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第一百零一章 “你是谁?”
龟兹的春天, 一向来得比大周晚一些,一场冷雨之后,天气骤寒。
零星的冷雨透过监牢那又小又挤的窗户飘到尔雅的身上, 惊起她一阵寒栗。
自事情暴露后, 她便被贺玄渊押进了监牢里, 如今已经三天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 或者说,在贺玄渊的吩咐下,没有一个人可以靠近这里半步。
忽地,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尔雅脸色一凛, 冷冷地看向来人。
贺玄渊一身玄黑暗金纹大氅,脚步迟缓而沉重,眉目紧紧收敛成一簇,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
与第一次见面时, 可谓差之甚远。
尔雅心里不由幸灾乐祸, 她早就看贺玄渊不顺眼了, 他越是表现出痛苦的模样,她就越畅快!
温怜不敢说的话,她来说!
温怜不敢捅的刀子, 她来捅!
她们龟兹的女儿家, 绝不能让他们这些人如此祸害!她的小姑是, 温怜是,甚至贺玄铭的祖母, 都是如此!
贺玄渊冷眼瞧着嘴边挂着嘲讽的尔雅, 脸色越发阴沉,拧起眉头:“朕不追究你劫走朕的皇后, 已是念着大周与龟兹的关系,若是你再继续蛊惑怜儿,到时候可不只是私人恩怨了。”
尔雅嘲弄一笑:“陛下何出此言,我在这里已经待了三天了,怎么去蛊惑怜儿?”
贺玄渊凝视着她,将她眼底的得意尽收眼底。
自那日他和温怜吵架不欢而散之后,当天下午便传来消息。
温怜,失忆了。
她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他。
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她的孩子。
那时的贺玄渊正在气头上,自然不会信这样的鬼话,温怜搞出这样的动静,不过是为了增加和他谈判的筹码而已。
他将尔雅下狱,让温怜自己知难而退,可没想到,三天过去了,温怜依旧……只是害怕地缩在墙角里,不吃不喝。
用那陌生的眼神,凝视所有的一切,不愿接触任何人。
为了不愿跟他回去,温怜竟然这样折磨自己来折磨他!一想到此,贺玄渊就气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宿。
忍了三天,贺玄渊忍不了了。
贺玄渊:“朕不知道你到底跟怜儿说了什么,如果你觉得你们演一出这样的戏码就能让朕妥协,未免也太看轻朕了。”
“失忆?”他嗤笑一声,“那天上午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失忆?你们找理由,也不找一个好一点儿的。”
“你若是现在去劝她,我倒还能放过你们,也不向你的父王和母后追究,否则……”他冷笑一声,“你们龟兹不过弹丸之地,只要朕一声令下,倾覆不过瞬息而已。”
没人敢怀疑贺玄渊的实力,尔雅之所以敢给温怜送药,就是笃定了贺玄渊为了温怜,绝不敢赶尽杀绝。
但,万一呢?
万一贺玄渊真的以为她们在骗他,一怒之下强行带着温怜离开,将龟兹付之一炬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尔雅不确定了,她瞥了瞥贺玄渊,生硬道:“我们没有骗你,怜儿真的是失忆了。”
她取出两个小瓶,“这是我们龟兹特有的两种药,都是可以遗忘最痛苦的事情,但区别是……一个程度较轻,一个程度较重。”
她将瓶子都递给他,继续道:“服下白瓶,她会忘记你;服下黑瓶,则会彻底忘记所有的事情。陛下不信,尽可以去检查一下。”
说完,她漠然地看着他,冷声道:“我不知道她在你们大周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是能让她独自一人怀孕逃亡三千里,即使在诞下孩子之后依然如此决然地放下一切,你应该知道……”
“她不爱你。”
“她想要的,你给不她。”
掌心骤然收紧,尔雅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利箭一样将贺玄渊的心戳的千疮百孔。
温怜不爱他?
温怜怎么可能不爱他!
“你说她是故意吃药忘记一切?”贺玄渊脸色狰狞,狠狠瞪着她,“你以为朕会相信?!她只是暂时的想不开而已!”
“你放手吧!”尔雅上前抓住监牢的铁柱,厉声道:“别再自欺欺人了,自始至终,你都在强迫她!”
“她不爱你!她只是没得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甚至在选择忘掉你,还是忘掉自己之间,选择了忘掉她自己。”
“不!”贺玄渊冷冷看着她,“一定是你和她在骗朕。朕会向你、向你们证明,她自始至终都爱着朕!就算没有任何人的强迫,她也会爱上朕!”
说完,他振臂一挥,拂袖而去!
监牢之外,杜衡撑着一柄竹骨伞等候多时了。一见贺玄渊,赶紧
丽嘉
上前道:“陛下,程安上钩了。刚接道禁卫军统领明犀的消息,程安那个老狐狸终于按捺不住给他写信,让他和他一起拥护齐王继位。”
贺玄渊脚步一顿,眼神瞬间变了。
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离宫,除了平定西域诸国之外,更是为了引蛇出洞,借机引程安路出马脚。
而现在,收网的时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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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抬眼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贺玄渊的脸色,憋在心底的话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按理说,贺玄渊这个时候应该尽快回去平定国内叛乱,可温怜的事情……他思虑良久,试探着开口:“陛下,时间紧迫,要不属下现在就去收拾皇后娘娘的东西,咱们尽快回宫。”
“不用。”贺玄渊目色沉沉,“怜儿她现在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就让她现在这里休养。”
……
龟兹甚少有雨,但此刻的雨却下个不停,滴滴答答落在房檐之上,叮叮作响。
贺玄渊独自一人撑着伞,站在温怜的院外。
自那日吵架之后,他再未见过温怜,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药瓶,尔雅的话不断地在耳边浮现。
“她不爱你!她只是没得选!”
“她甚至在选择忘掉你,还是忘掉自己之间,选择了忘掉她自己。”
贺玄渊眼眸浓郁,他才不信温怜真的失忆,不相信温怜真的忘记了他!
轻推小门,他缓步朝着屋内走去。
服侍的人都被温怜赶了出去,整个院里空无一人。站在房门前,他顿了顿,抬手轻敲。
“咚咚咚。”
无人作答。
贺玄渊不再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窗门紧闭,屋内昏暗不定,贺玄渊巡视一圈,也没发现温怜的身影,他眉头一皱。
人呢?
忽地,屋内响起一声细微的吱呀声。
贺玄渊眼神一转,将目光落在正前方的衣柜上。那柜子足足有一人高,细看这下,衣柜甚至还微微颤动。
贺玄渊的心,顿时停了一瞬。
温怜怕黑、怕幽闭的小房子,她绝对不会把自己藏在柜子里!
他压下心里的不安,缓步朝着衣柜走去,越靠得近,衣柜颤动得越厉害。
微微抬手,贺玄渊顿了顿,而后猛地拉开衣柜的门。
狭小的衣柜里,只见温怜蜷缩在角落里,将身子紧紧地埋在双膝之间,浑身颤抖。
贺玄渊手指紧握,拧眉看着浑身透着仓皇和害怕的身影,心里又气又痛。
他抚上温怜的肩膀,却被她害怕地躲开了,一双眼浅浅地漏出来,泪眼婆娑地打量着贺玄渊。
“你……是谁?”
只三个字,贺玄渊最硬的铠甲就这样被击碎了。
与温怜自幼青梅竹马,贺玄渊自认为能分辨温怜每一个眼神,读懂她脸上的每一种情绪,可现在温怜的眼神,分明写着陌生。
陌生?
怎么会是陌生呢?
就算是痛苦、厌恶,就算是仇恨也好,可怎么能是陌生呢?!
这一瞬,他忽地就相信了,温怜真的是彻底失忆了。
在忘了他和忘了自己之间,她甚至决然地选择忘了自己。
她怎么,就能如此狠心!此时此刻,贺玄渊心里甚至涌出一阵恨意。
以为忘记了他,就能逃离他了吗?贺玄渊心底冷笑,早就说过了,下一次见面,就算是逃离了天边,他也会追回来。
既然全都忘了,那更好!
忘了,他们就重新开始!
贺玄渊蹲下身子,与温怜的视线对齐,缓声问道:“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温怜不答,甚至还往柜子里缩了一下。
“你是谁?”她盯着他的眼睛,执着地问道。
贺玄渊压住心里的狂躁,只淡淡道:“只是……一个喜欢你的人罢了。”
温怜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答案,有些懵了。
在她愣神之间,贺玄渊趁机将她抱出柜子,温怜身体悬空,有些害怕地拉住他的袖子。
一接触床面,她立刻爬到最角落里,远远地凝视着贺玄渊,也不说话。
比起最开始的警惕,现在她的眼里更多的则是好奇。
这三天来,每次有陌生的人来都会让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只有眼前这个人不是。
“她们都说我失忆了,那你是我的谁?”温怜躲在角落,直愣愣地问。
贺玄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深色莫测,过了半晌,才缓缓道:“我是你的谁,取决于你怎样看待我。我刚说过了,我只是一个喜欢你的人。”
他从袖中取出一根玉簪,抬手递向温怜:“这个,就当做我们的信物好不好?”
“等过段时间,我就来接你。”
温怜迟疑地看着他手中的东西,半晌也没动作,贺玄渊也不催,只是静静地等着她。
僵持了一阵儿,温怜终于败下阵来,她缓缓地爬向床边,试探性地接过了那只玉簪。
她的眼神,懵懂而迷茫,一如当年贺玄渊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这么多年了,丝毫未变。
趁她不注意,他轻轻地将人揽进怀里,轻声在她耳边道:“我不在的日子,不要跟别的男人说话,不要跟他们出门到处乱转,我会很快回来的。”
余光中,温怜赤着一双脚,脚趾冻得通红。贺玄渊坐在床边,不顾她的挣扎,执着她的脚为她穿袜。
他定定地看着温怜,眼神深情而缱绻,一字一句道:“等我,好吗?”
第 102 章
第一百零二章 极乐楼
花朝节之日, 微雨蒙蒙,睡梦中的温怜,摇摇听到一阵驼铃之声, 在空旷的大漠中回荡, 诉尽离别之意。
五个月的光阴, 转瞬即逝。
晓月阁里,温怜看着床上嚎声大哭的两个孩子, 自己也崩溃得束手无策,这个时候,连万能的拨浪鼓都没什么用了。
自从得知她是这两个幼儿的母亲后,她从最开始的震惊, 到现在已经能勉强照顾他们一阵儿了,可没想到嬷嬷一走,她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你们别哭了……”
每一道婴儿的哭啼声,就像针扎进脑子里一样, 温怜哄了半天也不见好, 越发崩溃, 几近跟着他们一块儿哭起来。
尔雅还未进门就听见了震天的哭嚎,赶紧催着嬷嬷赶紧进屋。
“诶呦喂,这是怎么了。”嬷嬷赶紧上前抱起孩子哄道, “刚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哭了?”
尔雅上前拉起蹲在地上自弃的温怜, 安慰道:“没事没事,等会儿他们就不哭了。”
可过了一阵儿, 婴儿依旧啼哭不止, 嬷嬷想了想,恍然大悟:“小姐, 我看他们应该是饿了,今早上乳母只喂了一次,现在这个点儿了,该是饿了。”
温怜:“那我去让人叫乳母过来。”
“等一等,”嬷嬷拉住温怜,“我刚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乳母说家中有事,已经赶回去了。”
尔雅皱眉:“那该怎么办呢?现在上哪里去找一现成的乳母?”
嬷嬷不言,只是默默地朝着温怜的胸前望去。
不消说,现在除了亲生母亲温怜,谁还能喂他们?
三人静了片刻,尔雅望着温怜欲言又止:“怜儿,你……可以吗?”
一般母亲分娩之后,大多都会分泌乳.汁。温怜怀孕之前,身型较常人就已经足够凹凸别致,玲珑曼妙。如今胸前更是大了一圈,无怪乎嬷嬷会这么想。
温怜微窘,红着脸喃喃:“应该可以吧。”
有乳母在,她并不常做这样的事情,不免有些生疏。
两个孩子如今都已经长开了,皮肤都跟她一样白净,一边安静地汲取乳汁,一边用灰紫色的眼眸望着她。
婴儿的眼睛,清澈见底,纯真得一尘不染。
温怜心里一动,不由对她笑了一下。
要说感情,自己都一片空白的温怜,对他们几乎没什么过多的感情,这段时间的相处,对她而言也是折磨居多。但此时此刻,温怜倒真的生出一寸属于母亲的温情来。
尔雅在一旁看着,不由皱了皱眉。
这段时间因为温怜的身体,她也没怎么带她出去,也不知道贺玄渊什么时候再回来,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尔雅:“怜儿,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七夕,这么久了你也不曾出门,我带你出宫转一转吧。”
温怜眼睛一亮:“真的吗?”
可下一刻,她的眼睛就暗了下来,低头看着孩子摇摇头,“我走不开。”
尔雅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这些日子,温怜的生活几乎全都被这两个孩子所占据,根本腾不出时间来照顾自己。
离开了贺玄渊,她本该过得更好的。
尔雅嫌弃地看了看她怀中的小崽子,心中越发愤懑。贺玄渊临走之前特意吩咐过,由温怜来照顾这两个孩子,若不是迫于贺玄渊的淫威,她的父亲和哥哥才不会让温怜这么辛苦。
尔雅:“不怕,我现在就去找乳母回来,再说了,王宫里头这么多人,难不成还照顾不好两个孩子?”
温怜说不心动,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些日子若不是所有人都压着她照顾这两个孩子,她早就想一走了之了。
关于这两个孩子,所有人都说的是她的夫君出了远门,过段时间机会就接她,可尔雅却在背后偷偷告诉她,她的丈夫早就死了,只是怕她伤心,周围人故意骗她的。
可温怜失忆了,对于这个生死未卜的丈夫,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回来。
“好,我晚上跟你出去。”
尔雅:“到了晚上就晚了,等一会儿乳母回来了,你就来我宫里,我给你打扮打扮。”
即使在怀孕期间,温怜依旧清瘦,现如今五个月过去了,身体早已恢复到怀孕前的状态,眉眼间少了一丝少女的青稚,多了一层女人的韵味。
如花蕾般少女的纯甜、如浓酒般的女人醇香,两种味道在温怜身上缠绵,丝丝扣扣惹人心动。此外,她的眉眼有着江南烟雨的婉约,朦朦胧胧,一颦一笑都有他们龟兹人未见过的雅致。
尔雅相信,只要今夜温怜一出场,定会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
夕阳西下,龟兹城满城都点上了灯笼,大街小巷皆是游玩的男男女女。龟兹民风开放,不拘男女,若是在今夜相中了彼此,甚至当晚就可初试云雨,在第二日上门提亲,谈婚论嫁。
远远望去,夜幕之下,龟兹城繁星点点。
宫城之下,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之上,温怜窘迫地拉扯着身上的纱裙,将暴露在空中的肌肤尽量遮住,有些迟疑:“姐姐,我这样穿真的可以吗?”
尔雅闷声一笑,“这有什么不行的?你这么漂亮,就该这么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难不成,还要为贺玄渊守活寡不成?!
温怜上身只着一抹渐变水蓝色裹胸,下端坠着一穗穗粉圆珍珠,宛若无骨的腰肢之下,是一条暗金流苏纱裙,长长刚好盖住脚踝。
头发由一只玉兰玉簪高高束起,一条长而镶满细碎宝石的头纱自发顶垂下,勉强遮盖她白到透亮的香肩。
温怜还是有些迟疑,“我这么穿,真的不会太招摇了吗?”
见温怜这么小心翼翼又担心害怕的模样,尔雅在心底暗骂贺玄渊不是人,即使温怜失忆了,却还是这么习惯性地压抑自我。
尔雅掀开车帘,“别担心这些了,你这身打扮是我们龟兹姑娘正常节日装束而已,你看看外面那些姑娘,哪个不是穿成咱们这样的?再说了,你夫君都死透了,你还怕什么呢?”
温怜:“……”
她一身都闪着光,唯有发间的簪子透着温润,尔雅好奇地看着簪子,随口问了句:“这簪子倒是别致,以前也没见你戴过。”
温怜脸色微红,“别人送的。”
推开车门,温怜探出一只脚,昏黄的灯光之下,那脚踝亮的发光。
“等等!”尔雅将人拉回来,笑道:“差点儿忘了这个。”
从车上的小柜里取出一只鎏金的小铃铛,尔雅想要将它系在她的脚踝处,却被温怜躲了躲。
这样依旧够招摇了,若再系一个铃铛,岂不是……
尔雅:“别怕,很多小姑娘都会系的,走起路来多好听呀。”
温怜犹豫:“真的吗?”
尔雅毫不犹豫地打了一个结,“当然。”
她确实没有骗她,只是没有把话说完而已。一些龟兹女子确实会系铃铛,有些系在发间,有些在手腕,还有些则是在腰间,倒是很少会系在脚踝。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只有未婚女子才会做的事情。
尔雅满意地看着温怜,小时候她就想这么打扮自己的妹妹,而今终于有这样的机会了,她带着温怜下车,直奔城中最繁华的街市。
她猜的不错,她们两人一入城中,就在周围引起了一阵赞叹之声,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看见了温怜的人,就算只是余光瞥了一眼,就会立刻愣住。
龟兹民风开放儿淳朴,他们直勾勾的眼神,让温怜有些不适,不住地抓紧尔雅的袖子。
温怜:“他们怎么都……”
“别害怕,他们没有什么恶意。”尔雅拉着她的手,“你和我的眼睛,是咱们龟兹王室特有的,他们不敢造次。”
虽然七夕佳节,贵族与百姓同乐,但百姓却并不会贸然上前攀附,更不会心里打歪主意,因为深知,她们的身后,几乎都有数不尽的暗卫。
而尔雅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城中最为繁华之所,乃是西域无数贵族汇聚之地——极乐楼。
坐落在西域各国之中的龟兹,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成了周边国家最为繁忙的交通枢纽,东西南北往来的商客,四海为家的侠客,暗中探访的权贵,皆在此处。
极乐楼内,卧虎藏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七层楼亭,灯火辉煌,映得楼边的湖水波光粼粼。
华灯初上,正是热闹之时,两人一进门,便看到一群龟兹姑娘在高台之上跳舞,舞台搭在水台之上,周围醉醺醺的客人将银子用力地扔在舞台之上,企图引起美人的注意,可歪歪斜斜,都洒在了水池里。
音乐轰响,人声鼎沸,温怜从未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不由得看呆了。
“走吧,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尔雅带着她上了二楼。
极乐楼内,大多都是男子,甚少有女子。但小二显然是认识尔雅的,笑意盈盈地带着她们坐上了靠窗的一张桌子。
只是她们一落座,刚刚还喧嚣的吵闹,渐渐地没了声响,只是默默地注视温怜她们那一桌。
温怜背对着他们,倒没注意这一变化,忙了一整天,她倒真的有些饿了。
看着一心一意吃饭的温怜,尔雅有些一言难尽。
她把她打扮的这么漂亮,可不是只为了来吃一顿饭的!
虽然,这里的饭菜确实比宫里的好吃。
温怜注意到了尔雅那恨其不争的眼神,不由愣了一下,疑道:“怎么了?”
尔雅:“……没什么,你继续吃,我在等人而已。”
温怜:“还有别人要来?”
尔雅点点头,正想说话,眼睛瞥到一旁楼梯口,随即一亮。
“阿晟,这里!”她向来人招手,笑意灿然。
这个一个十分精壮的男人,纵使浑身包裹在布衫之下,也能想到在其之下那健硕的肌肉。
“参见公主殿下!”离他们两步远,韩晟就主动向她们行礼。
尔雅脸色先是一顿,而后又迅速恢复了笑意,赶紧上前准备拉起他,却被韩晟躲开了,尔雅脸色不由僵住。
韩晟后退一步:“臣乃粗鄙之人,万不敢碰公主千金之躯。”
温怜好奇地转身看,可韩晟自始至终都低下头,十分谦卑的模样。
天底下,也只有韩晟这么不给尔雅面子了,她气呼呼地摔了下袖子,“罢了,你不识抬举,本殿下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是我们龟兹的大将军,名叫韩晟。”尔雅对温怜介绍道,而后靠近她小声埋怨:“这人真的不懂风情的很,本公主都看上他小半年了,到现在对我还这么冷冰冰的,愣是一句话也不多说。”
“要不是今天有这样的机会,借口让他出来保护我们,不知道他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温怜不由一笑,“难怪你非要拉我出门,原来是自己想要会情郎呀。那你们一会儿好好转一转,我自己也行。”
尔雅本想着是三个人一起游玩的,可温怜一提出这个建议,她却忍不住心动了,瞧着一旁依旧站得老远的韩晟,她压着内心的狂喜,迟疑问:“你确定?我担心你……”
她的眼睛流光溢彩,盛满了喜悦,温怜笑着打断她:“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如你所说,他们都认识我的眼睛,自然不敢来招惹我。”
“再说了,我身后还跟着那么多的护卫呢,你就放心吧。”
温怜说得越发让尔雅心动,她嘴角一勾:“也是,如果我们一直在你身边,如何让你开辟第二春呢?”
“那你一个人好好逛,别害怕,你身后有人保护你。等月上中天的时候我若没来找你,那你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温怜偷偷一笑,“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尔雅压抑不住嘴角的笑,却仍是板着脸朝着韩晟道:“本公主现在想去看河灯了,你来保护我!”
韩晟抬头,迟疑地看向她,再看看温怜,“可……”
尔雅:“没什么可是的,我这就走了!”
说完,她竟真的一个人下了楼。
韩晟看了看温怜,再看看已经在下楼梯的尔雅,脸色纠结一瞬,只好朝温怜告辞,追着尔雅而去。
他们一走,气氛瞬间冷了下来,眼前刚刚还精致可口的饭菜,此刻也变得索然无味。
温怜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前看了会儿月亮,看着街上往来不息的人群,索然无趣,她敲了敲桌面,“小二,结账。”
小二乐呵呵地走去,还未走到,便被一男子拦住了。
他身长玉立,一身锦衣华服贵气十足,眉眼自带笑意,朝着温怜微微屈身:“这顿饭,不妨由在下为姑娘结了吧。”
第 103 章
一百零三章 重逢
来人极有礼数, 与温怜隔着一张桌子,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这是一张极有亲和力的脸,任何人见到他, 都不由生出一股信任感。
可陌生人的随意示好, 温怜可不敢接受, 早在出宫之前,尔雅就给了她一袋金币, 因此温怜摇摇头,谢绝道:“多谢公子好意,我怎么敢要公子为我付呢?”
说完,她十分随意地将金币袋子打开, 对着小二道:“这顿饭要多少钱?”
金币都是新铸的,再灯下锃亮,小二眼神一晃,直接愣住了, 这么多年, 他还没见过敢这么付钱的人, 他低头看了看她的钱袋,连忙道:“一个、一个都用不完。”
虽然他们极乐楼饭菜是出了名的贵,可也不敢拿金子衡量。
温怜皱了皱眉, 她也没有多余的碎银, 只好取出一个金币, “我只有这个了,剩下的不用找了。”
小二看了看一旁的男子,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怜不谙世事, 不知道自己这样无意的举动,对那个男子而言, 无疑是一种羞辱。
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羞辱。
若是一般脾气差的男子,这个时候就要开始骂娘了,但他显然修养极高,只是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朝着频频看他的小二笑道:“既然这位小姐都这样说了,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还愣着做什么?”
他不经意间看了那一袋子金币,眼神一暗,朝温怜委婉提醒道:“出门在外,人多手杂,小姐还是不要钱财外露的好,以免招致祸患。”
温怜自然明白,可她的身后跟着不知多少暗卫,她并不需要藏着掖着。
“多谢公子提醒。”她淡淡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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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刚绕过桌子,去路便被那男子堵住了,“在下赫连钰,敢问小姐芳名?”
他微微屈伸,眼神真挚,显得极为谦卑,但身子却把温怜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温怜无奈,只好道:“单字,怜。”
赫连钰促狭一笑,“原来是怜儿小姐。”
他叫得暧昧,温怜不自觉有些脸红,错开身小声道:“赫连公子,可否让一让?”
龟兹女子大多比较豪爽,甚少有如温怜这般腼腆之人,赫连珏心里大致对温怜有了判断。
他向左一步挪开身子,美人侧身而过,留下一道香风。
他摇摇头,佯装痛惜道:“可惜了,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怜儿小姐却要离开,这可是一年才表演一次呢,听说还是从大周请来的戏班子。”
温怜脚步一顿,难得出来一趟,她自然什么也不想错过,转过身好奇道:“什么表演?”
果然,上钩了。
赫连珏心里暗笑,像温怜这般的绝色美人,大抵是藏在龟兹王宫里的小公主,金银珠宝她们不在乎,但用有趣好玩儿的东西,一骗一个准。
“想知道?”赫连珏缓缓走近,眉眼一展,“马上就要开始了,怜儿姑娘不妨跟我去听一听,保你不后悔。”
说完,纸扇一展就径直走了,似乎完全不在乎温怜去不去。
温怜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咬咬牙,跟了上去。
反正背后有人,她不怕。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背后跟着她的侍卫,早已在有心人的安排下,熏熏大醉,忘乎所以。
越往上走,灯光越是暗,温怜有些后悔自己那么冲动,可赫连珏时不时回头笑着看她,她又不想临时反悔。
两人来到五楼,赫连珏随手从墙上提上一盏灯笼,在前面带路,笑道:“小姐还真是,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在下。”
他一向只骗身不骗心,温怜这个样子,他可担心到时候她连心都丢在他这里了。
美则美矣,可惜被保护得过于天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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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珏闷声一笑,“非也,我可没骗怜儿小姐,我只是感慨,怜儿小姐未免太容易轻信他人了,以后出门在外可不能这样了。”
“若是再遇到坏人了,该怎么办呢?”
温怜自然不会说因为身后有人才会这么大胆地跟他走,却也不想平白担了一个蠢字,微微辩解道:“并非我轻信他人,而是我觉得……”
她顿了顿,认真地看着赫连珏:“我觉得,赫连公子是一个好人。”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晶莹剔透,赫连珏心里一动,一时无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行至小隔间,赫连珏早已恢复了当初那股玩世不恭,对着温怜轻笑:“忘了给怜儿小姐说,这出戏实在好看,我还请了一个朋友一起看,您不介意吧?”
温怜正愁若是只有她和赫连珏两个人,怕是气氛有些尴尬,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温怜:“当然。”
人越多越好。
“那就好。”赫连珏莞尔一笑,轻轻敲门,只是不知道里面那位,会不会开心了。
不过这么美的美人,是个男人都会愿意的吧?
“进。”一道低沉有磁性的声音自隔间内传出。
温怜一愣,男子?
赫连珏正打算推门,想了想还是小声对温怜道:“我这位朋友为人冷淡,寡言少语,你一会儿不要介意。”
温怜摇摇头,这样再好不过了。
“贺兄,久等多时了。”赫连珏笑着推开门,看着窗边静坐的人瞧了过来,他稍稍错开身,露出身后的温怜,热情中透着谦卑,“我还请了一位美人来,您不会介意吧?”
温怜低垂着头,朝着那人微微屈身,以示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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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她抬头对上那人的眼神时,灵魂像是被穿透了。
纵使对方戴着一顶银质面具,可他的眼神像是一根利箭,带着炽热的愤怒,直接将她定在了原地,温怜从后脊冒出一道寒气,吓得不禁后退半步。
她是哪里冒犯到了他吗?为什么他要这么看着她?
赫连珏也察觉出了贺玄渊的眼神不对劲,赶紧侧身挡在温怜身前,心里不由嘀咕:怎么回事儿?当年他们漠北派出最美的美人去勾引他都没能让他多看一眼,不可能一眼就看上了身后这个女子吧?
“贺兄。”赫连珏笑着打破这古怪的氛围,带着温怜上前,“贺兄这么严肃做什么,你吓到怜儿小姐了。”
“坐吧,这场戏马上就要开始了。”赫连珏为温怜拉出一个座位。
温怜迟疑地看着他,又用余光瞥了瞥依旧瞪着她的那个男子,犹豫道:“若是不方便的话,那我还是离开吧。”
“方便。”赫连珏还未开口,贺玄渊便抢先道,顺便还拉出了他身边的凳子。
只不过,他的语气比开头那一个“进”字,更加阴沉。
温怜顿了顿,远离了贺玄渊,坐在赫连珏的身边。
霎时,隔间内更冷了。
一声锣响,所有灯都灭了,一盏巨大的灯笼自中心升起,照亮了整个舞台,随即舞台一圈也燃起了烛光。
这是牛郎织女的故事。
温怜只是在书上读过,但从未见过有人表演,一开始还只是好奇,看着看着很快就深陷其中,一时间风烟俱净,忘乎所以。
她没看到,贺玄渊的眼神愈发阴沉和愤怒。
忘记了他,就是为了找别的男人?!明明已经够招眼的了,居然还穿成这样!是生怕别的男人看不到是吗?!当初走的时候就给她说过,让她别跟别的男人说话,也别到处跑,她是半点都没听进去吗?!
龟兹王室那些人都是死了吗?敢让她一个人穿成这样出门?他都已经吩咐过让他们把人看好了,他们一个个儿居然敢这么阳奉阴违!活腻了是吗?!
一整场戏,他一双眼全放在了温怜的身上,他想将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裸露的肌肤之上,这里除了他,再不该别的男人看!
他想将她带走,带到没人的地方质问她,如果她哭,他就吻干她的泪,如果她喊,他就封住她的口,如果她挣扎,就将她圈在他的怀里。
这五个月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以最快的速度处理程安那拨乱臣贼子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一路风餐露宿,连口热水都没喝过。
可她又在干什么?!
她居然瞒着他在外面会野男人!
贺玄渊觉得,他不能再这么放任温怜了。
“好!”
一场戏毕,众人纷纷拍掌喝彩。
温怜却没有鼓掌,默默地拭去脸上的泪水,赫连珏最是见不得美人落泪,赶紧递上一扇手帕。
却不想,贺玄渊也递出了他的手帕。
温怜:“……”
赫连珏意外地看着贺玄渊,这人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儿?这可不像原来的他,不是说这回是来接他的皇后吗?千里迢迢跑过来,就被一个小美人迷住了?
他轻咳了一声,提醒贺玄渊收敛一点儿,朝着温怜轻声感慨:“这场戏确实太悲,王母实在不近人情,怎么忍心只让两个相爱的人一年只见一面。”
温怜拭去泪水,声音却还是有些瓮声瓮气:“王母是神而非人,为何要近人情?”
赫连珏被她顶得一愣,“可……那你哭什么?”
温怜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这牛郎心也太险恶,不仅偷织女的衣服把她困在凡间,在王母救了织女之后,还用两个孩子拴住织女的心,让她不得自由。”
“我只是为织女的悲惨命运而哭,若是我,才不会像她这样。”
“哦?”赫连珏来了兴致,“若是你,你会如何?”
温怜:“不要孩子,重回自由之身。”
“那两个孩子并非由爱而生,罪恶之心之下诞下的孩子,不该成为神女的束缚。”
此言一出,贺玄渊的脸顿时僵了。
第 104 章
第一百零五章 你的名字
一场戏毕, 灯光复明,温怜起身告辞。
“怜儿小姐这么着急做什么?”赫连钰起身拦在她的身前,笑道:“想必你也是第一次在龟兹见识这热闹的七夕夜, 不妨多留片刻, 我再带你见识一些好玩儿的。”
自始至终, 贺玄渊都阴沉着脸不说话。
温怜偷偷瞥了一眼阴影处的他,摇摇头轻声道:“多谢赫连公子,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这个人,好像非常讨厌她。
她起身告辞离开,赫连钰正想上前追, 就被贺玄渊拽住了胳膊,赫连钰一顿,有些意外。
看着温怜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他遗憾地耸耸肩, 看着脸色依旧僵硬的贺玄渊, 打趣道:
“我极乐楼在龟兹开了这么多年,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美人儿,还以为老天开眼,让我在七夕佳节一了心愿, 却不想贺兄也有此意。”
贺玄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可知她是谁?”
赫连钰意兴阑珊地倒了杯酒, “看她的眼睛, 大抵是藏在龟兹王室某个不知名的小公主吧。”
“他们龟兹王室的尔雅公主我也见过,和刚刚这位公主相比, 倒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 龟兹果然盛产美女。”
他浅浅抿酒,忽地想起什么, 调侃道:“听说你的皇后也算是半个龟兹人,难怪你倒是对刚刚的小姐那么上心,是不是两人长得很像?”
“可惜你已经有皇后了,不妨这个就让给我?”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贺玄渊脸色冷淡,“你要是动了她,你哥来都救不了你。”
赫连钰,漠北皇帝赫连珏的胞弟。
贺玄渊的态度让赫连钰有些意外,“不就是一个龟兹公主吗?”
这么一个小国,何谈跟他们漠北相比?
贺玄渊不再理他,打开窗户,注视着走出极乐楼的温怜,她似乎并未与人结伴,站在楼前驻足片刻,形单影只地顺着人流向前走。
贺玄渊见状,心里的火再次蹭蹭地往外冒。
孤身一人就敢往外跑,真是反了天了!
“贺兄,你这是……”赫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回头奇怪地看着他,有些不解:“你为何对这个女子如此上心?”
贺玄渊握紧拳头,头也不抬,咬牙切齿道:“因为,她就是我的皇后!”
“咳咳咳!”太过震惊,赫连钰被呛了一大口酒,满脸通红,“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
不是你说她一个人在家里乖乖带孩子吗?
忽地,先前他觉得温怜身上一切不合理的地方,这下子全都合理了。
为何一个龟兹人,却长得像中原人;为何豪放粗犷之地,却生出如此婉约之人含蓄……这不就是传言中那个长得跟天仙似的贺玄渊皇后吗?!
可是,她怎么……没认出贺玄渊?
他正震惊之间,贺玄渊已经注意到温怜身后几个鬼鬼祟祟之人,脸色一寒立即起身。
“先告辞,互市之事改日再说。”
说完他就匆匆下楼追去,赫连钰看着他略显慌乱地背影,想问的一句也没问出口。
而后他心里竟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幸亏他还什么都没做,若真是做了什么,别说是他哥来求情,就算是他爹从棺材里爬出来都不管用。
……
温怜独自走在街头。
虽是夏日,但夜风起时,依旧是微微有些冷。
好在她头纱又宽又厚,温怜将头纱拢在肩上,既能捂住肩头,也能防风。
“姑娘一个人出来玩儿呀?”
忽地,一个人从温怜身后冒出,挡在了她的身前。这人面相粗犷,既不像是龟兹人,也不像是大周人,操着一口别扭的大周官话,一双眼游离在她的身上,笑得极其猥琐。
温怜心里一顿,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无礼放肆之人,不禁沉下了脸,不理他继续向前走。
那男子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美人,自她走出极乐楼他就注意到她了,见温怜不理他,赶紧跟在她的身边。
“这么着急干什么呢?”那男子竟伸出手拦在她的身前,紧紧盯着温怜的脸,一脸痞笑:“七夕佳节,不妨陪哥哥们玩儿一玩儿。”
说完,她的身后围上来几个与他相似的男子。
他们极其嚣张,当街抢人,周围的人都震惊地看着他们这些外地人。当地百姓认出了温怜是王室之人,觉得她身后自然有人保护,于是都快步离开,担心一会儿打起来伤及池鱼。
温怜也是这么以为的,因此当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停在她的身前时,她毫不犹豫地就上了车。
看来,这些侍卫还是十分有眼色,温怜心里暗想,听着身后传来惨叫,她关上车窗,放松地吐了一口气。
“现在知道害怕了?”
忽然,马车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温怜吓得心里一跳,一扭头,才发现昏暗的马车之内竟还有一个人!
是刚刚那个戴面具的男子!
温怜这才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自家侍卫的马车,没想到她才逃离了狼群,又进入了虎口,温怜懊悔自己实在太大意了。
“多谢这位公子刚刚出手相助,小女子实在感激不尽。”温怜知道对方不待见她,于是不露声色地后退了些,尽量压住颤巍巍的语气,显得不那么紧张,“歹徒已经离开,可否请公子就在这里停车?”
贺玄渊紧盯着温怜,心里不禁冷笑。
明明都吃过这么多次亏了,可总是记吃不记打,竟然还想着要跑?
“不能。”他冷冷回道。
温怜没想到他回得这么直接,一点儿情面也不留,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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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玄渊的视线始终没离开过温怜,见她脸色僵硬,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重了,脑海中忽地就浮现出她刚刚说过的话。
“不要孩子,重回自由之身。”
“那两个孩子并非由爱而生,罪恶之心之下诞下的孩子,不该成为神女的束缚。”
贺玄渊不禁想,她当初那么绝然地吃下万忧解,丝毫不顾刚出生的两个孩子,难道是觉得他们的出生是对她的束缚?是一种罪孽?
贺玄渊不敢想,也不能接受。
他看着她逐渐慌乱的眼神,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这里是闹市,贸然停车不方便,到了前面人少的地方再停车。”
温怜闻声,暗地放下了心,再次朝他道谢,长而卷曲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她偷偷地用余光打量他。
这个人真是奇怪!
她在看贺玄渊的同时,贺玄渊也在打量她,当看见她发间的玉簪时,眼前闪过一道光,这道光劈开了心里的阴霾,让他一瞬间豁然开朗。
她竟然戴着他送的玉簪!
忘记了一切的她,竟还是在意他的!
贺玄渊忽地就笑了。
既然她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无爱,那他不妨再让她重新爱上他!
一切重新开始!
他们的孩子,才不是罪孽的!
对,就这样!
马车还在悠哉悠哉地往前走,贺玄渊瞧着逐渐坐立难安的温怜,恍若不经意地问道:“就你一个人出门?”
贺玄渊不说话时,不怒自威的气场便充斥了整架马车,此刻的温怜神经高度紧绷,慌乱地摇摇头,“我跟我姐姐一起出来的。”
哼,贺玄渊心里冷笑,他就知道是那个尔雅的怂恿!
贺玄渊:“那现在她人呢?”
温怜:“……走散了。”
温怜不会说谎,她自己不知道,每当她说谎的时候,就会紧张地抠手指,还是扣得小拇指。
贺玄渊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嗤笑,不过面上倒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看来我走之前给你说的话,你忘得是一干二净啊。”贺玄渊佯装失望地叹道,“让你不要跟着她们到处乱跑,不要跟别的男子说话,你是一条都没往心里去。”
温怜一顿,震惊地看向贺玄渊,只见他取下自己的面具,一双眼满是痛心地看着她。
温怜惊了:“竟是你……”
贺玄渊:“是我,我来接你了。”
他探出手,伸向温怜的发髻,温怜警觉地想避开,却躲不过他的动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瞬间,发簪离开了头发,万千青丝纷纷垂落。
她长发及腰,又黑又直,车窗透进的晚风吹起缕缕发丝,倒是有一种凌乱美。
可温怜生气了。
“你怎么——”
“喜欢么?”贺玄渊凝视着手中的玉簪,打断她的话。
温怜:“……”
实际上,温怜对这只玉簪还真有一种奇怪的感情,但这个时候,她不想说实话,也不想说谎,只能闭嘴不言。
瞧着她的表情,贺玄渊轻笑:“喜欢你就说喜欢,不说话算是怎么回事?”
温怜瞥了他一眼,闷闷道:“还好。”
她的抹胸短,清凉的发丝抚在肌肤之上又痒又难受,看他似乎不打算将发簪还给她,更生气了:“你现在是来要回去的吗?”
贺玄渊笑着看她一眼,“当然不是。”
“过来,我来为你重新挽发。”
温怜不愿意让别人碰她,伸出手:“我自己来。”
他已经戏弄了她一次,以为他还会戏弄她,但没想到贺玄渊这回倒是十分爽快地就见玉簪放到了她的手里。
温怜瞧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挽发。
她的头发又多又长,她挽了好几次也不成功,要么太松、要么有几缕漏了,直到她手臂都酸了,也没挽好发髻。
就在她再准备试一次时,贺玄渊忽然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取过了她手中的玉簪。
“我来吧。”他低声在她耳边道。
温怜一惊,不受控制地往后一缩,却不想正好撞进了贺玄渊的怀里。
她只着一件抹胸,而贺玄渊穿的也是夏日薄纱,在她贴上贺玄渊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温怜的脸,霎时就红了。
她不敢回身,只能任贺玄渊为她挽发。
他的动作很轻柔,棱骨分明的手指划过她柔顺的发丝,拢起她的长发,细碎的发尾摩挲着她皙白的后颈,痒痒的。
又舒服,又难受。
温怜说不出这种感觉来。
两人靠得极近,贺玄渊从后面拥着她,他身上的味道便随之包裹着她,不受控制地沁入她的鼻息之间。
清冽而淡雅,仿若冬日的初雪。
温怜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熬人。
但贺玄渊却十分喜欢。
他挽得极其不用心,甚至还有些拖延,虽然这个姿势看不到温怜的表情,但是他能够感受她僵硬的身体,以及那双绯红的小耳朵。
他勾起嘴角,不由愈发靠近了些,近到只要再近一寸,他就能将温怜搂进怀里。
虽说龟兹一向清凉,但贺玄渊的体温本就偏高,温怜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靠近,身体不由越发紧张。
“你、你靠这么近做什么?”话一出口,她竟还结巴了一下,温怜暗骂自己不争气。
贺玄渊暗自一笑,见好就收,自觉地退了退,“漏了几缕头发,现在好了。”
他一离开,温怜瞬间松了一口气,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贺玄渊的手艺极好,温怜摸了摸头顶所盘的发髻,十分欣喜,可再一细想,他一个男子为什么这么熟练?
顿时,她心里便不再那么舒服,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她疑惑地看着他:“你这么熟练,肯定为不少姑娘也挽过发吧?”
“自然不会。”贺玄渊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只为你挽过。”
温怜不信,但也不打算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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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出了闹市区,直到马车停下,温怜才意识到自己竟忘了下车。
温怜:“这是哪儿?”
贺玄渊淡淡一笑,伸出手:“出去看看吧。”
七夕佳节,龟兹的男女老少皆会在此处放灯,只不过这种灯并非河灯,而是升到空中的孔明灯。
温怜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婉拒:“多谢公子,我自己可以。”
贺玄渊不在意地收回手,“好。”
他率先下了车,为温怜掀起车帘,温怜看着外面漆黑一片,不免有些害怕。
温怜:“这里是哪里?”
贺玄渊:“你先探出头开看看。”
温怜探出身子,将信将疑地抬头,就在抬头的那一瞬间,她看呆了。
目之所及,漫天遍野的孔明灯在空中飘荡,淡蓝色的天空之下,与明亮的星星交相辉映。
“真漂亮!”温怜赞叹道。
她的眼睛透着欢喜,在淡淡的光之下波光流转,她看着天空,贺玄渊看着她。
你比它们更漂亮,贺玄渊在心里暗道。
“下车吧,我带来了孔明灯,我们也可以放灯。”
温怜雀跃:“好!”
她轻轻一跃,没想到脚一触地却一个栽头朝前摔去,贺玄渊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十分及时妥帖地扶住她。
温怜吓了一跳,忘记了自己现在整个人趴在了贺玄渊的怀里,踩了踩柔软的地面,只顾着诧异:“竟是沙子。”
贺玄渊只敢浅浅地圈住她,享受着久违的拥抱,轻声道:“是沙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贴在温怜的耳边,温怜头皮发麻,猛然间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他。
温怜力气小,这一推对贺玄渊而言自然不在话下,但他心念一转,顺势后退几步,装作被她无情推开的模样。
一成的力,倒显出十成的效果。
温怜见状,不禁有些内疚。
明明他只是扶自己而已,她竟还这么用力推他,倒显得她恩将仇报。
“不、不好意思。”温怜小步走近他,内疚道:“我不该这么推你,我只是……”
黑暗隐藏了贺玄渊眼里得逞的笑意,他反而温声安慰她:“没关系,我明白。”
温怜:“……”
他明白,明白什么了?
忽地,温怜意识到他还从未自报过家门,看着他走向黑暗的背影,她追上前去。
“你还从未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第 105 章
第一百零五章 礼物
名字?
贺玄渊脚步一顿, 回头望向她,默然不语。
温怜愣住了,他的眼神有几分探究、几分失望, 还有几分温怜看不清的情绪, 她以为贺玄渊是因为她失忆忘了他的名字而伤心, 想了想心底生出几分愧疚。
她靠近了几分,似乎有些辩解之意:“我不是故意要忘了你的, 我只是……。”
“没关系。”贺玄渊及时打断她的话,“或许你重新再认识我一次,反而会更好。”
“阿渊。”贺玄渊定定地望着她,“你这么称呼我即可。”
阿渊……好亲昵的称呼, 温怜有些叫不出口,她和这个人也没有熟到能这么叫的地步。
可贺玄渊却不放过她,一双眼停留在温怜的脸上,一刻也不放开, 似乎她不这么叫, 他就绝不罢休。
沙漠夜里凉, 晚风吹得温怜有些冷,两人僵持了半晌,温怜实在是撑不住了, 顶着贺玄渊执着的眼神, 硬着头皮嗫嚅:“阿渊。”
即使声音细若蚊呐, 但贺玄渊满足了,他淡淡地一笑, “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此前, 可从未如此唤过他。
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称呼,可贺玄渊的浅笑和暧昧的回应, 却让温怜越发窘迫,不禁放慢脚步,落在他身后半步。
漫天的灯笼,装载的是漫天的希望。
温怜遥望着天空,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忽地生出一丝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贺玄渊见她没跟上,停下脚步等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温怜收回视线,摇摇头:“没什么。”
贺玄渊凝望着她,顺着之前的目光看向天空,静默半晌后,而后走到温怜身边,“这里路况不好,我扶着你。”
温怜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搭上了他的手。
如果她再摔了,就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夏日燥热,但贺玄渊的手却泛着淡淡的寒意,与他刚刚炽热滚烫的身体截然不同,温怜心底生出一丝疑惑。
她轻轻地抓着他的手,贺玄渊也并未握紧,两人一举一动,无一不在礼仪之中。
一路静默无言,但却出奇地和谐。
“就在这里吧。”贺玄渊松开她的手,将手上拿着的灯递给她。
手上忽地一空,温怜蜷了蜷手指,顿了一顿后,接过了灯笼。
远远地,她瞧见其他的人都提笔在灯笼上写字,便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灯笼,“我们不写字吗?”
贺玄渊挑眉:“你想写什么?”
温怜随口一问,倒也不是真的想写什么,摇摇头:“没什么。”
若是有,那就是希望那个没见过的夫君再也不要回来打扰她。
虽然她也不至恶毒到咒人家非死不可,但温怜心想,如果这辈子都不见面就好了。
她打开灯笼,发现灯笼上早已写上了硕大几个字,她不禁小声念了起来。
“陌上花开。”
贺玄渊也打开了他手中的灯笼,浅笑着回应:“可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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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他已经把国内一切的障碍扫平,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现在,只待她归。
温怜好奇地将自己的灯笼和他的放在一起,不禁疑道:“这不是吴越王因为发妻吴王妃总回娘家,难解相思之情所写的吗?为什么会写在这上面?”
贺玄渊看着她,淡淡道:“或许,还有人也在等着他的发妻回家。”
说完,他便取出火折子点燃灯罩之下的小方烛,缓缓升腾的热气将薄纸灯罩鼓起来,那几个凝厚有力的几个大字,便越发显眼了。
微弱的烛光在晚风下摇摇曳曳,照得贺玄渊的脸忽暗忽明,两只半人高的天灯一前一后升到空中,他伸手扶住了他们。
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小暗扣,将两只灯笼扣在了一起,而后手上向上一托,注视着两盏小灯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眼里,是温怜从未见过的虔诚。
温怜不由再次望向那两盏灯,那几个字在风中飘逸,忽然之间,她的眼睛无声地睁大,竟觉得那几个字十分眼熟,脑子里猛地窜出几个一闪而过的碎片。
“爹爹,我能不能不写啊,这些弯弯曲曲的汉字我都不认识……”
“呜呜呜,太子表哥,今天徐夫子又打我的手心,他还罚我抄书,你能不能帮帮我……”
那些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的的画面,像一瓢瓢冰水冲刷着她的脑袋,激得她浑身颤栗。
“唔……”温怜难受地捂着头,脸色发白。
贺玄渊脸色一变,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那股突如其来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温怜缓了一阵,连唇色都淡了几分,勉强道:“我没事,就是刚刚……”
刚刚有几个模糊的片段闪过,但是她如今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有些冷吧。”温怜随便找了一个原因应付。
贺玄渊却不疑有他,向她伸出手:“这里风大,现在就回去吧。”
回去之时,贺玄渊特意避开了闹市区,一路倒还算通畅,气氛也不似来时那么僵硬。
临到王城大门,马车停在了一颗大树的阴影之下。
昏黄的光线下,温怜准备脱下刚刚上车时贺玄渊为她披上的披肩,才一抬手,便被贺玄渊给按住了。
贺玄渊:“先别脱,回去你还得走一段路。”
他的手心微凉,温怜不自在地抽出手,垂眸小声道:“可我该怎么还给你?”
贺玄渊莞尔一笑,“你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话虽这么说,他却紧接着道:“明日有空吗?”
“龟兹本就是各国贸易的中心,来自四面八方奇珍异宝皆汇聚于此,我知道一处极为热闹的集市,不仅商品琳琅满目,连卖家也是卧虎藏龙,我听闻甚至还有人淘到了随侯珠。”
随侯珠乃是春秋时期与和氏璧并称“春秋二宝”的宝物。
温怜被他带得偏了,一脸不可思议:“不可能吧?这东西早就遗失了上千年。”
见人上了心,贺玄渊勾起嘴角:“谁知道呢?不妨明日趁着你来还衣服,我带你去那边游一游?”
温怜生性爱热闹、爱自由,贺玄渊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到了她的心上。
她,心动了。
“好。”温怜按住怦怦跳的心,“那我们明日再见!”
看着她眼里的笑意,贺玄渊也不自觉笑了,他已经、已经很久没见过温怜如此开心了。
此刻的他,竟然自心底生出一缕窃喜。
温怜选择遗忘,但对他而言,这就是他和温怜的新生。
他一定会让她再爱上他的!
但前提是,不会有人来捣乱。
“别告诉别人今天晚上你和我待在一起。”他静静地看着她,这样他才有机会等温怜重新喜欢上他。
晚风吹起她的长发,贺玄渊想为她撩开,可手指才微微一动,他就硬生生按捺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不急,慢慢来,感情这种事情就是要细水流长。
温怜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告诉尔雅她们?
碎发落在了嘴角,贺玄渊终于是按捺不住了,他还是伸手为温怜拢了拢头发,在温怜还未反应过来时,又及时地收回手指。
温怜脸上后知后觉地闪过一丝不自在。
贺玄渊:“你的姐姐她们,不太喜欢我。”
不喜欢?温怜一愣,他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
可她们为什么不喜欢贺玄渊呢?
一开始见面时,她也对贺玄渊无感,甚至还觉得他有几分冷漠和怪异。
可经过这么一晚,温怜分明觉得贺玄渊是一个极有风度之人,容貌不俗、温和有礼、内敛沉稳,她甚至没有看出他有哪里不好的地方。
一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他喜欢自己,温怜甚至想不通她当初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反而和别人成婚。
而且,还偏偏要和别人生孩子!
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在心底发酵,看着贺玄渊专注的眼神凝视着自己,她的心变得有些空落落的。
他们大抵,无缘吧。
“你该知道的,我有两个孩子。”半晌之后,温怜小声道。
她不愿做那等蒙骗他人之人,虽然她不清楚贺玄渊家世渊源,但她很清楚,以贺玄渊的外貌和条件,找一个与他家世相当的未婚女子不在话下。
贺玄渊:“嗯,知道。”
果然如此,温怜心道,心里不免几分失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是如此,那你便清楚,我与你就不再合适,你尽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女子成婚,有属于你们的孩子。”
温怜凝视着贺玄渊,很是贴心地为他剖陈利害,“你现在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没必要为了我而——”
“有必要。”贺玄渊直接打断他的话,笑着看她:“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哪儿能说放下就放下?”
“再说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这是什么话?温怜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贺玄渊牵起她的手,温怜有些僵硬地挣扎,但贺玄渊却不放,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她。
“这是今晚送给你的礼物。”
温怜僵硬地拿着小木盒,一时间从头到尾都麻木了,手上的木盒似乎成了烫手山芋。
贺玄渊已经十分熟悉她害羞而紧迫的表情,轻笑逗她:“不打开看看吗?”
温怜不敢看他的眼睛,直愣愣地上手去掰,可盒子却纹丝不动,温怜手都发白了。
“是这样的。”贺玄渊覆上她的手,失笑:“这里有一个小暗扣,按一下就好。”
温怜被他的气息烫到了,不禁后退半步。
不敢抬头看他,温怜只好看着手中的“礼物”,随即眉头一展,发出一声赞叹。
“好漂亮!”
这是一枚极为漂亮的蓝宝石,通体晶莹剔透,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十分绚烂,被镶在一条细细的银质链子上。
贺玄渊虽不喜温怜在外这么穿,但不可否认的是,刚刚见面时,他还是被她这一身惊艳了,可就是缺了一点儿首饰。
“我为你戴上吧。”贺玄渊拿起项链。
温怜慌乱地抬手拒绝,“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
“就是为你准备的。”贺玄渊不耐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定定地看着她,“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为你准备的。”
“你若不喜欢,可以扔掉。”
温怜:“……”
他态度坚决,容不得他人反对,温怜只好乖顺地让贺玄渊为她系上宝石,凉凉的宝石坠在胸前,沉甸甸的。
贺玄渊满意地看着她,向她靠近一步,抬手准备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梳理到身后,可温怜一慌,下意识竟往后躲了躲。
“我、我不是这样的人。”她气息紧促,紧张地看了一眼贺玄渊,而后飞快地低下头。
贺玄渊的手扑了个空,僵在半空半晌,皱眉:不是什么样的人?
看着温怜绯红的脸色,电光火石之间,他豁然开朗。
竟是这个!
他闷声一笑,“嗯,我知道。”
龟兹男女可在七夕夜私定终身,原来温怜竟以为他要与她在外野合?贺玄渊觉得有些荒唐,他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这种情况欺负她。
她是他的皇后,是大周最为尊贵的女子,他们应该在最柔软的丝绸之上行云雨之事、享天人之欢,哪儿能如此草率!
“去吧。”他不再靠近她,为她掀开车帘,一双眼带着浅浅的笑意。
“明日未时末、申时初,我还在这里等你,可不要忘了。”
第 106 章
第一百零六章 骑骆驼
龟兹王宫内, 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严阵以待,自二十多年前西域内乱以来, 龟兹王宫内的气氛从未如今天这般肃穆。
“你确定每个地方都找了一遍吗?”琦善看着韩琦空手而归, 不禁脸色发寒。
自尔雅将温怜偷偷带出宫, 她已经整整失踪了两个时辰了,那些负责跟着她的侍卫全都被抓回来一一问询, 可没有一个人看到她到底去了哪里,又跟着谁一起走的。
韩琦脸色也不好看,大周的大军还在边境上守着,若是温怜若是真出了事, 贺玄渊一怒之下,定会将龟兹踏平!
他皱眉沉声:“都是末将的错,末将再领几路人马去找周后!”
“这哪里是你的错!”一旁的尔雅见韩琦一力承担所有,有些不满:“都是那些侍卫自己贪杯, 没看住怜儿。”
“再说了, 你们干嘛这么着急?所有人一看温怜的眼睛, 就知道她是我们龟兹王室的人,说不定她只是在外面玩儿得忘了时间而已。”
“闭嘴!”
忽地,他们身后走来一个鬓角斑白的中年男人, 他高鼻大眼, 体态圆润, 本是一副极为和气的长相,可此时脸上却阴沉得吓人。
“见过王上。”宫人纷纷行礼。
尔雅见自己父亲也生了气, 便也不敢再继续, 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琦善朝韩琦挥挥手, 看着自己父亲一身疲惫的模样,不禁上前温声宽慰道:“父王,您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怜儿表妹很快就能回来。”
“就是就是,父王您就别担心了。”尔雅也顺势说道。
“是什么是!”龟兹王瞪她一眼,沉声怒道:“你妹妹人生地不熟,你怎么敢让她一个人出门的!先不说那个在大周的贺玄渊,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她若有事,你让我以后有何颜面去地下见你们的姑姑!若是贺玄渊来要人,我又怎么对得起老百姓!”
尔雅撇撇嘴,小声嘀咕:“哪儿有那么严重,我不经常也是——”
“那是你!”龟兹王见她还是不知悔悟,气得心脏突突的跳,“你以为你妹妹和你一样野,经常三更半夜不回宫?!”
尔雅:“可——”
“别说了。”琦善拉住她的袖子,神情也难得的严肃。
“唉。”龟兹王叹了声气,一下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若是怜儿出了事,你我就等着做亡国奴吧。”
温怜刚一走近,就听见了“亡国奴”三个字,方才雀跃的心情瞬间跌了底,迟疑道:“舅舅,什么亡国奴?”
一瞬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她。
“哈哈哈,”尔雅最先反应过来,飞快地跑到温怜身边抱住她,得意道:“我就说她会没事吧,你们还都不信!”
温怜有些懵,“你们……是在担心我吗?”
琦善眉间的紧绷终于消失了,他上前上下打量温怜,见她确实没有受伤,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琦善:“你这是去了哪里?我们找了你很久。”
全城的人都在找她,怎么找不到呢?
没想到自己一时贪玩儿,竟让所有人都担心,温怜内疚地低下头,“舅舅、表哥,对不起,都是怜儿的错,让你们担心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着与自己胞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的脸,龟兹王眼里顿时老泪纵横,可恨他终究是保护不了自己唯一的外甥女。
“没事,你回来就好了。”他偷偷抹去眼泪,“你下回出宫,最好让琦善陪你去,别再跟着尔雅疯玩儿了。”
温怜点点头,小声道:“舅舅教训的是,是怜儿不懂事,下回再也不会了。”
她乖得可人,任谁也不忍苛责。
一回到宫里,温怜才沐浴完,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说吧,你今天是不是碰到感兴趣的人了?”尔雅眉飞色舞地关上门,小跑到她的身边,一脸兴奋,“父王、哥哥他们不知道,可瞒不了我。”
她看着温怜空荡荡的脖子,打趣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把项链解下来了?那么漂亮的宝石,不多欣赏欣赏?”
温怜被她说的脸一红,将手背在背后,“你在乱说什么呀,哪儿有什么宝石。”
尔雅眼尖,心里暗自一笑,趁她不注意,一个翻身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笑道:“藏什么嘛,快给姐姐看看,哪家的公子这么财大气粗,找遍龟兹都找不出这么大、这么闪的宝石呢。”
温怜只好松开手,脸色绯红。
“真漂亮!”尔雅将宝石拿到烛光下,赞叹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宝石呢。”
丝毫没意识到这样的宝石出现在温怜手中有什么不对。
她饶有趣味地看着窘迫的温怜,追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我帮你去打探打探。”
想起贺玄渊的话,温怜摇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还没来得及问。”
尔雅挑眉:“那他长得俊吗?”
“嗯……”贺玄渊那张冷峻的面容浮现在温怜的眼前,她一时有些忘了回尔雅的话,尔雅见状,闷声一笑。
尔雅:“看你这个样子,他肯定是个俊俏儿郎。有钱又有颜,看来你这回出宫的收获不小嘛。这么晚回来,你们有没有……”
她语气越发不对劲,温怜一下子就明白了。
“没有!”温怜红着脸一口否认,“他不是这样的人。”
“好好好,他不是。”尔雅起身安抚她,为她戴上项链,不由赞道:“这人的品味不错,那你们这么久都干什么了?”
一想起刚刚的事情,温怜不由得笑了笑,“我们去放了天灯。”
“放天灯?”尔雅一愣,“就只是这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怜没觉得什么不对,“嗯嗯,就只是这个。”
龟兹民风开放,尔雅笑了笑,“看来,这个人还挺纯情的嘛,那你觉得他怎么样,不妨试一试?”
温怜脸皮儿薄,红着脸迟疑:“可我们才刚认识而已,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那又如何?”尔雅莞尔一笑,“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么好的一个人,你以后可难碰上了。他有约你下次什么时候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怜点点头:“他说明天想带我去逛集市。”
“明天?逛集市?”尔雅又是一愣。
这人带温怜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龟兹男儿一般追姑娘做的,但她也没细想,朝她眨眨眼:“明天啊,看来他还挺着急的,明天我为你掩护,你就直接去吧!”
敲门声响,嬷嬷和乳母抱着两个孩子走来。这两个孩子出奇的乖,夜里从来不闹,嬷嬷便让孩子每晚跟着温怜睡。
清月睡着了,只有清安还咿咿呀呀的,他看见了温怜,笑着朝着温怜的方向努努身子。
温怜的心瞬间就化了,伸手去抱他。
她为清安整理好帽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正想亲亲他,可电光火石之间,她顿住了。
这个孩子,怎么和阿渊有几分像?
怎么会!
温怜闭着眼睛摇摇头,一定是今天晚上魔怔了,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想!
可一闭眼,贺玄渊带着浅浅笑意的面容便浮现在脑海里,清安无意识抓住了她的头发,她猛地睁开眼,孩子以为母亲在逗她,忽地就笑了。
这个笑,与贺玄渊的笑,如出一辙。
温怜觉得自己是疯了。
嬷嬷看她脸色不对,关心道:“今天是不是太累了?不妨今夜我带着孩子们睡?”
温怜复杂地看着清安,点点头:“也好。”
一晚上,温怜都在做着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里面有一个女子似乎爱着一个人,可那个人却怎么也不喜欢她,还想把她送去和亲。
第二天一早,温怜昏昏沉沉地起床,什么也记不清楚。可一想到下午要与阿渊见面,她顿时就清醒了。
与人相约,太早太晚都不好,温怜在申时初出了宫门,远远地就看到昨晚那辆马车停在了相同的位置。
她的心,顿时鼓鼓如雷。
“对不住,我来晚了。”温怜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额发别在耳后。
她今天穿的和龟兹女子差不多,烟紫色的长裙拖地,额间还别着他送的玉簪。
贺玄渊闷声一笑,“不急,时间还早,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上马车,温怜就觉得今天马车里的气氛,和昨日完全不同。贺玄渊没说话,但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看得温怜浑身僵硬。
午后本就有些燥热,虽然马车开着窗,但温怜的脸还是绯红,贺玄渊眼底划过一丝笑:“是不是很热?你看看你,额头上都有汗了。”
说完,他就从怀里取出手帕,温怜正准备伸手去接,却不想贺玄渊直接上手为她擦拭。
霎时,温怜的脸越发红润了。
他的指腹无意识触到温怜的肌肤,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
“我、我自己来就好。”温怜中气不足,伸手想取过手帕,但贺玄渊并没有松手,因此温怜的手刚好覆在了他的手上。
温怜浑身一僵,讷讷地收回手。
贺玄渊最喜欢温怜害羞了,以前他没机会见太多,如今却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嗯,鼻尖也有汗。”说完,他用手帕点了点温怜的鼻尖。
轻轻的、柔柔的,像是惊鸿掠影一般,拨动着温怜的心弦。
温怜受不了了,再次鼓起勇气:“我、我还是自己来吧。”
可贺玄渊却收起了手帕,方方正正地叠好,又放回了他的怀里。
温怜十分尴尬,哪有用脏了还放回去的道理?她看着贺玄渊,欲言又止:“手帕,我擦过汗就已经脏了,我改天再还你一块新的吧?”
“不用,你用过的不脏。”贺玄渊淡淡道。
温怜:“……”
她觉得更热了。
忽地,马车停了,外面传来一丝骚动。
温怜借故打开车帘,竟见几只骆驼安静地卧在地上,她惊讶地转头看向车里的贺玄渊:“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贺玄渊一笑:“行走在蓝天白云之下,徘徊在金黄沙海之间,倒也算是别样的体验。”
温怜心里一动,她没想过贺玄渊会带她骑骆驼,迟疑道:“可我没骑过,我怕……”
“没事。”贺玄渊拉着她走向骆驼,周围人纷纷向他行礼,他满是笑意地看着温怜,“我为你牵着就行了。”
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她牵一辈子。
第 107 章
第一百零七章 哄睡
整整一个多月, 贺玄渊几乎每日都约温怜出宫,带她走过龟兹城的各个角落,而后他们便不再满足小小的街城, 朝着更远的地方游乐。
雪山之上, 他们在日出时分相偎欣赏日照金山;林海之间, 他们在人迹罕至的树林里携手探险;沙漠之内,他们骑着骆驼漫步在夕阳之下。
在日复一日的快乐中, 温怜玩儿得忘乎所以,而贺玄渊似乎也终于放纵了一回,想借此将两人错过的时间补回来。
直到中秋之夜的来临,见已经沉溺于情爱的温怜似乎有些无法自拔, 尔雅忍不住给她泼了一本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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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就别出去了。”
尔雅看着她在镜前细心打扮,这段时间她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般,虽然容貌未变,但浑身容光焕发, 连每一根发丝都是泛着光的。
温怜一顿, 不解:“怎么了?”
以前她可从来都不会阻止她出门的。
尔雅复杂地看着她, “你跟那人出去这么久了,你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吗?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温怜挑眉,放下手上的眉笔, 打趣道:“你之前不是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吗?怎么现在反而来劝我?”
“我不是来劝你。”尔雅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些烦躁:“只是……这都一个多月了, 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我怕你被他骗了。”
温怜闷声一笑, “他骗我什么?我们之间就像朋友一样。”
尔雅:“……”
一个多月了, 那个男人每天和温怜游山玩水,一丝贪念都没有的样子, 尔雅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可越是脱离了正常男人欲望的人,尔雅才会觉得更可怕。
那就说明,他要的远比那些世俗的东西还要更珍贵。
尔雅心底叹了一口气,虽说是她最开始让温怜出去寻觅第二春的,但如今她却开始后悔了。
尔雅:“今天是中秋,一会儿哥哥就会来找我们一起去父王母后那里吃饭,你今天可出不去了。”
温怜一顿,脸色有些迟疑:“可……我昨天答应了他。”
尔雅见温怜把那个男子放在她们之上,心里越发担忧,不满道:“管他呢,他也真是,中秋节还来约你,真是没眼色,他是自己没有家人吗?!”
温怜看了看他,为贺玄渊辩解:“大致是他忘了吧……”
“管他忘不忘呢!”尔雅横眉冷竖,看着温怜一脸狐疑:“怜儿,你该不会动心了吧?”
“啊?”温怜心里一惊,“没、当然没有!这才一个多月,我怎么会喜欢上他!”
尔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似乎说的是真的,才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你可千万别动心,我觉得他不像是好人。”
“你今后也别和他来往了,咱们龟兹的大好男儿千千万,也不差这一个,以后我再为你引荐引荐。”她拍拍衣服起身,推开门,“走吧,别让父王他们等急了。”
温怜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之间,指尖传来刺痛,她低头一看,原来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抠出了一道小伤口。
浅浅地留下一道红痕。
中秋夜宴,一家人倒是比平时更为放松,只不过温怜却频频走神。
琦善担忧地给她夹菜:“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清安、清月他们?要不我让人把他们抱过来?”
温怜一顿,“不用了,我直接去看看他们吧。”
“好。”琦善心疼地看着她,“别太辛苦了,你若是累了,一会儿就直接回去休息吧。”
琦善的关心,让温怜不禁生出一股羞愧,只能埋首闷声:“嗯。”
她起身朝着众人告辞,而后深深地看了尔雅一眼,尔雅心里突地咯噔一响,直觉不好。
正想起身,却被一旁的龟兹王一把抓住,怒斥道:“整天就知道野,也不跟怜儿学学,早日成个家!”
这一耽搁,等尔雅再一转身时,温怜早已没了踪影。
龟兹极为富有,夜幕降临,宫城里随处都是明亮的烛光,通宵达旦,燃至天明。
温怜站在路口之处,纠结地看了看眼前的两条路,她担心贺玄渊会傻傻地在宫外等上一夜,本想去见他让他回去。
可在这里,她似乎听到那两个孩子的哭声了。
顿了半晌,温怜提起裙子,飞快地跑向孩子们所在的安月院,一推开门,就见嬷嬷和乳母正在哄两个啼哭的孩子。
“公主,您终于来了!”乳母心里松了口气,哭丧着脸道:“喂也喂了,可两个小殿下还是哭个不停。”
温怜赶紧上前:“我来吧,你们先出去守着。”
这两个小家伙在未出生之时就很让人心安,如今也是如此,一到温怜的怀抱,原本啼哭的孩子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温怜抱着他们,轻轻地摇晃,用自己的身体做摇篮,哄着他们入睡。
忽地,窗户响了一声。
温怜一顿,朝窗户看去,只见窗户缓缓被人推开,一个人影竟翻窗而进!
温怜一惊,吓得都僵了。
“别害怕,是我。”贺玄渊拉开面巾,笑着上前。
在这种情况之下见到贺玄渊,温怜始料未及,身体瞬间越发僵硬了,此时两个孩子竟像石头一样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你怎么会来?”
“抱歉,昨天忘了中秋这回事儿了,本不想打扰你,但我实在是……”
实在是想你,想见你,一刻也等不及了。
这些日子他对来安月院这条路轻车熟路,他本来想先看看孩子,再去找温怜,没想到温怜竟也在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孩子如今已经六个月了,贺玄渊看着温怜一脸疲惫,上前接过两个孩子,“我来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贺玄渊已经从她怀里抱走了孩子。
温怜:“……”
温怜担心他的姿势不对,本想指导一下,却不想他竟抱得十分熟练,连两个孩子似乎也十分习惯于他的怀抱,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抗拒,反而还对着他笑。
温怜奇怪着看着这一幕,心里越发怪异。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阿渊竟在哄她的孩子睡觉?
一盏茶后,贺玄渊轻轻地将孩子们放入摇篮里,温怜为他们盖上薄被衾,她看着贺玄渊专注的侧颜,再垂眸看了看清安。
一种更诡异的感觉自心底涌起,她频频看向贺玄渊,欲言又止。
贺玄渊察觉到她的目光,轻笑呢喃:“怎么了?”
温怜犹犹豫豫地看着他:“你觉不觉得,清安和你长得有点像?”
贺玄渊闷声一笑,不和他长得像,那和谁长得像?
“嗯,觉得。”他忍住心里的笑意。
他说的十分坦荡,没有一丝迟疑,倒让温怜反而不好再继续问了。
贺玄渊心里一动,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而缱绻:“孩子都哄睡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走吧,我想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求娶
临月花, 唯有在龟兹才能生长,月初时开,月落时收, 十分娇贵。
就在离龟兹王城几十里之外, 有人在山谷里种了满满一山谷的临月花, 当中秋的满月之光弥漫幽深的山谷,魅惑迷人的临月花香便随风飘荡, 绵延数里。
温怜鼻尖轻嗅,好奇地打开车窗,一股凉凉的夜风拂开她的碎发,“好香啊, 这是什么味道?”
这回没有了马车夫,贺玄渊自行驾驶,他停下马车,伸手将温怜扶下马车, “到了, 当心脚下。”
一下车, 花香就越发浓郁了。
月亮躲在云层之后,四周黑漆漆一片,唯有贺玄渊手执一盏防风灯, 勉强能照见前方的路。
温怜有些害怕, 紧紧地拉着贺玄渊的手, 脚下的小路崎岖不平,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温怜:“这是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贺玄渊却依旧卖着关子, 语里带着轻笑, “惊喜,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温怜撇撇嘴, 看着身前高大的背影,忽然之间,尔雅的话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你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吗?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阿渊如此隐瞒,温怜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虽然两人现在十分亲密,可他似乎从没有想把这些告诉她。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温怜不敢赌。
贺玄渊正走着,突然之间,身后之人突然顿住了脚步,他一转身,便看到了温怜那双满是探究、犹疑和欲言又止的眼睛。
贺玄渊一愣,“怎么了?”
温怜幽幽地看着他,“这么久了,你还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叫什么呢。”
贺玄渊脸色顿时僵硬了,他甚至不敢去看温怜的眼睛,只能佯装轻松地别看眼。
半晌,方才开口:“贺渊。”
贺渊?
温怜眉头一皱,就这么一个名字,值得他藏一个多月?
温怜索性就将心里所有的疑问都问出来:“那你家是做什么的?家里有什么人?”
见温怜没有怀疑,贺玄渊松了一口气,可一听见她的问题,便又忍不住笑意。
“这哪是你该问的?不等等媒婆吗?”
他这么一说,温怜的脸霎时就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居然敢嘲笑她!
“不说就算了!”温怜瞪了他一眼,越过他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灯笼,正打算走,就被贺玄渊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我没说不说。”他淡淡笑着,“只是……我怕说了,你会嫌弃我。”
他说得极为诚恳,温怜看得出来,他眉宇间的忧愁并不是装出来的,这些日子,她从未见过贺玄渊露出过这种神情,不由得一愣。
该不会他家庭复杂,她戳到他的伤疤了吧?
这么一想,温怜心里就升起了一股愧疚。
她闷闷道:“你若不愿意说,不用勉强,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更了解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可能嫌弃你的。”
不管怎么样都不嫌弃他?贺玄渊复杂地看着垂眸的温怜,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若是温怜恢复了记忆,那时候,她还会记得此时她做出的承诺吗?
那时候,她还会这样温声细语地和他说话、对他笑吗?
贺玄渊很了解温怜,他知道答案。
忽然之间,他有些急了。
“不是我不愿告诉你,我不过只是大周普通的百姓,家中有一些土地而已。”
“至于亲人,家里现在也已经没什么人了。”
温怜一愣,心道果然是戳到人家的伤疤了。
她正打算道歉,却不想贺玄渊看着她忽地一笑,“虽然不富裕,但养你和孩子的话,倒还是绰绰有余。”
温怜:“……”
“不正经!”温怜嗔怪地瞪他一眼,“我不跟你说话了!”
她提着灯笼快速向前走去,贺玄渊先是忍不住一笑,可看着温怜逐渐离去的身影,嘴角的笑不知不觉地就淡了。
他已经给了足够多的耐心给温怜,是时候该收网了。
看着温怜的身影越走越远,他慢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
月光渐渐透过云层,为漫山遍野的临月花铺上一层白霜,香气在山谷中氤氲而起,爬上了两人的衣角。
“啊!”
倏地,前方传来一声闷哼,温怜擒着的那盏灯笼忽地灭了,贺玄渊心里一空,快步追了上去。
“怜儿,你没事吧?”
他一把扶起倒在地上的温怜,脸色焦急。
烛光一灭,整个山谷便笼罩在白茫茫的月光之下,在月光的浸润下,花香更甚,沁入心扉。
“嘶~我的脚,好像断了。”温怜忍着钻心的疼,小声害怕地低语。
月光明亮,温怜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水在贺玄渊的眼里一览无余。
贺玄渊皱着眉:“先忍一下,我看看。”
他抬起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低头轻柔地褪去鞋袜,可毕竟是伤了的脚,一丝一毫的动静都让温怜疼得牙齿发颤。
还好,只是崴了。
以前在军中,这种事情不过家常便饭,贺玄渊熟练地握住她的脚,可还没动作,便感到温怜疼得浑身一颤。
他手上动作一顿,转头看着紧张地已经泪流满面而不知的温怜,心脏也骤然一疼。
这是温怜,最怕疼的温怜。
“别担心,只是崴了而已。”贺玄渊拭去她眼角的泪,温声安慰:“我掰正了立刻就好。”
听到“掰正”,温怜心里咯噔一响,眼里的泪不仅又冒了出来,弱弱道:“是不是会很疼?”
贺玄渊:“……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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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已经说过这么多谎了,也不多这一个。
听到不疼,温怜瞬间放松了身体,“那……那就麻烦你帮我掰正,都怪我乱跑,若不是我……”
“怜儿。”贺玄渊猛地打断她,定定地看着温怜:“我刚刚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当然,啊——”
一瞬间,一阵刺骨的痛自脚踝传来,温怜疼得瞬间身体失力,仰面跌落在临月花朵之上。
月光晕染着彩云,在蔚蓝的夜空里泛着绯红的珠光,温怜一呼一吸,尽是临月花的幽香。
忽然,月光被一片阴影挡住。
温怜清醒过来,撑着身体正准备起身,可下一瞬贺玄渊就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过轻轻一压,她就又倒下了。
逆着月光,她什么也看不清,不由得心底一阵恐慌,“你……”
可话音未落,剩下的字就被他封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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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巧,温怜的嘴本就因为说话是打开着的,贺玄渊此时便顺利地长驱直入,攫取着她身体里气息。
微风过境,矮小的紫色临月在风中摇摆,不远处,一对有情人忘我地亲吻。
或者说,只是温怜单纯地被亲。
贺玄渊的吻带着十足的攻势和技巧,他擅长行军打仗,就连在如此亲密的事情上也带着强势的惯性。
温怜根本无法应对,被迫连连往后退,可身下便是土地,她根本就是退无可退。
她只能感到身体里的气息一息一息地被贺玄渊抽干,到最后甚至连抵在贺玄渊胸前的手都没了力气之称,无力地倒在两侧。
这一吻,贺玄渊已经等了太久了。
自两人关系降至冰点后,他根本就不敢碰她,以前他也曾幻想过两人曾像现在这般毫无芥蒂地亲吻,可那时这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而现在,梦走向了现实。
温怜,就这样温柔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没有抗拒、没有恐惧、没有一丝的不愿,这般的柔情似水,是贺玄渊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一瞬间,贺玄渊恍若隔世。
温怜敏锐地察觉到贺玄渊些许走神,赶紧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一些,深吸了一口气。
她紫色的眼眸映着月光,与周围艳丽的临月花将相辉映,泪光盈盈,娇羞欲滴。
贺玄渊心里一动,他将温怜抱起,定定地看着她:“怜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温怜被贺玄渊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怎么说这个?”
贺玄渊不依不饶,执着地凝望着她:“愿意吗?你若愿意,我明天就派人去提亲,我会给一个最盛大的婚礼,给你和清安清月一个家。”
“你和孩子们,以后就再也不用过寄人篱下的日子,龟兹王室对你再好,可终究也不是家,对吗?中秋节,终究是他们一家人的节日。”
不可否认,贺玄渊眼睛毒辣,一眼就看穿了温怜想法,每一句话都戳到了温怜的心上。
纵使舅舅、表哥、表姐对她再好,可温怜心里清楚,她终究不是和他们一家人,她的这两个孩子,还会给他们造成麻烦。
她不该再继续麻烦他们,她需要一个家,一个完整的家。
而阿渊,就是最好的人选。
温怜迟疑地看着他:“你说的,可当真?”
贺玄渊一笑:“如何不真?要不我指天发誓,若我以后对你和孩子不好,那我以后便不得好死!”
“诶,你别!”温怜捂住他的嘴,皱眉嗔怪道:“怎么下这么重的誓,我又没有……”
贺玄渊:“那你是同意了?”
温怜窘迫地点点头,“嗯。”
这一声回答,贺玄渊已经等了不知多久,纵使温怜的声音微弱如蚊,可对贺玄渊而言,便如轰雷一般。
他的血液开始沸腾,浑身散发着燥热,看着怀里的温怜,眼底逐渐变暗。
他一把抱起温怜,朝着前方的凉亭走去,温怜没察觉他的异常,准备顺势下来,却不想贺玄渊竟将她直接抱到了石桌上,而后还将他的外套脱下垫在石桌上。
温怜被他的动作搞得云里雾里的,不解道:“你这是……”
话音未落,一抬眼就看到了贺玄渊发沉的眼底,不由心里一跳。
“你……你做什么?”
贺玄渊勾起嘴角:“既然咱们七夕之夜错过了,那就在中秋之夜补回来。”
温怜这下终于知道贺玄渊想干什么了,吓得脸色都白了,紧张地身体一缩:“不、不行!绝对不行!”
她看着周围黑漆漆的四周,觉得贺玄渊疯了:“这里是野外,随时都有人!”
“没人。”贺玄渊靠近她,上手安抚着她的脖颈,轻声道:“这里是一座山谷,我派人将这里围了起来,方圆十里都没人,你不必担心。”
说完,他顺势吻了吻她紧张的眼角。
温怜被他吓坏了,她不懂明明之前还那么温和有礼的人,怎么瞬间说变就变。
“真的不行……”温怜小声哀求,“怎么可以在这里……”
贺玄渊已经上手剥开她的外套了,闻言挑眉看她:“去马车里也不是不行,可……”
可马会跑。
“去马车里!”温怜一口接道,好歹马车有个遮挡,比这里要强多了。
贺玄渊遗憾地看了看周围的风景,只能依着她:“那好吧。”
尽管马车里黑黢黢的,可温怜瞬间安心了不少,她才爬上去,身后的贺玄渊就贴了上来。
他的身体滚烫,烫的温怜浑身一抖,一把推开了车窗。
小窗外,明月相照,彩云缓归。
山谷清风携着花香迎面吹来,可这份凉爽不足以缓解马车内的燥热。
忽地,温怜抓住车窗的手骤然用力,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眼睛无声地睁大,瞬间失了神采。
“看着我。”
贺玄渊将她翻过来,温怜失神地望着他,情不自禁地眼角划过滴滴泪水,每一滴泪水,又被贺玄渊吻净。
温怜呆呆地望着他,今夜的阿渊,格外不同。
月光浅浅地打在他的脸上,给深邃的眉骨之下投了一层淡淡的阴影,鼻头和额头有一抹细密的薄汗,原本凌厉的双眼带着压抑的情愫,连薄情的淡唇都泛着异样的红。
这是情动后的阿渊,是温怜从未见到过的阿渊。
她探出手,触上贺玄渊的眉骨,电光火石之间,一些杂乱不堪的片段瞬间涌入脑海。
不痛,但足矣让她晃神。
温怜一顿,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不对,她好像见到过这个样子的他。
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大周皇帝
山谷的清晨, 弥漫起薄薄的白雾,临月花收拢花瓣,害羞地只露出尖尖一角。
暖暖的阳光最先洒到温怜的身上, 如白脂玉一般白净的身体, 如今却零星散落着红痕。
暖阳爬上了她的眉眼, 她动了动眼眸,入眼便是贺玄渊那张刀削斧凿般的俊颜, 她不自觉地笑了笑,伸出手想触摸他的眼睫,却又担心惊扰了他。
近看之下,她才发现贺玄渊眼底淡淡的乌青, 遂不再打扰他,轻手轻脚地绕过他走出马车。
顺着小路一路慢走,她寻找着昨夜听到的溪水声,果然不出所料, 转过山口便是一潭湖水。
阳光撒在水面上, 一群水鸟正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游玩, 温怜一走近,便一哄而散。
这里的水是天山雪水融化汇聚而成,入手刺骨寒凉, 温怜被冻得一个激灵。可她身上实在难受, 见左右无人, 她便褪去衣衫,忍着寒意将身子浸没水中。
不过片刻, 她便听到一阵悠扬的歌声自远处飘来, 心里一慌,她赶紧爬上岸穿上衣服。
幸亏昨夜没听阿渊的, 温怜升起一股后怕,就不该信他说的派人将山谷围起来,这么大的山谷,如何能围?
可温怜却不知,自己这回却冤枉了贺玄渊,围起来都是防外人的,谁知道山谷里也住着人?
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温怜正想回到贺玄渊身边,可这段旋律却止住了她的脚步。
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温怜为这个发现而欣喜,这段时间总是会这样,以往的记忆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如果她能快点想起来就好了,温怜心道,如果她能想起来,阿渊一定会很开心吧?
尽管阿渊从未表现出来,但温怜却在许多时刻,在他望向她的眼神中,感知到他从眼底不经意流出的悲伤。
他是在意她失忆的吧?温怜暗自推想,在意她忘了他们的曾经,忘记了他。
地平线上,一牛一人慢悠悠地顺着小道而来,温怜朝着牛背山的老者招招手:“老伯,方便打扰一下吗?”
她的声音清脆而悠扬,在山谷里回荡。
老者愣了一瞬,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竟会有人,拍拍老牛的身体,朝温怜而去。
温怜正迎着阳光,她的脸白得发光,漂亮的像一颗闪烁的宝石。
待看清了温怜的脸,老者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老夫一定是眼花了……怎么还能在这里看见婀吉丽娜公主呢。”
温怜会心一笑,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将她与她母亲认错的人了,她温声道:“老伯,那是我的娘亲。”
“娘亲!”老伯猛地睁大了眼,一个栽头从牛背山跳了下来,那老伯看着已入花甲之年,吓得温怜心里一跳。
温怜上前担忧道:“您没事儿吧?”
他却没管,只是直直地盯着温怜,语气竟有些许颤抖,“您、您是温怜小姐?”
温怜意外:“您认识我?”
这位老者并不是龟兹长相,一看就是大周人,温怜有些摸不准他是哪一边儿的亲属。
老者颤颤巍巍地单脚跪地,向她行礼:“末将温祈,见过温小姐。”
“老伯快起。”温怜失去了记忆,对他没有一点儿印象,见他如此一时手足无措。
“二十年多了,没想到老夫竟然还能见到温小姐。”温祈一脸欣喜地看着温怜,苍老的面容却难掩眼里的光芒,“老夫还以为会在这里守一辈子,再也见不到温将军一家人,上天待我不薄啊,竟让我在死前还能见到温小姐!”
温怜惊讶地环顾山谷一圈,“您在这里守了二十年?”
温祈点点头,“当年温将军平定西域之后,我不中用伤了条腿,暂时回不去,温将军便让我守着这一片山谷。”
“只是没想到,我一留下,温将军竟先我而去,可恨我当初没能跟随温将军上阵杀敌,只能空留在这幽谷之中,了此残生。”
关于父母的事情,尔雅对她并未多言,只是告诉她父母一早就去世了,她一开始也不甚在意,可现在……她忍不住好奇。
温怜:“您是大周人,就没打算回去吗?”
温祈摇头,轻叹一声:“我是一方城人,自幼父母双亡,幸得温将军赏识,在他身边呆了两年。既然温将军临走之时让我守着这里,我便绝不能让他失望!”
说完,他抬头凝视着满山谷的临月,一脸欣慰地看着温怜:“温小姐,您看您喜欢这里吗?”
温怜莞尔一笑:“喜欢,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地方,可父亲当初为什么让您守在这里?”
“哈哈哈,温小姐您竟然不知道……”温祈忽地一笑,“这可是温将军当年赢得温夫人芳心之地。”
“当年,龟兹王要温将军迎娶婀吉丽娜公主之后方才派军协助,将军担心公主不愿意,听闻公主喜欢临月花,便连夜派人从各地搜集这临月花栽在此处。”
“仅仅一夜之间,这光秃秃的山谷便种满是临月花,公主一看呀,当即同意嫁给将军了。”
温怜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样的缘故,不由心底一暖,母亲和父亲结缘于此,她和阿渊也结缘于此,没想到两代人竟与这山谷如此有缘。
“竟有这样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温怜徒生出一股失落感,这是今天她第二次因失忆而对自己失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祈:“小姐不必伤心,这片山谷有幸得小姐一赏,我温祈就算下去见将军,也能够挺起腰杆了。”
说完,他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对!”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脸疑惑地看向温怜:“不对、不对,小姐您现在怎么在龟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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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怜不解。
温祈:“去年,您不是已经嫁给大周皇帝了吗?您现在已经是大周皇后了,怎么会来龟兹?”
温怜心里一跳,“不可能,您会不会记错了?”
她怎么会嫁给大周皇帝!
“不可能!这种事情老夫哪儿能记错的!这可是龟兹王室亲自放出的消息,就是为了给周边那些邻国看的,老夫绝不会记错!当时你和大周皇帝新婚,还有不少使臣恭贺龟兹的呢。”
“可……”
温怜脑子里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的夫君离开了,甚至尔雅还说他已经死了。
那个未曾蒙面的夫君,怎么可能是大周皇帝!若是真的如此,她和孩子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瞬间,她对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温伯,不瞒您说,我前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把好多事情都忘记了,您能重新帮我梳理一下吗?”
忘记了?温祈混迹龟兹二十余年,听她这么说,瞬间就想起了万忧解。
温祈皱眉:“小姐莫不是被人下了药?老夫看小姐的模样,似乎是吃下了万忧解。”
“听闻只需一粒,便会忘前尘、解万忧。”
事情越发诡异,温怜顿时后脊发凉,不由得浑身颤栗。
忽地,两人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贺玄渊脸色发沉,眼神在二人身上逡巡,而后落在了温怜惨白的脸上。
“怜儿,过来。”
他的语气带有绝对的掌控,属于上位者的姿态让温祈眉头一皱,他挡在温怜身前。
“你是何人?”
阿渊一来,温怜只觉思绪越发理不清了,她现在不仅要处理自己失忆的原因,还要担心阿渊。
若她真是大周皇后,那……他们该怎么办?阿渊他又该怎么办?
温怜不想让阿渊知道这些,忙起身站出来,解释道:“这位是贺渊,他是……”
温怜顿了顿,就这么一瞬间,她就察觉到了阿渊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硬着头皮,“他是我的朋友。”
此话一出,气压瞬间低了,三人之间气氛十分诡异。
贺玄渊的眼神,让温怜犹如芒刺在背,她僵硬着身体向温祈告辞,“温伯,现在我还有事,我再登门拜访。”
温祈的脸色却十分奇怪,只是盯着贺玄渊看:“他叫贺渊?”
温怜着急走,没留意他的语气,心慌意乱地点头:“嗯,温怜告辞。”
一转身,便对上了贺玄渊冰冷的眼神,温怜心里一顿,越发内疚。
“走吧。”温怜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我们回去再说。”
贺玄渊敛眉看了看她的手,强压下心底的怒气。
好,回去说,看她回去怎么说!
他昨晚就不该顾忌她,就该让她今天下不了床!这样她也不会一大早就乱跑!
一路上,贺玄渊都冷着脸,一句话也不愿说。
直到温怜上了马车,他猛地将温怜扑倒在毛毡上,气得声音发抖:“朋友?”
温怜被他制在身下,勉强地辩解:“我刚刚一时没想出来该怎么说而已,我不是故意的。”
贺玄渊嗤笑一声:“不是故意?”
她以为他没注意她说出“朋友”之前那一瞬的犹豫?
可温怜嘴硬:“不是。”
贺玄渊气笑了:“趁我还有耐心,你最好说实话。”
温怜别开眼,十分倔强:“我说的就是实话。”
“呵。”贺玄渊冷笑,“全身上下,就嘴最硬,我看你还能硬几时!你一会儿再求我,别指望我会像昨晚一样仁慈!”
“朋友?朋友也能做这种事吗?”
说完,他就单手将温怜双手压过头顶,气势汹汹地吻了上去。
他的吻带着怒气,又磨又咬,温怜被他折磨地蜷缩起身体,却又被贺玄渊强势地打开身体。
温怜躲无可躲,忍不住呜咽出声,委屈地哽咽。
她又没做错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如果她真是大周皇后,那他就必死无疑了,她明明只是为了保护他……
嘴里尝到咸味,贺玄渊倏地冷静下来,看着温怜委屈地窝在他的怀里哭地身体一颤一颤的,心不由自主地就软了。
静了半晌,贺玄渊心底微叹一声,捞起她抱在怀里,小声安慰:“刚刚只是吓你的,别哭了。”
可他表现地越温柔,温怜心里就越难过。
事已至此,过去的一切,既然已经忘了,她就当做没发生过好了,温怜心里想,可现在到底要怎样才能脱离大周皇帝的掌控?
以龟兹之力,要抵抗大周无异于螳臂挡车,可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逃?
温怜眼睛忽地一亮,对了,逃!
温怜从贺玄渊怀里爬出来,一脸希冀地望着他:
“阿渊,你带我走吧。”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管他大周皇帝,她是她,她要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
第 110 章
第一百一十章 恢复记忆
温怜的话, 不禁让贺玄渊始料不及,他轻笑一声,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
“怎么, 就这么等不及嫁给我?”
“放心, 等我把你送回去, 就会向龟兹王提亲的,你只需要乖乖地等着我娶你即可。”
温怜却摇摇头, “不要你提亲,我和孩子跟着你走。”
贺玄渊的手一顿,笑意僵住了,他定定地看着温怜, 发现她竟然是认真的,脸色不由发沉。
“怜儿这是什么意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咱们父母皆已不在世, 但媒妁还是不能少。”贺玄渊不想随意生气, 他深吸一口气, 试图和她讲道理。
温怜有口难言,只是拉着贺玄渊的手,沉默地低下了头。
“你不能去提亲。”她低声重复着刚才的话。
贺玄渊气笑了, 他压着怒火抬起温怜的下巴, 盯着她问:“为何不能?”
她不想嫁给他?
温怜刚刚才哭过, 眼圈依旧绯红,现在被他这么一逼问, 眼泪又不由自主流下来了。
她闷着不说话, 只是默默地流泪,贺玄渊心里更加憋闷。
半晌, 他松开手,沉声:“罢了,随你!”
“今日就不提亲了,但私奔这种事情,我也绝不会做。”
温怜抬眼瞧他,只见他冷漠地掀开车帘,下车解开缰绳。
一路上,贺玄渊再未说过话,直到马车停到了老地方,温怜与他擦身而过下了马车,贺玄渊都没正眼看她一次。
温怜顿了顿,看着贺玄渊欲言又止,可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她朝着他微微福身,转身正欲走,贺玄渊终是忍不住了。
“等等。”
温怜心里一跳,小心翼翼地抬眼,不安地看着他。
贺玄渊眼神淡淡:“别胡思乱想,你这两天就安分地待着王城里面,其余的事情由我来处理。”
他跳下车走到温怜身边,抬手理了理她刚刚被压得有些凌乱地碎发,从怀里取出之前的那根白玉簪子,“别忘了这个。”
温怜的脸忽的一红,垂眸不敢去看他。这是昨晚贺玄渊取下来的,她伸手欲接,但贺玄渊却不放手,随意地别在了她的发间。
“好了,回去吧。”他沉沉地凝视着她。
温怜:“……”
看着温怜的身影进了龟兹王城的大门,贺玄渊一转身,便看到赫连钰摇着扇子靠在大树之下,悠哉悠哉地笑着看他。
“贺兄,你这三天两头神龙不见首尾的,可让小弟我好找啊。”
他将刚刚两人的亲昵尽收眼底,调侃道:“怎么,嫂夫人终于原谅你了?”
他一句话,就戳中了贺玄渊的逆鳞,贺玄渊冷冷地看他一眼,“不会说话,就让你哥来。”
赫连钰:“……”
他哥?他哥也和他那个皇嫂正闹别扭呢。赫连钰心里暗自摇头,贺家人,真没一个好相与的!
贺玄渊却不管他所想,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立即出现两道黑影。
“彻查临月花谷。”他言简意赅地吩咐,明明昨晚一切都好,可自从温怜见了那个人之后,又开始闹脾气了。
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他一转身便看见赫连钰发呆,他冷声道:“走吧,去极乐楼。”
赫连钰回过神来,上前:“贺兄刚刚可说的是临月花谷里的一位老人?”
贺玄渊挑眉:“你知道?”
“那是自然。”赫连钰得意一笑,“我在龟兹混迹多年,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贺兄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
他生性随意,正想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相处一般抬手搭上贺玄渊的肩,还未靠近,就被贺玄渊不善的眼神逼得退了两步。
赫连钰讪笑:“请、您先请。”
……
温怜藏在城墙之后,见贺玄渊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心里松了一口气。
温祈所说的事情还未证实之前,她不能就这样回去。
她顺着熟悉的小路找到了热闹的集市,看着十多岁的小姑娘正在卖胭脂,便走到她的铺子前。
“姐姐,您看看这个!”小姑娘见温怜来了,眼睛忽的一亮,拿着一盒胭脂递给温怜,“这是我娘昨晚才用鲜花调制的颜色,姐姐这么漂亮,用了肯定更好看!”
人小嘴甜,温怜轻轻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银子给她,“这个我要了,剩下的不用找了,我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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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也是豪爽,收了钱拍拍胸前:“姐姐你想知道什么,我保证知无不言!”
温怜顿了顿,“我听说龟兹以前有位公主嫁到了大周,对方还是大周一位很厉害的将军是吗?”
小姑娘:“嗯呢,那是我们的婀吉丽娜公主,二十多年前她嫁给了大周的镇国公,只可惜……他们十多年前就都去世了。”
温怜:“……那他们有孩子吗?”
说起这个,那小姑娘顿时笑了:“有呢,公主有一个女儿,公主去世之后,她就进了大周皇宫,和大周现在的皇帝是青梅竹马。”
“就在前不久,他们就成婚了,现在我们龟兹也出了一位大周皇后呢。”
小姑娘一口气说完,就见对面刚刚还是一脸红润的温怜,霎时脸色惨白,她不由一慌。
“姐姐,您这是怎么了?”
温怜回过神来,“没、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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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原来竟是真的……她真的是大周的皇后,那两个孩子,也就是大周的皇子皇孙。
可她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到底有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舅舅、表哥、表姐不告诉她?
往来人群络绎不绝,温怜神情恍惚地走到了阴暗无人的街角,失神地靠在墙边,身子逐渐往下滑。
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她现在该怎么办?
阿渊非要去提亲,不肯带着她一起走,他们又该怎么办?
那个大周皇帝,他现在究竟又在哪里?
思路纷繁复杂,相互纠缠在一起,温怜剪不断理还乱,一时竟不知道何去何从。
忽地,眼前出现了一道阴影,温怜愣愣地抬头,只见温祈一脸紧张地左右环视,察觉到她的目光,小声道:“小姐,跟我来。”
还未反应过来,温祈便一手将她拉起,扯着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温祈猛地推开一扇门,带着温怜进门后,一把关上门,将身子紧贴着门。
“怎、怎么了?”温怜累得气喘吁吁。
温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脸谨慎地看着外面。
不出片刻,温怜听到了几个人的脚步声飞快地闪过了。她心里一愣,不由看向温祈。
温祈松了口气,“是刚刚和您在一起的那个人派来的,您走后不久,这群人就跟上了我。”
温怜更惊讶了,“刚刚跟我在一起的人?”
阿渊?
怎么可能!
“是。”温祈脸色十分难看,他正色地看着温怜:“小姐,您实话告诉我,他到底是谁?是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周皇帝,贺玄渊。
温怜摇摇头,“不可能是他,直到刚刚他都一直跟我在一起,怎么会是他派的人?”
“咳咳咳!”温怜话音刚落,温祈就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已入花甲之年的他身子佝偻、白发苍苍。
温怜心里不忍,上前扶起他,却看到他的嘴边隐隐流出一道鲜血。
她心里一惊,还未说话,就见温祈神色如常地用袖子拭去了血迹,似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小姐,温祈已是风烛残年,本以为此生可以草草了去,可没成想偏偏在此时遇见了小姐。”
“我温祈受将军之恩深重,今生无以为报,既然如今遇到了小姐,便一定要护着小姐安危!”
“刚刚那人,绝不简单!”温祈一脸沉痛地看着懵懂而挣扎的温怜,“小姐可知,你的身后也一直有人跟着?据我观察,他们跟随小姐已有很长一段时日了。”
温怜脸色煞白,“你说……我身后也有人?那会不会是舅舅他们担心我,派来——”
“不可能!”温祈无情地打碎她的幻想,“他们都是大周人。”
一个又一个的冲击,让温怜直接懵了,她甚至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实,什么是虚了。
“不可能……”温怜崩溃地喃喃,“怎么会呢……阿渊怎么会派人跟踪我。”
“小姐刚刚给我说,那人名叫贺渊。”温怜的表现,让温祈确定了她早已被蒙在鼓里了。
他见她哭得伤心,有些不忍,但现在情况危急,随时都有人会冲进来,没时间了。
温祈:“小姐可知,大周当今皇帝的名讳?”
温怜抹去眼泪,摇摇头:“不知。”
也不想知道。
温祈微叹一声,他虽不知道温怜过去发生了些什么,但如今他绝不能让她被人蒙骗!
“贺玄渊。”温祈沉声道:“大周皇帝名叫贺玄渊,如今不过二十二岁。”
一瞬间,温怜僵住了。
贺玄渊这三个字,一把利箭一样刺穿了她,如一道狂风,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些被压抑在小角落的记忆碎片,再也藏不住了。
“呵呵呵……”温怜惨然一笑,“万忧解……”
万忧解,解万忧,却也奈何不了贺玄渊这三个字。
温怜面如纸色,连樱红色的红唇此刻也淡然无色,眼里透着荒诞与绝望。
温祈担忧地看着温怜,他一生无子无女,早已将温怜看做今生唯一的挂念,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想起来了。
温祈:“小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离开,去——”
“砰——”
大门猛地被人一脚从外踢开,贺玄渊沉着脸走进门来,倨傲地看着温祈,而后将眼神落在温怜的脸上,冷笑一声。
“想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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