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物美价廉汆锅底
“哎哟, 我说你拉我来这儿吃什么涮羊肉,过年吃的肉还不够多吗?腻死了。”
“这不是有辣锅子吗?吃辣的换换口味,我在家吃的, 感觉嘴里都太淡了, 咱多吃点素的。”
刚刚开门,就来了几桌客人。
方念真此时正在后厨专心致志地教配菜的人摆盘。
“别随意装一盘就上去了, 这萝卜在切的时候都已经想好日后怎么摆了,看着。”
只见方念真转瞬之间就摆了两种规格的样式。
一份是用来赠送的, 巴掌大的小碟子。
当初腌制时,萝卜是切成半圆的片状的,拿出四片萝卜,摆在小碟子的最外围,中间则是拿三片萝卜立起来,用牙签给串成花蕊的形状。
如此一来, 腌制的淡粉色萝卜在小碟子里宛如一朵正在盛放的花, 看起来很是雅致。
另外一份就是正价卖的了, 方念真大胆地把它的定价和羊肉卷的价格设为一样的。
虽然员工们没当着方念真的面前说什么,但是私下里其实都不相信这萝卜能卖出去多少。
新店里,自然是有许多新员工的。
“可能是之前的生意太顺了, 这位方东家没受过什么打击。”
“我看也是噢,她忙前忙后的,又是管前面接待,又是管后厨菜品的,可没见哪家的东家是这样的,到底是小门户出身。”
方念真自己虽然没听见, 但是她有四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侍女呢, 这些话语一字不落地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我还没受过打击啊?我铺子都烧没一个了。”
说到这里, 方念真还真是想念新云州了,也不知道过了正月十五能不能回去了。
刚刚在店门念念叨叨的两位食客已经进来了,小二很快就递上热毛巾,泡上茶。
等两位点完餐后,又端了山楂糕和薯片之类的餐前小吃。
这两位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是也都是家境殷实的,过年了在家吃了好几天的席面了。
正吃着山楂酪,锅子就上来了,点的是辣锅和番茄的鸳鸯锅。
小二拿了两个小碗,里面放上自己店里炒制的猪肉松,“二位有忌口吗?葱花都吃吗?”
“都吃,都吃。”
热乎乎的番茄汤充分浸润了碗底的每一丝肉松,再撒上葱花,“滋溜”喝上一口。
“就是这个味儿!”
之后两人就开始涮肉涮菜。
这时候,店小二适时地端上了那一小碟泡萝卜,满脸堆着笑:“两位客官,觉得腻口了就尝尝咱们店里新做出来的‘胭脂萝卜’吧,这一碟是免费赠送的。”
眼前淡粉色的、花儿一样的泡萝卜,让两个人都是眼前一亮。
其中一人夹起一片细细欣赏,“这是怎么弄出来的颜色?小二,这不是染料染上去的吧?”
“客官,您说笑了,我们是做吃食的店,用的都是可以入口的,我们掌柜的早上都配着粥吃了一碟呢。”
认真欣赏,这萝卜还真是取了个好名字,的确如胭脂一般。
那食客放下心来,递到鼻下闻了闻,浓郁的醋酸味扑鼻而来。
放到口中咀嚼,这萝卜很是脆!
甜酸交织,刺激着舌尖,仔细品尝,还有隐隐的那么一丝丝辣味。
刚刚吃过羊肉卷涮芝麻酱的腻感瞬间消失了,口舌之间只留下了萝卜的酸爽。
两个人接连几筷子,这一小碟子“胭脂萝卜”就被吃完了。
吃完这几片,正好是馋虫刚被勾起来的程度。
也不管这一盘萝卜那么贵的价格了,直接再来一盘。
方记新出的“胭脂萝卜”在爱好美食的老饕圈子里也有了些名气。
方念真对此并不意外,谁说一道小菜就不重要的?
在她还做美食博主探店的时候,因为桌子上摆着的一罐辣椒油而爆火的面馆也不是没有,还有人凭借辣椒油生意发家致富了呢!
还有南方那种米粉店,每家店的泡萝卜和酸豆角也是制胜的法宝。
“胭脂萝卜”的事忙活完了,方念真功成身退,回到了小院儿休息。
那日没吃完的蟹肉还冻着,方念真本来是打算拿来煮粥的,后来想了想,现在小五、安子和小秋都去店里干活了,下了工肯定很饿,吃粥不顶饱。
还是拿来炒饭吧!
正好还有昨晚没吃完的剩米饭。
为了避免做成“蛋炒饭”,方念真还特意把蛋黄和蛋清分成两个碗了。
把蛋黄搅散,然后跟米饭均匀拌好,这样炒出来的米饭色泽金黄,非常诱人。
起锅烧油,油要宽一些。
然后把还冻着的蟹肉直接放进去炒,因为蟹肉也没有多少水分,所以并没有冻完成一个大冰坨子,在锅里扒拉了几下就散开了。
主要是,方念真怕解冻之后再炒,会有些腥味,那就得不偿失了,这样好的大闸蟹。
炒出蟹黄里面的油之后,加入少许姜蓉。
盛出炒好的蟹肉,也不用刷锅,就用锅里剩余的底油,倒入葱花爆香,开始炒刚刚用剩下的鸡蛋清,炒熟之后铲碎。
再加入用蛋黄液拌好的米饭,可惜是大锅,拿不下来,要不然方念真还真想颠一颠勺。
加入酱油和盐就可以出锅了,配上一盘“胭脂萝卜”,再加上剩下的红烧肉做出来的“红烧肉炖豆腐”,还有之前没吃完的小酥肉和肉丸子,都跟白菜、粉条做成了汤。
小五吃得正香:“还是家常菜好吃啊,大鱼大肉吃多了也遭不住。”
小五其实还好,毕竟在方念真他们来京城之前,他吃的也只能是不好也不坏。
几人都仿佛吃了什么山珍海味似的,“这泡萝卜又好看又好吃,搭配起炒饭真是绝配了。”
“怎么感觉螃蟹拿来炒饭,比那日在香辣大闸蟹锅里下宽面条还够味啊!”
“废话,你也不看看这个时节、这么大的螃蟹有多贵。”
小秋、安子和几位侍女平日里跟着方念真,吃的本来就不错,光是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两天吃的肉就把他们吃伤了。
但是习俗如此,在大肃就是这样,过年和初一那日吃的越好,食材越贵,就代表着新的一年过得越好。
方念真他们还只是以肉为主的,那真正的富贵人家,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肯定是样样俱全。
虽然方念真也很想不念着这些习俗,做一桌素一点又合口味的席面,可她毕竟开着店,为了挣钱,不得不忌讳着。
就如小严娘子从大相国寺请回来的那串开过光的珠串,还是稳稳地供在店里呢。
即便她们俩都知道,这店铺没什么不吉利的,都是之前那曹老太太弄出来的糟心事。
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
她在新店没什么好折腾的了,陆恒又忙,两人没什么机会见面,方念真就又想去看看京城里的“竞争对手”了。
各式各样的锅子店走起!
别家也不是没有涮羊肉,但多是厚片的,不像方念真店里的是呈“卷”状的,要么就是骰子状的肉,倒是有几分冰煮羊的意思。
但是因为没有方记这样的“产地直供”,这牛羊肉价格还要更高一层,吃的方念真直咋舌。
后来她就对以涮羊肉为主推菜品的锅子店敬而远之了
可不能干那种“这边挣,那边花”的蠢事。
在这之后,还真让方念真找到一家与众不同的锅子店。
听口音,店主像是关外人,主打的就是酸菜五花肉,但同样用小锅加着,“咕嘟咕嘟”地温着。
方念真一瞧,哎哟哟,这不是东北那边的“汆锅底”吗?
她不是东北人,没有腌东北酸菜的技巧,所以她的泡菜坛子只腌出来过“老坛酸菜牛肉面”的那种酸菜,用来做酸菜鱼的。
这家店很小,总共也没有十桌,装修也只能说是“有装修”。
本来这家店是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想去探规模和客流量跟自己店差不多的。
但是走路去别家店的路上,路过这家小店的时候,硬是被香味给吸引了进去。
听说,是开了十几年的。
店主是个高个子的汉子,前面就他一个人忙活着。
那汉子乍一看方念真这装扮,还有些不知所措。
穿得这么好,还带了好几个人,其中四个一看就是侍女,这别是谁家的小姐。
方念真几人径自往最里面无人处坐了,问了店主,有大锅可以供七个人食用,就没有再分桌了。
看了看菜单,点了个双份肉的大锅底,锅里本来就有酸菜,但是方念真又再加了一份酸菜,两份冻豆腐。
这家店的主食竟然有粘豆包,那也得赶紧来上一份,又点了据说是现烙的油饼。
锅底很快就上来了,已经被炖倒的酸菜香味扑鼻,里面放着的有两种肉,一种是切成大厚片的五花肉。
另一种,问过店主后,确认了也是猪肉,只是切的极薄,都快透明了,也早就被烫熟了。
这“汆锅底”可不止怎么两样,虽然没有小螃蟹,但是里面用了晒干的小虾米提鲜味,在角落还堆着一堆粉条。
最瞩目的还是那占据了三分之一锅底的大块冻豆腐,这和方念真后来加的冻豆腐不一样,明显这里的冻豆腐体积更大,孔眼也更大些,应该是炖了有一段时间的。
每位客人都有两样调料,一样是秘制酱料,方念真只尝得出来里面有花生酱和腐乳,但是味道和自己店里的蘸料很不一样,应该是加了某种特制酱。
另一样则是简单的蒜泥酱配酱油。
生蒜味熏人的很,本来这汉子还犹豫要不要给他们上,但是方念真是没有忌口的,她都要了,其他几个侍女也想试试。
跟着方姑娘吃,总是没错的!
此刻锅子里还在沸腾着,厚厚的五花肉片都被沸腾的汤顶的一跳一跳的。
“动筷!”
方念真率先夹了一片厚五花肉,吹了吹热气,整个淹到酱料碗里,一口下去,真香啊!
这肉肯定是炖了很久的,一入口都要化了,若不是带着那么点猪皮,只怕真的要在锅里炖丢了。
炖了这么长时间,这肉早就肥而不腻了,只有满口的香。
但是,这么一大块猪肉,属实也有点顶,又夹了一筷子酸菜。
为了尝尝原味,她也没有蘸料,直接就送进了嘴里。
开在京城里多年的小店果然都有点东西,这酸菜一点异味都没有,方念真最怕吃到那种“捂”的味道。
而且炖了这么久了,酸菜丝却还很脆。
最经典的还是里头的冻豆腐,方念真觉得这真是自己吃过最美味的冻豆腐吃法了,甚至比自己新云州涮肉店里的冻豆腐还要好吃。
本来锅里的汤汁就酸溜溜的,又带着肉香和小虾米的鲜味,冻豆腐也已经被炖到入味儿了。
方念真从锅里夹出来的时候,那么大块的冻豆腐还颤颤巍巍的,甚至因为被筷子夹的那么点力量,从孔隙里争先恐后地往外冒着汤汁。
方念真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调料碗往前一送,稳稳接住冻豆腐,以免它的汤漏了一路。
冻豆腐蘸酱料,一为增味儿,二为降温。
确定不是那么烫之后,方念真就开始“吮吸”冻豆腐,里面的汤汁着实是人间美味。
直把里头的汁都吸出来了,才又轻轻蘸了一点酱料送到口中。
方念真得出感悟——得赶紧抢,只怕后来炖的冻豆腐就没这个味儿了。
这边吃着,吃出来两个坑,就赶紧把加的那份酸菜丝和两份冻豆腐下进去,且得煮着呢。
白露还嫌吃的不过瘾,直接拿了桌上的大勺子,舀了碗汤,“滋溜溜”地喝了起来。
正好现烙的油饼也上来了,现在吃还是外壳酥脆的,大家都吃的满嘴泛油光。
过了一会儿,油饼不那么脆了,就撕成小块,扔到自己的酸菜汤碗里泡着吃。
粘豆包也好了,直接装在笼屉里就上来了,不过不是方念真想象中的黄豆包,而是白色的,也行吧。
底下垫的是苏子叶,方念真戳开看了一眼,是红小豆馅的,表皮糯香粘牙,红豆甜而不腻。
吃的觉得有点噎了,就顺一口酸菜汤,甜咸交汇,顿时方念真就觉得她又行了!
一顿饭把大家吃的,舒服到都瘫在椅子上缓了半天才醒过神来。
结果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在别的店吃一顿的价钱,在这里可以吃三顿了。
真是经济又实惠。
几个人边往外走,边在那讨论,“你说这店是靠什么赚钱的呢?这么便宜。”
回到了家里,不一会儿,就有瑞王府的小厮来了。
“方姑娘,我们王爷请您进府,说有重要事请您定夺。”
方念真赶紧换了身衣服,又让白露替她上妆。
“啊?姑娘,您终于晓得打扮啦。”
木槿拍了下白露,“赶紧干活,别多嘴。”
因为是去瑞王府,也比较安全,方念真这次就只带了两个侍女,木槿是自己要跟着的,再有一个佩兰。
到了府里,小厮就直接引路,带到了一个厅堂。
厅中,一名女子穿着的十分典雅,从背影都看得出身材的纤细,却只是斜斜地歪着跪着
而陆恒正在专心品茶,并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
听见方念真来了,他才眼前一亮,起身相迎。
“方姑娘来了!快坐。”
方姑娘?
她敏锐地从这三个字中品出来,陆恒不想在跪着这人的面前暴露他俩的亲密关系。
方念真越过了那女人。
行了礼后,到了陆恒的下手位坐下,她才看清女人的脸,不禁皱了皱眉,怎的是她?她怎么出现在这里?
女人跪直了,嗓音喑哑:“王爷叫方掌柜来是何意?”
第152章 先让她给咱们赚钱吧
危诗霜回到了江南之后, 先是勉强稳住了大局,而后她又集结一众护卫和秘卫,护送她一路北上来到京城。
她已经不敢大摇大摆地行走了, 毕竟敌人在暗她在明。
在江南几次三番查不出对方的底细, 只能来京城悄悄与萧家联系了。
可是谁知,眼看着再有一日就要到了京城了, 却又被两伙人接连伏击。
而秘卫拼死抓住的刺客,查出来的印记也让她心惊。
“怎么可能?”
“家主, 属下确定,起码这一波刺客,就是萧家的家生侍卫。印记、兵器和招式都对得上。”
危诗霜觉得心都凉了。
“萧家这是何意?不想让我们进京?”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危家一向与萧家合作愉快,危家为萧家提供财力支持,萧家做危家背后的靠山。
这也是危家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抢了多少桩别人的生意, 但是却都被压了下来的原因。
危诗霜一群人找了个山谷躲着, 不敢进城镇。
她暗自思忖:定是危家内部出了问题,萧家并不一定是想要危家灭亡,毕竟危家每年供奉的银子属实不少。
危诗霜喃喃出声:“那么, 就是想要我危诗霜的命,换一个家主上去。”
秘卫统领就在她身侧,忍不住说道:“小姐,重压之下,必有反抗啊。”
他早就想提出这个问题了,危诗霜铁血上位, 除了那出了名的屠尽满门事件, 之后杀的人也不少。
只要是挡她路的人, 不管是自家的还是别家的,都被她派人杀掉以示警告。
虽然一时震慑住了整个江南水运的行当,但是也不免累积了许多仇恨。
危诗霜难得的没有出声反驳。
“我还是要进京,现在回江南也不一定能落好。萧家既然不容我,那我自寻出路便是。”
“家主的意思是?”
危诗霜双目都是血丝,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来:“我要去找瑞王!萧家不是不想要我做这个家主吗?我偏要坐稳。”
…… ……
瑞王府内,本来陆恒不想见她的。
这个女人,蛇蝎心肠,冷血手段,也是一个狠角色。
听小九调查说,她们一行在进京的路上不断遭到伏击。
“一伙儿是咱们的人,另一伙……似乎是萧家的?”
陆恒玩味一笑,“看来,开始狗咬狗了,好戏开场了。”
现在这个局面,是陆恒和皇上通力合作、合力促成的。
今天追杀危诗霜的也确实是萧家那边的人,而不是陆恒找了人自导自演。
危家就是萧家的钱袋子,危家的生意不断,萧家只会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是当代皇帝甚至下一代皇帝的威胁。
为了大肃的稳定,陆家王室的发展,除萧家,势在必行!
危诗霜爬的太快,手段太多、太狠,虽然能力不错,但是其实并不足以让萧家掌权人放心。
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皇上才在危家安插进去几个暗桩。
左右了几个危家的关键节点的决策,阴奉阳违地执行,放纵手下贪污做假账,从细微处瓦解危家,这才一点点地动摇了危家的根基。
之前一直隐而不发,现在陆恒在新云州的准备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收网捞鱼了。
危家现在不只是家主危诗霜的人身安全问题,水运的生意已经开始被之前不敢冒头的竞争对手瓜分。
这也是萧家觉得危诗霜已经是弃子的原因。
内忧外患忽然之间袭来,任凭危诗霜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抵挡。
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只是随桂游去了一趟新云州,想把桂游取而代之,怎的事情就突然一团糟了呢?
她从小被算计,送到了家庙中,原本是必死的局面,可是她在家庙中也勤勉自律,任何功课都不曾落下,样样都做的出类拔萃。
找到机会归家后,甚至比家族里的男子还要出色,这也使得危家的上任家主,也就是危诗霜的父亲在弥留之际放心把危家的秘卫交给她。
若是这次能让危家元气大伤,也不失为砍去萧家的半侧臂膀了。
陆恒不想见她,可是危诗霜却是一句话就让他改变了主意。
危诗霜让侍卫传话说:“日后危家的生意有一半姓陆。”
大肃这两年的自然灾害也不少,若不是推广了新粮食,只怕还要闹饥荒。
那样一来,与靳翰的短暂和平也不能维持了。
军队永远都是缺少军费的,不管危诗霜是虚情假意耍花招,还是双面奸细,只要能给他这边带来利益。
那么,也不是不能给个机会。
但是危诗霜当初是怎么害方念真的,他可还历历在目呢,那被烧掉的铺子现在还没重新建好。
这件事他不能替方念真就这么原谅了,所以他着人去请了方念真来府里。
危诗霜被一路追杀,早就没了体面。
虽然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也重新盘了一下,但是比在新云州时候的光彩照人可是差远了。
所以方念真方才进来的时候,从背影根本就没认出来这是危诗霜,还是落座之后,看了她的脸才认出来的。
陆恒已经与她说过,自己的食铺就是危诗霜派人烧的,之前在村外被袭击,胳膊受伤那次也八成是她。
对于危家在大肃的商业版图,还是危诗霜的“威名”,方念真也逐渐了解了。
合着不是一个“为爱痴狂”的绿茶恋爱脑,而是一个毒蝎娘子。
危诗霜不明白陆恒这是何意。
陆恒轻笑:“你别以为危家手眼通天,做了事,别人都傻子似的不知道。”
危诗霜没想到,陆恒竟然会为这个厨娘出头!
她是知道这厨娘与瑞王府有交情的,但是她一向以为只是送些吃食,能有多大面子。
在危诗霜看来,这厨娘的最大靠山是新云州的知州一家。
但郭延信也就是一介文人,来新云州的时间又不算长,没什么在当地的势力。
方念真定神看向地上跪着的危诗霜。
满屋人都或坐或站,只有她孤零零地跪在地中央,却丝毫不显尴尬似的,越发将腰背挺直,看起来不像雇凶杀人的,倒像是受了大冤屈的。
方念真缓缓开口:“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危姑娘受了多大的屈辱,要如此清高模样为自己辩白。”
危诗霜却不看向她,只是仍然盯着陆恒,“王爷,我是诚心与您谈的,您叫一个外人来是何意?”
陆恒“嗤”了一声:“外人?新云州的每一个子民都是我的家人,你在新云州肆无忌惮地作恶,真当没有报应那一日吗?”
好好好,看来这该死的瑞王,是打定了主意要为这平平无奇的厨娘出气了。
危诗霜深吸一口气,转个方向,面向方念真。忽而眼中噙满了泪水。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承认,当时我误会了方掌柜与我未婚夫的关系,冲动之下做了错事,烧了你的铺子。方掌柜想怎么罚我,我都认!”
方念真感慨她的变脸速度之快。
“不是还刺杀了我吗?我胳膊差点被废了,怎么,危姑娘忘了?”
危诗霜当然没有忘,但那是她假借了桂游的名义发号施令的,出去杀人的也是桂游那边的人。
人又已死,死无对证,她不承认又如何。
所以危诗霜就咬紧牙关,死不承认有这宗罪责。
最后就连方念真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错怪了人。
不过,想起自己好好的铺子就没烧了,又耽误了这许多挣钱的日子,方念真就心里来气。
危诗霜的眼泪成了线似的掉了下来。
“既然方掌柜不相信,那便也算在诗霜头上好了,只要你肯消气。”
话刚落地,危诗霜就从自己的靴子里抽出一柄短刀,“唰”地一下就捅在了自己的左胳膊上。
鲜红的血顿时就溅了出来,吓得方念真“腾”地一下站起了身。
陆恒皱了皱眉,小八就上前把那把匕首短刀给收缴了。
“危家主放肆了,小八,你带她下去包扎,好了之后再带过来。”
危诗霜被带离了,陆恒又一挥手令屋内的侍女都退出去。
他关切地上前,“我不知她会如此,吓到你了,不然我直接把她杀了。”
方念真此时已经缓过神了,“无事,今日这出,是何意?”
朝廷上的事不能对她详说,陆恒只能说自己让方念真过来,是为定夺,要如何报烧铺子的仇。
方念真恨不得扒了危诗霜的皮。
“她为何来找你?”
“寻求我,不,是寻求瑞王庇护,危家,内讧了。”
“条件是?”
“分我一半的利润。”
方念真的眸子登时亮了,“那先别让她死,以后再说,把我的铺子给我赔了吧,还有这几个月的误工费也得算上。”
说完,她的眼睛转来转去的,显然是在措辞之后的话要怎么说才妥当。
陆恒笑了出来,“小财迷,危家的事,分你一股,但是明面上得和我并在一起,不然你要成靶子了。”
这男人,怎么好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啊。
方念真确实是这样想的,这危诗霜的家业这么大,赔自己好几个铺子都绰绰有余了。
“等等,她说的‘庇护’是怎么庇护?不是要进你府里来吧?”
方念真狐疑地看向陆恒。
“嘿哟,有些人醋了,好浓的酸味啊”。
陆恒甚少见方念真这副模样,果然,还是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比较好!
他又正色,把手里刚刚剥好的橘子递给方念真。
“我绝不是那样的人,若你想要她的命,她就看不见明日的太阳,我照样有信心能收服危家。只是为她稳固家主地位而已。”
“那杀了她之后多费劲呀,先让她给咱们赚钱吧,以后合作崩了再说。”
方念真这才看见,陆恒递过来的橘子,上面的白色脉络都给摘干净了。
塞了一瓣进嘴,“真甜!”
而陆恒品味着刚才小厨娘口中的“咱们”,也会心一笑。
“嗯,真甜。”
…… ……
本来还想等上元节过后再启程,但是陆恒告知她,上元节后,京城或有大雪。
虽然很舍不得,但是陆恒又担忧她在路上被大雪截困。
此番他没法亲自护送她回去了,派了一队侍卫,和小八一起护送方念真一行人回新云州。
正好也让小八回去探望一下知晓。
这小子最近办事频频走神,虽然没有误了大事,但是也很危险。
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有了心上人,都不顾京城里的爹娘了。
正月十三的清晨,乔装成侍卫的陆恒正站在方念真的车前。
“一路多加保重,你走了这么久,回去若是店里有一些你不知道的事,也别着急上火,都会解决呢,况且,还有我呢。我已给郭知州去了信,他会看顾你的。你若有什么棘手的事,也可以去寻他。”
“好啦,这些事你都唠叨好几遍了,再说下去,出城的人越来越多了。”
陆恒无奈,这姑娘还是惦记着她那两家店呢,感觉自己还比不上她的一堆家业。
“在新云州等着,朝中的事进展快的话,一月之后我便回,我会给你写信的。”
“好。”
方念真的眸子亮闪闪的,嘴唇似乎还涂了些口脂提气色,显得更加圆嘟嘟的。
有些诱人。
陆恒真是后悔自己没多腾出些时间与方念真相处。
“走啦,你快回去吧”,方念真乐呵呵地上了马车,“回家咯!”
回新云州的路没出现太多的麻烦,虽然也飘了雪,但是不影响通行。
十二日之后,方念真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要被垫碎的时候,总算是进了新云州的城门。
到了自家宅子,方念真下了车就看见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师父,您收下我吧,师父!”
作者有话说:
危诗霜:所以,我是你们以后攒共同家产的一环?(明天多更点,冲日万)
第153章 土豆汉堡——烤洋芋!
方念真下了马车, 正悄悄揉着自己感觉已经被颠成了八瓣的屁股,还没等自家宅院的门房迎上来搬东西,就先蹿过来一道黑影。
敦厚的声音激动地喊了一句:“师父!”
方念真:?
安子和小秋:???
两个徒弟齐齐看向方念真, “师父, 您又收徒啦?”
方念真连连摆手,“可别乱说, 我可没有背着你们干什么事。”
又转过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不是在安北州和安子比拼过厨艺的大厨吗?!
只是瘦了很多, 跟原来相比变了些样子。
安子在那边嘀嘀咕咕:“之前不是要拜我为师吗?”
方念真本来就很累,而且还急着想上厕所。
恰赶上黄莺听见动静,激动地迎出来了。
“掌柜的!您可回来啦!”
方念真捂着肚子,急匆匆嘱咐了黄莺一句:“先把这人迎到花厅招待吧。”
之后就赶紧溜进院子去了。
终于把问题处理好,方念真又仔仔细细洗了洗手,“嗯, 还是新云州这边的洗手香露味道好闻。”
她在京城里也去了脂粉铺子, 那里的花样肯定是要多一些。
但是试了很多, 不管是洗手的还是沐浴用的香露,都没有在新云州买的味道醇厚。
按说,新云州这边的香露都是小工坊产的, 怎么及得上京城的精心调配呢。
后来还是一向对这些比较有心得的白露提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新云州那边的花都长得不错?”
反正,现在方念真闻着手上浓郁的玫瑰花味,感觉可太舒心啦!
到家的感觉就是好。
无论京城的店盈利能力有多强,那处小院现在也被他们住的温馨极了,但是总是在那里没有归属感。
回到新云州的土地, 就感觉一切都舒适、正确了, 就连上厕所都比在京城时要顺畅。
拖着疲累的身体到了花厅, 那个黝黑劲瘦的人还神采奕奕,看见她出来更是眼睛冒光了。
“师父,我可等到你回来了。”
“等等等等,你先慢着,我不是你师父。”
“诶,我知道,这不是想拜您为师吗?”
之后这人就讲了自己最近两个月的生活,再加上黄莺的补充,方念真心里也有了个数。
话说这位大厨在他们一行人离开安北州后,这个心里是越发的不舒坦,尤其是那道“拔丝地瓜”。
他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没有那日安子做出来的效果。
这简直成了他的心病了,整日惦念着,反而越来越做不好这道菜了。
就连那边的掌柜都劝他不要再惦记这件事了,过好眼前的日子。
可是他却做出了惊人的决定——他不在那个酒楼干了,要来新云州拜师!
虽然上次方念真他们很低调,也没有透露自己开店的消息,但是有心打听的话,就能打听到别处做这“拔丝地瓜”出名的厨子。
从而,他就打听到了新云州的“方记”。
那边的掌柜劝不住,也只能放他去“追逐梦想”了。
却没想到,来是来了,却扑了个空。
那传闻中的“方记食铺”也不在了,听说是着了火在重建中,只有两家锅子店,还有几家叫什么“加盟店”的麻辣烫店铺。
方念真问道:“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大厨憨憨一笑,“我叫彭贵。”
“啊,多大年纪?”
“刚过完年,今年二十八。”
方念真不着痕迹地“哦”了一下,好家伙,这长得可有点着急了啊。
先前在安北州就以为他已经三十多岁了呢,敢情人家还没到而立之年呢。
“我现在啊,暂时没有精力收徒,你要是实在想学那道‘拔丝地瓜’的做法呢,我可以直接教你,看你也是挺有天赋的一个厨子。”
“不不不,我不是专门为了这道菜而来,我已经问过很多方记的老主顾了,我对您的手艺心生向往,师父,收徒不分年纪大小,您就收下我吧。”
最后,方念真想了想,自己确实不能收下他。
一方面是她感觉除了新菜式,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比人家强的地方;另一方面是,他早就已经出来做别的酒店的厨子了,焉知不是来学艺,之后回去壮大他原本呆的酒楼的?
不过嘛,自己这等着开业的“方记酒楼”倒是正好缺大厨呢,他若是愿意呢,就留下来做大厨。
自己教他几道菜也无妨。
黄莺说,这人过年都没回安北州过。
“听说,哪怕是过年,也每日都来咱们门房,问您回来没有。”
把彭贵先安顿下来,可是酒楼那边起码还得两个月才能建好、装好。
就把彭顺和小秋、安子聚到一堆,让他们以后没事的时候就切磋厨艺去。
彭顺自己说从前没拜过师,因为他家穷,交不起拜师费,所以自己一直勤勤恳恳从小工做上来的。
“一开始就洗菜、切菜,刷碗我也干过,反正只要不让我出了厨房,干啥我都愿意。”
他这份对于厨艺的热爱,倒是让方念真对他刮目相看。
方念真一回来,知晓和黄莺都高兴坏了。
知晓抱着她都不撒手,“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这院子也太冷清了,我觉得这个年都没过好。”
方念真推开她,“你天天住我这儿,咱们有的是闲聊的时候,倒是有的人,把我送回来了,听说两日后就又要返回京城了。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知晓又是一阵羞涩,她知道的,她知道小八回来了。
这次从京城回来,车也没空着,装了许多京城带回来的特产。陆恒又给装了两车路上用得着、吃得到的。
方念真甚至还从里面翻出来一小匣金子!
打开的时候,简直要闪瞎了她的眼。
这人,给这么贵重的物资也不告知一声。
想来也是,若是他早早说了,自己肯定是不收的。
她美滋滋地把这个小匣子塞到自己的被窝里,不打算花,就抱着做美梦就是了。
把给每个人的礼物都发放下去,就连那头小牛“发财”都有——一个新的项圈,假镀金的,上面还配着一个铃铛,叮叮当当的。
套到“发财”身上的时候,方念真沉默了。
本来是想像个乾坤圈一样挂在牛脖子上的,金闪闪的,多好看!多有逼格!
现在嘛,只余了三个手指的缝隙,看起来都不像项圈了,活像是想勒死它。
“这是不是连半年都戴不了啊?我离家也就两个月,它怎么长胖这么多?”
老钱笑道:“还真是,自从您走后,它每日吃的草都变多了,长得就比之前快了些。”
第二日,方念真就带着给莫大姐和石大嫂从京城买的礼物去了两家。
给莫大姐带的是几块京城时兴又耐造的布料,还有一套文房四宝,这是给她家栓子的,再就是一盒糕点。
京城的糕点还是做的非常精致的。
给石家嫂子带了同款不同色的布料,同样的糕点,还有给石大哥买了新的打铁用的手锤。
虽然石友不缺这个,但是方念真居然记得给他专门带一样礼物,也让他开心不已。
小石头还小,就给他买的几样新云州没有的开蒙的书籍,还有一袋子糖果,她家的小女儿则是收到了一个精美的拨浪鼓。
莫大姐挺忙的,没说上多少话方念真就走了。
石大嫂这边的晾晒房,红枣也早就晒好了,暂时还没什么事,她又一向爱说话,就留方念真在石家吃饭,又拉着她问京城的事。
方念真就把曹老太太那件事给石大嫂讲了讲,这把石大嫂气的哟,叉着腰都想骂人。
“那后来咋判啦?总不能因为她老,就放过她了吧!”
说起来,这事在她离开京城前,还没出结果呢,得过了正月十五之后,京兆尹府才开始审理案件。
她这事儿又是临近过年的,又没有什么凶杀、受伤的,排队等着申也且得排一阵子。
但是这事儿被木槿汇报给陆恒了,陆恒一听哪儿还得了,自家人被欺负了这是!
于是,虽然他没有为难京兆尹府,左右案件的审判结果,但是京兆尹府卖个人情,插个队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在方念真还在路上晃悠,没抵达新云州的时候,她就收到了陆恒送来的第一封书信。
两个人确定关系后,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方念真甚至都觉得自己没脱单。
所以这封书信上,陆恒的话语也很含蓄,并没有什么肉麻的话,主要就是讲了这起案子的处理结果。
“她前前后后耽误了人家程大户好几年的租金,又扰乱了我刚开业的店的生意,最后判她给我们俩赔钱,赔程大户八百两,赔我二百两。”
石大嫂嗑着瓜子:“那她赔了吗?”
“她哪儿有家当赔啊,又无儿无女的,她就耍赖。结果人家京城里的大人根本就不怕,抓进大牢里的小隔间关了好几日,她就松口了。”
详细的手段,方念真没有告知石大嫂。
据陆恒说,毕竟那曹老太太年纪大了,打不得吓不得的,就把她关到了大牢的“暗房”里,这里四处无窗,就连门都是特制的,不开门的时候连个门缝都没有。
反正一进去就是真正的“暗无天日”了。
里面连声音都没有,只能听见自己被放大的喘息声。
她有心再次耍赖,说自己心口痛,要不行了。
结果门外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正好拉出去埋了,省得还得占一份饭”。
成功把这老太太吓破胆了,再不敢要死要活的作妖。
在“暗房”中只呆了不出三日,那曹老太太就直呼受不了了,她要卖房子,给程大户和方念真赔钱。
虽然二百两对方念真来说不多,但是她收获了一个意外惊喜——买了曹老太太房子的人,也是为了出租。
小五第一时间得了消息,因为方念真已经走了,他就去请示了小严娘子,小严娘子当机立断地拿下了。
所以现在原本的那间小杂货店的铺面被简单修整,作为外卖窗口和等位间使用。
后面的院子和房舍则是真的在墙上通了个门,作为仓库使用。
开业以来,因为人多而乱糟糟的正经的“方记”,一下子就整洁又安静了。
这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抓这曹老太太抓的真值!
歇了两日,方念真就闲不住了,她要做好吃的!
牛腩煲做起来,再来一锅泡椒鱼!还有土豆,她要报复性吃土豆!
京城的土豆太贵了,毫不夸张的说,一个的价钱都能在新云州吃十个了。
还得是原产地优势啊!
先做一个土豆汉堡解解馋。
这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汉堡”,先把清洗干净的带皮土豆放在炭盆上面小火慢烤,直到内里也熟透了,外头都烤出微微的黑色斑点了。
趁热将土豆在中间切一刀,但是不切到底,这样,“汉堡”的胚就做好了。
在里面撒上她闲来无聊,在京城做出来的“新口味辣椒面”。
这辣椒面里面,奢侈的放了瑶柱磨成的粉,起到一个提鲜的作用。
再来一点目前种出来的最辣的辣椒研磨出来的粗辣椒面。
抹好两样辣椒面后,再撒上一层葱花,开吃!
热乎乎的土豆,隐隐还能吃出一丝甜意,再配上两种辣椒面,鲜香和热辣在口腔中交融,刺激的舌尖更加敏感了。
边吃,边剥去外层的土豆皮,时不时还被烫的要换个手托着土豆。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烧洋芋”,味道也不正宗,起码辣椒的香味还是赶不上后世的,但是方念真也满意极了。
她还是适应这种简单、原始但是美味的食物。
一转眼,已是阳春三月。
本来说是要从京城回来的陆恒,还是被事情绊住脚步,没能回来。
小五倒是回来了,是方念真和小严娘子给他准的假,许他回来休息一月,顺便看看方念真这边有没有可造之材带去京城的铺子里。
而方念真的新铺子也总算是在日夜赶工的情况下竣工了,内里的装饰早就定好了,桌椅板凳都向“方记涮肉”那边看齐。
当初郭知州赐她的“方记”二字招牌也派上了用场,新店的名字就叫“方记酒楼”,简单,但是有自信、有实力。
酒楼嘛,肯定是和食铺的定位不一样了。
但是方念真又舍不得她那一堆平价小吃,就在一楼门面依旧开放一个窗口,那些土豆粉、铁板土豆之类的小吃还照卖,打算哪天有酒席的时候再关上。
有了彭贵大厨的加入,似乎“方记”的后厨更加规范了,做菜也是又快又好。
开业迎宾了三日,方念真就拉到了第一单“婚庆生意”。
第154章 承办婚宴
这单生意也是来得太巧了。
开业嘛, 亲朋好友都来捧场了。
黄太医和王太医在楼下遇到了认识的人,非要留在一楼大堂吃。
方念真就也没管了,一楼也好, 热闹。
这次知州夫人严氏也悄悄地来了, 被安排在三楼雅间内,方念真亲自作陪。
吃着吃着, 黄太医就来寻她了。
方念真出了门来,她就和黄太医在走廊里嘀嘀咕咕。
“方丫头, 你不是说以后想承办婚宴嘛?我刚听到一桩生意,你干不干?”
“啊?”
后来,经过了解,正在着急的这户雇主是临时被做席的厨子给爽约了。
本来说好的到家里做席面,结果那位大厨病了,都起不来床了, 来不了了。
这户人家是个姓张的富户, 又是独子成婚, 力求尽善尽美。
这眼看着还有七日就到婚期了,临时找了许多可以做婚宴的厨子,要不就是看不上人家的手艺, 要不就是厨艺好的厨子早就被别人家订走了。
干这个行当最忌讳不守约了,他出再多的钱也请不来想要的厨子。
婚宴上的菜代表着主人家的体面和这婚宴的等级,现在这户人家着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今天正好是他家里的亲戚来“方记酒楼”吃饭,正好遇见了两位太医,就说起来此事。
结果他一听,这“方记酒楼”还能承办宴席, 就说要回去问问, 来酒楼办也挺好!
方念真听黄太医这么一说, 心里也有了点谱。
没想到,都还没到下午,也就刚过了午饭的时间点吧,张家的人就来了。
来的是这家即将成亲的张公子和他家的管家。
实在是看得出这家人的着急,这位公子的眉头皱的哟,眉心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张公子眼神不善,四处打量着方记的装修。
方念真也没多话,酒楼办宴席嘛,最重要的就是菜品,直接让后厨做了几道大菜。
新云州这边的婚宴,家境殷实的人家讲究的是“四碟六碗十二盘”。
即四碟小吃、六道凉菜、十二道热菜。
名义上是这样,但是各家根据自家的财力,也有可发挥的空间。
比如说这四碟小吃,家境一般的,就直接装上瓜子、花生还有喜饼。
听石大嫂说,她去过最抠门的一户人家,硬生生装了四盘瓜子,当着面宾客不敢议论,背后可给那户人家数落惨了。但是人家能干得出这种事,就不是怕人议论的人家。
说就说呗,反正是省了钱了。
方念真这回让后厨做的是两道凉菜、四道热菜还有两道汤,这汤是一咸一甜。
总不可能把满桌宴席都做全了,那太亏本了。
凉菜做的是油泼肉丝白菜芯,也是方念真的拿手好菜,现在已经被小秋完美继承了;另一道是安子做的胭脂萝卜,红醋是没有了,但是新云州有“心里美”萝卜,做出来也是粉色的,只是口感上没有白萝卜那么脆就是了。
四道热菜,肘子是来不及做,没有高压锅的时代,做熟一个肘子至少得提前两个时辰准备。
于是就上了溜肉段、 松鼠鱼、四喜丸子、松仁酥牛肉。
溜肉段又扎实又下饭;松鼠鱼则是造型精美,酸甜可口;四喜丸子肉质细腻,寓意又好。
松仁酥牛肉则是小秋的独创菜了,当初也是凭这道菜打动了方念真,才收下她为徒的。
现在小秋已经把这道菜研究的更上一层楼了,松仁油香,牛肉又薄又脆,里面还带汁,就连方念真自己也很是爱吃。
同时也成为了“方记酒楼”的招牌菜之一。
咸汤是海带排骨汤,海带是在京城买的干海带,有肉厚的宽海带,也有爽脆的海带丝。
买回来的宽海带泡发之后,用的时候被方念真稍微加工了一下,系成了海带结,这样造型更好看,也免得粘到一起成一坨。
这次炖排骨用的就是海带结,海带排骨汤煮出来是非常鲜香的,海带是用猪油炒透了又炖的,一点腥味儿都没有,留下的只有香味。
厚厚的海带咬起来却很软糯,煮出来的汤也是鲜美极了。
最后一道是甜汤,由晒干的山楂、干红枣和地窖里留存的新鲜苹果加糖煮成的,这道严格意义上来讲都不算是汤了,和水果茶差不多。
喝上一口,感觉之前吃了这么多菜的油腻感顿时就消失了,肚子里舒服极了。
因为是试菜,本来应该都是小分量的,但是这毕竟有可能是第一单生意,方念真就也没吝啬,直接让后厨做了跟婚宴酒席一样标准的分量。
试完菜后,这位公子久久没有说话。
他进店时的满脸挑剔已经消了一大半了。
“方掌柜,说实话,之前你家的食铺我也不是没来过,菜也很好吃,但是,你们家真的能承办这么大的婚宴吗?我可是有五十桌。我看,一楼也就放个二十多桌?”
方念真笑了笑,“楼上的客人也吃完了,现在楼上雅间里没人,您二位随我来。”
她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几位店员自觉地赶紧上楼去,只见他们分别进了每一间包间,不知道在里面操作了什么。
反正二楼的每一间包间的门打开之后,管家和这位公子就见各个雅间都连通了来,形成了开阔的场地,虽然与一楼布局不同,但是也不阻碍视线。
“两层楼加起来有个六十桌,如果您还有更多的需求,我们也可以调整桌子之间的间距,再加个十桌也行。三楼还有六个包间,但是那里是挪不开的。”
这可是方念真的得意之作,装修的时候与木匠沟通许久才定下来的方案。
整个二楼的隔板都是可推拉的,但是机关比较隐秘,只有店内员工才知道,这样主要是为了防止食客好奇,乱动,再经扰了隔壁的客人。
但是也不是没有缺点,二楼的雅间相对于三楼来说,隔音要差一些,普通宴请吃饭尚可,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谈,那还是去三楼比较稳妥。
张公子见了这个场子,满意极了,“甚好,甚好!只是此处装饰简单了些。”
方念真神秘一笑,“曲齐,来!”
原本的小二曲齐现在已经成了众小二里的领班,他带了一本画册过来。
这是方念真拿了炭笔做草图,之后又涂了颜色的。
“您看,我们这里有几种主题装饰,这个主色调是大红色的,名字是‘缔结良缘’,另外这套,这套更好,带乐师队的,琴筝萧合奏的,寓意是‘百年琴瑟’……”
方念真一口气介绍了六套,一套比一套好,当然,也一套比一套贵。
小小的画册把张公子和管家都给看懵了。
最后还是管家比较持家,他咳了一声,“只是……婚期将至,这些装饰我们家里早都已经买好了,您看……”
方念真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她做出一副痛心的样子。
“这……唉,本来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但是看在您家是第一个在我的酒楼承办婚宴的吧,这样吧,我破个例,允你们用自己的装饰,但是得在我前一日闭店之后才能来。”
“那当然,不能耽误了贵店做生意。”
“人手也得你们自己出,我这边只留两个等着关门的。”
收了定金,再确定了当日婚宴上的菜式,当然,这菜式也不是他想定什么就定什么的,而是有四套餐标。
张家选了最高等级的那款,“吃得好就行,我们不怕贵,楼上的几间包间我们也定了,给贵客使用。”
看样子,这张家是更注重宾客们的吃席体验。
不过,张家虽然没有采用方念真画册上的方案,但是却点了那支乐师队。
说起来,这乐师队在新云州还是不好组的,刚解决温饱问题,即便有如此的雅兴好好学乐器,那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出来卖艺。
遍寻不到,甚至还去了知州府问了严夫人,但是她也表示爱莫能助。
最后还是去瑞王府问了,虽然曾管家没在,但是棋云留下来暂时主持府里事务了。
虽然她远在新云州,但是消息似乎很是灵通,对方念真的尊敬又多了两分。
“按说,这最方便找乐师的地方应是……青楼,那里的女子自小学艺,组一队乐师队还是不难的。但是咱们王爷不喜这个,在他管辖的几个州府都没有开设青楼。”
看吧,到底是忠心的侍女,都这个时候,还不忘夸一嘴他们王爷。
棋云的话又转了个弯,眉眼弯弯地笑着:“不过,府里正有一队乐师,王爷不在,自然是由姑娘您来差遣。”
方念真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这妮子绝对在调侃她和陆恒的关系。
“咳,我只是想雇佣,不如棋云姐姐去府里的乐师队问一下,有愿意赚外快的,便可以到方记来,也不要强迫人家,这样不好。”
方念真把乐师在方记的待遇与棋云说了,棋云点了点头,片刻后便领了乌泱泱一堆人来。
“姑娘,这些人都是愿意跟您去的。”
方念真看着眼前的二十多人,嗯……倒是也养不起这么多呢。
不过棋云说,这些人技艺都是过得去的。
最后方念真索性就撒手不管了,让棋云排班去吧,这是他们府里的事,她可干不了那得罪人的事。
棋云看着方念真落荒而逃的背影,喊也喊不住,“这以后也是王妃得管的事呢……”
张家娶亲这天,场面非常的盛大,把新娘子接回来拜了堂,方念真还“赠送”了特别服务。
两个训练有素的喜娘分立新郎官和新娘子两侧,待宣告“礼成”的时候,从红色的手帕里用力利落地甩出红艳艳的花瓣。
“花瓣雨”的效果非常好,虽然没有照相机,不能拍照留存,但是那一幕都印在了在场观礼的宾客心里。
后来有人打听怎么想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张家也很厚道,直接告诉了就是“方记酒楼”出的人,还顺便给方记大力宣传了一波。
观礼过后,宾客们就步行前往“方记酒楼”。
这次同时来的食客太多,方记招待的小二做不到像平时那样,每个人都递上热毛巾之类的。
但是服务也很是热情了,基本上有求必应。
菜品味道上乘,造型精美,又有乐师队在旁边演奏着喜庆的乐曲。
张家定的席面也够“硬”,一大半的荤菜,每一个人都吃得香极了。
整场宴席下来,宾客尽欢,圆圆满满。
张家高兴,除了尾款,又另付了三十两银子。
“方记酒楼”算是打了个开门红,有了这第一单生意,后面的生意就好接了。
来参加婚宴的,谁家还没有几个要成婚的亲戚了。
只要订餐满二十桌,能差不多占满一个楼层的,方记都接。
一楼和二楼都能单独承办宴席。
虽然算下来比在家里办要贵一些,但是省心省力,而且有面子。
只是有时候布置场景时需要用到鲜花,一般订这种布景的都是新娘子的要求比较高。
虽然新娘人来不了现场,但是也希望自己的婚礼场面盛大、美丽。
买花的这项花销着实让方念真有些肉疼,主要是这玩意价格不定啊,时不时就涨价了。
自己店里的定价又不能跟着实时变动,那客人还不得以为她故意坑钱。
就因为这,都干了好几回赔本买卖了。
她一咬牙,一跺脚。
“小五啊,你最近没事的时候,帮我问问周边种花圃的,有没有想转手的?”
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还得是“产地直供”,就像她已经把牛羊肉的价格“打下来”了一样。
这对在家休假的小五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动动嘴皮子问一问,他家毕竟是原住民,对这里多少也更熟悉些。
可惜了,酒楼刚起步,彭顺就收到家里来信,说是他在安北州分到的耕地被别人给侵占了些。
虽然他也不靠那个生活,可是这口气难咽下去啊,他跟方念真请了六天的假。
为了让他早点回来,方念真还把骡子车借给他了-
方记酒楼,方念真正神情肃穆,对面坐着久未相见的桂游。
桂游盯着她,神情几近恳求:“跟我走吧,离开新云州,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也是为了还你救命之恩。”
方念真无语:“有病就赶紧找郎中看看吧,你这算哪门子还我救命之恩?”
桂游站起身,深深地又看了方念真一眼,“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赚多少都无用的。”
出了方记的门,桂游背着手回身又看了看还崭新着的牌匾,“方念真,你会后悔的。”
…… ……
方家宅院内,方念真正在拆着新收到的陆恒写给她的信。
这家伙居然在信中抱怨她,说她只知道在信中说些开店的事,一点都不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信至末尾,陆恒还是忍不住透露了,他即将启程了,就在这两日了。
飞鸽传书过来也需两日,那么现在也许陆恒已经在路上了呢。
方念真习惯性地搂着陆恒偷偷送给她的那匣金子睡了,还做了个香甜的梦。
第二日醒来,依旧是有婚宴的一天,还是个大场面,方念真打着哈欠,天蒙蒙亮就跟着布景的员工到了店里。
刚进了店门口,就听见撕心裂肺的一声喊,“掌柜的,不好了!”
方念真回头看,街上是赶着骡子车的彭顺,骡子车都还没停稳,他就跳下车来,慌慌张张的,风尘仆仆。
她不禁皱眉:“进来慢慢说,慌什么?”
彭顺眼睛都红了:“慢不得了,掌柜的,快跑,来不及了!”
第155章 乱象生
方念真迅速从彭顺嘴里拼凑出了当时的情况。
他回了安北州, 与侵占他田地的人家一通吵架和比划,又闹到了村里的里正那里,最终彭顺“大胜而归”。
离开安北州之前, 他去了一趟互市的集市, 采购了些在新云州买不到的调料和奶制品。
其中有一些是方念真嘱咐他买的。
那种晒干的奶豆腐,方念真可真是爱惨了, 她就喜欢那种咬不动,需要用门牙一点点啃下来的, 一小块能吃一上午,嘴里都是奶香和发酵的酸味。
彭顺正把东西刚刚装进骡子车,就听见远方传来大批的马蹄声。
“那些靳翰人,进了集市就开始杀人,不止是大肃的百姓,甚至连他们本族人都有被杀的。他们杀人就跟砍大白菜大萝卜似的, 在马背上抬手一挥就……唉, 我不敢多看, 赶车就跑了,从城北一直跑到城南,从那里的城门出了城, 出了城也一刻不敢歇息,好在这骡子也争气,我俩这算是进了新云州了。”
彭顺又累又怕,现在他的手都在抖。
方念真相信他,此事一定做不了假。
木槿在一旁皱眉:“若起战事,会燃烽火, 可新云州一片祥和, 不像是接到边城急报的样子?”
方念真片刻间便已做好了安排。
“木槿, 你回瑞王府一趟,问问那边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也提醒府里人一下,加强防范;芒种,你脚程快,快去府衙,把此事上报知州,记住,就算见不到知州,也起码要上报到赵巡检处。”
芒种正色:“姑娘是怀疑,有人里应外合?”
方念真迟疑地点了下头,又吩咐道:“酒楼这边继续布景,万一情报有误,婚宴还得照常进行,别耽误了人家的好日子。但是另两家店先别开门了,告诉他们今天实行演习,把应急急救包都带好。”
之前搞过几次演习之后,方记的员工已经对时不时的突击检查习惯了,现在听了命令,也只是迅速地穿好最方便爬上爬下、跑来跑去的衣裳,再挎上每个人都有的应急包。
这应急包是前几次演习的时候,方念真补充进去的东西,里面装了一些简易的药品、小工具,还有风干牛肉等吃食。
片刻后,木槿神情严肃地回来禀报。
“姑娘,我们撤吧,虽然没有烽火报信,但是……瑞王府与安北州那边已经失联好几日了,这是从来都没发生过的事情,安北州那边的情况,应该已经堪忧。”
芒种恰好也跑回来了,大口喘着气,说话也气喘吁吁的。
“姑娘……我、我亲见到了郭知州,他似乎也对此有所感,已经下令,让把新云州北面的城门关上,外来人已经不能进了。驻军那边,知州也已派人去报信了。”
郭知州是个好官,他不忍把百姓都困于城内,没有阻止小道消息的传播,所以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跑路了。
在新云州的原住民对这一套简直太熟练了,甚至都有固定的路线。
比如说刚刚得了消息的小五,此刻家里大大小小十几口人已经把马车停到了酒楼后院。
“掌柜的,我们家……能不能跟着你的队伍走,我们自己有车,绝对不麻烦您,只是结个伴。”
方念真瞠目结舌,这是一家子特种兵吧……这么快!
小五一家,成功给她带来了紧迫感。
可惜她家大业大,若是抛下所有员工倒是快,但是那也是好几十条人命,她的良心不允许她独自出逃。
情况尚未危及到一定要背着所有人偷偷走的地步,方念真也狠不下心。
所以这个情况她也没瞒着,直接就告诉了大家,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轻装便行,过时不候。
又等了半个时辰,她手下的几方力量总算是集合完毕。
石大嫂一家,带着剩余的所有葡萄干、红枣干;莫大姐和栓子,还有一个受雇于方记的屠夫,带着工坊最近新做的所有牛肉干。
黄莺眼睛都哭红了,因为城北的城门已关,她回不去家了,也不知道家人怎么样了,但还是坚强地拎着装了大福的笼子。
往桃竹村逃亡是不可行的,因为那边离安北州还要近一些,若是真的靳翰入侵了,许是桃竹村还要比他们先遭祸事。
方家的牲畜齐齐出动,共有两马一骡子一牛,还是头倔牛,老大不愿意地被牵着走。
骡子被彭顺催着赶着狂奔了一天一夜的路,也不知道脚程还能不能行。
好在,今天本来就是要布置场景的,正从郊外拉了几车花回来。这个时候了,婚礼也是顾不上了。
把车上的花全部扔下去,只留了空车,用来装物资、坐人。
方念真自从穿越过来,从未感到有如此紧迫的时刻。
她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问了几个应急演习领队的小队长,确认队伍都已经集合完毕了。
她又转头看木槿等四位侍女,“王府那边……”
几人此时都已经换了练武时穿的衣裳,看起来利落很多。
木槿抱拳回禀:“姑娘不必担忧,王府应对这种情况早有经验,是走是留,他们自有定夺。”
几位侍女又催促方念真把软甲穿上,这东西薄薄一层,穿上倒是也不显臃肿。
她和知晓又都换上了干活时的粗布衣裳,头上、手上戴的首饰也全都摘掉。
乱世之中,美貌并不是什么好事。
想了想,方念真还是把那支小小的金簪留在了身上,放在自己缝的内兜。
她这支队伍也不是军队一样,自然不可能人人都听命于她。
之前她就已经和方记的员工说过了,可以回家去寻家人,也可以独自留下跟着方记的队伍逃亡。
偏是有人要回家带了爹娘来,跪地求方念真带着一起。
老人也跪在地上,小孩子也被按在地上磕头,嗷嗷地哭着。
“方掌柜您最是心善的了,求求把我们一家带上吧,我们什么都不吃、都不用,只求您让我们上车啊!”
“求求了,以后我给您供一座金身像啊!”
这几人都是新雇的,不像之前的员工大多数都是她买下来的,捏着身契。
“方记酒楼”因为开业匆忙,所以并没有来得及训练那么多的“自己人”,这些新员工的品性也还没摸清楚。
他们也着实是可怜。
可是,怎么可能带的下呢!
如此算来的话,岂不是半个城都能攀上亲戚来巴着她走。
车一共都没有几辆,吃喝的资源也是有限的,她虽然发善心,但也是有限度的!
无视那几名不长眼色的员工苦苦的哀求,下令车队即刻出发。
他们一路追着,见方念真是真的不打算带他们的家人,还有人发了狠了。
直接就要往车上扑,硬是扒住了车上的人,好像现代影片里的丧尸一样,踩着人就往上爬。
方念真气得差点把自己马车的布帘给拽下来。
她一个眼神甩过去,芒种就点了点头出了马车。
一跃至车顶,又如同施展轻功一般,接连跳到后面的几辆马车上,一直到了最后一辆。
毫不留情地把吸血水蛭一般的人们挨个踹了下去。
那些人气得大骂。
“方念真你就是个伪善的,带那么多人,偏偏不带我们家!”
“我早就看你不像个好人,你为富不仁,等着遭报应吧!”
白露和佩兰也都出去,拉开距离各占了一个马车,防止有人扒上来。
木槿守在方念真身边哪儿都不去。
刘忠带着那几个身体健壮的小子四处环视着。
其实,自家店里这几个不提气的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更要防的是街上路过的老百姓。
平日里都是和和善善的人,现在乱了起来,趁机抢人东西的也不少。
好在方念真这支队伍人多,又多是壮年小伙子,还有会武艺的侍女,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倒是没有人来招惹他们。
现在新云州城里已经乱起来了,南门口出城的人也挤得跟沙丁鱼群似的。
过了约莫一刻钟,方念真的马车才挤出城去。
除了在城外葡萄园的谭李,还有杜家除了二丫之外的一家人,她实在是没有能力去接着他们。
其他的人,但凡跟她签了契的员工,她都尽量带着了。
出了城,依旧还是在道上堵着,方念真一边担忧,一边又心疼起自己院子里的冷库。
肉啊,她放了那么多的牛羊肉啊!还有菜窖里存放的大量的红薯和各种吃食。
红薯本来都快要开种了,这下子,今年的粮食收成是要完蛋了,即便能很快把靳翰人打回去,也来不及种了。
方念真打开车门,看见前面排了长长的队伍,心焦的很。
这样的蜗牛速度,肯定是无法逃出生天的吧。
这时候,小五从前面自家的马车上下来了,来找方念真商议。
“掌柜的,我们家之前逃过好几次难,知道一条偏一点的路线,可以暂时躲避这么多的人群,也许还能比他们早点抵达塞岭州。”
塞岭州,就是方念真他们暂时要去的目的地,也是新云州往南的必经之路。
“你确定记得清路吗?”
小五挠挠头,“我那时候太小了,确实不大记得,不过我几个哥哥姐姐和我爹娘都记得的。”
方念真又探身看了看前方大迁徙的队伍,心沉了下来。
于是,在拥堵的路上,方念真一队人拐进了一个小小的岔路口。
那条路很窄,窄的刚刚容得下马车同行,若是此时对面来个车,就没法行驶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大批的马蹄声,方念真心里一紧。
这就要被追上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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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战事起,掉头回去!
这条路虽窄, 但是还是能容人或者马经过的。
此时,一匹骏马飞快地越过后面的几辆马车,来到了方念真的马车旁,
“是我!”
一声清亮的嗓音传来。
方念真惊喜地撩开帘子, 是曾月怡!
“你,你自己一个人吗?”
她当时也派了人去致远镖局通知他们, 但是走的匆忙,实在没时间把这些朋友的去向一个个地调查清楚。
曾月怡笑了笑, “我弟兄们都在后头呢,我们跟着你们走,我是想问问你怎么走这条路的。”
方念真就说了,这条路虽然绕远了些,但是可以避免大路上的拥堵。
曾月怡也点点头,“是听手下弟兄说有这么一条小路来着, 你放心吧, 我护着你。”
有镖局搭伴前行, 那自然是好,那可都是正统会武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方念真就说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吃饭。
曾月怡想了想, “还是别了,有些事情还是得分清楚,别养成习惯了。你要是过意不去,给我们添几道菜吃呗,我们镖局都凑不出一个手艺好的。”
“这是小事。”
…… ……
致远镖局的镖师也不是都在新云州的,大部分都在外头跑活, 甚至还有跟了商队去靳翰的。
这次跟在方记队伍后头的就只有二十几个人。
虽然曾月怡装的大喇喇的样子, 但是方念真还是看得出她的心事重重, 想必也是在担忧那些人的安全。
中午都没有休息,一直到晚上太阳快要落山了,才找了个地方扎营。
这回的扎营可不是和上次进京的时候一样,还能舒舒服服住瑞王府的大帐篷了。
整个方记就没这玩意!
致远镖局倒是有,但是也没有多余的。
马车是睡不下那么多人,况且还得有人轮换着守上下夜。
就轮换着到马车上去睡。
守夜的人只能是在地上垫上干草,之后铺上垫子或者衣服,几个人挤着坐在一起。
既是为了防敌人,也是为了防野兽。
晚上的时候也不敢点篝火,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敌人这里有人呢吗?
每个人喝了点热汤,用水囊或者汤婆子灌了点天黑之前烧好的热水,抱着倒是也不算太冷了。
好在现在已经算是开春了,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不至于冻死在外头。
但是也睡不好就是了。
方念真尤甚,因为还有一个躁动不安又吓破胆子的大福。
她和两位侍女,还有黄莺、知晓和小秋在她的大马车上。
大福却因为陌生环境一直恐惧的喵喵叫,还好最后佩兰找到了当初陆恒送的小木棍,安抚了大福的情绪。
睹物思人,方念真眼里看着那小木棍,心里也在想着陆恒。
也不知,他知不知道起了战事的消息。
现在看来,情况不太妙。
不知道现在皇帝给没给他领兵权,若是没有,那还是尽快回京的好。
要不然,他的政敌和靳翰人逮到他,都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吧。
在京城和新云州中间点的城市,陆恒已经召集了身边的人开始紧急商议。
他手下的谋士正在讲解着当前的局势:“靳翰可汗死了,靳翰的二王子反了,控制住了大王子和三王子,直接带兵攻入安北州,且,安北州居然毫无反抗,就被人撕开了口子。”
陆恒双眸深沉,面上看不出表情,“叛国贼,当诛。”
谋士看向他,“王爷,我们是否要日夜兼程赶回新云州,去领藏起来的黑虎军,还是……要回京听皇上的调遣?”
陆恒皱了皱眉,“直接回新云州,黑虎军隐藏的够久了,也是时候该出来了。”
在场的人中,有人眉头一动,又不着痕迹地掩饰住。
众人散去,小八上前,“王爷,方姑娘那边……”
不止小八焦急,陆恒心里又何尝不是恨不得马上飞回去。
他一向是知道靳翰二王子的野心的,但是没料到,偏偏是他离了京城,又赶不回新云州的时候。
这个时机实在是有点过于微妙了。
他定了定神,“昨天,已经收到王府里快马加鞭递出来的信件,她带着一大队人马已经离开新云州了,想必我们脚程再快些,能遇得上。到时候,再做定夺。”-
方念真早上醒来,又冷又饿,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做了热乎乎的蛋花汤。
还有从店里打包带着的剩馒头,热了一下分了分,早上就简单吃一点。
先可着放不住的东西吃。
塞岭州离新云州也就是两日的路程,不过,因为方念真他们选择了绕远路,还是将近三日才抵达了城门口。
但是他们还是要比走大路的快一些,城门口并没有多少人。
当时是下午,还没到关城门的时间,但是塞岭州的城门却紧紧闭着。
守城门的士兵说,这门明日也不会开。
“回你们的新云州去吧,不要给我们城里的老百姓造成麻烦了,从城外绕路,可以继续向南走。”
士兵这样喊着。
木槿皱了皱眉,“定是此处官员怕事,才不肯开城门。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方念真的心一沉,若是能一路向南,谁不想这样前行至大肃的腹地啊。
但是,总得补充点补给,要不然走在路上把东西都消耗完了,那岂不是要弹尽粮绝。
“进不去城,我们便去村镇。”
曾月怡走了过来,“不可。”
方念真不解:“为何?”
“虽然这句话难听了些,但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你若是走投无路了,去村里还行,但是你现在带着这么多东西,在人家眼里你就是头肥羊。”
曾月怡压过无数次的镖,可能更直观的接触到了人性的恶。
就在她们停在原地犹豫不决的空当,从西边忽然浩浩荡荡来了一大群人。
他们比方念真这群从新云州出来的可要惨多了,有的人身上还带着血。
“来了,来了。”
“来什么了?你们怎么疯疯癫癫的?”
“靳翰兵来了,他们穿过了灵虎谷,打过来了!”
方念真心中一震,灵虎谷!
那是安北州的城外,她和陆恒秋猎过的地方。
据说,穿越了灵虎谷,那边的路去往京城就会更近,比经过新云州走大路要快上至少三日。
只是灵虎谷一座山挨着一座山,林中猛兽不少,没听说有人从那里穿过来。
即便是之前的几十年战争里,也没听说靳翰人从那里成功地穿出来过。
“你们是哪里的人?赶了多久的路来到这儿的?”
刚逃过来的百姓看见“装备齐全”的新云州百姓,眼神都放光了,但是因为他们人数众多,且从新云州方向的大路上也源源不断地来着人。
所以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
“我们是从朝云镇来的,赶了一日的车来的,想来那靳翰大军也要来了,他们的烈马可比我们的马车快的多。”
方念真和曾月怡商议了一下,默默地把自家的车队退出城门前的中心地带。
曾月怡说道:“情况不妙,塞岭州不开城门,西边靳翰军也要来了。”
此时,白露凑上前,“姑娘,我们继续前行吧,王爷可能正在来的路上。”
方念真深吸一口气,“我不能,把大家的命,都寄托在一个‘可能’上面。”
她在脑海中又勾画出了这几座大城池的地理位置。
如果这股靳翰军果真是从灵虎谷穿过来的,那其实反倒与新云州是两个方向,且因为隔着很宽的河,并无什么便捷的道路。
平日里也就两三艘小船承担着载人的任务,这对靳翰的军队来说根本就不够用。
除非他们自己还带了船。
若是要从灵虎谷那边想攻新云州,倒是也要像这波刚从朝云镇逃过来的人一样,先到了塞岭州,才能转回头去往新云州。
现在就只能赌一赌,这一股靳翰军到底是想一路向南,还是想暂时占领新云州和塞岭州了。
方念真做了决定。
“我要回新云州。”
“什么?!”
曾月怡也很是不解,“你疯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赶到这儿的!”
方念真却很坚定,“你认为,下一座城池就一定是开放的吗?现在若是赶回新云州,还不至于饿死。再走远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曾月怡与方念真对视了一会儿,“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了,我得问我的弟兄们。”
方念真也没有强制一定要人家镖师们都跟着,本来逃难的路上就是两拨走的。
她卸了一袋糙米送给致远镖局,表示这几日对他们相护的谢意。
方念真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你们不是我手底下的兵,若是有人想继续向南,可以自便。”
令她惊讶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要单独走。
石大嫂和莫大姐都带头支持她的决定。
或许也有反对意见吧,但是单独走就没这么安全了,能不能护得住自己带的物资都说不准。
方念真心里压力也很大,万一,她赌错了,新云州已经沦陷了,那怕是真的要去深山老林或者荒漠里过野人生活了。
调转车头,队伍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这一次他们还是得绕小路,因为双向的车道,挤得都是从新云州逃出来的人,根本就没有空间容他们通过。
片刻后,曾月怡带着几个人骑马追了上来。
方念真从马车里探出头,惊讶地望向她。
“你不用跟着我的。”
曾月怡哼笑,“怎么,这条路现在姓方了啊?还不许别人走?”
方念真以为她是因为刚才两人的分歧生气了,正想着该怎么哄。
曾月怡又说道:“我逗你的,没看我们少了很多人吗?这几个人都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的。不过我可跟你说啊,等回了新云州,我得带人搬到你那去住,要不然我们得饿死,会做饭的都走了。”
方念真笑了笑,“嗯,我宅子大着呢,挤吧挤吧都能睡下。”
白白折腾了好几日,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行至新云州城门前的时候,方念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怎么这里的城门也关了!!!
守门的士兵问他们为什么要进城,方念真说自己本就是新云州人。
士兵又核对了车上每一个人的身份,确认没有外人,总算是打开了城门。
这守门的将士里头,有小五认识的人,打听了才知道。
前日,塞岭州那边燃起了烽烟!
这代表着,靳翰对塞岭州发起了进攻。
方记的人是有喜有悲,为塞岭州感到悲戚,又为自己跟了方念真回来,感到庆幸。
进了城,感觉城里几乎都空了,除了实在是走不动的老人,还有那些要坚守城池的官员,以及驻扎在这里的大肃军队,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
方念真趁着这个机会,让大家赶紧回自己家把家当再好好收拾一下,全都住到方宅来。
这下,几乎院子里每一个房间都住了人了。
此时也没什么宵禁了,方念真已经让人在夜里,悄悄把三家店里能放进嘴里的吃食都收拾回来了。
柴火也都运回来,这么多人,不能都挨冻啊!
还有各种调料,尤其是油,全部带回来。
这几日,之前从新云州出逃的人又纷纷赶路回来了,郭知州仁善,不忍他们在城外缺吃少穿。
只要是新云州挂了户籍的人,核实身份之后,就可以进城。
外城人不能进新云州,但是郭知州也设了粥棚,每日提供两顿稀粥,让人不至于饿死。
虽然那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人,但是郭知州却毫不在乎。
“确实不能放外城的人进来,他们都没有住处,进来之后,势必要内乱的。”
情况比方念真预料的还要好,新云州七天之内都没有起战事,他们这座城就像被人忘记了一般。
但是她丝毫不敢松懈,打到这里只是迟早的事。
因为,南边的塞岭州,已经沦陷了。
第157章 前有虎,后有狼
这几日, 方宅内,几十号人也没闲着。
一来是为了让大家不要深陷惶恐之中,二来也是居安思危。
到时候万一新云州城破了, 也不要过于慌张。
郭知州最近接连下了几条雷霆之令。
不准抢东西、不允许打架、不可以占据他人房屋。
府衙里的衙役全部出动, 还抓了几个典型直接扔进大牢,这下算是暂时消停了。
现在的新云州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 外面回来的人也不能进来了,因为那些别的州府涌过来的百姓已经太多了。
一旦开了城门, 就会控制不住秩序,遏制不住外来的人往里挤。
现在外面的人都疯了似的,因为塞岭州那边已经被攻破了城门,听说已经半屠城了。
方念真他们都庆幸自己回来新云州回的早,还有机会做些准备。
尤其是最近几日,“倒春寒”又来了, 可是比他们出逃的时候冷多了, 这个时候如果在山上扎营, 是完全行不通的。
住在方宅里的人都不能闲着,每天早晚都要跟着四个侍女学习防身的简单招式。
上午,女人们做各种方便携带的干货, 男人们分成两队,一队出去拾柴、拔草喂牲畜,另一队则是砍树,准备做弹弓。
造弹弓这件事就交给了曾月怡和她手下的人。
除此之外,方念真还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窖都做了一遍改造。
除了红薯窖没有打开之外,其他的冷库、冰窖、菜窖都又挖了个隐蔽的门。
甚至在最冷的冰窖里, 还挖了一个小暗室出来, 里头放了些简易的生存用品。
里面一摞摞的大冰块也被摆成了跟迷宫一样的阵型, 如果不是铁了心要彻底搜查这里,一般人应该不会想到这么冷的环境下还有人能藏在这儿。
“黄莺,你记好路线,是怎么进这一间暗室的。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情况的话,你带着老人和孩子们躲进来。”
黄莺的眼眶里一瞬间就蓄满了泪水,“我不要,掌柜的,你自己带着他们躲好就是了。”
方念真也低头哽咽了下。
心里忍不住地说脏话,他娘的,明明自己已经赚了丰厚的身家了,结果还是遇到了乱世。
桂游那王八蛋肯定是叛国贼!
怪不得他当时说自己赚再多钱都无用。
下次见了面,她定要宰了他。
方念真吸了一下鼻子,这里太冷了,她和黄莺都是披着大棉被进来的,现在不能哭,一会儿眼泪和鼻涕在这冰窖里都冻住了。
“听我说,孩子们需要有人带,而且,你的话本子写的那样的好,可以把现在的事记录下来,到时候若真是……我们也不算在这世上白走了一遭,总得留点痕迹。”
两个人相拥着在冰窖里擦干了眼泪。
没人知道,昏暗冰冷的地方,一向坚强的方念真也在这里发泄了一次情绪。
…… ……
方念真细致地分了组,给每个人都安排了活儿。
只要每天的日程安排的满满的,就顾不上胡思乱想。
距离接到靳翰入侵的消息已经过去十天了,郭知州的粥棚已经转移到了在城里开。
城外现在已经顾不上了,他没有那样通天的手段,可以普济众生。
这也是百姓们一第一次注意到,新云州竟然有这样多的驻军。
方念真甚至还看到了熟悉的黑色甲胄,木槿说,那确实是黑虎军的衣服。
院子里现在住着好几十的人,每日要吃三餐。
除非天气特别冷,否则每日就只有晚上会吃上足量的肉。
早上吃的最为清淡,即便石大嫂已经把她养的鸡带过来了,但是就算每天都生蛋,也供不上这么多人吃。
更何况,鸡换了地方,早就吓得憋了好几天没生蛋了。
“笃笃笃——”,都这个时候了,每家每户都要关紧了门过日子,怎么还会有人敲门。
刘忠守在门口,“谁啊?有什么事?”
“啊,我是胡家的,你跟你家方掌柜说一下,我是胡家老二胡兴才啊,我有急事要与她说。”
刘忠跑进来禀报,方念真皱了皱眉。
她与胡家,早就没什么来往了,也就剩点头之交了。
尤其来的又是胡老二,总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也没把胡老二往里迎,只把门开了一条缝与他对话。
胡老二满脸堆笑,“念真妹子啊,是我娘让我来问你的,就是,你能不能顺便把我们家也收下啊?”
这说的是什么屁话,当自己这儿是难民营呢?
方念真抱着肩膀,“来我这儿的要么有武艺,要么有粮食,你有什么?”
她都不信这话是胡阿婆说的。
胡阿婆最是要强,不可能嘴巴一张轻易说出这样没谱的话。
胡老二听了方念真的问题,挠了挠头。
“这……我们家还有几百斤面粉,不知道你要不?主要是,我娘子她有了,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不敢大意。”
说完,他还嘿嘿的笑了起来。
在这种时候,他还能笑,看来是真为了自己有孩子而高兴。
方念真想了想,这些面粉确实是能解决大问题,也得亏胡家是开馒头铺的,一般人家哪儿有这么多存货啊。
方念真之前回城的时候就可担心自己的家被偷了,店铺里没剩多少正经食物,她倒是不那么挂念。
还好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家里还没人来过,应该是大家都抓紧了收拾东西,没有顾得上跑到别人家撬门。
她家院墙又高,不好翻。
此时,方念真就又得感谢那次曾月怡让她修补的牲畜圈后面的矮墙了,那里竖了一整排的尖刺。
这次回来,曾月怡就带着镖局的几个人巡查了一番院子里外,眼尖地在外墙尖刺上面发现了血迹。
应该还是被人盯上过了,但是没有得逞。
接胡家过来依然是晚上悄悄进行的,除了这几百斤面粉,方念真也是着实看在胡阿婆和他家胡力的面子上。
胡阿婆被接进了宅子就哭了,老泪纵横,要给方念真跪下。
“给你添麻烦了,我跟老二说了不要慌,他偏不听啊,瞒了我们全家来找你。”
方念真怕她那爱面子的倔毛病又犯了,赶紧岔了个话题转过去了。
“阿婆您说这话就外道了,你家我二嫂怀几个月了?”
“哎哟,快三个月了,正是不稳定的时候,前两日大家都往外跑,就我们家没动,就是因为她肚子疼了,险些落了胎。”
胡阿婆说起她家老二媳妇的孩子,也是高兴极了,笑得和朵花似的。
方念真跟她告知了一声,“阿婆,你们来的晚,这院子的屋子已经分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有靠近大门口的厢房还有一大间空着的了,不比你们家宽敞。”
方念真的里院其实也不是没房了,但她就是莫名地不想让胡家住进来,主要是那个胡老二老是办出不靠谱的事情来。
这里虽然也不大,但是里面其实有两个房间,挤一挤也够胡家的人住了。
胡家人进来后,除了胡阿婆和怀了孕的二媳妇,其他的人也都没闲着,被支使的团团转。
但是胡家人也心甘情愿,方念真出城的时候他们没看到,但是回城那日,正好被胡家老二看见了。
他一打眼就看出来方家还有许多物资,又有那么多壮小伙子,甚至还有骑着高头大马、佩着剑的人。
怎么看都是新云州城里最强劲的一支平民队伍。
这不,搬进来之后,都能跟着吃肉了。
胡家的面粉多被安子拿来做面条了。
是方念真要求的,安子把面条擀的极细,之后又上锅略微蒸一下,她又不怕费油地倒了一锅油,日日炸面条。
她还想做些馕,但是新云州也不知道最近会不会下春雨,若是下起了春雨,那只怕要变得潮湿了。
随着城门关闭的日子越长,众人的心也越来越如同在油锅里烹炸一般,煎熬得不是滋味。
敌军还未来,街上已经有人疯了。
因为他的家人全部被关在城门外,只有他自己在城里。
他跪在府衙前日夜哭诉,但是毫无用处。
最后他跑到城门口,一头撞死在了城门上。
听闻了这个消息,黄莺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这丫头最近许是听进去了方念真说的话,方念真夸她她话本子写的好。
现在她一有了情绪波动的时候,就把自己关进屋子写话本,过个小半日出来,眼睛必然是红红的,但是情绪已经稳下来了。
之后就该干什么活就干什么,毕竟她还是方宅的“大管家”,有许多零碎的活等着她去分配、检查。
现在外出捡柴的队伍也已经停止外出了,因为已经无柴可捡了。
现在男人们已经开始跟着曾月怡他们开始练棍法了,之前砍下来的树被削成了顶端是尖刺的木棒,虽然比不上铁制的枪,但是也聊胜于无吧。
到时候出了城还可以对付对付野兽。
女人们也开始练弹弓了,能帮上一点是一点。
这日的清晨,方念真还在深度睡眠中,就被街上车马经过的响动给惊醒了。
在寂静了很多日的城里,这动静确实是太大了。
等她推开门,发现其实好多人都醒了。
刘忠偷偷看了看外面的动静,慌忙进来禀告。
“掌柜的,怕是真要不好了,大批的军队往北边去了。”
这是……靳翰已经要攻来了?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城墙上面上了好多士兵,府衙也已经在敲锣提醒大家警醒。
靳翰大军,已经在往新云州的方向赶来了。
能不能守得住城,就看这几日了。
坏消息:靳翰真的开始发动攻击了。
好消息:新云州城外有事先就准备好的军队进行了伏击,暂时逼不到城门口。
这一日,大家都没什么心情吃饭,尤其是小五一家人,肉眼可见地都在抖。
这应该是创伤应激了,方念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默默地给小五的碗底多放了些肉。
小五发现后,感激地看了方念真一眼,又悄不作声地均分给自己的家人。
只是,北边是暂时顽强抵抗住了。
南边的靳翰军却也从塞岭州退了回来,要进新云州!
新云州被两股大军夹在了中间。
出不去了,这回城破了也来不及逃了。
方念真还没来得及自责和悲伤,方宅的大门就又被叩响了。
这回来的是知州夫人严氏身边的人,“夫人让我问问方掌柜,是否有余力给士兵们做饭。”
“他们不是有自己的火头军吗?”
“火头军也已经派了一半上战场了,剩下的这些实在是有心无力,这么冷的天,守城的兵士都吃不上一顿热乎的,我们府里的厨娘都已经填进去了,还是不够用。”
方念真点了点头,“若能帮得上忙,那自然是好的,我们下午就派人去。”
“不比,就在你们宅子里做就好,外头磕磕碰碰的,不安全。”
方念真却不解地问了一句:“那粮食和柴?”
来人尴尬一笑:“粮食和菜是有的,柴嘛……就得靠咱们自己了。”
方念真懂了,柴不够用了。
“无妨,供应上守城的军队最要紧。”
这点道理方念真还是懂的。
留那么多柴不舍得用能干嘛,等敌军攻进来的时候一把火把自己火化了吗?
之前石大嫂她们受雇于府衙时,偏院的那一套装备都运到了方家,在方家做好饭菜后,便装在密闭的木桶里,盖上被子运出去。
方念真也没吝啬家里的东西,她家有好几间屋子的干辣椒,她便做了一些带辣味的菜,如此也能驱寒。
两日下来,守城的士兵就知道了“方家的手艺”。
他们常年驻扎在城外训练,对于“方记”其实是不大了解的。
但是这几日时常吃到一些没吃到过的菜色,比如什么“麻辣香锅”、酸辣粉、就连最普通的土豆和大白菜也能做出花来。
军民一心,如此士兵们也更有干劲了,可惜城北的大肃军队阻击靳翰失败了,已经退回城了。
城南的靳翰军队也已经到了,开始在城楼下叫阵。
新云州此时仿佛海面上的一片孤岛。
前有虎,后有狼。攻破城,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
胡老二果然还是没法更改自己在众人眼中的“刻板”印象,他最先唱衰。
胡老二坐在院子里拍大腿:“完咯完咯,这下完了,小命要交代在这儿了,可怜我孩儿还没出世啊。”
方念真沉了沉脸色,还没等她过去,知晓和曾月怡就结伴去了。
曾月怡提着一把大刀,脸上似有一层冰霜:“你闭不闭嘴?闭不上的话,我帮你永远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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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全民守城
曾月怡拿着武器恐吓, 知晓开启言语嘲讽。
最终,胡老二的媳妇开了门,缓缓地迈着步子把他拖回屋里去了, 嘴里还一个劲儿地道着歉。
“真是可怜了, 前些日都差点保不住孩子,现在还要为这个不成器的夫君操心。”
那个胡老二是一听说新云州情况不好, 就干不动活儿了,说是就算死也不能是累着死的。
没办法, 胡家阿婆要强,不想胡家遭人非议,只能去顶替他,给牲畜拌草料。
却不想,就这么一上午,胡家老二就能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虽然胡家老二心理崩溃的行为很快被吓回去了, 但是宅子里的人又不知道有多少像他一样的人, 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方念真感觉自己现在也是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层煎熬, 尤其是在城破也逃不出去的这个前提下。
她白日里组织着大家继续进行各种演练,还要给军营做饭。
晚上却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反复在心里盘算着她的能力范畴内, 能为这座城做点什么。
总不能傻等着敌人杀进来。
她选择去了知州府,四个侍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知州府的大门紧闭,听说是之前有人去府衙找郭知州开城门无果,最后还闹到府上来了。
门房仔细看了确实是方念真之后,把她迎了进去,然后又赶紧把门关严实了。
方念真惊讶的看到, 一向柔美装扮的严氏, 现在身穿骑装, 头发也已经高高束起,端得是一副要上阵的样子?
她与严氏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严氏虽然穿得精神,但是却一脸疲乏的样子,黑眼圈比方念真还要重。
她扶着额头,闭着眼睛,声音也是嘶哑的:“方掌柜,有何事?说吧。”
方念真敏感地感受到严氏对她称呼的变化。
从前不是亲热地叫她“妹妹”,就是直呼名字“念真”。
现在叫“方掌柜”,恐怕是以为她是来知州府求帮助的。
方念真就也没铺垫,直奔主题。
“不知守城,可用的上油?”
严氏困惑:“油?你有多少?”
方念真抿了下嘴角,“不多,五大缸。”
…… ……
严氏见了运过来的五大缸油之后,才知道这姑娘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不是,这怎么都黑了?”
方念真不好意思地笑了,“都是被我拿来炸东西剩下的油。”
当时她们出城前,就已经把几家店里明面上的油都搬回了宅子,好在还没有被人偷走。
除了猪油,还有菜油,还有方念真之前炒火锅底料炼制的还没用完的牛油。
先把菜油给用了,这玩意金贵,平时她做菜都不舍得多用,但是现在它在油坛子里晃晃荡荡的,反而碍事。
还要时不时担心什么时候它就洒了,不过这东西也耐用。
一锅接一锅地炸面条,炸出来的面条方念真就暂时当做方便面,用油纸包了存放起来。
直到一锅油都用黑了,这才不舍地舀了出来,方念真当时就存了下来,准备拿来守宅子了。
烧得滚烫的,往外一泼,也是应敌的利器呢。
严氏的眼神又温和了起来,她握住方念真的手,“妹妹,之前是我无礼了,我以为……你是来问我借吃食的。”
方念真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她是堂堂的知州夫人,本来之前大家集体逃难的那一拨,她就可以被郭知州早早地送出去,回了京城。
但是她只送出去了两个孩子,还是选择守着自己的夫君,如今更是拿上了武器,时刻准备迎敌,颇有一番女将军的风采。
有了方念真带头,严氏也打通了任督二脉。
先前是她太狭隘,觉得百姓们都是顾着自己的命为最要紧的,没想着从民间汲取些力量。
严氏不再窝在宅子里,而是走了出去,亲自去各家大户敲门,与人商议,最终又要出了几十桶废油。
这油用来点火还是能用的。
方家宅子里,最近又在用粗粮面铆劲地蒸着窝窝头,之后放到外面风干。
如此制成的窝窝头,干燥的邦邦硬,能存放一个月,只是不能直接吃了,吃的时候得过一遍水,然后重新蒸,或者是直接加热水煮了。
她去瑞王府里找了棋云,瑞王府里已经几乎要空了,许多人都被送了出去。
只是没想到,棋云还坚守在这里,她说,自己在这里要等王爷的信,也要尝试与安北州那边的人联络。
方念真点了点头,陆恒现在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若他有不测,靳翰军队肯定早就传遍了,以鼓舞他们自己的士气,扰乱大肃这头的军心。
她让自己手下的人给瑞王府送来了一些干粮。
“我知道府里可能不缺这些,但是你们不一定来得及做,若是到时候有机会逃跑,这些也好携带些。”
棋云感激地看向她,她是存了必死的心留在这里的。
却不想,还有人惦念着这府里的人。
“多谢姑娘。”
“咚!咚!咚!”
大家齐齐看向发出击鼓声的南边。
南边从塞岭州退回来的靳翰军队,似乎已经开始攻城了,看样子是想直接把新云州拿下,作为一个据点。
据严氏说,那边的军队还不必过于担忧,他们来得匆忙,似乎攻打塞岭州的军队很是神勇。
南边的靳翰军丢盔弃甲的,连爬城墙的云梯都没有。
倒是要小心北侧的,那是正经从靳翰一点点攻过来的,不仅装备齐全,还士气正盛。
这一日,新云州城内也并不好受,方念真也第一次见识到战争的残酷。
燃火的法子不是只有他们能想得出来的,靳翰那边也有多年的作战经验。
抹了火油的箭矢偶尔会从城墙外射进来,临近城墙的人家都遭了殃。
将士们忙着在城墙上作战,百姓们就自发结成“潜火队”四处救火。
没法子,草房、木屋皆有,若是不救,一烧烧一排,迟早烧到自己家。
到时候还没被靳翰人杀死,就葬身火海了。
方念真他们宅子里的壮小伙子也出动不少,偏这个时候还有那想动歪心眼的。
瞅准了一个空子就悄悄往方宅里头钻。
没有一刻钟,就被曾月怡提溜着后脖子给扔到了大街上,那人鼻青脸肿的,赶紧逃跑了。
曾月怡拍拍手,好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什么玩意儿,有那劲儿上城墙打仗去啊。”
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想到,这城一围就是半个月。
倒春寒都已经过去了,柳树也抽芽了,大肃的军队却迟迟未到-
塞岭州的城外,陆恒已经不眠不休了三日了。
身边的人都在劝,“王爷,您先回后面营帐休息吧。”
陆恒此刻已经无怒无喜无悲了,只是面色阴沉沉的,“今日,我必要将塞岭州拿下。”
他实在是没想到,萧家的胆子这样大,为了这江山,已经到了勾结外贼的地步。
愚蠢,愚蠢至极!
他初收到战事起的消息,就已经拿了虎符去离得最近的南康州调兵,此地也是驻军比较多的城池。
带着五千兵,怎么也能先对抗到塞岭州吧,后面的支援军队过几日也能赶来了。
却不想,前面的攻势还比较迅猛,一股气打的靳翰军回了塞岭州。
塞岭州的知州玩忽职守,弃城而逃,城里的守军和百姓苦守了三日,终究不敌。
所以现在这塞岭州现在已经完全是被靳翰占领的城池。
陆恒觉得自己不领兵打仗的日子也没过去太久,之前他在新云州继续秘密训练新的黑虎军的时候,也对战士们的能力有所了解。
没想到仅仅是两年的时间,普通军队竟然就糟糕到这等地步。
身体强度明显不够,心也不齐,一半还算积极地打,一半就满心等着后面支援的军队来分担。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这塞岭州就是攻不下来。
陆恒急得嘴里起的都是大泡,明明只差一步了。
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去调自己的黑虎军出来。
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解救被前后夹击的新云州,城里还有那么多的驻军和百姓。
还有……陆恒拿出自己随身佩戴的荷包,这里面有个很小的小罐子,打开盖子,里头是两枚戒指,勉强还称得上是戒指吧。
为了保存时间久一些,这狗尾巴草戒指还用热水烫过了,只是到底时间长了,草籽早就摩擦掉了。
只剩下光秃秃的草棍,上面的“兔子耳朵”也不复存在。
也不知道,四个侍女能不能护得住小厨娘,自己当时应该直接给八个的,或者是再给两个暗卫也好。
…… ……
新云州内,已经开始征男丁了。
靳翰人攻了半个多月了,前后夹击,人数众多,大肃的士兵折损近半,因为没有外援,粮草也运不到,粮食和箭矢也逐渐地见底了。
现在已经把靳翰军队射进来的箭矢捡起来,收集起来了。
甚至是……牺牲的士兵身上的箭矢,能拔下来的也要拔下来用。
郭知州亲自站上了他曾经发表过“推广种地瓜演讲”的台子,推心置腹地讲了一番感人的话。
毫不掩饰地说明了城中如今缺粮、缺人的困境。
“城破人亡”的道理大家都懂,且又是凶猛的靳翰人,这是外族,是不会仁慈地给平民百姓留条性命的。
有父母妻儿的汉子先带头报名,他们不想一点努力都不做,就被靳翰大军碾压而过。
方念真手下会点武的男子也都报了名,只有安子被她扣了下来,少年的心是澎湃的,但是还是得考虑现实情况。
“你又不会武,还不如多做几锅饭菜供给军队,大家吃了有劲儿,不比你一个人上去打仗杀的多?”
“方掌柜此言有理!此时是新云州危难存亡的时刻,就是应该人尽其能。”
严氏也威风凛凛地大迈步登上了台子,她与自家夫君相视一笑。
之后又慷慨激昂地动员了大家。
最后,在知州夫妇的动员之下,大家都不再躲在家里,纷纷行动起来。
力气大的跟着石家的石友去打铁制箭,即便供不上用,也比现在的境况要强一点。
女子们则是在家准备吃食,懂点怎么治疗皮外伤的就去照顾伤员,军营里的大夫早就忙不过来了。
知晓就是去照顾伤兵了。
曾月怡郑重地与方念真吃了顿饭。
“我也要去打仗了。”
方念真对此早有猜测,曾月怡肯定也是舍不下她一直带着的兄弟们。
况且,她虽为女子,但是武艺却是致远镖局最高的。
若让她躲在后方做后勤工作反而是埋没了人才。
“刀剑无眼,我不敢保证能活着回来,这是我们镖局兄弟的家书,上面都有地址。麻烦你保管了,若有不测,交于他们的家人。”
方念真默然接了过来。
“你呢?”
这几封家书里并没有曾月怡自己的,曾月怡的眼睛亮闪闪的,竟笑了起来。
她盯着方念真笑了笑:“我没什么家人了,既已与你当面告别,就不留信于你了,走了。”
方念真望着曾月怡潇洒离去的身影,顿住了身形,一转身,大颗的泪珠已滴到了砖地上,砸的地上的尘土都飞了起来。
靳翰攻的越发凶猛了。
这一日方念真照常往城墙底下送菜,到了时辰却迟迟不见往日里的那两个小伙子下来接。
最后,还是她拦住了一个急匆匆的士兵问了,那人才默了一下,“死了,他们俩,今天上午被乱箭射死了。”
来不及悲伤,方念真咬咬牙,带着四个侍女开始把菜往城墙上 抬。
早就没有时间和那么多的人手可以换下来吃饭了,这几日的餐食都是要运上城墙的。
士兵们就在这里吃,在这里睡。
方念真上了南门口的城墙,小心地站在墙垛后面,躲着飞来的箭矢,也第一次望见了密密麻麻的靳翰士兵。
还有……一地的尸体?
稍远点的是身着靳翰军装的,靠近新云州城池的,则是平民的装扮。
这边的平民尸体应该是死的更早一些,已经发出了难闻的腐臭味,还有大批的乌鸦在上面啃食着。
“这是……之前被关在门外的百姓吗?呕——”
方念真闻到腐臭的尸体味道,反胃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直接坐倒在地。
一双冰冷的手从背后蒙住她的眼睛。
“别看,谁让你上来的。”
方念真蹲在地上回头,是曾月怡。
她大咧咧地坐在了地上,手上似乎受了伤,肉都翻绽在外头。
“你受伤了。”
“无妨,箭擦过而已,都没流多少血。”
曾月怡席地而坐,大口地空口吃了几口糙米饭。
“南边的靳翰军越来越少了,应该是逐渐退到城北去了,这证明,塞岭州那边的大肃军队可能要反攻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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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他们进来了!
曾月怡看起来累极了, 她以前虽不似寻常女子般爱美,但也是十分注意形象的,连绑头发的发带都要跟衣裳的颜色相匹配。
现在, 洁白的脸上蹭得一块黑一块红的。
噎了好几口糙米饭, 她似乎缓过来很多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方念真赶紧给她盛了一碗汤, “是我今天送来晚了,饿着了吧。”
曾月怡接过汤碗, 手都在不由自主地颤着。
这碗里是热乎乎的萝卜汤,多少有一些肉味,因为是用了上面肉都剃光了的牛骨头炖的。
那骨头也没带过来,还在方念真那里的锅里,留着借味下一顿再利用一下。
现在城里的余粮已经越来越少了,所有人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方念真那里的“干货”倒是还有, 但是现在倒也还没到吃不上饭的那个地步, 她不准备把全部的底牌都亮出来。
城墙上, 终于来了人仔细地查验了一遍餐食,确认没问题后才一挥手让士兵把餐拿过去开始分。
方念真偷偷塞了一包红薯干给曾月怡。
曾月怡笑了起来,“哟, 心疼我啦。”
方念真锤了她一拳,又想起来她现在可能不知道哪里就有伤,又赶紧揉了揉。
推着空桶回去的时候,方念真路过了一家“方记麻辣烫”的加盟店,上面的招牌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已经摇摇欲坠。
在方念真刚刚走过去的时候, 就“哐当”一下掉了下来。
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只是过去费力地扶了起来, 立到屋檐下。
但愿,还能有挂上这牌子的一天吧-
靳翰久攻不下新云州,威逼利诱的招数都使绝了,终于是在消耗了新云州大量人力的情况下,得到了架云梯爬城墙的机会。
这夜是个不眠夜,方念真也上了城墙,只不过与曾月怡不在一处,曾月怡在南,她在北。
方念真的手里就握着一柄又长又深的铁勺子。
四个侍女都离她不远,也是每两个人守着一个油锅。
本来她们是想与普通士兵一样射箭的,但是大敌当前,也没人有时间考验她们的功夫,便直接给否决了。
油锅下的炭燃着,锅里的油就也冒着泡。
温度刚好,油不会冷,但也不会温度太高烧冒烟了,废油里面都是渣滓,其实很容易就冒烟了。
只是不能叫靳翰军有所防备,好在现在是晚上,估计也看不清楚。
这是方念真第一次见识到古代的云梯,和她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她以为攻城的云梯就像潜火队的云梯一样,只是比寻常的梯子要更宽更高更稳固。
却没想到,这云梯大的很,仿佛一座高楼,即便大肃的士兵一直在往那边射箭,但还是阻挡不了拿着盾牌的靳翰士兵一点点地把云梯推过来。
云梯的底座就好像一个地基,又大又稳,里面甚至还有旋转的楼梯,并不存在那种梯子一搭上来就被推倒的可能性。
眼看着几架巨大的云梯越来越近,方念真的手也越攥越紧。
大肃士兵燃了火油的箭不断地射向云梯上的士兵,却无济于事,靳翰这云梯也是有巧思在的。
箭矢射过来,他们就拉出一个挡板把自己挡住,受伤的概率很小。
而这木制的云梯上面也不知道是涂了什么东西,这么多箭过去,都没有一处起火的。
“铛!”
是云梯靠在城墙上的声音。
确定了云梯挂靠的位置,别处的油锅就都抬了过来,集中在几架云梯处。
方念真扶了扶头上的盔,原本是男子戴的,她戴多少有点大,但是也更好的把她包裹在其中。
她无需看向远方,只要能看清下方就好了。
一大批不怕死的“敢死队”冲在前头,沿着云梯迅速地往上爬,距离太近,射箭已经不管用了。
这时候城墙上守着油锅的众人就开始了他们的任务。
方念真极快地探出头去,冲在最前头的士兵已经离自己只有一人那么高的距离了。
方念真手中的勺子也是有出处的,普通厨房里的汤勺总是不够大的,这勺子多是军营里烧饭用的,像个铁水瓢一般。
而她手中这把更旧些,据说是用来捞猪食的。
此时,方念真稳稳地捞了半勺子滚烫的热油,迅速地移到了城墙边,对准角度“哗”地一泼。
“啊!!!”
一声惨叫传来,方念真是对准了他的手泼的,这人一松手,把他身后的士兵也砸了下去,跌到了云梯的平台上。
靳翰人大喊着什么,方念真听不懂,左不过是说大肃人用了烧得滚烫的热油吧。
一开始还能节省资源,“稳准狠”地打击着,后来随着往上冲的人越来越猛,方念真不得不一勺接一勺地泼下去。
这活也是个体力活,过了片刻就有人来与她换手,她则是退到一旁歇息。
方念真捏着自己酸疼的肌肉,明天也不知道这胳膊还能不能举得起来,本来她这里就受过旧伤。
油淋的差不多了,大肃的士兵又是一波燃了火油的箭射过去,这次总算有些作用了。
云梯燃起来了!
云梯架到城墙的那一节都被油给泼了个透,再加上那些士兵身上的油,熊熊的烈火照亮了暗夜的天。
靳翰人也不是傻的,也开始往城墙上设带着火油的箭。
你们不是有油吗?就让你们自己烧自己。
方念真等人迅速把锅盖给盖严实,四个侍女护着她抓紧跑到了角楼里,可惜箭矢是不长眼睛的。
她们这一处暂时没人受伤,但是别处都有被火烧到的人,尤其是箭矢落入锅中,“轰”地一下,火苗燃起来老高。
这一晚,算是与靳翰打了个平手,他们的云梯还要修整,暂时是上不来城墙了。
疲惫地回到了宅子,她却也没休息,沉默地去了小厨房。
小秋和安子正在烙“火烧馍”,这是方念真嘱咐的,这东西就是发面馍馍,不用油烙也自带香味。
厚厚的火烧馍从中间切开,夹了一些拌好的萝卜干进去,再配上可以照见人影的米汤,一顿夜里的加餐就做好了。
这不是单单给她们自己做的,所有士兵晚上的夜宵都是这个。
现在方念真这个小院承担的任务越来越重了。
沉默地嚼着馍馍,最后还是白露受不了这个气氛,忍不住先开口。
“守城的士兵太难了,咱们才去了一晚上,就累成这样,他们整日地这么守着。”
“唉。”
这一晚,方念真的梦魇病又犯了。
她梦见大福捉了老鼠丢到她床上,“吱吱吱”的声音烦死人了,她手一挥,一瓢热油就浇过去了……
“呕——”
方念真生生被自己这个梦给恶心醒了,趴在床边干呕。
此时天还没亮,她喝了一口冰凉的白开水,借着月光就发现大福在啃着什么。
她走近了瞧,娘诶,还真是捉了一只老鼠!
只不过现在已经是死的了,大福眨巴着圆圆的眼睛与她对视,嘴角边吃的都是血。
方念真一拍脑袋,今日太忙了,没顾得上它,忘记给它碗里放点吃的了。
这家伙是去吃自助餐了。
“行,大福,也算是随了你阿娘我的英勇了,喂养你这么久,你还能自己捉老鼠吃呀。”
方念真生怕大福吃饱喝足挂着一嘴的血钻自己的被窝,生等着它把老鼠吃的差不多了,才忍着恶心和恐惧收拾残局。
这动静也惊醒了外间的黄莺和佩兰,两个人协助方念真把那块地清理干净了,又抓着大福洗嘴。
要不是没有条件,方念真可真想直接给它刷个牙。
大福挣扎得厉害,委屈巴巴的,倒是也没来找方念真搂着睡。
方念真也睡不着了,打开了一边的小匣子,摸着冰手的金子,反而安心了些。
也不知道,送她金子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
塞岭州内,陆恒手下的军队正收拾着残局,城内还有大量的伤患需要救治。
陆恒却不嫌累,即刻就要拔营赶往新云州,被他手下的军师拦了下来。
“王爷,新云州的形势,只怕是比塞岭州还要难啊,那边的靳翰军多着呢,切不可冲动。”
陆恒站在城墙上向新云州的方向眺望,但是隔得实在是太远了,什么都望不见。
他又回过头看了看城中已经累瘫的士兵们。
“罢了,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就出发。黑虎军那边的消息传过去了吗?”
“是,已经接到云统领的回令。”
陆恒稍放下心来。
“新云州,再等等我。”
…… ……
靳翰人似乎得了什么命令,这一日疯了一般发动着一波接一波的进攻。
之前囤的废油已经快要见底,这招快要不好用了。
而且,天不佑大肃,新云州的第一场春雨来了。
春雨一来,用火和油的计谋就完全不顶用了。
靳翰人甚至都在城楼下“啊啊咦咦哟哟”怪声怪调地喊了起来,似乎是在嘲讽着大肃的命数。
云梯已经修好,这城,终于是已经煎熬到了最后的一程。
但是,与此同时,棋云终于接到了飞鸽传信。
“瑞王已经在塞岭州赶回来的路上!”
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又一次鼓舞了新云州的士兵和百姓。
塞岭州到新云州乘马车是约摸两日多的行程,若是换了骑马,则要快上一倍。
如果顺利,一日多即可到达。
但是靳翰又怎么会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雨越下越大,靳翰军队却丝毫没有减缓的速度,想必他们也是知道陆恒即将要率兵支援的消息了。
曾月怡已经在南门城墙上看见整齐的靳翰军队向塞岭州的方向阻击了。
“他们装备更为精良,看样子是士兵中的精锐。”
这是想把陆恒那边给拖死,直到把新云州给拿下,再以新云州为新的据点,一点点地钝刀子割肉,一寸寸地打退大肃的军队。
是生是死,就看这几日能不能守住了。
春雨绵绵,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可是现在,新云州的路面流的却是红色的血。
死伤的士兵太多太多了,没有援军抵达,他们本就已经太过于疲惫了。
靳翰军队人多,轮换着休息的好,个个都精神百倍。
终于,又守了两日的新云州被抓住了缺口,顺着那座云梯爬上来不少靳翰的士兵。
所有人拼了命地厮杀,这才遏制住了此处的靳翰士兵。
可是靳翰那边的人也是杀红了眼,出动了他们工艺精湛的“反钩箭”。
箭矢随着雨丝密集地向新云州的城墙上涌来,此箭毒辣的很,只要射进去了,拔出来的时候必要把肉搅个稀烂才能行。
若是直接射中脏器,那便没了生还的可能。
只是难以制造,所以之前一直未用。
现在到了攻城的紧要关头了,这样的杀器也不是该藏着的时候了。
此器一出,城墙上被射中的大肃士兵就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自城墙上坠下。
方念真没再继续看,大肃颓势已显,守不住了。果然,只见一批训练有素的队伍列阵到城门前,等着直面迎敌。主帅和郭知州齐齐下令,让城中所有百姓全部回去躲起来。
郭知州的原话是:“能活一个是一个。”
方念真召集了还在院子里的所有人,“黄莺,马上烧水,灌好水囊和汤婆子,带着老人和小孩儿此刻就前往冰窖。还有……大福也麻烦你了。”
知晓、小秋和安子也被方念真勒令前往冰窖,但是三人死都不肯,她只得作罢。石大嫂和莫大姐也只是把孩子送了进去,自己却不肯进去。
“我们都有手有脚的,哪怕合杀一个人,也是为孩子们多添一份力,没准他们就找不到冰窖里有人呢。”
方念真语速极快地做好安排:“之前咱们训练了这么多日,现在都别慌了手脚,按照每日训练的样子来。”
院子里的男丁不多了,有一半之前就已经加入了曾月怡他们那一队,跟着守城去了。
现在院子里的每个人都拿着自己趁手的兵器,男的拿削出了尖的木棍,女的拿弹弓或者是锤牛肉丸的铁棒,先悄悄地分散着躲了起来。
方念真和石大嫂她们躲在一处,一时之间没人出声,大家的呼吸声都很急促,也很重。
忽然,石大嫂一拍大腿:“坏了,刚才怎么没看见胡老二和他媳妇啊。”
方念真也紧皱起眉,正想派人出去找找,怎么也得把孕妇送进去躲着,却听见街上传来了靳翰士兵大声的欢呼声。
来不及了,城门真得被打开了。
他们进来了!
第160章 黑虎军进城……?
靳翰士兵和大肃士兵的厮杀声越来越靠近方念真的宅子了。
除此之外, 还听见了别人家传来了哭喊的声音。
听着像是靳翰士兵进去杀人了。
他们之前几十年一向也是这个作风,攻下一座城池就屠一座。
大肃也不肯罢休,必要将俘获的靳翰将领大大小小的都给砍了头挂在城楼上。
因此大肃与靳翰虽然通商了, 但是从来都是只见大肃的商人在官府的护送下, 去靳翰进货的,却少见靳翰人来大肃的。
因为两边的仇恨实在是积累的太深重了。
方念真躲的这间屋子里, 大家都不敢出声了,每个人都心跳加快。
因为情绪激动, 脸涨得通红,手却因为紧张冒着冷汗。
方家的宅院刚才是做过伪装的,门没有关着,而是敞了半扇,门口扔着一把扫把,还有散落一地的杂物, 看起来就像是院子里的主人已经逃跑了一样。
赌一把外面的人会觉得这是座空院子, 暂时略过。
但是这宅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平民住不起的, 所以最后多半还是会被人盯上的,只是希望他们先放过这里。
再撑一撑,也许大肃的援军就到了。
之前不抱希望是因为根本就不知道大肃的支援军队在哪里, 现在已经知道了最近的援军过了塞岭州了,那希望就在前方了。
城里所剩不多的大肃士兵也杀疯了眼地拼命守护着这座城。
这样一来,反倒是又把靳翰的士兵打退了两条街。
“哐当!”
门口有响动了!
方念真戳开窗户纸向外看去。
好家伙,怎么打到自己的院子里来了?
好几个靳翰士兵被两个大肃的士兵一脚踹进院子,然后门就被关上,应该是在外面的门环上卡了棍子之类的东西, 靳翰的士兵拉了好几下都没拉开门。
“叽里呱啦!”
方念真没听懂, 大意就是骂人的吧。
本以为这几个靳翰的士兵会很快翻墙出去继续加入战斗, 但是他们对视了一下,居然就原地坐了下来休息?!
院中众人:???
完了,这下“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大肃的士兵肯定也是觉得这家没人,才把靳翰人关进来的。
方念真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他们好像也不是想躲懒,而是其中有一个人受伤了,还挺重的。
几个人哇啦哇啦地聚在一起商量,最后有一人直奔水井的方向,应该是想要喝水。
这个方向的事情,以方念真的视角就看不清楚了。
但是水井离小厨房不远,小厨房的火刚刚才熄灭,尚有余温在,希望他不会想到这院子里还躲着这么多人吧。
他打了桶水过来,几人七手八脚地给那个受了外伤的人清理了一下伤口,又都轮着喝了点水。
终于,他们起身了!
一个人翻身出了墙外,打开了门,这是要重回战场了。
两个人架着那个伤兵,眼看着就要出院子了。
胡老二的大嗓门哀嚎了起来。
“有没有人啊呜呜呜,人都去哪儿了,我娘子快要不行了!”
声音大到躲在冰窖的胡阿婆都听见了。
“老二,是老二的声音,他这是躲哪儿去了,刚才就没找到他和他媳妇,老二媳妇咋啦?”
“嘘,阿婆,我们不能出声。”
黄莺赶紧阻止了胡阿婆的说话声。
本来要出门的靳翰士兵听见院子里有人,立刻返回来了两个。
方念真恨的眼睛都要喷火了。
当初收留胡家的时候她心里就隐隐不安,果然是又捅娄子出来了!
胡老二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走到院子正中央的时候,发现院子里有靳翰的士兵,也傻眼了。
两个靳翰人也不跟他废话,提了刀就过来杀。
“咻——”,接连两支箭,直接射入喉咙,两个靳翰人连喊出声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仰倒在地了。
芒种赶紧过去把大门关上,和白露把靳翰人的尸体拖到放杂物的屋子。
方念真把胡老二拎回屋子。
她压低了嗓子:“你鬼叫什么?你娘子怎么了?肚子痛吗?”
胡老二非常大声地回应:“啊?方掌柜你说什么,你大点声,我听不见呢。”
方念真在他耳后拍了一下掌,他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嘛,这是聋了?
没法沟通了,方念真亲自推着他去了屋子外头,让他先走,胡老二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带着她往偏房去了。
四个侍女十分警惕地护在方念真周围。
这处房原本就是空房间,现在则是堆了些柴。
昏暗的小房间内,胡老二的媳妇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几个人先把她抬起来,挪到现在方念真她们待的那间屋子,那里好歹暖一些。
这处偏房不是朝南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采光,现在里面冷飕飕的,也不知道这两口子待在这里干什么。
几瞬之间,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大门口的星点血迹是抹不掉了。
现在别说出不去,即便出去也找不到郎中啊,只能是先把胡老二媳妇放到炕上,铺得厚厚的,上面再盖好被子。
石大嫂和莫大姐一人一边给她按摩着手上的虎口处,据说可以缓解不适。
方念真拉着胡老二到一旁,想问清楚他媳妇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是胡老二怎么也降低不了他的音量。
行吧,沟通暂停。
反正看着胡老二脸上的两个巴掌印,还有他媳妇红肿的双手,也大概明白是两口子吵架了。
方念真小声告诉大家:“应该是情绪太激动了,晕过去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缓好,这时候可真找不到郎中。”
白露最会隐藏身形,她上到屋顶上看了看远方的战局。
“姑娘,现在又回城门口打了。”
木槿犹豫了一下,“姑娘,我们可不可以……去射几箭?”
方念真点了点头,能帮一点是一点。
“只有一点,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行就马上回来。”
四个侍女都点点头,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开始放冷箭。
只留了佩兰在家附近守着,不要往北城门靠近,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她们最根本的任务还是护好方念真。
总共也没多少箭矢,都是当初从王府里带的,一共也就二百支。
留了三十支,其余的就都被几个人见缝插针地都用来对付靳翰人了。
虽然射箭的技术在王府的侍卫里不显,但是比起普通士兵来说还是要厉害多了。
不仅靳翰人注意到了她们,大肃的士兵也有所感。
每当面临着靳翰士兵的致命杀招时,总会有支箭把眼前的靳翰士兵直接贯穿。
可靳翰的弓箭手也不是吃素的,接到了底下人报上来的情报后,就迅速锁定了三个人的位置。
她们并不恋战,射几支箭就凭着直觉换个地方,直到靳翰人的箭盯她们越来越紧。
不得已,只能变换了路线,绕了许多远路,才回了宅子。
方念真一脸紧张地检查她们身上有没有伤。
“姑娘放心,我们小心着呢,都没事。”
方念真赶紧给她们递上一些温水。
“你们一出去,我就后悔了,或许我不应该放你们出去的,要是受伤了,咱们都没郎中治。”
…… ……
临近傍晚,晚霞漫天。
天是血红的,地也是。
即便是新云州的兵将们嗜血一般地反抗,也还是敌不过靳翰人的车轮战,他们的人太多了。
守城主帅已中箭身亡,一时间人心涣散,被靳翰打的节节败退。
眼看着整个城就只剩下南门城墙上顽强守着的一帮人了,靳翰人也开始大肆地搜刮起了各处屋舍。
也不敢烧火,怕烟囱冒烟,这一整日,方念真他们一帮人只在中午噎了一点红薯干。
红薯干配凉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太胀肚了。
虽然天越来越昏暗,但各个屋子都不敢有一丝光亮,靳翰人进来时却还是眼尖地看见了地上的血迹。
他们也是十分谨慎的,生怕搜屋子的时候被人从背后袭击了,先要把宅子里的人杀光了才放心。
地上的血迹隔一段路就有几滴,几个靳翰人沿着血迹,一路跟到了一处石板上。
很明显,这块重重的石板底下掩盖着什么。
几个人对视了一下,“嘿哟”一声,用力把板子掀了起来,然后火速躲了开来,生怕底下放冷箭。
石板拿走后,这石板底下还有一道简易的木板门。
呵,在这儿藏着个窖?
必定是有人躲在这儿了!
又飞速地打开了木板门,随便捡了个石头扔下去,没什么反应。
这里还架着一个梯子,借着仅剩的霞光望进去。
“地瓜?”
靳翰人激动了,他们都被二王子下令吩咐过,若是发现大堆的地瓜,另有奖赏。
听说大肃就因为种这个东西,粮食很是丰收。
之前三王子在大肃就已经见识过了这地瓜的美味,大肃还大方地给了他手下的部落一些。
可惜他们的二王子没有这个待遇。
这个窖里装的好像都是地瓜!
这回发了!
确认了底下是真的没人,六个进院子搜查的靳翰人下去了两个,其他的人都警惕地守着。
“这个窖好大!”下去的靳翰士兵用靳翰语嗷嗷地喊着。
过了一会儿,却不见两人上来。
“是不是自己在底下偷吃?”
他们也攻了一日的城了,饿极了。
从窖口趴着往下看,只能看见两人靠墙坐着。
上面等着的人气急了,纷纷也下了地窖,只留了一个在上头。
三个人刚下来倒是也没什么反应,都是被眼前大批的红薯给震惊了,而且这里面存的红薯都好大的个头,码得整整齐齐的。
看样子,这一家肯定是个富户!
他们扒拉开自己的同伴,却发现两个人不是在偷懒,而是都都晕了过去。
“不好,下毒了!”
三个人正要往上爬,却觉得手软脚也软,不过,还可以坚持。
此时,上头的地窖门却被“哐”地一下关上了,黑压压的大石板也重新被压上了。
地瓜窖口,守着的那一个士兵已经被割了喉。
方念真看着眼前的情况,“这窖帮忙杀了五个人,也算是有点用,只是可惜了我这堆红薯,怕是存不住了,很快就要烂了。”
靳翰人是吃了没种过红薯的亏了。
这红薯窖自从秋天存好了,一直都没有打开过,密封了这么久,空气稀薄,人怎么可能不缺氧。
而且,里面也有很多的有毒气体。
如果是正常开红薯窖,是一定要先通风换气的,等蜡烛能正常燃烧,才能下窖。
也是天色还没黑到需要点燃火把的时候,不然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了这其中的端倪。
拿着火把下去,肯定瞬间就灭了。
可惜,这六个靳翰士兵只是个开头罢了。
下一波来的人太多了,已经没办法再智取了,只能是冲出去厮杀了。
靳翰士兵压根没料到这原本安安静静的院子里,突然出现这么多人,还各个都有武器。
女人们就躲在屋子里拿弹弓射石子,管他准不准的,反正能增添点气势。
男人们则是拿着刚收缴的靳翰人的刀,或者是自己用惯了的带尖木棍刺向靳翰人的喉咙。
这是每日都在训练的,毕竟他们都穿着甲,戴着盔。
只有喉咙之处还算是个弱点。
几个侍女就更是十八般武艺都使了出来。
方念真和小秋的弹弓更狠,射出去的是一个小油纸包,里头装的是辣椒面!
这小纸包是精心设计过的,一射出去就会散开,天女散花一般。
原本女人们练的都是这个,但是其他人实在是臂力跟不上,总是射歪,这要是扬到自己人脸上就不好了。
所以最后就只有方念真和小秋两个人练出来了。
方家宅院的动静当然瞒不过外面的靳翰士兵。
方念真绝望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几个侍女也势单力薄,快要支撑不住了。
若是这个时候进来一个靳翰弓箭手,只怕她们即刻就要凉凉了。
胳膊已经酸软了,她眼看着自己店里的伙计已经有被靳翰人杀掉的了。
可是,不能哭!
她没法子扭转战局,作为乱世中的一个平民,她只能多杀一个是一个。
几个侍女被靳翰士兵包围,逐渐退后,芒种已经架起了方念真的胳膊,时刻准备着的姿势。
“姑娘,我们快要坚持不住了,对不住了。”
方念真大惊,她们是要带自己走吗?
当初不是商议好了,与满院的人共存亡吗?
她绝对想象不了自己认识的朋友们都没了,而她却独活的场景,这也是她坚决不肯去冰窖躲着的原因。
但是她只感觉自己颈后一痛,之后就意识逐渐涣散了。
失去感觉前的最后一秒,她好像听见了有人怒吼着什么。
“黑虎军……进城……?”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晚了点,努力了,还是没能让女主和男主相遇,下次一定!感谢在2023-11-07 23:18:54~2023-11-08 23:5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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