架的五条觉停下来接电话?他兴致勃勃地插话问道:“我也听说了,说是五条觉和那人抱怨夏油杰嘲讽她。你们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吗?”
“不清楚。”回答这个问题的声音十分惋惜。
一人觉得大家关注的重点跑偏了,于是说:“电话或许只是凑巧,她本来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现在我们要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她和夏油杰不合的事情吗?”
“他们不合,不是从当年星浆体的事情就知道了吗?根据当时的报告,可没少吵架。”
“当时是当时,现在……不能当一回事看待吧?况且,能让夏油杰说出那样的话,大抵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积怨不少了。”
“你这麽说的话……也有点道理。”
“但是光凭一个夏油杰,恐怕也不能够改变什麽。”
“这你就想岔了,多一个阵线相同的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再说,她五条觉总不能真的发疯,想杀谁就杀谁吧?”
七嘴八舌的讨论过後,黑暗的空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後,有人一锤定音地道。
“再让人去接触一下,即使拉拢不成,也务必要让他和五条觉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尖锐。”
刻着古怪纹路的石壁上,泛黄的符纸无风自动。嵌在石壁里的油灯仿佛残年暮景的老者,拼尽最後的生命,照亮周围的一方空间。
昏黄无力的烛光映照在石室中央那平静无波的池面上,非但没有反射出应有的光芒,反而变得更加昏暗了,就好像被漆黑的池水在吞噬了一般。
忽然,重物摩擦的闷响回荡在没有门的石室内。随即,一面石壁缓缓移动丶翻转,露出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
来人那头雪白的长发在昏暗的室内格外显眼,露出来的四肢亦白皙修长。
行走间,经过无数苦练才淬炼出来的完美肉.体,在光线下泛着健康莹润的光泽。整个人就像自带一块看不见的补光板一样,比周围的任何东西都要明亮清晰。
走在前面的五条觉大步跨到池边,她蹲下身时,跟在身後的老者擡手在一侧的石壁上按了一下,原本平静无波的池面荡开了涟漪,漆黑的池水汩汩上涌,似乎是有什麽东西从里面浮现出来了。
那是一个泛着青紫色微光的黑色人偶,它安静地躺在石台上,像是一株从水下生长出来的植物。
人偶的面容雕刻得十分精致,身上也有着非常细致的肌理线条,垂在石台上的五指微微屈起关节,能看到凸起的骨骼。
如果不是怪异的颜色和身上随处可见的神秘咒言,它乍一看起来就和一个睡着的人类没有什麽区别。
五条觉盯着人偶看了一会儿,目光扫过某处时,轻轻挑起眉梢,语气莫名的有些古怪:“还真是用心啊。”
“根据吸收情况来看,这个人偶至少要到九月底或者10月初,才能完全的咒具化。”顿了顿,同样在仔细打量人偶的五条健吉微微睁圆了眼睛,下意识问道,“觉,这个人偶……为什麽会做成夏油杰的模样?!”
五条健吉虽然知道五条悟在做咒具的事情,这里的事情也是他一手安排的,但他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个黑漆漆的丶让他觉得有些眼熟的人偶,竟然是夏油杰的模样!
他说话时,五条觉朝人偶擡起了手。下一秒,那个人偶便像受到了什麽召唤一样,从石台上飞到了五条觉的手中。
听到问话的五条觉抓着人偶的脖颈晃了晃,它的四肢果然就如她想的那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由摆动。摆弄着人偶的五条觉发出一声哼笑,语调懒洋洋的:“想知道啊?”
五条觉的语气和平常没什麽区别,但五条健吉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他非常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了一些些的异样,再联想昨晚传回京都的消息,五条健吉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小声问道:“难道……你们是想丶控制咒灵操术吗?”
和别人不同,同样是五条家出身的五条健吉,当然是发自心底的丶无理由地认为五条觉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术师。
虽然五条悟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抛下了一个他被封印了的重磅炸弹,但他也说了是不小心,大概是由于某些原因失误了。
所以,即使面对可以无限制吸收咒灵的咒灵操术,五条健吉也相信五条觉一定会胜出,只不过可能稍微会有点麻烦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五条悟做了一个夏油杰模样的咒具。他只能想到:他们是不是打算控制夏油杰?
可是矛盾的地方也在这里。
五条健吉不认为五条觉是这样的人,她一贯讨厌这种阴私的手段。可是……这个咒具实际上是五条悟做的,难道他们的某些想法,因为性别和经历不同而发生了偏差?
……野心?
虽说他一个人的武力就足以震慑咒术界,可如果另外的一名特级术师也明确站在五条家这边,那麽几乎不需要其他的手段,就能够让其他人老实地闭上嘴巴。
并且成功控制的话,丝毫不用担心背叛,也不会有束缚有存在。还有寻找时间相关的术式和咒具,他一直没想明白是要做什麽,现在想来,或许也是在用这里?
想到这种可能的五条健吉,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目光炙热地盯着那个被五条觉拿在手中的人偶。
男人比女人更有野心,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五条健吉的念头才冒出来,就被无情地泼了一桶冷水,或者说是冰水也不为过。
“我建议你收起脑子里那些愚蠢的想法。”
虽然一直在仔细的检查人偶的情况,但感十分敏锐的五条觉亦没有错过身後人那细微的动静。
就像五条家的这些长者们能够从她的一些小动作和语气中察觉异样一样,五条觉自然也能通过一些细微的变化察觉出他们的心理变化,或者说内心想法。
先是猜测他们是不是想控制夏油杰,然後明显是情绪激动起来而变重的呼吸声,甚至就连体内流转的咒力都出现了波动。
不用想,五条觉就知道五条健吉大概在自以为是的幻想着什麽‘五条家将整个咒术界收入囊中’这种无聊又可笑的事情。
毕竟,从她睁眼後,他们就一直在打着这种算盘。
随手将人偶丢回石台,五条觉拍了拍根本不存在任何水渍和灰尘的手,“嘿咻”地撑着膝盖站起来。
明明在做着一些十分孩子气的动作,但是转过身的她,脸上并没有与之相配的表情,镜片後那宝石般深邃的蓝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小老头。
五条健吉微笑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的僵硬,拢在和服袖口里的手指,因为陡然升起的惊惧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生气了吗?不丶不至于……只是……
原本脸上并没有多少的情绪的女孩子,擡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微微皱起眉头的面孔上露出思索的表情,似乎有些苦恼地说:“唔,说起来,你们以前好像还遗憾过我的性别吧?”
漂亮的面孔配合着好听的声线,让不了解五条觉的人见了,绝对会被俘获,恨不得替这个可爱的女孩子解决她所有烦恼。
但这对五条家的人来说丶对于了解她的人来说,无异于某种灾难来临的前兆。
背脊有些发麻的五条健吉笑容勉强地打着哈哈:“不丶怎麽会丶您肯定是记错了。”
可五条觉就像没听到五条健吉的话一样。
她眼眸微亮,似乎灵光一现地想到了什麽,高兴地拍了一下掌,微微弯下腰丶笑容灿烂地朝五条健吉竖起一根手指:“啊!这样好了,现在不是有一张现成的体验卡吗?你们可以把内心的想法和悟倾诉哦,说不定能实现愿望呢~”
虽然内心有一道声音在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五条觉和五条悟在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他们或许会有一些不一样,可大的方向肯定是相同的。
但是五条健吉还是不可避免的産生了一些动摇和希冀:明明拥有着绝对的力量丶明明应该站在权力的顶端,可是他们并没有迎来想要的未来。
因为那个本该带领他们丶带领五条家踏上顶端的人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懒得回应他们的期待。
五条健吉深深地看着面前笑容可掬的白发女孩,那双蓝得肆无忌惮的眼睛弯弯的,比世间上的任何宝石都要光华璀璨,也是他们这一生的骄傲。
沉默许久,在五条觉催促前开口的五条健吉声音莫名有些低哑:“您误会了,家主大人。”
随着这句话的吐出,五条健吉仿佛意识到了什麽,又仿佛做了什麽决定,他紧绷的肩膀微微塌下了几分。
在一瞬间,他似乎老去了几岁,可又像是因为身上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被什麽抽走,藏在骨子里的温和与慈蔼终于占据了上风,所以显得他更加符合一名长辈的身份了。
五条健吉看着面前从呱呱坠地起就一直教养在身边,却还是走上了一条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路的孩子,笑容有些苦涩地说:“或许我们曾经的确表露出过什麽让你误会了。但是我想,五条家的任何一个人,都绝对不曾对你産生过懊恨或者遗憾的心情。现在活着的人是,死去的人,亦是如此。我们永远会因为你而感到骄傲,不管你是什麽模样。”
五条家的人会因为她觉得骄傲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她是六眼的持有者丶是现代最强的术师啊。
而且他是不是误会了什麽?
她说这话并不是在意他们是不是真的期待一名男性家主,只是单纯想看他们被那个家夥折腾时会露出一副怎样的滑稽表情。
这麽回答的话,这个小老头说不定真的会在面前哭出来?
虽然很有意思,但还是不说了吧,免得又说她在很过分的欺负人。
五条觉眨了眨眼睛,站直身体,并没有对五条健吉这番突如其来的剖白做出回应:“不过,你是不是没问过那家夥的职业是什麽啊?”
因为意识到某种事情而陷入触动的五条健吉,还沉浸在那如海浪般推涌而至的情感动荡中,对五条觉这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完全反应不及,只是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疑惑的气音。
“啊?”职业?什麽意思?家主为什麽还会有职业?
“果然嘛。”五条觉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可以打电话问问他哟,对你们来说丶唔,是一个超——大的惊喜吧?”
五条悟的确是比她有野心没错,但是他的做法竟然是跑去高专当老师!选择了这麽一个,说好听点是温和,但在五条觉看起来很傻的手段‘统一咒术界’。
知道这个消息的老头子们,大概会一口气憋在胸口,膈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吧?
看着五条觉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朝自己展开双臂比划时,五条健吉心里的触动在霎时间全都褪去,那股熟悉的不妙感冒出了来。
等等,超大的惊吓还差不多吧?!!
第32章
东京的夏天潮湿闷热,让人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在一个高压锅里一样,被沉闷的热气弄得喘不过气来。
与东京相邻的琦玉县,天气情况比东京稍好一些,可也没有凉快到哪里去。
明明时间才刚过早上8点,蝉鸣声便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伏黑津美纪小跑了两步,率先进入建筑的阴影。推开玻璃大门时,一股舒爽的凉意扑面而来,身上的毛孔仿佛都在这阵凉风的吹拂下,惬意地张开了。
津美纪小小的打了个激灵,保持着推门的姿势转过头,压着声音朝落在後面的弟弟招呼道:“快点啦,惠。”
神情冷淡的伏黑惠即使被催促了,也仍旧保持着之前那不紧不慢的速度踏上阶梯,随後从津美纪推开的门中进入早就开啓了中央空调的建筑。
这是琦玉的公立图书馆。虽然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但建筑内的各处设施仍旧维护得不错,在明亮的日光中流淌着在岁月流逝中沉淀出的独有的光泽。
霓虹的学校鼓励学生们大量阅读,无论是小说丶漫画丶艺术丶科普等等之类的书籍都可以。而且不管是国小生还是高中生,暑假作业里必不可少的一环就是写观後感。
一般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就有公立图书馆,让学生和家长们不用特意花钱去买,就能找到感兴趣的书籍,所以,霓虹的学生们基本都有暑假泡图书馆的习惯。
伏黑姐弟俩来图书馆,一是为了完成暑假作业,二是顺带来这里乘凉,剩下一笔电费。
绕过生机勃勃的高大绿植,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完整的映入眼帘,阅览区设立在光线充足的玻璃幕墙边,由于时间还早的关系还没有什麽人落座,只依稀在中央书架後看到几抹身影。
这是伏黑惠非常眼熟的场景,和以前来图书馆时留下的记忆大同小异。但是他顺着津美纪打招呼的声音看过去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早上好,久本爷爷。”
“喔,是小津美纪啊,早上好,最近怎麽样?”
“谢谢关心,都挺顺利的。之前听说您请假了,一直有点担心,今天能看到您真是太好了。”
坐在柜台後的老者看着面前神情真挚的女孩子,不禁微笑起来,温和的语气里多出几分感慨:“真是抱歉让你担心了。不过并不是什麽大事,也已经顺利解决了。”
闻言,女孩子稚嫩的面庞上,笑容变得更加明朗:“那就好。”
夏日的早晨,明亮干净的图书馆内,请假几日的图书馆管理员来上班时,收到了来自自己曾经照拂过的女孩子的关心。
这明明应该是一幅温馨又治愈的画面,可是有一抹狰狞又不详的身影,硬生生把它变得怪诞可怖,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紫红色的皮肤像树皮一样布满疤痕,它像某种蠕虫,用数不清细小的节肢,让自己紧紧攀附在老人的身上。
最可怕的是,这只没有眼睛的怪物,张开了那张比身体还要宽大的嘴,像一条蠕虫水管似的,套在老人的额头上。
这只诅咒迟早会杀了久本爷爷的!
陡然意识到的事情让伏黑惠的心跳骤然加快,他下意识擡手结印,就要召唤出自己的式神。
可是在准备张口时,伏黑惠倏然顿住了。
不行丶他做不到。
和久本打完招呼的津美纪迟迟没听到伏黑惠的声音,便转头叫他——毕竟久本爷爷是关照过他们不少的人,时隔几天没见,不好好打招呼的话也太没礼貌了。
可是怀着这种心思的女孩子一转头,便看到了伏黑惠那张神情紧绷的脸,仿佛如临大敌。
“惠?”伏黑惠那副紧张不已的表情,也让津美纪跟着紧张起来,下意识转头看向伏黑惠看着的方向。
久本也发现了伏黑惠的异样,不由得微微从柜台後探出身子,有些担心地问:“小惠怎麽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话要趁早去医院看看啊,不然这些小毛病到你老了,可折腾人了。”
老人的关切让伏黑惠回过神来,也让他做好了决定。他缓缓吐出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点,随便找了个理由:“没什麽,就是刚刚腿抽筋了,不敢动。”
闻言,津美纪下意识地回忆起自己上次脚趾抽筋的时候。那种感觉的确很可怕,稍微处理得不好就超级疼!最好就是趁它才暴露出先兆时,保持当前动作慢慢放松。
久本也没有怀疑伏黑惠的话,他本来还想说如果经常抽筋的话,多补补钙,可是一想到这两个孩子的家庭情况,他又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只能点点头:“那就好。平常多锻炼就会好的。”
两名小学生从善如流地点头。
津美纪只比伏黑惠高一个年级,适合他们这个年龄段看的书籍基本都放在一个区域。找书的时候,伏黑惠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远离了津美纪,借着高大的书架,偷偷给五条觉打去电话。
伏黑惠并非没有独自祓除过诅咒。事实上,刚刚那个盘踞在久本身上的诅咒,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伏黑惠觉得它其实和常见的蝇头差不多,都是玉犬能够处理的东西。
只是,它的位置是在太危险了。他不知道怎麽才能在不惊动久本的情况祓除那只诅咒,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保证久本的安全。
所以,只能麻烦五条小姐了。
打过去的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伏黑惠简短地说明情况後,电话那头的人拖着语调“欸”了一声,然後说会让人来处理的。
不是五条小姐自己来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伏黑惠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就调整好了。
这也正常,她本来就是一个讨厌麻烦的人。而且这种程度的诅咒,对于其他的术师们来说应该是很简单就能处理的东西,谁来都一样。
挂断电话後,伏黑惠想了想,还是擡手召唤出玉犬,让它们悄悄地守着久本。
万一久本身上的咒灵出现什麽异样,它们便会立即行动起来。到时候就算暴露了什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做好保险措施後,伏黑惠随手抽了一本书,找了一个一擡头就能看到柜台的位置坐下来。
等待术师过来的时间,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高挑的身影擡手推开了玻璃门,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不自觉放大的瞳孔的让伏黑惠很清楚地看见,那个脸上虚虚架着一副小墨镜的人停在柜台前,翘着唇角和柜台後的人说了些什麽,然後随意地擡手朝他挥了下,便转身朝这边走来。
“《101个神奇的实验》?真看不出来嘛,惠,你原来喜欢这种吗?”
大咧咧在身旁空位上坐下来的人,动作非常自然地抽走伏黑惠手中的书,兴致盎然地靠着椅子翻看起来。
“欸?五条小姐?!”一直沉浸在书中世界的津美纪,在五条觉说话时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望着她,“您怎麽来了?”
“哟。”五条觉笑眯眯地朝她晃了晃手中书,权当做打招呼了,“我来给人跑腿。唔,大夏天的,像我这样勤快的人可不多见了!”
津美纪只以为她正好在琦玉有事,然後顺带来看看他们,至于怎麽知道他们在图书馆的……大概是自己沉迷看书,错过了她和惠的联系吧。
于是,早熟的女孩子没有多问,而是笑容开朗地接话道:“夏天出差很辛苦的吧,我请您喝汽水怎麽样?”
五条觉丝毫没有自己才是大人的自觉,也没觉得被小学生请客有什麽不对,甚至,她还跟个大爷似的坐在位置上,等对面的小学生给她买来饮料送到手上:“我要桃子味的!”
“好。”津美纪一边点头一边站起来身来,看向旁边一直没出声的伏黑惠,“惠呢?”
“……可乐。”
回来的玉犬和津美纪擦肩而过时,伏黑惠没忍住又往柜台那边看了一眼,久本身上的咒灵已经被祓除了,只是轻轻一挥。
伏黑惠奖励似地摸了摸两只玉犬,看向身边的人轻声道:“我以为您是让别人来的。”
“啊丶本来是没打算来的。”很快就对手中的书失去兴趣的五条觉把书丢回给伏黑惠,伸直手臂懒洋洋地趴到桌面,神似一只正在伸懒腰的大猫,“不过回去也很无聊,仔细想想,好像还是这边更有意思。”
只是来祓除一只低级诅咒很有意思吗?伏黑惠觉得不是,但他也不想知道五条觉到底在说什麽有意思,这个答案问出来对他来说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不过……
“五条小姐。”
“嗯?”
“您刚刚祓除诅咒的招式,可以教我吗?”
“欸?”
趴在桌上的五条觉有些讶异地偏过头,她的大半张脸都被手臂挡住了,而且因为角度的关系,那双半掩在小墨镜後面的蓝眼睛也看得并不真切。
大概她自己也觉得视野不好,伸手勾了一下鼻梁上的小墨镜,那双蓝眼睛彻底露出来:“这个还要教的吗?”
表情微讶,语气疑惑。是真心实意的在问这个问题。
伏黑惠无语了一瞬,冷静地提醒:“我和您不一样,没有人教过我咒术相关的知识。”
“唔,好像也有道理?”嘀咕了一句的五条觉坐直身体,然後擡起一条手臂,轻轻在空气中挥了一下,“喏,就是这样。”
这次,伏黑惠看到五条觉的指尖泛起蓝色的咒力,那道无法被普通人认知的辉光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划出如弦月一般锋利痕迹,转瞬即逝。
所以,只要把咒力凝聚在手上就可以了吗?
伏黑惠根据刚刚看到的东西,有些生涩复制五条觉的动作。
咒力成功的聚集在手指,但是挥出去之後没有弦月般的痕迹,只有指尖划出的弧线。就像拿着一根荧光棒挥舞了一下。
是哪里错了吗?
伏黑惠仔细回忆了一下五条觉的动作,但不管怎麽想,她刚刚就是随便地擡手一挥。
沉默了一会儿,伏黑惠又试了一次。还是和之前一样,什麽都没有发生。
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小学生默默转头望向身边的大人,可对方的表情比他还要无辜。
“就是这麽做的嘛。”
说着,她又挥了一下。估计是想证明什麽,这次的力量更清晰了一些,伏黑惠听到了一声尖利的破空之声。
“……不行丶做不到。”伏黑惠决定主动出击,“您做出动作的时候,有什麽技巧吗?比如角度什麽的?”
“哈?这要什麽技巧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儿後,五条觉大约意识到了什麽,擡手抓抓头发:“你等等,我让那个家夥教你。”
五条觉准备打电话让别人来教他的行为,让伏黑惠想起上次的事情,不禁问:“是那位‘糟糕的大人’吗?”
“是哦,你见过他的啦,悟。”
闻言,伏黑惠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那位先生……看起来比您还不正经。
不过提起了五条悟,伏黑惠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好奇了很久的事情。以前由于刚认识,伏黑惠觉得自己没什麽立场问。可现在熟悉了之後,他觉得问问这种事情应该也没关系。
“您和那位先生真的不是双胞胎吗?”
把号码拨出去之後,五条觉按下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她一手支着下巴,一边用手指拨弄着手机上的小鸟挂坠:“当然不是啦。唔丶虽然可能性很低,不过还是提醒你一下,不要和别人提起他哦。”
伏黑惠很乖地点头,没有问为什麽。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即使有着很吵闹的背景音,但那轻佻活泼,极具个人特色的声线仍旧抓耳。
“莫西莫西,这里是在泰国双龙寺旅游的小悟~!”
张口欲言的五条觉顿时眉头一拧,霎时间把之前要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等等,你前两天发给我的照片不是还在毛里求斯岛?!”
“是啊,非洲那边已经玩完了,东非大裂谷丶塞伦盖蒂国家公园丶好望角,还参观了一下胡夫金字塔。差点没在沙漠里晒成当地土着,呀,真是辛苦呢。所以,现在要找个避暑胜地好好放松一下嘛!”
要是别人说这话,可能存在着用暗语和同伴传递信号的可能。但放在五条悟身上的话,完完全全就是在和正在国内打小怪兽的五条觉炫耀他在外面玩的事情!
而被他炫耀的女孩子,果然如他意料中的那样,顿时炸毛。
“你辛苦个鬼啊,给我滚回来干活!换人!”
“嗯?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变得忽远忽近,“哎呀,是信号不好吗?你刚刚说什麽,没听清呢~”
“装什麽信号不好,你当我傻吗?!”
五条觉忽然拔高的声音在图书馆里存在感十足,注意到有其他人朝这边投来目光後,伏黑惠轻轻碰了一下五条觉,示意她声音小一点。五条觉不高兴地往旁边扫了一眼,吓得那些看向这边的人全都悻悻收回目光。
“哼哼哼。”那边的人发出愉快地闷笑,“所以,小觉打电话给我是什麽事情呢?”
五条觉知道五条悟这是炫耀的目的达到後,开始转移话题。但她又没办法真的出去把人抓回来,只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是惠啦,教小孩这种事情我不会,你自己搞定。”
比起之前,她的声音明显放低了。
内心陡然轻松了的伏黑惠:五条小姐真是个怪人啊,不过……谢谢您还记得我。
听完来龙去脉後,电话那头的五条悟很有经验地说:“这种事情丢给惠自己琢磨就可以啦。”
在认真倾听的伏黑惠:???
五条小姐真的不是在耍他玩吗?
名为信任的高楼发生了动摇。
但是五条觉的反应像一根定海神针似的,稳住了伏黑惠心中的那幢名为信任的“高楼”——她是真的在找人教自己,可是那个家夥出乎她意料的不靠谱。
“哈?你这家夥不是自称老师吗?”
五条觉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她信手拈来的事情,别人可能要付出大量的努力才能做到。
所以当伏黑惠没办法控制咒力凝刃时,她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可知道问题在哪里,不代表她可以解决。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和一个小学生解释控制咒力的事情,因为这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她才想到了五条悟。
那个家夥跑去高专当老师,并且还是那个世界惠的未成年後见人,那这种教学交给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但没想到五条悟是这麽一个回答。
听起来很像是,相信惠可以做到丶为了锻炼惠才这麽说的,可对五条悟了解至深的五条觉,立刻就猜到他也不会教!
如果不是老师的话,不会就不会,反正她也不会。但是老师的职责不就是教学吗?!这家夥到底能不能行了啊?
“是啊,超受欢迎的Great Teacher gojo!不过这种幼儿啓蒙惠自己可以搞定的啦。”
“你这不就是在找借口吗?!”
“错,这是五条老师的信任式教育啊!”
两个幼稚的家夥还在争论着老师的问题的时候,伏黑惠已经不期待能从他们那里学到刚刚那个招式了。
他自己就能学会吗?
伏黑惠安静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掌。
虽然不清楚那位五条先生为什麽这麽笃定,但五条小姐既然认为他可以教他,那换个角度来说,的确是可以靠自己做到的东西吧?
惠:五条小姐虽然跳脱,但是个可以尊敬并且信任的靠谱大人。
悟&咩咕咪:???
第33章
“根据情报部那边重新调查的消息,河田加入组织的前一周曾经失踪过一天。那天他和一个朋友约好了要去看地下表演,但是爽约了。最後给的答复是重感冒。”
“那这麽说起来,很有可能是那个时候被换掉的?”
“嗯。只是河田住的那片区域本就鱼龙混杂,每天都有陌生人出现,附近也没有像样的安保措施,没办法查到那天有什麽人出入过他的家。”
今天横滨有花火大会,还没入夜,街道上就随处可见穿着浴衣的人们说说笑笑地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五条觉没有任务,中原中也手头也没什麽重要的工作,两人一拍即合地决定去花火大会的夜市上逛逛,顺便交流一下最新的情报。
“无所谓。”五条觉随口答了一句,随即又想到了什麽,确认般地问道,“是5月份,对吧?”
“没错。”中原中也点了下头,“5月13日,有什麽特殊的吗?”
“日子倒是没什麽特殊的。”五条觉的视线随便一扫就能看到蝇头的存在,拐过路口,进入了因举办花火大会而实行了交通管制的街道後人流骤增。她擡手推了下鼻梁上的小墨镜,把眼睛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是有点巧,算是在我们预估的时间内。”
听到五条觉说起“我们”的时候,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心想他什麽时候和她一起预估时间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这个“我们”指的是她和她的异世界同位体。
“说起来……你知道这个人的消息,是他告诉你的吧?”中原中也好奇地问。
五条觉之前没说并不是打算瞒着中原中也,而是事情有点复杂,当时不管是她还是五条悟,都对背後人的目的不太清楚,索性就没多聊。
但是现在,那个家夥竟然跑到了港口黑手党里去露脸了,那她就有必要把事情告诉中也。
“嗯。那边的这个人占了他挚友的身体,然後趁机把他封印了。”
听到五条觉的话,中原中也并不意外。在知道那个人可以通过更换大脑,完全取代一个人时,他就有过对方是不是想对他下手,然後接近觉的想法。
不过她後面的那句话,就让他有点惊讶了。
“他的挚友是夏油杰,背後人的目的,不仅是要靠夏油杰封印他,更可能是在觊觎夏油杰的术式。而夏油杰今年从高专正式毕业,四月份的时候咒术界有一次重要会议,我们当时怀疑那个人可能出现在会议上。”
“夏油杰……他是特级术师吧?”能杀掉特级术师的人,怎麽都不可能默默无名吧?中原中也想。
“是啊。不过杀掉夏油杰的人是他——”说到这里,五条觉的声音微冷,“那个家夥不过是捡了便宜。”
中原中也没有问五条悟为什麽杀了夏油杰。
就算有一天,他和觉重复了五条悟和夏油杰之间的这件事,那肯定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麽无法调和的矛盾。
但不管怎麽样,都要等以後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再说。而在事情没有发生前,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産生任何芥蒂。
中原中也想了一下,说起另一个重点:“可你在会议上没有找到可疑目标。”
“嗯。我当时仔细观察了每个人,没发现可疑的人。依他上次那种警惕程度来看,不会大大咧咧出现在咒术界的公共场合也正常。”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五条觉变得迟疑起来,“但是……”
“但是什麽?”
沉默了一瞬後,五条觉才继续道:“违和感。他在春季会议不久之後出现在港.黑,我总觉得这两者之间肯定有联系。”
中原中也拧眉思索了一瞬:“你不是说他被封印了吗?这种大事,肯定不是一个人就能办到的吧?可能是他的同夥在会议上?”
五条觉想都不想的随口就答:“同夥肯定有,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但是那次会议上又没发生什麽,他总不能因为我意外的参会,就意识我和夏油杰——”
五条觉的声音蓦然停住了,完全被墨镜遮挡的眼睛微微睁大,脚步也停了下来。
她在会议上没和夏油杰有过交流,虽然後来去堵他的路了,但她很确定除了夜蛾正道之外,周围并没有人知道她和夏油杰有过谈话。
可这个确定,只在她在的时候有效。
排除掉夜蛾正道之後,那麽就剩一个答案——
夏油杰是步行,而夜蛾正道在等他。是他们那边被人注意到了。
可这样也说不通啊,就算她和夏油杰有过交流又怎麽了?而且,知道她和夏油杰有过交流,和那人去港口黑手党有什麽关系?
一边是为了某件事而必须要具备的咒灵操术,另一边是达成封印条件的属于她挚友的身体……
双管齐下?
那又是什麽促使了他决定这麽做的?如果说,是从她那晚和夏油杰在车站——
啊。
难道是夏油杰很早就开始说她坏话,然後被人听见了???
中原中也跟着五条觉一块停了下来,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她思考出一个结果。
旁边行人如同溪流一般,连绵不断穿过他们,中原中也望着眉头紧拧的五条觉忽然说:“要去找那条青花鱼问问吗?”
如果是中原中也自己的事情,那就算打死他都不会主动去找太宰治帮忙。但是涉及五条觉的话就不一样了。
他们俩的关系本来就不错,而且太宰治背叛港口黑手党的事情,对她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即使中原中也再讨厌太宰治,也不得不承认这家夥脑子的确很好用。
觉虽然也很聪明,但是玩心眼这种事情她也是真的不擅长,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好了。
“唔嗯?”隐约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的五条觉下意识发出一声气音,手伸进口袋,“不用,我好像知道——唔丶算了,还是约他出来吧,谁知道他有没有被监视……”
中原中也安静地看着五条觉嘀嘀咕咕地开始给人发邮件,没有再提起之前的事情。
发完邮件後,五条觉擡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脸神清气爽地擡手指向远处的夜市摊位:“我们去打气枪吧!”
中原中也扬眉:“规则是什麽?”
“嗯…相互给对方指定目标,先打完的胜出!”
捞金鱼丶打气枪丶套圈之类的小游戏,基本是霓虹各种祭典上的必备项目。
由于是娱乐项目,再加上祭典上会有很多游客,为了将危害性控制到最小,摊位上的气枪打出去的橡胶子弹冲击力非常小,有效距离也不过四五米的样子,准头也不理想。
对大部分人来说,要成功命中目标都很难,更别说击倒展柜上那些有着一定重量的商品了。
所以,一旦摊位的老板摇起了手中的铃铛或者喇叭,向周围的人们宣告有人中奖时,路过的游客多少都会被吸引目光,看看是哪位幸运儿或者高手,在祭典的摊位上拿到了心仪的小礼物。
但是今天,夜市上某家摊位里传出来的“嘟嘟嘟”的喇叭声,几乎一直在响。
周围围观的游客也非常多,并且还在善意的起哄。
展示柜上的琳琅满目的小礼品一件件地击倒丶慢慢减少丶出现空缺。
供游客架枪的柜台,从空荡荡的状态,逐渐堆积起可观的“小山”。
摊位老板脸上虽然还挂着微笑,但是看起来已经十分勉强了。
而那两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因为一直没能分出胜负,还在加钱继续。
终于,当某一排展示柜被那两人清空时,心在滴血的老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抱歉客人,按照规定,每人打满3000円就不可以再继续了。”
“哈?”五条觉表示不服,“你们怎麽都有这种破规矩啊?”
围观的游客里也还有人想看看这两位高手究竟能连击多少,于是起哄声援:“我怎麽没听说过这种理由,老板,开门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啊。”
比起看热不嫌事大的路人,中原中也倒是能理解老板想要赶客的心情,因为不仅在他们这里赔得血本无归,还挡住了他赚别人钱。
再者,他们实际上被横滨不少的夜市摊位拉进了黑名单。觉指的这家……可能是这两年新来的吧?
看到五条觉和中原中也真的收手,准备让老板把打中的小礼品装好走人,周围有人起哄挽留。
老板生怕他们在起哄声中改变注意,于是手脚飞快的拿出两个大袋子,将柜台上的东西装好送客。
虽然这种赶客的行为,多少会影响到接下的顾客。但是夜市的人流量是很大的,也没有人会一直待在某一个区域,只要等待一会儿,等下一批游客过来,生意就又会好起来。
所以,老板很清楚,他现在这麽做只是稍微牺牲了一点收益而已,但绝对不会比这两个人一直留在这里不走多的!
送走了两尊大佛,周围围观的游客也散了不少。笑眯眯的老板无视了一些游客的嘲讽,刚准备返回柜台後,就看到对面摊位的老板朝他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就像是……
早就知道了他会遭遇什麽一样?!
小礼品里像零食丶文具丶玩具之类的东西都有,五条觉挑了一盒喜欢的糖果拆开,吃着糖抱怨没能在游戏摊位上分出胜负的事情。
“横滨的这些老板真的越来越输不起了!我记得以前还是5000円吧?”
中原中也倒是很淡定:“灵活变动。”
“嘁。”
走了一会儿,五条觉看着几乎一成不变的夜市摊位忽然道:“说起来,这麽多年就没点什麽创新吗?每年都是一样的东西。”
“要考虑成本还有游客的接受度,光从这两点来说,这种祭典就很难有什麽变化吧?”
“唔……”五条觉嘀咕道,“也不知道十年後是不是也是这样。”
中原中也猜到五条觉大概在说五条悟那边,他正想说什麽,一道声音从身後传来,然後,他看到了一张十分讨厌的脸。
“五条小姐!”
回过头的中原中也,看到一名穿着靛青色鲸鱼纹图案浴衣的少女轻快地挤出人群,朝他们跑过来。
少女身後不远的地方,那条讨人嫌的青花鱼双手插在口袋里,笑眯眯地朝这边走来,身边是那个红发男人,好像叫什麽织田作?
“噢,是你啊天内。”
“嗯!”跑到面前来的天内理子眸光闪闪地看着五条觉,显然很激动,“好久不见了五条小姐!您最近好吗?”
要是换成别人,面对这种寒暄肯定就是一些很客气的回答,但五条觉她不一样。她就像被打开了什麽话匣子一样,压着眉毛吐槽:“不好丶麻烦的事情一堆,忙死了!唔,要不然找个机会全杀了算了?但一下子少太多好像也会很麻烦啊……”
听起来似乎是在认真考虑的样子。
“欸?”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种话的天内理子愣了一下,她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下一秒,她倏地朝五条觉举高手中的购物袋,一脸认真地转移话题,“五条小姐您要吃驴打滚吗?中华食物,甜甜的很好吃!“
天内理子一秒变脸的模样让五条觉觉得很有意思,她“哼哼哼”地笑起来,伸手去接天内理子举到面前来的袋子,完全不知道客气是何物。
一打开,浓郁香甜的黄豆粉的味道扑鼻而来。
五条觉在吃驴打滚的时候,太宰治丶黑井,还有拖家带口的织田作之助他们都过来了。
“呀,小觉你一个人逛夜市不寂寞吗?”
听到太宰治这番欠揍的话,中原中也原本不想搭理的,但到底还是没忍住:“你这个家夥,故意找事是吗?”
“嗯嗯?”太宰治好像这才看到中原中也一样,露出一脸恍然大悟地表情笑道,“哎呀,原来黑漆漆的小矮人中也也在啊,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没看到呢~”
中原中也额角的青筋蹦了蹦,他就知道这个家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旁边嚼着食物的五条觉满脸嫌弃的看着太宰治:“我看你这个眼睛是治不好了。”
“干脆挖掉好了。”中原中也阴恻恻地接话道。
“啊,好可怕。”太宰治西子捧心地弯腰,把脸往中原中也那边送了一点,“我好害怕啊~”
仿佛自带波浪号的声音,没一个音节听出来害怕了。
知道太宰治不着调的天内理子没想到他面对五条觉他们时,会变得更加幼稚欠揍。再想想五条小姐的性格……这难道是所谓的,物以类聚?可是织田作明明就很靠谱嘛!
“呵!”
送上门来找打的欠揍行为,中原中也当然不惯着他。
但太宰治到底是和中原中也搭档了三年的人,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中原中也所有行动一样,熟练地躲开扑面而来的拳头,然後扭身躲开下路来的腿。
可这时,一条属于女孩子的腿,从另一个方向插过来。
要是在宽阔的地带,太宰治大概可以凭借经验有惊无险地躲过去,但夜市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根本无法确认路人会从哪个角度冒出来。
被路人撞了一下肩膀的太宰治,眼看着就要重心失衡地往前扑倒在路人身上,旁边的织田作之助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风衣腰带。
“啊丶谢了,织——欸?”
太宰治的话还没说完,“唰”的一声,似乎是布料被利刃割裂的声音。
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的太宰治,最後还是没能逃过脸朝地栽下的命运。而他往前栽倒时,周围的几名行人仿佛被什麽无形的力量推挤了一步,形成的空隙刚好够他栽下去。
不过好在太宰治栽下的方向是一条隔断摊位小巷,再加上他们这一行人人数衆多,挡住了其他游客的去路,才没有发生踩踏事件。而那些莫名其妙往旁边移了一步的游客,也只以为是周围人太多被挤到了,没有在意。
“太过分了吧?!”太宰治捂着鼻子从地上跳起来,对着中原中也和五条觉指指点点,“二打一还要用那个!”
“什麽二打一,腿太长伸下腿都不行了吗?”五条觉反驳道,“二打一你早就被锤成小饼干了!”
中原中也嗤笑:“怎麽,刚刚还感谢别人的援助呢,这就不翻脸不认账了?”
三个人吵得旁若无人。
完全插不上话,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发展成这样的天内理子他们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後,纷纷把目光转向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擡手抓了抓头发,露出一个略显爽朗的笑容来:“嗯,他们的关系比想象中还要好啊。”
原本在吵架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霎时间一齐回头,异口同声地反驳:“谁和这个家夥关系好了?!”
话音未落,两人又非常默契地对视了。
“呕!”
“yue!”
衆人:……
花火大会正式开始前发出的邮件,在花火大会结束时才得到回复。
夏油杰说他在东京的机场,现在就可以见面。
于是,五条觉慢悠悠地吃完手中那盒章鱼小丸子後,把手腕上挂着的礼品袋塞给中原中也,一身轻松地赴约去了。
见面地点在东京和横滨交界地带上的一幢公寓楼楼顶,开阔却又隐蔽的位置,完全不用担心有人在远处窥视,也不用担心留下什麽证据。
只不过,夏油杰看到五条觉时,表情凝滞了一瞬。
大约是天气太热,那头雪白的长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脖颈丶锁骨,还有胸口的一大片肌肤全都大大方方的露在外面。
女孩子在夏季穿着清凉的吊带和牛仔裤,是再正常不过的打扮。
而且,认真说起来的话,夏油杰是看过五条觉穿泳装的,泳装比她现在穿在身上的衣服用料更少,但是……
总不能因为是大晚上的见面,周围又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的关系吧?!
夏油杰将自己的目光定在五条觉的脸上,努力忽略某些太过晃眼的风景。这个转移注意的方法的确很有用,可问题是……被转移得太成功了!
半融化的冰淇淋被艳红的舌尖卷进口腔,那张浅色的唇也因为冰淇淋的关系变得莹润丰盈。
大约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那双半掩在小墨镜後面的蓝眼睛漫不经心地盯过来。
烙印在视网膜上的画面,让夏油杰生平第一次觉得视力太好也不是一件什麽好事。
最重要的是,他到底在想什麽啊?是最近一直出差,脑子不清醒了吗?
他承认,这个家夥的确长得很好看,但是她的脸有多好看,性格就有多糟糕。
这可是五条觉啊!
忽然,一张相同但又不同的脸从脑海中滑过。夏油杰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奇怪了,但心底某些奇怪的躁动倒是完完全全丶彻彻底底的平息了下去。
五条觉盯着表情变来变去的夏油杰:“你这是抽风了?我倒是不介意当一回好人送你去医院。”
夏油杰:……
她早点开口不就什麽事都没有了。
心情平静下来的夏油杰看着在吃冰淇淋的五条觉,後知後觉地怀疑,能瞬移的她比自己来得晚,并非是出于什麽好心的‘她视力好,所以她来找他’,而是她没玩够,但是又要见面,所以勉为其难地腾出点时间。
真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吗?不会又是像之前那样,来提醒他什麽可说可不说的事情吧???
五条觉拧起眉毛:“搞什麽啊?和你说话呢,突然哑巴了?”
“……”夏油杰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语气平和地问,“什麽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这不是清醒的嘛?”五条觉嘀咕地抱怨了一句後,咬着冰淇淋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倒是想在电话里说啦。但是你能保证你身边没有内鬼吗?上次的事情传得出乎意料的快呢。”
上次在新干线站台吵架的事情,一半出自真情实感,另一半存在着表演的成分。
夏油杰故意用话激五条觉,就是想在别人面前留下他们不和的印象。
他没有期望,没有商量过这种事情的五条觉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所以当和自己吵架丶说着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她,眼底没有那熟悉的嘲讽时,夏油杰是有些意外的。
後来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他们的争执很快就人尽皆知。甚至就连校长私下里都来问过他到底什麽情况。
“和你有关的事情传得快不是理所当然吗?”夏油杰说。
五条觉冷冷地哼笑一声:“不如说,正因为和我有关,传得这麽声势浩大才奇怪啊。”
她难道是什麽好脾气的形象吗?这麽多人敢大大咧咧传她和夏油杰的事情,没有人在背後推波助澜是绝对不可能的。
听完五条觉的话,夏油杰顿了下,莫名想起上次春季会议的情景。这麽说的话……
夏油杰的思索被五条觉打断了。
“嘛,不过无所谓,我的确不会因为这个去找他们麻烦。”五条觉大口吃掉剩下的冰淇淋,脸颊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春季会议那次,你们回去时碰到什麽人了吗?”
春季会议那次?为什麽问这个?
夏油杰怔了怔,摇头:“没有。”
“唔……那你和其他人私下说我什麽了?”
从不在背地里说人坏话的夏油杰闻言皱眉,觉得五条觉在看轻自己人品的他下意识就要反驳,可在张口间他想起了什麽,神情有些错愕地道:“你是怀疑校长?!”
五条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白痴吗你。”
“你!”夏油杰想骂人,但他最终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五条觉的话到底什麽意思。
对了,五条悟在高专当老师,如果校长真的有问题,他肯定会提醒。那也就是说……校长身边的某些人有问题?可是……
“只是隐晦地提了一下我和你性格不合的事情。”顿了顿,夏油杰补充道,“第一次是春季会议那天,在山脚。第二次是上周站台那晚的事情传开後,校长还有一名关系好的後辈因为关心我来问过。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们和背後黑手有关。”
“嗯。”五条觉随口应了一声,神情淡淡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看不出来在想什麽,“最近和你接触的人呢?”
“最近和我接触的人?”这个范围太广了,夏油杰一时弄不清楚她想问的到底是什麽。
“你和我关系不和——”五条觉舔了下唇角,露出一抹轻快又嘲讽感满满的笑容来,“难道就没人来拉拢你吗?那些烂橘子这麽坐得住啊?”
她的确是压在咒术界衆人心中的一座大山没错,但总会有那麽一些人,企图从某些地方和她叫板。
毕竟她又不是一个没有理智的杀人狂,只要操作得当,在某些方面恶心她一下丶从五条家手底下分走些利益,还是可以做到的。
而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她和夏油杰的关系隐约有不和的趋势,那麽就算这个不和只是他们之间的一时意气,某些人也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把这条小缝隙越撬越大,然後发展到无法修复的地步。
最好有一天,让她被整个咒术界敌视丶让五条家成为衆矢之的。
这样一来,即使她再强又怎麽样呢?咒术界不会听她的。
五条觉对某些人背地里打的小算盘心知肚明,但这种手段在她眼里看来连跳梁小丑都算不上,自然也就懒得搭理了。
因为,她完全不在意别人是怎麽看待她的,也不需要追随者。
“的确有一些人抛来过橄榄枝……”说到这里,夏油杰很罕见地在五条觉面前露出一些疑惑和茫然,“但是这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自从我升上特级术师之後……派系……有这麽重要吗?”
明明大家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目标……姑且也能说是相同,可为什麽非要分成不同的阵营呢?
不仅是御三家和咒术总监部之间存在着隔阂,就连两所高专之间也是暗潮汹涌。
如果是良性竞争倒也没什麽,可事情并不是这样……
夏油杰知道人都自私的,可他不懂为什麽会到这种地步。
“对他们来说当然重要了。”五条觉兴致勃勃地给夏油杰解答了这个问题,“弱小的东西总是喜欢报团取暖嘛。”
“……”夏油杰擡手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问五条觉这个问题,大概真的是最近太累脑子短路了,“我会注意身边的人的,不过辅助监督那边——”
五条觉打断了夏油杰的话:“注不注意都无所谓啦,除非都杀了,不然防不住的。”
有些事情夏油杰不知道,可五条觉还是很清楚的。
被咒术总监部执掌多年的咒术界,里面的关系网究竟复杂到了什麽地步,怕是连总监部那些人自己都没底。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能够确定某一个人不会背叛自己,但也不能保证这个人不会被他的关系网背叛。
所以,除非一点消息都不漏,不然要瞒住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或者顺藤摸瓜找到真正的主使者基本很难做到,至少夏油杰做不到。
夏油杰闻言皱眉:“那你问这些?”
“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而已。不过——”
五条觉的话没说完,她和夏油杰的手机便先後响了起来。
手机的铃响在夜色中飘出去很远,五条觉和夏油杰对视了两秒,五条觉用术式瞬移到隔壁的楼顶,夏油杰也默契地转过身走到天台的另一侧接电话。
“夏油先生,刚刚岐阜县高山市确认了一起紧急异常事态,您需要立刻动身。”
“……我知道了。”
“啊不过这次任务有点变动……”
不知道为什麽,辅助监督的声音变得迟疑起来,夏油杰下意识拧眉,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和:“怎麽了?”
此时,五条觉忽然拔高的声音远远地从空气中飘来,和辅助监督的话重合在一起。
“哈?搭档?”
“这次任务将由您和五条觉共同执行。”
夏油杰:?
第34章
疾驰的列车像一条奔腾的河流,穿过霓虹繁华的城市,朝着寂静无声的夜色深处驶去。
开往名古屋的末班车空荡荡的,这节车厢内总共就四名乘客,他们是一起上车的,却泾渭分明地隔着几排座位分坐两侧。不管谁来,都能察觉出空气里那微妙的紧绷感。
车厢安静了一会儿,随後其中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过道上,面对着衆人轻轻清了下嗓子。
“我是本次负责协助的辅助监督之一,柏野。下面由我来解释一下本次的任务情况。”
听到柏野的话,另外一名辅助监督朝他露出钦佩的笑容——
不愧是五条觉的专属辅助监督啊!可靠!
柏野监督无视了同事那恭维的表情,语气有些沉重:“今天下午5时许,【窗】在高山市一处名为木箱的村庄观测到了明显的咒力反应,当时判断为准一级。由于村庄偏僻丶人口稀少,于是只就近派遣了一名术师对目标进行祓除。”
听到这里的夏油杰心底微动,抓住了辅助监督话里的信息:没有对村民进行疏散?
“派遣术师进入村庄後十分钟,外围的辅助监督观测到了‘帐’的落下。又三分钟後,‘帐’从视野中消失。辅助监督久久没有等来术师,便进入村中查看——”说到这里,柏野监督的声音变得紧绷而干涩,引得原本在低头按手机的五条觉擡头看向他。
那双锐利冷然的眼睛,对别人来说是不敢直视的可怕存在,但在柏野监督心里,更是一种如高山雪原一般坚实的後盾。
柏野监督那不自觉收紧的五指,在那双蓝眼睛的注视中不知不觉中放松。他稳住声音,继续说出这件让他在七年的工作生涯中,第一次感到莫大惶恐的事件。
“村里的所有人,包括那名准一级术师,全都消无声息的消失了。根据当地部门提供的情报,村中常住人口大约在75人左右。此次任务为重大紧急异常事态,二位不仅需要祓除诅咒,还请尽可能地搜寻丶解救失踪者。”
听完说明的五条觉收回目光。
这麽麻烦啊。难怪会让夏油杰和她一起行动,是怕她没那个心情,直接轰了村子?不过,那些家夥有这麽好心?
如果她真这麽做了,他们开心都来不及,怎麽还会让人来看着她。毕竟用普通人的命换她一个恶劣至极的把柄,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划算的。
还是说,这次的任务里藏着些什麽不为人知的东西,又或者单纯想制造机会让她和夏油杰的矛盾升级?
正当五条觉准备问问柏野,任务是从哪边发出来的时候,做完说明的柏野监督已经走到她旁边,弯下腰用商量的语气小声对她道:“五条家主,事情有些紧急,抵达高山市後,能拜托您先用术式赶过去吗?”
虽然已经尽量控制了,但仍旧掩不住语气里的哀求。
五条觉还是第一次听到柏野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就算是当年才入职咒术界不久的他,都没有因为任务的残忍而露出这般情态。她不由有些讶异地问:“为什麽?”
虽然有70多人失踪了,处于生死不明的危险状态,但是负责本次救援的人,神情依旧淡然如初。
【如神明般的存在自然不会为我们这些弱小的普通人动容。】
柏野监督不知道为什麽在此时,忽然想起了一名同事曾经对五条觉的描述,他看着面前只有疑惑的五条觉,笑容苦涩地说:“我的……妹妹是之前执行任务的术师。虽然知道时间可能来不及了,但是——”
“别笑了,丑死了。”
五条觉嫌弃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冰刃,划破了车厢的寂静,引得原本在思索什麽的夏油杰诧异地擡头看过去。
从夏油杰的角度,只能看到弓着背脊站在过道里的辅助监督。对方身形僵硬又垂头拘谨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畏怯。
随後,他擡起手用袖口假装不经意地擦了把脸,才低着脑袋站直身体。
他似乎和五条觉说了句什麽,但由于嗓音暗哑,说出来的话变成了气音,夏油杰没有听清楚。
不过身边那句如呢喃般的小声嘀咕,夏油杰倒是听得十分真切。
“啊丶柏野监督也太惨了吧。”
夏油杰偏头。
和他同坐一排的辅助监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闯祸了,慌忙地擡手捂住嘴,略显惊恐地看向他,眼里露出一些祈求的神色,似乎是在央求他不要把刚刚听到的事情告诉当事人。
这次来的辅助监督和上次并不是同一人,并且对方脸上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惊慌也真心实意。
夏油杰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故意说那话给自己听的,毕竟单从五条觉刚刚的那句话来判断,她的态度的确糟糕,单纯同情同事也是可能的。
最终,夏油杰不轻不重地提醒道:“谨言慎行。”
辅助监督讪笑着点头。
悠长的尖啸在夜色中扩散,如利刃般明亮的光束划破黑暗。
裹挟着狂风的列车在靠近站台时缓缓降速丶停止。明净的车门自动开啓後,搭乘了末班车的旅客们先後踏上站台。
走在前面的夏油杰若有所感地回头,果然,车门大开的车厢里空荡荡的,没有了五条觉的身影,站台上也没有。
夏油杰回头的动作引起了辅助监督的好奇,他跟着回头打量身後。顿了顿,辅助监督又确认般地回头,扫视周围的目光认真数了数站台上除了工作人员外,的确只有他们三人後,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柏野。
“柏野……五条家主呢?”
五条家主由于他的拜托,已经提前赶去任务地点了。
柏野监督内心对五条觉充满了感激之情,可是他亦很清楚,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来。
一旦说出来,以後或许就会有别人也会这麽做。
但柏野监督比咒术界的大部分都要了解五条觉,五条觉愿意帮他,不是因为她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而是他们认识这麽多年,就算养条狗,也该多少有点感情。
他也从来没有得罪过她,不管是任务期间,还是任务时间外,那麽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他才试着求她。
可换成别人的话,五条觉很可能非但不会答应,还会语露嘲讽,嘲笑别人异想天开丶不自量力。
这样的话,“没有必要的期待”只会让别人对她産生更多的误解和不满。
最重要的是……
柏野监督看着满脸好奇与探究的同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在五条觉心里多少有点存在感,会引来麻烦的,大麻烦。
“五条家主说,她觉得坐车太闷了,所以……大概是提前过去了吧。”抱歉了家主大人,事後我会好好道歉的!
语气干涩迟疑,虽然努力在微笑了,但担忧和苦涩亦显而易见。
辅助监督并没有对柏野的话産生怀疑,他想到五条觉和夏油杰关系不好的传闻,再想想五条觉的“光辉事迹”,立刻就脑补出了理由——
不想和夏油杰坐同一辆车吧?新干线上还可以分开坐,但是轿车只有那麽大空间。看来他们的关系就和传言一样,真的很差啊。
认为自己猜想正确的辅助监督露出“我懂丶我理解”的表情朝柏野点了下头:“辛苦了。”
摊上这麽位大佛,不仅要辛苦工作还要费心给她找补,每年的奖金真是一点没白拿啊。一点都不羡慕了。
柏野监督苦笑了一声没有应话,然後征求意见般地看向夏油杰。
夏油杰觉得五条觉的行为不像在演戏,但也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麽情况,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底的确藏着一些疲惫和担忧的辅助监督,语气平静地说:“那我们走吧。”
天空没有月亮,只有繁密的星星装饰了整片夜空。
水车丶小河丶田野丶房屋丶山林,全都笼罩在昏暗的夜色里。现在是夏夜,但是整座村庄只能听到水车转动和河流的声音,静得瘆人。
忽然,一抹高挑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村庄上空。
深夜的风扬起了雪白的发丝,星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纱,圣洁又神秘。
那双在夜色中依旧明亮瑰丽的蓝色眼眸,平静地扫视着脚下的村庄,随後似乎是发现了什麽,悬停在半空中的五条觉蓦然消失。
不详的黑色雾气弥漫整个村庄。
水车在河水的冲刷中,发出嘎吱的转动声,浑浊发红的河水随着水车的转动,从水斗中倾泻而出,顺着渡槽流进田野中。
田野中作物在雾气中影影绰绰的,看起来像某种树木。
忽然,一道凄厉的惨叫划破寂静诡谲的黑夜,回荡在村庄的上空。
“不要丶救命啊!救救我丶谁来救救我啊——咕唔——”
惊惧到极点的男人的身上裹满了汗水丶血水丶尘土的混杂物,狼狈不堪。
一只浮肿的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像是拖着一个破布麻袋那样,拖住他缓缓前行。
男人拼命蹬腿挣扎着丶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抓弄,试图用身体的重量为阻碍丶抓住些什麽东西来逃脱即将要面临的厄运。可惜一切徒劳无功。
眼看着离藏身的小屋越来越远,万念俱灰的男人突然停止挣扎大笑起来,瞪圆眼睛盯着黑暗中的某一处,口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边还有人,还有人呢!一起死!大家一起死吧啊咳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话音未落,夜色中的一处灌木发出簌簌的声音,一道佝偻着的身影像是一只受惊的老鼠蓦然从里面冲出来,朝着与男人相反的方向逃窜。
“跑什麽呀隆行,这不是你最尊崇的两面宿傩大人吗?!咳咳——”男人目眦欲裂地盯着身影消失的方向,脸上是怪诞的狞笑,“马上得到神明的赐福,不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吗?来啊哈哈哈哈,大家一起来啊!”
“咻嘎嘎嘎嘎嘎——”那个抓住男人的臃肿身影,摇摆着身体发出愉悦的笑声,周围的雾气被它带起的气流往外推涌时,露出两张陶醉狰狞的面孔。
那个被叫做隆行的人慌不择路地钻进一个空掉的蓄水桶里,一片空白的大脑让他无法思考接下来的事情,只是抱紧膝盖,眼神失焦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口中不断喃喃着“疯了都疯了”“不要死我不要死”。
男人疯狂的声音和怪物尖利的大笑声的在黑夜中传出很远,一些躲在暗处的人听了,努力地把身体蜷缩得更紧,似乎这样就不会被怪物发现。但是也有人从中得到了情报,冷静地思考求生之法。
“两面宿傩……”
某间只透着隐晦夜光的小屋内,盘腿坐在角落里的女人拧眉喃喃。
女人一副白T黑裤的打扮,看起来非常年轻的面孔上沾着一些灰尘的痕迹,露出来的手臂上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飒爽干练的模样,在这种恐怖血腥的夜晚,给人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姐姐……”
缩在另一个角落的男孩子,一边强做镇定的安慰瑟瑟发抖的妹妹,一边询问屋内唯一的成年人。
“我们真的可以从丶从两面宿傩大人的手中逃出去吗?”
闻言,女人偏过头,对上男孩子那双充满希冀和祈求的目光。她不自觉地抿了下唇,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两面宿傩的故事,你也听说过吗?”
女人正是这次被派遣来祓除咒灵的术师宫崎泰子。
准一级诅咒对于准一级术师来说,是比较轻松就能解决的任务,即使出了差错变成一级,大概率也能保住命回去。可她万万没想到,那只被判断为准一级诅咒的东西,竟然是一个特殊型咒胎。
刺激之下,咒胎变态成了特级,整个村子里的人和动物,都被拉进了生得领域。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是个未完成的生得领域。找到诅咒诞生原由的话,说不定可以逃出去。
虽然是比中彩票还要低的概率,但宫崎泰子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她开始自救。
一开始危机没有显露的时候,那些村民们神神叨叨地说着什麽‘神迹降临’,拒不配合她的询问,并且还想把她关起来。
宫崎泰子深知这种偏僻排外的村子是没办法正常沟通的,于是假装逃走,然後尾随着明显有着聚集行为的村民,看看他们要去做什麽。
那是一座荒废的神社,唯一保存完好的地方大概只有鸟居了。由于隔着些距离,光线又不好,宫崎泰子看不清神社里供奉的什麽,只知道是个木箱子的形状。
她不由得想起这个村庄的名字——木箱。
这两者有什麽关系吗?
宫崎泰子思索的时候,神社里爆发出了骇人的咒力。毋庸置疑,那是属于特级咒灵的。
她想提醒人们逃跑,可是极度的恐惧之下,她的声带只发出了“嗬嗬”的气音。
那是一个有着两双手的人形怪物,臃肿的身体上隐约能看出一些女性的特征。它不知道何时出现在神社里,像拎小鸡一样,一左一右抓起了跪在脚边的村民,然後大笑着,把他们拖进了破败的神社里。
凄厉的惨叫提醒了所有人,那不是什麽神明,而是杀人的怪物。
後知後觉反应过来的村民们惊恐的四散而逃,但也有人在惊恐之後,仍旧跪在原地祈拜。
没有逃走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宫崎泰子趁着咒灵还在里面戏耍丶折磨它的猎物的时候,大胆地上前向那些老人们询问他们供奉的什麽东西。
但是那些人全都把她当做了空气,只是不停地念叨着一些完全听不懂的话。
气愤之下,宫崎泰子也没有再管他们的生死,快速离开了神社。
可就算亲眼见到了怪物,亲耳听到了熟人的惨叫,那些躲藏在家中的村民们,仍旧不愿意对宫崎泰子这个外人透露什麽,即使用武力威胁了,也不愿开口。仿佛告诉她他们的信仰,比杀了他们还要可怕。
没办法,宫崎泰子只能压抑住怒气继续寻找。
在这期间,村中的惨叫不断响起。宫崎泰子不明白咒灵为什麽喜欢两个两个的抓人,并且,它还将抓到的人类撕成好几块之後,又拼到一起,像个稻草人一样插进田地里。
宫崎泰子看着插在田野中的尸体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些灵感,但没能抓住。
这对年纪不大的兄妹,是宫崎泰子在躲藏间遇到的,他们父母出去打工了,一直跟着乡下的奶奶生活。而奶奶在之前出门後就再也没回来了。
大概跪在神社里等死吧,宫崎泰子冷漠地想。
虽然在愚昧不堪的村民那边受了很多气,但宫崎泰子没办法丢下这麽小的孩子,于是带着他们一块移动。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决定,但好在这两个孩子出乎意料的懂事,手脚也麻利,没有给她带来过什麽麻烦。
只是问起村中信仰时,小孩子们也摇头,说奶奶不准他们说,说出来一定会引来灾厄的。
被气得狠了的宫崎泰子已经生不起气来了,然後便听到了男人的惨叫。
此时,她终于从男人的话语中意识到那只咒灵为什麽喜欢两个两个的抓人,然後拼成一具。
毕竟在鬼神传说里,两面宿傩一直被猜测是连体人。而这里离传说中两面宿傩的诞生地飞騨国十分近,村民信仰两面宿傩倒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但有一点很难理解,两面宿傩在民间的传说中有善有恶,就算说出来信仰两面宿傩,只要不说祭拜的恶神,也不会被人抨击——
等等?!
不知想到了什麽的宫崎泰子惊恐地睁大眼睛。
对于咒术师来说,两面宿傩是真实存在过的诅咒师,但普通人只以为是神话传说。
传说经过无数的发散,诞生了非常多的版本。有一个都市传说,在日本许多地方都可以听到——
寺院里的木乃伊,两面宿傩。
据说,有人曾经在某个废弃的寺院挖到了一个木箱。木箱里是一个有着两个头,四只手的木乃伊,是一个连体人。
所有见过这个木乃伊的人,在不久之後都去世了。後来,带来灾厄的木乃伊被高僧净化,做成了肉身佛。
这大概是流传得最广的,关于两面宿傩的传说。
宫崎泰子想到在神社里看到的那只木箱,再想想村民们的态度和咒灵的行为,不由得背脊发寒。
“你们村子里,双胞胎多吗?”她喃喃地问。
“双胞胎……”男孩子想了一下,然後摇头,“没有双胞胎的孩子。”
是自己想岔了吗?宫崎泰子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麽时候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为心中的猜测松了口气,刚要擡手抹脸,就听到被哥哥护在怀里的小女孩说。
“但是有长得一模一样的阿姨呢,她们是双胞胎吗?”
“那些阿姨是村外来的,不一样,不能算我们村子里的人。”小男孩纠正道。
“这样吗?”
“嗯。”
宫崎泰子浑身都僵硬了,她看着理所当然说出这番话的小男孩,惊恐地说不出一个字来,脑中关于死亡的念头,一直盘亘不下。
没有人能从这里活着出去。
那不是两面宿傩,而是泣血涟如的女人的怨灵,或许还有……出生便夭折的双生婴儿的怨灵。
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有些破败老旧神社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是五条觉。她径直穿过神社的拜殿,进入了後面供奉神体的本殿之中。
殿堂里弥漫着一股甜腻腥湿的古怪味道,四周挂着注连绳和符纸,咋一看和其他神社的布置没什麽两样,可神龛里的供奉的是一个木箱,而不是神像。
那是一个暗红色的木箱,长丶宽丶高都不超过一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弥漫在整座本殿的气味正是从这个箱子里散发出来的。
对神佛毫无恭敬心的五条觉跳上神龛前的供桌,擡腿就是一脚。
“咔啦”
不知道存在多久了的木箱应声爆开,箱盖部分整个飞了出去,撞在泛黄的墙面上,四分五裂。
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陡然扩散,一具畸形的婴儿尸体暴露在空气中。
这是一具连体婴,他们的背脊连在一起,虽然共用一具身体,却有着两个脑袋丶两双手丶两双腿。
轮廓饱满的尸体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皮肤变成了怪异的紫红色,身上流淌着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水渍,就好像一株在不久前被浇灌过的植物。
五条觉冷眼看着脚下那具畸形的婴儿尸体,复又擡脚,碾在尸体的一条腿上。
“噗嗤。”
被踩住的尸体就像是一颗烂熟的果实,轻轻一碰,就迸发出近乎腐烂的肉泥,溅射出腥臭的汁水。
本殿里甜腻的香气似乎被这个味道污染,甜腻消失不见,只馀腐烂咸腥。
五条觉擡起眼,不知什麽时候,黑色雾气缭缭绕绕的注满本殿,有暗红色的液体在木制的地面上聚起了浅浅的水泊。
她跳下供台,走到室外。
黑色的雾气弥漫了一切。而除了雾气和地面上的那些血脚印外,外面的景色和之前见到的村庄没有什麽变化。
“难怪整座村子里的人都消失了。”那双弧度完美的眼睛轻轻弯了一下,可蓝色的瞳眸里一丝笑意也无,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原来是得·偿·所·愿了啊。”
拖行重物的声音和怪异的笑声,混杂着时而叫骂丶时而求饶的绝望女声,从黑雾中传来。
忽然,那道巨人般的身影停了下来,笑声和拖拽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过了一会儿,被抓着一只脚在地上拖行的女人後知後觉地意识到了什麽,她的声音也消失了。
一道高挑身影站在神社拜殿的台阶上,黑雾和泪水模糊了女人的视野,她看不清台阶上那人的长相,只知道是个白头发的女人。
看到怪物不逃跑也就算了,还让这个怪物停下了脚步。虽然不认识对方丶连对方到底是不是人都不清楚,但求生的本能让女人死马当活马医,涕泪横流地朝对方求救。
“救救我丶求求你了丶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还有孩子在——”
女人哀求的声音说到一半便突兀的消失了。她张大嘴巴丶瞪圆了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瞬息之间从前方的台阶移到身边的人。
这个角度,女人看不清楚来人的长相,只知道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白发女人,一身清凉的现代打扮,脸上还戴着一副奇怪的小墨镜。
“要救你也不是不行,不过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闻言,女人点头如捣蒜地满口答应道:“您问您问……”
说话间,女人下意识地想要爬起来。但是不管她怎麽挣扎都没办法站起身来时,才意识到——她的一只脚,和那个在路上被石头磕死了的倒霉鬼一样,还被那个怪物抓在手里。而那个怪物丶杀掉了许多人的怪物,现在像个木桩子杵在旁边没有了动静……
躺在地上的女人不知道的是,这只之前还在像屠夫一般宰杀人类的咒灵,此时脸上是比她还要夸张的惊恐表情,甚至害怕到了不敢动弹的地步。
在咒灵的与生俱来的认知里,人类是它们的猎物丶是最喜欢的玩具,没有之一。
但在这一刻,眼前的人类仿佛不是人类,而是强大到不可抵抗的天敌。藏在血脉里的求生本能,让它下意识选择了目前对自己最有利的行为——保持安静。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不过是那双半掩在小墨镜後的蓝眼睛,漫不经心地朝它瞥了一眼。
“那个木箱里是什麽?”
“木箱?”平静的女声和一个完全没有想到的问题,让女人下意识复述了一遍,随即,她意识到了什麽,但还是选择了装傻,“什麽丶木箱?”
女人话语里微小的停顿和脸上那一瞬间的不自然表情全都被五条觉捕捉到了,不过即使知道女人在撒谎,五条觉也不介意。
反正选择是她自己做的,那最後得到的结果想必她也没有意见吧。
“婴儿都是哪里来的,买的——”没有拆穿女人谎言的五条觉跳脱地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她低下头,看着那个狼狈不堪的女人,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还是生的?”
和五条觉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女人的瞳孔倏然放大,牙齿也忍不住地打颤。
会死的丶会死的丶说出来一定会死的!
“不丶不知道…你在说丶什麽……”
或许是五条觉人类的身份丶性别还有之前的行为给了女人某种错觉,她艰难地否认了自己知情的事情後,又嚎啕大哭地朝五条觉说着什麽“我是外地嫁过来的”丶“丈夫死了,一个人遭受白眼拉扯两个孩子长大”丶“小女儿还在读小学”之类的话企图博取同情。
但很可惜,五条觉对这些话根本无动于衷,六眼亦对她的小把戏了了可见。
而且,女人否认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五条觉的想法,她略有疑惑又嫌恶地看了女人一眼,“这就是所谓的人类的多样性?真是每次都在打破下限呢。”
什麽?她在说什麽?她难道不是人类吗???
五条觉的话让女人的脸上重新露出惊恐的表情,她企图说些什麽来自救,但重新响起的话语声让她准备好的狡辩,到了嘴边时变成了哀叫。
“别杵在这碍眼,滚一边去。”
能听懂人话的咒灵顿时如蒙大赦般地逃跑,拖着手中男尸和女人一起。可是在即将跑出神社范围时,五条觉的声音又轻飘飘的响起:“我说你可以离开了吗?”
才诞生不久的咒灵来了个急刹车,仿佛有些委屈般地站在原地。
咒灵只跑出了不远的距离,但是被它拖在手里的女人却吃尽了苦头,她终于意识到,说出所有真相不一定能活着,但是撒谎或隐瞒的话,一定活不下去。
“我说丶我说丶我全都说,求求你别杀我——”
女人痛哭流涕。
“那个木箱里什麽我真的不知道,我嫁过来之前就存在了。那些丶那些用来的祭祀的双胞胎……都是村里人生丶生的孩子!孩子的家长丶自愿丶自愿供奉的,和我没关系啊!”
人为制造信仰的行为孕育出了特级咒灵,并且木箱里的那具尸体都快变成咒物了。
五条觉早就通过先前获得情报推测出了大概经过,此时女人的坦白对她来说只剩聒噪。
而且,傻子才信这个人有她说的那麽无辜,最大的可能,整个村子都是共犯。
不耐烦的五条觉掀起眼皮:“让她安静。”
咒灵:……
只知道杀人的咒灵默默看了一眼脚底惊恐万状的女人。它犹豫着丶思索着擡起手,像是甩一条被子似的将她甩在了地上,女人顿时晕死过去。
世界清净了。
“你来得可真慢啊。”
顺着五条觉留下的残秽找进生得领域的夏油杰,刚走出神社的殿堂,还没来得及查看周围的环境,就听到了那熟悉又嫌弃的声音。
他循声望过去,只见五条觉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殿外的围栏上玩手机。从那颇为熟悉的电子音效声中判断,她在玩俄罗斯方块。
毕竟生得领域里没有信号,她也只能用手机自带的小游戏来打发时间了。
“能瞬移的人是怎麽好意思在速度上指责别人的啊。”夏油杰一边吐槽般地反驳着她,一边打量周围,“已经是超速行驶的状态下过来了。”
里面的地板上流淌着那麽多属于人类的血液,夏油杰还以为会在外面看到差不多的情景,但意外的是,外面还算干净,唯二的两具尸体全都躺在咒灵的脚下。
不过比起这些,最出乎夏油杰意料的是,那只特级咒灵竟然一动不动的乖乖站在远处的鸟居下。
但是这里并没有战斗的痕迹,她究竟是怎麽做到让咒灵听话的?
由于过于好奇,夏油杰没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对咒灵做了什麽吗?”
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的五条觉头也不擡:“我要做了什麽它还能活着?”
夏油杰:……
算了。总觉得再问的话,又要被嘲笑了。
夏油杰的咒灵操术可以强制调服比他低两个等级咒灵,但是想要调服不在这个范围内的咒灵,必须先重伤咒灵才行。
五条觉留着咒灵的行为很明显是在等他过来调服,不过咒灵完好无伤,需要他自己动手。
出于某种心理,夏油杰唤出了同样是特级咒灵的玉藻前。虽然等级相同,可特级和特级之间也有区别,夏油杰判断玉藻前完全可以胜过这只特级咒灵,而不需要他再动手。
意外又不意外的是,原本一直乖乖站在那里小心打量这边的咒灵,在玉藻前出来後明显变得暴躁起来。
它躲掉了玉藻前的第一发攻击,然後发出愤怒地尖啸,不再束手待毙。
主人想要尽快结束战斗的意念完全地传递到玉藻前的心里,这位穿着华丽十二单,留着乌黑直发,仿佛平安时代贵女的特级假想怨灵·化身玉藻前擡起了双手。
黑色的浪潮从宽大的袖中涌出,周围的黑色雾气被卷入浪潮,化为玉藻前的助力。
可那只双面四手的咒灵也不甘示弱,它臃肿的皮囊下似乎有什麽在涌动,尖利的长啸让人顿感压抑和窒息。
夏油杰因为咒灵的凄厉如哭声般的尖啸下意识皱眉,但旁边的五条觉仍旧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在玩她的游戏。
“双面四手……这个村子信仰的两面宿傩吗?”夏油杰忽然问。
“你没看到外面的东西吗?”
“看到了,但是神龛里的那个东西已经完全腐烂了,看不出是什麽。”
闻言,五条觉终于舍得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她看了夏油杰一秒,刚要说话,女人惊惧的惨叫陡然响起。
夏油杰震惊地扭头看去,原本躺在咒灵脚下,他以为是尸体的女人竟然还活着吗?!
玉藻前在主人的指示下变攻为守,但仍旧无法在混乱中保证人类的安全,于是,一抹白色的身影加入了战场,用自己的身躯挡掉了那即将落到女人身上的攻击,并且顺势将她叼了出来。
女人被咒灵们的战斗波及失去了一条腿,不知道是因为又撞到哪里还是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总之,她再次昏死了过去。
汩汩的鲜血从女人的断肢中流出,夏油杰没有犹豫地脱掉身上的衬衣代替绷带替她进行止血。
鲜血顿时浸湿了雪白的布料,倒映进那浮动着不理解和愤怒的狭长眼睛中。
夏油杰紧绷着嘴角,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五条觉吵架的,但到底没能忍住。
“活生生一个人躺在那里,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你到底想干什麽?!”
“很简单啊。运气好就活着,运气不好那没办法了嘛。”
“就算你不想做,提醒我一下总没问题吧?!”
“嗯?”五条觉歪了下头,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抱歉抱歉,差点让你成为杀人犯——”
“五条觉!”
“干嘛啊?”
看到五条觉这副毫不在意又觉得委屈的模样,夏油杰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他深吸了口气,他低头确认了一眼女人的伤口已经勉强止住血後,眼神犀利地看向五条觉,声音却意外的平静:“你太任性了。”
歪头看着夏油杰的五条觉眨了下眼睛,而後“噗嗤”地笑出声来。
眼眸弯弯轻笑着的人,忽然朝旁边擡起了一条手臂,红光自掌她中出现,“轰”的一声精准命中目标——两面四手的咒灵被她打爆了脑袋,湮灭在空气中。
弥漫整个世界的黑雾骤然消失,清凉的星光重新落入大地,洒在那张微微笑着的完美面孔上,映入那抹凛冽无双的蓝色之中。
“你今天才知道吗?”
女孩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快活泼又尾音上扬。
第35章
高挑而熟悉的身影从夜色中走出。
墨镜和夜色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不过走路姿态一如既往的散漫,看起来事情已经很顺利地解决了。
柏野监督提着的心放下一些。
不过出来的人只有五条觉一个人,他顿了下,刚想问问五条觉村子里是什麽情况,就听到朝他走过来的五条觉有些不满地说。
“我饿了,要去吃宵夜。”
在场的辅助监督们:……
自从宫崎泰子失踪後就一直在村外留守的辅助监督,很机灵地朝柏野监督递上了手中的车钥匙,脸上那尊敬又恳切的神情,明晃晃地向柏野表达出:既然诅咒已经被解决了,那这尊大佛是走是留都没关系。只是辛苦你了,柏野监督!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类似场面的柏野监督,表情不变地接过车钥匙:“那我们先告辞了,後续事宜还请麻烦也给我一份报告。”
“好的,请放心。”
五条觉和柏野监督驱车离开了,周围待命的几名辅助监督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後各司其职的进入村庄查看或者联系上头报告情况。
後视镜里看不到同事的车灯後,柏野监督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五条家主……”
“嗯?”双臂摊开向後靠在椅背上的五条觉疑惑地应了一声,随即想到什麽,“啊,没事哦,似乎还挺精神的。”
听到她的话,柏野监督的眼底在霎时间漫上喜意,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喃喃道:“那就好丶那就好。”
“不过你们的咒力看起来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嘛?”
五条觉没有在那个未完成的生得领域中找过人,不过在她等夏油杰的时间里,六眼的视域看到一名术师偷偷摸摸地到了神社附近。
可能因为咒灵杵在那里的关系,那名术师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敢靠近,一直到玉藻前和咒灵打起来,才匆忙躲得更远。
一般来说,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咒力多少会有点相似感。虽然那人和柏野监督的咒力就像苹果和胡萝卜的区别,但五条觉依旧判断那人就是之前进来执行任务的术师。
不过判断和好奇也是两回事,最重要的是,这个问题还能帮助她想明白一些事情。
“嗯。”柏野监督轻轻应了一声,放下心来的他慢慢解释道,“许多年前,我的父亲和泰——宫崎术师的母亲再婚了。但後来我的父亲染上了赌博的坏毛病,还家暴了宫崎女士,所以他们又离婚了。因此……我们断了来往,宫崎术师也不知道我在【窗】口工作——”
说到这里,柏野监督有些着急又窘促地问:“啊,五条家主,您没有和泰子说起我吧?”
五条觉来了点兴趣。
她坐直身子凑到驾驶位那边去,饶有趣味地问:“你这是什麽背後默默奉献的戏码啊。”
“不是的。”柏野监督有些苦恼地笑了一下,一直看着前方路况的眼睛流露一些怀念和愧疚的神色,“当年……是我家对不起她们,泰子说了不想再见到我们,我也不想再给她带去困扰……”
“噢~”拉长语调的五条觉重新靠回座椅里,若有所思地问,“那也就是说,只有你知道自己曾经的继妹成为了咒术师?”
“嗯。”柏野监督下意识解释说,“毕竟辅助监督和咒术师的工作不一样,我们在处理文件时会接触到许多咒术师的情报。我也是前年无意中发现的。”
那只是巧合?也不一定。那些人说不定早就把柏野的家庭背景查了个底朝天了。
如果不是巧合的话,只要宫崎泰子死在这次任务里,不管是在她到之前死的还是之後死的,或许都会在柏野心底留下点痕迹。
只要痕迹存在,那麽有一天或许就会扩大。到时候那些人想针对她做些什麽的话,作为跟了她多年的辅助监督,柏野监督的存在会比一般人更具说服力。
再说,这个村子里的垃圾,她的确是不想救的,活着也是污染空气。
唔……
五条觉啧了下舌。
好烦啊,她最讨厌想这种事情了!要不把太宰抓来给自己干活吧?
“任务是从哪边派下来的?”五条觉冷不丁地问。
整个咒术界里的人加起来不过上万,但就这麽点人的情况下,里面大大小小丶明明暗暗的形成了无数派系。就算是同一个部门的同一件事,都会因为决策者和执行者的不同,出现不一样的影响。
柏野监督当年进入咒术界时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透明,没有背景丶初入职场的他,因为前辈的甩锅才意外成为了五条觉那次任务的辅助监督,然後阴差阳错的半固定了下来。
即使只是五条觉的工具人,但柏野监督仍旧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风暴里。也因此,他早已磨炼得八面玲珑,不是当初那个什麽都不懂的小监督了。
此时听到五条觉的问题,他立即就明白了她在问什麽,谨慎地答道:“任务是总监部直接下达的,但是出发前,总务课的上野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任务情况似乎有些复杂,让这两位一同出任务,上面也很为难。’”
现在咒术界里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谁不知道五条觉和夏油杰关系似乎有点紧张。
在这种情况下,忽然让他们俩一块去做任务。不管这两位当事人会怎麽样,随行的辅助监督肯定会为难得直挠头。
当时柏野还以为只是一句随口安抚他们的闲聊,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的?
可……任务情况复杂是指什麽?难道不是一下失踪了太多人吗??
“上野?”
疑惑的语气,五条觉显然不知道这人是谁。
回过神来的柏野监督尽心尽力地给她解释道:“上野望,三年前由总监部名村监事举荐任总务课副课长的,不过他和松木监事的小儿子还是高中校友。”
“啊丶名村和松木吗?”後面提到的这两个姓氏,五条觉明显就有印象了,她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後座上懒洋洋地舒展四肢,“不过你竟然连他和谁上过一所高中的事情都知道吗?”
“嗯…以前无意间听到的。”
“嚯。”
含笑的语气分辨不出来到底什麽意思,柏野监督就当她在夸自己了。也是在这时,柏野监督忽然想起之前新干线站台上的事,底气不太足地继续道:“五条家主,有件事十分抱歉。”
“什麽?”
“您当时率先赶往木箱村时,我说了一个您觉得坐车太闷的理由。对不起,我没敢把事实说出来。”
五条觉扬了下眉梢,说了一句让柏野摸不找头脑的话:“做的不错嘛。”
“啊?”
可惜五条觉并不打算给柏野解释什麽,他也很知趣不再询问。
车辆驶入亮着路灯的国道後,不用时刻注意路况的柏野监督擡眼看了下後视镜。
五条觉摊开双臂丶伸长双腿大喇喇地靠在座位里,小墨镜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见微微翘起的唇角。
看起来和往常差不多,但柏野监督老是想起她之前从村里出来的模样,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犹豫了一会儿,柏野监督小心地问道:“我能问一下村子里发生了什麽事情吗?”
柏野监督原本是想问,她和夏油杰在任务途中是不是发生了什麽。只有弄清楚她不高兴的原因,他回去之後才知道要怎麽面对其他人的打听,可没想到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人祭哦。”
轻快又毫不在意的声音,让身下平稳行驶的车子忽然颠簸了一下。柏野监督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人丶人祭?”
五条觉:“是呢。企图利用畸形的双胞胎再现两面宿傩,妄想人为造神。哈,真是有够大胆的啊。”
柏野监督觉得很不可思议:“两面宿傩的民间传说是连体人吧?这种概率——”
柏野监督的声音忽然哽在了喉咙里,战栗爬上背脊,而身後那轻快却让人背脊发凉的女声证实了他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
“所以,那个村子里到底诞生过多少双胞胎呢。”
夏油杰看着空无一人的围栏,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另一个世界的他们到底怎麽成为挚友的?他和五条觉完全合不来嘛!
不对……
後知後觉反应过来的夏油杰,缓缓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眉头紧拧。
都来做任务了,五条觉应该不至于恶劣到这种见死不救的程度。但她这麽做,总不可能拿是人命来考验他的反应能力吧?
可这个的前提,得是这个女人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
那是她发现了什麽?这个村子里的咒灵本来就有古怪,而且——
双面四手的咒灵被五条觉一发【赫】直接爆头後,失去了目标的玉藻前安静地漂浮在半空中等待主人的下一道指令。但在此时,玉藻前忽然朝某个方向转过了脸,朝主人发出了低低的示警声。
夏油杰从思绪中擡眸,看到一道身影,举高手臂呈投降状地从模糊的树影中缓缓走出来,然後在不远处站定。
“是夏油术师吗?我是原本执行任务的术师,宫崎泰子。”
宫崎泰子的话让夏油杰愣了一下,心中有些懊恼:光想着五条觉的事情了,明明现在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
快速整理好心情的夏油杰叫回了玉藻前:“是我,宫崎术师没事吧?”
“我没事。”因为认出了玉藻前,而意识到来人是谁的宫崎泰子彻底松了口气。她走出阴影,看了一眼躺在夏油杰脚边的女人,神情严肃地说,“是这样的,夏油术师,我建议高专那边应该让人彻查这个村子。”
闻言,夏油杰心里冒出了十分不好的预感:“原因是?”
“人祭。”
夏油杰的瞳孔倏然放大,而宫崎泰子的目光在此时已经从他脸上移开,转向了後方的神社,语气沉沉。
“我推测,这里常年都在进行着惨无人道的人祭。”
新干线已经停运,在这种情况下,从高山市不管是回京都还是东京都非常的不方便,于是吃完夜宵的五条觉就近选了一家酒店,准备白天再走。
将五条觉送到酒店房门後,柏野监督深深朝她鞠了一躬。
“今天真的太感谢您了,以後我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正在开门的五条觉不甚在意地应了声,随後似乎想到了什麽,扭过头兴致勃勃地说:“那我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要吃到寿美久的招牌菜单——樱鲑荞麦面,还有那个什麽飞騨牛汉堡排,没问题的吧?”
柏野监督脸上的表情陡然凝固,他惊恐地擡起头来:“请等一下,餐厅一般都在上午11点之後才营业——”
五条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你刚刚说了会努力工作的吧?”
“……”刚才还在对五条觉感激万分的柏野监督,僵了片刻後,一脸愁容地塌下肩膀,“我知道了。”
果然,还是等存款够了就早点辞职吧。
回到自己客房,开始想办法怎麽联系餐厅开小竈的柏野监督不知道的是,因为他提供的信息,五条觉往五条家打了通电话。
“该起床散步了长老大人——哈?当然是有事了——让人去问问松木家那老头知不知道木箱村的底细,他敢撒谎就死定了!”
“根据警方那边得到的证词,木箱村自古以来便有祭祀两面宿傩的习俗。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全都在这次事件中死去,活着的人并不确定现在供奉的木箱是什麽时候出现的。”
“而促使他们坚持人祭的理由,是因为村里口口相传的古老故事。”
“以前,信仰两面宿傩的木箱村是一个特别繁荣的村子。可明治时期,政府推行乡村开明化,进行宗教改革,木箱村的神社也受到了波及,当时供奉的神像被毁去,村子也从那时候因为各种原因开始走向衰落。”
“村民把不顺和不幸的原因归结于失去了神明的庇佑,于是开始‘造神’。”
在听辅助监督报告的夏油杰头疼地按住眉心:“全村都知道?”
辅助监督顿了顿,脸上也是非常沉重的表情:“可以这麽说。他们通过诱拐丶购买年轻的双胞胎女性来生下所谓的神胎。而提供另一半血缘的男性,是通过抽签来决定的。这个人或许是这家的儿子丶另一家的丈夫,如果揭发一个,那麽谁家都不能幸免。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相互包庇的关系网,甚至习以为常。”
办公室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十指交叉坐于办公桌後的夜蛾正道沉声问:“那些被救出来的受害者怎麽样了?”
“有几人已经联系上了她们的家人,会由家人接走。那些无法查明身份丶也联系不上家人的,会转入疗养院,後续会有相关部门保障她们的生活。而那些幸存的村民,除了年幼无知的孩童外,其他人会被依法提起公诉。”
夏油杰忽然问:“那个断了腿的女人呢?”
木箱村里的幸存者并不多,断了腿的更是只有一人,辅助监督立即就想到了是谁:“她的脑部受损,出现了认知功能障碍,被确诊为外伤性痴呆。”
“是吗。”
夏油杰的语气听不出什麽情绪,垂着的眼睫遮挡了眼底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夜蛾正道看了一眼明显有些异样的学生,对辅助监督说:“辛苦你了。”
辅助监督微微鞠了一躬,然後放下文件离去。
“在想什麽?”夜蛾正道语气平静地问。
坐在沙发上的夏油杰沉默了很久,他擡起脸来,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的茶几:“曾经有人问过我这麽一个问题,‘非术师里也有许多没有价值丶并且还在恶意伤害别人的渣滓。这些人我也愿意保护他们吗’。我当时回答的是会一视同仁。现在想起来——”
夏油杰往後仰倒在沙发上,擡起一条手臂搭在额头上:真是太天真了,还很……自以为是。
她之所放任那人躺在咒灵脚下,是知道了这个吧。只是根据神龛里的东西和咒灵的模样,就看到了这麽多东西吗……
夏油杰的後半句话并没有说出来,心有所感的夜蛾正道并未追问。他想不出是什麽人会问夏油杰的这样的问题,但是他多少清楚自己的这名天资非凡的学生是个固执的性格,如果放任他胡思乱想怕是会出问题。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残酷又自私的,人类为了自己的利益什麽都做得出来。”顿了顿,夜蛾正道又补充道,“不管是术师还是非术师。”
“是啊,所以这次的任务才会让我和她一起去。”
夏油杰这句牛头不对马嘴又似乎暗藏着什麽的话,让夜蛾正道愣了一下,随後,他反应过来夏油杰话里的那个“她”是谁。
利用婴儿进行人祭的残忍行为,即使在见惯了牛鬼蛇神的咒术界都是一件骇人视听的事情,引发了衆多议论。
但就在这种情况之下,仍旧有一条小道消息在衆人之间快速流传——五条觉和夏油杰在任务中不欢而散。
有人根据任务的调查结果和对两位当事人的了解,猜测五条觉可能是想见死不救或者杀掉村子里的人,但是被夏油杰阻止了,所以才闹得不愉快。
诱拐丶强.奸丶杀人。这种和诅咒师几乎无异的行为,有人认为杀了也没关系,也有人认为还是应该移交司法机关。
虽然人们在杀或不杀的问题上産生了分歧,但大部分人都默认了这是五条觉和夏油杰闹得不愉快的原因。
毕竟五条觉向来行事乖张,而夏油杰在衆人面前则是个温和有礼的形象。
就连夜蛾正道也有过此类猜想,不过现在听到夏油杰的话之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杰,你和五条觉——”
“没什麽。”夏油杰打断了夜蛾正道的话,他放下手臂坐起身来,脸上的神情似乎已经趋于平静,“我去找一下硝子。”
山峦苍翠静谧,古朴的佛塔在阳光显得庄重又肃穆,悬挂在檐角的黄铜铃铛在微风中发出清脆悠长的声音。
高专的校园依旧是那副远离世俗的清净模样,但是——
夏油杰的目光转到那些行走在廊檐下的黑色身影之上。
也只是看起来与世无争而已。
通宵打游戏的五条觉补完觉醒来,发现视域里亮着一个“超级大灯泡”。
因初醒而略显茫然的她眨了一下眼睛後,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跑去了客厅里。
“你回来了啊!”
“哟,好久不见。”
女孩子惊喜的声音和男人轻快的招呼声重叠在一起。
五条觉朝那个背对着这边,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男人跑过去。
她的手掌按在沙发上轻轻一撑,便像个跳高运动员似的,灵巧地跃过了沙发靠背,“噗通”一声坐到了沙发里,把旁边的五条悟震得往上弹了弹。
似曾相识的场景,代表的含义却和之前全然不同。
握着手柄在玩游戏的五条悟不自觉地翘起唇角:“看到我这麽高兴吗?”
“当然啦。”五条觉顺口就答,“再怎麽说三个多月没见,还是挺想你的。你看到我难道不开心吗?”
说到後面,女孩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威胁,仿佛只要五条悟敢说个不字,她就要翻脸了。
五条悟没有说不,可也没有说话。只是电视屏幕里那名正在地下宫殿里纵越跑跳的像素小人,在某个瞬间忽然失去了之前的丝滑流畅。
又跳了两个台阶的像素小人在殿堂的浮桥上停了下来,那四处张望的模样,就像旅途累了,在欣赏周围的风景一般。
五条悟转过头看向坐在身边的人。
虽然语含威胁,但眉眼舒展,那双清晰倒映出他身影的瞳眸也亮晶晶的。没有戴着小墨镜的脸上,开心的情绪一览无遗。
“挺想我的啊?”
男人的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揶揄,又像是其他什麽。
怔了一瞬的五条觉,在五条悟的反问里莫名産生了一种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她下意识睁圆眼睛:“哈?只是随口说的好听话你还当真了啊?!”
“是吗?”五条悟擡手摸摸下巴,做思考状,“但是我觉得,你的样子看起来是非常想我欸。”
“少自恋了!”
“理想型是性转版自己的人,是怎麽好意思说我自恋的啊?”
被这句话堵了一下的五条觉恼羞成怒地擡脚去踹他:“闭嘴吧你!”
懒得躲丶也不好躲的五条悟,顺势抓住了五条觉踹过来的腿。
干燥炙热的温度丶清晰的掌纹和有力的指节,全都通过皮肤感觉到了。
一股强烈到让人无法忽略的异样感,倏然从被握住的小腿爬上脊椎。之前被主人特地关掉了的无下限,在此时像应激般重新冒了出来,隔开了另一个人的体温。
眼睛在无意识中睁得更圆了的五条觉,用力抽回自己那条被五条悟握在掌心的腿的同时,又擡起另一只脚去踩他。
“别乱摸!变态!”
“?”五条悟觉得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比他更冤枉的人了,“你好歹也讲点道理吧?”
“哼。”
顺利收回腿的五条觉盘起腿,之前被五条悟握过的那条腿用力地摩擦过沙发的布料,被另一条腿压下,掩进了睡衣的裙摆之中。
另一人掌心带来的温度,似乎都被那个‘不经意’的摩擦带走了。
调整了一下坐姿後,自觉理亏,但绝不承认的五条觉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这个就是狱门疆?”
茶几上,一颗大约成年人巴掌大小的正方形物体和手机摆在一起。
五条觉伸手把它拿起来,才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竟然这麽快就找到了吗?”
五条悟觉得之前五条觉的反应有些奇怪,可他自己到底不是女孩子,也就没太过在意。
此时听到五条觉说起狱门疆,他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个被她拿在手中翻来覆去打量的特级咒物,然後拿起手柄继续玩游戏,口中问道:“知道六度分隔的理论吗?”
“啊?”五条觉茫然擡头。
“简单来说就是,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认识世界上的任何一个陌生人。找到这个东西的原因和这个理论差不多。”五条悟说,“这玩意儿毕竟是高僧的尸骨所化,所以一开始试着从佛教信徒那边打听了消息,然後兜兜转转找了几个国家,最後在一名古董收藏家的手中买到的。”
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总结了所有,但中途到底付出了多少精力,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了。
五条觉眨了下眼睛:“难怪你每次都在不同的国家。欸,对了,被这个东西封印是什麽感觉?”
“唔……”五条悟回忆了一下,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你试试?”
闻言,五条觉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果断把手中的狱门疆抛向他面前:“狱门疆,开门。”
狱门疆落下的那一瞬间,五条悟的身影便在沙发上消失了。
“过分了吧喂?”带着游戏手柄一起移动到落地窗前的男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五条觉,墨镜後那双与女孩如出一辙的蓝眼睛里写满委屈和指责。
心情大好的五条觉眉眼弯弯地看他:“哇哦,这算是应激吗?”
“一点咒力都感知不到的感觉是很难受的!而且达成条件後,这个玩意儿还会从身体里长出来的——”说着,五条悟看着面前那个像张膜一样展开的狱门疆,露出了万分嫌弃的表情,“恶心。”
“那你还让我试?!”
五条悟振振有词:“这不是担心你无法从语言中理解,所以才好心地提出意见嘛!”
“需要感谢你这麽贴心吗?!”
“唔,不客气~”
五条觉狠狠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换来的却是男人脸上那愉快的微笑。
“对了。”五条觉把扑空的狱门疆收起来之後,重新坐回沙发上的五条悟想起什麽,朝茶几上的手机努了努下巴,“杰之前给你发了条消息,说什麽,上次的事情他很抱歉,约你见面呢。你们怎麽了?”
五条觉人睡觉去了,手机却丢在茶几上没管。五条悟一边感慨她是真的悠闲,一边嘀咕着“杰的消息我看看怎麽了”,然後就毫无心理负担的看了她的手机消息。
五条觉对五条悟看自己手机的事一点也不在意,她拿起手机:“你怎麽不问他?”
“嗯?那当然是因为我站你这边啊,所以想要先听你说哦。”
听到五条悟的话,手指微顿的五条觉转过头,脸上的表情从微愣慢慢转变成狐疑。
男人的唇边翘起明显的弧度,那双半掩在墨镜後的蓝眼眸注视着她,眼睫轻扇间,眸光浮动,看起来真诚又温柔。
但是——
举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的五条觉一秒冷漠:“你是游戏没打完,腾不出空来吧。”
五条悟闷笑出声,旋即拉长语调指责:“欸——过分,怎麽可以这麽想人家!”
五条觉嫌弃他:“够了啊,大龄JK。”
五条悟又笑。
“所以,发生什麽了?”
第36章
五条觉把上次和夏油杰一次出任务的事情简单和五条悟说了。
不过,她的重点并没有放在两人之间的那点不愉快上面。
“我让人查过了,简单来说,这个任务就是一个被利用了意外。总监部那些烂橘子并不清楚木箱村里到底有什麽,只是觉得一下失踪了这麽多人肯定是个大麻烦。借着这个,就有充分的理由让我和夏油杰一起去。至于任务中途是否会发生什麽,全靠运气。”
“嗯嗯,听起来有点失望?”
“他们要是和这次的人祭扯上关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把脑袋拧下来。”
五条悟看着面露嫌恶的女孩子,好奇地问:“我以为你想杀他们不需要这种理由的。”
“可以不需要理由。”五条觉皱眉,有些不高兴地说,“但这和没有理智的野兽有什麽区别啦?”
“欸——竟然会在意这个吗?”
“总该有点人类的样子吧!”
人类吗……
五条觉拧眉瞪他的模样,让五条悟莫名有些想笑。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把自己升华成别的高级物种的傲慢发言,但如果非要说个清楚的话,她肯定还是把自己划分在人类之中的。
只是,她同样也很清楚她和其他人的区别。
她没想要别人理解她,也不需要别人理解她。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某种缘由,让她自己给自己划了一条线,然後尽可能地遵守自己的游戏规则。
不过,‘人类的样子’这个概念真是有点意思呢……稍微,有一点好奇她那个在黑手党的朋友。但这个可以等之後再聊。
五条悟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那这麽说起来……他们也算难得得帮了个大忙嘛。”
他之前还在想觉和杰的矛盾不够深,要怎麽才能合理的让她“杀掉”杰,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这样的事情。
“……”五条觉看起来想说什麽,但那些话最後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撇了下嘴,有些索然地移开目光,“姑且算是吧。”
五条悟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稍稍思索,便猜到了缘由。
“不高兴了?”五条悟明知故问。
“没有。”
“生气两个字都要写在脸上了啊。唔,让我猜猜生气的原因——”唇边噙着轻浅笑意的五条悟,故意拖着语调,做思考状,“是觉得我没能明白你的想法吗?”
面无表情的五条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五条悟唇边的笑意加深,继续装傻:“那是丶没能抓住之前的重点,批评那个随便对你发脾气的家夥?”
察觉到他在捉弄自己的五条觉准备走人,五条悟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心底失笑的男人擡手想要摸摸五条觉的头,但是在生闷气的女孩子往後躲了一下。五条悟跟着伸长手臂,最後还是如愿以偿地用手掌盖住她的脑袋揉了揉。
“之前没有回答那句话,不是在转移话题啦。我知道的。与衆不同无法改变,那就试着学习,或者以某个人作为衡量的标准来控制。总之,小觉有在认真地接触这个世界。”
五条觉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一时想不清楚是什麽,于是一针见血地指出那个自己知道的‘破绽’:“你每次故意说好听的话哄我的时候就会叫小觉!”
“欸?有吗?”笑容轻快的五条悟拒不承认,“而且,怎麽是‘故意说好听的话’呢,说的是事实吧。”
“之前会那麽问,是因为有点好奇你都知道他们在搞事,但这个没能成为你收拾他们的理由而已嘛。”
之前说的“不需要这种理由”竟然是这个意思吗?
五条觉的眉毛都快拧成结了:“现在收拾他们,那那个只有一个脑子的家夥不是更难引出来了吗?我是什麽傻子吗?!”
“我以为‘满足自我’会排在更前面嘛。”五条悟有些委屈地说。
五条悟很清楚,这边的觉有一些责任感,但不多。她也不会在意这批高层杀光後会造成什麽影响或改变。反正可以上位的烂橘子多得是。
而且就如她以前所言,在知道有阴谋的情况下,还想封印她是不可能做到的。
先不说是否能达成封印条件,光是她持有的天逆鉾丶所知道的黑绳这些,随便扣上一环就能解决问题。
再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没办法封印她,那坨脑子就算披上了夏油杰的壳子,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所以对她来说,是否按照计划揪出背後的人,没有那麽必要。先收拾那些敢算计自己的人,会更符合她的性格一点。
听完五条悟的话,五条觉心中那些逐渐散去的不快又蹭蹭蹭地涨起来了。
“那不是因为你计划好了要抓他?!”
五条悟顿了顿:“因为我?”
“不然呢?!”
墨镜後的蓝眼睛有些错愕地和另一双灼然明亮的湛蓝眼眸视着。
“要不是你这家夥考虑这个又考虑那个的说什麽‘好好计划一下’,我才不管他到底会不会顺利地被引出来呢!”
五条觉的确想过,这件事要是能提前解决就提前解决,可就算现在做不到也没关系,她不怕那人,也不担心会出什麽意外。
之所以会暂时无视那些搞事的烂橘子,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到时候一口气解决,但更重要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打乱五条悟的计划。
虽然她不明白……
不,她知道的。
想到这里的五条觉更生气了。
他知道什麽啊他知道,不过一个同名同姓的丶可恶的成年人罢了!
那双打量着五条觉的湛蓝眼眸里不知何时漫上了一点奇异的光彩,回过神来的五条悟有些好笑地问:“为什麽更生气了啊?”
“要你管!”
“唔,发脾气的样子也这麽可爱,该说不愧是我吗?”
虽然好像是被夸了,但更多的觉得自己被戏弄丶嘲笑了的五条觉顿了下,然後彻底炸毛:“我今天跟你没完!”
面对像只雪豹一样,凶狠又矫捷地扑过来的女孩子,五条悟只是轻轻地往後闪躲了一下,擡起的手臂卸掉她扑来的力量後,顺势下压回环,卡住她的手不让动。
“好啦好啦,乖啦。”
感觉自己被当做三岁小孩顺毛的五条觉顿时挣扎起来。随即,五条悟抓住她那只还能挣扎的手,稍微坐直了身体,那条锁住她小臂的手摸索着捏了捏她的掌心,安抚的意味非常明显。
“很开心觉这麽在意我呢。”
因常年苦练而变得有些粗粝的指腹摩擦过手腕的皮肤,存在感十足。五条觉因为自己老是这麽没出息地关注到五条悟的触碰,而变得更生气了。
谁在意你了!我不开心!
五条觉准备用术式拆家了。
六眼的视域里,咒力波动的痕迹不要太明显。
但五条悟仍旧那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的模样,懒懒散散地笑道:“确定吗?搞不好要搬家了哦。”
术式的光芒陡然散去,原本被引力吸引而颤动的家具恢复原样。
随即,柔软的沙发被膝盖的力量压出凹陷,凌厉的拳头贴面而来。
这可不是刚刚那种小打小闹了,要麽开无下限,不开无下限的话,被打中会很疼的~
唇畔始终噙着笑意的五条悟擡臂抵挡住五条觉的拳头,意图翻身离开身下这个并不以利于他施展手脚的位置。
五条觉哪里会让他如愿。
女孩子一记凶悍的扫踢,直接将五条悟往後逼了回去。
拳丶掌丶肘丶膝。
近身搏斗的两人在方寸之间反复拉锯,身下的沙发被他们的动作扯出镌刻般的褶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但却很神奇的没有出现破损。
“这些年很勤快嘛。”
“也不看看我是谁。倒是你,年纪大了,骨头不行了吗?”
“小朋友,打架的时候非要争口头上的胜利,可是会吃—亏—的~!”
五条觉的五指变掌为锁,直取五条悟咽喉。可惜被他差之毫厘地避开,还被那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小臂,无法挣脱。
五条悟脸上的墨镜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眼睛里的蓝浓郁得让人心惊肉跳,清楚地映出面前白发的女孩子。
冷白的皮肤下青色的筋络迸起,五条悟用力地将五条觉拉过来,准备给她来个脑瓜崩,好好教育一下小朋友。可是——
“看吧,我嘶——!”
男人洋洋得意的话语才说到一半,便陡然倒吸一口冷气。
五条觉朝他挥过来的手臂,五条悟当然察觉到了。他那伸出去准备弹她脑瓜崩的手,也精准地打开了她的手。
可是没想到,被他拽过来的五条觉竟然在这时顺势借着他拉她的冲劲撞过来,然後趁势怼到他胸口抓了一把!
抓!了!一!把! 胸!
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让五条悟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五条觉。
趁他走神的瞬间,五条觉飞快地挣脱出来,迅速後撤并且发出嘲笑:“看什麽?呵!”
胸口有些火辣辣的感觉让五条悟没忍住拉开T恤的领口往里看了一眼,然後倏地擡脸指责那个已经逃到沙发另一端坐好的五条觉,“都抓出印子来了!”
“哦。”五条觉若无其事地擡手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随後偏头朝五条悟弯起眼睛,“打架的时候非要争口头上的胜利,可是会吃—亏—的,老师~”
把刚刚五条悟对她说的话如数奉还。
只是,五条觉放下手时,那只被身体挡住的丶刚刚抓过五条悟胸口的手没忍住轻轻拈了拈。
犹豫了一瞬,五条觉的目光从那双盯着自己的蓝眼睛上下移,落到还能隐约看到一点抓痕的胸口。
“还挺软的嘛?”
意外,然後还有点意犹未尽,之前生气的模样看不到一点。
五条悟差点一口气把自己噎死。
“变—态!”
被骂的五条觉立马不满地反驳:“什麽啊,怎麽就变态了!你一个大男人这麽小气的吗?而且我们什麽关系啊,抓你一把怎麽了?!”
双标得理直气壮。
五条悟直接被气笑了,他学着五条觉的声线:“我们什麽关系啊,有本事你让我抓一把?”
角落里的草莓抱枕立即朝五条悟扔了过来,他一边伸手抓住丢过来的抱枕,一边不甘示弱地抓起脚下的蜜瓜抱枕回敬五条觉。
“变态!”
“你一个女孩子这麽小气的吗?”
“学人精!”
“这叫还施彼身,没听说过吗?不知道的话就要跟着老师好好学习啊Sa—to—ri!”
幼稚的丢抱枕大战持续了好一会儿,在五条觉手机响起的信息提示声时才结束。
五条觉一边拿手机看消息,一边把沙发上那个已经被他们俩揪得变形了的草莓抱枕踹到五条悟那边去:“赔我抱枕!”
接住抱枕的五条悟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消息是夏油杰回复过来的,五条觉按着键盘回消息时,旁边弯腰捡游戏手柄的五条悟忽然问:“要去见面吗?”
“没什麽必要吧。他说的又没错,而且我也不在意。”说着,五条觉想到什麽,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後,转头,“说起来,你和夏油杰的挚友关系真的很神奇呢。”
“哪里神奇了?”
“相性不和啊。”五条觉微微拧起眉头,语气的茫然和疑惑真心实意,“虽然我和他接触不多,但多少能看出来他是一个信奉教条的理想主义者。这种人一般还是个完美主义者,事事追求尽善尽美丶说难听点就是喜欢钻牛角尖。和我超——级不合的!”
五条觉任性跳脱丶只要是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她都会去做,不管前後有没有逻辑。
在别人眼里,就是不顾他人心情丶不按套路出牌的乱来。至少夏油杰经常这麽说她。
“唔,就像是拼图吧,本来就要有不一样的地方才能合得来啊。”顿了顿,五条悟又说,“不过是有磨合期的啦。”
五条觉对这个理论不发表意见,她想了想:“你想改变咒术界,不会是因为受到夏油杰的影响吧?”
毕竟他那个什麽杀光非术师的计划,是为了创造一个只属于咒术师的乐园来着。而五条悟想要改变这个腐朽的咒术界,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让咒术师们能有一个更好的环境。
“嘛。”五条悟擡手抓了抓脑後勺,“有一部分是的吧。”
“那为什麽会选择成为教师?”五条觉从第一天就在好奇这个问题了,“明明还有其他很多的办法吧。杀掉一部分,然後换一批听话的人上去,是最快最有效的。”
“是这样没错啦。”五条悟看向五条觉,“但是我想要的是一个,即使哪一天我不在了,也会良好运作下去的咒术界,而不是一群因为暴力而不得不屈服于我的棋子。”
轻快又含着微微笑意的神情里丶像天空一样澄澈又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着对世间万物丶亦或者对某个单独个体无限包容的温柔。
五条觉看了他一会儿,然後收回目光重新按动起键盘,挂在手机上的小鸟吊坠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轻轻盘旋着。
“这是什麽品德高尚先驱者啊,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无感情的捧读充满嘲讽,可五条悟一点都不在介意,甚至看起来还很愉快的模样。
他不知道五条觉在回复什麽,但他确定,事情会朝着他预想中发展的。
目光落在小鸟吊坠上的五条悟笃定地想。
第37章
衣着干净的青年安静坐在医院的天台上,额前的刘海被风拂开,狭长的眼睛在夜色中像是暗流涌动的深潭。
夜风灌进脚下破碎的墙面,发出呜呜的呼啸声。位于郊外的废弃医院,因为凄厉的风声,变得更加可怖了。但坐在天台上的青年仍旧是那一副冷静淡漠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一道高挑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青年的身侧。
“好了,你要和我说什麽?”
夏油杰闻声扭头,站在身边的人一如既往的懒懒散散,随性自在。
“抱歉,我那天晚上太冲动了。”
“就为这个?我说过了吧,无所谓。”
“道歉的是我该做的事情,你接不接受都可以。”
五条觉偏头看了夏油杰一眼:“哦,然後呢?你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浪费我时间吧?”
“……”沉默了一会儿的夏油杰问,“你为什麽会成为咒术师呢?”
“天生的东西你问我?”
“我是说,你为什麽会愿意去做任务。”
闻言,五条觉露出一个不能理解的表情:“你太奇怪了吧。怎麽做什麽都需要理由啊,世界上有这麽多需要理由的事情吗?”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随心所欲,不受任何拘束的。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需要一个目标,才能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夏油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人说这样的话,并且那个人还是五条觉,但是除了她之外,他好像也找不到人问这个问题了。
可是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傻的问题吧?
夏油杰做好了会被她嘲笑的准备,但意外的是,白发蓝眼的女孩子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後像发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一样,兴致勃勃地蹲到他身边。
“听起来,像是保护非术师的信念动摇了?”
“……不算——”下意识想要否认的夏油杰在那双蓝眼睛的注视下顿了顿,他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灯火繁华的城市,“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会不知道?”五条觉哼笑出声,“自欺欺人。”
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心中这般想到的夏油杰声音平静地继续问:“如果那天晚上我不在,你会杀了那里的人吗?”
“我干嘛废这功夫杀他们?”翻了个白眼的五条觉自信满满地说,“尊重他人命运是美德啊!我最擅长了。”
的确,只要放着不管,那些人很快就会死在咒灵的手里。
而且之所以会出现这个咒灵,也是因为他们残害了太多人获得的报应。因果循环,即为命运。
不过,这大概也是人们觉得她恶劣的根本原因了吧。
因为人很容易站在道德高地指责别人见死不救,包括他。
有些话,五条觉不想说的,她觉得没意思。
但她最後还是对沉默的夏油杰没好气地开口了:“想救就救,不想救就不救,这是什麽很难的事情吗?好歹也是个特级术师吧,为了这种事情纠结,说出去都丢人。”
说完,并不在意夏油杰到底会得出一个怎样答案的五条觉,由于想到的事情,有些期待地朝他擡起手比划。
“对了,我来之前那家夥跟我说,你可以剪头发了~啊丶还有血袋。”
回到高专时,夏油杰碰到了出差回来的後辈七海建人。
“夏油前辈剪头发了吗?”
“嗯。”夏油杰下意识摸了一把才堪堪垂到肩头的头发,温和的微笑道,“天气太热了,改变一下。”
明明最热的时候都过去了。
七海建人没有说出心中的疑问,他看着前辈线条凌厉的侧脸,语气不急不缓地提醒:“天气很快就要转凉了,前辈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作为咒术界里唯一一个认真干活的特级术师,七海建人不用想就知道,在这些没见面的日子里他到底有多忙。
面对後辈的关心,夏油杰从善如流的点头:“我会的,等事情结束吧。”
两人又随口闲聊了两句,当熟悉的学生宿舍出现在眼前时,夏油杰忽然问:“七海是怎麽看待咒术师的工作的呢?”
七海建人沉默了一瞬,轮廓深邃的面孔依旧沉稳冷峻,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和外表十分不符:“我认为,咒术师就是狗屎。”
夏油杰错愕,然後哭笑不得地问:“为什麽?”
“咒术师是为了保护他人,维护社会稳定而活动的。上层……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们在这里,到底是为了回应人们的呼救,还是成为某些人摘取利益果实的养料?
七海建人没有明说的话,夏油杰已然知悉。
就在这时,七海建人停下了脚步,朝信任的前辈说出了心里的茫然:“实际上……我都没有想好要不要留在咒术界。”
跟着停下脚步的夏油杰不禁睁大了眼睛,然後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这样吗。”
“夏油杰还是之前那副态度,傲慢丶不打算和任何一方多做接触。不过据底下的人回报,他听到五条觉的名字时,神色多少有些微妙的感觉。”
“年轻人就是这样,以为自己厉害,就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或许他的目标是五条觉吧。具有才能的人嘛,傲世轻物,也能理解。”
“那也要看看他有没有五条觉那个命。”
不知何处的黑暗房间里,议论的声音就像村头嘎嘎乱叫的大鹅,发出高傲自满的声音。
“虽然有些可惜,不过事情总归还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你的意思,就这麽放弃了?”
“固执的人总要自己跌得头破血流,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年轻人嘛,多磨砺磨砺是好事。”
温和的声音丶体贴的措辞,听起来给人一种慈祥的长者在包容不懂事的小辈,但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对他的言外之意了然于心,没人会天真的按他的表面意思去理解。
理念不合丶不受控制的特级术师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见,可不是所有特级术师都能像五条觉那样,被他们忌惮的。
不过现在的情况和当年到底有所不同,他们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要是把人逼走可就得不偿失了。
又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些近况丶按照流程般地吐槽了五条觉後,声音缓缓沉寂下去,只留下那一成不变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惊慌到有些破音的男声,如惊雷般地在黑暗中炸响。
“五条觉把夏油杰给杀了?!”
话音未落,更多的声音冒了出来。
“假的吧?!他们虽然不合,五条觉不至于杀人吧?!”
“五条觉杀人是什麽新鲜事吗,你忘记大介的事情了?!”
“夏油杰的尸体都被丢进东京校了,说是刚好丢到家入硝子的脚下,但是伤得太重,没能救回来。”
“没错,我这边的人亲眼看到了家入硝子崩溃的模样。”
有些沉重的男声落下後,空气寂静了下来。
这里明明是十分隐蔽的地方,他们各自的本体也都待在安全的地方,可是一种风雨欲来的窒息感和对未知的恐惧感,席卷了每个人。
死寂般的沉默中,有人呐呐开口:“五条觉她……”
“慌什麽!”不管发生什麽事情都一向温和的声音,在此时变得威严冷厉,“你们最近是做了什麽招惹她的事了吗?只要她没疯,就不至于无差别攻击其他人。现在的重点,应该是查查事情到怎麽回事。最重要的,让人去确认夏油杰是否真的死了。”
“尸体都有人看见了……”
“致命伤在哪丶伤到程度,所有细节都要了解清楚!”
“你不会还想用这个理由带起舆论攻击五条觉吧?我可把话说在前头,我不参与这事。”
有人率先打起退堂鼓之後,原本就在迟疑的人也立马接话道:“我也是。我可不想这个时候去触她霉头。”
“老头子我啊一把年纪熬不住夜了,就先去睡觉了。”
失去一名特级术师,意味着支撑咒术界正常运转的支柱塌了一根。可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在意缺少了这根支柱的後果,他们只求这把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来就行。
声音陆陆续续的消失,虽然还有人没走,但也并不代表他们和那些离开的人持反对意见,而是他们的靠山或者说顶头上司还在这里,想走走不了。
又是一阵沉默後,那道声音说:“先按照我说的去做,自己注意一点。”
“是。”
五条觉杀了夏油杰。
这条宛如天上掉馅饼一样的消息,把羂索砸得思绪都停滞了一瞬。
他反复和手下确认了消息,又从合作者那里得到肯定後,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从心底迸发。
他等待了上千年的夙愿,现在竟然就要得到其中最关键的一块拼图了吗?!
羂索,是用河田英夫的身体进入港口黑手党的人,也是另一个世界用夏油杰的身体封印了五条悟的人。
他是诞生于千年前的术师,为了达成咒力最优化的目的,也为了让咒术重回平安时代的盛景,他制定了一件足以颠覆世界的计划——
让天元和全人类同化,从而达到成人类进化的目的。
为了做到这件事,羂索做了无数准备丶在千年的岁月中寻找了无数合作者,可有三个必须满足的条件,可遇不可求——
一丶天元和星浆体的同化失败,朝着比人类更高级的存在进化。
二丶拿到可以控制天元的术式。
三丶封印六眼。
等待了上千年後,咒术界里终于出现了可以无限制调服咒灵的咒灵操术。并且非常幸运的是,天元和星浆体的同化失败了!由于五条觉的乱来!
计划的第一步已经达成,那麽接下来就是获取咒灵操术和想办法封印五条觉。
可这两者的难度,也基本可以说是异想天开。
他们都是特级术师,并且还有一个超出规格的五条觉。羂索没办法杀死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于是只能迂回地先从五条觉那边下手,想试试能不能从她的朋友那边找到破绽,然後趁虚而入。
可是这个计划还没能完全展开便夭折了。
五条觉莫名出现在任务现场,而且还朝他看过来的模样,至今都留在羂索心中磨灭不去。
羂索後来反复推敲过多次,但最後依旧无法说服自己。
首先,他万分确定五条觉的六眼无法看穿自己的术式,她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潜入港口黑手党的目的,因为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但如果说五条觉那天出现在那里,然後又恰好的看到他的话,又太过巧合和牵强了。
好不容易天元开始朝着非人类的方向进化了,他不能暴露自己。于是谨慎的羂索原本都打算再等个百年,等五条觉和夏油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反正,他所需要的只是夏油杰的生得术式,到时候只要及时得到他的尸体就行了。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等得起。
可没想到,五条觉忽然把夏油杰杀了???
巨大的兴奋後,同等分量的怀疑缓缓浮出水面。
五条觉好端端的为什麽会杀夏油杰?
虽然最近几个月一直听说他们关系不太好,但……竟然到了这一步吗?
不过,她到底为什麽杀掉夏油杰不重要。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缓缓转头看向灯火煌煌的窗外,昏暗的夜色模糊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唇角翘起了一些按耐不住的弧度。
他只要确定夏油杰死了就行。
用自己的办法。
第38章
夏油杰被五条觉杀死的事情,给咒术界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两所高专丶咒术界的各个据点丶术师家族丶各种聊天软件丶包括诅咒师的暗网论坛,几乎只要是有术师存在的地方,就有人议论这件事。
许多人为此义愤填膺,指责五条觉恣意妄为。
可当有人接话问起‘那你觉得该怎麽办’时,他们都沉默了。
不过这个时候也出现了一件颇为出乎人意料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在指责五条觉的时候,有一股声音像逐渐聚集的水流一般,越来越大——
五条觉肯定是出于某种原因才杀掉夏油杰的,她不是肆虐横行的人。
两位特级术师的战斗就发生在离东京高专不远的地方。
茫茫林海像一块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画板。崩毁的山崖改变了地形,水位下降的湖泊浑浊不堪,那条通往高专的环山公路,也被以突发山体滑波的理由进行了封锁。
即使没有人亲眼见证了这番战斗,也能够通过这些让人胆寒发竖的痕迹意识到:这完全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事情。
掩藏在大山里的东京高专比往常更加的寂静。几乎所有人都沉默着,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开口说话。
悲戚丶茫然的乌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可恶!她疯了吗?!”
位于地下的太平间里,七海建人在长久的沉默後,一拳砸向了身侧的墙面。
鲜血顺着开裂的瓷砖留下蜿蜒的痕迹,在苍白的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留着黑色蘑菇头,一向开朗健气的男生佝偻的背脊,颓然地坐在长椅上看着面前解剖台上的尸体发怔。
为什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另一侧的家入硝子站起身来,她从抽屉里拿出医用手套,语气毫无起伏:“你们还在这里待着吗?”
“家入前辈……”
灰原雄刚刚开口,太平间的门倏然被人拉开,打断了他的话。
“打扰了,家入小姐。”相貌毫不起眼的辅助监督走太平间,目光在解剖台上停留了一瞬後,朝校医说出自己的来意,“高层来人了,想请您过去一趟。”
正在戴手套的家入硝子顿了顿,厌烦的声音里含着冰凉的怒意:“不能等会儿来吗?!”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是同期,面对她的失态,所有人都表示理解,包括这名来通知她的辅助监督。
可是理解归理解,辅助监督也很为难:“可总监部……”
家入硝子粗鲁地扯掉已经戴好的手套,“啪”地扔向墙壁,看向辅助监督的眼神里闪动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和哀戚。
人死不能复生,世界也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死去而不再诞生出诅咒。
负责处理咒术师尸体的校医被叫走後不久,在太平间里枯坐了许久的两名高专生,也在催促下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出发去做任务。
太平间的门缓缓合上时,七海建人看着躺在解剖台上丶失去了所有温度的前辈,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晚上。
咒术师就是狗屎!!!
激烈的游戏技能音效回荡在地下室内。
“左边出小怪了——上面的弹幕挡一下啊!——这不是完—全没有默契嘛!”
听着耳边咋咋呼呼的声音,夏油杰额角的青筋蹦了蹦,把手里的游戏手柄按得更重了:“我们第一次玩,你又是这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怪方式,哪里来的默契啊!”
“我和觉第一次玩的时候就超有默契的!”
“你们就是同一个人,能一样吗?!”
“唔——”五条悟想了想,骄傲点头,“不愧是我们!”
游戏通关後,五条悟把手柄玩茶几上一抛,伸长腿摊开在沙发上:“不玩了,想看电影。”
两天相处下来,深刻了解五条悟性格的夏油杰,几乎是认命地起身去关掉游戏主机:“想看什麽类型的?不过事先提醒,这里没有太多的影碟,不一定有让你满意的。”
“我又不挑,猎奇丶搞笑丶恐怖片,什麽都可以啦。”
“竟然还会有恐怖片这个选项吗?”
“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有时候简直比一些搞笑片还要出色啊。”
一部非常经典的奇幻史诗电影,缓缓拉开了序幕。
夏油杰觉得五条悟或许看过了这部电影,但他又想五条悟来自十年後,说不定这里有的都看过了,那还不如找一个就算重温也不会让人觉得无聊的影片。
电视的声音取代了之前活泼激烈的游戏音效,五条悟和夏油杰安静地坐在同一条沙发上看电影,只不过中间还隔着足以再坐下两个人的距离。
包装纸的撕拉声丶嚼薯片的咔滋声,还有汽水的嘶嘶声。
一想到能这麽和谐的坐在一起玩游戏丶看电影的人竟然是‘五条觉’,夏油杰心底不禁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
难道性别才是永远无法逾越的大山???
夏油杰有些好奇五条悟和那个“夏油杰”的事情,但他最後还是没有问。
现在最重要的是……藏在背後的那个人真的会来吗?
就当夏油杰准备问问五条悟的想法时,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看电影的男人比他先开口了。
“老鼠上鈎了呢。”
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转变成噼里啪啦。
阴沉的天空像块厚重的幕布遮掩了所有光芒,瓢泼的大雨让昏暗的世界更加模糊,是绝佳的阴影保护色。
一名穿着雨衣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进入室内,橡胶雨鞋在木制的地板上留下了湿漉漉的脚印。沿着阶梯往下,冰冷的瓷砖墙面取代了木墙。
惨淡的白光迫不及待地从拉开的门缝挤进黑暗的室内,来人擡手拂下雨衣的帽子,额头上那抹狰狞的缝合线在昏暗的光影中异常显眼。
借着走廊里涌进来的光线,羂索站在尸体冷藏柜前巡视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冰冷的白雾随着被拉开的抽屉逸散出来,一具面色青白丶双目紧闭的男尸缓缓出现在眼前。
夏油杰……
男人那双深色的眼睛闪动着近乎疯狂的喜悦。
他终于要得到这具身体了!
羂索朝尸体伸出了手,但是他探出去的手碰到的不是属于人类躯体的触感,而是——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孤寂无垠,宛如宇宙一般绚丽的世界取代了太平间。
羂索心底的讶异甚至还没来得浮现在脸上,便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那里再也不能动弹。
夏油杰的目光在陌生男人的额头上停留了一瞬,然後便认真地打量起五条悟的领域来。
“你们的领域也是一样的吗?”
“嗯哼。因为这里是无下限的内侧嘛。”
五条悟带着夏油杰瞬移到羂索的面前,使唤道:“好了夏油同学,现在来给这位小偷先生做一个开颅手术吧~”
深知反对无效的夏油杰依言擡手,扯下了男人额间的缝合线。
‘开颅手术’进行得意外顺利,缝合线被拉开後,只是轻轻一推,男人的脑壳便像个盖子一样的打开了,露出里面那颗长着一副牙齿的大脑。
五条悟:“噫,再看一次还是很恶心!”
夏油杰也不是很想碰这个恶心的大脑,于是问:“你应该还有话想要问它吧?”
“嗯?”五条悟想了想,语气一如既往的懒散,“其实也没什麽好问的啦,不过有点期待看到它无能狂怒的样子呢~”
“那我拿出来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这个家夥的术式我看不穿,不知道是不是还藏了什麽,万一解除领域後又出现什麽意外的话就麻烦了。”
这麽说着五条悟伸出另一只手,准备把脑子拎起来。但是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他忽然改变了注意,一指头戳到大脑上,力求用最小的接触面积取消这颗脑子中的无限。
嫌弃的意味表现得明明白白。
夏油杰看得眼角微抽。
在领域主人的触碰下,因为大脑内塞入了海量垃圾信息而失去意识的羂索骤然醒了过来。
那个本该死去丶他用术式确定过已经死去的夏油杰,正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但比起死而复生的夏油杰,更让羂索惊惧的是,眼前这个身量高大的白发男人,有着一双和五条觉一模一样的眼睛。
夏油杰为什麽活着?!这个男人又是谁?他为什麽拥有六眼?!为什麽就连那张脸几乎都和五条觉一样?!!
五条觉变成男人了?!
可是她现在应该在京都啊?!
确认过丶所有的事情他都一一确认过的!到底哪里出现问题了?!!
“噗。傻了?”五条悟那只抓着夏油杰衣领的手改为搭到他的肩膀,笑嘻嘻地弯腰看着羂索,“要自我介绍一下吗?”
羂索想要冷静的思考对策,但是事情败露的忧惧,让他无法静下心来:“你是谁?!”
五条悟没有回答羂索的话,而是很贴心地道:“是不是很好奇我们为什麽知道你的存在,是不是很想知道明明确定已经死去的人为什麽还活着,是不是很惊讶事情为什麽会败露?”
傲慢自负,自大狂妄。
羂索看着面前嬉笑轻浮的男人,立即意识到他是个和五条觉一样的人。这样的人,只要你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就会很乐意解答一切。
就和五条觉一样。
……就和五条觉一样。
羂索按下心中那个荒谬无比的猜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没有直接杀了自己就好办,应该还能补救。并没有放弃希望的羂索张口欲言。
但就在这个瞬间,羂索看到男人微微收起下颌。他鼻梁上那副虚虚架着的墨镜滑落得更多了,那双饱和度高得惊人的蓝眼睛里不知道什麽时候褪去了所有情绪,冷漠得让人胆寒。
“可我不想告诉你欸。”
“嘣。”
那颗长着一副牙齿的大脑陡然炸开,粉色的脑组织迅速地腐烂发臭,化作一滩黑水顺着男人的面庞流下。他的脸上还带着那种下意识的疑问,被戏弄的愠色甚至还没来得及在眼底扩散,就永远地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领域消失後,夏油杰发现太平间的外面不知道什麽时候围了一大群人。
校长丶後辈丶同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全都带着愤怒之色看着这边,但下一秒,震惊和茫然迅速取代了之前的神情。
“哇呜,干嘛用这麽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啦?人家会害怕的欸。”
男人不着调的声音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
不愧是你啊。
内心叹气的夏油杰朝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衆人露出一个歉意微笑:“抱歉各位,之前的事情其实只是演了一场戏。硝子知情的。”
“嗨。”站在外围的家入硝子闻言举手,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下午在太平间时的冷漠和哀伤,“不过,下次要是还有这样的事情,可以让我也当个不知情的观衆吗?演戏很累的!”
其他人:……
演戏演到五条觉性别都变了吗?!!
第39章
高专校长办公室内。
夜蛾正道擡手按了按眉心:“也就是说,你们发现了有人背後策划足以倾覆世界的阴谋,所以才演了这麽一场戏?”
“是。为了保证反应足够真实,所以我才瞒着大家。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夏油杰歉意地说。
闻言,原本在打量五条悟的灰原雄,下意识将目光落到桌上那个人偶上面。
“但是……我们的确看到了前辈的尸体,而不是这个人偶。难道是用了什麽术式吗?”
“不是术式哦。”五条悟解释说,“觉从她朋友那里借了一个异能者来,你们在太平间里看到的尸体是布置好的幻觉。”
“是异能者——欸?!”意识到什麽的灰原雄睁大眼睛,“觉??”
不止是灰原雄,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纷纷看向五条悟,满脸写着:你不是五条觉吗???用术式暂时改变了性别的那种???
“嗯?”五条悟歪起脑袋,发出一声很可爱的气音,然後擡手摘下脸上的墨镜,“我叫五条悟哦,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尾音上翘,又甜又嗲,活像十几岁的JK,比五条觉还五条觉。
那张堪称漂亮的脸要代入五条觉的确没问题,但是——
他是个男人啊!
身高已经超了1米9的男人啊!
包括夏油杰在内的所有人,表情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僵硬。
明明这个人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消息才应该是他们现在要关注重点,可衆人脑中对五条悟的嫌弃怎麽都压不下。
“辣眼睛”丶“什麽玩意儿”丶“救命”等等情绪糅合在一起呈现在脸上,但又因为现在还有重要的事,大家只能默默忍耐。不然这里面至少有两人会当场甩手走人。
夜蛾正道到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成年人,他默默地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另一个世界?”
顿了顿,夜蛾正道在衆多消息的冲击之下,抓到了那根一直让他觉得奇怪的线:“所以你们才知道那个阴谋?!是你那边发生过的事情吗?”
不喜欢参加会议的五条觉忽然出现在会议上,并且事後还单独找了杰;还有之前小道消息里说的,一个不明身份的电话让她收起了打架的心思,还做出朝对方告状这种疑似撒娇的行为。
如果说是因为这个男人,那就说得通了。
五条觉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丶也没人能阻止五条觉,但如果是和她一样持有六眼丶觉醒了无下限术式的人……觉……悟……
他们难道是同一个人吗?
“嗯嗯嗯,没错。”五条悟轻快地点头,“不愧是校长呢。”
微微含笑的语气听来是在夸奖,但和五条悟不熟的夜蛾正道,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嘲讽了。
五条悟没有错过夜蛾正道脸上那抹有些古怪的表情,他表情不变地道:“总之,现在事情算是顺利解决了。”
“夏油杰没死”丶“五条觉变成男人了”。
这两条消息在五分钟内,如海啸般席卷整个咒术界,让无数人瞪大了眼睛丶惊掉了下巴。
但一天後,更加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出来了。
“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五条觉,一女一男。”
咒术界衆人:??????
五条觉莫名杀了夏油杰——夏油杰诈死,是他和五条觉为了抓人而演的一场戏——世界上有两个五条觉!
这一连串的劲爆消息,对咒术界里的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站在吃瓜群衆的角度去议论的。
他们会因为夏油杰的死,産生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那但这种感觉随着後续事情浮出水面後便消失了。
然後,他们兴致勃勃地开始打听:是什麽人竟然能让五条觉花这麽大功夫去抓他丶好奇另一个五条觉。
可对于另外一部分人来说,後面这两条消息简直比天塌下来还要恐怖。
或者对他们来说……天真的塌下来了。
“不管怎麽想,这些东西都不可能做到转换时空这种事情嘛。”
“叮啷”一声,一面镜子一样的咒具被丢到木地板上面,滚进一堆形形色色的物品之中。
这些类似座钟丶水晶球还有轮盘一样的咒具,全都有着能与时间和空间能扯上一些联系的效果。
但是它们之中,能够影响“时间”最深的,也不过仅仅是将周围一米所有生物的时间延缓一秒,而且用一次还要休息一个月。
别说达到五条悟那个转换世界的要求,就连将一个人瞬移走都做不到。
“本来就没有这种东西啊。”旁边的恐龙沙发里,专心看漫画的五条觉头都不擡地答道。
五条悟往後仰倒,摊开四肢摊在木地板上发出不高兴的咕哝声。过了一会儿,他想到什麽,转头看向身旁的五条觉。
“你怎麽天天在家看漫画啊?不是应该很忙吗??”
五条觉翻过一页:“忙什麽?”
“那个脑子是死了,但是跟他合作的人又没死。你不找他们麻烦吗?”
“在找啊。”五条觉漫不经心地说,“但是这种事情不是一句话就可以搞定吗。”
一句话搞定?五条悟来了点兴趣,翻身趴到五条觉身边兴致勃勃地问她:“什麽话?”
“三天之内给我一个结果。”说完,五条觉的目光在纸上停留了一会儿,偏头看向五条悟。
两双半掩在小墨镜後面的蓝眼睛对视着。
一人惊讶,一人疑惑。
“就这?”
“不然?”
不明白五条悟为什麽会露出意外表情的五条觉想了下,解释说:“反正总监部就没有几个干净的,谁被处理掉都可以,既然这样的话,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不就行了吗?”
让总监部自己推替死鬼出来,不但省心省力,而且还能让他们内部的矛盾变得更多。
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但问题是,在这种相互包庇的事情上,没人比那些家夥更团结了。特别是在没有证据的时候。
“那些烂橘子会这麽听话??”五条悟问。
“就是因为他们不会听话啊。”五条觉很有经验地说,“他们谁都不想死,为了活下去出卖别人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了。到时候就看谁的狐狸尾巴漏得多,只能成为弃子了。”
要做到这个的前提是:他们一万个确定,五条觉肯定知道了什麽,只是没什麽实质证据。但如果不给她一个交待,她就会随机抽选几个倒霉蛋开壳。
但问题是,五条觉并不清楚参与了阴谋的人都有谁丶也懒得去查,她完全只是借着这次的机会趁水和泥。
说是浑水摸鱼……也没问题?
五条悟沉默了一瞬,有些惊奇地看着五条觉:“你好像很擅长这种事情的样子嘛。”
“这叫什麽擅长啊。”五条觉也很奇怪地看着五条悟。
总之就是比他擅长!
觉得说出来肯定会被嘲笑的五条悟很果断地转移话题,反正她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这边的烂橘子他才不去操心呢。
“现在你的麻烦解决了,该认真点帮我干活了吧?”
“哈?什麽我的麻烦。”五条觉觉得五条悟的话很没道理,“明明是我一直在帮你解决麻烦吧!”
“那就事情做到底,想想我怎麽过来的嘛。”
“……”五条觉放下漫画书,“之前说过了啊。”
五条悟无语又无奈地看着她:“你的理想型?”
“对啊。”
“你真的不觉得这种事情很离谱吗?”
“哪里离谱了?”五条觉的态度比上次认真多了,她也翻过身趴在沙发里,和趴在地板上的五条悟对视着,“先不说世界上为什麽会有这种东西,但是漫画书里的那些天选之子,不就是被世界宠爱,要什麽有什麽吗?”
五条悟擡手摸到五条觉的额头:“你没事——”
“玩笑被当成心愿了啦。”
五条觉的话让五条悟未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气音:“哈?”
“上次忘记告诉你了,我和中也在酒吧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一个陌生人。”五条觉抵着脑门上的手掌,用力撞了他一下,“这个人呢,我找了很多人去查他,最後给我的答案是——不存在。”
一天前,五条觉收到了江户川乱步的联系。
“你要找的那个缝合线,已经被你们自己解决了吧?”
“欸——消息这麽灵通吗?”
“那当然了,我可以是名侦探啊!你们咒术界闹得沸沸扬扬的,一猜就知道了。啊丶不过虽然不是我们找到的,但记得来结一下委托费哦。”
“……”五条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是为这事打电话来的?”
“是啊。两个委托你自己解决了一个,侦探社怎麽可以落後于你,所以我努力了一下,帮你把另一个也解决了!要一块结账啊。”
五条觉顿时来了精神:“是谁?”
“答案是——不存在。”
“哈?!你骗钱吗???”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很淡定:“侦探社丶异能特务科丶港口黑手党,还有欧洲那边的异能者集团Guild,这麽多的信息网里都没能找到的人,你觉得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五条觉皱眉,然後听到乱步问她。
“你知道【书】吗?”
“听说过,说是什麽一本被藏在横滨某处的空白小说,写在上面的故事会变成现实。你不会告诉我,那个人找到了这个都市传说一样的东西,然後——不对,他是书创造出来的?!”
“都市传说都是真的,这件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乱步嫌弃吐槽了五条觉後,肯定了,或者说纠正了她的话,“或许是他创造了书,也或许是书创造了他。不管怎麽样,他都拥有改写现实的能力。你要是想解决麻烦,只能想办法找到他。而他愿意将你的戏言变成事实,肯定和你存在某种关联。也就是说,能找到他的人,只有你自己。”
听完五条觉的解释,五条悟脸上的表情古怪极了。
“你确定?”
五条觉当时和五条悟问了一样的话,但是乱步最後说的那句话,彻底打消了她的疑问。
【确定确定,欧洲那边还是太宰联系的。】
太宰治既然用自己的人脉从欧洲那边收集了情报,那就代表着他知道这件事。如果连他都赞同江户川乱步这个听起来非常离谱的答案,那五条觉便不会再去质疑。
“确定。”五条觉笃定地说,“那些家夥都找不到一点消息的人,只能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或者说不是人。”
五条悟想了想:“那你的打算是什麽?”
她既然没有主动和自己说起这件事,五条悟更倾向于,她大概想到了什麽办法,但是又不确定,所以还在犹豫。
果然,五条悟的话问出来之後,五条觉的表情变得很微妙。
眼神闪烁的女孩子往柔软的懒人沙发里挤了挤,然後清了下嗓子。
“咳,那什麽……所以,你要和我交往试试看吗?”
底气不太足的声音里藏着一些小小的期待。
大约是五条悟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五条觉不等他答话就立刻又支棱起来,振振有词地说:“反正现在也找不到其他的办法,只能试试了不是吗?而且着急回去的是你,又不是我。再说了,你又没什麽损失!”
话里话外都在催他赶紧答应,别乱拒绝人,不然她要揍人了。
“你是觉得,我们——”五条悟声音微妙的停顿了一瞬,“——交往了,你的心愿实现了,就能找到那个嫌疑犯了?”
“我觉得那个家夥肯定会冒出来问我恋爱体验。”五条觉信誓旦旦,“上次是他主动问我理想型的嘛!那都送货上门了,不得来问问使用感,做好售——嗷丶干嘛打我呀!”
被‘送货上门’的五条悟擡手弹了一下五条觉的脑门,好笑又无语地说:“还使用感是吧?你想怎麽用,嗯?”
捂着额头的五条觉眼神漂移了一下,然後又转回来,亮晶晶的眼睛颇为期待地看着五条悟:“至少袭胸的手感还是挺好的嘛,和摸自己不一样!”
“……你可真敢说啊。”
“这有什麽不能说的嘛!”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
趴在沙发上的五条觉伸出一条腿,轻轻踹了五条悟一下:“快答应啦,陪我玩玩嘛。又不是真的要谈恋爱。”
五条悟:“你刚刚还在说那个家夥会冒出来问你恋爱体验吧?”
“对啊。试试情侣做的事情,又不要真的喜欢。”五条觉满脸理所当然,“再说了,你不喜欢我吗?”
五条悟肯定是喜欢她的,五条觉很确定。
同时,她也很确定,喜欢分很多种。不过这又有什麽关系呢,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存在‘喜欢’就足够了。
这种感情本来就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存在。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子。情绪浅淡的脸上,就连五条觉都猜不到他现在在想什麽。
一开始对五条悟说起试着交往这件事时,五条觉心底还有些别扭和不好意思,但现在一回生二回熟,又或者说,那些用来说服五条悟的话,在不知不觉间把她自己也‘说服’了,心底那些不自在的感觉早就被抛去九霄云外。
“快点快点快点。和我这麽可爱的女孩子体验交往的事情难道还亏待你了吗?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适合的恋人了吧?!”
已经完全变成一种找乐子的心态了啊。
五条悟捉住那只在腿上踩来踩去的脚,语气慢条斯理的:“你确定?”
说话时,男人的拇指微微施力,顺着脚跟的弧度往上,蹭过白皙骨感的脚踝。
原本还在撒娇耍赖的五条觉僵了一瞬,顿时睁圆眼睛用力抽回腿:“变态!”
“耳朵好像红了呢。”
“闭嘴!”
“所以,还要交往吗?”收回手的五条悟看着那双浮起羞恼之色的蓝眼睛,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我不可想天天被人骂变态。”
就算只是试试,但也避免不了会发生肢体接触。你确定要这样?
明白五条悟言外之意的五条觉紧紧抿起唇,犹豫丶不甘心之类的挣扎之色在脸上变来变去。
就当五条悟猜她大概率会放弃这个离谱的找人方式时——
“被女朋友骂变态不也是一种情趣吗?!”
五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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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啊我无敌的觉妹!
第40章
“情侣必做的100件事???”
“是啊,这个做完就差不多了吧。记录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五条悟盯着被塞到手中的纸笔看了一会儿,然後转眸看向身边的女孩子,对方的表情无辜又理所当然,他只得叹息一声。
“所以,我们先从哪里开始?”
说到这个,五条觉立马精神起来,小墨镜後面的蓝眼睛亮闪闪的:“上午去看电影,今天是时代祭,下午的时候可以去街上玩,然後再去卡拉OK!”
显然一个晚上过去,她不仅罗列好了100件事,还计划好了後续行程。
“真是上心啊。”五条悟感慨地说。
“干嘛啦。”五条觉不满地瞪他,“答应了就认真点嘛。”
“嗨嗨。”五条悟把那张写了100件事的纸收进口袋前,用笔在序号一上画了一个圈,然後牵起五条觉的手,“走吧,女朋友。”
情侣必做的100件事里排在第一的就是:牵手。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修长的指节骨感分明,宽厚的掌心微微发烫。
虽然只是虚虚握着,但仍旧能感觉到那藏在躯体里的力量,还有指根那并不明显的薄茧,这些都是长年修行留下的痕迹。
不愧是我嘛,不管哪里都很完美!而且——
五条觉眨了下眼睛,目光仍旧停留在交握的手上。
最重要的是,原来这麽轻易就能把她的手完全包裹住吗?
原本面露不满的女孩子安静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的身侧。路过的族人们见了,纷纷露出了迷惑不已的表情——
这两位手牵手是准备去干嘛?
五条觉其人,拥有着极为强大的适应能力和调节能力。
刚开始被五条悟牵住手的时候,她就像一只忽然被拎住後颈的猫,乖巧的不得了。但等他们抵达商业街後,五条悟感觉自己牵着的是撒欢的小白。
“我要吃冰淇淋!”
“唔,离电影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去买衣服吧,怎麽可以没有情侣装!”
“那里有大头贴机器!”
于是,等两人进入放映厅时,不仅身上的衣物从头到尾换了一遍,各自的钱夹里还塞了新鲜出炉的情侣大头贴。
“蚯蚓和人类的融合体……所以说,为什麽会有人做这麽猎奇的实验啊?脑洞真大啊。”
“唔。”旁边的五条悟摸了摸下巴,似乎在回忆什麽,“这个人之後会变成强化蚯蚓人,然後从实验室里逃跑,遇到一个喜欢小动物的女孩子,收获一份跨越物种的爱情哦。”
猝不及防就被剧透了的五条觉倏地扭头:“哈?!”
他们看的不是惊悚悬疑片吗???
“不过这是第四部 的事情了啦。”
“……在第一部 给人剧透第四部的事情,十年後来的人了不起是吗?!”
“嘘。”五条悟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语气轻快,“小声点啦,被人听到会很麻烦的吧?”
很少会有人上午来看电影,是以放映厅里只稀稀拉拉地坐了不到十几名观衆,大家的位置都相隔了一些距离,但要是说话声音太大的话,还是有可能被人听到的。
五条觉朝他翻了白眼:“自己做这麽离谱的剧透,还怪我声音大吗?”
顿了顿,五条觉想到什麽,表情奇怪:“不过你口味竟然这麽重的吗?看一个蚯蚓男的爱情片?”
“严格说起来还没有去看啦,只是刷到了预告片。”
“所以,这不还是没否认你要去看一条蚯蚓谈恋爱吗?”
“蚯蚓和蚯蚓人还是有区别的,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恶心。”
“唔。”五条悟偏头,“第一次出来约会女朋友就嫌弃我,也太让人伤心了吧?”
“所以,是不是很有意思?”五条悟笑吟吟地问,“蚯蚓人。”
“真有意思。”说着,五条觉一脸冷漠地伸手拿走五条悟手中的爆米花桶,决定一个人吃完这份爆米花一颗都不给他!
五条悟被她的反应逗笑,低沉磁性的笑声里莫名的透着一股满足感。
口味相同,又同样在京都长大的两人用石头剪布决定了午餐吃什麽。
他们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时代祭的游行队伍刚好从前方十字路口的另一侧过来。
时代祭是京都三大祭之一,是以时代前後的顺序,来重演以前京都各个时代的生活,也被称为“行走的博物馆”,可以说是来京都观光必看的祭典。
约2000人的游行队伍分成人数不一的列队丶身着时代不同的服饰,还原所属时代的细节,向观衆展示霓虹一千多年来的风俗民情。
五条觉拉着五条悟挤进人群。
明明都是小时候看过的东西丶明明是觉得很无聊了的事情,但是因为陪着自己来的人足够特殊,所以它们好像又变得有趣了起来。
就在五条觉和五条悟有一搭没一搭地吐槽以前那些奇怪的审美时,一道有些羞怯的女声插了进来。
“那个——”
两人几乎同时转头,两名身量娇小的年轻女性站在他们身後,其中那名背着一个挂满小饰品的单肩包的女性,握着手机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
“可以丶交换一下推特账号吗……”
呜呜,竟然真的是双胞胎!太棒了吧!不但长得好看丶身材好,衣品也超级棒,妹妹脸上的墨镜好酷啊。
五条觉看着面前明显陷入自己的某种幻想而晃神的人,轻轻挑起眉梢。
“交换账号?你问谁的?”
“啊丶帅——”
搭讪的女性下意识就要答话,旁边的同伴飞快插话。
“你的。不过要是可以连你哥哥的账号一块关注就更好了!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妹呢!”
虽然找了看似很合理的借口,但到底是在打谁的主意,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五条觉笑了一声:“哥哥?”
女性大概意识到猜错年纪大小了,于是飞快改口:“原来是姐弟吗?不好意思。”
“倒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们也不是姐弟。”
“欸?”
五条觉笑眯眯地举起交握的双手:“是情侣哦。当着我的面问我男朋友的社交账号,有点不高兴呢。”
不仅是搭讪者,就连旁边无意间听了一耳朵的路人,都纷纷露出了震惊无比的神色,盯着两名白发之人的脸猛瞧。
头发丶眼睫全都是无瑕的白色,那双颜色特殊到大概都能去申请专利的眼睛几乎看不出差别。
虽然脸上戴着的墨镜款式有些不一样,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的五官。
怎麽看都是双胞胎啊?!
怎麽会是情侣啊!
那名插话的女性似乎意识到什麽,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尴尬又有点气恼:“我们没什麽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长得太好看了——”
“你有什麽值得骗的价值吗?谁家双胞胎出来玩手牵手啊。”
一直没说话的五条悟,此时晃了晃被五条觉举起的手,语气含笑地开口:“其实我们是离家出走的。所以还麻烦你们不要在社交平台上说起遇到过我们的事情,不然被找到的话,会很苦恼呢。”
听衆顿时脑补出一场狗血又挑战人伦的恋爱大戏——
相爱了的双胞胎因为家里的阻挠,所以私奔了!
而且只是在社交平台上提起就有可能找到……嗯,他们的打扮好像也很有钱的样子……所以,豪门的世界果然和比电视里演得更精彩吗?!
周围人的表情变来变去,而那名最开始出声搭讪的女生,脸上的表情从茫然丶震惊,逐渐转变成兴奋,然後更进一步发展成亢奋。
“我丶我知道了!祝你们幸福!一定要一直在一起啊!不要在意世俗的偏见丶世界上肯定存在着理解你们的人的!”
说着,她还朝两人做了个打气的姿势!
五条悟用另一只捂住嘴,挡住了嘴角的弧度,语气诚恳丶欣慰,还有一些泫然欲泣:“是吗?能遇到支持我们的人真是太好了,觉,你听到了吗?”
“嗯。我听到了,悟。”五条觉很配合的拉着交握的手放到胸口,别过头和五条悟对视,声音柔软又伤感,“我不在意其他人怎麽想丶也不管以後会发生什麽,只要有你的陪伴,我就能一直往前走下去的。”
“我当然会陪伴着你,只有你是我唯一想要的。”
你怎麽能说出这麽肉麻的话啊?
“你在身边,连空气都是甜的。”
不是你先开始的?!
深情款款的互诉衷肠,说着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仿佛电影里的男女主角,眼中只有对方。
搭讪的女生一脸眼泪汪汪地捂住嘴,旁边的路人震惊丶怀疑人生。
这就是所谓的艺术来源于生活吗?!
同伴:……
等等丶不是丶他们就是在演戏吧?这个女孩子刚刚还不是这种人设啊喂?!
後来,五条觉和五条悟不止去唱了卡拉OK,还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酒吧,兴致高涨地进行了猜拳喝酒的游戏——无酒精的鸡尾酒。
属于是震惊调酒师小哥一整年。
回到五条家後,五条悟把口袋里的纸拿出来,用笔将今天做过的事情一个个画上圈。
“15丶16。”五条觉数了数,“完成得比想象中要快呢。”
“虽然写的是‘情侣必做的100件事’,但实际上就是一些很日常的事情啊。”
“嗯……”五条觉的目光在某个序号上停留了一瞬後,伸出手指点了点另一条序号,“还有这个。”
五条悟偏头看过去,回来之後就把小墨镜摘下来拿在手中把玩的女孩子,睁着那双蓝眼睛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眸光闪烁间,眼睛里的蓝就像是摇曳在海面上的月色。
“お休み。”
“お休み。”五条悟说。
得到回应的五条觉唇角上翘起明显的弧度,然後甩着手中的小墨镜丶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转身走了。
柔软顺滑的发尾随着主人的步伐在空气中左摇右晃,莫名透着一股狡黠又得意的气息,像是猫咪的尾巴。
五条悟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一下,垂眸在那条‘互道晚安’的序号上画上圈。
将纸收回口袋里时,五条悟的手指触碰到了什麽。他顿了顿,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一只简约精致的男士皮夹,在温暖的光线下流动着内敛奢华的光泽。修长的手指微动,皮夹被翻开,一张非常具有视觉冲击性的大头贴合照映入眼帘。
“来这里一趟带点纪念品回去也是应该的吧。”
男人带笑的自语声恍若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里没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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