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反转情书 “姜泊闻,你真好”
一声喊让本来满脸兴奋朝着夏天跑的邹砚宁顿在原地。
她极不情愿地扭头, “我先和它玩一会儿嘛。”
姜泊闻一手拎着吹风机,另一手拍了拍身前的空位,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你本来之前的感冒就刚好不久, 刚刚又着了凉, 要是……”
“好了好了好了……”邹砚宁摆着手打断。
一瞬间心头涌上一种听老邹唠叨时候的烦躁,但又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有道理。
她只好灰溜溜掉头往沙发这边走,坐下后才伸着左手说:“给我吧。”
姜泊闻没撒手。
他往前挪了挪,坐直身子,按下吹风机的开关又调到热风,这才挪到她脑后从上往下吹。
他另一只手在帮她整理头发,五指穿过她的发丝又顺着头皮往下捋,动作实在细致。
邹砚宁难为情地偏头,“我自己来吧, 你去忙你的。”
姜泊闻仍旧目不斜视在继续自己的“工作”,只淡淡应了句:“你就一只手怎么来?”
她鼓了鼓双腮,还是妥协地闭上了嘴。
三五分钟后, 吹风机的声音在耳畔消失。他又拿梳子认真帮她梳了头发, 这才说:“好啦。”
一听见这句话, 邹砚宁立刻像匹脱缰的马,站起身就要往夏天那边跑。
姜泊闻揪住她的衣摆,将人扯停, 朝餐厅那头扬下巴:“去吃饭,折腾一晚上你不饿吗?”
她眨眨眼,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
其实早就饿了,只是光顾着和夏天玩全然没想这件事。
现在说到这个话题, 又闻见餐厅飘出来的香味, 她才捂着肚子点头。
他笑笑:“快去吃吧, 给你做了炒面。”
她道了谢,小跑着钻到餐厅坐下。
姜泊闻也跟着起身,双眸尾着她的身影移动。
看她一边吃饭,一边笑眯眯在和夏天说话,自己的唇角也跟着扬起来。
他收好吹风机,双臂抻着伸了个懒腰,接着抓起沙发扶手上的外套揽在小臂上,说道:“好啦,你休息吧,我走了。”
邹砚宁又是左耳进右耳出,敷衍的“哦”了声。
直到听见脚步声渐远,又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才猛地抬头,惊讶道:“你走去哪儿?”
姜泊闻一只脚已经踏到门边。
闻声,他收回脚步,回应道:“我去学校宿舍住,你早点睡,不要熬夜。”
邹砚宁站起身来,疑惑地朝屋子里头看,“你们家不是有两个房间吗?”
他低声说:“是有两个房间,我是怕你会介意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
他哼笑了声,自嘲:“绯闻男友以后还是自己主动避嫌吧。”
邹砚宁撇撇嘴,迎过来将人往回拽,“什么和什么啊,这是你家哎,我在这里把你赶走,有这种道理吗?”
她站直身子仰头,眯着眼睛打量他:“再说,当我的绯闻男友很委屈你吗?”
姜泊闻没忍住笑了笑,摇头道:“不委屈。”
“要是能就此转正就更好了……”他含在喉咙里自说自话。
邹砚宁没听清,下意识踮着脚朝他身前够,反问:“你说什么?”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近在咫尺,因为哭过,现在泛红的眼圈里还有一层蒙蒙的水雾。
这模样看起来格外动人,姜泊闻看呆了两秒。
不见回应,她又将脸往他面前凑了凑。
带着红晕的鼻尖和一对薄粉色的唇也挤进视线里,让姜泊闻彻底乱了方寸。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这种样子看着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本来就喜欢她的男人,对对方有多大的杀伤力?
他慌忙伸手搭在她肩上将人往回摁。
偏头避开她的视线,才终于低声问出一句:“你真的不介意我也住在这里?”
邹砚宁点着头“嗯”了声。
本来还想继续说什么,却只见他匆匆忙忙就进了房间,接着“啪嗒”一声飞快合上了门。
她不解地朝已经没人的走廊盯了两眼,自言自语道:“看来是累了。”
说罢,她重新折回餐厅。
最后先累的人却是她自己。
等姜泊闻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缩做一团窝在沙发上和夏天一起睡着了。
人是睡得熟,手上却还牢牢捏着逗猫棒。
姜泊闻放缓脚步靠过去蹲下,小心翼翼拉开她的手指把逗猫棒拿走,这才轻声喊:“宁宁,去房间里睡吧,床单被套我都换上新的了。”
她抿抿唇睁眼,只见面前一张清隽的面庞被灯光衬得愈加柔和。
睡意朦胧中,她张口喊他:“姜泊闻。”
姜泊闻半蹲的身子又往前倾了倾,眨着明眸仔细在听她说话。
她冲他傻笑,冒出一句:“你真好。”——
折腾了一晚上又是受冻、又是走了那么远的路,分明身上早已经疲惫不堪。
但此刻真的躺到床上,邹砚宁却没了睡意。
她往上扯了扯被子,一股清新的山茶花香随之飘进鼻腔。
这味道和她身上穿的卫衣一样,应该都来自洗衣液。
拱着鼻子嗅了两口,她脑海中不由又冒出一两个小时前自己被姜泊闻揽进怀里的画面。
他当时一只手托在她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揽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
虽没说什么话,却还是让她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刻有了依靠。也是这样,她的情绪才一点点渐渐平静下来。
那时候只顾着哭她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可现在再回忆,却似乎连他胸口起伏的心跳声也忽然近在耳畔,连他鼻间温热气息顺着她脸侧滑过的触感也重新浮现。
这种细节一旦冒出来就再也难以忘记,甚至还越来越清晰。
双颊“唰”一下变得滚烫,邹砚宁扯着被子捂住了脑袋,想强迫自己别再想些有些没的,可根本就是徒劳。
被子里暖和又漆黑,她缩在里面不仅能更深切回想起那个拥抱,还能反复看见他的笑脸在眼前闪过。
她重新钻出来,用手掌在脸颊上拍打几下,又猛地甩甩头,这才合上眼睛再次酝酿睡意。
睡着的时候已经不知是夜里几点,第二天一早她醒得也就比平时晚了些。
深灰色窗帘的缝隙投进一抹暗光,她眯着眼睛看过去,门外正好传进来两声小猫软乎乎的叫声。
一听见这声音,她本来还沉重的眼皮瞬间张开,起身套了拖鞋她便扯开门跑出去。
彼时的姜泊闻正在书桌前坐着。
听见门响,他杵着桌子起身往外看。
邹砚宁站在客厅喊:“姜老师?”
他“嗯”了声,回应:“早餐给你放在微波炉了。”
她循着声音朝书房走,探进半个脑袋扒在门边,笑着说:“早。现在几点了?”
姜泊闻垂眼朝角落瞟了眼,“八点半。”
这个时间要是放在平时已经是迟到两个多小时了,那不得被罚死?
她在胸口轻拍几下,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问:“不过这个点你不用去上课吗?”
姜泊闻笑笑,“今天周六。”
邹砚宁双唇张了张,缓缓点头道:“好吧。”
正要转身回走,她忽然想到什么,脚步又停下来,“那我吃完早餐我们一起去给夏天买点东西好不好?”
他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立刻点头应下来:“当然可以。”——
两人下楼的时候九点不到。
邹砚宁走在后头,身前挎着被安顿在太空箱里的夏天。
伸着食指从缝隙里戳进去和夏天碰了碰拳,她才将箱子往后座上放。
绕回来坐上副驾的时候,她眸光忽然沉下来,低声说了句:“先送我回趟家吧,我换身衣服。”
她现在身上换回来昨晚洗过的睡衣,外头套了件姜泊闻的羽绒服。
这种样子就去商场,未免过于草率。
姜泊闻本来已经点着头应下来在发动车子,余光一扫见她愁眉苦脸,手上动作又停下。
他侧过身,问:“要回家就这么不高兴啊?你跟你爸爸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吵起来的?”
想起这个,邹砚宁心里的怒火又窜出来。
她鼓着腮帮子不答话。
以为是涉及隐私她不愿意提,姜泊闻只好自己岔开话题:“国贸那边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一起去吃?”
邹砚宁瘪着嘴“嗯”了声,再没下文。
一直到车子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她才自己调低音乐声,张口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爸嘴里整天除了羽毛球就是羽毛球。只不过昨晚加上姗姗的事情,我就一下子火大了。”
她坐直了些,继续说道:“他居然说,我会感冒和摔倒退赛都是因为我自作主张跑出去看姗姗导致的,说我太感情用事。他以为谁都像他一样这么冷血吗?”
姜泊闻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是有些冷血,你关心自己的朋友这不是应该的吗?”
得到认同,邹砚宁吐槽得更加激愤了:“是吧,他还说要亲自送我去医院复查,再亲自送我回洛安,简直是拿我当犯人对待嘛!”
姜泊闻仍旧点头:“就是嘛,你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行动自由!凭什么限制你啊!”
他一下子比当事人还激动,加快语速继续说道:“感冒是大事吗?手肘骨裂是大事吗?再说,不就是一次比赛没比成嘛,那又算是什么大事?反正以后机会还多得是,这次休息好了再继续就好了嘛,干嘛小题大做?”
“是吧?”
他侧过脸冲邹砚宁扬了下眉毛。
邹砚宁却怔住了。
她是挺气昨晚老邹说的那些话,但其实细想想也知道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感冒去比赛真的挺难受的,手肘骨裂也确实痛苦,之后康复训练的艰辛更是想都不用想。
这一切,还真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小题大做、下次再来、机会多得是。
她平静下来,反过来安抚他:“姜老师,你别这么激动。因为个人状态影响比赛,其实也确实是我不对。”
姜泊闻轻声笑起来,冒出一句:“所以现在不气了?”
邹砚宁滞了半秒,恍然大悟道:“搞了半天你是诓我呢?”
他撇撇唇角,眼底闪过得意:“怎么算是诓你呢?陪你一起吐槽一通,你气不就顺了吗?”
歪理。
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效。
邹砚宁摇着头笑笑。
她侧过身问:“你和父母相处就不会有这种互相不理解的时候吗?怎么好像只有我从小就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相处……”
这问题让姜泊闻眉心深拧了下。
他答:“怎么可能没有?”
回忆起学生时代那些对抗父母的辉煌事迹,在脑海中迅速过一遍,姜泊闻捡了两件有代表性地说道:“我三年级的时候迷上了电脑游戏,没日没夜和同学一起玩。被抓包之后,直接挨了一顿毒打,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看见电脑都觉得屁股疼。”
“高二时候,我说我想上师范,毕业后当老师。一家老小,从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到我爸我妈、我姑姑姑父轮流给我做思想工作。劝说没用,一群人又改战术,试图用痛骂让我清醒,最后甚至闹到老师那里,说暂时不让我去学校上课了,让我自己在家反思反思再说。其实哪是什么反思,分明是软禁。”
他吐了口气,现在还对那些场面心有余悸。
之前他说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他也确实乐观,凡事理想化。
这种性格的人,通常都应该生活在完满和睦的环境中才是。
现在他口中说的这些经历,却像是和他毫无关联的另一段人生。
邹砚宁惊讶半秒,追问结果:“那你后来是怎么让他们同意的?”
她自己下结论:“难道他们一直没同意,所以你们决裂了?怪不得你一个人住……”
“?”
这脑回路不去写小说可惜了。
姜泊闻笑出声,否认道:“当然不是,我一个人住只是离学校近,方便。而且我的生活习惯和他们终归还是不一样的,距离产生美。”
听见“哦”一声,他接着说:“我们家从我爷爷开始就是从政的,没人走过别的路,所以他们当然希望我也走一条他们已经摸索透彻的路。将来按部就班进入他们安排好的工作岗位,和他们相中的女孩相亲结婚,再继续照这样的模式培养下一代。
他们的想法我都清楚,不过当时我们双方就是谁也不肯让步。我待在家的第二天就已经受不了了,趁着夜里翻窗户想跑。”
“就像你昨天一样。”
他勾着唇角瞧她,像是在笑她二十三岁才迟来的叛逆期。
邹砚宁轻“啧”了声,“好好开车,别看我。”
姜泊闻收回视线,面色忽然一沉,简短冒出一句:“我翻窗户的时候把腿摔折了。”
“……”
这么热血沸腾的反抗故事,居然是个这么潦草的结局。
邹砚宁本来还真的打算从他身上学点什么去对付老邹呢。
她干笑,“然后呢?”
姜泊闻耸了下肩;“然后就真的只能在家待着了。”
他缓声说:“不过也是待在家里那几天,我才和父母真的好好沟通了,也才真的发现,从小到大,我们并不真的了解彼此。我眼里他们强加给我的那种中规中矩的生活,其实已经是他们认知范围内能给我的最好的,而他们眼里我想做的所谓不靠谱的事,其实也不过是他们不了解就轻易下定论。”
“最后我们达成一致,选择各退一步。”
好好沟通。
她和老邹这么多年确实没做过这件事。
从记事起,她印象里的老邹就一直是个严厉的教练,而不是父亲。
她闷头揪了揪衣角,默认这方法对她和老邹来说并不适用。
这时,姜泊闻敛起笑意,声线干净透彻:“宁宁,你无论是感冒还是受伤我都很担心。我相信你爸爸也是一样,只不过他的表达可能让你不太舒服。
况且这次比赛你准备了那么久,在最后关头倒下,最不甘心的人肯定是你自己。
但你想,在米姗姗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你是在她受伤之后接着受伤的,她会不会也自责是自己影响了你,因此没法面对你呢?”
邹砚宁垂着头不吭声。
过了好一阵,她才点了下头,重新抬眼,说:“难怪,姗姗在我受伤之后那么久也没联系我,其实不是不想联系我,更不是不关心我,是我让她自责了,所以她觉得没法面对我。”
她舒了口气,“我还总觉得自己在比赛场上是个冷静的人呢,现在看来好像还差得远。”
姜泊闻柔和的目光短暂落在她身上,浅笑道:“好啦,说开了就别再胡思乱想了,安心回家换衣服。”
邹砚宁点点头,凝眸看着他的侧脸。
柔如弯月的眼眸悬在挺立的鼻梁上方,那双眼睛好像总是能给她带来平静。
她弯了弯唇,说:“谢谢你。”
第42章 反转情书 头戴粉色蝴蝶结的肌肉猛男姜
九点多这个时间段邹希明肯定不会在家, 虽然心里清楚这一点,邹砚宁走到门边还是有些犯怵。
她直了直身子,又深吸两口气, 这才抬手按响门铃。
没几秒, 里头就传出阿姨的声音:“来咯,哪位?”
她清清嗓子,回了声:“方阿姨,是我。”
门被方敏推开,她咧嘴笑笑,侧身挪进去,低声确认:“方阿姨,我爸在家吗?”
方敏笑着摇摇头,正要张口回话, 厨房那头传出童婉的声音:“不在。”
邹砚宁鼓了鼓腮帮子,面露窘迫。
方敏轻拍了下她的手臂,叮嘱:“童教授一大早就在给你煲汤呢, 昨晚担心坏了。我去超市买东西, 你们俩聊。”
她点头道了谢, 迈步往里挪。
灶台边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白烟,排骨汤的香气散在空气里。
童婉系着围裙守在旁边,沉声问:“怎么, 你爸要是在家,你就准备扭头走,连妈妈也不见了?”
邹砚宁撇撇嘴,回应道:“当然不是。但是我这次已经决定了, 一星期都不会理那个小老头的, 您别在中间当和事佬, 劝也没用。”
父女俩都是一个脾气,一种说辞。
童婉摇摇头,满脸无奈。
她回过头,没好气的模样问:“没感冒吧?”
她摇摇头,上前勾住童婉的胳膊想往人家肩上靠。
被人家无情推开,她只好瘪着嘴低声说:“我没事,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她立刻竖了三根手指在脸侧,一本正经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童婉睨她一眼,恰好瞥见她身上套着的黑色羽绒服,“昨晚住在小静家?”
“是啊,”她心虚,立刻转身要走,“我先上楼换身衣服。”
童婉却说:“小静什么时候喜欢穿男装了?”
“……”
进门前该先把这件衣服脱了的。
邹砚宁脚步顿住,呵呵笑着回头。
对上童婉拷问的眼神,还是只能说实话:“好吧,住在姜老师家了。”
童婉蹙了下眉,面色凝重起来:“可小鱼却说你是住在小静家,你骗他了?”
“我没有!”邹砚宁连忙摆手,否认得干脆。
她结巴着辩解:“我也是临时才决定去姜老师家的,而且昨晚还是小鱼自己打电话给姜老师让他去找我的。”
童婉沉了口气,“我总说,不干涉你的交友自由。但和男孩子还是应该保持一定的界限,你说呢?”
她点点头,安抚道:“我知道。”
看童婉脸色好了些,她趁热打铁讨好地笑:“妈妈,您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童婉反问:“什么?”
她咧开嘴笑得无邪,左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捻了捻,问:“能不能借我点钱?我现在没有手机、也没有卡,和朋友出门总不能什么都让人家买单吧?我回头双倍还给您!”
童婉滞了半秒,朝客厅那头扬下巴:“包在沙发上,自己要多少,自己去拿。”
“好嘞!谢谢妈妈!妈妈万岁!”
她迅速跑开,没多会儿的功夫,已经换掉身上的睡衣重新跑下来要出门。
童婉在厨房这头问:“又要走?”
她扯开门,匆匆回了句:“这次不是离家出走,晚上我会回来的。”——
国贸A座三层一大半都是宠物用品店,邹砚宁先前逛街的时候就注意过。
下了车,她便领路直达三楼。
太空包里的夏天被姜泊闻挎在身前,扭着圆滚滚的脑袋左右好奇地望。
邹砚宁像在和小朋友对话,一下指着橱窗里的一件衣服问人家好不好看,一下又指着一个玩具问人家喜不喜欢。
姜泊闻垂眸看她。
双眼此刻亮堂堂没了昨晚的红肿,脸上也终于满是笑意。
他跟着弯了弯唇,问道:“宁宁,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小猫?”
“小猫可爱啊。”她没抬眼,还在定定看着夏天。
他又问:“你今天想给它买什么?”
“吃的、穿的、玩的……别的再看看吧。”她还是没抬眼。
养只猫送给她本来是想借机和她走得更近,现在目的达到了。
但好像只是猫和她走得更近了,根本没他什么事,她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姜泊闻眉心一拧,干脆摊开手掌挡在太空箱正前方。
和夏天对视失败,邹砚宁终于抬头给了他一个眼神,不解地问:“你干嘛?”
他答得有理有据:“你不好好看路,会摔跤的。”
她扯他的手掌,“你挡着它看不到外面,它会害怕的。”
姜泊闻不撒手,“那你要不要好好看路?”
邹砚宁不情愿的“嗯”了声。
他这才将手掌重新挪开,弯唇笑着指右手边的店:“先去这家?”
她点点头,移步走进走。
这家店风格多元,陈列出来的宠物服装从可爱的到搞怪的都一应俱全。
站在柜台边从左至右扫了一眼,邹砚宁锁定一套警服拎在手上。
她笑呵呵拿到夏天面前比划,“这个好酷,穿上咱们夏天就是黑猫警长了。”
这套说完,她又抓起一套红色元宝图案的,“这个也行,多有过年的氛围啊。”
她站直,左右手上的两套衣服都朝着姜泊闻晃悠,“你觉得呢?”
“都好,你喜欢最重要。”他将两套衣服接到手上,继续尾着她往前走。
她左看看右看看,视线又停在第三列展示架右侧,问道:“我好像一直忘了问,夏天是男生还是女生?”
姜泊闻笑笑,缓声答:“女孩子。”
她笑笑,伸手去拿边上那件粉色带毛边的衣服,“那这个好像也很合适。”
那件衣服旁边还挂了个同系列的蝴蝶结,像是发夹。
她转了转眼珠,突发奇想。
“姜老师,我帮你和夏天拍照怎么样?”她右手上捏着那个粉色的蝴蝶结。
姜泊闻眼波一闪,已经大致预料到她想做什么。
但看她现在那么开心,一番短暂的心理活动之后还是决定顺从。
他弯腰,自己伸着脑袋送上去:“来吧。”
邹砚宁眼中闪过得逞,将蝴蝶结别到姜泊闻头发上。
她端着下巴打量他,一向不是运动装就是正装,还浑身肌肉的人,现在身上多了个这么粉嫩的蝴蝶结。
这场面反差感和冲击力都实在过大。
她终于还是憋不住唇角的笑意,明朗的笑声中断断续续在说:“好像……还挺适合你的。”
店外来往的行人被这笑声吸引,纷纷放缓脚步投来好奇的目光。
姜泊闻一下子被盯得耳根发红满脸窘迫。
他站直看着眼前笑呵呵的人,无奈地摇摇头,问她:“开心了?”
邹砚宁捂着嘴点头。
他摸出手机照了照自己此时的模样,皱着眉笑笑,将手机往前递:“呐,你自己说要给我拍照的。”
她咧了咧嘴,朝收银台小跑过去。
付过款,又在服务员的帮助下给夏天穿好衣服,这才接过夏天揽在臂弯里。
她抱着夏天往姜泊闻身边站,“我们一起。”
姜泊闻点点头,手机解锁递到服务员手上。
快门“咔嚓”一声响,他余光从她微弯的眉眼间滑过,同样笑得满足。
又调整角度拍了三四张照片,服务员才捧着手机折回来,感叹:“宠物果然是随主人的,猫猫的爸爸妈妈颜值都高,所以这只猫猫也很好看。”
邹砚宁腼腆地笑笑,下意识扫了姜泊闻一眼。
见他也朝这头看,只好慌张地避开视线,抓过手机闷头去看拍下的照片。
她脸颊上铺了一层红晕,像团腮红。
姜泊闻勾着唇无声笑笑,将夏天重新装回太空包里,边往前走,边懒洋洋喊了声:“夏天的妈妈,快走咯。”
邹砚宁愣怔半秒,抬头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外头。
她颊上的红晕蔓延至耳廓,小跑着追上去,没底气地冲人家喊:“你不许这么叫我!”——
给夏天买的东西从穿的到吃的再到玩具几乎是一应俱全,除了邹砚宁受伤那只手还空着,两个人恨不得脖子上都挂满购物袋。
走进餐厅坐下,姜泊闻端起水杯仰头猛灌几口。
他喘了喘气,由衷佩服女孩子逛街时候的体力。
邹砚宁杵着脸颊往外看,眼中丝毫不见疲惫,反倒兴致勃勃又说:“姜老师,我又想到一个东西。”
“猫爬架!”
家里分明已经有一高一矮两个了。
姜泊闻皱眉,试图劝说:“宁宁,我们只养了一只猫,用不了那么多东西。”
她听不进去:“白天它一个人在家,玩具多点才不会无聊嘛。而且以后还可以给它找个朋友回家啊。”
要光是固执也就算了,她偏偏说着说着就开始瘪嘴。
眉眼也瞬间耷拉下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最后自然还是姜泊闻投降,点着头应下来:“好好好好好,我们吃完饭去看,好吗?”
话音落下,摆在桌边的手机响起来。
姜泊闻歪过去看,来电人是邹砚宁。
他拧了下眉,将手机推到对面:“我想应该是找你的。”
邹砚宁“嗯”了声,将手机放到耳边:“小鱼?”
向榆泽问:“怎么还没回家?”
上午的训练一结束他就给乔静书打了电话,但得到的回答却是,邹砚宁昨晚根本没到她们家去。
那么不用多想也知道,她昨晚一直和姜泊闻待在一起。
邹砚宁应:“有些东西要买,下午就会回去的。你在食堂吃饭吗?”
他没回答,听筒里只有沉沉的呼吸声。
以为是他没听清,邹砚宁只好提高声调喊:“小鱼?”
他这才张口:“宁宁,你回洛安吧。”
不等她回话,他又补充了句:“我很想你,你回来吧。”
这声音明显在发颤,甚至听得出哀求。
第43章 反转情书 至少这次,她不是不辞而别
桌角透明玻璃杯里的气泡水还在往外冒气, 滋滋滋的声响此时格外扰人。
和听筒里向榆泽的说话声一样,让邹砚宁心口微颤。
她眉心一拢,余光里, 对面那张笑意分明的脸刹那变得更为清晰。
几个小时前在家的时候, 童婉和她说跟男孩子相处该保持一定的边界。
她本来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现在听见向榆泽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着这样的话,她才一下子意识到,她和姜泊闻之间的关系,似乎是有些越界了。
她心里明明已经装着一个人了,本就不应该堂而皇之接受另一个人的怀抱,更不应该在人家家里过夜。
何况,她还知道,这个人喜欢她。
唇角抽动几下, 邹砚宁才抑制住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
她弯了下唇,放缓的语速中尽量掺上笑意:“小鱼,我本来就是决定后天早晨再去一次医院就回洛安的。”
她一一打消向榆泽没出口的顾虑:“我想快点开始做力量训练, 也想和大家待在一起。至于昨晚, 我也是挂了电话才临时决定去姜老师家的, 不是故意没告诉你。今天早上我也回过家和我妈妈说过这件事。我吃过午饭,买好想买的东西,之后就会回家的。”
“到家之后用童教授的手机和你视频。”她最后又说。
一连串的话并没什么暧昧不明的字眼, 可又耐心无比将她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
甚至最后还不忘给对方吃定心丸。
自始至终,她都没提到过一个和他有关的字眼。
她的目的足够明确,就是解除向榆泽的一切顾虑。
至于他的存在,本就是无关紧要。
捋顺了这些, 姜泊闻脸上笑容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闷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电话那头仍是沉默, 邹砚宁又补了句:“小鱼,后天你请假来机场接我。不是商量,是命令。”
所谓的命令,只不过是表明她对他的需要。
向榆泽最吃这一套。
他张口,发颤的语气和缓下来:“好,后天见。”
她也答了声“后天见”,电话挂断重新推回姜泊闻那侧。
对面的人还垂着头,饭菜上来也不见动手。
邹砚宁轻咳了声,偏头说:“姜老师,吃饭吧。”
姜泊闻杵在座椅边沿的双手用力捏了捏,抬眼看她的时候还是挤出笑容。
点头“嗯”一声后,抓起筷子随手去夹离自己最近那盘鸡丁。
好几分钟时间过去,两人都专注于吃饭。
或者说是气氛过于微妙,只能假装专注。
吞下口中的青菜,姜泊闻还是憋不住先开了口:“你……后天就回洛安,不再多休息几天吗?”
邹砚宁点点头,终于掀着眼帘朝他看:“手肘伤了练不了别的,但是下肢的力量训练还是不能荒废太久。”
前后一个电话的功夫,她好不容易对他亲昵起来的语气,再次变得既官方又疏离。
姜泊闻抿抿唇,视线还落在她眸间,“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春节吧。”她答得平常。
寡淡的对话结束,两人谁也没再出声。
直到车子在枫桥苑的大门边停下,邹砚宁才绕到后座门边和夏天打招呼:“夏天,我要走咯,下次会再去看你的,拜拜。”
她依依不舍伸着手指在碰夏天的耳朵。
姜泊闻站在一旁,眸中恰好是她扬起的唇角。
他低声说:“宁宁,你不是后天才走嘛,干嘛急着和夏天道别,这两天还是可以来看它的。”
唇边的笑容一收,她站直对上他期待的目光。
那双眼睛此时稍显寡淡,姜泊闻只好自己说:“我明天吃过午饭就要去学校了,家里只有夏天自己,你过去陪它,它会很开心的。”
他补充:“门锁密码是970909。”
她确实是舍不得夏天的,况且是在他不在家的情况下过去,似乎也没什么。
迟疑几秒,她还是点点头:“嗯,我有空就过去。”
话音落,她举着左手掌朝他挥动两下。
手上动作和脸上的笑容都稍显僵硬,匆匆留下一句:“再见。”
她踩着小碎步转身离开,全然没有回过头看一眼的打算。
和上一次一样果决、干脆、毫无留恋。
姜泊闻杵在原地,寒风从他皮肤上滑过,冷冽如刀。
他握了握拳,还是努力说服自己。
至少这次,她不是不辞而别——
晚饭是母女俩一起吃的,收拾完碗筷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沉下来。
邹砚宁和童婉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八点档肥皂剧男女主的对话填满客厅,母女俩偶尔就剧情有一两句交流。
又过去半小时,看见电视右上角的整点报时,邹砚宁揽了揽怀里的抱枕,问:“妈妈,老邹去出差了吗?”
童婉回应:“没有啊,在加练或者开会吧。”
她笑笑,视线挪到邹砚宁脸上,“怎么,担心啦?”
邹砚宁撇嘴,手指卷着发尾,“才没有,就是随口问问。”
她以为,老邹知道她回来所以离家出走了。
其实问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完全是想太多,老邹那种倔脾气,怎么可能为了回避她自己不回家?
童婉懒得劝,摇摇头没再说话。
她仰着头伸懒腰,三秒后站起身,“我后天上午去完医院,下午就准备回靖水了。”
童婉抬眼看过来,没来得及张口,她先解释:“不是和老邹赌气,只是力量训练还是不能落下。春节我再回来。”
这么一听,童婉也没话说了。
她点点头,叮嘱:“好,按你自己的计划来。但还是要多注意身体,爸爸妈妈都会担心的。”
邹砚宁噘着嘴“嗯”了声,看着童婉闪烁的双眼,瞬间有些舍不得。
但她还是发自内心有些想反驳最后那句话。
担心的只是妈妈,老邹才不会。
俯身抱了抱童婉,她拐上楼洗了澡。
半干的长发搭在肩上,她反手往背后一捋,单手捧着精华水往脸上拍。
“笃笃……”
木门的闷响和她拍打自己脸的节奏几乎同步。
她以为是童婉,软绵绵应了声:“请进。”
伴着话音,她笑眯眯回头。
门边的人是邹希明,手上端着一个白底黄花的马克杯。
她一瞬收起唇角的笑意,挺直后背,满脸写着“不可能服软”。
邹希明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倒也不见什么怒气。
他挪进来将手上的杯子往桌上放,语调冷冷的:“牛奶,喝了好睡觉。”
邹砚宁只“哦”了声,连视线也不肯多在他身上停留,转回身面向镜子,继续自己未完的护肤步骤。
邹希明没走,仍站在她背后,镜子里反射出的一张严肃脸,眉心似乎微皱了片刻。
她沉了口气,还是开了口,问:“您还有事吗?”
邹希明清了下嗓,声调比刚刚柔和不少:“听你妈妈说,后天要回洛安了?”
她鼻间晕出一声短促但坚定的“嗯”。
邹希明双手背到身后,朝镜子里的人瞟一眼,低声说:“马上就春节了,来回跑也麻烦,要不就待在家里吧。”
“?”
又是端牛奶进来,又是拐弯抹角让她留下。
老邹这是在主动示弱?
邹砚宁在心里猛摇头。
这不可能。
虽然眼前就是这种情况,但她还是更加愿意相信,这是在童教授劝导下发生的,出自老邹本意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她重新回过头看向邹希明。
被皱纹包围的双眼带着疲惫,眸中有清晰可见的红血丝,眼底是长年累月留下已经不可消除的眼袋和黑眼圈。
教练这个行当很折磨人,这些就是最明显的印证。
她心口一酸,还是不忍心再敌对,耐心解释:“我是想恢复下肢训练,冬天人本来就容易犯懒,和大家待在一起有督促作用。”
邹希明眨着眼,似乎还有话含在嘴里。
邹砚宁这时又说:“三十我就回来过年。”
他这时终于点点头,“回程的票我给你买,后天我送你去机场。”
他补充:“后天是周一,你妈妈没空。”
邹砚宁“哦”一声。
父女俩简短的对话结束,她目送邹希明回身出门,自己端起那杯冒热气的牛奶喂到唇边。
机票买在周一下午三点半。
车子从枫桥苑出发,出了市区驶上机场高速。这一路父女俩谁也没说话,一个只目不斜视在开车,另一个戴着毛线帽装睡着。
一直到车子停下,邹砚宁推门下车,她才淡声说了句:“我走啦,您回去吧。”
邹希明没声音,只坐在车上轻轻瞟一眼。
她合上车门,揪了揪外套往电梯口走。
正要伸手去按电梯,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声喊传来:“等等。”
她回身,邹希明停在两步之外,伸手递过来一叠红色现金:“下了飞机打车回去。”
邹砚宁瞥一眼,不肯接,“小鱼会来接我的。”
邹希明眯眼看她,双唇一闭,一副又要发火的样子。
呼了口气,他将那叠现金塞进邹砚宁外衣左侧的口袋里。
他没再多说,只回身上车,往前几步又抛出一句:“快上去吧,这里没空调,冷。”
第44章 反转情书 “你回来就好”
期末的教学任务重, 周一这天,姜泊闻回到家已经十点多。
他站在门边按亮客厅的灯,俯身换鞋的功夫, 夏天又蹦蹦跳跳过来围在他脚边蹭。
他俯身将小家伙揽到臂弯里揉揉它的脑袋, 声调里满是困倦:“你等我都该等困了吧?”
夏天往他怀里钻了钻,脸颊顺势枕到他手臂上,叫声软绵绵的。
这一刻,倒是让姜泊闻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邹砚宁那么喜欢小猫了。尽管忙了一天从头到脚都是疲惫,推门的一刻这么一个满眼等你的小家伙一出现,好像也就什么都消散了。
他用下巴蹭了蹭夏天的头顶,扯着唇笑:“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抱你。”
右拐过客厅,弯腰正要将夏天往小窝里放的时候,他余光里恰好映进书房桌上的玻璃花瓶, 瓶子里插着一束粉雪山。
花色不算多艳丽,摆在他胡桃木色调的书房里还是十分抢眼。
这种东西,他自己平时根本不可能会买。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姜泊闻转身, 三步并两步朝花瓶那头挪。
瓶身前侧贴着一张四四方方的便利贴, 上面的字迹工整清秀:
姜老师, 谢谢你介绍我和夏天成为好朋友,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它,有空的话还会再回来看它的。
邹砚宁。
一共就四十二个字, 没一个是说给他的。
这一整天过去,他不止一次一有空就摸出手机来看有没有加好友的验证信息。但直到此刻,手机上除了家长和同事们的信息,别的什么也没有。
姜泊闻有些泄气, 捏着这张纸片在椅子上坐下, 垮下脸冲夏天自言自语:“她又走了。我好想她。”——
训练馆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
邹砚宁站直身子偏头往右看, 玻璃窗外雪花簌簌落着,尚有加大的架势,看来夜里会很冷。
她挪到长椅边抓过自己的长羽绒服往身上套,单手操作实在不便,她不由皱眉。
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茧印的手从她右侧绕过,拎住衣领帮她往身上穿。
她侧过头,咧嘴笑道:“终于要走了吗?”
向榆泽抿着唇点了下头,走到她身前,低头帮她整理好衣领和帽子,拉链拉到最上方,又把自己背包里的灰色围巾往她脖颈上裹。
一切有序结束,他才说:“走吧,回去休息。这么冷,你没必要一直等我到这个点的。”
她手有伤,进行不了对抗练习,只是力量训练确实没必要到十一点。
但她更不想回宿舍。
米姗姗走了,现在那间屋子只有她一个人。
还有一个原因,她想确认向榆泽是不是害在因为她在姜泊闻家过夜的事情生气。
从下午在机场见面开始,他好像就一直不怎么主动说话。即便她找话题和他聊,他也只是简单一两句再无下文。
这种状态,和以往什么都耐心回应的向榆泽确实不太一样。
邹砚宁朝他侧脸上瞥一眼。
面无表情,深邃的瞳仁映在漆黑的夜空下,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她往他身侧挤了挤,先开口:“好冷,看来今年过年也会比以前冷的,你说是吧?”
向榆泽只顾往前走,淡淡一句:“应该是吧。明天你早点回宿舍休息,别再感冒了。”
“哦。”
“……”
她撇撇嘴,挪着步子跟在他身侧。
橘色的灯光落在窄路上,堆积的雪花也被镀上一层暖色。
两人并排前行的脚印一大一小印在路面上,她回头看了两眼,摸出手机对着地面拍。
余光注意到身侧的人消失,向榆泽也只好停下扭头看。
她本就只有一只手能自如行动,现在又被长羽绒服罩住,整个人实在有些笨拙。
他摇着头轻笑了声,折回去接她的手机:“我来吧,想怎么拍?”
她笑笑,缩进袖口的左手只冒出食指的指尖往地面上戳:“拍脚印就好。”
他“嗯”了声,变换角度对准地面拍了几张,又递到她眼前,问:“这样行吗?”
邹砚宁点点头,接回手机塞进口袋。
她又朝他瞄了两眼,见他眸光稍亮了些,才试探着喊他:“小鱼。”
向榆泽仍是一声“嗯”,侧过脸对上她的视线。
她抿抿唇,声调沉下去:“我那天晚上真的只是……”
话到这里,向榆泽双臂一展将她搂进怀里。
他双臂箍得好紧,像是生怕一点松动她就要消失不见。
这种举动完全是意料之外的,邹砚宁愣怔住。
好几分钟过去,就只是定定被他这么抱着,听着他滑过耳畔的呼吸从快到缓,从沉到柔。
她用左手在他后背上轻拍几下,又喊:“小鱼。”
向榆泽这时终于出声:“宁宁,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别再提了,好吗?”
得知那一天一夜的时间她都和姜泊闻待在一起之后,他每一秒都在煎熬。
他不是不好奇那段时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可他不敢听。
他怕听见她说和那个人有关的任何一个字眼,更怕看见她因为那个人而绽放的笑容。
邹砚宁愣愣的“哦”了声。
他双臂又紧了紧,呼吸终于匀缓。
最后只说;“你回来就好。”——
一个人的宿舍过于安静,邹砚宁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窗外寒风刮过,震得本就不太严实的玻璃窗连声在响。
睡不着。
她翻身爬起来,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去拨乔静书的电话。
电话接通很快,那头有些吵,音乐声人声混杂一片。
她皱了下眉,说话声不禁提高:“小静,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乔静书一向是夜猫子,但这大冷的天还在外面,她实在无法理解。
乔静书匆匆回了句:“你等会儿,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听筒里的音乐声渐渐变远,最后消失在耳畔。
这时,乔静书才继续说话:“在应酬呢,你以为我不想回家。年底嘛,这种活动几乎每天都有。”
邹砚宁鼓着腮帮子默默点头。
和人家顶着风雪在外奔波劳碌相比,她此刻的烦恼好像也算不上什么?
这么一想,她有点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干脆改口:“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注意保暖。”
能让作息规律的人大半夜专门给她打电话,一定不只是为了关心她有没有回家。
乔静书喊她:“哎哎哎,我说你和我还吞吞吐吐,有什么话就说呗。”
没等邹砚宁说话,她自己笑着反问:“是不是和姜老师有关啊?”
邹砚宁坐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乔静书有些无奈:“你不是都住到人家家里去了吗?我本来也想抽时间问问你,那天晚上——”
“你们俩到底发生什么了?”
明明隔着手机在说话,邹砚宁却仿佛还是透过最后这句话的语气看见了乔静书眉飞色舞的表情。
她轻“啧”了声,否认:“什么也没发生,我只是在他们家借住了一晚而已。”
“而已?”乔静书声调重新高起来,“成年男女,哪有什么纯粹的友谊?”
邹砚宁嘟囔:“怎么没有?”
他们男女队友之间不是挺纯粹的吗?
乔静书接着问:“你要是真觉得纯粹,那大半夜不睡觉给我打电话是干嘛呢?”
“……”
一个问题命中要害,邹砚宁没话说了。
乔静书:“好啦,你就老实说嘛,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邹砚宁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呼出,如此循环了三次才开口:“我在姜老师家住,小鱼不太高兴。然后之前我和老邹吵架的时候,老邹把姜老师的微信删了,我答应姜老师会把他加回来,但是现在……”
越说到后面,她声音就越低。
乔静书是个急性子,磨磨唧唧听得她浑身难受。
她打断:“现在你又怕加了姜老师微信向榆泽更不高兴了,是吧?”
邹砚宁瘪着嘴“嗯”了声。
乔静书恨铁不成钢,“这有什么可纠结的?向榆泽是你男朋友吗?”
邹砚宁沉声:“不是……”
乔静书:“那他凭什么管你加谁的微信,和谁待在一起?”
“可是……”
她抢着说:“你先别可是,我知道你们俩有个什么约定,可那是十七八岁时候说的话,你已经等了他那么多年了。”
“那个所谓的约定,兑现日期是哪年哪月哪日啊?”
邹砚宁垂着头沉默,不知该怎么接这番话。
和向榆泽在一起,是十七岁那年。
邹砚宁当时第一次在国际公开赛中拿下女单冠军,队里一群人庆祝结束已是深夜。
她没选择坐车,和向榆泽提出想散散步。
秋夜静谧的街道,两人并排往前晃悠,中间被一根白色的耳机线牵连。
一首歌播完,向榆泽侧脸看她,颊上带着温暖的笑:“宁宁,你想要什么礼物?”
邹砚宁抬眸跌进他的视线,胸腔里的心跳“轰隆轰隆”在作怪。
她往他身前挤,踮着脚将脸凑近,只答了一个字:“你。”
她脸颊烧红,向榆泽的耳垂也是同样。
他反问:“你是认真的?”
邹砚宁满眼笃定地点头,紧张得眼睫都在发颤。
向榆泽也往前走,两人之间细小的缝隙彻底消失。
他低头,牵起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捧到手心。
温热的唇落到她手背上一吻,回应道:“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他弯着唇笑,又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你好,女朋友。”
懵懂的感情没能维持太久。
半年后,邹砚宁十八岁生日,两人约好一起过,可她一个人在餐厅等到打烊也不见人影。
后来才知道,向榆泽的父亲向辉重病进了医院需要一大笔钱,他比赛得的所有奖金填进去也还差一部分。
队里知道情况后,由主教练带头借了一笔钱给向榆泽才暂时熬过那一关。
向家不富裕,从小培养他做职业运动员已经是入不敷出。
向辉一倒下,这个家相当于垮了一半。
而这一半,只好由向榆泽继续撑起来。
家庭压力、训练和比赛的压力接踵而至。向榆泽没法再分心给邹砚宁陪伴,思考之后,他向她提出暂时分手。
邹砚宁难受,却也清楚他的想法,
她不忍心再给他额外的压力,所以没加责备便同意了。
最后,两人达成约定,等这些都过去,等他们都能站上世界比赛的最高领奖台,那时候再重新在一起。
那之后的几年,她陆陆续续拿下了国内国际各项大小比赛的女单冠军,成功站到了女单赛场的巅峰。
向榆泽也一样在国际赛场上逐步扎稳脚跟,家庭的重担他早已经能一肩挑起。
好几次,邹砚宁其实都想问问他之前的约定到底还算不算数。
可拖得越久,却好像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甚至有些怀疑,十七岁时候那么勇敢表达爱意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
听筒里一直只是沉默,乔静书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些,缓声重新开口:“宁宁,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有他,可现在你们的确不是男女朋友。如果他一直不开口,你难道就要一直等下去吗?”
邹砚宁吞了下口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我不知道。其实我心里很乱,我明明心里的人是向榆泽,可我怎么又总是想起姜老师。”
“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我是不是个很不负责任的人啊?”她冒出哭腔。
乔静书叹了口气,抛出一个简洁的问题:“你就回答我,排除其他原因,你自己想不想把姜老师的微信加回来?”
邹砚宁缓缓点头,喉咙里冒出一声“嗯”。
这一声很低,但答得果断。
乔静书语调轻快:“那就加咯,只是加微信,又不是要你明天就和他去民政局。”
她嘴里好像什么事都能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邹砚宁听得一愣,接着笑出声,“你别开玩笑。”
静了两秒,乔静书又忽然正经起来:“宁宁,你现在是单身,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那都是你的自由。这一切的前提不应该被任何人左右,都只能出自一个理由——”
“你开心。”
她缓缓点头,“嗯”一声之后挂了电话。
捧着手机在黑暗中呆坐一阵,她还是闷头解锁手机,把姜泊闻的电话号码复制到了微信添加好友的搜索框。
第45章 反转情书 勾人的、隐忍的、明朗的
夜里睡得沉, 姜泊闻一直到六点整闹钟响的时候才睁眼。
冷意蔓延的冬天,刚睡醒的脑袋实在不算清醒。
他只反手关了闹钟就起身去洗漱,并没多看手机一眼。
一直到上车系好安全带去看时间, 他才见微信有一条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姜老师, 我是邹砚宁。
他捧着手机呆了两秒,接着咧开嘴在憨笑。
点下通过后,他随即发了消息过去:
【早,宁宁。】
【昨晚睡着了,现在才看到。】
预想到那头在训练不可能很快回复,他将手机暂时收起来,开车前往学校。
一直到午饭时间,微信纷杂的信息中才终于跳出邹砚宁的名字。
冰宁茶:【嗯,我知道。】
为了抓住来之不易的对话时间, 姜泊闻干脆将筷子放到一边,双手飞快在键盘上敲击:【洛安下雪了,这两天应该很冷吧?你的手还疼吗?】
冰宁茶:【嗯, 昨天和今天雪都挺大的。】
冰宁茶:【手还好。】
姜姜姜姜:【春节什么时候回来, 我带夏天到机场去接你。】
邹砚宁掀着眼帘瞧对面的向榆泽, 最后还是回复:【不用这么麻烦,我有空会去看夏天的。】
这条发过去,她又觉得似乎过于冷漠。
斟酌再三, 补充上一句:【机场人太多了。】
她本意只是顾虑如果他出现在机场,要是再被有心之人拍下放到网上,那就又要无辜被连累。
姜泊闻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黑色文字发愣。
原本还笑意浓烈的一张脸,此刻眉心越拧越紧。
机场的确是人多眼杂, 他不方便和她同时出现在那种地方。
他呼了口气, 只回复:【好。】
冰宁茶:【姜老师, 你能不能发几张夏天的照片给我做头像?】
这条信息刚按下发送,向榆泽抬眼朝她看过来,催促:“宁宁,先吃饭再看手机吧,一点钟还要开会。”
她“哦”了声,将手机摆到一边。
米饭刚喂到唇边,黑屏的手机再次亮起来,还一直不停在震动,接连跳出了不知多少条信息。
向榆泽的视线和她一起朝着手机上落。
她讪讪地笑,还是抓起来看。
一共十六条信息,前十五条是夏天的照片,有它在吃饭的,有趴在沙发上睡觉的,有在猫爬架上的。
还有那天在宠物用品店,他们两人一左一右抱着夏天,姜泊闻头上别着粉色蝴蝶结的那张。
最后一条是文字:【选了这几张,之后拍到有趣的我再给你发。】
冰宁茶:【好哦~】
她扒着夏天的照片放大到每个细节仔细看,唇边早已经不自觉挂上笑。
一番挑选过后,她把一张夏天趴着睡觉的换成了自己的新头像。
向榆泽静静看了她一阵,终于还是沉不住气,直截了当问:“是姜老师的信息吗?”
话音落进耳朵,邹砚宁脸上表情僵了僵,点头应:“嗯。”
她将手机翻过去往向榆泽面前送,“姜老师养了只猫,我和他要几张照片做头像。”
向榆泽朝手机上扫一眼,确实是一堆小猫的照片,邹砚宁又确实一直很喜欢猫。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姜泊闻确实很清楚怎么讨邹砚宁欢心。
他咬咬牙,心里堵得慌,却也没立场再多说什么——
往后的时间,姜泊闻几乎每天都会在饭点或者晚上睡觉前给邹砚宁发信息。
内容都和夏天有关。
姜姜姜姜:【今天称了体重,小家伙长胖了不少。】
冰宁茶:【证明你很认真在养它啊。】
姜姜姜姜:【带它去了趟学校,遭到了好多学生的围观。】
冰宁茶:【我们夏天世界第一可爱,谁能忍住不围观啊!】
冰宁茶:【我也想飞回去见它。】
姜姜姜姜:【图片】
冰宁茶:【它怎么看起来气哼哼的?你欺负它了?】
姜姜姜姜:【我哪敢欺负它?它啃坏了我的书,说了它两句就生气了。】
姜姜姜姜:【你买的罐罐收到了,刚刚给它开了一个,它很喜欢。】
姜姜姜姜:【图片】
这段时间发了不少夏天的照片,今天姜泊闻却夹带私货,发了一张自己抱着夏天的自拍。
邹砚宁点开图片闷头看。
照片里的夏天似乎脸又圆了一圈,而抱着它的人,颊上依旧是熟悉的明朗笑容。
她弯了弯唇,回复:【帮我转告夏天,我后天就回家过年啦,马上就能见面咯。】
姜姜姜姜:【夏天说很想你。】——
邹砚宁和向榆泽在靖水机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除夕这天的傍晚。
两人先后从电梯出来,向榆泽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偏头先看见站在车身前的邹希明。
他扯着嗓子喊了声:“邹叔叔!”
闻声,邹希明提脚迎过来。
父女俩对上视线,尴尬一瞥又各自避开。
邹砚宁低低喊了声:“邹指导。”
他应一声“嗯”,伸手接下白色的行李箱往后备箱放,说道:“小鱼,要不就干脆和我们一起回家吃饭,吃完了再让砚宁和你一起回家拜年。”
向榆泽浅笑着回绝:“还是不了,我也好久没回家了,陪他们吃顿饭。”
他垂眼看向身侧的邹砚宁,“外面冷,你快上车吧,我到家会和你说的。”
邹砚宁抿着唇点点头,看他扯开副驾驶的门,闷声爬上去坐稳。
他笑笑,帮她理了理脖颈上有些凌乱的围巾,“我走了。”
说完,他站直看向邹希明:“邹叔叔,我打了车,你们先走,不用管我。”
邹希明“哎”了声,想到他肯定也是担心一来一回耽搁双方的时间,没再计较,只让他注意安全,过两天到家里吃饭。
车子行驶了半程,车厢内的父女俩又是一言不发。
邹希明偶尔会借着看右侧倒车镜顺势往邹砚宁脸上扫一眼,碍于在开车,也还是迅速又收回视线。
邹砚宁呢,从上车就一直把耳机塞在耳朵上,但其实里头并没播放音乐。
七点一刻。
车子驶下机场高速进入市区,归程的人全部汇聚到一起,沿路堵得水泄不通。
邹希明打开窗户探头往前看,车流根本不见起点,难以预料会堵到什么时候。
他摇摇头,反手去后座摸索什么。
闷头看手机的邹砚宁注意力被他吸引,余光瞥过去。
三秒后,视线里填进一块三角形的慕斯蛋糕。
邹希明没看她,冷声冷调说:“堵车不知道要多久,饿了就先吃点。”
“?”
蛋糕?
还是邹指导给她的?
邹砚宁双眼直愣愣看着眼前的蛋糕,没敢伸手。
甚至怀疑这是邹指导设计的什么新型找茬方式,毕竟蛋糕、零食这之类的东西在邹指导眼里可是洪水猛兽,她以前多吃一口都要被唠叨好几天。
邹希明终于扭过头看向她,将蛋糕往她大腿上放稳,补充:“你妈妈买的,她有先见之明说会堵车,怕你饿。”
他下意识朝外衣口袋里伸手,把蛋糕店的小票揉成一团。
邹砚宁终于“哦”了声,捧起蛋糕去揭盒盖。
口腔被甜软占据,堵车的心烦也被抵消不少。
她自顾自弯唇,抓起手机捧着蛋糕自拍。
邹希明的声音这时候又传来:“手还疼吗?”
她顿了顿,低声答:“不疼。”
简短的对话结束,车厢内再次恢复寂静。
长长的车队在道路上龟速移动。
街灯一盏盏明亮起来,不远处的天空中已经能看见接连升腾而起的烟花。
折腾了一个半小时,父女俩终于回到家。
一大家子人早已经各自就位,老辈围在餐桌边聊天,几个小的则是照例坐在客厅。
邹砚宁推门进去,看见表姐谈思影便飞奔钻进人家怀里,“姐姐,好想你啊。”
一旁的表妹邹雨给她递了杯温水,“姐,你还是先喝点热的吧,脸都冻红了。”
打游戏的表弟童成宇注意力虽在手机上,却也不错过调侃三位姐姐的机会:“你们女生怎么这么爱撒娇,就算是二表姐这种高冷女神一回家居然也是这样。”
他抖抖身子,故作深沉:“真受不了。”
这头三人齐声:“小屁孩,滚!”
姐弟四人打闹着开始了年夜饭。
屋子里被饭菜的香气填满,暖融融的光线衬得一家人愈加温馨——
将近十点钟,邹砚宁端着饮料往唇边喂一口,整个人瘫倒在沙发靠背上,摆手说:“玩累了,我歇会儿。”
她将手上的卡牌往桌上一扔,抓起手机解锁。
两条十分钟前就收到的微信信息出现在眼前。
姜姜姜姜:【夏天今天是团宠。】
姜姜姜姜:【图片】
她点开照片看,照片里是中式装潢的屋子,猜测应该是姜泊闻父母的家,画面里好几个人满脸宠爱地围着夏天。
冰宁茶:【我马上也能看见它啦!】
姜姜姜姜:【在做什么?】
冰宁茶:【和家人一块玩了会儿,刚结束。】
姜姜姜姜:【方便接电话吗?】
她顿了两秒,边起身往楼上走,边回:【嗯。】
合上房间门的一刻,姜泊闻的电话也正好打进来。
她没来得及开灯,按下接听,喊他;“姜老师。”
那头一声轻笑滑过耳畔,挠得人心口一痒。
他张口:“你不是我的学生,怎么成天就爱管我叫老师呢?”
这声音有些哑,语速也实在缓,邹砚宁听得不太习惯。
她抿抿唇,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姜泊闻又笑了笑,回应:“没有,陪老爷子喝了点酒。”
邹砚宁缓缓点头,又问:“醉了?”
除了逢年过节,姜泊闻算是滴酒不沾,但他酒量还不错,此刻也能确定,自己是清醒的。
听她这么一问,他却决定顺杆爬。
声调又沉了沉,满口委屈样:“本来没觉得,但现在在阳台上一吹风,好像有点头疼。”
邹砚宁双唇微张:“啊?喝酒了不能吹风的,而且现在还是大冬天,你快进去。”
姜泊闻不答话,只听得见鼻间晕出的笑意。
邹砚宁只好提高声调喊她:“姜老师,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没声音。
她改口喊:“姜泊闻。”
这一喊,他的笑意彻底藏不住。
爽朗的笑声伴着话音一起传出:“听见了。但里面太吵了,我就想待在这里安安静静听你的声音。”
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他笑了三四次。
勾人的、隐忍的、明朗的。
邹砚宁站在黑暗中,却好像还是清晰看见他的笑脸就在眼前。
胸腔里的心脏不安分起来,抬手捂了捂,她才开口:“我们后天见面吧。”
第46章 反转情书 姜.和猫猫争宠.泊闻
年初二。
邹砚宁久违睡了个自然醒, 起床跟着父母一起到姑姑家拜年。
吃过午饭,长辈们还在扎堆聊天,她一个人坐地铁去了姜泊闻家。
即便已经是正午, 蒙在云层后头的太阳却只是起到了点亮天空的作用, 并没能带来半点温度。
出了地铁口,她将围巾往上扯了扯,半张脸都被裹进去。
再加上脑袋上扣紧的毛线帽,脸上就只有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勉强还能被人看见。
几分钟后,她走出电梯,屈着指节敲了敲姜泊闻家的门。
里头很快传出一声:“来了!”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姜泊闻怀里抱着夏天,雀跃的笑容在脸上蔓延。
“快进来,你……”他双唇张着, 话说到一半,看清她现在的造型又停住。
上下打量一番,才侧身让出进门的路, 笑道:“就说我去接你吧, 打扮得像爱斯基摩人。”
屋子里的温度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 邹砚宁钻进去,将手上的东西往茶几上放。
捂在围巾里的声音含糊不清,闷闷的, 像在撒娇:“别笑我,街上这样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好好好,不笑,”姜泊闻往她身边挪, 垂眼去看桌上堆满的东西, “你准备在我家开个超市?”
桌上的东西都是花里胡哨的包装盒, 比起里头的物品到底是什么,更显眼的是各种字体的“福”和“年”之类有节日代表性的文字。
这么一堆东西,大概够五六个人吃。
邹砚宁站直身子,终于解下脖颈上厚实的围巾。
白皙的脸颊挂上明媚的笑,缓声解释:“好歹是过年,我总不能空手来。”
其实是怕邹指导知道她是来找姜泊闻,所以她就拉了乔静书当挡箭牌。
两家人是老朋友,这么一听,长辈们就热心地开始为她备年货,恨不得把家搬空。
眼前这一堆,已经是她抗争后的结果。
姜泊闻皱着眉摇摇头,侧身往桌上看:“给你热好牛奶了,先喝了暖一暖。”
她没听进去,伸手摸摸夏天的脑袋,又闷头去茶几最边上那个小的纸袋里拿东西。
几秒后,她捏着一根黑色绳结站直,冲夏天笑道:“新年快乐哦夏天,这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说着,她又用手掌揉了揉夏天的脑袋,这才将手上的绳结往它脖子上绕。
姜泊闻低头往怀里看。
那根黑色绳结中间串着一块圆形的金色牌子,一面印着立体的猫爪图案,另一面刻着夏天两个字。
夏天乖乖倚在姜泊闻怀里,任邹砚宁一双手在它脖子上摆弄。
一直到人家把那根绳结系好,小家伙才歪着脑袋往她手边蹭了蹭,软绵绵叫着。
邹砚宁弯了弯腰,恨不得整张脸都凑到它面前,“记得我是不是,宝贝?”
夏天还在喵喵叫着,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在回应。
这么一来,邹砚宁干脆伸手把夏天接到自己怀里,抱着它反身在沙发角落坐下,又低头继续喊:“宝贝,给你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呢,你现在要吃吗?”
她笼了笼自己的胳膊,歪着脸颊往夏天身上蹭。
毛茸茸的触感滑过皮肤,她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变软了些:“宝贝,我好想你啊。”
“……”
姜泊闻默默站在边上,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不是好像,就是很多余。
一声接一声的宝贝,一下接一下的拥抱和亲吻,他怎么都有种当电灯泡的感觉。
他回身端了热牛奶又折过来,挤到邹砚宁身边坐下,努力给自己找存在感:“宁宁,先喝牛奶吧。”
杯子已经递到眼前,邹砚宁不好再回绝,终于伸手接下。
她道了谢,将牛奶送到唇边三两口全部猛灌进去,把杯子摆回桌上,又继续低头认真和夏天说话。
姜泊闻抿抿唇,呼了口气,继续往她身边挤。
他撇着唇角,故意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为什么夏天有新年礼物,我却没有……原来我只是养夏天的工具人……”
邹砚宁扫他一眼,又朝桌上那堆东西看。
没出声,眼神里却好像在说:你有那么多东西,夏天可只有一样。
姜泊闻不出声,仍旧撇着唇角,甚至连两条眉毛都快撇成八字形。
邹砚宁只好投降,坐直身子问:“好吧好吧,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低声反问:“那我真的说了?”
她点了下头。
挪动身子正正面向他,亮晃晃的双眸没眨动,只静静盯着他看。
姜泊闻也看向她,慢吞吞回应道:“我想,你和我一起出去看个电影,晚上再一起吃饭、看烟花。”
她本身也是想晚上要请他吃顿饭的,毕竟上次在他家借住的人情还没还。
看电影和看烟花虽然不在预想中,倒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
她点点头,答得干脆:“好。不过电影你来挑吧,我最近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东西,不了解。”
“没问题!”姜泊闻咧开嘴笑笑。
笑意满盈的双眸落到对面的人眸间,他又提了最后一个要求:“不带夏天,就我们俩。”——
春节档的实力不容小觑,整个电影院都人头攒动。
他们看得是一部喜剧片,没什么过于复杂的剧情,但全程笑点密集。
从受伤这段时间以来,邹砚宁一直都处于高压状态,这样的片子倒是正好让她放松不少。
从影院出来,她唇角的笑容也还一直没消散。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餐厅信息,距离他们的号还差好几十个。
过去也是干等,她正闷头在想该干点什么打发时间。
姜泊闻站在电梯角落,偏头往玻璃外头望。
他目光锁定在二楼的一家饰品店,扭头说:“宁宁,我有个东西想买,我们去一下二楼。”
正好,也不用她费心想什么能打发时间了。
她点点头,“嗯”了声,跟在他身后走出电梯。
那家店和周围装修精致的门店一比实在不算显眼,但里头的人却是周围几家店里最多的。
从众心理驱使之下,邹砚宁踏进去的瞬间也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柜台里到底摆了些什么东西。
她钻进缝隙,见透明的玻璃柜台里整齐排列的是各种造型和大小的吊坠。
女孩子们精心挑选完自己喜欢的吊坠,又交到店员手上编织成绳,要么往脖子上挂,要么系到手上。
她了然地点点头,以为姜泊闻是因为她给夏天买的礼物得到启发,所以想给自己家人也买类似的礼物。
姜泊闻的声音在这时传进耳畔,“宁宁,这个好看吗?”
邹砚宁循声看过去,他朝一个椭圆形,刻着“平安”二字的吊坠上指。
款式简洁,文字寓意好,长辈应该会喜欢。
她点点头:“好看。”
姜泊闻朝店员礼貌地笑笑:“那就这个,编红色的绳子,谢谢。”
店员俯身打开柜台,问:“尺寸需要多大呢?”
他扭头朝邹砚宁看,“宁宁,借用一下你的手腕。”
她没多想,乖乖伸出去给店员测量。
大约二十分钟,绳结编织完毕。
店员正捏着要往包装盒里装,却被姜泊闻喊了停:“不用装了。”
他伸手把绳结接到手上,转身面向邹砚宁。
脸上没带笑意,眸中却还是一派温和,缓声说:“新年快乐。”
邹砚宁滞了滞,问:“这是送给我的?”
他抿着唇点头,“我其实还有一个想要的新年礼物。”
“什么?”邹砚宁抬眸,看着他挪步往前,两人之间两步的距离彻底消失。
姜泊闻冲她弯了弯唇,温柔在眸中蔓延。
他伸手拉她的右手,低头将那根绳结往她手腕上缠。
红色绳结圈住她白皙的手腕,像是结下某种约定。
他握着那只手,拇指指腹在绳结上来回轻触两下,轻声说:“是你每次比赛都能平平安安。”
那眼神柔得能滴出水,她被盯得脸颊烧红。
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抓紧自己的包带反身就往外跑,“餐厅要过号了,我们还是快过去吧!”——
一整顿饭的时间,邹砚宁都有些心神不定。她总是忍不住看看腕上那根红绳,又去看姜泊闻。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晃眼的街灯已经占领视线。
两人正一前一后朝看烟花的屋顶咖啡厅走,她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心不在焉的人被吓得身子一颤,缓过来才摸出手机看。
来电人向榆泽。
她呼了口气,按下接听:“小鱼,不是说今天去外婆家拜年吗,这么早就结束了?”
向榆泽:“嗯,把外婆接到我们家住几天,我这两天就可以多陪陪她了。你在做什么?”
听筒里有音乐声,有车声和风声,显然不是在家里。
他接着问:“和小静在逛街吗?”
没等她回答,前侧的姜泊闻脚步慢下来,回头冲她喊:“宁宁,快点。”
声音顺着听筒传过去,刚刚的问题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多余的答案。
向榆泽沉了口气,改口问:“你们现在在哪?”
邹砚宁回应:“丹南路,准备去看烟花。”
向榆泽:“加我一个,不介意吧?”
“好啊,待会儿见!”
姜泊闻弓着身子贴到邹砚宁手机边,勾着唇角,语调轻快。
第47章 反转情书 维系在他们之间的,并不是什么友谊
墨黑的夜空被一团团接连升起的烟花点亮, 五彩的光线在眼前交汇,为寒冷的冬夜添上几分暖意。
已经好几年没在春节时候有假期,能这样好好欣赏烟花表演, 邹砚宁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她扒在露台的围栏边, 一下是捧着手机拍照,一下是笑呵呵在感叹眼前景致的惊艳。
烟花散开的绚丽光芒映进她深邃的瞳仁,衬得她脸颊上的笑容愈加甜灿。
姜泊闻站在她身侧,没抬头看天空,视线就这么一直静静落在她脸上。
她笑,他也跟着笑。
她说话,他就点头满口柔和地回应。
半个多小时过去,烟花表演暂时告一段落。
邹砚宁双掌捂到嘴巴前哈了两口气,又用力搓热, 回过身要回座椅。
姜泊闻往她面前递了杯温水,“说了那么话,又吸了冷空气, 嗓子都快哑了吧。”
是有点干痒。
她呵呵地笑, 道了谢接过水杯往唇边送。
吞下两口水正要开口, 那头的玻璃门被推开,一身黑色运动装的男人长身立在门边,扭着头左右往里看。
里头灯光些许昏暗, 加上他们的位置在角落,向榆泽并没能一下子找准。
邹砚宁居高手臂挥了挥,喊:“小鱼!”
向榆泽顺着声音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咧开嘴笑笑, 加快脚步迎上前。
他扯开邹砚宁右侧的椅子, 偏头说:“路上太堵了, 我是不是已经错过了?”
邹砚宁笑笑,把菜单往他面前推了推,正想说过会儿还会有下一波。
姜泊闻抢在她之前开了口:“你刚来,烟花刚好放完,确实来得不太巧。”
他端着咖啡杯,修长的手指捏住勺子来回在杯子里搅动,眼神有些冷。
向榆泽扫他一眼,回过去同样淡漠的眼神,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关系,今晚的错过了,还有明晚。明晚也看不见,那之后换个地方看就好。反正重要的也不是看烟花本身,而是和谁一起看。”
余光各朝左右两侧瞥,两人此刻完全已经像是竖起刺进入防御状态的刺猬。
邹砚宁夹在中间如坐针毡。
所以刚刚姜泊闻对着电话答应向榆泽也过来的时候,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阻止呢?
算了,后悔显然是来不及的。
她“噌”一下坐直身子,试图用自己昂扬的脑袋挡住还在眼神交流的两人,“那什么……人家刚刚不是说了吗,十分钟后就是下一波烟花表演……”
这话让这两只快要爆表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要走。
姜泊闻嘴更快一些,反手朝着露台指:“宁宁,我先去给你占个好位置,这次肯定比刚刚的视角好。”
说完,他拔腿就离开。
邹砚宁也跟着站起来,见姜泊闻渐远的背影,沉了口气仰头去看向榆泽:“小鱼,你……”
向榆泽双手搭到她肩膀上,俯身凑近说:“我想喝柠檬汁,你去帮我买一杯,好不好?”
“我……”
向榆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推着她往收银台走。
看她在排起的长队后头立住,他才回身朝露台走。
姜泊闻斜身倚在栏杆上,双臂交缠往身前一抱,笑得痞气:“看来你有话想和我说,还故意把宁宁支开。”
他冲人家扬了下眉毛,“节约时间,直接说吧。”
向榆泽问:“你想追宁宁,对吧?”
姜泊闻蹙了下眉,“看来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他点点头,做起自我检讨:“我的问题,我应该再努力一点。”
这反应让向榆泽怔了半秒,接着轻笑了声,“这么坦诚,挺好。”
姜泊闻也笑,直勾勾看着他:“所以向先生,现在是准备正式和我宣战,开始竞争?”
向榆泽朝邹砚宁那头看,她也恰好扭头在看这边。
两人对上视线,默契地咧嘴笑着朝对方挥手。
看邹砚宁转过身尾着队伍移动,向榆泽重新看向姜泊闻,声调沉下去:“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竞争不竞争的,因为我们压根就不在一条赛道上。”
“你……”
向榆泽提脚往前挪,一双眼睛流出森冷,“我和宁宁,我们只是暂时分手了。暂时,你明白吗?”
“分手”二字钻进耳朵,姜泊闻的眉心刹那拧住。
他知道他们两人五六岁时候就开始一起练球,这些年来不论低谷辉煌都在彼此身边,这样的情谊肯定是外人一时难以比拟的。
他也猜想过,两人是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或许不止是向榆泽单方面对邹砚宁的喜欢。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还没戳破那层所谓“友谊”的保护壳,一切也就还来得及。
可现在摆在眼前赤裸裸的事实是,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他们是相爱的。
这么多年维系在他们之间的,并不是什么友谊。
他垂下眼,眸光涌动。
向榆泽这时又补充:“宁宁可以有自己的朋友,这是她的自由。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迟早会重新在一起,你如果是想越过朋友这条线待在她身边,那就是在浪费时间。”
“哼……”姜泊闻扯着唇笑。
他重新抬起头,淡声回应:“宁宁身边那条线我能不能越过去,由宁宁说了算。”
瞥见邹砚宁已经端着玻璃杯折回来,姜泊闻伸手拍了下向榆泽的肩,一脸友好又亲昵的表情,最后只低声说了句:“谢谢你给我提供新的情报。”
邹砚宁凑近,将手上的柠檬汁往向榆泽面前递。
看着眼前一派和谐的两人,反倒觉得气氛诡异。
她笑笑,试探着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姜泊闻弯了弯唇,笑得平和:“没什么,友好交流了一下羽毛球方面的问题。”
“哦……”邹砚宁缓缓点头,视线还在打量身边的两个人。
烟花在这时接连升上天空,周围人群重新密集起来。
邹砚宁回身去看烟花,没再管身边的两人——
十一点多,烟花秀结束。
夜风在露台上扫过,淅淅沥沥的小雨也随之飘落。
邹砚宁缩在宽厚的羽绒服里舒展肩膀,半仰起头打了个哈欠。
身侧两人目光同时朝她脸上落,几乎异口同声:“送你回去。”
话音落,两人又同时蹙眉,短暂对视一眼,收回视线等待回应。
双手揪了揪袖口,邹砚宁笑得勉强。
这一刻她有些明白会开车的重要性了,要是现在楼下停的众多车子里有一辆是她的,就不用在这里当夹心饼干了。
她撇了下唇角,双唇微张。
姜泊闻拎着围巾往她脖颈上缠,眉眼弯弯笑着:“我们还要去看夏天,它在等妈妈回家呢。”
话说完,围巾恰好在她身前打好结。
他牵着围巾一角起身,没有松手的打算。朝向榆泽看过去的时候,眸光淡下来:“出门前答应了家里的毛孩子,一会儿要给它带好吃的回去,我们就先走了。”
向榆泽冷冷瞅他一眼,不接话。
他偏头看邹砚宁,还是耐心问:“宁宁,你……”
“我去看看小猫就回家,你回去陪外婆吧,免得一来一回耽误时间。”邹砚宁弯着唇角看他。
一天到晚又是拜年,又是逛街,她实在累了。现在寒风还一阵阵往身上扫,她就更不想在上谁的车这种问题上纠缠。
向榆泽眉心彻底拧起来,未出口的话堵在心口。
双唇还张着,也不是没想过改口说“注意安全,到家了告诉我”这之类的客套话,可似乎意义不大。
况且,他实在没法看着她跟着另一个男人走,却还能表现得若无其事。
他伸手,想去圈她的手腕。
姜泊闻却在这时绕到邹砚宁身后,双手往人家肩上一搭,顺势将人推着往前走。
他咧着嘴笑,语调和脚步一样轻快:“快点快点,夏天还一个人在家呢。”
向榆泽伸出的手,最后只有指尖和邹砚宁的衣角轻轻擦过。
他呆立在原地,望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出光影,融进夜色,最后消失不见——
车内温度适宜,邹砚宁将裹紧的围巾往下扯了扯。
余光朝左扫过去的时候,姜泊闻恰好把稳方向盘朝右一拧,车子在路口拐了个弯。
她看向窗外,那是驶向城外的路,呆了两秒,疑惑道:“不是要去看夏天吗?”
姜泊闻勾了下唇角,笑容中有几分得意:“大半夜夏天早睡着了,你也该回家睡觉了。”
“……”
也就她天真,刚刚居然信了夏天还在家里等她的话。
可此刻明知是被套路了,她却好像也并没什么不高兴的感觉。
她动了下眉心,偏头看向姜泊闻的脸。
他唇边仍然带着笑,方向盘上的手指偶尔会跟着音乐打节奏,周身散发着松弛。
她承认,和他待在一起,她总是开心的。
无声弯了弯唇,正要收回视线。
姜泊闻偏头,眸光从她脸上滑过,自顾自安排得妥当:“明天上午我去接你,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告诉我。”
“明天要去表妹家老屋吃饭,在镇上,晚上才能回家。”她淡声应。
姜泊闻回:“那后天,也一样。”
“后天……”她声调低下去,小心翼翼瞥他,好像已经预想到后半句出来,他脸上会是什么失望的模样。
“后天,要回洛安了。”
作者有话说:
*
某姜(一秒前):宁宁上的是我的车!得意忘形.gif
某姜(一秒后):宁宁又要走了!撕心裂肺.gif
第48章 反转情书 他的身影远到模糊,只剩轮廓
果不其然, 听见邹砚宁要回洛安的话,姜泊闻唇边的笑意霎时僵住。
他眉心一颤,眼底被不舍铺满。
分明也只是正常说明自己的行程, 可看见他这种表情, 邹砚宁还是觉得心口微酸。
她咳了声,扯着唇微笑,想说点什么给他安慰:“姜老师,我……”
姜泊闻唇边漫出一声轻笑。
似有无奈,或是心酸。
他自顾自说:“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邹砚宁不明所以,问:“后悔什么?”
他脚掌缓缓在刹车上发力,车速降下来,窗外一晃而过的街灯变得亮眼。
那光线正正投进他偏头看过来的眼眸中。
他勾了勾唇,回应:“后悔现在就送你回家, 要不我还是掉头吧?”
这种不正经的玩笑,要是搁在以前那些追求者口中说出来,恐怕早已经被她怒骂轻浮, 然后拉黑删除从此江湖不见。
可现在凝眸看他, 她却只觉得心底泛出的酸在一点点变浓。
她抬手揉了揉鼻尖, 忽然觉得好像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只好说:“我过段时间还会回来的。”
姜泊闻点了下头,眸色稍沉, 不知是不是真的信服这个并没有具体日期的承诺。
沉默片刻,他沉声喊她:“宁宁。”
邹砚宁“嗯”了声。
他接着说:“一定要你回来的时候我们才能见面吗,我可以去洛安找你吗?”
没等回应,他自己急着补充:“我不会在你忙的时候打扰你, 一定会提前和你确认好时间再去。”
可洛安是她和队友们训练的地方, 换句话说, 是像机场一样人多眼杂的地方。
她大概不会希望他出现在那种地方。
这么一想,他也觉得自己此刻是在提无理要求令她为难。
他吞了下口水,凸起的喉结在暗光下滑动,眸色彻底沉下去。
邹砚宁没答话,捧着手机在打字。
三五秒后,姜泊闻的手机响了一声,屏幕随之亮起。
一条微信信息。
她坐直身子看他,颊上是柔和的浅笑:“我给你发了地址,一个是平时常待的训练馆,就是你上次寄快递的那个地方,另一个是集训时候会去的球馆。”
姜泊闻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紧了紧,迟疑着问:“意思是……我可以去这两个地方找你?”
“不愿意?那我要撤回了。”说着,邹砚宁已经重新抓起手机解锁。
“别别别,”姜泊闻连声制止,“我会把地址好好存下来的。”
她笑笑,傲娇地“嘁”一声,手机又收起来,进一步说道:“除了封闭集训和外出比赛的时候,其余待在训练馆的时间基本固定。至于那个球馆是偶尔打对抗赛的场地,你如果去的话,可以去观赛。”
姜泊闻抿着唇点头,乖巧一声:“我记住了。”——
邹砚宁离开靖水的飞机在年初四下午四点钟。
她向来反对球迷接送机,但逢年过节拥挤的人潮中,还是难免会混进几个热情过度的球迷。
此刻正是如此,她和向榆泽先后下了车,一小撮人迅速跑过来,将两人围堵在C口进门处的路沿上。有的伸手在递鲜花,有的在递礼物,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说:
“宁宁,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宁宁,早日康复,注意身体。”
“小鱼加油!”
……
邹砚宁弯唇笑着,一边不停在说“谢谢”,一边朝入口后退,双手本能地挡在身前,婉拒了递上来的礼物:“非常感谢大家的心意,但是东西不好带上飞机,大家以后不要再破费了。”
余光确定自己已经距离玻璃门只剩最后三步,她站直身子,想着最后挥挥手和大家道别就转身进去。
恰是这时,马路对面一道挺立的黑色身影映入眼帘。
姜泊闻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墨镜掩盖之下是闪烁的目光。
邹砚宁一怔,视线也定定落到他身上。
两人中间有来往的私家车、出租车,有拉着行李箱走动的人群。
周遭一片嘈杂纷乱,入目之处只有他就这么静静站在原地。
察觉她看过来,姜泊闻唇角弯了弯,右手抬起朝身前黑色猫包里的夏天指,接着又举起手机朝她晃。
她也冲他弯唇,反手指身后。
前侧拥堵的人群又往前围了围,没办法,她只能迅速转身往里走。
一直到进入大厅,她才腾出手拿手机看。
姜姜姜姜:【夏天会想你的。】
她捧着手机滞了半秒,回复:【我也会想它的。】
她慢下脚步回头看,姜泊闻仍旧站在远处,又朝她挥了挥手。
身旁的向榆泽递过机票和证件,察觉她心不在焉,也跟着回头瞟一眼,疑惑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什么东西落在家里了?”
她摇摇头,“没有,快进去吧,一会儿来不及了。”
两人加快脚步并排往前。
拐进安检口前,她最后回身望了一眼。
外头的身影分明已经远到模糊,只剩轮廓,她却觉得他的笑容在脑海里越发清晰。
她眼眶忽的一酸,心头有些刺痛——
归队后,别的队员都在稳步进行冬训、集训,参加国内外的大小赛事,储备体能的同时,也为七月的世锦赛做准备。
邹砚宁却像个局外人。
一开始的一个多月是每天重复着枯燥无味的下肢训练。
四月底,手肘恢复情况稍好一些后,每天的日程又渐渐加入右臂的康复训练。
和下肢训练的枯燥相比,手臂康复的过程让她在做运动员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看不到尽头的无力感。
已是傍晚。
别的队员们陆续离开训练馆前往食堂。
邹砚宁瘫坐在场边,仰头盯着天花板看。
她一下接一下在沉沉呼吸,额头冒出的汗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滑落,又被她反手随意一抹。
齐雅套上外衣正要往外走,余光扫见她没动,又折过来。
她轻声喊:“砚宁姐。”
邹砚宁坐直,眼底有些空洞,“怎么了?”
齐雅在她对面蹲下,“一起去吃饭吧,你中午就没吃多少。向师兄出去比赛前可是嘱咐过我们,要监督你好好吃饭。”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监督什么,”她摇摇头,“你先去吧,我有点累,休息会儿。”
小姑娘仍旧不起身,满眼担心看着她,她只好挤出微笑,伸手赶人:“快去吧,我歇会儿会去的,真的。”
无奈,齐雅还是只好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训练馆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气息终于喘匀了些,扯过毛巾擦完汗,她重新拎着球拍回到场中间。
左手拿稳球,右手握稳拍,侧身架拍,转身引拍。
只差最后一步。
挥拍发力将球击出。
白球没能飞多高,被横在中间的球网揽住,轻飘飘落在地面上。
这么简单的一个挥拍击球动作,从前她可以自信地说闭着眼睛也能做好。
可现在,就算是这样一步步在心里把动作要领念得滚瓜烂熟,右臂却根本使不上力。
邹砚宁俯身盯着自己的手臂看,手掌不自觉开始发颤。
她用力握拳,抑制住这阵颤抖,又捡球继续刚刚挥拍的动作。
但循环又循环,重复又重复,一整晚过去,她预想中从前那种高远球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夜渐深。
邹砚宁一个人躺在宿舍,春末的风不算扰人,轻悠悠从窗口扫过,却还是激得她一阵烦躁从心头涌起。
她揪着被子翻滚几下,沉沉叹了口气,抓过耳机塞住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入睡。
梦里,她正身处一块宽敞的比赛场馆。
看台上座无虚席,大家都挥舞着国旗在喊“邹砚宁”,掌声欢呼声震耳欲聋。
她一如往常,挎着球包入场,和裁判员、对手逐一握手致意,随即开始比赛。
对手一记高远球迎面而来,她兴冲冲起跳挥拍,计划用自己招牌式的扣杀得分。
一切似乎准备就绪,她也成功起跳,却在挥拍的瞬间,右手臂一阵剧痛根本没法发力。
最终那颗球落在了脚边,对手在她眼前拿下冠军。
全场的欢呼声仍在,却是为了领奖台上的另一名选手。
她缩在黑暗角落,再也站不回赛场。
画面到这里,邹砚宁猛地坐起来,额头和后背都被一层薄汗占据。
耳畔的嘈杂似乎还没消退,她像惊弓之鸟,按亮床头灯扭着头左右看了好几眼,这才确认刚刚的事情只是个梦。
她起身倒了杯水喂进去,又到洗脸台前捧着凉水往脸上浇。
她抬眼,镜子里的自己被水珠打湿脸侧的发丝,苍白的脸颊看起来实在没什么精气神可言。
一捧水泼到镜子上,模糊了自己的倒影,邹砚宁才强迫自己忘掉刚刚的梦,折回床上休息。
教练和队友们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比赛备战,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压力傍身。
这么一想,她没将这些事情告诉任何人。
连续半个月的时间,她白天都装得若无其事在做恢复训练。
可到了晚上却还是不断被类似的梦境折磨。
异样的状态没能隐藏太久。
晚间,朱青语敲响了她的房间门。
邹砚宁拉开门,看清来人,下意识用脚将门后的哑铃又往里踢了踢。
这动作细小,却还是被朱青语捕捉到。
她侧身进来,偏头朝大小不一的三个哑铃上扫一眼,笑道:“别人都睡了你还自己偷偷加练?”
邹砚宁垂下头,支吾:“不、不是,朱导,我……”
气氛这么沉重,朱青语笑意也敛起来,进门扯了把椅子坐下。
她抿抿唇,一本正经开口:“砚宁,你很想参加世锦赛对吗?”
邹砚宁在对面坐下,没抬眼,没张口,只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不想呢?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去年在尤伯杯之后完成全满贯征程,今年的世锦赛就是她职业生涯新阶段的开始。
她会在世锦赛前不断提升自己的体能、精进自己的球技,在比赛上取得理想的成绩,拿到明年奥运会的参赛资格。
可现在的她,连最基础的挥拍回球也做得不好。
更别谈什么参加世锦赛和奥运会。
朱青语身子往前倾了倾,缓声说:“砚宁,我知道你很着急,从年后你一回来我就看出来了。但我更知道你心气高,所以一开始并没想着戳穿。可你现在这样的状态下去,显然是不行的。”
她伸手,握住邹砚宁搭在膝盖上的右手:“你要接受现实,这一届世锦赛你参加不了。”
邹砚宁咬了咬牙,心头一揪,“朱导,我知道自己参加不了,我……”
就是越知道无法参赛,才越是心里乱成一团。
她吞了下口水,扯着喉咙继续说:“我每天都在告诉自己,我只有静下心来好好训练,才有可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可我越这么想,心里就越着急。”
她右手又不自觉抖起来,连说话声也有些发颤:“我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连十岁时候的水平都没了,我的右手根本发不出力。”
朱青语紧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声调依旧沉稳:“砚宁,你看着我。”
她依然闷着头,朱青语声音大了些,重复:“邹砚宁,看着我。”
这一声有些冷厉,是从前的朱青语不常出现的口吻。
邹砚宁终于缓缓抬头,通红的双眼对过去。
朱青语继续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才十岁出头。明明没上过国际赛场,没见识过世界顶尖的羽毛球选书到底是什么样,却能信誓旦旦说自己将来一定能站到世界最高领奖台上。”
“你现在才二十四岁,心气不该被这么一次不能参赛就磨平!”
她拍了拍邹砚宁的手背,目光柔缓:“砚宁,别把错过一次比赛看得那么重,这些问题都会过去的。我会帮助你,队医会帮助你,队友们也会帮助你,你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些,不用害怕的,明白吗?”
静默一阵,邹砚宁终于眨着眼点了点头,主动说:“朱导,明天我会和康复师和队医都详细说这段时间以来的情况。”
朱青语欣慰地点点头:“嗯,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们的团队有信心。”
她笑笑,最后叮嘱:“不要把自己逼那么紧,想吃什么好吃的出去买点,想出去逛逛街也可以。我单独给你的特权。”
邹砚宁终于轻笑了声,点头“嗯”了声。
第49章 反转情书 心底雀跃翻腾而起
七月末, 日头正盛。
玻璃窗外繁茂的树枝随着微风晃悠,斑驳的树影投在地面。
邹砚宁捏着毛巾擦汗,视线从那块黑色的阴影上扫过, 脚尖往上踩了踩。
这段时间以来, 她依旧每天重复着枯燥但有序的恢复训练。
好在和朱青语的谈话算是有效,她没再躲闪着不敢面对自己一时难以好转的伤势,在队医和康复师的帮助下一点点稳步恢复。
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接受了自己无法参加这届世锦赛的事实。
她俯身将毛巾往回放,顺手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15:40
前往巴黎参加世锦赛的队伍应该已经集结完毕要出发了,她干脆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在队友群里发了句:【大家一路平安,比赛加油。】
众人回应得积极:
齐雅:【谢谢砚宁姐,回来给你带纪念品。】
陈晓玲:【宁宁贴贴。】
施朗:【收到。】
等了一阵并不见向榆泽的动静, 邹砚宁退出群聊正要点开他的对话框。
带着微微喘息的喊声从门边传来;“宁宁!”
她捧着手机扭头,向榆泽站在门边冲她笑,右手上拎着一个白色的方盒子。
邹砚宁小跑过去, 面露惊讶:“不是快出发了吗, 怎么折回来了?”
向榆泽将手上的一盒曲奇饼干递过来, 手掌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弓着身子笑得灿烂:“乖乖吃饭,回来给你带礼物。”
这头几个小队员目睹这一幕, 训练也顾不上,扯着嗓子起哄:“向师兄好偏心,我们怎么没有好吃的!”
向榆泽朝他们摆手,敷衍道:“去, 训练任务完成了吗?”
几个小的只好噤声, 你看我一眼, 我看你一眼,无声交流着。
邹砚宁也笑笑,点头回应:“我知道,你快去吧。”
向榆泽“嗯”了声,严肃起来,补充:“要是有心事就告诉我,巴黎是有时差,不是没信号,我能收到你的信息。不许再像前段时间一样,自己一个人憋着难受。”
提到之前的事,邹砚宁有些难为情,点点头回应:“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
他这才安心笑笑,转身朝着停车场跑——
世锦赛在三天后正式拉开帷幕。
时差的缘故,邹砚宁只能在新闻上关注队友们的赛况。
午饭时间,她端着餐盘就近选了个位置坐好,将手机立到桌上调出体育频道,边看着体育新闻边低头吃饭。
先出现在镜头里的是男双和男单的八强赛。
男双抽签不算有利,开局就遇强敌,一路过关斩将消耗太多精力,最终没能挺过八强。
男单相对顺利,向榆泽和施朗都双双以2:0轻取对手进入下一轮。
两人的采访结束,画面转到女双和女单赛场。
米姗姗离开后,陈晓玲换了新搭档,二十岁的小将叶咏琪。两人配合时间尚短,在场上自然也赢得稍显艰难。虽然勉强进入进入下一轮,但即将面对的是上个月丹麦公开赛的女双冠军,局势有些严峻。
邹砚宁看着眼前的新闻,不由又想起米姗姗。自从上次退赛离开,她就再也没出现过,偶尔联系的一两回,她也只说自己现在身体恢复得还不错,之后应该还是会考虑和羽毛球相关的工作。
沉了口气,吞下口中的饭菜,她继续盯着屏幕里看。
最后出现的是参加女单比赛的齐雅和唐菲,两人一个已经战胜对手进入四强,另一个的比赛将在北京时间凌晨一点钟进行。
画面最后落到两个女孩面前,记者开始提问:
——“这还是齐雅第一次参加世锦赛,有给自己预设目标吗?”
齐雅浅笑:“来参赛了,目标肯定是冠军嘛。”
——“唐菲呢?也一样是给自己定了夺冠的目标吗?”
唐菲比邹砚宁大五岁,已经是女队目前年龄最大的队员。
齐雅没入队之前,女单比赛基本都是她和邹砚宁两人作为主力出征,但这么多年下来,她不是亚军就是季军。
外界一直有人说唐菲就是给邹砚宁陪跑的,邹砚宁受伤上不了,对她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她抿抿唇,并没什么表情:“我的目标就是一场场打好吧。”
接下来的问题和以往大同小异,老套的提问和回答,邹砚宁闷头听着,竟然莫名有些怀念这种场面。
新闻播完,她也刚好吃完饭起身端着盘子往回收的地方走。
捏在手上的手机响起来。
来电人姜泊闻。
她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蹙了下眉,有些意外。
这段时间学校正是期末的忙碌期,姜泊闻很少联系她,她状态不好,就更不愿意主动联系别人。
算起来,两个人已经快一个月没说过话了。
将餐盘摆好,邹砚宁一手去掀门帘,另一手将手机往耳边放:“姜老师?”
姜泊闻声调轻悠悠的:“吃过饭了吗?”
大概是太久没听过他声音的缘故,明明还是熟悉的嗓音,此刻落到耳朵里格外让人心痒。
她“嗯”了声,反问:“放假了?”
一声叹息后,她自顾自己继续说:“好羡慕你们这些有寒暑假的人啊。”
姜泊闻轻声笑笑,懒洋洋继续说:“到门卫室一趟吧,给你寄了东西。”
邹砚宁双唇微张,滞了半秒才提脚往外走:“什么东西?”
那头不松口:“你去看就知道了。”
她只好加快脚步,两三分钟就从食堂绕到前侧的门卫室。
午饭时间,门卫室换班吃饭,门侧灰色的小亭子边只有周亮一个人在左右踱步。
邹砚宁靠过去,笑眯眯问:“周哥,是不是有我的快递?”
周亮抬头看过来,反手朝亭子里指:“里头呢,你自己取吧。”
她道了谢,拐过去推门。
“噔噔!”
一道白色身影从地面跃起,双臂朝上舒展,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邹砚宁吓了一跳,脚步顿在原地呆呆盯着面前的人看。
年后刚回洛安,姜泊闻的工作不算忙,周末飞过来找过她两三次。
但配合着她的训练时间,两人也只是仓促一起吃过饭又告别。
这次再见,已经和上一次相隔三个多月。
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笑脸稍显陌生,眸光却还是一样亲昵。
她定定看着他,心底其实雀跃翻腾而起。
姜泊闻往前凑了凑,勾着唇角笑:“怎么这种表情,不认识我了?”
“不是,”邹砚宁敛起眼中的羞怯,声调淡淡的,“就是对这个快递不太满意。”
不打招呼就过来果然还是不行的。
姜泊闻脸上的笑容一僵,撇着嘴嘟囔:“抱歉,我应该先和你说一声再来的。我只是想着你既然没去巴黎,那训练时间应该还是和之前一样……”
一段时间不见,怎么还开不起玩笑了?
邹砚宁扫他一眼,憋住唇角的笑意转身往外走,抛出一句:“我还以为是夏天呢,不过你人都来了,就勉强招待你一下吧。”
三句话不离夏天,果然夏天才是他最大的情敌。
他努着嘴站在原地发愣,三秒后才反应过来她的后半句。
他移步追上去,笑意重新爬满脸颊,挤在邹砚宁身侧问:“真的?打算请我吃什么?”
邹砚宁没回头,仍是淡淡一声:“食堂。”
姜泊闻皱了下眉,两秒钟时间迅速完成自我洗脑:“食堂就食堂,感受一下你每天吃的口味也不错。”
五六分钟后,邹砚宁在两幢六层的灰色建筑物侧面停下。
她回身,仰头看着他,叮嘱:“你在这里等我。”
姜泊闻应了声“好”,目送她转身走进里侧那幢房子。
接着转头打量眼前的楼房,外侧不见油烟机之类的东西,也没闻见饭菜香气,这里显然不是食堂。
他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挪到大树底下的阴凉区站着——
大约十五分钟过去,邹砚宁从刚刚进去的那扇窄门折出来。
身上被汗液沾湿大半的训练服,此时已经换成了白T加浅色牛仔裤。
绑成高马尾的黑发,此刻散开顺着肩膀垂下,发尾没干透,水珠凝结在T恤上晕开一小团水渍。
她低头扫一眼,反手将长发揽到身后。
颊上未施粉黛,只有一对薄唇透着淡淡粉色,唇角一勾,整个人柔如弯月。
她迎过来,轻声说:“走吧。”
姜泊闻呆呆看着她,木讷地点头“哦”了声,挪着脚步跟上去。
她将人带到了训练馆对面小巷里的餐厅,边循着空位往里走,边说:“别看这里偏,味道很不错的,食堂吃腻的时候,我们就会偷偷到这里加餐。”
姜泊闻垂眼看她,伸手拉开椅子,看她坐下才张口:“都听你的。”
她翻开菜单往对面递,食指在从上往下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我觉得味道不错的。”
他只在菜单上扫一眼,根本连那几道菜具体是什么也没看清,视线又迅速回到她脸上,仍在笑着:“好,那就吃这个。”
和服务员交涉完毕,邹砚宁将椅子往前扯了扯,闷头捧着手机并没说话的意思。
姜泊闻端着水杯抿了一口,自己先耐不住性子:“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忽然来找你?”
邹砚宁掀着眼帘瞥他:“哪有什么为什么,你每次放假不都喜欢到处跑吗?”
“……”
姜泊闻被噎住,讪讪笑着,又说:“那你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邹砚宁重复:“什么时候?”
他咳了声,表情严肃:“本来是过两天,但是现在决定吃完饭就回去。”
听见这句,邹砚宁从刚刚就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疑惑。
她身子往前倾了倾,问:“为什么?有急事?”
姜泊闻食指在桌上来回摩挲,眉心紧拧,拖长的语调里满是委屈:“我忽然来给你添麻烦了,既然你宁愿捧着手机也不愿意和我说句话,那我还是回去好了。”
“免得招人烦,又要被拉黑了……”
看着他现在这副模样,邹砚宁怔了半秒,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她提高声调:“你怎么这么记仇?再说,那是删除,不是拉黑。”
她双手又在屏幕上快速按几下,将手机摆到桌上往姜泊闻面前推:“我是在和康复医师说,把今晚的项目挪到下午。”
“这样,晚上的时间我就可以自由支配了。”
作者有话说:
*
某姜:撒娇男人最好命。
第50章 反转情书 她想从他那儿得到点安慰
悬在天际的太阳一点点浸红边上的云朵, 晚霞之下,是结束一天忙碌归家的人们。
眼看时间差不多,邹砚宁也收拾好东西从训练馆出来, 边往外走, 边低头在看手机。
姜泊闻在十分钟前给她发过一条信息:【我还是在门卫室这边等你,不用着急,慢慢出来就好。】
她弯唇,回过去一个:【嗯。】
扯了扯肩上的球包,加快脚步跑回宿舍换了衣服,这才重新折出去。
姜泊闻站在门侧,身上仍是中午那件简单的白T。
此刻沉下的霞光铺在他身上,明亮的眸子更添暖意,高挺的鼻梁格外显眼。
即便已经认识一年了, 这张脸早不是第一次看。
但不得不承认,就算过了这么久,她还是觉得这张脸好看。
邹砚宁脚步慢了慢, 视线在他侧脸上停滞几秒才又加快步伐。
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姜泊闻转过身来。
对上她的双眼, 他立刻咧开嘴笑起来,不放心地又确认一遍:“晚上不来训练馆,真的不会耽搁你的训练安排?”
吃过午饭分开的时候分明就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那时候还是他自己兴致勃勃说,既然时间充裕,那晚上要去的地方就由他来安排,让她不必在这种事情上费心。
邹砚宁重重点了下头:“不会。我本来就还在恢复期, 训练任务不重, 而且朱导之前还和我说觉得累可以自己放松放松。”
朱青语之前给的特权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用, 他来得及时。
她其实白天刚见到他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姜泊闻半悬的心放回原位,打了个响指朝门侧指:“好嘞!上车!”
几步开外停着一辆白色越野。
邹砚宁尾着他往前走,以为是打的车。直到见他上了驾驶座,她才问:“租的?”
姜泊闻偏头,确认她系好了安全带,点头回应:“是啊,看了一下,我们要去的地方稍远,坐地铁和打车都不太方便,还是自驾最好。”
说罢,他拎着一个牛皮纸袋递到她面前,“一些小点心和喝的,路上饿了就先垫一垫。”
外出游玩的事情他规划起来总是得心应手的,她没有异议,鼓着双腮点点头,看着车子一路直行,像是在追赶天边的落日。
约莫半小时,车子逃离拥挤的城市路段。
道路变得宽阔,窗外刮过的风也好像瞬间清新了不少。
邹砚宁拧开一瓶橙汁吞下两口,举着双臂伸懒腰,嗓子里懒散的声音不自觉往外冒。
姜泊闻余光瞥她一眼,勾着唇笑:“马上就到了。”
她点着头“嗯”了声,唇角也弯了弯,问:“我的夏天宝贝最近是不是又长胖了?”
“我好想它啊!”她哀嚎。
前段时间学校里的事情太多,姜泊闻是直接住在学校宿舍的,夏天则是送回父母家拜托阿姨帮忙照顾,所以自然也就没法给她发照片看。
一直到上周学生们期末考试结束,他们统一批改完试卷,又开完了总结会,他才终于回了趟家,久违地陪父母一起吃了饭,同时也看了看夏天。
他降下车速,拿了手机递给邹砚宁:“手机里有它的照片,前天刚刚拍的。”
“密码,230716。”他放缓语速补充。
“230716……”邹砚宁闷头,低声重复这串数字。
手机成功解锁,她点开相册,映入眼帘密集的图片全是夏天,各种角度的都有。
她笑着点开,从第一张顺序往后翻看。
姜泊闻这时又说:“我爸妈一开始知道我养了只猫还总念叨,什么猫毛会粘得到处都是,小猫到处爬不卫生之类的。结果送过去他们那边养了两次,反倒给喂胖不少,我说要接走,还说再过几天。”
邹砚宁手指在屏幕上拉动,将照片放大凑到自己眼前,恨不得贴上屏幕亲一口。
她笑笑,语气中几分骄傲:“我们夏天这么可爱,和它相处过怎么可能不喜欢啊!”
姜泊闻也轻声笑,“这次来得匆忙,下次我带上它一起来看你。”
邹砚宁点头“嗯”了声,还在捧着手机仔细欣赏每一张照片。
一大堆的照片翻过三分之二,车子顺着一条石子路拐进敞开的木门,最后在门侧的停车场停稳。
她这时终于抬头,左右扭头观察周围。
车窗外是一排两层建筑,简约风格,隐约听得见悠扬的钢琴声玻璃窗里传出。
稍远些的位置,是成片的绿色草坪,相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尖尖的帐篷挺立,里头的小夜灯散发点点光亮。
草坪上有挽手漫步的年轻人、奔跑的小孩,还有抱着吉他正弹唱的女孩。
彼时的姜泊闻已经绕到她这侧,拉开车门,俯身冲她笑:“到啦,我们先去吃饭。”
她点点头,手机还到人家手上,下车跟着往里进——
两人吃过晚餐,天空彻底被墨蓝覆盖。
帐篷外的晃动的树丛中,时不时会传来一两声蝉鸣鸟叫。
邹砚宁将木椅往门边挪了挪,整个人懒洋洋往上躺,盯着斜上方的一两颗星星发呆。
姜泊闻也将椅子往前挪,在她右手边坐下,笑着问:“是不是很久没出来吹吹风了?”
“是啊,”她撇撇嘴,“我在洛安待了快十年了,居然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姜泊闻回应:“你每天三点一线,训练馆、食堂、宿舍,不知道也很正常。玩这种事情,还是我最拿手。”
她笑笑,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悠悠呼出去,觉得此刻身心都格外清爽。
夜空星点稀疏,但在城市中已是难得一见。
它们就那样静静躺在广阔天空中,各自发着自己的光,不论微弱还是明亮。
这景致让人舒心。
邹砚宁又长舒一口气,偏头看向姜泊闻。
他也在看着她,那双眼睛好像永远那么亮堂、纯粹。
不知是眼前美好的氛围衬托让人情绪化,还是他那双眼睛让人沉醉,她忽然想到康复训练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委屈涌上心头。
这一刻,她想从他那儿得到点安慰。
邹砚宁眨着眼张口:“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
姜泊闻双眉轻扬了下,耐心应:“嗯,我听着呢。”
她抿抿唇,声调低下来:“前段时间我其实过得不太好,康复训练很辛苦,一开始的时候,我的手根本使不上劲儿,别说像以前一样的扣杀,我根本连正常发球也做不到。”
她哼笑了声,“那时候我好着急啊,觉得自己好像完蛋了,怎么这么小的伤也克服不了,我真没用。”
“宁宁……”姜泊闻有些心疼,眉心拧紧起来。
她笑着打断:“你先听我说完。”
见他闭上嘴点点头,她继续说道:“好些个晚上,我都做噩梦,一下是梦见自己摔伤的瞬间,一下是梦见自己在场上被人逆转。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我以前说老邹太看重输赢了,其实我自己何尝不是?”
“我克服不了的,根本不是这个伤,而是我的恐惧。”
说到这里,她端起水杯喂到唇边。
姜泊闻这时才接话:“宁宁,我很高兴你能对我说这些。”
他冲她弯了弯唇,目色柔和:“其实之前两次见你,我看得出来你有些低落,猜测到是和你的伤有关,但你不愿意说,我也怕问得太多你反而压力更大。
这次会不打招呼就过来,也是担心大家都去比赛了,你一个人会难过。”
她点点头:“嗯,那时候你要是问我,我绝对只会和你说没事。因为我觉得这些事情很没面子,本来是没打算和任何人说,想自己熬过去的。
后来朱导和我谈了话,队医、康复师和队友们也都积极帮助我、鼓励我,我才一点点接受现实,也才慢慢好起来了。”
姜泊闻摇摇头,唇边冒出一个字:“傻。”
他坐直,笑意沉下去,一本正经说:“你的教练和队友,她们从早到晚和你相处,是你最亲近的人,况且她们怎么可能不清楚受伤有多难受,才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觉得你没用。”
“还有我,我愿意听你说这些。专业方面有专业的医师帮你,但情绪方面,我可以为你分担。”
他往前挪了挪,眸色恳切又坚定。
邹砚宁笑笑,对着他点头。
姜泊闻这时问她:“你知道我最崇拜的羽毛球运动员是谁吗?”
“嗯?”
邹砚宁双眼睁大,惊诧片刻。
居然不是我吗?她在心里嘀咕。
他勾唇笑着,递上自己的手机,“这是我偶像打球时候的视频。”
邹砚宁歪着身子往手机上看,视频里的人是七八岁时候的她。
年月太久,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球场上的小女孩在奋力接发球。
明明累得不行,明明挨了一顿臭骂,但还是咬着牙不吭声,就只闷头不停练,一脸不服输的模样。
她恍然大悟地笑,有些难为情,“你怎么连这种视频都有啊?”
这种东西,她自己都没看过,更别说保存下来。
姜泊闻昂着头,满脸都是骄傲:“你就说,我偶像是不是很棒?根本谁也不服,什么都打不垮。”
邹砚宁彻底忍不住笑起来。
笑声明朗,裹在夜风里让人心颤。
她断断续续答:“是是是。”
“不过这视频你到底哪来的?”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抢他的手机。
姜泊闻反应快,“唰”一下起身避开。
手机页面返回到视频合集,那里存的类似的视频还有好几个。
他捏着手机晃悠:“你想再继续回忆一下吗?我还有,从你五六岁时候的,到十七八岁的。”
虽然视频里只是一些训练的零碎片段,但毕竟是过去的样子。
她觉得不好意思,双颊一红,更加坚定了要抢他手机的决心,冲出去吼道:“你快删掉!不许看!”
两道追逐的身影一前一后融进夜色,笑闹声顺着微风飘远。
三五分钟后,姜泊闻身子一歪直接在草坪上躺下。
邹砚宁杵着腰喘气,垂眸看他两眼,也跟着躺下。
他偏头看过来,眸中温柔蔓延:“宁宁,你才不是克服不了伤病的胆小鬼。你也不是太看重输赢萌生恐惧,你担心的其实是自己没法握住心爱的球拍,没法回到热爱的赛场。”
“但你肯定可以做到的!”
一两句简单的话语,却准确猜透她的想法,
邹砚宁其实心口有暖流涌过,嘴上却不饶人:“就这么相信我,我会怀疑你是在拍马屁让我开心哦。”
他唇角又弯了弯,“当然相信!七八岁的宁宁可以毫不畏惧面对困难,现在的宁宁也可以。你就把以前的荣誉都忘了,当做又从七八岁时候开始不就好了?”
当做从头开始。
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她点头表示肯定。
下一刻,姜泊闻忽然又不正经起来,冒出一句:“再说,反正还有左手嘛!我师父是谁?邹砚宁哎,就算是用左手也能打得对手落花流水。”
邹砚宁笑得清脆,摇着头回应:“你这个人真是正经不过三秒。”
“那你不还是笑了吗?”他手肘撑在草坪上,杵着脸颊看她,“我只是想告诉你,多大的问题都会解决的。”
他语调放缓,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抛出来的:“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无条件相信你。”
邹砚宁眼眶一热,只点着头恳切地“嗯”了声。
良久,夜色愈浓。
邹砚宁偏头看他的侧脸,暗夜之下,那张脸轮廓愈加分明。
她张口喊他:“姜老……”
话到这里,她想起上次在电话里,他说她又不是学生,怎么总喜欢叫他老师。
她顿了顿,决定从此改口:“姜泊闻。”
他“嗯”一声。
“等我重新上场比赛,你一定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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