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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反转情书 宁宁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回到洛安已经一个星期, 邹砚宁重新开始了早六晚十的训练生活,为两个月后的队内选拔赛做准备。

    午饭过后,她短暂休息了一阵又和向榆泽一起折回训练馆。

    彼时的场馆内已经有好几个人开始了训练, 她抬手指了指右侧, 跟向榆泽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走。

    靠近到场边坐下,正取出一卷新的弹力绷带要往手腕上缠,队友米姗姗蹦蹦跳跳来到她身边坐下。

    邹砚宁没抬眼,从那双鞋带上别着樱木花道头像的白球鞋已经判断出来人是谁。

    她诧异地问:“姗姗,你怎么迟了这么多天才归队?”

    男队最刻苦、最争分夺秒训练的人是向榆泽。

    那女队这边当之无愧就是米姗姗。

    她起步比队里每一个人都晚,十岁才开始专业训练,身边的人原本都没对她报什么太大希望,她却用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拿下了国青队的资格,随后又用一场场的胜利兑现了自己要身披国家队队服战斗的诺言。

    入队之后她也从未有过一刻的松懈, 这次却迟了一周才归队,实在蹊跷。

    米姗姗勾住她的胳膊,无所谓的样子回应:“没什么啦, 我奶奶总催我相亲, 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家里催她结婚的事情确实听她提过几次, 安排相亲也不足为奇,但也不至于耽搁这么久。

    难道是因此和家里人起冲突了?

    邹砚宁担心起来,正准备继续追问。

    米姗姗却一把将绷带夺到自己手上, 拉过她的右手:“我帮你!”

    “这么热情?”她皱着眉打量身侧的人。

    朝着寥寥无几人的训练馆扫一眼,恍然大悟地点头问:“你是不是想我陪你练会儿?”

    米姗姗笑眯眯看着她:“对啊,我进度落下了,现在大家都在休息, 我只能找你了。”

    邹砚宁也冲她笑:“好。”

    听见肯定的答案, 米姗姗脸上的笑容瞬间更深了些, 接着说:“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邹砚宁“嗯”了声,追问:“什么?”

    她伸着食指朝凳子上球包的方向戳:“暂时借我一把球拍。”

    “?”

    放个假归队晚了,连球拍也没了,这完全不是米姗姗的风格。

    邹砚宁迟疑着盯了她半秒,嘴还没张开又被打断。

    她加快语速抢先说:“我要换新球拍,但是现在还没弄好,手头有的磅数太轻,我不习惯,你的比较合适。”

    这么听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邹砚宁松了口气。

    她朝右侧扬了扬下巴,那个球包里有三把球拍,都是她备用的。

    米姗姗伸手去包里摸索,两秒后拎出一把缠着湖蓝色手胶的,“就这把吧,谢谢宝贝宁宁!”

    说着,她已经站起身来朝球场上走。

    没几步,轻快的步子又停在原地。

    球拍手柄中段的位置有异物感,她低头去看。

    那里粘着一个创可贴,创可贴左侧画着一只小猫,右侧写了一句:宁宁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米姗姗蹙了下眉,举着球拍回过身来:“宁宁,这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邹砚宁一脸不解,迎过来才看清手柄上的东西。

    会叫她师父,还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手受伤那天下午,姜泊闻后来也确实问她要过一个创可贴。

    还以为他是想给自己备用,没想到是贴在了这里。

    她拧了拧眉心,不禁在想,过了这么多天,他的手应该痊愈了,球技应该也突飞猛进了吧。

    看她呆呆站在原地,米姗姗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掌,“宁宁,怎么了嘛?”

    米姗姗和她差不多,都是偏力量型的女子选手。一把球拍拿到手上,别说手胶,就算是网线也不见得能支撑多久。

    那个随手一贴的创可贴,粗略估计寿命也就是三分钟。

    飘远的思绪被唤回,邹砚宁笑着摇摇头,随口答了句:“没什么啦。”

    她将球拍接到自己手上,抿抿唇低声说:“要不你换一把吧。”

    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米姗姗还是顺从地点头,折回去换了把别的。

    邹砚宁静静站在原地,垂眼盯着手上的球拍看。

    这几天身陷忙碌,她都没怎么想起过姜泊闻。眼下这个小小的创可贴一出现,却还是瞬间勾回了她的记忆。

    刹那,心口又有种莫名的情绪在翻腾——

    夜色渐浓。

    火锅研究所里没了多少客人。

    叶汀从后厨端出来一盘切好的卤牛肉,得意地扬着下巴冲姜泊闻说:“尝尝,用了新的香料,味道应该很不错。”

    姜泊闻没吱声,只定定站着,双眼空空没什么表情。

    这一周以来,他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泡在店里。

    而这三分之二的时间里,几乎一直都持续是这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叶汀咂了下嘴,在他眼前打响指:“我说你能不能打起点精神来?”

    姜泊闻仍旧不张口,只捏着筷子夹了块牛肉送进嘴里。

    没嚼两下,他又沉沉叹了口气,眸光黯淡下来。

    叶汀眉头紧皱,实在受不了他这样子,接着吐槽:“哥,你这算什么,戒断反应啊?”

    端着杯子吞下一口冰啤酒,姜泊闻终于斜他一眼,沉声道:“一边儿去,没心思和你开玩笑。”

    叶汀轻“啧”一声,又朝他身边挤了挤,数落得越发来劲:“你至于吗?就那么几天的感情有那么深?你了解人家多少?又真的想过以后吗?”

    夺命四连问让姜泊闻有些恼怒。

    他瞪眼瞧过去,一大堆话堵在心口,刚张嘴却又觉得无力说起。

    他承认,一开始自己的确是被邹砚宁职业生涯辉煌的战绩吸引。

    他那时候发自内心崇拜这个女孩子,也确实想方设法去接近人家。

    靠得越近,他才越发现她藏在辉煌背后的另一面。

    不同于球场上的冷静果决,也不同于训练场上的吃苦耐劳。

    准确来说,不是超脱她年龄的,只是属于一个二十三岁女生该有的阳光、自由和洒脱。

    那是万众瞩目的赛场上众人看不见的一面,却偏偏被他捕捉到。

    也正是因为窥见她掩藏的另一种样子,他第一次有了对一个女孩、对一份感情的向往和渴望。

    可现在人已经离开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摆了下手,只淡声说:“随你怎么说吧。”

    这么刺激都不辩解,看来问题确实有些严重。

    叶汀扣了扣额角,语气平静下来:“我说真的,现在是网络时代,通讯这么发达,又不像古代一次告别可能就是永别,你这么惦记人家就联系啊。”

    越听下去心就越乱,姜泊闻不耐烦地皱眉,干脆提脚就朝外走。

    叶汀嫌弃地摇头,扯着嗓子冲他的背影喊:“你还指望你的脑电波能传输到人家那里啊!”——

    姜泊闻大跨步出门打车回了家。

    扯开门,一只银渐层立刻从沙发那头跑过来。

    小猫歪着脑袋在他腿边蹭蹭,细嫩的叫声听得人心软。

    他合上门,蹲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将它揽到胳膊上抱住往里走。

    自言自语念叨:“夏天,我给她发信息的话,她会回复吗?”

    小猫是他十天前才买的,本来是想着邹砚宁喜欢猫又没时间自己养,养一只在他这里,那以后她只要回来就能随时过来看。

    给小猫取名夏天,则是为了纪念他们在夏天相识。

    可最后告白的话没说出口,养了只小猫的事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她连一句再见也不愿意说就离开了。

    一切重归平静,平静到像是她从没出现过。

    姜泊闻抱着夏天走进书房坐下。

    书桌右侧抽屉里那个白色的笔记本,夹着他和邹砚宁认识以来拍下的所有照片。

    本来好几天前就已经拿回家,他却一直没有勇气打开看。

    他笑笑,用下巴蹭了蹭夏天的脑袋,说:“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话音落下,他伸手翻开了面前的笔记本,顺序拿起每一张照片看。

    上方的是见最后一面那天在海边拍下的邹砚宁。

    有她穿着防护服坐在摩托艇上,先是紧张兮兮,后来又满脸兴奋的。

    有她光脚在海边漫步的,白色的裙摆时不时随着海风飞扬,时不时又被涌过来的海浪沾湿。而她脸上,一直都有明媚的笑容。

    中间那些有两人在高铁上经过的风景照,有海边的风景照。

    还有她在球场上认真教学的,有音乐节那天的,还有早先一起玩飞盘时候的。

    他一一翻过,手指停顿在最后一张照片上。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时候在学校里的合影。

    彼时的邹砚宁满目冷漠地立在他身侧,浑身都在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却恰恰相反,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不说,还举着手掌比耶,确实是有迷弟和偶像合影的味道。

    姜泊闻笑笑,有些感慨时间的奇妙。

    它能把两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一点点变得熟络,又能在一瞬间让两个互换心事的人变得尴尬无言。

    说什么茶不思饭不想的思念确实过于夸张,可他还是实打实觉得自己心口似乎被掏空了一块。

    他眨眨眼忍下眼中侵袭而来的酸涩,捏着照片一张张整齐地往笔记本上贴。

    第二天一早,姜泊闻带着这个本子去了楼下的快递站。

    收件地址还是临时从网上查询来的羽毛球国家队训练馆,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收到,也终究还是让他缥缈的思念有了最后的寄存地。

    作者有话说:

    *

    姜老师:宁宁走的第一周,想她想她想她……

    第32章 反转情书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从快递寄出之后, 姜泊闻一改精神游离的状态,从早到晚都捧着手机在刷新物流。

    一直到第三天傍晚,终于看见快递信息显示“门卫已签收”。

    他瞟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 18:37。

    按照之前邹砚宁说的一般会在晚上十点结束加练, 那么代表最多再过三小时二十三分钟,她就能看见那本相册。

    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就是她现在这个时间会去食堂吃饭,或者吃好了饭折回来,门卫看见她也会把快递交到她手上。

    姜泊闻扯着唇笑笑,满心期待低头定定去看手机,有些不自觉紧张起来。

    但美好幻想中她提前收到相册的事情并没发生,甚至一直等到凌晨也并没等来任何信息。

    他安慰自己,人家一天从早到晚的训练很辛苦, 结束了肯定第一时间就是要赶紧休息恢复体力,这样第二天才能继续训练。

    第二天又过去,同样没等来任何信息。他又换个理由劝慰自己, 不是她自己买的包裹, 不会激动的在第一时间就赶紧拆开也很正常。

    第三天, 他告诉自己,或许是门卫室收到的包裹太多,所以工作人员一时忘了给她也情有可原。

    第四天, 他又想,或许是自己从网上搜来的收件地址本身就是错误的。

    总之,不是她看见了却没任何回应。

    恍恍惚惚又过去一周。

    胡思乱想也好,自我安慰也罢。所有的理由终于还是没法再继续欺瞒自己。

    这期间也不是没想过主动给她发条信息问问有没有收到快递, 但转念一想, 不愿意回应其实已经是最明朗的态度。

    这种状况下还去打扰人家, 那就真的是不识趣了。

    最终,姜泊闻删除了手机里快递的相关信息,给叶汀发了微信:【去冲浪?】

    叶汀:【终于想通要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他没回应,只说:【你上次说徒步风景很好的那个地方是哪儿来着?这次顺便去吧。】

    叶汀给他发过来一个地名。

    记下后,姜泊闻打开手边的笔记本电脑去做功课。

    那地方不是开发过度的景区,密林里有的只是当地的牧民和徒步爱好者。

    他滑动鼠标顺序浏览出现在眼前的图集。

    其中一张是夜晚时候拍下的,丛林四周雾气环绕,乍一看让人觉得气氛稍显压抑。

    但笼罩在层叠的树木上方的,是一片繁密无比的星空。

    这种景致是城市里根本看不见的。

    一刹,他忽然在想,邹砚宁大概也是会喜欢这种氛围的。

    想法冒出,又被他自己强行掐断。

    他鼻间长长舒出一口气,努力告诫自己,就算再怎么觉得难受,也还是该回归正常的生活轨迹——

    南湾一年一度的羽毛球邀请赛如期举行。

    半个多月的时间,国内外的羽毛球运动员都汇聚在此。

    赛事正如名字,并不是什么正规的比拼,更多是为了宣传和推广羽毛球,也是球手之间的交流。

    别国队员到场大多在享受异国美食,顺便推广自己的国家。

    面临队内选拔赛的中国队选手们就没那么好的待遇,除了配合主办方的时间参与邀请赛的活动,其余时间都在争分夺秒进行训练。

    要同时应付两件事,队员们就远不止是身体的疲惫。

    周日这天下午。

    队员们终于从回程的飞机上下来,接着坐上了归队的大巴车。

    一群人刚从飞机上睡醒总算有了点精神,有的在翻耳机,有的在拿平板看视频。

    邹砚宁仰头打了个哈欠,眼眶被晕出的泪水染得雾蒙蒙。

    她往下缩了缩身子,还是准备继续睡觉。

    后排的米姗姗开始给大家分自己从南湾带回来的零食,车厢内忽然热闹起来。

    邹砚宁皱着眉又打了个哈欠,终于还是没法再入睡。

    她扭头去看米姗姗,右手已经理所应当伸出去:“我也要。”

    米姗姗加快脚步,到她面前的时候,干脆连包装袋也一起塞进了她手心里。

    被优待总还是开心的,邹砚宁咧开嘴笑笑,“谢谢姗姗宝贝!”

    米姗姗双臂在头顶朝她比心,同样笑得灿烂。

    目睹全程的向榆泽摇摇头,收回视线,目光柔和地看右手边的人:“累的话今晚就先别加练了,好好调整一下。”

    邹砚宁这个人一向是训练和比赛不管怎么苦,时间多长都能咬着牙扛。

    可类似邀请赛这种需要费心力和人应酬的活动,她就会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掏空。

    眼下双眼空空的她,向榆泽这么多年来不知道目睹过多少次。

    她捏着一块牛肉干送进嘴里,又将袋子往向榆泽面前递,摇头道:“还是算了,那天我妈妈说邹指导从带队回到靖水就一直念叨要来国家队视察我,肯定是为了假期我出去玩的事情,他要唠叨多久还不知道呢。”

    她撇了下嘴,“不能再让他抓到别的把柄。”

    向榆泽点点头,“行吧,那我们一起。”

    邹砚宁应了声“嗯”。

    她一边继续吃零食,一边拿出手机刷新朋友圈打发时间。

    前几条要么是甜品店的今日菜单,要么是某家猫咖又来了新的小成员,通通让她看得眼馋嘴馋,却又暂时不能触及。

    她鼓了鼓双腮,细长的手指继续往下滑动。

    一众店名和规整的人名备注里,“好徒弟”三个字格外显眼。

    望着这三个字眉心一拧,她指尖也跟着颤动。

    迟疑几秒,还是闷头认真去看。

    姜泊闻这条朋友圈只简短发了两个字:回程。

    下方一共配了六张图片,都是他徒步时候拍下的。

    有雾气氤氲的山林,有广袤蓝天下他和叶汀的合照,有沿路拍下的羊群和路边偶遇的一棕一白两匹小马。

    最后的两张,是墨色夜空中璀璨的星星。

    星点映进邹砚宁的瞳仁,她双唇张了张,惊叹于眼前美景。

    凝眸看了几秒,她干脆点进姜泊闻的朋友圈顺序翻看。

    近期发过的还有两条,是他拍的海景和冲浪时候的视频。

    视频里他的身影融在碧蓝海波上,身后是西沉的晚霞。

    他脸上笑容洋溢,眼中流转出动人的亮光。

    这笑容真好看,邹砚宁却不知为何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他身后永远有广阔的蓝天大海,心里永远有自由不驯。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回到队里已经快六点。

    将行李送回宿舍,邹砚宁和向榆泽直奔食堂。

    吃过饭没歇多久就立刻投入到训练中,一直到快十一点的时候,训练馆的灯才被关闭。

    窄路边闪烁的路灯有些晃眼,邹砚宁下意识眯眼,摆着手懒洋洋冲向榆泽说:“拜拜。”

    向榆泽笑笑,回应了句:“晚安。”

    话音落下,她勾住米姗姗的胳膊加快脚步朝女队寝室跑。

    没几步,身后传来咔哒咔哒的脚步和一声喊:“小邹啊,你等等!”

    两人默契地来了个急刹车,接着又一起转过身。

    身后穿着保安服的周亮迎过去,同时将手上的纸箱往前递:“你的快递。”

    邹砚宁反问:“我?”

    别说这段时间根本不在队里,就算在的时候她也不常网购,所以不可能存在买了东西但忘记的情况。

    周亮点点头,东西又往前递了递:“你们一直没回来,这东西都堆在门卫室一二十天了,要不是刚刚又看见,我都差点忘了。”

    邹砚宁仍一脸疑惑在皱眉。

    她和米姗姗一起歪着脑袋朝箱子上的快递单看,收件人的确是邹砚宁。

    确认过后,她才将箱子接到自己手上,道了声:“谢谢周哥。”

    话音落下,两人转过身。

    一边继续往前走,她一边低头去看寄件人一栏,那里写着姜泊闻三个字。

    邹砚宁脚步一顿,摸出手机去通讯录里翻姜泊闻的电话。

    最后一项信息也核对无误,她立在原地,垂眸呆呆看着手上的箱子。

    一旁的米姗姗毫无察觉,只好奇地问:“你买什么了?好吃的,还是化妆品?记得给我分享啊!”

    她心不在焉“嗯”了一声,走进寝室便抱着睡衣直奔浴室。

    水龙头里哗啦啦的热水淌了好几分钟,她却还没脱衣服,只在一边呆呆站着,脑海里猜想着快递箱里可能出现的东西。

    得不出结论,她接了捧水往脸上浇。

    接着快速洗完澡跑回床边,拿出一把钥匙往封箱的胶带上扎。

    白色笔记本安静躺在空气填充袋中间,邹砚宁取出来盘腿坐到床上翻开看。

    前几页是她在一中参加活动那天的赛场照。

    虽然同样是在打羽毛球,但和学生们互动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放松的,脸上笑容自然也就不少。

    而这些表情,都一一被姜泊闻捕捉到。

    往后是她在飞盘赛场上的。

    大约是第一次参加的原因,她一开始目色沉沉的模样像极了以前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

    继续后翻,还有她在音乐上蹦蹦跳跳满头是汗却满脸笑意的,在餐桌前闷头玩手机的,甚至连她歪着脑袋在车里睡着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拍下来了。

    这些照片无一例外,旁边都有他用黑色碳素笔画的同样表情的卡通头像。

    她本来就不算是个多爱拍照的人,这么多年来经常出现在眼前的照片,要么就是媒体照,要么就是队内拍的宣传照。

    总之离不开羽毛球和赛场。

    也是如此,眼前照片里定格的画面,她才看得鼻头一酸。

    原来赛场之外,她也可以是生动而鲜活的。

    作者有话说:

    *

    哭哭姜:宁宁走的第一个月,想她想她想她……

    第33章 反转情书 久违的银渐层头像

    翻看照片过于投入, 邹砚宁连米姗姗是什么时候从浴室出来的也没注意到。

    直到立在身侧的人忽然冒出一句:“这照片拍得也太好了吧?哪家影楼?”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邹砚宁身子一抖,下意识“啪嗒”一声合上了笔记本。

    她抬头对上米姗姗好奇的双眼,淡声答:“不是影楼, 就是朋友拍的。”

    这么一听, 米姗姗就更是崇拜了:“哇,你的朋友们可真是卧虎藏龙。”

    说着,她歪过来在邹砚宁身旁坐下,边捏着毛巾擦头发,边又问:“这些照片都是你这次假期出去玩的时候拍的吗?”

    没等回答,她又在自己感叹:“一开始看见你去音乐节我就够惊讶了,居然还去了海边。卷王竟然也休息了!”

    别人说她是卷王也就算了,米姗姗这个卷中之卷也在这里说?

    邹砚宁滞了半秒,右手伸过去朝她腰上挠, “我卷王?那你是什么?卷圣?”

    米姗姗哈哈笑着往后缩,断断续续说:“好好好,不说这个。但是你的照片再给我看看嘛, 拍这么好藏起来干嘛?”

    反正照片上也只有她自己, 看就看吧。

    邹砚宁将手收回来, 重新翻开笔记本。

    翻阅的几分钟里,米姗姗一再夸赞:“拍得真的好好啊!光线和构图都绝了,看得出你这个朋友是真的有用心!”

    邹砚宁“嗯”了声, 扯着唇角笑意浅淡。

    熄了宿舍的灯,邹砚宁捂在被子里却好一阵也没睡着。

    就算是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她和姜泊闻之间是有些尴尬,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况且这份礼物这么用心,她拿到了却连句谢谢也没有, 这样显得太没礼貌了。

    捂着脑袋想一番, 她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 翻出姜泊闻的微信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句:【姜老师,照片我收到了,谢谢。】

    通读两遍,她又在最后补上:【你拍得很好。】

    迟疑着到底要不要按下发送,对床的米姗姗翻了个身。

    还以为是自己这头的亮光影响了人家睡觉,她赶紧将手机往被子里一塞。

    静听几秒,米姗姗沉沉的呼吸声传过来,她才呼了口气重新将手机拿回眼前。

    现在时间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姜泊闻大概率也已经睡觉,发过去会打扰人家。

    这么一想,她又按着退格把对话框里的一句话全数删除。

    这一推迟,这条感谢的信息一直到第二天上午结束训练的时间才终于被发出。

    姜泊闻一早起来先是去了健身房,回来之后给夏天铲屎、喂食,然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刷高考真题。

    工作的时候,他通常都是将手机静音摆在客厅,所以等他看见邹砚宁那条信息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久违的灰白色银渐层头像重新跳到了对话列表最上方,他呆在原地,连喂到唇边的水杯也忘了挪动。

    一大口水吞下去呛得他脑袋疼。

    他扯了纸巾去擦嘴,甚至下狠手往自己手臂上拧了一下。

    “嘶”一声。

    痛感真实,不是做梦。

    他把趴在沙发那头的夏天揽进怀里,朝着人家的小脑袋上亲了两口,笑意明朗地说:“夏天,她真的给我发信息了!她不是不想理我的!”

    情绪平静一些,他才终于点开那条信息——

    彼时的邹砚宁正和向榆泽面对面坐在食堂吃饭,手机摆在右手边。

    她捏着筷子往嘴里喂,余光却一直在不停朝着手机上瞟。

    向榆泽戳开一罐牛奶往她面前递,扬了下眉毛,问:“怎么一直在看手机,有什么事情吗?”

    邹砚宁立刻坐直身子,笑着摇头:“没有啊,就是早上我妈妈说邹指导已经出发了,我就在想他怎么还没到?”

    向榆泽笑笑,柔声安抚她:“好啦,邹叔叔其实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出去玩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训练数据又没受什么影响,他不会怎么说你的。”

    邹砚宁抿着唇点点头,正要埋头继续吃饭,手机终于亮起来。

    桌边两人的视线都齐刷刷朝屏幕上集中,她咳了声一把将手机抓起来捧着看。

    好徒弟:【收到就好,我还以为寄丢了。】

    她回复:【不是,之前一直在外地,昨天才回来,所以刚拿到。】

    好徒弟:【嗯。】

    好徒弟:【你吃饭了吗?最近训练是不是特别忙?】

    冰宁茶:【在吃。】

    冰宁茶:【还好。】

    好徒弟:【那你先吃,不打扰你。】

    简短又客套的一番话结束,邹砚宁将手机塞回了兜里。

    抬眸的瞬间才注意到对面人的视线直勾勾在她眸间。

    他眉心轻颤了下,眼底闪过疑惑:“邹指导?”

    邹砚宁嘴巴一张,支吾着答:“不是,是小静。”

    短短三分钟里,她已经两次对向榆泽撒谎了。

    话一出,她自己也追悔不已。

    她合了下眼,闷头回避他的视线:“快吃饭吧。”

    话音落下,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来。

    这次不是微信,而是电话。

    她皱了下眉,取出来看。

    来电人——邹指导。

    该来的总会来,深吸了口气又慢悠悠吐出,邹砚宁按下接听将手机往耳边放:“爸。”

    邹希明声调稍低:“说了多少次,在队里喊教练。”

    邹砚宁皱眉,无奈地应:“哦,邹指导。”

    那头“嗯”了声,接着说:“回你寝室一趟。”

    “啊?”邹砚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双眼张了张才继续说话,“知道了,马上就来。”

    她挂断电话,三下五除二将盘子里剩下的饭菜全往嘴里扒拉。

    捏着纸巾起身的时候,双腮还被撑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留下一句:“你慢慢吃,我去挨训。”

    向榆泽“哎”了声,看着她匆忙的身影渐远。

    以往邹希明来国家队的情况不是没有,但也最多是来训练馆里絮叨几句,今天却单独喊她出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向榆泽不放心,也连忙吃完饭跟了出去——

    宿舍楼里已经有不少回来午休的队员,邹砚宁和她们擦肩而过一路跑上三楼。

    米姗姗恰好拎着水壶从右手边第二个房间出来,她站在门边轻拍着自己的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邹砚宁亮声喊:“姗姗!”

    闻声,米姗姗赶紧迎过来捂住她嘴,扯着人拐过楼道缩进角落,这才松手。

    她诧异地问:“干嘛呀?”

    米姗姗竖着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压低声音回音:“你爸在里边儿呢!”

    “在就在咯,”邹砚宁探头往外看,漫不经心的语气,“我就是知道他在才来的呀。”

    米姗姗咂了下嘴,“他看见你昨晚拿的那个贴照片的笔记本了,据我刚刚观察,脸色可不太好,你进门前最好还是先想好对策。”

    “笔记本?”邹砚宁反问。

    几张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顶多就是被骂贪玩,她有心理准备。

    到时候选拔赛出个好成绩,这事也就翻篇了。

    她摆了下手,提脚朝宿舍走:“没事啦没事啦,你安心去忙。”

    宿舍门没锁紧,门缝里隐约透出亮光。

    邹砚宁屈着指节在门上轻敲两下,说道:“邹指导,我是邹砚宁。”

    里头传来沉沉一声:“进。”

    她握住门把手推开门。

    邹希明坐在正中间的木椅子上,双臂环抱在身前,一双怒目和窗口刺眼的阳光一同落到她身上。

    她挺直身子立在门边,双手背在身后,已经是一副准备好挨骂的姿势。

    邹希明朝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扬下巴,质问:“这是什么?解释一下。”

    邹砚宁往前挪了小半步,呵呵地干笑:“笔记本啊。”

    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听完这个答案更是一瞬铁青。

    邹希明咂了下嘴,厉声说:“笔记本上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你顶多就是贪玩一两天,没想到你是真的心里没数,十几天的时间就这么荒废在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上了!”

    话不好听,但也是陈词滥调,预想之中,她暂且还能承受。

    呼了口气,邹砚宁还是面带微笑迎过去哄他:“邹指导,这些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您没必要动这么大气,我下次保证不会了。”

    先保证,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

    邹希明睨她一眼,握紧右拳砸了下桌面:“你也知道过去这么久了!这么久以来你要是没去玩,那不管是成绩还是体能是不是又能得到提升?你浪费时间跑出去玩,得到的又是什么!玩物丧志,这话要我说多少遍?”

    原来他自己也知道这话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邹砚宁闭了闭眼,深感自己耳朵都快起茧子。

    她沉了口气,还是决定好言相说,混过去就算了,“我知道啦,我现在不是每天都有在认真加练,一刻也没松懈。”

    气愤上头,邹希明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他仍在自说自话:“在外面玩还不够,你居然还把玩伴都带到训练馆去,这影响多不好你不知道啊?”

    “这有什么影响不好的?”邹砚宁觉得他小题大做,骂她也就算了,扯无辜的人做什么,“我们在训练馆只是在打球,你不是说我总在外面玩,怎么我去训练馆您也不满意呢?”

    一听顶嘴的话,邹希明眼中怒气更浓了。

    他咬了咬牙,举着手掌递到邹砚宁面前:“把你手机给我。”

    邹砚宁不明所以,迟疑着将手机拿出来解了锁。

    邹希明夺到手里,低头点开她的微信。

    一众队友和家人中,“好徒弟”三个字过于突兀,两人最近的对话中也恰好提到了照片的事情。

    确认无误,他二话没说直接将这个联系人点了删除。

    邹砚宁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问:“您干什么?”

    邹希明骂骂咧咧起身:“近墨者黑的道理你不懂吗,一个整天只会带着你玩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边说,他边捏着那个笔记本转身就走,一直到窗口的洗漱台前才停下。

    他“啪”一下推开水龙头,将笔记本放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底下。

    没几秒,本子一大半都已经受了潮。

    邹砚宁近乎傻眼。

    她追过去将本子抢回自己手上,冷静早已抛之脑后,吼道:“您怎么能这样?”

    接着连忙扯了块毛巾往本子上擦拭,却只见打湿的纸张黏在一起,照片背后的胶水糊作一团,旁边画的手绘图也晕染得模糊。

    她眼底同样被怒意铺满,“您擅自进我房间翻我的东西,这已经是侵犯隐私了,您凭什么还毁掉我的东西?还那样不分是非说我的朋友?”

    “凭什么?凭我是你爸,凭我是你的教练,我就有监督你的资格!”邹希明伸手够过来,还想去抓那个本子。

    邹砚宁后退着躲开,脖颈上青筋四起:“是吗?您大概是记性不太好,我十五岁那年就已经不是您门下的队员了。”

    “您现在没资格管我。”

    作者有话说:

    *

    姜老师:耶!宁宁给我发信了!

    第二天的姜老师:啊!宁宁把我删除了!(呆滞)(醒悟)(疯狂)(咆哮)(再次呆滞)(再次醒悟)(嗷嗷大哭)

    第34章 反转情书 是因为这是和他的回忆?

    邹砚宁抱着笔记本一路往楼下跑, 顾不上来往有些什么人,那些人此刻看她又是什么样的目光。

    一直到在训练馆背后的花坛边停下,她才注意到向榆泽一直跟在身后。

    她双颊泛红, 喘着大气问:“你都听见了?”

    他跟到门口的时候, 父女俩已经站在洗漱台前吵架。

    他没答话,伸手去揽她脸颊两侧散乱的发丝。

    柔软的指腹缓慢滑过她的皮肤,缓声安抚道:“好啦,消消气,邹指导的脾气不是一直都那样吗?”

    是一直都那样,从小到大她多吃一口零食要挨骂,多看了一眼电视要挨骂,多睡了一分钟也要挨骂。

    理由全都是——影响训练。

    长久下来,邹砚宁可以说已经习惯了邹希明的□□。

    她俯身在花坛边上坐下, 眉心依旧紧拧着,“我知道他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一开始他说我, 我也没真的打算计较啊。”

    摆在大腿上的笔记本湿了大半, 水滴沾到她皮肤上泛出凉意。

    她未熄的怒火顷刻又被点燃, “可是他这次太过分了吧?这是我的东西,他凭什么那么随意就毁掉?”

    向榆泽抿抿唇,也知道她积压已久才爆发的情绪一时肯定难以平复。

    他伸手接过邹砚宁手上的笔记本, 取出纸巾先是擦干净了笔记本封面上的水珠,又一页页翻开小心翼翼压住纸巾去吸上面的湿气。

    邹砚宁还在一下接一下沉沉呼气。

    一阵风扫过来裹过她皮肤上的汗意,火冒三丈的人终于也平静了些。

    她侧身朝向榆泽伸手,低声说:“我自己来吧, 你先去忙, 我过会儿就进去。”

    他没停下给笔记本吸水的动作, 只掀起眼帘冲她笑笑,“算了,陪你待会儿吧,否则一个人生闷气也太惨了。”

    望着他眼底温柔的笑意,邹砚宁得到抚慰。

    她也跟着弯了弯唇,点头道:“好吧,其实我也不想让你走。”

    向榆泽“嗯”了声,又翻过一页。

    他闷头看着照片,问:“这些照片都是上次回家和姜老师出去那时候拍的吗?”

    邹砚宁缓缓点点头,自己也歪过去看,“是,难得有这样的回忆,我不想被毁掉……”

    她瘪着嘴嘟囔,声音里满是委屈。

    向榆泽扫她一眼,轻声喊:“宁宁。”

    邹砚宁鼻间晕出一声:“嗯。”

    他犹豫片刻,低声说:“你生气是因为……”

    因为这些回忆的难得,还是因为这是和他的回忆。

    不长的一句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堵得人心口发涨。

    向榆泽坐直身子,整张脸正正面向她。

    怒气消散,那双眼睛里依旧还和从前一样澄澈无比,依旧有他的倒影。

    人就在面前,他不该想些有的没的。

    更何况,有的东西不说还好,说了或许反而会变成某种心理暗示。

    邹砚宁对上他的视线,凝眸问:“因为什么?”

    他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将擦干的照片挪过来,继续说:“你看,水擦掉就好了,照片没事的。”

    照片是没事,纸张却还是皱巴巴的,旁边那些手绘图案也模糊成一片。

    邹砚宁忍不住皱眉。

    向榆泽合上笔记本,抬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

    他看向她的侧脸,不知是在许诺,还是许愿:“明年世锦赛结束,我们也一起去海边拍照,好吗?”——

    十点一过,邹砚宁摆在球包里的手机便响起来。

    瘫在场地另一头喘大气的她只好艰难杵着地面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这头挪。

    和预想中一样,是童教授的电话。

    她清清嗓子,又调整了下气息,这才去按接听:“妈妈。”

    童婉的声音一向自带笑意:“还没回宿舍?”

    “没,”已经知道这通电话的目的,邹砚宁不想花时间拐弯抹角,“您是想问白天我和爸爸吵架的事情吧?”

    她反客为主:“他跟您说什么了?”

    童婉模仿邹希明的语气:“说你不好好训练就算了,还对他说那么伤人的话。”

    邹砚宁咬咬牙,没法继续淡定:“这小老头还会告黑状呢?他怎么不敢说他是怎么对我的呢?”

    童婉笑笑,缓声说:“好啦好啦,我不就是知道一面之词不能轻信,所以也要听听另一位当事人的陈述啊。”

    邹砚宁鼻间呼吸一沉,噼里啪啦开始叙述事情的始末。

    三五分钟过去,说的话多加上结束训练本就还没来得及喝水,她有些口干舌燥。

    从椅子上抓过一瓶水吞下两大口,她才继续说:“您评评理,这件事到底是谁不对?”

    童婉平淡回应:“你们俩都不对。”

    “我那只是正常反击,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邹砚宁委屈起来。

    童婉提高音量:“你先听我说完。你爸不尊重你的隐私是他的问题,这件事我会和他讲清楚,让他和你道歉。”

    “本来就应该他和我道歉……”邹砚宁嘀咕。

    童婉忍不住笑,反问:“但你对爸爸说‘你没资格管我’,这话是不是也很伤人呢?”

    邹砚宁沉默了。

    她也知道这话伤人,可那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又不是真心话。

    片刻,她还是点着头“嗯”了声。

    童婉顺势说:“他一开始说要过去也只是想看看你,上车前还满脸开心呢,大概就是看见你那本相册忽然又想到你上次休假出去玩的事情,所以才会生气的。回来之后,他也后悔毁掉你的东西,在家一个人念叨了好几遍。”

    这么一听,邹砚宁平静下来不少,低声反问:“真的?”

    童婉应:“嗯,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见这个,邹砚宁还是服了软:“好吧,那我就勉强不生他气了。”

    童婉也终于松了口气:“好啦,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你爸这边我来劝,过几天他气消了你再给他打电话。”

    邹砚宁回了声:“妈妈晚安。”这才将电话挂断——

    十点半。

    姜泊闻伸了个懒腰,右手朝脖颈上捏,顺势抬头去看书桌角落的时钟。

    推测邹砚宁应该已经结束训练,他起身拿来手机。

    捧着鼓捣一阵,他在输入框里打下一句:【宁宁,休息了吗?你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比赛,我想现场观摩观摩。】

    刚刚被人家委婉拒绝,现在叫宁宁似乎过于轻浮。

    他摇摇头,又改成“师父”,想着可以趁机套近乎。

    按下发送键的一刻,他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彻底愣住了。

    消息前方显眼的红色感叹号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扎进他眼睛里。

    下方灰色小字写着: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后方是蓝色字体的按钮:发送朋友验证。

    这按钮怎么也有点多此一举的味道,已经被对方删除了,谁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去验证?

    姜泊闻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努力回想中午的对话。

    那时她的语气明明没什么异常,怎么简单几句话之后反而直接把他删除了?

    原以为那本相册是救命稻草,没想到最后只是被悬崖磨断的绳索。

    他摇摇头,彻底没了办法——

    转眼,新学期开学已经半个多月。

    晚饭过后,学生们陆续回到教室。

    屋子里残余一抹昏黄的晚霞,加上此刻是饭饱神虚的状态,大部分学生一回到座位就立刻趴到了桌面上。

    姜泊闻两条长腿交错迈着大跨步走上讲台,看着教室里死气沉沉的氛围,撇着嘴正要发作。

    门边第二排的班长赵雨婷却忽然站起身,抢在他之前喊了声:“姜老师——”

    她笑眼莹莹侧过身朝身后的同学们看,大家也都在这时纷纷起身,咧嘴笑着齐声喊:“教师节快乐!辛苦啦!”

    简单一句话瞬间浇灭了姜泊闻想数落人的心,他笑笑,回应道:“谢谢大家!”

    少男少女们笑容灿烂,七嘴八舌在扯着嗓子说:“不用谢!”

    他摆摆手,声调平稳:“坐下吧,准备看新闻。”

    “……”

    师生温情也不过三秒。

    大家陆续坐下,推桌子扯板凳的声响在教室里蔓延。与此同时,前头大屏幕上也开始播放今天新闻自习的内容。

    前半段依旧是各方实事、经济贸易等方面的,学生们一向觉得这种内容枯燥,部分人早已经垂着头在开小差,还有部分眼睛是盯着屏幕,灵魂却早已不知飘到了哪里。

    姜泊闻弯着指节敲了敲讲桌,提醒道:“哎哎哎!打起精神来!”

    垂着头的学生们循着声音懒洋洋抬起头。

    也是这时,新闻里的内容切换到了近期的体育赛事。

    这种新闻很久才会出现一次,穿插在前面那些催眠的内容里更是让学生们眼前一亮。

    姜泊闻却在这时侧过了身,他倚着讲桌,白衬衫掩盖之下的双臂环抱胸前,没再看屏幕。

    篮球排球的新闻占据了两三分钟,接着田径和游泳又占据了将近五分钟。

    接近尾声,并没听见什么和羽毛球有关的字眼,姜泊闻悄声松了口气。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转向羽毛球赛场。”主持人浑厚的声音传出。

    姜泊闻滞了半秒,还是不肯抬眼。

    伴着主持人的解说音,画面里是白天正在进行队内选拔赛的队员们。

    十几秒钟的镜头一扫而过,最终定格在场边的采访区,接受采访的队员正是邹砚宁。

    熟悉的名字砸进耳朵,他眼波一颤。

    双手用力握了握拳,没忍住还是转过头掀着眼帘朝屏幕里瞧。

    ——“这次选拔赛有提前给自己定具体的目标吗?”

    邹砚宁没什么表情,“没有,尽全力就好。”

    ——“选拔赛之后即将面临中国公开赛,这也是你正式开启双圈全满贯之旅的象征,会有压力吗?”

    邹砚宁依旧答得简洁:“没有。”

    她面对采访一向冷峻,记者们也早已习惯,又是两三个类似的问题之后便打算放她走。

    她往前走了两步,却自己扯着肩上的包停下,重新转向了镜头。

    带着汗意的脸颊依旧清秀,勾唇淡笑道:“今天是教师节,祝各位老师节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

    自我攻略姜:她一定是说给我的,一定是的!

    宁宁(傲娇脸):少自恋,我是说给我妈妈的,只不过碰巧你也是老师,就也祝你节日快乐吧。

    第35章 反转情书 她应该,并不想再看见他吧?

    队内选拔赛进行到第三天, 女子单打的决赛将在晚上七点钟准时开始。

    邹砚宁在左侧场地边做拉伸,对面同样的位置,是她的对手齐雅。

    齐雅今年十八岁, 是年初才刚刚升上一队的新队员。小姑娘个子高, 手长脚长,天生就是适合打羽毛球的身形。

    这次的队内选拔赛虽然是她第一次和国手前辈们交锋,却一点没见她怯场。反而一路过关斩将,将同组其他选手都挡在了决赛门外。许多球迷和媒体都给她冠上了“邹砚宁接班人”的名号。

    如果今晚再赢下邹砚宁,那她就百分百能获得年底中国公开赛的出战资格。

    两人各自做着准备工作,吃完晚饭折进场的米姗姗小跑着从邹砚宁身旁经过,笑眯眯喊她:“宁宁宝贝,加油哦!”

    闻声,邹砚宁扭头朝右看。

    女双的全部比赛已经在下午的时候结束, 米姗姗和搭档陈小玲也成功夺冠。

    此刻的米姗姗自然就能安心当个看客,她手上捧着小零食往嘴里塞,这诱惑对于邹砚宁这个还饿着肚子的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她咂了下嘴, 撒娇一般吼道:“米姗姗, 你有没有人性, 别让我看见你!”

    越是听她这么说,米姗姗就越是得意。

    她挑了下眉,嘴里嚼东西的动作越发夸张起来。

    邹砚宁摇摇头, 不愿再看她。

    米姗姗这时才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好啦好啦,不逗你啦,这是姗姗牌爱心巧克力,吃完以后能量满满噢!”

    说完, 她将手上这块扔到邹砚宁面前。接着又掏出一块, 往前挪了两步扔到齐雅面前。

    齐雅塞着耳机, 没听见这头两人的对话。

    直到巧克力砸到小腿上,她才身子一惊,摘下耳机茫然地朝边上看。

    米姗姗握拳在身前一挥,喊:“加油雅雅!”

    齐雅这才淡笑,“谢谢姗姗姐。”

    不多时,比赛正式拉开序幕。

    邹砚宁先以一记网前球开局。

    齐雅迎上来左手反手一挥,白球被吊回。

    对面的人脚步迅速前移,球拍一抬,搓球过网。

    齐雅反应极快,迅速挪上前将球拉高。

    邹砚宁边仰头追着球的轨迹看,边交错脚步后退,最终在右侧对角线起跳抽球。

    白球平行过网后直线下落,她成功拿下第一分。

    后续的比赛,齐雅一直跑动积极,也对抗得极其顽强。

    将近半小时的时间过去,邹砚宁终于以21比14拿下第一局。

    第二局比赛过半,两人体力都有大幅度消耗,回球速度双双慢下来。

    齐雅挥拍回过一记高远球,正握紧球拍准备迎接邹砚宁的大力回球。

    没想到,邹砚宁脚步却比刚刚放缓不少。

    她迎到网前,横拍挥动要去击球。

    判断出她是想突袭前场,齐雅只好立刻跑上前接球。

    邹砚宁却在这时忽然发力推球。

    羽毛球“嗖”一下从齐雅耳边滑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球已经在后场落地。

    场边响起掌声,齐雅也满眼敬佩朝对面看。

    邹砚宁却垂眼瞥了瞥自己的右脚,利用往后退的时机,她扭动了两下脚踝。

    确认没有大碍,又才继续发球。

    第二局一直缠斗到20比16,邹砚宁才终于用扣杀将比赛终结。

    彼时场上的两人都已经筋疲力竭。

    邹砚宁原地蹲下,张着嘴巴一下接一下在喘大气,白皙脸颊完全被一层红铺满,额头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汇聚在下巴上坠落。

    齐雅弓着身子,双手杵在大腿上同样是气喘吁吁。

    气息匀下来,她才朝邹砚宁这头走,笑着说:“砚宁姐,恭喜。”

    邹砚宁拱着鼻子站起身,和她击了掌,冒出一句老气横秋的感叹:“小孩体力就是好!我得去吃三个鸡腿补补!”

    两人齐声笑笑,各自折回场边去收拾挎包。

    等候已久的向榆泽捧着毛巾挪过来。

    他目色稍沉,直勾勾在盯着她的右脚看,“你的脚没事吧?”

    邹砚宁自己也顺势看一眼,回应道:“应该是没事,我去队医那里检查一下。”

    她将背包跨到肩上,伸手拍了拍向榆泽的肩,“你训练吧。”——

    目送向榆泽转身走开,邹砚宁扭头去看台上找米姗姗的身影。

    那头除了几个助理教练,已经不见别人。

    她撇撇嘴,边往外走,边取出手机给米姗姗发微信:【姗姗,你在哪儿呢?待会儿陪我一起去吃饭呗?】

    信息一直没得到回复,她只好将手机揣回兜里拐进诊疗室找队医。

    检查后,队医樊瑞确认她只是轻微扭到,加上右脚踝本来就一直有旧伤,刚刚回球之后才会忽然感觉痛。

    邹砚宁鼓着双腮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放松下来。

    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医务室里自始至终只有樊瑞一个人,她疑惑地问:“瑞哥,今天就你一个人上班吗?”

    樊瑞拿着镇痛剂转身,低头往她脚踝上喷,“厉姐刚刚被姗姗叫出去就一直没回来。”

    “姗姗?”邹砚宁疑惑地反问。

    她又摸出手机看了眼,刚刚发出去的微信依旧没有回应。

    以往赛后,不论是吃饭还是肌肉放松等等项目,她和米姗姗总是一起的。

    今天没找见人不说,现在还听见米姗姗是和队医一起消失的,邹砚宁不由有些担心,想到前两天米姗姗提到过自己肩膀不太舒服。

    她皱了下眉,正要继续追问细节,走廊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惨叫声。

    声音康复治疗室,而能让人发出这种声音的,多半是筋膜刀,这东西可是每个人的噩梦。

    光是听声音,邹砚宁已经代入了自己。

    她不禁五官紧拧,忘了自己到嘴边的话。

    樊瑞给她处理好脚踝,站直见人紧张兮兮愣在原地,打了个响指说:“发呆也没用,我这边好了,你快过去吧。”

    邹砚宁从诊疗床上跳下来,呵呵笑道:“我去受刑啦,拜拜。”

    好长一段时间,邹砚宁和齐雅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直在走廊里回荡。

    终于结束之后,两人垂腿面对面坐着,同时看向对方笑了笑。

    齐雅舔舔唇,拧开杯盖往嘴里喂水,问:“去吃饭?请你吃三个鸡腿。”

    没等邹砚宁答话,屋门被敲响。

    里头几人齐齐扭头看过去,向榆泽站在门边。

    和邹砚宁对上视线,他唇边立刻爬上了温柔的笑,“算着时间你应该快结束就过来了。”

    他扬了下眉毛,些许得意的表情:“刚刚好。”

    齐雅只好说:“那我自己去吃饭,你的三个鸡腿只能下次啦。”

    邹砚宁笑着和她道了别,视线收回落到向榆泽眸间时忽然瘪了瘪嘴,眼睛亮汪汪像是有泪水。

    说话声含在嗓子里懒懒散散往外冒:“疼死了……”

    向榆泽故意揶揄她:“那怎么办?要不哭一场?”

    她咂了下嘴,双手往腰间一插,委屈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呢?”

    “你本身就不是个爱哭的人嘛,”他摇摇头,“所以还是激将法更管用。”

    他将她的背包拎起来往肩上挎,右手掌落到她脑袋上轻揉几下。

    接着弯腰将一张笑脸往她面前送,开口哄她:“好啦,去吃饭,我买单。”——

    虽然是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邹砚宁却因为担心米姗姗的情况只花了五分钟就解决晚饭跑回宿舍。

    门一推开,米姗姗正对着镜子在吹头发。

    见她急急忙忙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了?”

    邹砚宁将背包往桌上一甩,挤过去质问:“你干嘛呢,信息不回,人也不见,吓死我了!”

    米姗姗拿过桌角的手机,瞥一眼后回答:“静音了,对不起。”

    她用肩膀顶了邹砚宁一下,笑道:“一小会儿不见就这么着急找我,真爱啊!”

    “没心思和你开玩笑,”邹砚宁面色依旧凝重:“瑞哥说你刚刚是和厉姐一起出去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身上哪个旧伤又复发了?”

    米姗姗轻“啧”一声,“我身上哪个伤你不知道啊?再说,要真是有什么伤,我这几天比赛的时候状态还能一直那么好?”

    邹砚宁垂眼默然。

    这几天她状态确实是很好,球风一如既往的稳,体能也有进步。

    这样确实不像有什么伤的。

    她抿抿唇,还是叮嘱:“这次相信你,但是以后别再吓唬人了!”

    米姗姗伸手搂她:“好啦我的小公主,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这个道理傻子都知道!”

    邹砚宁也伸手抱她,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倒不是她爱胡思乱想,只是做运动员这么多年,身边因为伤病离开赛场、无缘奖牌,从此再也没法实现梦想的案例她看过太多太多。

    她只是害怕——

    初冬静谧。

    校园被朗朗读书声笼罩。

    明远楼四楼,高二的年级组会议已经持续四十多分钟。除了正前方讲话的年级主任刘敏还激情澎湃,桌边其他人早已经心不在焉。

    她手掌一伸,桌面发出“啪嗒”一声,众人吓得坐直身子。

    这时听见她说:“好了,会议就到这里,今年外出培训的人员名单我发在群里。”

    话音落下,屋子里接连传出手机振动的声音。

    众人纷纷摸出手机来看。

    姜泊闻也不例外,顺着通知往下看,他的名字和石嘉排在一起。

    石嘉滑着椅子挨过来,“在林城培训哎!”

    他语气激动得不像是要去培训,而像是去旅游。

    姜泊闻瞥过去一个看变态的眼神,“你真是之前没去过不知道艰辛,早七晚十,还要考试。”

    石嘉还是在笑,“现在在学校不也差不多,你们班主任早上还得陪跑早操。”

    他越说越起劲:“可是林城不一样,那边好吃的多,而且——”

    “这次的羽毛球中国公开赛就在林城啊!你不是和邹砚宁认识吗,你不知道?”

    最后一句让姜泊闻闭上了嘴。

    他是联系不上邹砚宁了,却还是一直忍不住去看人家的新闻,比赛在林城的事情他自然也早就知道了。

    先前刚看到赛期正好和元旦假期撞一起的时候,他甚至还想过飞过去看看。

    现在真的巧合到汇聚一地,他倒反而心里没底。

    她应该,并不想再看见他吧?

    第36章 反转情书 “不愧是绯闻男友”

    12月30日。

    羽毛球中国公开赛在林城进行得如火如荼。

    与此同时, 靖水一中一年一度的各科教师培训项目也接近尾声。

    从明天起将开始各个科目的综合考试,所以晚间的培训课也就改成了自行复习的时间。

    这么一来,倒是正好满足了石嘉一直念叨着想看比赛的心。

    下午六点钟, 姜泊闻和同科目的另外两名老师一起从四楼的培训室出来。

    那两人在商量着今晚好好出去吃顿大餐, 正转脸看过来,想问他的意见。

    他兜里手机响起来,果不其然就是石嘉。

    姜泊闻按下接听:“来啦来啦!人家比赛七点半才开始呢,你着什么急啊?”

    石嘉语调高昂,满是兴奋:“万一路上堵车呢!你快点,我在一楼侧门边等你。”

    培训地临近郊区,不存在什么下班晚高峰。而且距离比赛场馆也就五六公里的车程,怎么算都是来得及的。

    姜泊闻懒得再跟他啰嗦,“嗯”了声便按下挂断。

    身边的男老师了然地冲他笑笑, 问:“你们还真要去看比赛啊?”

    另一名女老师接话:“姜老师可是邹砚宁的绯闻男友,去关注一下比赛也正常。”

    男老师若有所思点头:“把这层关系忘了……”

    “……”

    别说他们忘了,姜泊闻自己也忘了还有过这么一件事。

    他忽然在想, 那万一他去现场看比赛又被镜头不小心捕捉到, 到时候再放到网上, 是不是又要给邹砚宁造成不必要的困扰了?

    这么一想的结果就是,姜泊闻最后戴了副墨镜,还在脑袋上扣了顶黑色的鸭舌帽才进场。

    除了石嘉, 和他一起来看比赛的还有英语老师周芸芸和物理老师林宇彬。

    人家三人都只是正常穿着羽绒服或者棉衣,和衣领拉到围住下巴、脸上还全副武装的姜泊闻坐在一排,实在显得他很“特别”。

    林宇彬扯开自己羽绒服的拉链,一脸不解朝身侧看:“姜老师, 看比赛你戴个墨镜?”

    正端着小镜子补妆的周芸芸余光朝这边扫一眼, “还戴帽子?你有这么冷吗?人家明明有空调……”

    姜泊闻正襟危坐, 双臂环在身前,墨镜下的双眸闪过凌厉的光。

    正要说话,却被石嘉打断:“他哪是冷,是在伪装吧?”

    “伪装?”那头两人齐呼。

    这话让姜泊闻彻底坐不住了,他无力地辩解:“场上比赛本来就需要百分百专注,一点点影响因素都可能造成变故,你们这群不看球的人懂什么?”

    石嘉只是上次校园活动接触过羽毛球所以嚷嚷着要来看。

    周芸芸是觉得羽毛球队帅哥多。

    林宇彬则纯粹只是因为培训累了想换换脑子。

    确实没一个是真球迷。

    三人被他的话噎了噎,最后还是石嘉反应快,摆着手不屑道:“嘁,就你懂,你个绯闻男友。”

    姜泊闻:“……”

    他没再说话,依旧坚持将自己裹得亲娘也认不出。

    石嘉又瞟他一眼,举起手机准备拍照。

    他们的位置靠后且是角落的,不拉大镜头实在难以看清。

    石嘉边点击屏幕,边忍不住说:“我说你也不发挥一下绯闻男友的优势,早知道应该让你联系邹砚宁给我们弄个稍微往前一点的位置。”

    姜泊闻依旧无语。

    他总不能说,人家早就已经把他微信都删除了吧?

    他只好装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少占人便宜。再说,她们赛前一个多月都在封闭集训。”

    “集训的时候早上六点就集合,晚上要到十一点多,主力队员甚至还会更晚,每天累得半死了,哪有时间和精力跟外界联系?”

    石嘉咂了咂嘴,“这种细节你也了解啊?不愧是绯闻男友。”

    但凡连了网的,这些信息在新闻上都能看见。

    姜泊闻无奈地摇头:“少废话,看比赛吧。”——

    七点二十分。

    场馆内灯光全数暗下来。

    现场主持人的声音传出:“接下来有请本场女单半决赛参赛的两位运动员入场!”

    伴着球迷们雷动的掌声,场馆右侧的通道口亮起一束蓝光,电子大屏上也播放出相应运动员的短片。

    姜泊闻“噌”一下整个身子坐得笔直,伸长脖子往前看。

    灯光太暗,他还戴着墨镜视野条件就更差。

    左右扭着头瞥两眼,见没人注意自己,他才将墨镜往下拽了拽。

    先出场的是韩国选手崔民慧,目前世界排名第五位。

    看她走到自己的位置,主持人的声调更高了些:“接下来要出场的运动员是中国运动员邹-砚-宁!”

    现场球迷们在主持人气势浑厚的喊声中也被带动情绪,掌声欢呼声简直有掀翻房顶的架势。

    姜泊闻也跟着在鼓掌,却没喊出声音,只静静盯着入场口的位置看。

    那方的排灯一盏接一盏被点亮,穿着粉白配色运动服的邹砚宁也一步步走进了场地。

    她右手扯着肩上的包带,脑后垂下的马尾跟着步伐晃出节奏。

    将挎包摆好,又和裁判员逐一握过手打招呼,她才转动身体向四面看台上的球迷们挥手致意。

    自始至终,她都没露出过笑脸。

    这副目色沉沉的冷峻模样,姜泊闻在看她比赛回放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

    但此刻人就在眼前,他还是不免被那双坚毅的眸子震慑。

    耳边嘈杂的欢呼声还在继续,他望着晃眼灯光下那张许久未见的脸,忽然有些脑袋发晕,像是置身梦境。

    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强迫自己别再想她,也别再回忆他们一起做的那些事情。

    以为已经压下的念头,直到这一刻却一股脑翻涌而出。

    他太想她了。

    以至于现在明明就是这么远远看了她一眼,没说上话,更没对上她的眼神,他却还是眼眶鼻头都有些酸,掩在墨镜背后的眼圈悄无声息漫上一圈红。

    一直看着邹砚宁转朝他们所在这一面,他才身子一僵下意识又将墨镜往上使劲推了推。

    石嘉摇摇头,“姜老师,你要不干脆找点胶水来把墨镜焊在脸上得了。”

    “滚。”哽咽的喉咙有些哑,他回完话立刻抓起矿泉水往嘴里喂。

    林宇彬也补刀:“你本来就很夸张,这么大的球馆,这么多人,我们的位置还这么靠后,谁能在这么多人里一眼找到你啊。”

    姜泊闻“啧”了声,有些不耐烦:“那么爱说话,一会儿多喊几声加油。”

    比赛准点打响。

    在场所有人都全情投入。

    每当邹砚宁发球的时候,大家总是鸦雀无声,不给她造成一点困扰,每当她接发球和杀球的时候,大家就会齐声喊“杀”给她鼓舞。

    邹砚宁和崔民慧交手次数多到数不清,两人都已经相当熟悉对方的打法。

    开局不到十分钟,邹砚宁已经成功以9:2领先。

    崔民慧是大龄选手,体能本就跟不上,再遇上邹砚宁这种力量加爆发型的选手,自然支撑不了太久。

    一个小时出头,邹砚宁便以两局21:13,21:15,总比分2:0拿下了比赛,成功和中国队另一名女单选手齐雅会师决赛。

    抓着毛巾擦了擦汗后,邹砚宁举着球拍再次向看台上的观众们致谢。

    她接着去收拾自己的挎包要出场。

    现场球迷们也陆续起身离场。

    身边三人都纷纷站起来,右转跟着人群挪动,姜泊闻却还呆呆坐在位置上。

    他看着邹砚宁边收拾挎包边在和自己的教练说话,两人并排朝着通道口走,距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彻底不见。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摘下墨镜走出球馆——

    邹砚宁先后和教练朱青语走到场馆外的通道,成群的记者早已经在围栏外等候采访。

    她呼了口气,有些疲惫,但还是只能挪过去。

    记者们挤做一堆,手上的话筒争先恐后往前塞,再近点都要直接怼到她脸上了。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身子,双掌抬到身前往下压了压,说道:“你们一个个来,我不跑。”

    记者们这才稍稍恢复秩序。

    ——“今天这场已经是你今年和崔民慧的第四次交手了,这种双方都熟悉的情况下是不是会更加得心应手一些呢?”

    邹砚宁撇着嘴摇头:“没有哪场比赛是得心应手的,自己在变化,对手同样也在变化。”

    ——“决赛你将面对自己的队友齐雅,齐雅是第一次在这种大赛上出战,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邹砚宁抿了下唇:“希望她能好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还有就是尽快把欠我的三个鸡腿还上。”

    她鲜少对着镜头说这种类似玩笑的话,记者们滞了滞,接着才有一两声笑声传出:“我们替你转达给她。”

    稍显轻松的氛围在一个低沉的提问声中被打破。

    ——“对于米姗姗因伤退赛的事情,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米姗姗?

    因伤退赛?

    邹砚宁以为是现场太吵她幻听了。

    米姗姗和陈小玲的女双半决赛和她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各自出发前往比赛场馆的时候,她俩还相互鼓劲,说等比赛结束要一起跨年。

    作者有话说:

    姜老师(墨镜版):冷酷、冷静、冷若冰霜。

    姜老师(摘下墨镜版):呜呜呜呜呜呜……宁宁……我终于见到宁宁了!

    第37章 反转情书 球馆的白光刺进眼睛

    邹砚宁什么也顾不上, 匆忙冲出比赛场馆。

    一手捏着手机在拨米姗姗的电话,另一手举起在拦路边的车子。

    米姗姗电话一直没人接听,她又改给米姗姗的主管教练石俊打。

    听筒里“嘟-嘟-嘟”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在耳畔, 冬夜寒风裹过她还沾着汗液的皮肤。

    她站在路沿上打了个寒颤, 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人声:“砚宁,姗姗在手术,你先别担心。”

    状况不容乐观,否则不会连一向稳重的石俊也声调沉沉。

    邹砚宁紧握着被冻到发紫的右手,问道:“石指导,姗姗哪里受伤了?”

    石俊只答了一个字:“腰。”

    简短一个字,却像是击中人的闷雷。

    邹砚宁仰着头闭了闭眼,心里最后的侥幸也被连根拔起。

    她们每个人身上都大大小小有不少伤,米姗姗也不例外。

    但是腰伤, 是这么多年来折磨她最多的。

    针灸药敷只是家常便饭,好几次比赛前,她都是靠打封闭针才能继续坚持, 而如果一旦到了要进行手术的这一天, 也就意味着她今后很难再回到赛场。

    她喉咙一紧, 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到,支吾着问:“那、那她是不是、是不是不能再打球了?”

    石俊安抚她:“医生那边还没下最终定论呢。”

    深深吸了口气,邹砚宁才逼迫自己先冷静。

    她接着问清了医院地址, 打车赶到的时候,米姗姗已经结束手术转到了病房。

    麻醉还没过去,人静静躺在病床上。分明应该是熟睡状态,她呼吸声却并不均匀, 还时不时总在皱眉。

    邹砚宁同样眉头紧蹙, 她将米姗姗的左手紧紧包在自己手心里, 缓声在说话:“姗姗,你放轻松一点,先好好睡一觉。”

    身后的陈小玲拎着一壶热水进来,轻拍了下邹砚宁的肩,说道:“砚宁,你后面还有比赛,先和石导一起回去吧,姗姗这里我会一直看着的,你放心。”

    石俊也点点头:“嗯,她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你守在这里也没用。”

    邹砚宁凝眸看着眼前的人,眼眶里渐渐蓄满泪水。

    她将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塞进被子,又用指腹轻轻帮米姗姗理了理脸颊上的发丝。

    这才起身说:“我先回去,但是小玲姐,姗姗醒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陈小玲冲她点头:“没问题,快回去吧,别胡思乱想,先好好把接下来的决赛打完。”

    她也点点头,脚步往外挪动,眼神却还满是担忧又在米姗姗身上瞥了好几眼——

    回到球员驻地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

    房间里亮着一盏橘黄色的床头灯,邹砚宁侧身枕在手掌上,看着隔壁空掉的床铺,心口实在堵得慌。

    米姗姗比她大三岁,但因为起步晚、基础相对也不够好,一直到七年前才和她一起进入国家队。

    两人原本都是女单选手,在年龄、身体条件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米姗姗想长远在国家队留下,就只好听取教练的建议,改打双打。

    好在她学习能力强,倒是没多久就已经和队友陈小玲默契配合。

    两人次年就在全英公开赛上夺下冠军。

    米姗姗这个人,表面上总是大大咧咧,其实一直像个姐姐一样照顾她、照顾队里其他人。自己心里有什么委屈和困难,却又从不愿意麻烦别人。

    她们两人从入队开始就一直是室友,几乎走到哪都形影不离。

    现在屋子里只剩一个人,想到米姗姗躺在病床上,她又怎么睡得着?

    再三思考,邹砚宁还是翻身又爬起来,她去敲了队医厉泽娴的房间门。

    厉泽娴打着哈欠扯开门,已经猜到来意,便侧身招呼她:“进来吧。”

    邹砚宁“嗯”了声,挪进去在椅子上坐下。

    她抿抿唇,低声问:“厉姐,姗姗的腰是不是早就已经很严重了?”

    她猜是上次队内选拔赛开始的。

    那时候明明发现了异常,她却没再坚持追问一下。

    厉泽娴看出她的自责,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声说:“宁宁,她的伤势比你想象中还要早,所以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不要往自己身上扯。”

    她往邹砚宁手上送了杯温水,继续说:“姗姗这么做就是不想大家为她担心,尤其是现在,你应该先专心完成比赛,别的等到比赛结束之后再说。”

    邹砚宁耷拉着脑袋。

    手上的水杯被她双手捧着,暖意顺着她冰凉的手心扩散,却并没能让她觉得舒服些。

    她抬眼,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厉姐,比赛我会专心也会尽全力,但这和我担心姗姗不冲突。您不告诉我真相,那我自己也会一直胡思乱想。”

    厉泽娴眸光一沉,脸色变得凝重。

    邹砚宁的性格她也清楚,一向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沉默着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以厉泽娴的妥协终结。

    她张口说:“其实从年初就开始了,从瑞典的那场公开赛。”

    年初。

    比她预想中不知严重多少倍。

    这整整一年时间,米姗姗一个人不知道默默承受了多少痛苦。

    邹砚宁眨动着双眼,闪动的眼波渐渐泛出红。

    厉泽娴继续说:“她一直很积极在配合治疗,之所以没和大家说,就是不想你们担心,也不想影响小玲的状态。”

    邹砚宁想到什么,试探着问:“半年前尤伯杯那次休假,她晚了一周才归队,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

    厉泽娴点点头,“她家里人无意中看到了她的诊疗报告,她们本就不是特别支持姗姗走职业,知道伤情后就想她干脆退役别再回来,免得最后身体垮了,冠军也没得到。她为了回来,和家人起了冲突,被关在家里好几天,连球拍球服这些东西也都被家里人扔了。”

    听到这里,邹砚宁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

    米姗姗这么争分夺秒的人晚了一周才归队,她当时竟然被相亲这么荒唐的理由打发了。

    还信了她升级装备所以暂时没有球拍在身边的说法。

    她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她反手在脸颊上胡乱抹一通,一下接一下吸着鼻子在啜泣。

    厉泽娴身子往前一倾,双手都搭到她肩上,“宁宁,姗姗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拿一次奥运冠军,这也是她顶住压力、扛下伤病咬牙坚持的理由。她现在暂时回不到赛场,你才更应该振作,你明白吗?”

    眼泪一颗颗接连从眼眶坠出,邹砚宁始终垂着头。

    好一会儿过去,她才将手上的温水送进嘴里,应了声:“我知道,谢谢厉姐。”——

    女单决赛在跨年夜这天进行。

    门票是一开票时候就买的,所以这次姜泊闻和石嘉几人的位置比前一天靠前了不少。

    昨天捂得严丝合缝被热得够呛,今天姜泊闻在羽绒服里套了件稍薄一些的针织打底。

    但依旧是高领的,脸上也还是架着那副墨镜。

    距离正式开场还有半小时不到,他捧着手机在看邹砚宁的相关新闻。

    自从昨晚看赛后采访,见她听见米姗姗的消息匆忙跑开,他也一直担心她的状态。

    右侧的石嘉和他的动作如出一辙,也在闷头滑动手机。

    几秒后,石嘉身子往他这侧偏了偏,摇头感叹:“邹砚宁感冒了哎,我感冒的时候躺着都嫌累,她这还是身心高压的比赛。”

    姜泊闻也正好看到这条报道,媒体说邹砚宁可能是不太适应林城骤降的气温,今天一早就有些感冒,但好在暂时只出现了鼻塞,其他症状并不明显。

    他皱了下眉,下意识朝比赛场看一眼。

    七点半。

    决赛双方两名运动员在主持人的介绍后顺序出场。

    参赛双方都是中国选手,现场观众欢呼声比昨天更加热烈,三分之二的人手中还挥舞着国旗。

    这么一来,现场气氛倒算不上多么紧张。

    邹砚宁依次跟裁判和齐雅握手致意,接着转身站在场边做最后的准备。

    她垂着头,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不知是现场灯光过亮的原因,还是感冒导致,整张脸已经称得上惨白。

    只有反复被纸巾擦拭过的鼻头被揉出一团突兀的红晕。

    双脚快节奏在地上跳动几下,她鼓着双腮呼了两口气,又用力睁了睁眼,这才回身走进场地。

    脑袋闷闷加上鼻间呼吸不是很畅快,开局之后的邹砚宁没能很快进入状态,脚下步伐也比以往慢了不少。

    如此一来,没过多长时间她便以3:7落后。

    经过一个暂停她才有所调整,渐渐进入比赛状态。

    第一次参加这种大赛的齐雅却正是干劲足的时候,小姑娘每一次接发球都拼尽全力。

    两人第一局的比分一直你追我赶、紧咬不放。

    将近四十分钟时间,两人比分终于来到20:18,邹砚宁暂时手握局点。

    她将球发往对角线。

    齐雅迅速后撤,反手将球吊高。

    邹砚宁抿抿唇,想着用扣杀终结这一球。没想到飞速坠往地面的球居然还是被齐雅扑上前接住了。

    她来不及思考,只好也朝网前扑。

    但球拍上推时着力点不好,最终导致这一球被球网拦住。

    20:19。

    还有一个局点。

    邹砚宁半仰着头,艰难地用嘴巴呼吸几下。

    随即,球被齐雅反手发出。

    她朝右侧挪,为了压一压节奏手上并没使多大力。

    齐雅毫不费力将球击回。

    白球就这么在两人之间往来好几个回合。

    眼看球再次被吊高返回,邹砚宁沉了口气,仰头后撤着脚步举拍正要大力迎上去。

    却偏在这时,她左脚掌踩中地面的汗液。

    前脚掌一偏,整个身子也跟着歪歪扭扭。

    最后“哐”一声砸倒在地面。

    球馆房顶上的白光刺进眼睛,让她本就晕乎乎的脑袋更是像一团搅乱的浆糊。

    耳边“叮——”一声长长的杂音久久未消,和这一声夹在一起的,还有观众席上传出的惊讶和混乱。

    她翻了下身,想杵着地面自己爬起来,右臂却扯得生疼。

    她五官紧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唇边漫出“嘶”一声。

    齐雅和裁判也是这时才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糟糕。

    接着,齐雅连忙挥手示意先暂停比赛,又朝朱青语所在的方向喊:“朱导,砚宁姐的手臂好像受伤了!”

    朱青语和候场的医生前后脚跑进场地,用手臂暂时给她做枕头。

    现场设备有限,医生只能初步判定她右手肘骨折。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邹砚宁脑子里“轰”一声。自己也清楚知道这场比赛不可能再继续,可想到米姗姗要是知道她也因为受伤没能继续参赛会有多难受,她一下子眼眶发酸。

    最后,她被担架抬出了球馆。

    现场比赛宣告结束,由齐雅获得本次中国公开赛的女单冠军。

    第38章 反转情书 你要快点找到她

    清晨, 天光未明。

    走廊上斑驳的人影透过门缝晃悠。

    邹砚宁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用力想睁眼。

    可脑袋依旧很沉,眼皮也如坠千斤。挣扎了好一阵, 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躺在医院里。

    骨裂的手肘昨晚已经进行了手术, 现在麻药的劲过了,一阵阵的痛感在身上蔓延。

    不多时,病房门被推开。两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先后进来,给她做了检查和记录后,最前方的男人又简短叮嘱了朱青语几句才离开。

    她扯着嗓子咳了两声,开口说道:“朱导,我想喝水。”

    这声音实在又粗又哑,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看来感冒是越发严重了。

    朱青语“嗯”了声,转过身拎着热水壶往保温杯里倒。

    邹砚宁眨了眨眼, 用作手掌杵着床铺一点点挪起身,迫不及待问:“朱导,姗姗呢?我想去看她。”

    朱青语递过水杯, 缓声回应道:“砚宁, 你先安心养好自己的伤。”

    “可是, ”冷空气吸进嗓子里,她又咳了几声,“可是从她进医院我都没和她说上话。”

    她抿着干燥的唇嘟囔:“实在不行, 让我给她打个电话。”

    朱青语皱着眉面露难色,迟疑几秒还是张口:“已经到这一步,就告诉你吧。姗姗……已经被她家人接走了。”

    邹砚宁愣怔住,疲惫的双眸闪出惊诧。

    朱青语拍了拍她的手背, 进一步说明:“砚宁, 是姗姗自己想回家的, 她说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想静一静。”

    这么久以来,米姗姗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巨大压力。

    最后却还是倒在了比赛前,没能换来想要的结果。

    这样的事情换做是谁遇到,肯定都是难以接受的。何况以往对米姗姗的了解之下,她一向就是这么个爱逞强的人,又怎么会愿意别人看见她现在最落魄的样子?

    邹砚宁垂着头沉默了好一阵,这才扯着苍白的唇笑笑:“我知道了朱导,那我之后再联系她。”

    朱青语缓缓点头:“嗯,你先安心待着,后天全部比赛结束,我们就一起回洛安。”

    两人对话刚结束,病房门再一次被推开。

    齐雅和陈小玲前后进来,一个手上拎着保温桶,另一个则端着热牛奶在晃悠。

    齐雅加快脚步,笑眯眯迎过来将保温桶揭开往邹砚宁面前递:“砚宁姐,这可是我一大早专门排队给你买的瘦肉粥,多吃点。”

    陈小玲不甘示弱,也将热牛奶塞进她床褥里:“这个可以边暖手边喝。”

    两人的到访让气氛瞬间轻松不少,邹砚宁笑着道了谢,捂着肚子说:“折腾一晚上,还真的是快饿扁了。”

    话音落下,她已经捏着勺子将瘦肉粥往嘴里送。

    忽然想起什么,她又抬眼,含糊不清问:“雅雅,我的东西昨天是不是你帮忙收拾的,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手机?”

    齐雅下意识去看朱青语,呵呵干笑着没答出话。

    朱青语淡声回:“给你收拾到房间啦,不会丢的。”

    谁在乎的是丢不丢?

    她担心的是,待在病房里没有手机会无聊死。

    她倒吸一口气想继续说话。

    朱青语接着又说:“邹指导和你妈妈那边我们都已经通过电话了,你不用担心。他们说上午的飞机过来,应该午饭时间就到了。”

    “……”

    他们夫妻俩一来,她也不用担心没有手机会无聊了。

    肯定是一个不停唠叨她这次比赛的事情,另一个担心她的伤势难受得不行。

    她窘笑,没再说话,只埋头吃东西。

    这头三人暗自松了口气。

    她本身就因为米姗姗的事情心情不好,现在自己又受伤,要是再看见网上那些牛鬼蛇神的发言,那简直是雪上加霜。

    这种情况,不看手机才是最好的——

    一整晚,姜泊闻都捧着手机刷新邹砚宁的相关消息。

    直到凌晨才终于有媒体陆续发布了伤情相关的报道,说邹砚宁是右手手肘肱骨骨裂,已经在林城的医院做过手术。

    伤情倒是比预想中稍微好些,姜泊闻勉强松了口气。

    可点开这些新闻的评论区和相关话题,一大部分网友的发言却让人瞠目结舌:

    “咱们的最年轻全满贯选手已经飘了。”

    “今天状态本来就很差,就算没摔这一跤也赢不了人家齐雅,小公主还是好好反思反思自己最近的心思到底是花在训练上了,还是只花在当公主上了?”

    “明明知道要比赛,还把自己弄感冒了,不知道珍惜机会!”

    “早说了她走不远,也就是靠着她爸所以前几年连朱教练也捧着她,现在有实力的新人来了,看她不努力还能怎么继续?”

    “当初米姗姗不就是因为她才只能改打双打的,现在位置给她了,她自己又把握不住。”

    “关键是今天她比赛中途这么走了,结果搞得不明不白,像是白送了齐雅一个冠军,什么意思啊?打不过就打不过嘛,我都开始怀疑她不会是怕输,所以故意装摔倒的吧?”

    类似的言论层出不穷,姜泊闻忍不住低低骂了声:“靠,又不是她想感冒她想受伤的。还装摔倒,心也太脏了吧,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他气哼哼咬了咬牙,正想按返回键,下方的一条博文让他再次愣在原地。

    #邹砚宁比赛中途摔伤退赛#为啥摔伤,还不是因为感冒状态差,至于为啥感冒,还不是因为大半夜跑出去了。

    一句自以为正义揭露的话语下方配了九张图片。

    前三张是邹砚宁站在球馆外的路沿上伸手拦车,以及坐上出租车的。

    中间三张则是姜泊闻坐在球馆里看比赛的,和最后出门离开的。

    最后的三张是半年前音乐节那条热搜里出现过的,所谓两人的亲密合照。

    那人还在评论区补充了一句:大半夜跑出去约会,满脑子谈恋爱,就算是没感冒、没摔跤也不可能打好比赛。

    “?”

    看到这个姜泊闻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但凡是真在关注羽毛球比赛的人都知道,邹砚宁在采访中途就跑出去是为了米姗姗。

    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泊闻咬咬牙,已经想出面替她说话。

    噼里啪啦在输入框里打下一大段话,他又呆了呆。

    本就是他出现在现场才会给这些人拍下照片、借题发挥的机会。现在邹砚宁还躺在医院,未经她的允许发言,说不准会越描越黑,给她惹来更大的麻烦。

    好在没多会儿,已经有不少球迷发出了邹砚宁出现在医院看米姗姗的图片。

    双方各执一词,虽然吵得不可开交,但好歹也还是有人在为她说话——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

    参加培训的几人各自结束了最后的科目考试。

    回程的机票订在下午三点。

    时间充裕,石嘉便提议好好吃一顿为这次的林城之旅画上圆满的句号。

    一群人商量选哪家餐厅正热火朝天,这边的姜泊闻却安静得像个局外人。

    他捧着手机点开通讯录,随后翻出了邹砚宁的电话号码按下拨出。

    听筒里是接通的声音。

    她并没拉黑他的电话,姜泊闻双眸亮了亮,握住手机的那只手不自觉又捏紧了些。

    但反复两次,电话都是超出接听时间自动挂断。

    他沉沉呼了口气,还是担心。

    反手将自己肩上的挎包往石嘉怀里一甩,拔腿就往前跑,只抛下一句:“我有事,一会儿直接在机场跟你们会合。”

    姜泊闻赶到了新闻上说的医院,摸清骨科病人的病房在五楼和六楼,正想冲到护士台去询问详细的病房号。

    走廊右侧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他余光扫过去,恰好看见一身黑色运动装的向榆泽侧身走了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在他身后。

    男士是邹希明,姜泊闻之前看邹砚宁的相关新闻时见过,女士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邹砚宁的妈妈。

    走廊上来往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都不少,脚步声、谈话声混杂。

    尽管如此,三人的对话还是清晰传进了姜泊闻耳朵里。

    童婉先问:“小鱼,男单的决赛是今晚吧?”

    向榆泽点点头:“嗯,结束之后后天就回去了。”

    童婉“嗯”了声,接着问:“你这次春节应该回家吧?我记得你都好几年春节没回靖水过年了。”

    她笑笑:“宁宁伤了,过年肯定是得在家养伤,你要是回来就来家里吃饭。”

    向榆泽也弯唇在笑:“我知道了阿姨。”

    邹希明也附和:“是啊,你都很久没来家里一起吃过饭了。”

    三人一路谈笑,气氛温馨得像是一家人。

    直到他们的身影渐远,姜泊闻还怔怔待在角落。

    最后,他把怀里抱着的一捧花和餐盒都摆到了护士台,只说:“麻烦帮我交给邹砚宁,就说是她的球迷送来的。”

    关心她的人向来不少。

    而他,应该是其中最没必要出现的一个——

    临近期末,教学任务变得繁重。

    这么一来,倒是让姜泊闻没了关注邹砚宁新闻的时间。

    周五晚上九点多,他处理完月考的学生成绩分析和大大小小的班级事务,终于从学校出来准备回家。

    刚推开玻璃门,一阵阴冷的风席卷而来,刺到皮肤上冻得人直发颤。

    他朝手心哈了两口气,又出力搓了搓手掌,加快脚步朝停车场奔跑,直到钻进车里才终于觉得暖和一些。

    从外衣口袋摸出手机正准备看时间,他见锁屏显示有一个未接电话。

    来电人是邹砚宁。

    他垂眸呆了两秒,有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握拳用力揉了揉眼睛,他才连忙回拨过去。

    那头几乎是秒接,他抑制不住语调中的兴奋,喊:“宁宁。”

    听筒里并不是预想中熟悉的声音,而是一道稍沉的男声,说道:“姜老师,我是向榆泽。”

    姜泊闻笑容僵在脸上,蹙眉问:“怎么是你接她的电话?”

    向榆泽反问:“你有宁宁的消息吗?”

    “啊?”姜泊闻满脸惊诧。

    这反应已经充分说明问题。

    向榆泽这才接着说:“宁宁和她爸爸吵架,一气之下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亲戚朋友都联系不上她,也在附近找过,没找见人影。我不在靖水,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你。”

    他一开始以为,向榆泽接这通电话的目的是情敌示威。现在这种剧情实在是他意料之外的

    但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再多想什么。

    只好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追问细节:“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不上她的,她是从家里离开的,还是别的地方?”

    向榆泽答得简洁:“一个多小时前,从家里。她身上没有手机,带现金的概率也不大,按理来说应该走不远。”

    姜泊闻“嗯”了声,已经准备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一直因为着急而语速很快的人,此刻声调忽然缓下来,又叮嘱:“她怕冷,身上还有伤,你要快点找到她。”

    姜泊闻:“?”

    忽然这种语气,他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是两声“嗯”之后果断按了挂断——

    冬夜的街头除了刺骨的寒凉什么也没有,加上刚刚还飘起了小雨,道路两侧更是不见人影。

    姜泊闻出了学校,踩下油门便顺着通往枫桥苑的方向开。

    雨势渐大,雨滴里还夹着散碎的雪花,气温更是骤降。

    雨刮“啪嗒啪嗒”掸过玻璃窗,这动静搞得姜泊闻越发心烦。

    一路他都紧皱着眉左右偏头往外看。

    一直过去将近四十分钟,他才见两三米开外的那条窄路上,树影下瑟缩的身影正弓着身子在揪自己单薄的上衣。

    他踩了脚油门往前冲,摇下车玻璃喊道:“宁宁。”

    第39章 反转情书 任凭自己的视线和他交缠

    邹砚宁回到靖水, 是在童婉和邹希明去林城医院看她的第二天。

    本就感冒,还做了手术,再加上异地他乡这种特殊BUFF, 见到自己妈妈的时候, 就算独立如邹砚宁这种十几岁就离家外出的人,心里也难免酸涩。

    反正她这副样子回洛安也是躺在医院,还要麻烦队里的教练和队友腾时间照顾她。

    这么一想,她就干脆跟着父母回了家。

    回到靖水后,她被安排到了省第一人民医院继续住院,直到快一周的时间过去,确认伤口已经不再肿胀,她才出院回家继续修养。

    开始的几天童婉请了假在家陪她,邹希明只在下班时间会回去一起吃饭。碍于童教授在, 他就算是唠叨几句也不算多么难以忍受。

    周五这天晚上,童婉接到学校的电话临时赶回去开会。

    阿姨做好饭离开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一直不见邹希明回来, 邹砚宁拐进了书房里。

    这几天一直没有手机, 加上童婉算是时时陪护, 她已经等同于和外界失联。

    趁着这个功夫,她打开了电脑,想看看有没有米姗姗的最新消息。

    从上到下草草浏览一圈, 几乎全都是米姗姗重伤、米姗姗退役之类的字眼。

    邹砚宁一下子着急起来,她起身就要往楼上冲,已经想好换身衣服拿上身份证就去找米姗姗。

    刚出书房的门拐到楼梯口,邹希明恰好推门进来。

    父女俩四目相对, 邹希明沉声就冒出一句:“不老老实实待着, 又想去哪?”

    邹砚宁咬了咬下唇, 回应道:“我想去看看姗姗,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我一点也不清楚,我真的很担心。”

    原以为实话实说能让邹希明同意,没想到他却只是冷冷回了句:“你去看她有用吗,能改变现状吗?”

    他反手朝她还挂在脖颈上的右手指:“你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你这么跑出去,你妈妈就不担心你吗?”

    “我……”

    邹希明把外套朝门后的柜子上一搁,声调越发冷厉:“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到了复查的时间我亲自送你去医院,养好伤了我再亲自送你回洛安。这期间,你哪儿也不许去!”

    本来心里就不太舒服,现在再听见这些话,邹砚宁瞬间像是颗被点燃引线的炮仗。

    她抬眼,视线直直落到邹希明眸间:“我又不是个犯人,您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

    邹希明沉沉呼气,声调高起来:“你以为我很闲吗?你要是能自控一些,我至于像这样看着你?”

    “我怎么了?我只是想去看姗姗,是您小题大做,”邹砚宁深吸了口气,压住怒火,“我懒得和您说。”

    邹希明咬了咬牙,这几天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还是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你怎么了?你比赛期间不好好待在驻地大半夜往外跑,所以才会感冒,否则至于在决赛的时候状态那么差吗?状态不差又怎么至于把自己摔成现在这样?

    你和米姗姗关系是好,可那是赛期,比赛才是最重要的,你跑去见她能改变什么吗?你站在赛场上代表的又不是你个人,最后却因为你的个人情感左右了比赛的过程和结果?你还说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邹砚宁哼笑了声,心底最后的防线也被击溃:“摔伤的事情明明主办方都出公告了,是场馆的问题导致,你为什么还要把所有事情都往我身上推?我失去比赛资格我自己就不难受吗?”

    她红着眼眶点点头:“对,都是我的问题,都是我感情用事。您多大公无私啊,您永远可以把赛场放在第一位,从小到大我受过那么多次伤,您心疼过我一次吗?每回都只会在我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指责我哪里哪里做得不好。

    您在乎的永远只有输赢!既然这样,您选个百分百听您话的人来培养吧,我做不到。”

    她拔腿就扯开门往外跑,赌气吼了声:“我就是要去见姗姗!”——

    闷头不知道往外跑了多长一段距离,冷空气一股股往喉咙和鼻腔里灌,邹砚宁杵着腰停下止不住地咳。

    这一停,原本跑步积攒在身上的热量也很快被冷风消融。

    她立在冷风冰雨里颤抖几下,下意识伸手想去口袋里拿手机。

    身上只有一件珊瑚绒的睡衣,没有手机,更没有现金。

    “……”

    她有些懊悔,再怎么赌气还是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往外跑。

    现在这种时代,没有手机和山顶洞人有什么区别?

    这种深冬的冷夜,街道上的行人本就寥寥无几。再加上枫桥苑已经接近郊区,晚上这附近就更不见人影。

    她来回张望一阵也没找到一个能借手机的人。

    迟疑之中,她甚至想过要不干脆转身回去好了。

    这想法冒出不到半秒,她自己又摇着头否决。

    现在自己回去,那以后邹指导拿来念叨的筹码不就又多了一个。

    秉持着绝不主动服软的原则,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想着找家便利店借个手机联系上乔静书,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不多时,冷雨夹杂着雪花坠落。

    黏到皮肤上冷冰冰的触感,更是让人瞬间从头到脚都像身陷冰窖。

    她吸了吸鼻子,两排牙齿已经止不住在打架。

    正缩着身子在揪身上的衣服,想加快脚步往前走的时候,马路那侧却有人喊她的名字。

    寒风滑过耳畔,带着树梢上的枯枝簌簌作响。

    邹砚宁反应了两秒,这才扭着冻僵的脖颈转头。

    黑色吉普距离她不到两米。

    驾驶座的车玻璃开着,路灯昏黄的光线投进去,恰好照亮了姜泊闻的半张脸。

    他眉心微拧着,闪烁的眸中情绪翻涌。

    车子停稳后,他立刻推门下来朝她身边跑。

    她静静站在原地,任凭自己的视线和他交缠。

    分开的这段时间以来,她也不是从没想起过他。

    但也只是偶尔。

    偶尔到就只是短暂在脑海中冒出来几秒,又迅速被忙碌和疲惫冲散。

    直到这一刻,看他熟悉的身影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她才清晰听见了自己跃动的心跳声。

    一声比一声更快,一声比一声更加猛烈和清晰。

    不是那种因为高强度运动而加速的心跳。

    似乎是。

    因为心底难以再掩埋的某种情愫在发酵。

    姜泊闻在她面前停住,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往她身上裹。

    垂眼看下去,视线中恰好是她冻得煞白的脸颊。

    密实的长睫上凝结了一层白色雪粒,正在微微颤动着。

    这时,邹砚宁仰起头看向他。

    揉了揉通红的鼻尖,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泊闻舒出一口气,一路因为担心而紧张的情绪逐渐缓和。

    他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上方,双手又从她脸颊两侧绕过去理了理身后的帽子,在她脑袋上戴稳。

    熟悉的淡雅香味散进鼻腔,身上也被他外衣带来的暖意裹住。

    她瞬间舒服了不少,抿抿唇抬眼。

    姜泊闻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和她齐平,扯着唇角用轻飘飘的语气回了句:“这话好像应该我问你?”

    被他亮莹莹的眸子盯得心虚,邹砚宁眼神躲了躲,随口答:“没、没什么啊,出来散散步嘛。”

    姜泊闻轻声笑出来,故意说:“嗯,您真是有闲情逸致,大半夜的天空飘着雨夹雪,零下的气温穿着一身睡衣在街上散步。”

    邹砚宁恼羞成怒,苍白的脸颊晕上一抹红。

    无奈地摇摇头后,姜泊闻拿出手机往她面前递:“好啦,大家都在担心你呢,给他们回个电话报平安。”

    “大家?”她迟疑着接过手机,“谁告诉你的?这消息扩散得也太快了点……”

    姜泊闻解锁了屏幕:“是向榆泽,他用你的手机给我打电话了。”

    邹砚宁鼓着双腮缓缓点头,回拨了电话。

    那头向榆泽显然是一直守在手机旁,秒接后接着就问:“姜老师,怎么样了?”

    “是我……”她窘笑,自己也觉得这种离家出走让别人担心的幼稚行为很令人尴尬,“我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向榆泽呼了口气:“好,没事就行,你要是不愿意回家就先去小静那里,童阿姨那边我来和她说。但姗姗那边,还是你自己给她打个电话吧,我一会儿把号码发过去。”

    她点点头,两人陷入沉默。

    片刻,向榆泽才再次开口:“宁宁。”

    她应:“嗯,你说。”

    他吸了口气,改口说:“没什么,你把电话给姜老师。”

    邹砚宁“哦”了声,举着手机往前送。

    姜泊闻皱着眉疑惑片刻,接过来反问:“怎么了?”

    向榆泽声音一瞬压低,有些警告的意味:“你好好照顾她,不许欺负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

    不是刚刚有求于人那时候的卑微啦?还说这么中二的台词威胁人。

    姜泊闻撇撇嘴,满脸不屑地答:“哦,再见。”

    他“啪嗒”一声挂得果断,摇摇头正要把手机往兜里收。

    邹砚宁将手机夺回自己手上,咧着嘴笑笑:“我还要打一个电话。”

    她盯着手机看了几秒,屏幕被一条短信点亮,内容是米姗姗的号码。

    姜泊闻想喊她先上车,她却已经迫不及待拨通了电话,焦急地在原地打转。

    “嘟嘟嘟”的声音在耳畔重复了好几遍,那头才终于传来熟悉的一声:“喂?”

    邹砚宁徘徊的脚步一顿,立刻说:“姗姗,是我。你还好吗?什么时候回洛安?”

    米姗姗的声音有些哑:“我没事,倒是你,手臂很疼吧?”

    她顿了顿,接着说:“对不起啊,明知道你受伤了也一直没给你打电话,还让你一直担心我,还因为这个和邹叔叔吵起来。”

    明明是她的情况比较严重,现在道歉的人却成了她。

    况且邹砚宁也知道,米姗姗一直没联系她,肯定是怕自己不好的情绪会影响她。

    她眼眶忽地一酸,还是努力笑着回话:“你不用和我道歉,我一点也不疼,小伤而已。”

    抿抿唇,她换了个话题试图缓和气氛:“我跟你说,你就算给我打电话我也接不到,我人回来了,手机却在洛安,这几天活得像个山顶洞人,差点就连何年何月也不知道了。”

    两人默契地笑笑,听筒里忽然又被沉默包裹。

    想和对方说的话其实都在嘴边,却又谁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开口。

    片刻,还是米姗姗先喊她:“宁宁,我其实已经做好决定了。”

    这么说,邹砚宁也对接下来会听到的话有所准备。

    她用力握了握手机,点头应:“嗯,你说。”

    米姗姗声音很轻,只是简短一句:“我要暂时离开赛场。”

    眼眶里刹那被泪水填满,为了不被对面听出异常,邹砚宁只好紧紧咬着下嘴唇。

    直到嘴唇泛出紫红,身子也止不住在发颤,她才终于故作轻松回应出一句:“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那头轻声笑了笑,似是释怀,反过来安抚她:“你好好养伤,我嗓门大,以后你的比赛,我给你当啦啦队。”

    听到这里,邹砚宁已经彻底忍不住眼眶袭来的酸涩。

    她只迅速“嗯”了声便按下挂断,接着闷头在原地抽泣。

    眼泪一颗接一颗顺着往外滚,滑过冰凉的脸颊实在灼人。

    边哭,她还边断断续续在说:“姗姗和我说好的,要一起站上最高领奖台。她那天自己还说……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种道理傻子都知道。”

    “她才是最大的傻子!”

    姜泊闻没想到她会忽然哭成这样。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对面,想伸手给她擦眼泪也不是,想开口安慰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干脆右掌一抬,搂在她后脑勺上,将人揽进了自己怀里。

    作者有话说:

    *

    宁宁: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去到他怀里了。

    第40章 反转情书 “还好你出现了”

    细碎的雨滴在枯树枝上凝结成水珠, 寒风扫过,被吹得四散坠落。

    接连两颗砸在了邹砚宁左手的手背上。

    一阵凉意顺着皮肤散开,她牢牢抓在姜泊闻衬衫衣襟上的手终于松了松。

    她站直, 抬起头用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向对面的人。

    人家的羽绒服被她霸占了, 现在身上本就只有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和一件白色的棉质内搭,内搭正前方胸口的位置还被她的眼泪晕湿了一大片。

    她双唇微张了张,没发出声音,倒是下意识扯着袖口去帮他擦胸前的泪痕。

    被她上下移动的掌跟蹭得发痒,姜泊闻低头瞥一眼,紧接着后退了小半步。

    邹砚宁这时停住,哑声哑气说:“对不起啊,是我把你衣服弄脏的。”

    姜泊闻轻声笑笑,俯身将脸往她眼前送。

    宽厚的手掌捧上她脸颊两侧, 用拇指指腹轻轻帮她拭去残余的泪痕,这才柔声问:“我们先上车好不好?再在这里站一会儿,我们就要变成两个冰雕了。”

    她抬眼, 跌进他似水的眼波。

    起伏的心绪在那一刹得到安抚, 她瘪着嘴点点头, 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姜泊闻开了暖气和座椅加热,车厢内的温度很快升起来。

    邹砚宁偏头看看他,眼中难掩窘迫, 小声冒出一句:“谢谢你啊姜老师。”

    姜泊闻摇摇头,也侧过脸看她,“就这么不愿意欠我人情,要急着道谢撇清关系?”

    “不是那个意思……”她又瘪着嘴委屈起来, “我刚刚一个人在路上走, 沿路连人影都不见, 我真的挺害怕的,还好你出现了。”

    “还有……”

    她左手搭在身前的安全带上抠了抠,还是支吾着说:“还有你在林城医院送来的花和午餐,我都收到了。”

    话到最后,她掀着眼帘朝他盯过去,放缓语速说:“谢谢,那束花很漂亮,汤也很好喝。”

    姜泊闻:“?”

    他怔在原地,双瞳放大直勾勾对上她的。

    回过神来才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我不是都叮嘱护士说是你球迷送的了嘛?”

    邹砚宁一本正经地解释:“护士姐姐说,那个送花的球迷长得高高帅帅的,说话声音还特别好听。再联想到你去现场看过我的比赛,就有结论了。”

    两人的视线还紧紧交缠着,这种情况下一番夸人的话钻进耳朵,姜泊闻瞬间尴尬起来。

    他呵呵地干笑,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该说什么。

    邹砚宁弯了弯唇,露出久违的笑意,问他:“你是因为出差所以顺道去看了我的比赛?”

    姜泊闻惊讶:“你是怎么知道我去看过比赛的?”

    刚说完,他又自己想到什么,补充道:“不过微博上我在比赛现场的照片都满天飞了,你知道好像也不奇怪……”

    “什么照片?”邹砚宁张大眼睛。

    看着她满眼懵懂的模样,姜泊闻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多嘴了。

    这段时间的网络舆论这么差,她身边的人没把手机交给她估计也是为了不让她看见。

    他讪讪地笑:“没、没什么啦。”

    好奇心已经被激起来了,邹砚宁不肯罢休。

    她自己歪着身子挤过去抢他的手机,抢到手之后又举到他脸前解了锁,自顾自闷头去看微博。

    本来没什么表情的一张寡淡面庞,越盯着手机翻看,五官就越发紧拧。

    姜泊闻懊悔自己没经脑子乱说话,伸手试图拿回手机:“宁宁,别看了,反正都是好几天前的了,而且也不是真的。”

    “我就知道,”邹砚宁不屑的“嘁”一声,锁上手机还回来,“就说之前我一再找手机,朱导她们每次都有新的理由搪塞我,一下是忘带了,一下又说什么在充电。”

    她抽了张纸巾抹抹额前沾湿的发丝,“我才没那么脆弱呢。网上这些言论,早就在我预想中了,只不过又害你一起挨子弹了。”

    姜泊闻低声应:“我倒没事。再说,明明是我跑去现场才会有这些事的。”

    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不是因为这些照片的话,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去看比赛的?球馆里那么多人呢。”

    邹砚宁皱眉,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拜托,谁会戴着墨镜去看球啊,整个球馆里就数你最显眼了!”

    回忆起他那天围着高领、戴着墨镜和鸭舌帽杵在人堆里的模样,邹砚宁眼底的不解又冒出来。

    她继续说:“我一开始都以为是不是什么视障人士来现场了,还在想赛后要不要请DJ叫你互动一下。后来仔细看了两眼,又见你旁边的石老师,就确认是你了。”

    姜泊闻:“……”

    好了,他现在彻底觉得自己是个小丑了。

    这下委屈的人成了他,他叹着气嘟囔:“我不是想着你不愿意看见我嘛……”

    “我为什么不愿意看见你?”邹砚宁满脸惊诧地看他。

    他蹙了下眉,语气中有些怨念:“也不知道是谁把我微信删除了。既然这样,肯定就是不想见我咯。”

    邹砚宁双唇张大,愣怔片刻,她才连忙解释:“不是我删的,是老邹,他抢我手机删的。”

    姜泊闻眼前一亮,反问:“真的?”

    邹砚宁笃定地点着头“嗯”了声,又说:“我当时和他吵了一架,在气头上就忘了重新把你加回来,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三四天了。”

    不明不白删了人家,过了三四天又重新去加好友,搞得她好像是那种对追求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这么一想,这件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毕竟她当时以为,他们之后不会再见面了。

    她窘笑,“对不起,我替老邹道歉。”

    姜泊闻哪里还顾得上听什么道歉的话。

    他满脑子只想到,她不是故意把他删除的。

    更没有不愿意见他。

    他眼底闪过雀跃,嘴上却不肯饶人。

    双臂环在身前,反问:“就光是道歉啊?”

    邹砚宁滞了半秒,立刻坐直身子说:“我会把你加回来的,等我拿到手机第一时间就加!”

    得到满意的答案,姜泊闻唇角扬起。

    他视线还定格在她侧脸上。

    白皙的脸庞现在终于有了些血色,鼻间和眼眶却还是红扑扑让人心疼。

    皱了皱眉,他语气重新温和起来:“我猜你现在应该也不太想回家,这样吧,我介绍个新朋友给你认识。”

    说到这里,他脸颊挂上明朗的笑。

    凑近过来打了个响指,扬着眉毛补充:“我保证,你见到那个朋友一定会很开心的。”

    邹砚宁眨了眨眼,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谁啊?”

    姜泊闻笑笑,边发动车子掉头,边卖关子:“你马上就知道啦!”——

    车子在道路上穿梭,街灯一盏盏从眼前晃过。

    邹砚宁斜倚在副驾,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挪着身子坐直,伸手点了播放音乐的按键。

    一个歌单播放了三分之一的内容,车子在地库里停下。

    身旁的人已经推门下去,她却还扒在窗口往外看,好奇地问:“这是哪?”

    姜泊闻拎了后排座位上的电脑包,绕过来扯开副驾驶的门。

    右手随性地往门边一搭,淡笑道:“我家!我还能把你卖了?”

    邹砚宁抿抿唇,侧身往边上挪。

    姜泊闻在这时将自己搭在门边那只手往她身前递,她低头扫一眼,抓住他的手臂借力。

    已经跟着人家进了电梯,她却还在闷着头疑惑:“你家能有什么朋友要介绍给我认识?还说我看见了一定会开心?”

    想不通。

    她自顾自摇头。

    电梯“叮”一声停住,她仰头去看,此时已经身处六楼。

    她踏出电梯,尾在姜泊闻身后转向右侧那扇门。

    “滴滴滴……”几声输入密码的声音后,姜泊闻拉开门,反手按亮了客厅的灯,朝里喊:“夏天!”

    伴着他软绵绵的话音,夏天边喵喵叫着,边从沙发那头蹦蹦跳跳跑过来。

    一只灰白色的小团子忽然出现在眼前,一声接一声软软叫着不说,还用脑袋在姜泊闻脚边蹭来蹭去。

    这画面却让邹砚宁呆了呆,一双眼睛闪着亮光,心口忽然一酥。

    她蹲下,伸手轻轻去摸夏天的背,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朋友?”

    姜泊闻“嗯”了声,俯身在她身边蹲下:“见到这位朋友你开心吗?”

    邹砚宁点头如捣蒜,咧开嘴笑得灿烂。

    他跟着笑笑,“没骗你吧。”

    说着,他把夏天揽在怀里抱着往里走,“不过你的朋友应该很饿了,那么晚才回来给人家吃的。”

    邹砚宁面露歉疚,扭头左右看看,锁定摆在右侧那个柜子上的猫粮,小跑着拿过来往墙边的碗里倒。

    她没实际养过猫,但关于养猫的一应事务,她早已经在网上看得倒背如流,今天总算有了实际操作的机会。

    从夏天趴在碗边开始吃东西,她就一直蹲在边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定定看着。

    人家歪一下脑袋,她也跟着歪一下脑袋。

    人家舔了舔小爪子,她就眯着眼一副被融化的表情。

    她问:“你什么时候养的猫,之前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半年前,”姜泊闻扫她一眼,“本来就是想送给你的礼物,但是后来……”

    他摇摇头:“不提这个了,反正以后我会一直养着它的,你要是有空想看它就随时过来,要是有一天想接它走……”

    要是接它走,那他们之间的联系好像也就断了。

    他顿住,没再继续往下说。

    邹砚宁笑笑,“我很高兴,你能介绍这个朋友给我认识。”

    姜泊闻舒了口气,望着眼前一人一猫的场景有些恍若梦境。

    他倒了杯温水端在手上折过来,轻喊道:“宁宁,先喝点热水,然后换身衣服吧,你身上的睡衣刚刚应该被雨水打湿了,捂着会生病的。”

    长长一句话只是从左耳钻进,又从右耳滑出。

    她点点头,身子不见挪动半分,一双眼睛也还直勾勾在盯着夏天看。

    姜泊闻只好蹲到她旁边,将水杯递过去,又说:“夏天不会跑了的,但你要是还不换衣服,感冒就真的又要复发了。”

    这么一说,邹砚宁才终于接过热水抿了两口。

    她站起身来,扯开羽绒服的拉链低头去看身上的睡衣,虽然没完全湿透,但冷飕飕的感觉还是附着在身上。

    她耸了下肩,只好妥协:“那你借我一身衣服穿,顺便把浴室也借我用一下。”

    他点点头,拐进里侧的主卧。

    两三分钟后,拎着一件米白色的圆领卫衣和一条松紧腰的运动裤出来。

    反手指了指身后说:“浴室在那边,柜子里毛巾、牙刷这些东西都有,你自己拿就好。”

    邹砚宁道了谢,接过衣服小跑着进了浴室。

    急着出来看夏天,她只花了几分钟潦草冲了个澡,又单手洗了下头便推门出来。

    彼时的姜泊闻已经准备好吹风机等在沙发角落。

    他朝着头顶着白色毛巾、风风火火的背影喊:“宁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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