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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反转情书 “你要战胜的,只是自己”

    接下来的几个月, 邹砚宁算是贯彻了姜泊闻那套“从头再来”的理论,完完全全把自己当个刚上手的新人来训练。

    这么一来,倒是也真的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进度太慢时的急躁。

    十月的韩国大师赛开赛在即。

    队员们再次开始高强度训练, 邹砚宁也终于加入其中。

    晚上十一点, 一队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套上外衣往外走。

    齐雅拽了拽背包,身子被压得往下沉。

    她挪近,勾住邹砚宁的手臂,脑袋往人家肩上一枕,哀嚎:“好累啊,想死。”

    年底比赛扎堆,每个人完成每天的训练任务都已经脸上不见血色。

    唯一还算有活力的,应该就是邹砚宁这个已经将近十个月没参加过比赛的人。

    她笑笑,给齐雅递了块巧克力:“累了就快点回去洗漱睡觉。”

    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外走, 没几步,和那头汇聚过来的男队撞上。

    男生们同样闷着头,要么塞着耳机沉醉音乐世界, 要么捧着手机在看娱乐视频转换心情。

    这么一来, 两眼放光的施朗混在其中就显得格格不入。

    他脚步依旧轻快, 追在向榆泽身边问战术问题。

    向榆泽对他的问题逐一细致回应,视线落到邹砚宁脸上,弯着眉眼露出笑意。

    几人前后往外走, 到男女宿舍的分岔路口,向榆泽终于回答完了施朗的所有问题。

    施朗拍了下手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懂了懂了!我说我怎么动作明明和你平时做得差不多,打出来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呢。”

    他伸了下懒腰, 放松下来:“明早我要赶紧实践一下。”

    向榆泽只“嗯”一声, 正要转回来和邹砚宁说话。

    从两人身边路过的陈晓玲笑着打趣:“你们刚刚讨论这些不都是泽哥的看家本事嘛, 这都传授?不知道的还以为泽哥准备退役,在对关门弟子进行培训呢!”

    众人不以为然地笑:

    “泽哥风头正盛,怎么可能退役?”

    “就是啊,年底的大赛打完一圈,世界排名就朝第一靠啦!”

    “明年奥运冠军再一拿,那就也是全满贯咯!”

    邹砚宁笑着加入讨论:“小鱼和我可是说好的,要一起打到三十岁。”

    施朗唇角憋着笑,看看向榆泽,又看邹砚宁,“事业搞好了,那就到爱情啦!”

    他用肩膀撞了向榆泽一下:“是吧,泽哥?”

    向榆泽却只是扯了下唇角,笑意不明。

    眼神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想被看破。

    摆手赶着众人离开:“这么晚了你们不累吗?看来训练密度还是不够大。”

    众人逃之夭夭。

    “赶紧回去睡觉!”

    “恐怖,这话说得我以为你教练附体。”

    “快走快走。”

    一群人一哄而散,向榆泽鼻间长呼一口气,这才露出笑脸看向邹砚宁,“天气冷,快回去吧,明天见。”

    邹砚宁点点头,“嗯,晚安。”

    向榆泽也回了句“晚安”,站在原地看她走进宿舍大楼,自己也才折身离开——

    十月十五日。

    韩国大师赛正式在釜山拉开序幕。

    邹砚宁首轮对阵的是香港选手郭箐。

    两人实力悬殊较大,但邹砚宁已经长时间没参赛,一开始的半局状态不佳。

    逐渐稳住自己的节奏后,才终于以两局21:19,21:8拿下比赛进入八强。

    第二轮,她对阵的是马来西亚的小将李文湘,这一场仍然没有太多悬念,最终以两局21:14,21:11结束。

    正当球迷们都在热议,伤愈归来的小公主是不是要以这次韩国大师赛为起点,正式宣告收回自己女单世界第一的地位。

    四分之一决赛时,邹砚宁却和老对手,韩国选手崔民慧再次碰头。

    她受伤这段时间以来错过了各种赛事,现在世界排名已经跌出前十。

    反观崔民慧,却是只要有比赛就一定出战,不仅排名已经上升到世界第二,技战术方面更是有很大提升。

    这场比赛,怎么看怎么也都是场硬仗。

    双方入场准备完毕,邹砚宁捧着水杯闷头在听朱青语做最后的战术安排。

    话到最后,朱青语语速慢下来,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说:“砚宁,你记住,你要战胜的,只是自己。”

    她点点头,将水杯盖好放回椅子上。

    接着俯身去抓球拍,拍子被她捏在手心里紧了紧,像是无声在和自己的老伙伴交流,也是让自己稳住情绪,一球一球去攻。

    比赛正式开始,先发球的是崔民慧。

    她发出一记高远球,邹砚宁稳住脚步将球压低。

    回过去之后,再次被崔民慧吊高,并且球速也加快不少,她反应够快,球是接下来了,但并没过网。

    开局第一球就这么错失。

    邹砚宁鼓着双腮双腮呼了口气,回到接球区继续应战。

    第二球,崔民慧仍然选择正手高远球。

    邹砚宁手肘受伤后发力不如从前,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对方的战术就必然是围绕这一弱点来制定,她避无可避。

    她仰起头后退,确定高度和角度后,起跳挥拍。

    “哐”一声,球托触拍。

    白球朝着对面闪回,虽然球速不如以前快,但预判的飞行弧度并没问题。

    崔民慧后扯两步接下这一球。

    此时的邹砚宁早已经挪到前场,她迅速反手将球击回,突袭网前。

    等崔民慧迎上来的时候,球已经滑落在球网下。

    技巧性的东西还在,她刚刚对那一球的反应完全是肌肉记忆。

    比分扳平。

    邹砚宁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右手,鼓着双腮舒出一口气。

    后续的几个回合两人也一路咬得很紧,你一分我一分,第一局一直打到20:19,才以邹砚宁回球出界结束。

    耗了太多精力却还是丢掉了第一局,邹砚宁心底的压力不言而喻。

    第二局一开场,她只好在攻防方面都更加积极,3:1的开场算是有了一个好的铺垫。

    但主场作战的崔民慧显然也是对这场比赛志在必得的,一个暂停之后,她连拿两分重新扳平了比分。

    现场的韩国球迷挥舞着国旗,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在球馆里回荡。

    邹砚宁杵着腰左右去看,额角的汗珠接连滚落,喘息声也在耳边愈加清晰和沉重。

    这场面和她梦里的差不多。

    她闭了闭眼,右手紧握住球拍,止住微微颤抖。

    朱青语捏着毛巾给她轻拭汗珠,轻声说道:“忘掉前面的所有球,睁开眼的时候,你就当一切是刚开始。”

    她点点头,结束一番自我洗脑,张开眼重新回到接球区。

    接下来的几球邹砚宁发挥稳定,没出现什么失误。

    但对手气势过盛,最后关头,还是以一记扣杀将落后的比分改写成了20:20。

    两人的体力此时都已经消耗过多,邹砚宁反手抹了抹额前的汗液,努力调整气息。

    一记网前球迎面发过来,她脚步前移,上手一推将球推过网。

    崔民慧经验老到,反手将球朝对角线打,试图调动邹砚宁继续消耗她的体力。

    邹砚宁没上当,扑球直接反杀成功。

    21:20。

    再一球,再一球就好。

    她捏着球准备发出,暗暗在心里为自己鼓劲。

    两秒后,她将球发出。

    崔民慧将球吊高,她后撤着调整角度,起跳挥拍。

    目测将是一记扣杀,崔民慧已经蓄力准备迎接。

    但最终她只是假动作,挥拍力度不大,白球翻过网线便直线下降。

    崔民慧整个人往地面上扑,前后晚了半秒,羽毛球已经落地。

    22:20。

    大比分1;1平,邹砚宁为自己争取了多一局的机会。

    她仰头朝看台上的队友们看,大家都在笑着朝她竖大拇指。

    她喘了几口大气,简单调整过后进入决胜局。

    体能消耗太多,加上先前招牌式的扣杀没法完全发挥出来,邹砚宁奋力拼杀到最后还是以2:1败下阵,止步八强——

    参赛前,自己连一轮游这种最差的结果都预想过。

    但此刻真的连半决赛也没进去,邹砚宁还是一时难以自愈。

    结束采访和赛后发布会,她一个人坐在驻地楼下的长椅,仰头望着泛黄的树叶被风带着一片片坠落。

    其中一片掉到她头顶,正要反手去拿,身后迎来的身影先她一步将树叶撇开。

    她回身去看,邹希明拎着一件薄外套披到了她后背上。

    对上他一贯冷厉的脸,邹砚宁怔住,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站起身支吾:“邹、邹指导,您怎么会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一开赛就来了,”邹希明摆摆手,沉声说,“坐吧,有些话想和你说。”

    半决赛都没进去,估计是要骂她。

    邹砚宁笼了笼眉心,已经发自内心开始抵触。

    邹希明给她递了个保温杯,张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二十多岁就退役开始学着做教练吗?”

    “啊?”意料之外的开场白,邹砚宁双眼张大。

    邹希明的职业经历她知道。

    他在同龄球员中天赋异禀,十七岁代表国家队出战就已经能独挑大梁。

    当时从业内人士到国内外球迷纷纷对他寄予厚望,觉得未来至少十年的羽毛球赛场都将成为这个年轻人的天下。

    十九岁,邹希明第一次参加奥运会。

    在众人都以为这个少年将就此开启属于自己的时代时,他却伤到了膝盖。

    从那之后,邹希明这三个字逐渐淡出了羽毛球赛场。

    伤愈后,他从助教做起,一步步重新回归心爱的羽毛球事业。

    三十九岁那年,国家队的教练组曾朝他抛出过橄榄枝,但那时因为放不下年纪尚小,才刚刚入门的邹砚宁,他选择了留在靖水。

    这么一想,邹砚宁觉得,老邹今天应该是想走温情路线,用自己满是遗憾的职业生涯来侧面说教她不知道珍惜比赛机会。

    她低声回应道:“受伤了,所以只能退役。”

    邹希明点点头,严肃的脸上难得挂上一缕笑:“所以你虽然伤过,但现在又回来了,真的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果然猜得没错。

    她苦笑,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邹希明说道:“一次输了就输了,你能越过那些伤病带来的痛苦重新站起来,这已经是另一种程度上的胜利。”

    “?”

    什么画风,她这下有点猜不透了。

    邹希明继续说:“我从前一直只盯着你的比赛和训练,总是强调输赢。一方面,我承认确实是想用你来弥补我自己年轻时候的遗憾,另一方面,是我觉得你自己既然也有当世界冠军的目标,那么我对你严厉这才是真的对你好。

    直到那天,你对我说我在乎的只有输赢,从没关心过你,我才意识到,这么多年我的方法似乎过于激进。”

    邹砚宁捧着杯子送到唇边,余光小心翼翼往身侧落。

    暗光之下,邹希明白了大半的头发过于显眼。

    她试探着反问:“您……什么意思?”

    邹希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声音有些发颤:“我做教练,可以培养成百上千个运动员站上赛场,可只有你,你站上赛场的意义对我来说是最独特的。”

    “宁宁,爸爸要谢谢你,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扛着爸爸的梦想一起站上了世界赛场的最高领奖台。”

    邹希明笑笑,侧过身看她,“别为了这一次的失败郁郁寡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印象中,这好像还是邹希明第一次这么直白夸赞她。

    从前就算是赢球的时候,他也板着脸说让她别骄傲,要稳扎稳打。

    邹砚宁眼眶一酸,哽咽着没说出话,视线中的熟悉面孔有些模糊。

    是啊。

    如果可以的话,谁愿意做无冕之王呢?

    这段时间的蛰伏,才让她明白了能站在赛场上的每一瞬是多么珍贵。

    半晌,她才破涕为笑,“谢谢您,爸。”

    作者有话说:

    *

    露出半个脑袋找存在感的某姜:看吧,我就说沟通是有用的。

    第52章 反转情书 “好想好想你”

    父女俩结束难得的温情谈话, 邹砚宁说还想在外面透透气,目送邹希明折回酒店,自己又重新在长椅上坐下。

    不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灯光闪烁, 她凝眸看了阵, 余光瞥见高楼之上的电子大屏显示时间。

    23:15

    这个点,估计姜泊闻应该下班了。

    邹砚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先点开微信,在对话框里打出一句:【下课了吗?】

    按下发送的前一秒,她又迟疑着将文字删除返回到桌面,干脆直接给他拨了电话。

    等了大约十几秒,电话被接通。

    熟悉的声音在听筒里稍显低沉:“宁宁?”

    邹砚宁“嗯”了声,先问:“下班了吗?”

    姜泊闻语速放缓,回应:“刚刚查完寝, 现在上车要回家。”

    她“哦”了声,觉得自己选的时间好像不太合适,只好说:“那你先回家吧, 我没什么事要说。”

    姜泊闻急忙说:“别啊, 晚几分钟回去又没什么。”

    印象里,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过来,他不想这么简单一来一回就挂断。

    他努力打消她的顾虑:“白天我出门前给夏天放好充足的食物了,晚一两分钟回去, 不会饿到它的。”

    听着他一下子变快的语速,邹砚宁没忍住笑笑,“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让夏天挨饿的,我又不是在担心这个。”

    她是担心, 人家本来就这么晚才下班, 再因为一通心血来潮没什么实质性内容的电话, 耽误人家回家的时间,这样不太好。

    或者更准确点来说,她是想他早点休息。

    她接着说:“我没什么事,就是后面没有比赛了,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睡不着。”

    呼了口气,她才问:“你看我今天的比赛了吗?”

    上次她说过,等她重新回归赛场的时候让他一定要看,这话他一直记得。

    前两场一次时间是在下午,他在上课,只好下课再去看回放。另一次倒是在晚上,但他们年级组临时有会,也没看上直播,还是回放。

    姜泊闻回应:“课间打开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局后半段了,打算到家再看回放来着。”

    听筒里安静了半秒。

    姜泊闻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会这么晚给他打电话,肯定是因为这场输掉的比赛。

    他低声问:“宁宁,你现在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邹砚宁撇撇嘴,答得爽快:“是有点,不过还没到痛哭流涕的程度,放心吧。”

    又是片刻安静,姜泊闻反应过来她在开玩笑。

    他轻声笑出来,张口说道:“看来以前的宁宁回来了。”

    邹砚宁反问:“你怎么还笑,这种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对我说安慰的话吗?”

    姜泊闻反驳得有理有据:“不说,安慰的话你从比赛结束到现在,肯定早就已经在队友、教练和朋友们那里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况且我早就说过了,我无条件相信你,我的偶像怎么会因为输掉一场比赛就一蹶不振嘛。”

    的确,从比赛结束到刚刚老邹离开,她都一直在听大家对她说安慰的话。好像从这次受伤之后,她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邹砚宁被逗笑,唇边轻轻漫出一声“嘁”,接着说:“你最会给我戴高帽了。”

    他将手机暂时从耳边移开,传出的声音小了些:“宁宁,拍个东西给你看。”

    邹砚宁“嗯”了声。

    两三秒后,手机震动两下,她移到眼前点开微信去看。

    他发过来两张图片,暗夜下的校园小道,道路两旁是金黄的银杏。

    掉落的树叶三三两两躺在路面上,被路灯一衬,整个画面十分安静,令人舒心。

    姜泊闻的声音这时候重新从听筒里传出来:“是不是很漂亮?”

    邹砚宁又是“嗯”一声,接着说:“你也等一下,我也拍个东西给你看。”

    她捧着手机朝街道对面拍。

    那边是林立的高楼,右侧的一幢,上层有一间闪着光的玻璃房子,漂亮得像童话世界里的场景。

    图片成功发送过去,她将手机移回耳边,问:“这个是不是也很漂亮?”

    姜泊闻点着头回应:“是。看看这些不是比干巴巴说安慰的话管用多了?”

    邹砚宁点头,笑笑说:“确实是。”

    这时,姜泊闻又说:“好啦,太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她仰起头晃了晃脖颈,声调慵懒:“外面温度舒服。这样吧,你先回去,等你到家了,我一定上去。”

    姜泊闻唇边漫出一声悠长的“嗯……”,最终还是妥协:“好,那我不挂电话,到家之后第一时间告诉你。”

    她“嗯”一声,拿出耳机往两边耳朵上塞。

    微凉的夜风扫过,她身子微微后仰,双臂杵在身侧,缓缓合上眼。

    耳机那头传来响动,先是他开车门的声音,再是关门、系安全带,点开音乐在播放。

    不多时,音乐声消失,又是重复的开门关门的声音。

    一系列的动作,像是清晰在眼前展示,她甚至能想象到他做这些事情时候的表情。

    她弯了弯唇,先开了口:“你现在应该已经到电梯门前了。”

    姜泊闻诧异道:“在我身上装监控了吧?”

    邹砚宁笑笑,听见电梯门“叮”一声,自己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边折身回酒店,边说:“我现在也上楼啦。”

    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姜泊闻正好进了家门。

    夏天的叫声随之从听筒传出,邹砚宁有些瞌睡的脑袋瞬间清醒,嗲声嗲气喊了声:“我的夏天宝贝!”

    姜泊闻皱着眉笑,俯身将夏天往怀里揽,干脆把手机靠到它身边。

    一人一猫就这么语言不通地对话了一两分钟。

    他重新将手机拿回去,问:“你知道它刚刚在说什么吗?”

    “什么?”

    邹砚宁竖着耳朵在听,以为他真的能翻译出什么。

    他勾着唇笑,笑声轻飘飘散进她耳朵里。

    慢吞吞张口:“说,好想好想你。”

    那声音分明不大,钻进她耳朵的时候,却好像连他鼻间漫出的热气都在顺着她的耳廓爬。

    她一瞬从脸颊到耳廓都滚烫,胸腔里的心脏更是不安分起来。

    等她回过神,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

    微信上多了一条新信息。

    姜姜姜姜:【晚安。】

    她抬手捂了捂心口,呼出一口气才回:【晚安。】——

    接下来的三天,邹砚宁都安分地待在看台给队友们当拉拉队。

    女双那边陈晓玲和新搭档叶咏琪在半决赛上输给马来西亚的队伍,将和丹麦的队伍展开季军争夺战。

    女单赛场齐雅顺利晋级决赛,但在面对大赛经验丰富的崔民慧时还是败下阵来,最终以一枚银牌结束自己的大师赛之旅。

    最后一场进行的是男单比赛,对阵双方是两名中国选手,向榆泽和施朗。

    到场的观众大多为在韩务工的华人,现场氛围算不上多么紧张。

    第一局刚开始五分钟,向榆泽已经成功取得领先优势。

    接下来的比赛也基本按照他的节奏稳步进行,没太多悬念,他最终以两局21:15,21:16战胜施朗,成功夺得本次韩国大师赛的男单冠军。

    颁奖仪式结束后,向榆泽和施朗,以及季军的马来西亚选手先后往外走。

    记者们一窝蜂拥堵在通道口,三人在他们对面停下脚步,等待着提问。

    问题和以往的大同小异,三人轮流回应一番,脸上不难看出疲惫。

    仰头晃动脖颈的瞬间,向榆泽见邹砚宁站在出口那端。

    他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引得记者们的视线也跟着朝那边偏。

    几秒后,七嘴八舌的采访声统一成了起哄看热闹的声音。

    向榆泽收回视线,试图拉回记者们的思绪,催促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尽快问。”

    这么一说,大家却默认他是着急走。

    第二排的一名记者干脆提议:“其实大家也问得差不多了,就先放向榆泽走吧,咱们宁宁可在那边等好一阵了!”

    其他人也瞬间点头附和:

    “可以可以!向榆泽先走吧!”

    “私人时间不多占用啦,去吧去吧!”

    连施朗也挑着眉冲他笑:“泽哥放心去约会吧,我来善后。”

    向榆泽冲着镜头微笑点头,道别之后快速跑开。

    这头的邹砚宁目睹了刚刚起哄架秧子的全过程,拧着眉头看向榆泽一步步靠近,无奈道:“你怎么不解释啊,这种画面要是播出去,又该有莫名其妙的话题上热搜了。”

    队友们和几个经常采访已经熟悉的记者,先前也总会拿他俩打趣,好像大家已经默认他们就是一对未公开的小情侣。

    两人也因此在热搜榜单上待过好几回,甚至还有了专门的cp粉群体,给两人取名“沉榆落砚”。

    但先前的邹砚宁对这些事情并没多在意,别人调侃时一笑置之,上热搜的事情,她就更是连看都懒得看。

    今天她却忽然说让他为这件事做解释。

    向榆泽怔了怔,笑容僵在脸上,低声说:“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在意这些事情的吗?”

    邹砚宁这也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有点反应过激,她咳了声,掩住尴尬,回应道:“我只是觉得让别人一直误会不太好,毕竟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向榆泽眉心拧住,眼底闪过慌乱。

    抿抿唇,才问:“你到底是怕他们误会,还是怕别的什么人误会?”

    有的话,或许是时候该说清楚了。

    邹砚宁直勾勾朝他看,双唇一张:“我……”

    “算了,你别说了。是我的错。”向榆泽没勇气往下听,提高声调将她打断,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

    夏天:我只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第53章 反转情书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那天之后, 两人之间变得有些别扭。

    训练结束邹砚宁不再单独和向榆泽一起吃饭,每回总会拉上一两个队友,晚上结束也不再等他一起宿舍, 而是约着齐雅一块。

    一晃一个月时间又在紧锣密鼓的训练中过去, 距离马来西亚超级100赛还有三天。

    临出发,队员们集结在三楼会议室开动员大会。

    冬天人本来就容易犯困,坐在暖气房里听了接连一两个小时枯燥的会议内容,一大半人都昏昏欲睡。

    邹砚宁也不例外,她用手掌杵在脸颊上耷拉着脑袋,试图用脸侧垂下的发丝打掩护。

    但真的打起瞌睡来,人的身子根本不像预想中那么听指挥。

    她手肘一晃,整个脑袋不受控地朝左偏过去。

    后排的向榆泽眼疾手快,左手掌往前一递, 恰好托住她的脸颊。

    邹砚宁这时瞬间清醒过来,连忙抬头往前看。

    没人发现。

    她在胸前轻拍两下,回过神, 这才反应过来是身后的人接了她一下。

    会议结束, 她站在门边没走, 一直见向榆泽出来才转身。

    听着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她清了清嗓子张口:“刚刚,谢谢你。”

    向榆泽鼻间沉沉呼了口气, 侧过脸看她:“我们之间已经是连这种事情也要说谢谢的关系了吗?”

    他停在原地,整个身子转过来正正面向她,微缩的瞳仁中满是诚恳:“宁宁,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 我不该那样说, 你别再生我的气了。”

    “我没生气。”邹砚宁别开脸没看他。

    他不罢休, 横挪一步去找她的视线,“都是我的错,你不喜欢记者们那样说,以后我一定会解释清楚。”

    比赛在即,现在不该是谈论这些影响情绪的时候。

    她沉了口气,终于掀着眼帘对上他的视线,“我真的没有生气。小鱼,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一起好好准备这次的比赛,好吗?”

    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确认那其中确实不见什么愤怒,向榆泽才点点头,应:“好,我们都先好好比赛。”

    两人并肩继续往前走。

    拐过楼梯口的时候,向榆泽再次开口:“比赛结束,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邹砚宁瞥他一眼,点头应了声“嗯”——

    到达吉隆坡的比赛驻地,恰好是晚饭时间。

    一行人摆好行李,前后下楼要去吃饭。

    邹砚宁和齐雅谈笑着走在队伍中间,正张口接话,右手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低头看,是一条微信。

    姜姜姜姜:【那边的晚餐好吃吗?】

    出发前告诉过他起飞和降落的大概时间,倒是没想到他会卡点卡这么准。

    她低头回复:【还没吃到,五分钟后告诉你。】

    姜姜姜姜:【嗯。】

    姜姜姜姜:【图片】

    姜姜姜姜:【食堂今天又是水煮鱼,都连续吃一周了,我怀疑师傅和鱼有仇。】

    她忍不住笑,【这么不喜欢的话,你可以只吃素。】

    姜姜姜姜:【委屈.gif】

    姜姜姜姜:【高三的工作很忙的,光吃素我半小时就饿了。】

    对话到这里,邹砚宁被齐雅搀着拐进酒店餐厅。

    她将手机塞回兜里,端着盘子夹了些咖喱面,又要了两个鸡翅和一小碟虾,转身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齐雅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时,她正捧起手机在对着面前的餐盘拍照。

    以往的邹砚宁吃饭总讲究速战速决,说是拍照耽搁时间。

    她们那时候还开玩笑,说怪不得砚宁姐球技好,拍照一次浪费一两分钟时间,一年累积下来可就浪费很多,她们自然也就落后她很多了。

    现在看着眼前的画面,齐雅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迟疑着问:“砚宁姐,今天这饭菜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没抬眼,“没有啊,打算给朋友发来着。”

    边说,她选了张角度最好的按下发送,附言:【看上去一般。】

    发完这句,她捏着叉子卷起几根咖喱面送进嘴里,咽下又戳了只虾继续品尝。

    完成美食品鉴后回应:【吃起来也一般……】

    冰宁茶:【论美食还是得咱们自己的才行。】

    姜姜姜姜:【大笑.gif】

    姜姜姜姜:【那确实。安心比赛,回来想吃什么我请客。】

    冰宁茶:【好耶~】

    对话在这里结束,她将手机重新塞进口袋闷头准备专心吃饭。

    对面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到身上,盯得她难受。

    她只好再次抬头,“你不饿的话你那份我帮你吃了?”

    齐雅不怀好意地笑:“从刚刚下楼就对着手机傻笑,老实交代,在和谁聊天?”

    邹砚宁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拒绝八卦。”

    齐雅轻“啧”了声,不甘心地去捏筷子。

    邹砚宁对着手机傻笑的模样,以及跟齐雅的对话全数落进不远处向榆泽的耳朵里,他朝这头看了两秒,心里不安涌过。

    只盼着这次的比赛快点结束,好把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计划的事情赶紧告诉她——

    休整两天后,比赛正式开始。

    邹砚宁这次抽签的运气比上月的韩国大师赛稍好些,首轮对阵的是波兰的一名老将。

    实力和体力的双重悬殊下,她较为轻松就拿下了这场比赛。

    第二轮,她遇上了印尼选手。

    对方是个身形偏小,主攻速度的队员,和她打法相近,但力度和她相比还是欠缺了些。

    一个小时出头的时间,邹砚宁赢下这场。

    第三轮时,她遇上经验老道的德国选手。

    前半程两人比分一直不相上下,叫了暂停后改换战术主攻后场,这才将对手体力消耗殆尽。

    最终,她战胜德国选手,将在半决赛时候对阵队友唐菲。

    同时,另一个半区的齐雅也战胜对手顺利进入半决赛。

    男单的比赛晚了半小时开始。

    邹砚宁结束采访绕进另一块场地时,比赛正进行到第二局。

    她蹑着手脚挪到其他队员边上坐下,边拧开水杯往唇边喂,边注视着球场上的风吹草动。

    此时的向榆泽接下一记往前球,球被对方拉远,他后退几步,没留余地,直接奋力挥拍将球扣死。

    后半局向榆泽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劲头,没多会儿就彻底浇灭了对手的气势,终结比赛。

    邹砚宁和队友们鼓着掌站起身,见向榆泽朝这头看,她举高右手朝他挥了挥。

    向榆泽咧嘴笑笑,反手指身后的通道口。

    她点点头,跟在队友们身后一起下了看台往外走。

    前后一两分钟,她和队友们正商量着一会儿出去吃点什么,从通道口右拐过来的时候,采访区已经只有对手球员独自一人在面对记者。

    齐雅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看看,疑惑道:“向师兄是已经迅速接采访了,还是没出来呢?”

    邹砚宁迟疑着摇摇头,也朝里头看。

    这时,男队的主管教练张垚挎着背包和助教一同往外走,两人身边仍旧不见向榆泽的身影。

    见人一步步靠近,邹砚宁才挪上去问:“张导,小鱼还在里面吗?”

    张垚摇摇头,低声回应:“刚刚接到电话,他父亲住院,他赶回去了。”

    向辉的身体状况这么多年都不见好转,但靠药物吊着好歹能保住性命。

    会在大赛这种节骨眼上给向榆泽打电话,不用想也知道,情况肯定不容乐观。

    邹砚宁“哦”了声,拧紧眉头,不由担心起来。

    她摸出手机给向榆泽发了信息:【小鱼,你别着急,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到那边之后,抽空也把叔叔的情况告诉我一声。】

    知道不可能立即得到回应,她握了握手机,沉沉呼出一口气。

    一行人笑脸沉下来,转身往外走。

    张垚这时又叫住邹砚宁,问:“砚宁,向榆泽和你提过想退役的事情吗?”

    “退役?”邹砚宁双瞳放大,刻意放缓语速重复这两个字,确认不是自己听错了。

    张垚点点头,进一步说明:“半年前他就和我提过一次,事出突然,他没有合理的理由,我当然不能草率同意。那时候我让他好好想清楚再来找我,后来一直不见提,我就以为这件事过去了。

    一直到这次赛前,他又找我提了这件事,说自己深思熟虑已经想好了。”

    张垚面色变得凝重:“我在想,是不是和他父亲的事情有关。你们俩从小到大什么事都一起,这么大的事,他没和你提过吗?”

    他第一次提出退役,甚至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

    邹砚宁彻底怔住了。

    她不仅没听他提起过任何相关的事情,更没察觉出一点异常。

    要说是和向辉的病情有关,可这么多年来,这件事情一直都存在,忽然为了这件事在巅峰期退役,这说不通。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摇摇头答:“没提过。张导,除了这些,他还和您说过别的吗?”

    张垚撇着嘴摇头:“我问他,他死活不肯松口,就说等这次比赛结束再说具体原因。”

    他安抚邹砚宁:“你先安心比赛,我会和他保持联系,你不用太担心。”

    她缓缓点点头,应了声:“嗯,我知道了。”接着垂下头嘟囔:“这次比赛结束……”

    回想到出发前,他也说过,等比赛结束有事情要告诉她。

    难道就是这件事?

    第54章 反转情书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

    向榆泽那边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终于传来消息, 说经过一夜抢救向辉暂时度过了危险期。

    得到这个消息后,邹砚宁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安放。

    她给向榆泽发了信息:【替我跟向叔叔问好,等比赛结束我就回去看他。】

    小鱼:【嗯, 你安心比赛。】

    冰宁茶:【知道了, 你自己也注意身体。】

    对话结束,她拎起球拍继续训练,为傍晚的半决赛做最后的准备——

    六点钟。

    邹砚宁和唐菲到达比赛场馆外。

    场内座无虚席,华人球迷们挥舞着国旗和两位球员的名字牌纵情呐喊。

    邹砚宁歪着脑袋往里看一眼,偏头朝身边的唐菲笑,“菲姐,和你比赛,加上现场都是喊中文的球迷,怎么都有种根本没出国的感觉。”

    唐菲也笑笑, “我也这么觉得。”

    彼时,场馆里灯光全数暗下。

    主持人的声音传出,带领现场球迷来了一波更为热烈的欢呼。

    伴着掌声和欢呼声, 唐菲先行出场。

    她拍了拍邹砚宁的肩, 笑得温和:“加油哦, 可别对你菲姐手下留情。”

    邹砚宁笑着点头,“嗯”一声,也回:“菲姐也加油, 结束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目送她入场和观众打完招呼,自己也紧跟着挪进去。

    简单的准备工作结束,两人各自就位。

    一道球网相隔,面对面的两人都目色冷峻, 仿佛几分钟前在场外互相打气的场面是另一个世界。

    先发球的是邹砚宁。

    她将球朝对角线发出, 被唐菲横过去拦截拉高。

    这球在两人中间一来一回十几个回合, 终于在邹砚宁往前移动的时候,被唐菲抓住侧后方的空挡,将球扣到底线。

    发球权交换,这次的一球两人在网前不停纠缠。

    唐菲试图模拟第一球,用推球打邹砚宁个措手不及,但着力点没选好,白球最终被球网拦住。

    比分打平,两人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

    这球之后,邹砚宁渐渐把第一局的比赛掌握在自己手上。

    最终以21:17先下一城。

    第二局的唐菲不甘示弱,每一球的攻防都无比积极。

    两人一直拼抢到18:18,局势也不见明朗。

    借着喝水和擦汗的短暂几秒钟,邹砚宁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战术。

    重新发球时,她选择了偷后场。

    唐菲反应算快,迎过去接住了这一球,但因为赶过去得过于匆忙,她重心有些不稳。

    等到邹砚宁再次接到球将球拉高的时候,她双脚启动速度已经跟不上。

    这一球落到边界线,邹砚宁再拿一分,不断朝着赛点靠近。

    邹砚宁重新捡起球,鼓着双腮呼出一口气的同时,白球被她发力一击,飞速越过球网,紧接着便下坠。

    唐菲迎上来将球拉远,想稳一稳节奏。

    邹砚宁并没给她这个机会,后退两步直接起跳挥拍,奋力一扣,白球朝着地面砸下。

    属于邹砚宁的招牌式扣杀一出,现场欢呼声如雷贯耳。

    她低头也看自己的右手,也为成功发力完成扣杀感到欣喜。

    紧紧握了握球拍后,她朝记分牌看了一眼,沉下一口气走回发球区。

    一记正手球飞跃而出。

    唐菲脚步迅速跟上,侧身起跳将球接住。

    将近两分钟的时间,这颗球一直在两人中间来回。

    邹砚宁吊高球,唐菲也回过来高球。

    邹砚宁两次尝试扣球,唐菲就算整个身子都飞扑出来趴到地上,也还是又将球救回。

    最终,趁着唐菲没能及时回场的短暂空隙,邹砚宁搓球过网。

    21:18艰难赢下这一局,同时也顺利进入决赛。

    对面的唐菲望着白球落地,愣怔两秒才忽觉疲惫席卷全身,整个人俯身蹲下去。

    她反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汗珠,呆呆盯着记分牌看。

    只差一点点,明明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拿下这一局,为自己争取到多一次的机会。

    她沉沉喘了几口气,眼眶有些发酸。

    现场球迷鼓着掌在喊她的名字,邹砚宁也在这时靠过去,俯身将自己的右手往她面前递:“菲姐,说好的,一起去吃好吃的。”

    唐菲眼眶里闪着泪,是遗憾和不甘。

    但仰头的瞬间,还是对邹砚宁露出笑容,握住她的手站起身,说道:“恭喜你进入决赛,砚宁。”

    那笑容中是诚恳的祝福,邹砚宁也冲她咧嘴,展着双臂和她拥抱。

    方才还是对手的两人,此刻在聚光灯下紧紧相拥。

    输赢是竞技体育的必然。

    或许在外人眼中,唐菲一直只是邹砚宁的手下败将。

    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因为邹砚宁的存在,唐菲才得以窥见更高的山峰。

    因为唐菲的存在,邹砚宁也才能明白,要攀上山顶不可能一帆风顺——

    另一半区的半决赛,对阵双方是中国小将齐雅和韩国选手崔民慧。

    两人苦战三局,齐雅还是被大赛经验更加丰富的崔民慧战胜。

    这么一来,决赛场上,邹砚宁就将再次面对崔民慧这个老对手。

    决赛前有一天短暂的休息和调整时间,邹砚宁并没完全放松,还是起了个大早就去了训练馆,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准备离开。

    她塞上耳机往外走,拿出手机正要去选歌。

    向榆泽的信息在这时候发进来:【还在训练吗?明天就是决赛,保留体力。】

    冰宁茶:【没有,正要回去。】

    小鱼:【嗯,今晚早点休息,不要乱想。】

    冰宁茶:【哭笑】

    冰宁茶:【你这么和我说话,就像我是第一次参赛的人一样。】

    小鱼:【好,那我不说这个了。】

    小鱼:【我爸这几天状态都不错,看你进决赛了一直兴奋呢,医院整层楼的人都被他念叨得知道你明晚要参加决赛了。】

    冰宁茶:【好起来就好,你也别太累了。这边一结束,我就回去看叔叔。】

    小鱼:【知道啦,你快回去休息吧。】

    冰宁茶:【嗯。】

    回复完,她打开音乐播放器,拇指在屏幕上随意一滑,想着一会儿停在歌单的哪个位置,就选哪首歌播放。

    两秒后,歌单在中段停住。

    正中间的歌曲是齐秦的《张三的歌》,指尖挪过去正要按下,她忽然想起刚认识姜泊闻的时候,他唱过这首歌,并且还唱得挺好听。

    抿抿唇,邹砚宁退出了音乐播放器,重新点开微信,给姜泊闻发过去一条:【在忙吗?】

    那头秒回:【没有,这周末休息。】

    通常情况下,她都不太记得每天是周几。

    她笑笑,没再回复,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那头的声音稍显疲惫:“宁宁。”

    她“嗯”了声,问:“你在做什么?”

    姜泊闻应:“刚刚带夏天散步回来,还想着过会儿问问你有没有空,有空的话给你发照片。你呢?结束训练了吗?”

    邹砚宁边往前走,边点点头:“结束啦,明天又是一场硬仗,我要保存体力。”

    姜泊闻轻声笑笑,调侃:“我怎么听出一丝紧张的味道?”

    邹砚宁轻“啧”了声,瘪着嘴嘟囔:“拜托,这好歹是国际赛事,我紧张也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姜泊闻放缓语速,“我做专业陪聊,聊到你不紧张为止。”

    她笑笑,压低声音:“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我给你打电话其实是有目的的。”

    听筒里静了两秒。

    没有回应,邹砚宁甚至以为是信号不好,把手机移开看了两眼。

    确认没问题又才说:“哎,你干嘛不说话?”

    姜泊闻故意说:“我是在想,能让宁宁主动打电话过来的,会是什么目的?难道要劫我色?”

    知道他总爱开不正经的玩笑,但还是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说这个。

    邹砚宁愣了愣,恼羞成怒地吼:“你再瞎说,我就把你拉黑!”

    拉黑警告果然还是有效,姜泊闻一秒服软:“我错了我错了,那你好好说,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尽力满足。”

    她语调平淡:“没什么,就是想……你唱首歌给我听。”

    姜泊闻轻声笑,反问:“就这么简单?”

    她“嗯”了声,接着说:“就之前那首,《张三的歌》就行。”

    “等着。”

    简短一声回应后,听筒里暂时陷入沉默。

    几秒钟后,一阵吉他的声音先传出,应该是在调试。

    又是十几秒过去,姜泊闻重新张口说话:“我开始咯?”

    邹砚宁点点头,应了声“嗯”之后,将手机音量调大了些静静听着。

    先淌进耳朵的是吉他和弦的声音,她轻悠悠的脚步恰好踩在音乐节点上。

    拐过楼角,半开的玻璃窗扫进一阵风,掀着她的发丝飞扬而起。

    这时,姜泊闻的歌声也传出来:“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这声音如潺潺细流令人舒心,她唇边自始至终带着笑容。

    歌声停下,邹砚宁清了清嗓子,喊他:“姜泊闻。”

    那头的声音同样听得出笑意:“在,还想听什么?”

    她问:“你明天会看我比赛吧?”

    那头答得干脆:“当然!叶汀那小子拿你当火锅店揽客的噱头呢,不过也正好,一群人在他店里看,更有氛围。”

    她缓缓点头。

    半秒后,朗声说:“如果我赢下这个冠军,回来你请我吃饭吧。”

    “我有话想和你说。”

    作者有话说:

    *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齐秦《张三的歌》

    第55章 反转情书 宁宁就是女神,不服憋着

    女单决赛将在北京时间晚上七点半准时打响。

    本就是周末, 火锅研究所的客人比以往多出两倍。

    再加上叶汀三天前就特地搞了个店内集结看羽毛球打折的活动,就更是吸引不少羽毛球爱好者前来。

    此刻店内除了原本的桌子全部坐满,连过道上也加了好几把椅子,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朝正前方投屏的转播画面看。

    姜泊闻帮着上了菜, 听见主持人说“比赛即将开始,接下来画面转交给现场主持人”时,匆忙扯了把椅子挤进角落坐下。

    两位解说员简单介绍完今天比赛的双方球员,画面终于切换到现场。

    先出场的是韩国选手崔民慧,她挥着手朝观众致意。

    叶汀在这时杵到姜泊闻椅背上,随口问:“你觉得今天邹砚宁能赢吗?”

    姜泊闻咂了下嘴,仰起头白他一眼,“当然能,少说废话!”

    叶汀紧抿双唇, 满脸嫌弃,一时无语。

    隔壁几位球迷边涮着鸭肠,边加入讨论。

    一个打扮干练的男生先说:“虽然应该支持咱们自己的选手, 但其实还是有点悬的。毕竟邹砚宁手伤也才十个多月, 她又是力量型选手, 手还没完全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打起比赛力不从心也很正常。”

    身边的短发女孩点点头表示赞同:“是啊,上个月对崔民慧那场, 明显看得出她真是已经拼尽全力了,结果还是输了。”

    两人的分析理智又客观,其实不无道理。

    另一头微胖的男生摇摇头,接上话:“我觉得能赢,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他讪讪笑着, 和那头两人异口同声:“因为砚宁本身就是奇迹的化身!”

    短发女生无情吐槽:“就知道你又要说这句。”

    微胖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还是理直气壮:“本来就是嘛,我们砚宁是截至目前为止最年轻的女子全满贯选手,而且手伤也才过去十个月而已,她就已经重新回到赛场了。”

    “不管怎么样,她在我心里都是永远的女神!”

    理性的探讨在感性的激昂发言面前弱了不少,三人对视一眼,摇着头各自笑起来。

    身后的叶汀也无奈地摇头,两只手分别搭上姜泊闻和微胖男孩的肩。

    在人家肩上轻拍一下,笑道:“你们俩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去,”姜泊闻耸了下肩,甩开叶汀的手,“你懂什么,宁宁就是女神,不服憋着。”

    听见这话,微胖男孩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两眼放光给姜泊闻递了杯啤酒,“来,干一杯。”

    姜泊闻被他的表情逗笑,接过啤酒和他轻碰一下,两人仰头将酒喂进嘴里——

    比赛准点打响。

    邹砚宁先发球,短球过网后被崔民慧拉远,来往几个回合后,崔民慧反手发力,想偷对角线。

    邹砚宁脚步迅速后撤,移速过快,虽然重心稍有不稳,还是安全接下这一球。

    反倒是崔民慧,回球时角度不佳导致球被网线拦截,让邹砚宁取得开局第一分。

    这球失误后,崔民慧那边明显改换了战术,试图用多回合的接杀球来消耗邹砚宁的体力。

    邹砚宁有所防备,并没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仍旧用快速回击不停扩大自己的领先优势。

    没多时邹砚宁便成功以21:13拿下第一局。

    两分钟后,双方重新回到场上开始第二局的对阵。

    这局开场,崔民慧的势头比刚刚猛了不少,第一球就用一个假动作骗过邹砚宁,在网前轻取一分。

    邹砚宁不甘示弱,用同样的方式反击,为自己扳回一分。

    此后,两人你一来我一往,比分一直僵持不下。

    邹砚宁拿回发球权,抬眼朝着记分牌上瞥一眼。

    19:17

    她鼓着双腮沉了口气,右掌紧握两下又重新放松,这才挥拍将球发出。

    这一球被崔民慧挑高,邹砚宁仰头循着白球的轨迹后退几步,果断起跳挥拍。

    白球高速朝着对面下落,崔民慧扑地救球,白球重新腾空而起。

    抓准崔民慧起身的短暂时间,邹砚宁大跨步上前,直接正手一压,将球摁到地面上。

    20:17,邹砚宁进一步扩大比分优势。

    对手叫了暂停。

    邹砚宁也折回场边,边听着朱青语的战术布置,边捧着毛巾在擦汗。

    短暂的休息过后,她的体能有所回升。

    这一球,她选择了攻后场。崔民慧有所防备,反手一挥将球击回。

    邹砚宁没被她牵制,迎上前将球往下压。

    但对方显然还是想利用她状态没完全恢复这一点,再次将球拉高。

    她将计就计,退到边界线处起跳,右手奋力一挥,白球朝着对角线处飞。

    崔民慧离得不远,但这一球的力度在她意料之外,最终并没能接住,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球拍和羽毛球擦身而过。

    扣杀成功。

    21:17

    现场的华人球迷已经全部一跃而起,挥舞着手上的国旗和邹砚宁的名字牌,扯着嗓子不停在欢呼。

    场上的邹砚宁却先是懵了懵,回头呆呆盯着比分看了几秒,紧接着才反应过来全场比赛已经结束。

    她沉沉呼了几口气,整个人往后一仰躺倒在地面上。

    指尖触过手腕上那根串着“平安”二字的手绳,她才弯了弯唇,双掌捂住脸,在泛酸的眼眶上揉了几下。

    她做到了。

    她证明了。

    她是可以重新站起来的。

    耳边热烈的欢呼还在继续,她吸了吸鼻子忍下眼泪,正想起身。

    一道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宁宁!”

    她移开手掌,米姗姗就蹲在身侧,脸上是久违的灿烂笑容。

    许久没见,她头发已经长到肩膀,耳朵上还有景致的耳坠闪着亮光。这模样和从前总是一头短发,大大咧咧的米姗姗大相径庭。

    邹砚宁盯着她看,许久未见的激动反倒搞得她连该说什么也不知道。

    米姗姗伸手拉她,笑容更深了些:“干嘛啊,得了冠军不想请我吃饭,所以装不认识呢?”

    邹砚宁起身,又静静看了她几秒,眼眶里压下的泪终于还是再也忍不住。

    她将人揽进怀里,鼻音浓重:“我可想你了,你这个没良心的,现在才知道来看我。”

    米姗姗用手掌在她后背上下抚动,虽在笑着,张口却还是不免有些哭腔:“我说过要给你做拉拉队的,前两天是怕提前告诉你我过来会给你压力,就想着比赛结束了再露面。”

    她后退两步,双手搭住邹砚宁的肩,“恭喜你夺冠,宁宁,你真棒。”

    邹砚宁破涕为笑,点头回她:“谢谢!”

    她捂了捂肚子,“我饿了,结束采访,我们一起吃饭。”

    结束采访、发布会,又和队员们一起出去吃完饭已经快凌晨。

    邹砚宁和米姗姗挽着胳膊,慢悠悠走在一行人最后。

    她咧着嘴在笑,偏过头看身边的人,问道:“姗姗,我之前一直都很担心你,不过现在看你状态那么好,我替你高兴。”

    米姗姗也跟着笑笑,揽了揽脸侧的发丝,回应:“我自己之前也觉得自己走不出来了,不过现在回头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伸了个懒腰,继续说:“回不了赛场,我也可以做教练之类的工作,反正只要不离开羽毛球我就是开心的。”

    邹砚宁点着头“嗯”了声,追问:“那现在决定就在你们家乡那边从助教做起了?”

    米姗姗摇摇头:“不,我要先去读书,提升自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人家也是想好好感受一下校园生活的。”

    邹砚宁咧开嘴笑,已经开始规划未来,“挺好的啊,那之后我可以去学校找你,我们一起吃食堂、逛操场。”

    “就这么点追求,”米姗姗撇撇嘴,“你呢?这一年来压力也不小,结束这场比赛,就没有别的想做的事情?”

    她抿着唇笑得腼腆,轻声答了句:“有,不过等成功之后再说吧。”

    两人慢悠悠继续往前走,依偎的身影在夜灯下分外温馨——

    回到酒店,邹砚宁才将没电的手机连上充电器重新开机。

    微信上接连涌入新信息。

    有家人们发过来的祝福语,有家族群里张罗着要给她办庆功宴的,还有朋友们发过来大同小异恭喜的话。

    她逐一回复完,最后才点开姜泊闻的对话框。

    那里的两条信息已经是三个小时前比赛刚刚结束时候就发来的:

    【宁宁,恭喜你。】

    【说好的,我请你吃饭,你确定回来的时间告诉我。】

    她回复:【明天直接从从吉隆坡回靖水,大概下午三点就能落地。】

    以为这么晚姜泊闻应该睡了,她放下手机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才见,他半分钟后就回复了:【那我去机场接你。】

    大约是不见回复,以为她又是计较他不该出现在机场这种公共场所,前后相隔三分钟,姜泊闻又自己补充一句:【不方便的话,我们晚上再见就好。】

    她拧了下眉,回:【不是不方便,有人来接我我求之不得。不过我妈妈之前就说会来接我,我们要先去医院看向叔叔。】

    姜姜姜姜:【好吧。】

    姜姜姜姜:【那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冰宁茶:【晚上。】

    冰宁茶:【你不用费心找什么餐厅啦,就火锅研究所吧,好久没吃过火锅了。】

    姜姜姜姜:【收到。】

    姜姜姜姜:【明天见。】

    姜姜姜姜:【不对,已经是凌晨了,十八个小时后见。】

    冰宁茶:【晚安。】

    冰宁茶:【十八个小时后见。】

    第56章 反转情书 保证会做个听话的男朋友

    已是晚上七点多。

    火锅研究所里来往不少人, 却就是不见邹砚宁的身影。

    姜泊闻站在柜台后,一直伸长脖子往门边望。

    叶汀送着一群熟客进包间坐好,折回来抬着手掌在他眼前晃悠, 无奈道:“你给她打个电话呗。”

    姜泊闻瞥一眼柜台上的手机, 摇摇头,“万一在忙不方便接呢?”

    叶汀皱眉,有些无语,“你们约好的,不见人来,问一声怎么了?”

    他咂了下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是我说,都那么久了,你就直接告白呗, 成就成,不成拉倒。就这么耗着,你不嫌累?”

    姜泊闻睨他一眼:“这叫细水长流, 你懂什么?”

    他收回视线重新朝门边看, 不由有些走神。

    其实好几次告白的话就在嘴边, 可一想到在海边那时候,因为他的莽撞把人吓跑,他心里就还是没底。

    如此循环几次, 也就拖到了现在。

    他呼了口气,正想提脚朝门边走。

    手机在这时响了一声,他立马抓起来看。

    冰宁茶:【抱歉,我现在走不开, 我们改天再见吧。】

    他瞬时情绪低落, 还是回过去一句:【没事, 你先忙。】

    信息已经发送过去,姜泊闻又盯着屏幕愣了愣。

    他不禁垂下头叹气,心口酸涩蔓延——

    彼时,邹砚宁和父母、向榆泽,以及向母徐志兰一起在医院对面的餐馆落座。

    下午童婉在机场接到邹砚宁后,母女俩回家放了行李,又简单换了身行头便赶往医院。

    见向辉状况还算不错,本来两人是准备待一会儿就先离开的,拗不过向辉和徐志兰夫妻俩的热情,加上邹希明也赶了过来,最后两家人就在医院附近选了家餐厅一起吃饭。

    徐志兰给邹砚宁夹了菜,笑得和蔼,“宁宁,恭喜你得冠军,今天这一餐太仓促了,明天让小泽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邹砚宁笑着道了谢。

    后半句话还没出口,童婉先说道:“志兰,我们两家还用那么客气啊?他们俩私下怎么安排,让他们自己决定吧,别为他们操心啦。”

    邹希明也说道:“是啊,两人从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哪里还用客套这一顿饭,你们这段时间为了老向也已经很累了,不用拘泥这些。”

    他朝两个小的各扫一眼,笑道:“说不定将来还是一家人呢,这么客气真的见外了。”

    徐志兰点点头,招呼道:“你们快吃,菜要是不够一会儿就让小泽再点。”

    她起身,叮嘱向榆泽:“招待你邹叔叔和童阿姨,你爸那边我看着,你一会儿陪陪宁宁。”

    向榆泽笑笑,回应:“我知道,打包的饭菜都在前台,您回去和爸爸慢慢吃。”

    几人道别,徐志兰随即离开了餐馆。

    餐桌上四人时不时闲聊一两句,一餐饭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结束。

    邹砚宁跟在父母身后出了餐馆。

    邹希明抬手指前侧,说道:“刚刚太挤,车停那边了,你们是跟我一块走过去,还是在这儿等我开过来?”

    童婉朝他使眼色,回身笑道:“小泽,我和你邹叔叔先回家,你们俩难得休息,正好去街上逛逛。”

    邹希明“哦”了两声,接上话:“对,你们去吧。”

    向榆泽弯唇笑笑,回应道:“叔叔阿姨放心,我会安全把宁宁送回家的。”

    说完,他侧身看向邹砚宁,微笑着问:“宁宁,你是想逛逛街,还是找个地方坐一坐?”

    一旁的邹砚宁从开始吃饭就有些心不在焉,抬眼敷衍两声,看着父母走远,视线又落回手机上。

    现在九点不到,去找姜泊闻也还来得及,否则明天周一人家就更没时间了。

    捋顺思路,她抬头朝向榆泽看,张口道:“小鱼,我还有事,是之前就约好的,我现在得先走。”

    向榆泽瞬间笑容一僵,迟疑着问:“什么事急着处理?我送你过去?”

    她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回去陪叔叔吧。”

    没多说,她已经匆忙转身。

    最后只留下一句:“我先走了。”

    向榆泽立在原地看着融进人海的背影,刹那察觉某些东西在渐行渐远——

    不知是周末的缘故,还是心急,邹砚宁总觉得今晚的道路好像比以前拥挤许多,就连红绿灯也格外作怪。

    不算多长的一段路程,硬是花了四十多分钟才终于到达。

    她扯开车门跟师傅道了谢,快步朝着店里跑。

    前台没人,里头三分之二的位置都坐得满满当当,但扫了一圈也并不见姜泊闻的身影。

    正要摸出手机去打电话,叶汀从里侧的包间出来,张口喊她:“砚宁?还以为你真不来了呢。”

    邹砚宁窘迫地笑笑,问:“姜泊闻走了?”

    “喏。”叶汀朝右扬了扬下巴。

    邹砚宁顺着他的视线看。

    街灯明亮,光线顺着枯树枝落下,将下方的石凳围了个团。

    姜泊闻就坐在石凳上,耳朵上塞着白色耳机,正背对他们仰头呆呆看着天空。

    这画面属实凄凉。

    邹砚宁拧了下眉,爽约的愧疚感越发浓烈。

    偏在这时,叶汀还补了一刀:“你不来,那家伙叫吃饭也不吃,大男人矫情兮兮的。”

    邹砚宁呼了口气,低声说:“你忙吧,我出去找他。”

    话音落下,她重新扯开门走出去,一直靠近到姜泊闻身后,匆匆的脚步才逐渐放缓。

    她轻咳了声,伸手去取他左耳上的耳机。

    耳廓被她温热的指腹滑过,姜泊闻先是一怔,接着才回头看过来。

    邹砚宁弯了弯唇,柔声问他:“这位先生,介意把你的耳机分我一只吗?”

    姜泊闻仰头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夜灯投进她眸中,明晃晃带着笑意的一张熟悉面孔就在眼前。

    他呆了半秒,连忙往长椅右侧挪,“坐。”

    视线尾着她将肩上的挎包往身前扯了扯,将手上的耳机在耳朵上戴稳。

    又看她俯身在自己身边坐下,膝盖轻轻和他的大腿触到一起,他才真的确定眼前一幕不是幻觉。

    他抿抿唇,问:“不是说有事不过来了吗?”

    邹砚宁回应道:“本来就是先和你约好的,刚刚吃过饭看时间还早就想着还是得过来。”

    她坐直身子,双眼直勾勾朝他看,撇着嘴调侃:“再说,我不来,某人不是连饭也吃不下吗?那他一直饿着,明天还怎么上班?”

    姜泊闻又是一怔,半秒后轻声笑出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无力辩解:“叶汀那小子又胡说八道呢吧?我只是刚刚不太饿,又不是真的不吃饭。”

    邹砚宁也笑笑,继续说:“我跟你道歉,我不该爽约。只是刚刚长辈们在,我要是一个人先走有点没礼貌,所以才……”

    姜泊闻沉了口气,看她那么认真在解释,刚刚满心的胡思乱想倒也瞬间烟消云散。

    他打断:“好啦,你来了就行。”

    邹砚宁咧咧嘴,改口问:“那你想吃什么?我来晚了,罚我请客。”

    说着话,她摘下耳机往他面前递,眼看已经起身要走。

    姜泊闻伸手,在她右手腕上一圈,将人拉住才说:“宁宁,吃饭的事一会儿再说,你先坐下好不好?”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邹砚宁还是后退半步重新在他身边坐下,问:“你要是没想好吃什么的话,那我们可以先看看,决定了再出发。”

    她捧着手机往他面前凑。

    他却并没低头去看,一双眼睛直勾勾落在她侧脸上。

    深深吸了口气后,姜泊闻将手掌裹到了她手背上,放缓的语调柔和如春雨拂过皮肤:“宁宁。”

    才是待在室外几分钟,她的手掌已经有些微凉。

    此刻被他满是暖意的掌心一围,灼得她心跳一瞬便快起来。

    她张口,木讷地应了声:“啊?”

    姜泊闻面色稍显凝重,一字一句耐心说:“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我不想再以什么好朋友、师父和徒弟这些身份跟你相处,我想和你在一起,你……”

    话刚到这里,邹砚宁挎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她皱了下眉,还是只能抽回自己的手低头去拿手机。

    见来电人是童教授,猜测是让她带什么东西回家之类的,她按了挂断,重新抬眸看他:“你先说,我一会儿再回电话就行。”

    告白的话之前也在心里想过不止一次,但今晚确实是临时起意说出口的。

    他本来就紧张,现在又中途被打断,更是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接下来打算说什么。

    “哦”一声后,姜泊闻呆了几秒,双手不自觉有些微颤。

    邹砚宁同样是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她出力握了握拳,低声说:“你要是说完了的话,那轮到我了。”

    “不是,我还没说完,就是一下子忘词了……”姜泊闻连忙张口,耳廓泛出一圈红。

    邹砚宁忍不住笑笑,点头道:“那你继续说,我在听。”

    他深呼吸两下,再次开口:“我知道你心里羽毛球最重要,平时训练和比赛都很忙,谈恋爱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既麻烦又浪费时间,但我还是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他身子坐得笔挺,右掌竖到耳边,满是认真地表态:“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耽误你的时间,不会给你惹麻烦,一定只在你有空的时候找你,会做一个听话的男朋友。”

    “什么和什么啊?”邹砚宁摇摇头,唇边笑意浓烈起来。

    她也坐直身子朝他看过去,双唇微张正要出声,手上手机又连续震动着响了两声。

    “……”

    刚刚就应该直接静音。

    她不想管,闭了下眼找回情绪想继续说话。

    姜泊闻显然也有些无奈,但还是说:“你还是先回信息吧,万一你妈妈是有急事找你。”

    邹砚宁不情愿地点点头,捧起手机解锁去看微信。

    妈妈:【你向叔叔进急救室被下病危通知书了,回医院一趟。】

    妈妈:【你在哪儿,叫你爸爸过去接你?】

    眼前的黑色文字晃过,邹砚宁面色顿时煞白。

    她站起身来,正想给童婉回电话,向榆泽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

    一旁的姜泊闻默默跟着站起身,本来想着先问清出了什么事,然后再开车送她过去。

    瞥过去的时候,却正好见她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小鱼”。

    他只好噤声,不知该说什么。

    邹砚宁皱着眉抬眼,焦急道:“我得先走了。”

    姜泊闻反问:“一定得是现在?”

    她连连点头,眼看已经侧过身要往前走。

    他吞了吞口水,喉咙扯得生疼,只低声冒出一句:“好,我懂了,你去吧。”

    匆忙跑开的身影没出两分钟已经彻底消失在眼前,姜泊闻却还立在原地一动没动。

    明明也不是没想过会被拒绝,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心口还是像被尖锥刺穿,一阵接一阵的痛感汹涌来袭。

    他说不想再和她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可其实在她眼里,他或许连她的朋友也算不上。

    只不过是她回靖水无聊时偶尔想起的玩伴而已。

    之前那次采访时候记者们起哄她和向榆泽的视频他在网上看见过,这种场景早已经不是第一次。

    在她身边所有人的眼里,似乎都早已默认她和向榆泽就是一对。

    而今天,她下了飞机第一时间也是先去见向榆泽。就算他们是之前就约好要见面又如何?

    在她那里,他好像一直只是排在向榆泽后面的备选。只要向榆泽出现,他就必然会被舍弃。

    他摇摇头自嘲地笑了声。

    垂眼的一刻,眼眶里早已蓄满的泪水还是晕出,凝在密实的长睫上坠落下来。

    第57章 反转情书 手背染上一片鲜红

    一整夜翻来覆去几乎没怎么睡着, 天蒙蒙亮起闹钟还没响,姜泊闻起身洗漱去了学校。

    天气冷,学生们一大早就全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从走廊经过, 靠近自己班的时候脚步刻意放缓, 慢吞吞在听里面的动静。

    此时正上着语文早自习,石嘉侧身站在讲台边盯着学生们排队一个个找他背诵课文。

    前排倒是积极,背书声朗朗。

    后排以杭野为首的几个男生却趁机围在一起讲小话,时不时还咯咯咯笑几声。

    姜泊闻鼻间呼吸一沉,面色冷厉地绕到后门门边,杵着腰朝里扬下巴,吼道:“杭野!背书需要和别人挤那么近吗?”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围做一团的几个男生对视一眼,扯着椅子赶紧后撤, 纷纷闷头不敢出声。

    杭野自觉理亏,嘿嘿笑着回应:“姜老师,冷嘛, 挤一起取暖。”

    强词夺理一向是他的强项。

    姜泊闻瞪他一眼, 声调更加冷峻了:“冷?我看你是还不够冷, 所以还有心思搞小动作。”

    他反手指身后,“你再废话,就给我到走廊上站着背。”

    冷风像是在和姜泊闻打配合, 正好这时卷着地上的碎纸呼啸而过。

    这场面光是看着也叫人想发抖,杭野服了软,“不用不用,谢谢姜老师的优待, 我在这儿挺好的。”

    说完, 杭野赶紧捧着语文课本坐直, 装模作样念叨起来。

    姜泊闻又瞪他几眼,这才退出来往前走。

    石嘉这时从前门小跑着出来,讪讪笑道:“正好,你帮我盯一会儿,我去卫生间。”

    不由分说,他已经将手上的语文书砸进姜泊闻怀里,“对着书检查他们背诵就行!”

    姜泊闻摇摇头,拎着课本走进教室。

    此时排在队伍最前面的是班长赵雨婷,眼前的课文对她来说早已经是滚瓜烂熟的,她张口几乎是一气呵成。

    姜泊闻对着课本听了一半,抬眼时余光扫过窗户边的倒数第二排。

    潘毅正趴在桌上睡觉。

    身上的深蓝色羽绒服本就扎眼,他脖颈上还挂了副头戴式耳机,就更是能让人一眼捕捉到。

    姜泊闻拧了下眉,手上的书本卷起来朝讲桌上砸几下,提高音量喊道:“潘毅!站起来!”

    潘毅没反应,倒是前排和他身边的同学都赶紧低声在喊他。

    磨蹭一会儿,他才坐直,但并没站起来的意思,也没朝讲台上看一眼。

    这副模样更是让姜泊闻怒气横生,他直冲冲朝着后排走,站到潘毅桌边,又厉声重复一遍:“站起来。”

    潘毅没抬头,人是慢吞吞站起来了,双手却还插在衣兜里,一脸并不服气的模样。

    姜泊闻朝他极为干净的桌面扬下巴,问:“你的语文课本呢?石老师要求早自习背诵的课文,你会背了吗?”

    潘毅答得理直气壮:“不会。”

    姜泊闻咬着牙点头,侧身让出路:“走廊上背去,背会了再回来。”

    潘毅终于掀着眼帘斜过来一眼,课本也没拿,拔腿就朝教室外头跑走。

    走廊那头的石嘉和疾驰而去的潘毅擦身而过,转身看一眼连忙折进教室,疑惑道:“怎么回事?”

    “没事,”姜泊闻摆了下手,朝着教室里满脸八卦的学生们环顾一圈,“认真完成你们自己的任务。”

    他朝石嘉使了个眼色,跑出门去找潘毅。

    人在拐过一楼楼梯口后被姜泊闻截停。

    外头冷,他没多说,直接将人带回了办公室。

    彼时的潘毅仍是一脸什么也不服的倔强表情,姜泊闻微微弯腰看他,张口问:“还有几天高考你知道吗?这种时候你还在课堂上睡觉,连那么短的课文也背不下来,你还考什么试?”

    潘毅嘟囔:“我本来也没想考。”

    “你说什么?”姜泊闻皱着眉反问。

    潘毅成绩一直是中游,先前虽然也贪玩,但高三开学以来还算是配合,这段时间的大考小考也有一定进步。

    现在却忽然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简直让姜泊闻好不容易压下去一些的火气一下子又爆发出来。

    他鼓着双腮呼了口气,命令的语气说:“早自习和第一节 语文课你都不用回去了,我在这里盯着你背,把那篇课文背出来再走。”

    这么一来,潘毅没办法,一节半的上课时间,终于还是磕磕巴巴把课文背了出来。

    潘毅刚放走,隔壁班的班主任又领进来两个同样捣乱的杠头学生。

    这种场景算是司空见惯,姜泊闻没多在意,抱着自己的课本进班上课——

    一整天下来,上课、批改作业、开会,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他才回到家。

    进门刚刚倒了杯水端在手上要往唇边喂,口袋里手机又响起来。

    摸出一看,是年级主任刘敏的电话。

    他按下接听:“刘老师?”

    刘敏声音有些尖:“姜老师,潘毅跑出去了,你在哪儿呢,快回来一趟。”

    “跑出去了?”姜泊闻折回门后去套鞋子,边往外走,边询问具体情况。

    刘敏那边说,刚刚是另一个班的学生身体不舒服她去寝室查看,恰好遇上和潘毅同一寝室的杭野开门出来找人。

    查看监控后才知道,他在查完寝后没几分钟就从寝室的后窗溜走了。

    找遍整个校园并不见人影,偏偏体育馆侧面的摄像头这两天正在维修,大家猜测,他应该就是从那面墙翻出去的。

    一行人在外头折腾到凌晨三点多,才终于在警方的帮助下找到了缩在网吧的潘毅。

    他身上羽绒服右半边刮了个大洞,运动裤裤腿和白球鞋上都沾了不少泥,看样子应该是翻墙时候摔到的。

    姜泊闻虽然生气,却也还是担心他的安危,迎上前问:“是不是受伤了?”

    潘毅紧抿双唇,别着脸摇头,并没开口的意思。

    “你……”

    正想继续说先回学校,潘毅的父母这时也赶到现场。

    潘志宏二话没问,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前,朝着潘毅脸上甩过去一巴掌。

    一旁的潘母秦雅不仅没有劝说的意思,还一直不停在骂骂咧咧:“你个小兔崽子,我和你爸累死累活在外面做生意养活你,你就闲着念个书也念不好,大半夜地还往外跑,跑什么跑?”

    潘家夫妻是在接到消息后连夜从外地赶过来的,心里有气是必然,但大庭广众之下就打孩子,还是吓了众人一跳。

    姜泊闻连忙横过去拦在潘毅身前,刘敏也张口打圆场:“二位先消消气,现在也很晚了,咱们先带孩子回去。”

    边说着,刘敏也侧身护在潘毅身前。

    几人先后从网吧出来,秦雅还在指着潘毅骂:“你这个丢人现眼的,我花钱送你上学,是让你来这种地方混日子的吗?”

    潘志宏双手插在腰间,同样没好气:“滚过来,回家再收拾你!”

    这种局面,潘毅回家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姜泊闻有些担心,伸手想将人拦下。还没来得及张口,被刘敏阻止下来。

    她和潘毅一起往前迈了两步,安抚潘家夫妻:“二位都消消气,潘毅是个听话的孩子,这个我们平时都看在眼里。至于今晚的事情,肯定事出有因,天也晚了,你们先带他回家好好沟通。”

    潘志宏一把将潘毅揪到自己面前,扯着他的胳膊就将人往回拉。

    姜泊闻也是这时才看清,潘毅右腿有些一瘸一拐。

    他想说话,刘敏却瞥他一眼,抢先说:“让人家回家自己解决吧,别多嘴。”

    姜泊闻无奈,却也只能看着一家三口上车离开——

    学生半夜跑出学校这已经是重大安全问题,好在人最后没出什么大的意外,校领导利用午休时间组织全体老师开了个大会,又扣了以姜泊闻为首一系列相关人员的绩效考评,以此作为警示。

    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所有人都没继续放在心上。

    第二天上午,姜泊闻正在班里讲题。

    一堂课过半,他讲完例题,在黑板上写下一道题目,说让大家自己在草稿本上试着解。

    话音刚落,石嘉跑到教室门口,气喘吁吁说:“姜、姜老师,潘毅家人来了,刘主任叫你过去一趟。”

    就算他们不来,他原本也是打算要打电话回访的。

    他将手上试卷往桌上一搁,迈步往外走,“你看着他们做题。”

    刚刚拐过楼梯口,走廊那头办公室里的争吵声已经传入耳朵。

    “我好好的孩子送过来,半夜跑出去就是你们学校的问题!”

    “现在孩子腿摔伤了不说,让他来念书他也不愿意来了,你们打算怎么赔偿!”

    ……

    姜泊闻加快脚步进了办公室,五六个中年人围堵在门边,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和刘敏对立而站。

    恰在这时,秦雅又吼了声:“把他们班主任喊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跟我们交代。”

    姜泊闻侧身往里进,提高声调说:“潘毅妈妈,我是潘毅的班主任,您有什么疑问来问我。”

    几个中年人回过身,从头到脚将面前的人打量一番,七嘴八舌又开始吵嚷起来:

    “好好的人来上学,怎么搞成那种样子,你这个班主任怎么当的?”

    “我们家孩子明明从小都很听话,怎么上学反而变了个样?你怎么教的?”

    “没师德,没责任心,这种人也配当老师!”

    姜泊闻抬了下手掌,“你们一个个说好不好?”

    潘志宏往前凑,满眼怒气:“孩子回家说了,就是你前天上午骂他,罚站他,他才会半夜跑出去!”

    他伸着食指朝姜泊闻脸上指,“你算什么老师,凭什么随便骂人?”

    “你们先冷静一下,”姜泊闻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和,“前天上午是潘毅上课时间在教室睡觉,我叫他到办公室是督促他背诵课文,没有所谓的罚站。”

    “我知道你们心疼孩子,一时情急可以理解,但是……”

    话到这里,对面一群人却根本听不进去,一哩哇啦的叫嚷声又混乱起来。

    “别吵啦!姜老师根本没骂人!”杭野的声音穿透进来,暂时打破了混乱。

    办公室里的一群人齐刷刷扭头往外看,二班的学生们不知什么时候全围到了办公室外的走廊上。

    见众人安静下来,杭野接着又说:“我们当时都在场,姜老师是提醒潘毅别睡觉,让他好好背书,哪个字是骂人的啊?”

    赵雨婷也接上话:“是啊,我当时在讲台上,那个角度看得最清楚,我也可以为姜老师作证。而且教室里还有监控,不信你们自己去看。”

    一群人纷纷点头附和,这种状况让找茬的潘家人有些措手不及。

    刘敏抓住时机,“好了好了,潘毅爸妈你们先消消气,孩子受伤的事情谁也不想,你们……”

    刘敏刚往前走了两步,秦雅反手从桌上拿起一本词典就扔了过来,大吼着:“你们就会和稀泥!”

    斜后侧的姜泊闻拽住刘敏的胳膊将人往右拉开,自己却没来得及回避。

    厚厚一本英汉词典正正砸中他的眉骨,还是书角的位置。

    猛烈的痛感让他有些脑子发蒙,他闭上眼甩了甩头,还是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潘毅爸妈,咱们坐下来好好聊可以吗?这样吵下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姜、姜老师……”杭野在这时插嘴。

    姜泊闻偏头瞥他一眼,“你待会儿再说话。”

    杭野眉头紧皱着,食指抬起小心翼翼往前戳:“你流血了……”

    本来只是觉得自己脑袋一下接一下突突突跳动着疼,听杭野这么一说,姜泊闻才察觉什么东西正顺着皮肤滑下。

    他反手在额角抹了下,手背染上一片鲜红。

    作者有话说:

    *

    某姜:太倒霉了,怀疑自己是本命年的程度。需要宁宁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58章 反转情书 “我可以等你,我可以……”

    突发状况暂时吓退了闹事的潘家人, 姜泊闻被石嘉送到了医院。

    包扎好伤口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沉下来。

    他站在门边仰头去看天空,黑压压一片不见半颗星点。一阵寒风卷过, 扯着额前的伤口更是生疼。

    揪了揪身上的外套, 他正想摸出手机打车。

    白色宾利疾驰而来,在他面前来了个急刹车。

    叶汀摇下车玻璃扬下巴,“上车吧。”

    姜泊闻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闷头鼓捣手机,给刘敏发过去信息:【刘主任,我这边没什么大问题,已经从医院出来了。】

    刘敏回复:【那你先回家休息吧,你的课我找人暂时给你带。】

    这么点伤不至于停课,何况现在又是高三。

    他正想说自己可以继续上课, 刘敏又发过来一条:【潘家人晚上又来一趟,还是死咬着是你体罚潘毅才导致他跑出去的,这样闹下去不好看。况且你带着伤, 来学校上课难免也要被学生议论。学校现在的意思是, 你先在家休息, 暂时回避,这样潘家人也就不好再继续闹。事情平息了,你再回来就好。】

    这叫什么事?

    明明不是他的问题, 却非要让他回避。

    这么一来,手底下三个毕业班的化学课进度都要受影响,自己班级的管理保不齐也要出问题。

    姜泊闻沉沉叹了口气,还是为自己争取:【刘主任, 我会去和潘毅家长面谈, 但停我课会影响进度的。】

    刘敏:【放心, 课程的事情我都协商好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姜泊闻垂下头叹气,没再继续说什么。

    他从刘敏的对话框返回,找出石嘉,发过去:【石老师,潘毅那边我不放心,他状态不对,你有空的时候跟杭野他们几个同寝室的,还有班里其他和潘毅走得近的同学都了解一下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辛苦。】

    石嘉:【放心吧,有进展我及时和你说。】

    石嘉:【你也别想太多了,学校这么处理不是针对你,你干脆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又是一声叹息,姜泊闻才回过去一句:【知道了,谢谢石老师。】

    叶汀扫他一眼,见他没再摆弄手机,才说道:“我说你要不就趁这次辞职算了,这老师有什么好当的?又受穷又受委屈,整天被学生气得头疼,还得卑躬屈膝面对家长,现在连脑袋都让人开瓢了,简直是费力不讨好的典范。”

    “你就回家当你的大少爷不好吗?”

    姜泊闻咂了下嘴,眼神冷厉:“你怎么不回家当大少爷啊?”

    他坐直身子,直勾勾朝叶汀瞪,“你开一火锅店,不更是卑躬屈膝、端茶送水,你不整天还乐呵呵的?还不就是因为人家付言湘一句‘我喜欢吃火锅’,结果你为人家开了家店,人家呢?”

    付言湘是叶汀心里的一根刺。

    这一点,身边的朋友们都清楚,所以平时从不会拿这个刺痛他。

    现在姜泊闻却口不择言甩出这么一堆话,叶汀这才意识到,今天的事情对姜泊闻的打击确实很大。

    他给姜泊闻递了瓶水,“哥们,互相伤害不提倡啊。知道当老师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我不是担心你才那么说嘛。”

    姜泊闻又白他一眼,“你还是闭嘴吧,我想安静会儿。”

    他靠回椅背上,淡声说:“送我回家。”

    叶汀偏了下头,问:“哪个家?”

    不等人家回应,他又自作主张:“要不我送你回你爸妈家吧,那儿至少有阿姨给你做饭。我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肯定也是没精力自己做饭的,回头再饿死在家里,你……”

    “这副样子”四个字,像是在旁敲侧击,他现在是个情场失意,职场也失意的人。

    姜泊闻鼻间呼吸一沉,扭头重新看过去,“你到底有完没完,你停车吧,我自己回去。”

    “好好好,我闭嘴。”叶汀终于噤声。

    姜泊闻又白他一眼,拧开手上的矿泉水吞下半瓶。

    明明是一瓶常温的水,顺着肠道滑进身体,却让他心口拔凉。

    他扭头朝车窗外看,街灯一盏盏在眼前闪出光晕。

    这场景让他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季节,他和邹砚宁吃过晚饭一起在街上漫步。

    明媚的笑脸从脑海中闪过,他不禁心口一酸,低头按亮手机去看。

    从昨晚到现在,邹砚宁没再联系过他。

    在告白那种节骨眼上离开,还是在接到另一个男人的电话后离开的。

    这样的行为明明已经是对他那番话最好的拒绝,偏他自己居然还抱有幻想,一直安慰自己,她或许真的只是临时有急事,忙完一定会来找他。

    他扯了扯唇,心酸的笑容爬上脸颊——

    处理完向辉的后事,已经是两天之后。

    这两天时间,邹砚宁和父母都一直跟着忙前忙后。

    招待完最后一批上门吊唁的亲戚,向家终于久违地安静下来。

    向榆泽叹了口气,后退到沙发上坐下。

    他揉了揉太阳穴,苍白的脸上实在挤不出笑容,低声说:“邹叔叔,童阿姨,你们辛苦了,歇会儿我带你们出去吃饭。”

    童婉和邹希明对视一眼,张口回应:“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先回去了,你和你妈妈好好休息吧。”

    向榆泽回头朝父母的房间看,屋门紧闭着,徐志兰一个人待在里头估计也不可能睡得着,但叫她出去吃饭,她现在肯定也没心思。

    他点点头,“你们也辛苦了。这样吧,你们先回家休息,吃饭的事情改天我再定时间。”

    “好,暂时先别想这些啦。”童婉和邹希明站起身,侧身准备往外走。

    邹砚宁也在这时准备跟上。

    向榆泽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停,“叔叔阿姨,可不可以让宁宁再陪我一会儿?”

    邹希明:“也好,这种时候有人陪你聊聊天是好事,免得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

    邹砚宁冲他弯了弯唇,“好。”

    目送邹希明和童婉的车子开远,向榆泽抻着双臂伸了个懒腰。

    邹砚宁侧脸看他,红肿的双眼让人心疼。

    她想找点什么话题让他开心,“小鱼,我听小静说,北城的电玩城翻新了,你如果想去的话,我们改天一起去吧?”

    向榆泽“嗯”一声,脸上仍然不见多余表情。

    他垂了垂头,身侧双拳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如此重复几次之后,才终于重新出声:“宁宁,你能陪我坐会儿吗?”

    “当然可以啊。”邹砚宁点头。

    两人就近找了家咖啡厅坐下,邹砚宁点了两份小蛋糕,用叉子戳了一小块巧克力味的往对面递,浅笑道:“这家我来过,小蛋糕味道很好的,你尝尝。”

    向榆泽“嗯”一声,接过叉子喂进嘴里,仍有些心不在焉。

    邹砚宁瞥他几眼,正努力在想还能用什么事情安慰他。

    他在这时开口,问:“比赛前,我说有事想和你说,你还记得吗?”

    邹砚宁点点头,想到那天张垚教练说向榆泽要退役的事,她迟疑着问:“是关于你要退役的事情?我听张导说了。是……向叔叔有关吗?”

    “不是。”他否认得干脆。

    双眼落到她眸间,他才说:“我想退役,是因为我想好好和你在一起。”

    这话让邹砚宁愣了愣。

    千想万想,甚至想过他是不是和米姗姗一样瞒报伤情,却怎么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理由。

    她抿抿唇,缓声喊他:“小鱼,你没必要这样……”

    向榆泽将她打断:“宁宁,我仔细想过,这些年都是我不对,是我太自私,没站在你的立场替你着想。退役不是我的一时冲动,我认真规划过,靖水和洛安都看好了合适的房子,我可以自己做启蒙教练,这样一方面能继续挣钱,为将来结婚做准备,另一方面也能当好你的后盾。

    你出去比赛,我可以陪你去。你回来,我可以在家给你做饭。你喜欢猫,我在家里养。你什么都不用顾虑,只要安心追逐你的梦想就好。”

    越往后说,他声音就越是颤抖。

    邹砚宁彻底怔住,泛酸的眼眶被泪水填满。

    吸了吸鼻子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她才开口:“小鱼,可球场也是你的梦想,我也好,别人也好,都不值得你为之放弃梦想。”

    “值得的,”他坐直,双手握住她的,“你值得的,梦想和你相比不重要。宁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眼眶里的泪顺着脸颊滑落,邹砚宁抽回自己的手在脸上抹了抹,“小鱼,我们现在先别说这个好不好。你这几天太累了,先回去休息,冷静一些我们再说。”

    向榆泽却越发激动,接着又说:“我很冷静。宁宁,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和你在一起。”

    邹砚宁抬眸,见他一双通红的双眼,自己心里也并不好受。可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她如果因为一时心软继续拖延,这样对谁都没好处,也并不公平。

    她倒吸了口气,声音同样在发颤:“可是小鱼,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对不起。”

    不长的一句话砸进耳朵,向榆泽僵在原地。

    他快速眨着眼,慌乱顺着抖动的睫毛蔓延。

    半晌,才终于说出一句:“我知道,你是不想我退役,所以才这么说的,对不对?宁宁,我们回家慢慢说,我把这段时间以来做的所有详细计划都给你看,好不好?”

    边说话,他又伸手要来抓邹砚宁的手。

    邹砚宁下意识缩开,沉声喊他:“向榆泽。”

    “我说,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面前的人全然呆住,一双伸出的手在半空中什么也没握住。

    通红的双眼溢出泪水,委屈得像无辜的孩子。

    她扯着唇笑笑,反手去抹自己的泪,“我本来想等你情绪好一些再和你说这些,但是话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我不能继续拖着你,也没法骗自己。小鱼,我们不可能了。”

    向榆泽双手交握在一起,手指不安的相互扣弄。

    最终还是问出了早就压在心里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上姜老师了?”

    邹砚宁点头,只简短答了一个字:“是。”

    她深吸了两口气,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继续说:“小鱼,以前的约定是我先食言,我跟你道歉。”

    她站起身,“你冷静一下,退役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你别、别道歉,”他不死心朝她伸手,“我可以等你回头,你对他也许只是新鲜感作祟呢?我可以等你的,我可以的……”

    他仰头看过来,眼眶里的泪奔涌而出,一双眼睛里满是祈求,唇边还在不停重复:“我可以等你,我可以……”

    对上他这样的目光,邹砚宁的双眼再次模糊。

    但她也知道,这种时候迟疑才是对他不公平。她这段时间的犹豫不决,已经给他和姜泊闻都带来了无形的伤害。

    她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她眨了眨眼,忍下眼泪,将自己的衣角从他手里扯回,“你冷静一下,我先走了。”

    向榆泽跟着起身,被掰开的右手就这么静静悬在身前。

    正想迈步追上去,垂眸的瞬间,他却见自己手上捏着两根白色的猫毛。

    是刚刚从她衣服上抓下来的。

    他后退半步,整个身子重重砸回椅子上。

    这时才幡然醒悟。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不是一朝一夕改变的。

    横在中间的裂缝,就像这些猫毛。

    一开始觉得微不足道,长年累月的积累之后,却变得再也没法忽视。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只是他自己一直不肯承认。

    第59章 反转情书 和她多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窗外冷风呼呼吹着, 带着枯树枝朝玻璃窗上拍打。

    邹砚宁趴在床上呆了阵,起身走进浴室。

    热水淌过皮肤,她才终于觉得这几天以来的困倦, 和刚刚哭过一场的疲惫在身上消散不少。

    她裹着浴巾出来, 一手捏着毛巾在擦头发,另一手抓起桌上的手机解锁去看。

    姜泊闻的对话框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再没有过新信息。

    那种时候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是个人都要误会对方是在以行动拒绝表白。

    可她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她将毛巾挂到一边,掌跟揉了揉太阳穴,不禁沉沉叹气。

    捧着手机酝酿片刻,她才终于在姜泊闻的对话框里发出去一句:【你在忙吗?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面吧。】

    盯着手机看了两分钟,不见回应。

    猜想人家这个点应该是在上课,她暂时起身去吹了头发, 接着又下楼给自己煮了碗面。

    但直到过去快一个小时,她在房间里徘徊不知多少次,这条信息仍不见任何回应。

    “就算是上课, 一个多小时, 中间也应该会有休息吧……”

    她闷着头嘟囔, 干脆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听筒里接通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在耳边响,扰得人更是心焦,却就是不见接听。

    她现在觉得, 姜泊闻不是没时间回复信息。

    而是,经过那天晚上的事情不想再理她了。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后,邹砚宁赶忙换下睡衣就往一中赶。

    校门紧闭着,只有门侧的保安室亮着灯。

    邹砚宁挪过去在窗口探了探头, 微笑着说:“师傅, 我找姜泊闻老师, 高三二班的班主任。”

    “怎么又是找姜老师的?”里头的大爷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拧着眉头警惕起来。

    他问:“你是学生家长吗?找姜老师什么事?”

    邹砚宁回应道:“我是姜老师的朋友,等他下班和他一起吃饭,但他没接电话。”

    保安将信将疑点着头,掀着眼帘打量面前的人,小姑娘笑得亲昵,况且是一个人来的,和前几天那波潘家人一比,确实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他这才松口:“姜老师不在,受伤了在家休息呢。”

    “受伤?”邹砚宁一瞬声调高起来。

    保安不肯多透露,只说:“对,他这几天都不会来学校的。”

    邹砚宁道了谢,回身在路边拦了辆车。

    外头飘起细雨,她到姜泊闻家门口的时候,垂下的发丝和双肩都被沾上湿意。

    她屈着指节在门上轻叩两下,喊:“姜泊闻,是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说完,她侧着脸贴在门上。

    除了夏天的叫声,其余的动静不见出现。

    她又加重力度在门上敲击几下,喊声也提高不少:“姜泊闻!”

    这回夏天的叫声越发清晰,小家伙应该是跑到了门后。

    但等了一两分钟,却还是不见有人开门。

    她咬了咬下唇,自言自语:“你不开门的话,我自己输密码开了?”

    还是没动静,她自作主张当里面的人已经默认她说的,边念叨着“我进来了”,边伸手输了密码拉开门。

    夏天就在门边,她俯身将小家伙抱起来往里走。

    客厅灯亮着,不见人影。

    又往前走了两步,偏头往卧室那侧看过去的时候,姜泊闻走出来。

    他右手在揉太阳穴,脸色有些苍白,双眼微眯像是刚刚睡醒。

    对上邹砚宁视线的一刻,他顿了顿,扯着双唇出声:“宁宁?你怎么来了?”

    这声音哑得夸张,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邹砚宁撇撇嘴,盯着他额角包扎的白色纱布看,淡声应了句:“来看夏天啊。敲了半天门,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吃过晚饭之后,他觉得脑袋有些沉,就进了房间想着先睡会儿可能会好一些。

    睡梦中隐约是听见了敲门声,但不太真切。挣扎了好一阵,他才终于拖着沉重的身子起来要去开门。

    双唇微张正想答话,客厅敞开的窗户吹进冷风,往他嗓子眼里一灌,他弓着身子咳个不停。

    邹砚宁连忙回身关了窗户,又迎上去抬手触了触他的额头。

    温度实在灼人,她吓了一跳,“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她抓住他的手想将人往外拉,身后的人却只是挪动两步,靠近到她身侧又停下。

    她疑惑地回头。

    他垂眼在看她,接着抬手去掸她肩上的雨水,有气无力说:“你衣服和头发都湿了,会生病的。”

    邹砚宁轻“啧”了声,着急起来:“你自己病得比较严重,怎么还担心我啊?快走,去医院。”

    “你这么担心我吗?”姜泊闻扯着唇轻声笑了笑。

    “你废话,”她还是出力拉他,“我当然担心,快点。”

    刚提脚还没迈出去,她拉着他的那只手反被他圈住。

    他出力往回一扯,邹砚宁整个人顺势跌进他怀里。

    他双臂就这么紧紧箍在她身侧,脑袋沉下往她肩上埋,低声说:“宁宁,我不想去医院,只想你陪我待一会儿。”

    脑袋在她肩上左右蹭了蹭,他嗓子里冒出哭腔:“就一会儿,好不好?”

    邹砚宁抬手在他后背上轻抚几下,安抚道:“好,不去医院也可以,但是先吃药好不好?”

    他点点头,重新站直。

    邹砚宁弯唇冲他笑笑,问:“你们家的药箱在哪?”

    他反手指客厅右侧的柜子,邹砚宁瞥一眼,小跑过去从角落拎出了药箱。

    从上往下翻找一阵,里头该有的常用药倒是都有,只是全都过期了。

    她无奈地耸了下肩,“都过期很久了,我去楼下给你买。”

    说完,她已经朝着门边走。

    姜泊闻也挪步跟在她身后,右手紧紧揪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

    邹砚宁停下回过身看他,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耐心说:“我不走,买了药就会回来的。”

    她牵住他在沙发上坐下,眨着眼补充:“我保证,五分钟就回来。”

    姜泊闻这才点点头,目送她开门出去。

    小区门口的药店原本二十四小时营业,今天却不知怎么十点不到就大门紧闭。

    没辙,邹砚宁只好走出去一段才买到药。来回一折腾,硬是花了将近半小时才上楼。

    刚从电梯出来,手还没伸到密码锁上,门“咔哒”一声被里头的人推开。

    姜泊闻二话没说,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搂紧,哭腔比刚刚还浓了些:“我以为你又走了。”

    邹砚宁缓声应:“我答应你了,怎么会走。”

    她晃了晃右手上的包装袋,哄小孩似的语气:“我们现在要先把药吃了哦。”

    姜泊闻点点头,站直身子。

    她挪进去烧水,他就跟在边上递杯子。她往杯子里倒药,他就捏着勺子送过来。

    邹砚宁笑笑,拿过勺子在杯子里搅动几下,又拿了颗退烧药递到他手上,“吃下去睡会儿就好了。”

    他捧着杯子仰头将药往嘴边喂,全部吞下才开口:“我不想睡觉,睡着了你肯定会走的。”

    他今天这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个黏人的小孩,邹砚宁皱了皱眉,忍不住笑,“我不走,我保证。”

    他还是不肯挪动,邹砚宁只好起身进房间拿了条毯子放到沙发上铺好,“那你就在这躺一会儿,我陪你聊天,好吗?”

    待在这里,她如果真的要走他也能第一时间听见。

    姜泊闻终于起身挪过去,自己先钻进毯子一角,又掀开另一头朝她摆了摆手,“那你坐我旁边。”

    邹砚宁“嗯”一声,窝进他身边。

    她侧过脸去看他额角的伤,实在有些心疼,问道:“你的伤是怎么弄的?”

    他有些难为情,迟疑一阵还是将事情始末讲了一遍。

    邹砚宁气得拍了下沙发,骂道:“太过分了吧?这哪是你的错啊,把人砸成这个样子,简直是恐怖袭击!”

    姜泊闻被她的反应逗笑,“没那么夸张,意外罢了。”

    他不禁蹙眉,“比起这个伤,我更担心那个学生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邹砚宁撇撇嘴,宽他的心:“你先照顾好自己,你好起来才能去操心学生的事。”

    他“嗯”一声,唇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不过有件事我倒还挺意外的。”

    “什么?”邹砚宁反问。

    他接着说:“平时老挨我骂的几个学生,那天居然主动帮我说话。”

    邹砚宁笑笑,“感动了吧?”

    姜泊闻点头,颊上笑意更浓了些。

    她又说:“因为他们知道姜老师所谓的骂他们,只是在督促他们啊,你的付出总是能被看到的。”

    他点点头,视线落在她脸上。

    见到她之前,他其实暗下决心,不想再在这段没结果的感情里回头,更不想再当排在向榆泽之后的备选。

    可忽然见她出现在眼前,他本就不算稳固的决心顷刻便荡然无存。

    他只私心在想,借着生病和她多待一会儿。

    就一会儿。

    姜泊闻歪着身子枕到她肩上,轻声喊:“宁宁。”

    邹砚宁“嗯”了声。

    他接着说:“你再陪我聊一会儿,聊什么都可以。”

    “好。”邹砚宁笑笑,偏头看肩上的人。

    不知是高热未退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现在眼圈微红,瞳仁里闪着细碎的光。

    她抿着唇思考一阵,开口道:“那我给你讲讲这次比赛的事情,怎么样?”

    姜泊闻点点头,静静倚在她肩上听着。

    没多时,药效上来,肩上的人传出稍沉的呼吸声。

    她偏头看一眼,托着他的后脑勺将人放平。

    一整夜,她隔一段时间就给他测一次体温。

    直到凌晨三点多,确认烧已经彻底退了,她才伏在他身边睡着。

    第60章 反转情书 她抱着他,抱得好紧

    天蒙蒙亮, 窗外透进白光,雪花簌簌落着。

    夏天跳上沙发,朝着姜泊闻怀里钻。

    他被踩醒, 晃了晃脑袋。

    吃了药安睡一夜, 现在头已经没那么昏沉,只是嗓子还有些干痒。

    他半眯着眼去看面前的小猫,下意识想抬右手去摸它,这才发觉自己的右手被牢牢握着。

    邹砚宁蜷缩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半个身子往沙发上趴,双手都紧紧抓着他的手。

    她睡得熟,匀缓的呼吸声一下接一下。

    姜泊闻弯了弯唇,小心翼翼挪着身子坐直,将自己身上的毯子往她后背上盖。

    动作是够轻, 但她还是醒了过来,揉着眼睛问:“你好点了吗?”

    姜泊闻摇摇头,冲她笑:“没事了, 我的身体还是不错的, 否则家里的药也不会过期那么久也没吃。”

    脸色是比昨晚好了很多, 声音也没那么哑了。

    邹砚宁点点头,回身拿了体温计往他额前放。看清上头的数字,这才彻底放心。

    她伸了个懒腰, 杵着沙发站起身,“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点外卖?”

    抿唇笑笑,她又补充:“我不会做饭, 做出来的东西只能叫生命体征维持餐, 吃了不至于被饿死的那种, 实在没什么卖相和口味可言,自己填饱肚子还行,你是病人就不霍霍你了。”

    姜泊闻被逗笑,反身在沙发角落里找自己的手机,“你不用会,我会就行了。你来点菜,我给你做。”

    “我……”她正想回话,屋门被敲响。

    伴着有节奏的敲击声,传来稍显焦急的女声:“泊闻,爸爸妈妈来了,开门。”

    “爸妈?”姜泊闻低头看手表。

    七点都不到,这个时间忽然到访,准没好事。

    邹砚宁更是状况外,她呆在原地,朝门边看看,又扭头看姜泊闻。

    他皱着眉,有些为难,偏偏敲门声越发急促。

    他只好起身,压低声音说:“你安心待着,我打发他们走。”

    “来啦来啦!”姜泊闻小跑过去开门。

    门被推开一条缝,他手紧紧抓着把手没松,心虚地冲门外两人笑道:“早啊爸妈,一大早你们有何贵干?”

    黄薇将手上的保温桶拎高,回应:“来看看你不行?”

    她提脚想往前走,姜泊闻却并没有让开的意思。站在后侧的姜荣轩下意识伸长脖子想朝屋子里看,也被他站直身子挡得严严实实。

    他咧着嘴笑,“我马上要去上班啦,你们不是也得上班吗,快走吧。”

    姜荣轩一听这话,脸色反倒沉下来,“还想瞒着我们,学校不是都让你暂时别去了吗?”

    “……”

    被当面揭穿,姜泊闻双眼张大,一下子没接上话。

    姜荣轩这时往前挤了挤,伸手拉开门就往里进,嘴上还在念叨:“人受伤了,工作也被停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得让我们从别人嘴里听见。”

    “你知道你妈妈有多担心吗?你还不接电话,我们只好过来了。”

    话到这里,夫妻俩先后走进屋子,和卧室门边露出半个身子的邹砚宁恰好直勾勾对上视线。

    她本来是想躲进卧室,没成想慢了一步。

    这下子站在这里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好像更说不清了,还不如直接待在客厅呢。

    这头的夫妻俩看着眼前的女孩同样满是意外,黄薇低声问:“儿子,这是你女朋友?”

    躲是没法躲了,邹砚宁只好折回来。

    她挤出笑容朝客厅走,眼前两人都穿着板正的黑色大衣,女士留一头微卷的短发,看起来很是和蔼。男士则完全相反,面无表情,加上鼻梁上那副银边眼镜的衬托,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扑面而来,比老邹还吓人。

    邹砚宁无声呼了口气,靠近到三步之内,才微笑着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叫邹砚宁,是姜泊闻的朋友。”

    黄薇笑眯眯回应:“你好你好。”

    打完招呼,黄薇笑脸收起一半,低声问旁边的姜泊闻:“朋友?不是你女朋友吗?”

    姜泊闻窘笑:“现在还不是。”

    黄薇的笑脸彻底消失,疑惑道:“什么叫现在还不是?”

    姜荣轩冷声补充:“就是你儿子还没追到呗。”

    屋子里静默半秒,邹砚宁和黄薇几乎同时笑出了声。

    姜泊闻觉得尴尬,只好赶紧转移话题:“你们一大早来到底什么事?我学校的事情,听谁说的?”

    话题拉回正轨,黄薇咬着牙朝他胳膊上拍了两掌,“听叶家爸妈说的,你怎么电话也不接,害我们担心。”

    “叶汀这个碎嘴,”姜泊闻嘟囔,“我手机没电了,又不是故意不接的。”

    黄薇摇摇头问:“你的伤严重吗?”

    他连忙否认:“不严重,就擦伤了一点,我这么大人了,担心什么。”

    姜荣轩沉声接上话:“要我说,试也试过了,这老师当不成就别当了,养好你的伤,回家安安心心听我的安排。”

    就料到他们要是知道会这么说,姜泊闻闭了闭眼,有些无奈,“我会好好养伤的,学校我也肯定是会回的,你们要是为说这个,那就打住吧。”

    人家一家三口在谈话,邹砚宁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她咳了声,找准时机开口:“那个,叔叔阿姨,我就先不打扰了,你们慢聊。”

    一听她要走,姜泊闻不乐意了。

    他横挪一步拦住去路,催促道:“爸妈,时间可不早了,你们不上班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忽然想起正事。

    姜荣轩板着脸,本来还想继续说什么,被黄薇拦下,先说:“改天你有空回家一趟。”

    接着又微笑看向邹砚宁,“小邹啊,我们还得赶去单位,你们聊,改天和泊闻一起回家吃饭。”

    邹砚宁笑笑,答了声:“好。”

    夫妻俩回身往外走,人已经到门边,黄薇又转头,扬着眉毛补充了句:“加油哦儿子。”

    姜泊闻下意识回身扫一眼,眨着眼示意两人快走。

    等他合上门折回来,邹砚宁还呆呆站在原地没回过神。

    他挪过来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一脸尴尬,“一大早就让你看笑话了,我也没想到他们会突然过来。”

    她抿抿唇,朝桌上的保温桶看,转移话题:“正好,我们有吃的了。”——

    早餐结束,邹砚宁折回客厅,烧水泡好药往姜泊闻面前递。

    盯着他把药吃下,她才终于开口:“姜泊闻,你就不想问问我怎么忽然又来找你?”

    姜泊闻干笑,视线从她眸间滑过,没敢对视,“你昨晚不是说来看夏天嘛。”

    他不敢细问,因为觉得反正不可能是因为担心他、或者想他这之类的理由。

    那什么理由也就不重要了,反正她人来了。

    邹砚宁努努嘴,到唇边的话却实在找不到台阶。

    犹豫片刻,她决定先从那晚忽然离开的事开始解释:“那天晚上向叔叔去世了,所以我才不得不赶回医院的。向叔叔和徐阿姨从小看着我长大,都是我尊敬的长辈,那种时候我是必须要在场的。”

    “我不是故意离开的。”她偏头,一双眼睛正正投向他眸间。

    姜泊闻怔了怔,显然是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

    邹砚宁接着说:“我知道我那时候走肯定伤你心了,我向你道歉。”

    “另外……”她挪了挪身子,往他身边凑近,“你那天晚上说的话我还没回答,现在回答,还来得及吗?”

    他双唇微张,实在判断不出接下来会听到怎样的话。

    迟疑片刻,还是“嗯”了声,说:“我在听。”

    邹砚宁深吸了口气,搭在大腿上的双手出力交握在一起,以此抑住内心的紧张,开口道:“姜泊闻,我也喜欢你。”

    这话简洁明了。

    但又过于简洁明了,姜泊闻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要么是高烧没退产生幻觉,要么就是还在睡梦中没醒。

    他眨了眨眼,结巴着开口:“你、你说、你说什么?”

    邹砚宁笑笑,透亮的双眼又朝他面前凑了凑,放慢语速重复:“我说,我也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半张着嘴僵在原地,不见说话,也不见挪动。

    邹砚宁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问:“你干嘛不说话,难道这么快就反悔了?”

    姜泊闻这时才接连轻笑了两声,摇着头说:“我只是觉得不太真实,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当然不是。”邹砚宁也跟着摇摇头,双臂抬起从他腰两侧穿过,整个人往他怀里一缩。

    她紧了紧双臂,抱住他,又问:“这下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微微垂眼,她的侧脸就在眼前,连她发丝上的香气也萦绕鼻间。

    更何况,她抱着他,抱得好紧,紧到连她身上的温度他都能感知到。

    他笑笑,双手也搂住她,自言自语道:“宁宁居然是我女朋友了?宁宁是我女朋友了。”

    “你傻啊?”邹砚宁也跟着笑。

    好一阵,两人就这么静静抱着对方没出声。

    起伏的心跳总算平稳下来一些,姜泊闻才开口:“第一天约会,想去做什么,女朋友?”

    邹砚宁挪着身子坐直,止不住打了个哈欠,看向他说:“我这两天真的累了,昨晚也没怎么睡,现在想回家补个觉。你感冒也还没完全好,今天也在家休息吧。”

    姜泊闻瘪了瘪嘴,委屈起来:“好吧……”

    看他这个表情,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过于平淡。况且他们几分钟前才刚确认关系,转眼她就要走,换谁都会舍不得的。

    她弯唇笑笑,改口:“那我留在这里补觉,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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