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此时早已入秋,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解禁足的这天,昨夜刚下过一场秋雨,早起这时候天气还是很冷的。

    霍烬不知在这站了多久,眉眼发间似有露水,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箫锦年一错不错的看着人。可那双如星星闪耀的眼眸,却没有抬起来看他一眼。

    帝王选秀是规矩,小皇帝选秀已经因为种种原因一拖再拖,如今实在是拖不得了。

    他还记得那天夜晚,王仲淮一身素衣只身入王府,求他放过皇帝,放过大瑜,放过万万千千的百姓。

    皇帝没有子嗣,不与权臣世家联姻,只会朝局不稳,滋生出更多的祸乱。

    老丞相言辞恳切,字字珠玑。

    霍烬知道,这人为了家国,为了朝堂稳固,没有错。

    等人走后,霍烬去了皇宫,藏书阁前面有一老榕树,他倚靠在榕树上,看了藏书阁一整夜。

    自出生起,他便与常人不同。父亲死后,母亲的恨无处宣泄,便全都落在他身上。族中人只当他是霍家未来的家主,只会敬他怕他,人世间的柔软情谊皆与他无关。

    寻觅半生,他终于遇到一人,满眼星光,耀眼夺目,毫不犹豫的奔向他而来,给了他所有曾经不可奢望的情。

    霍烬看着藏书阁一侧的窗户,箫锦年睡觉的床榻就在那窗户下不远处。霍烬似乎能想象到现在床榻上的人是个怎样奇怪的睡姿,不由得勾起唇角。

    清晨微光渐明,霍烬想了一夜,妥协了。

    他爱那人,不能让那人因他被唾骂。更重要的是,那人是帝王,不是寻常之人。他没办法把人困在掌心……。

    经过霍烬身边,箫锦年依旧低着头,像是没有看到人一般。小福子略略落后一步,对霍烬行了礼,随后又赶紧追上箫锦年的步伐。

    被忽视的滋味不好受,霍烬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呼吸都难。看着箫锦年的背影,他终是没忍住,跨步向前,双臂有力的箍着人,将人带入怀中。

    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背部贴上宽阔有力的胸膛,箫锦年整个人被霍烬揽在怀中,霍烬低着头,贴着箫锦年的脸颊。他站在外面一晚上,身上很冷,浸的箫锦年也觉得冷。

    “小福子说你要给我娶妻。”

    箫锦年觉得霍烬太冷了,他想要关心霍烬,可心里又很难过。憋了半天,还是不忍心推开人,只好问了一句,他还是想听霍烬的解释。

    即便这个原因,他早就猜到。

    “陛下,自古以来,帝王都是如此。”

    霍烬的声音沙哑,似乎很疲惫。箫锦年觉得他肯定也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他的视力很好,偷偷看到了霍烬眼下的乌青,脖颈也感受到霍烬下巴的短茬。虽然霍烬已经尽量避开,但还是戳到了他。

    但是他也好几天没有睡好觉啦,饭也吃不好。谈恋爱真的很费心神,箫锦年心里默默的想着。他是第一次谈恋爱,霍烬也是。而且霍烬还是古代人,不知道他们现代人的规矩。

    箫锦年说服自己,想再给霍烬一次机会。如果霍烬知道了他的想法,还这样的话,那他就决定不要霍烬了。

    “霍烬,你告诉我,爱人之间如何还能有第三人?我与你定情,如何还能再娶妻生子?”

    霍烬将人揽的更紧,“臣此生不会娶妻生子。”

    沉默片刻,箫锦年皱眉问道:“那你让我娶妻生子?你有想过我,还有那些被选进宫的女子感受吗?你有问问我愿不愿意,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吗?”

    霍烬并不敢想,也不敢问。

    皇帝是九五至尊,会有皇后,有妃嫔。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会有许多孩子,这些日子,霍烬甚至在想,如果他是女子便好了,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他。

    可他不是,而种种原因,他也不能阻止帝王选秀。

    而小皇帝的诘问让霍烬无法回答,他心悦之人,如此纯真。

    高门贵女,哪有愿意与不愿意之说呢?送进宫的,都是家族中专门为此培养出来的人,婚姻对她们来说是一场交易,感情这东西对她们来说是最没用的。

    从古至今,帝王又怎会只爱一人?

    霍烬不敢深思箫锦年的未尽之语,这背后藏着巨大的诱惑,不能轻动。

    他压住自己疯长的欲,望,不想让他的小皇帝毫无退路。

    箫锦年对于霍烬,多少也有些了解。这人表面上清冷的近乎不近人情,可心中多有敏感,对于感情甚至有些难言的卑微。

    从确定关系的时候,箫锦年就发现了霍烬似乎很缺乏安全感,他感受得到霍烬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患得患失。箫锦年不太了解霍烬的过去,但造成霍烬这样的性格,肯定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瞧着现在说的冠冕堂皇,什么帝王都是如此,还帮着安排选秀。心里指不定多想砸了选秀,甚至还可能自暴自弃的想着表面当臣子,暗地里给他做男妃子的打算了。

    别说,霍烬还真是这么想的。

    那王仲淮总不能拦着他给皇帝做男妃,反正又不是到处说。

    只是箫锦年并不需要霍烬这样,对于霍烬无声的沉默,箫锦年只是叹口气,认真道:“霍烬,从前我从未明确的与你说过,今日我便认真同你说。我只能爱一个人,既然选择了你,就不会再选别人。或许对于你们来说,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皇帝就是要有很多的妃子还要有很多孩子。

    可是对我来说,只要一个人就可以。我不是一个好的皇帝,也没办法做一个真正合格的皇帝。未来或许会因为子嗣传承的问题遇到许多事情,但是我相信那些都可以解决。坐这个位置的人只要是个明君,于百姓而言姓什么,叫什么,都没什么紧要。”

    箫锦年把话摊开,一次性说了明白。

    对于霍烬来说,这些话,仿若天籁。第一次有一个人,这样坚定的选择他。

    这是他的奢望,如今得到,又忍不住想,他有什么好呢?

    他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连母亲都唾弃厌恶的怪物。

    可是怀中香气温软诱人,霍烬抱着天地间唯一的热源,连心跳都快了许多。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所有的理智都抛却,他只想把人紧紧抱住,嗅着怀中人身上独有的香气,声音微颤,是喜悦也是感恩,“箫锦年,此生此世,别再想逃了。”。

    深夜,丞相府的书房中传来杯盏摔落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老丞相气沉丹田的一声怒吼:“竖子敢尔!”

    霍烬纹丝不动的站着,华贵衣袍被溅上水渍,全盘接受了老丞相的怒火。

    “你要今后史书如何书写?”

    “摄政王霍烬胆大包天,困囿帝王。”

    “你倒是想的好,可没有子嗣,又无宗室承袭,朝廷终会动荡不安。又如何像天下百姓交代?”

    萧家的嫡系,都被先帝杀绝了。

    唯一留下的,只有早是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王爷。那位也没有孩子,只有一个养子,江见知。

    “旁支亦可。”

    霍烬平稳应对,这是箫锦年给予他的力量。箫锦年让他相信,无论如何,自己永远都是被选择的那个。

    知道这事没有转圜余地,老丞相只能叹口气,随他们去吧,他是管不了了。

    只是当霍烬告辞要走的时候,老丞相还是说了一句,“奉劝王爷还是收着些,莫叫旁人再看出什么来才好。”

    他霍烬不要名声,皇帝不能不要啊。哪怕说是他霍烬乱臣贼子对皇帝有不该有的心思,可因此被压制着不立后不纳妃的皇帝,难免不会被人说软弱无能。

    如今小皇帝根基不稳,朝局又不明朗。传出这些去,百害无一利。

    霍烬自然知晓,便点头应下,“丞相安心。”。

    自从二人说开后,选秀一事也停了下来。不少准备将女儿送进宫的人家,看这突然一下冷下的场面不由得感到奇怪。有门路的人家后宅女眷便搭上相府来询问,也有人问到霍蓝那,这丞相和摄政王是几个意思啊?

    王府那边没传出什么话来,说到底霍蓝只是霍烬的姐姐,不是当家的主母,哪里听得到什么消息。她也不愿多掺和这些事,都说身体有恙将来探口风的人都挡了回去。

    去岁一盏花灯砸在霍蓝身上,人被灼伤,这事大家都知道。听说烧的严重,从那之后几乎都很少见霍蓝有出过王府。就连她那儿子也少有出府,只说在府中照顾母亲。

    不过这些都不是大家在意的,如今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那选秀究竟是什么个章程。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叫人把消息打探了出来。

    原是那兵部侍郎的夫人去相府参加了个品茶宴,这节骨眼下招人去哪里是品什么茶,不过时找个由头说事罢了。而这兵部侍郎官品还远远不够能参加相府的宴,可相府偏偏请了她去。

    要说这兵部侍郎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倒是没有,不过他这夫人是出了名的快嘴快舌,漏斗子。什么话在她那都藏不住,她要是知道点什么,那不消半日,整个皇城的贵妇圈子里都得知道。

    相府这时候把人请去,怕是别有深意。

    既然那漏斗子去了,那相府的消息也不用再探,只需在家中吃吃茶,等人出来了消息自然就出来。

    那兵部侍郎的夫人也十分给面子,她人前脚从相府出来,后脚皇城后宅的女眷们就都知道相府的当家主母要给家中适龄的姑娘寻亲。

    这消息可谓是惊呆众人,都想是不是传错话了。兵部侍郎的夫人听到这就不高兴了,她可不是那添油加醋乱嚼舌根子的人,她是爱传话没错,可她说的那都是原话,没一句虚言。

    其实不是真的不相信,而是相府的适龄姑娘在这节骨眼找夫婿,那岂不是不能进宫了?宫中选秀,相府怎么可能一个都不往里送?

    难不成选秀又不选了?

    对于停止选秀这事,王仲淮的意思是不明说不选也不明说选。反正他相府适龄的都开始议亲,那些聪明的也无需明说都能回过味。不那么聪明的,在看到相府都不往宫里送人,他们也不敢逾越往上凑。

    王仲淮看着院中凋零的落叶,幽幽叹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这次的决定是对是错,但他知道他们如今这位小皇帝看似纯真,却是个认死理的主。他所决定的事情,任人如何劝说也不会有所改变。

    好在小皇帝根子正,心中有百姓,性子也柔和,能够包容万物。倒是不会成为昏君,可如今于感情一事上却也足够叫人头疼。

    只愿多年后那摄政王年老色衰,小皇帝能移情别恋个貌美女子,至少能给大瑜留个后。

    在王仲淮看来,他们的这位小皇帝不是不喜欢女子,就是叫霍烬的长相给迷惑了。毕竟在之前,小皇帝还从烟花之地带回一个女子,整日里闹着要纳人为妃不是。

    早知道当初就同意了,这会肯定孩子都有了,哪里还有那霍烬什么事啊。

    年迈的老丞相看着一地落叶,又是狠狠一叹。

    啧,悔不当初啊!。

    选秀的事情在冷处理中如愿的冷了下来,有人想在朝上提,可为首的丞相没有一个出来表态,其他人也只能按耐。

    正相王仲淮妥协不言是因为知道小皇帝劝不动,他若强硬怕是又是不得安宁。两个副相之一的左思知他是个能躺着就坚决不站着的主,王仲淮都放弃躺平了,那他也跟着躺,这脏活累活谁爱干谁干。

    刘衡元见两人都不说,他倒是想说。之前刘家因为霞安城一事失了帝心。要是族中有个入宫的女子,倒是能将他们君臣间的关系修复一下。

    只是他为官做宰这么些年,那两个老狐狸这次一反常态的闷不吭声,定是没憋好屁。他这时候出头,肯定要遭殃。于是每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而且刘衡元总觉得那摄政王整日阴测测的盯着他,还怪瘆人

    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转眼已经入冬。

    这些日子里,江见知的香皂已经做成,霍烬那边的人也开始接手售卖一事。

    寒冷的冬季中,皇城的一间装饰精美的铺子里,传来阵阵花香。这在百花凋零的寒冬是极为难闻得见的香气。

    香皂的出现让皇城的冬季与往年有了一些不一样。

    凭借着高颜值,高效清洁,自带花香,使用方便等等功能,香皂从问世到被达官显贵们接受,只用了短短半月。

    箫锦年的小金库也瞬间充盈大半。

    方柳雨的工作也因为这笔钱有了很大的进展。让一些军士学习如何包扎,辨别止血草药,进行的比较顺利。他们也是要上战场的,刀剑无眼,多个人懂得止血也是好的。

    就是那个灾后救援一直停滞不前。之前没办法,现在方柳雨有钱了,便直接说学习灾后救援的军士有额外的银钱贴补。

    好家伙,本来没人想学的东西,最后演变成为了一个名额打起来的情况很是多见。

    选定人后,便开始了训练。说是灾后救援,可是在这个没有仪器探测的古代,能做的只是在他们训练的基础上,加上一些其他训练。

    如何能够用最小的力翘起大石块,如何在暴雨洪水中行走不被冲散冲倒,地龙翻身后有哪些注意事项,如何快速搭建出一处避难场所,如何有序的运送伤员,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快速有效沟通,互相配合,人员物资合理分配调度……

    有许多军中会有所涉猎,但方柳雨所说的那些比军中的更加详细。这倒是让来的那些军士们有些震惊。他们还以为要教他们怎样快速挖尸体然后掩埋呢。

    早知道是学这些,哪里还要什么钱,早就来了。

    这还真不怪方柳雨,所学内容他倒是早就和各位将领说了,可那些将领压根不听他的啊。将领们听了大概,就知道这些军中打仗的时候都会做,哪里需要费时间去训练?再说他们这些有战功经验的难道不比他这个耍笔杆子的懂?需要他来教他们做事?再者军中也着劳累,没有那闲工夫陪着方柳雨闲闹。

    军中常年缺钱缺粮,倒也不是户部故意苛待,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养那么多人。

    不打仗的时候,当兵的也要自己种地养活他们自己。不然光靠着朝廷发的那点军饷,早就饿死八百回了。

    军士们每日睁眼就要训练,训练完还要务农,整天辛苦的很。哪里有什么时间去学什么劳什子的灾后救援?再说这好好的日子,风调雨顺的,谁触那眉头,灾后灾后一听就不是好的。

    种种原因,方柳雨的工作迟迟无法推进。

    于是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现在有钱了,这件事也推动起来。跟着训练学习的军士们知道这其中的好处,学起来很卖力。

    在过年前夕,江见知那再次传来好消息,酒精做成了!

    而年关将近,之前换盐引的商人陆续也都给齐了物资,李铭徳一行人紧赶慢赶也在年前带着大量的羊毛和毛毡从草原回到洛安城。

    箫锦年在寝殿中看着记载物资的册子,心里稍稍安心许多。

    那么多的粮仓,草药,布匹,羊毛,毛毡还有盐应该能在灾后应对一段时间了。

    工部那边在酒精弄出来后,便开始加班加点的做更多。都装在定制的小瓷瓶里,瓶口用蜡和布封死,随用随拆。

    而收来的那些羊毛也都被制作成羊毛被子,羊毛数量可观,光是清洗就耗费不少时日。工部那边按照箫锦年的描述,一群人凑在一起钻研好些日子,摸索着造了个手动的弹羊毛的机器。

    箫锦年现在手里有钱,工部要铁给铁,要木头给木头,十分配合。

    那弄羊毛的机器工部没少花心思,做出来效果还真不错,就是费人。

    因为要有人合理摇动手柄,带动运转,让那滚筒一圈圈的梳理羊毛,最后一层层叠起来,形成厚厚的羊毛被子。

    被子尺寸箫锦年不能没有弄很大,很厚。大小够一人披盖,厚度也是保证不被冻死,但保暖上面效果大打折扣。不过这样能多做更多的羊毛被,也能让更多人避寒。

    霍烬看到羊毛被子心里有些疑惑,如果东西现在拿出去,经过一些时日发展,一定程度上能够提高经济改善民生。

    但是小皇帝似乎一点也没有要将这些东西推广出去的意思。

    看着小皇帝每日如同囤粮松鼠一般,霍烬心里的忧虑也日益增加,同时增加的还有莫名的恐慌感。

    箫锦年现在不推出去,完全是因为没有时间去做这些,而且他还需要更多的羊毛,如果现在推出这弄羊毛的机器,羊毛收购会变得更难。

    只等渡过那一连串的天灾,再将这些慢慢推出。

    而他这般反常的举动,霍烬虽没有多问,却也是一直记在心中。派出不少暗卫盯着大瑜各地州府,若有灾情立马回报。

    第62章

    除夕这天,洛安下了场大雪,一夕之间天地银装素裹,肃穆庄严。

    鹅毛般的雪纷纷落下,积雪深厚,宫中的太监宫女们顶着风雪,拿着扫帚清扫主路上的积雪。

    宫女们三三两两凑成堆,一边干活一边小声的议论着。

    “今年这雪瞧着比往年要大些。”

    “不是说瑞雪兆丰年,这样的雪,来年定是丰收年。”

    “可这雪未眠太大一些,总觉着这么下下去不是甚好事。”

    “这才下了一天,说不得明日就停了。瞧你怎么还烦忧上了?真有什么事,那也有高个子顶着,总归是与我们没多大关系。”

    听人这么一说,有些担忧的那名小宫女也就不再多言。也是,真有什么事,她也做不了什么。

    箫锦年看着簌簌而下的大雪,心在往下沉。按照世界线来说,灾难会在这场雪后,逐渐爆发。

    大瑜各地开始有不同的灾情,百姓相对安逸的生活被灾情打乱。朝廷外强中干,无力应对,无法救援。流民越来越多,四处游荡,发生多起惨绝人寰暴力案件。最终官府出兵镇压,才得一口喘息之机。

    可百姓们饿太久,官府没有能力安排,各地爆发起义,至此内乱不止。大瑜边关也不安生,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箫锦年轻叹一声,希望能控制住吧。

    今夜是除夕,天色暗下后,霍烬起身去了宫中。

    箫锦年这会正热着火锅,准备开吃,对于霍烬的到来,箫锦年很是高兴。

    火锅备的食材不少,箫锦年的饭量是个谜团。有时候能吃很多,有时候吃一点就饱。根据箫锦年的推算,饭量大小是和他发,情期有关的。现在他身体比较稳定,饭量也就很稳定。一大桌子的食材,大部分进了霍烬的肚子里。

    箫锦年看着空荡荡的桌子,觉得他男朋友也挺能吃的。

    吃完饭后,小福子端上来漱口茶,二人用毕,霍烬给箫锦年披上厚厚的大氅,便拉着箫锦年的手往长廊走去。

    外面的雪下了一整天不见小亦没有停过,寒风凛冽,箫锦年缩缩脖子,贴着霍烬更紧一些。他说话时,牙关都打着颤,声线微紧,“来这做什么?”

    霍烬停下脚步,转头垂首看着人,疏朗眉眼熠熠生辉,眼眸之中的笑意盈盈,又带着些无奈,“去岁陛下在这对臣说来年也要臣陪陛下看雪,怎得陛下都不记得了?”

    箫锦年眨眨眼,有些心虚。他真不记得了……

    廊外雪依旧在下,小福子端来碳盆,又弄来小榻放在廊下,让箫锦年和霍烬赏雪。

    箫锦年与霍烬并肩而坐,他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雪,听霍烬说道:“陛下,先祖边关军中出身,登基之后曾立下规矩,言帝王登基需得入边关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得到将士认可,方为圣武明君。”

    霍烬所言之事,箫锦年也是知道的。大瑜朝的开国皇帝萧明,本是边关的将领,前朝昏庸无度,克扣边关将士军饷。那时候边关正在打仗,将士们连口热汤都喝不上,更别说吃饱饭。

    当时的皇帝甚至还听信谗言,说萧明拥兵自重,竟然不管边关还在抵御外敌,派了个人去盯着萧明。那人仗着皇帝撑腰,各种作妖。

    萧明因对方差点死在战场之下。

    最终将士们在那人的搅乱下吃了多次败仗,差点被破城后,忍无可忍,一剑把人杀了。彻底反了那从里烂到外的朝廷。

    萧明从边关一路回到皇城,从将领变成皇帝。

    他深知边关将士的重要性,也知道这些真刀真枪战场搏杀的军士与那些没入过战场的根本不一样。只有得到这些将士的认可,收拢了他们的心,皇位才能稳。

    否则龙椅上的帝王,只能远在庙堂之上担忧千里之外的军士会不会反咬一口。

    萧明这一路走来,看的清楚,因此立下了这么一条规矩。

    在原来的世界线中,“箫锦年”并没有去,因为他害怕也觉得辛苦。最终是霍烬代箫锦年去,由于霍家世代从军,霍烬身手亦十分了得,很快赢得了边关将士的认可。

    箫锦年现在听到霍烬说起这个事,他也是不想去的。倒不是因为怕苦怕累,而是若去了又不能让将士们认可,可他的男朋友又定会盯着他,想尽办法让将士们认可他。

    这真是愁人啊。

    “我可以不去吗?”

    霍烬垂眸看着人,坚定拒绝了这个要求,“不可以。陛下,你如今根基不稳,得到边关将士认可,可……”

    这段时间箫锦年已经被霍烬鸡娃鸡怕了,他连忙捧着霍烬的脸,凑上去亲亲他的唇,不叫他再说下去,“好啦,我知道啦。”

    霍烬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也下不去,看着人调皮狡黠的笑,没忍住单手捏着箫锦年的下巴,轻轻的咬了一口圆润小巧的鼻尖。

    被咬的箫锦年蹙着眉头,哼了声,“霍烬你是属狗的嘛!”

    长廊下少年清润的嗓音透着娇憨,另一道沉稳的笑音与其相交,留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冰天雪地之中。

    ……

    去边关的事情还是定了下来,霍烬铁了心,箫锦年嘴都亲秃噜皮了也不好使。那人坏的很,一边引诱他,一边又不给他准话。最后箫锦年累的瘫倒在霍烬怀中,还不忘说不去边关。结果也只是被抱的更紧,耳边听着霍烬说:“别怕,臣会陪着陛下一起去。”

    箫锦年实在太累了,他想说不是怕,但又没力气解释,直接昏睡过去。

    去边关路途遥远,光路上耗费的时间也不短。箫锦年想着后面还有许多事,既然逃不掉必须要去,便想着早去早回。

    因此在准备妥帖后,也不等开春,直接就出发上路。就连第二日的元宵都不留在城中过。

    这次去边关随行的人员不是很多,王仲淮和两个副相留在皇城处理一应事务,其他位高权重的几位,也不愿意舟车劳顿跑到边关苦寒之地,在听到风声后便都请奏说病了。

    箫锦年瞧着人都头发花白的,也不想折腾他们。但又多少得带些过去,便都选了年轻的。江燕卿和江见知这次也跟着去边关。

    江燕卿能说会道,主意也大。箫锦年一直想给江燕卿升官,他在御史台实在是有点浪费。可是也找不到什么好的由头,这次把人带着,就是想给江燕卿多些立功的机会。

    带上江见知完全就是因为酒精。工部会制作工具的也带上了,边关时不时就会有点小摩擦,酒精消毒处理伤口是十分有必要的。加上他们要去的地方与幽州相邻,在幽州的更北边,会经过幽州。

    那幽州就是江见知的老家,同时也是箫锦年唯一一位还活着的叔叔的封地。

    说起来,江见知名义上和箫锦年还是堂兄弟呢。

    这次途径幽州,箫锦年也是要见见他那还活着的六叔。听说六王爷爱钻研佛理,箫锦年也投其所好,拉了一车的佛经。能放在皇城内府里的,不管是什么,那都是天下独一份的好东西。

    江见知瞧着那一车佛经发呆神游。

    路过的江燕卿停在江见知身侧,慢悠悠的道:“出发之前,御史台收到一份弹劾奏折,乃是幽州府内一小知县所写。言六王爷在幽州府内大兴土木,建造佛塔道场,又兴建佛寺道观无数,征用土地过多,百姓几乎无地可种。”

    江见知转身看向嘴角带笑的江燕卿,“江御史这些话你应该和陛下说。”

    “你我二人都姓江,说不准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与江探花知会一声,别等后面再说我不够意思。”江燕卿一副说笑的口吻,目光却是一直在打量着江见知的反应。

    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盯着,江见知略有不适的移开眼。平日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时多了分茫然,“六王爷所建的道场佛塔,都是在他自己买的土地上建造。”

    “所以,六王爷是将百姓耕地买了大半去修建,对吗?”

    江见知闭口不言,不再搭话。只是他并没有反驳,沉默已然是一种默认。

    见状,江燕卿背着手叹息一声,“哎,糊涂。”

    也不知这声糊涂说的是江见知还是那位似乎已经疯魔的六王爷。

    天公作美,队伍出发后的几日天气都十分晴朗。路面积雪被来往行人踩出一条路,又没有化雪,虽说会打滑,倒是比烂泥地好走许多。

    不过他们的速度也因此快不起来,一路上晃晃悠悠的朝着边关前进。

    箫锦年闷在马车中已经好几日,憋的他心里难受。

    马车空间其实并不小,甚至可以说很大。里面不仅有可以睡觉的小榻还有取暖的炉子,放置杂物衣服的小柜子,就连小茶几都有。俨然就是个古代版房车。

    可马车里空间再大,那也和外面不一样。而且在车里晃这么些时日,他整个人骨头都快散架,脑袋也晕乎乎的,吃什么还都想吐。

    霍烬见箫锦年惨白着一张小脸,便带他出去骑马。把人裹的严严实实揽在怀里,控制着缰绳,不让马跑太快。

    就这样做马车和骑马来回换着来走了月余,终于到了幽州境内。

    这次出行并没有做什么隐瞒,沿途官府该知道的都知道。就是为了让他们能提前做准备,队伍到一个地方能够立刻得到休整,补充物资,然后再启程。

    因此一路上箫锦年所见都是一副天下太平模样。他自然是不相信这些表面东西,只是现在也没有能力去戳破。唯一能做的就是快点休息好补充好物资然后立即离开,多耽误一点时间,都是给百姓们多添负担。

    知道已经到了幽州,离他们要去的地方最多还有十日路程,箫锦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可这一放松,身体就有些不对劲。

    算算时间,似乎也到了日子。箫锦年苦兮兮的皱着眉头,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瓮声地让小福子去找霍烬。

    小福子说要顺便请太医过来瞧瞧,被箫锦年否决,他轻轻喘着气,“谁都不要来,只要霍烬。”

    平时霍烬都是寸步不离的守着箫锦年,这两天竟是一直在和他保持距离。霍烬自己不进马车,也不再带着箫锦年骑马。

    小福子出去找人找一圈没找到,哪怕这两日小福子也感觉到摄政王刻意与陛下保持距离,但也都是会守在陛下马车左右,不会离得太远。怎得今日只有那凌霜在,摄政王人却不见踪影了?

    没办法,小福子只好找到凌霜,神色有些焦急,“凌霜大人,陛下似乎不太舒服,你知道王爷在哪吗?”

    想到箫锦年的叮嘱,小福子强调道:“陛下说不要太医,只要王爷去。”

    凌霜看了一眼马车,犹豫片刻后说道:“你守着陛下,我去去就回。”

    第63章

    车行至今,越往北,温度不仅没有升高,甚至因呼啸的北风而更冷一些。

    豪华的马车内,取暖用的炉子已经熄灭,洁白厚重的毛毯被一双修长白皙的腿,,压在下面,玉一般的指尖随着另一只手的动作,紧抓或松开手中的毛毯。压抑的喘息声,透着难耐渴求。

    箫锦年脑袋昏沉,逐渐的连触碰自己的力气都无,外面呼呼的吹着北风,他却觉得自己要热化了。

    一直不得其味,抒,,解不了自身的箫锦年在身体热度再洗加重后,停下了所有动作。洁白的牙齿咬着毛毯,然后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引来车外人的注意。却也无法控制,喉间无意识发出甜腻的微吟声。

    霍烬五感远高于常人,尚未入马车内,便听到那轻颤的声音。他看一眼守在外面的一脸焦急的小福子,对凌霜说道:“多调些暗卫来守着马车周围,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任何人靠近,更不准进去查看。”

    凌霜眉心紧皱,“属下遵命。”

    随即,霍烬便进了马车。

    这几日霍烬也察觉到自己的怪病似乎又犯了,只是因为一直和小皇帝呆在一起,对方身上的味道很好的抚平了他的情绪。只是越到后面,那味道除了扶平情绪外,更多的是挑起他的欲,,望。

    霍烬恐伤了人,便有意远离。哪怕是病发,熬一熬忍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今日凌霜竟然找了过来,言明帝王身体有异。

    小皇帝身体有异,霍烬是知晓的。出行前考虑到这个,已经准备好了药。

    只是他不愿让别人看到箫锦年此时模样,才硬撑着身体的不适,前来喂药。

    这药并不是真的治发,,情的药,只是普通迷药而已。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时,霍烬给箫锦年喂的是同一种迷药。

    外面不似皇宫,王府,不能由着他们胡来。霍烬用水化开药粉,将人抱在怀中,哄着对方喝药。

    可箫锦年哪里听得进去,闻到熟悉的味道,身体又像是被一个大冰块包裹,如同烈火焚身的灼烈感终于得到降温,他如同猫儿一样,伸出白玉般的手臂,揽着霍烬的脖颈,转了个姿势,整个人跨坐在霍烬腿上,灿若星辰的眼眸如今水雾蒙蒙。箫锦年低着头,寻着那薄唇的位置吻去。

    手中瓷白的小碗微晃,碗中的药水荡起涟漪。怀中馨香郁馥,柔若无骨。随着碗盏下落,药水溅洒,一道娇媚却又清越的生吟声在车内响起,又很快落下。

    箫锦年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中看不见霍烬的脸,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霍烬抱在怀中,后背严丝合缝的贴着霍烬胸前,那个地方也感受到不一样的温度……

    痛楚与欢,,愉的瞬间,甜腻的声音控制不住,下一秒有力的手掌便从后面捂住了箫锦年的嘴,压抑又充斥着无尽情,,欲的低沉声音,伴随着男人鼻息间的闷哼,在耳边响起,“乖,不要叫。”

    腰背,手臂皆被霍烬用胳膊圈住,箫锦年整个人都被禁锢,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如今也无法发出声音去回应。只是因承受不住,眼角沁出泪水,喉间也呜呜咽咽,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发,,情期的七日很快过去,霍烬知道在外面诸多不便,除了晚间,白日里都只能给箫锦年喂药。这次他的怪病竟也因得到满足,而被很好的压制了下来。这让霍烬不得不想,或许他的怪病与箫锦年的是为互补,彼此为对方良药。

    这个认知让霍烬心中很高兴,仿佛老天将他们绑在一起一般,谁也离不开谁。

    这七日箫锦年的马车无人能靠近,凌霜将马车守的铁桶一般。对外也只说小皇帝身体不适,王爷在照顾。

    跟过来的臣子都比较年轻,哪怕知道事有不妥,也不敢说什么。江燕卿是个人精,白日里观察着从马车里出来的摄政王,哪怕对方遮掩再好,脖颈侧方的红痕,唇上的伤口,也没法全遮住。

    他心里对小皇帝和摄政王的关系已有猜测,只是啧了一声,觉得小皇帝这颗纯洁无暇的天真小白菜被猪拱了。

    江见知也看出了一些,少见的与江燕卿想法一致。每每见霍烬从马车内出来,两人都要凑在一起,啧一声。

    因着皇帝身体有恙,这七日大家伙也没有赶路,一直停在原地休息。这可急坏了幽州的知府大人,他早就收到公文,推着时间,皇帝也该到幽州了,怎么这些时日还没见找王驾?

    箫锦年清醒的时候,马车内没有其他人。他动了动身体,酸痛感让他立马老老实实的停止移动。没一会,就听见马车外有脚步声,下一刻就见霍烬端着盆水进了马车。

    之前的日子里,霍烬每日都会替箫锦年擦拭身体,让他能舒服一些。箫锦年浑身难受的厉害,也没动,

    霍烬看到人清醒了,脸上有了些许笑意,“陛下可还难受?”

    箫锦年至今还是会觉得羞耻,看着霍烬的眼睛,记忆被唤醒,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把自己的脸往毯子里埋了埋,“嗯……”

    “那臣便让队伍再歇一日。”

    已经耽误了许多天,箫锦年不想再拖。加上他也没有很难受,便摇摇头,“不用,今日便启程吧。”

    “陛下身体不适,臣替陛下擦拭更衣。”

    霍烬将布巾沾湿,干燥宽大的手掌轻松的握住纤细的脚踝,柔软的布巾带着温度触碰到皮肤,箫锦年有些不自在的往后缩。结果脚踝处的手便加了些力道,让他无法抽离,“乖,别动。”

    这一声让箫锦年猛然想起那夜霍烬禁锢着他,捂着他的嘴时在他耳边的低语。让他不要出声,却又那么过分。箫锦年脑袋里全是那时的画面,整个人都羞的红透了,白皙的肌肤泛着粉,眼睛都不敢瞧霍烬。

    霍烬看着那迷人的景色,是忍了又忍,心中背了不知多少遍的经文,这才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没有把人怎样。

    余下的路程并不长,只一日的功夫,便到了幽州城内。

    幽州知府早已带着官员们在城门口等候,箫锦年在车上休息了一日,却也没有恢复多少精神。反而因为舟车劳顿,脸色更加惨白。

    到城门的时候,箫锦年正睡着。夜间时没有睡好,霍烬这会也没把人叫起来。他出了车驾,叫幽州知府直接带路去住的地方。

    幽州知府名唤谢致安,是个身型微胖的中年男子。他狐疑的看了眼马车,即便心里奇怪为什么摄政王会在皇帝的马车里,但也没有那个胆子问出口。正要带路进城安顿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眼下幽州城内戒严,城门口周围也都有重兵把守,此时出现马蹄声,来人只会有一人。

    想到来人是谁,谢致安眼皮一跳,心里叫苦。

    这尊大佛这时候不找地方躲起来,跑来凑什么热闹?

    随着勒马的吁声,中年男子沉稳有力的嗓音穿过人群,“臣见过陛下!”

    江见知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由皱眉,一旁的江燕卿看着江见知的神情变化,又看向不远处的中年男人。那人身形颀长,容貌不俗。只是穿着打扮实在颇为诡异,身上穿着道教道袍,却又在手腕处缠着四五圈佛珠珠串。

    “这便是六王爷?”

    虽说是疑问语气问出来,但江燕卿已然确定来人身份。江见知点点头,这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霍烬看着穿着诡异的萧钰,想到暗卫调查的一些事,眼神凌厉些许。

    察觉到霍烬的视线,萧钰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对方视线中的审视,只是微微一笑。许是长与佛,道打交道,他的身上总有一种柔和质感,“这不是小烬吗?多年未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侄儿呢?”

    作为君臣的礼已然行过,此时的萧钰是作为一个长辈在与小辈说话。

    霍烬只当没听见对方对他的称呼,回道:“六王爷,舟车劳顿,陛下需好好休息。”

    萧钰不傻,哪能听不出画外音,连忙看向身侧的谢致安,笑眯眯道:“哎呀,谢知府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带我侄儿去城内休息啊!”

    谢致安闻言不免心中大吐苦水,心说要不是六王爷你突然杀出来,这会他早带着队伍进城安顿了好吧!当然谢致安只能心里这样想想,面上还是得挂着笑,说王爷说的是极。然后麻溜的领着队伍进城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祈祷着小皇帝醒来看到他这六叔,千万别拿他开刀。

    六王爷萧钰为修建佛塔道场,欺压百姓,强征农田这事被那万安县的县令告去京中也不是个秘密。这里面也有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那奏折也送不上去。

    只是他不敢告六王爷的状,也不想这六王爷哪天真的因此闯出祸来,上头说他办事不利。所以,在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的时候,谢致安便没有拦着。

    早接到消息,知晓皇帝回途径幽州。谢致安以为六王爷会想办法避开皇帝,毕竟他做错了事,合该躲着才是,谁知道他不仅不躲,还往皇帝面前凑。

    这人要是不在眼前,皇帝又赶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秋后算账,那不也有个喘气的时间。结果这六王爷都到眼面前了,能不挨收拾?

    谢致安如今就祈祷着皇帝要收拾就收拾六王爷,萧钰干的事情和他谢致安没有任何关系,可别带累他才好。

    第64章

    萧锦年彻底清醒已经是第二天,他实在是太累了。

    外面隐约传来怒骂声,他听不太真切。刚做起来,厚重的床幔就被掀开,霍烬手里端着杯茶坐在床边,“渴不渴?”

    也不知道霍烬听觉怎么如此灵敏,萧锦年觉得自己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他动动嘴,仰着头轻笑,“渴。”

    茶水温热,温度正好,水流划过干燥的喉间,缓解了萧锦年喉间的不适感。

    霍烬指尖捏着茶杯,目光忍不住落在萧锦年红润的唇色,“还喝吗?”

    “不喝了,外面怎么了?”

    醒来后就隐约听见外面有动静,到现在也没停的意思。看霍烬这么淡定的样子,应该没有出事,萧锦年只是纯粹的好奇。

    “六王爷在外面骂凌霜,从昨天就开始了,不必管。”

    霍烬放在茶杯,指腹轻轻的按下萧锦年嘴角,替他拭去水渍,“还累吗?要不要再睡会?”

    因着霍烬的动作,萧锦年的脸瞬间烧红一般,耳尖都透着粉。他视线有些慌乱,嘴角都感到灼热,故作镇定的询问,却又有些结结巴巴,完全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羞与慌,“不累。六叔为,为什么要骂凌霜?”

    看着萧锦年的反应,霍烬内心失笑。

    “六王爷一直要见你,我叫凌霜拦下了。”

    萧锦年点点头,“和六叔说在前厅等着,我呆会过去。”

    不想霍烬却轻轻按住萧锦年的肩膀,手下肩骨偏瘦单薄,霍烬手掌按下,几乎能盖住整个肩头。他道:“现在不能见他。”

    萧锦年有些不解,霍烬掌心温热,按着肩膀的手像上抬起,带着薄茧的指腹蹭了蹭萧锦年的脸颊。低声的解释道:“暗卫来报,六王爷以权谋私,建造多说道馆佛寺,更是养了一批道士僧人。他们不事生产,全靠百姓以税供养。底下县令不忍百姓疾苦,越职上报,奏折被扣押了。现在六王爷说什么都要见你,无非是要先行哭诉。

    他是你的亲叔叔,先帝也极其尊崇他的这个哥哥,其他的兄弟都死于宫斗内乱,只有六王爷活了下来。并且能够得到封地,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更多的话霍烬没有说,萧锦年已经听明白他的未尽之语。

    因为六王爷的特殊,即便是让封地百姓民不聊生,即便他啃噬着百姓血肉。但只要他不造反,谁都不能拿他怎样。

    尤其是身为子侄的萧锦年,他要遵守先帝遗愿,要让他的叔叔安度晚年。

    这是他的父皇,唯一敬爱的兄长。

    而且他如今也是根基未稳,此时定六王爷的罪,也有赶尽杀绝的嫌疑。

    怕他的六叔趁着他尚未坐稳宝座因此夺位,所以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定罪。没人会来了解,也不可能知道真正的真相,弄权者只会让事情真相掩埋,只让世人看到他们想让世人知道的“真相”。

    萧锦年只会是一个猜疑心重,心狠手辣,赶尽杀绝的暴君。

    萧锦年若是自幼生活在古代,因为各种条框他会真的对这位六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不是。

    他不怕也无惧流言,即便是说他心狠手辣斩尽杀绝又能怎样?他又不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身后名,他只想现在的百姓能过好眼下的生活。

    霍烬了解萧锦年,两人无声的对视,霍烬看着萧锦年的清澈明亮的眼睛,最终还是叹了一声。

    “知道了,臣给陛下穿衣。”

    第65章

    萧锦年住的是幽州富商的院子,这院子占地颇大,院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步一景。

    想来院子主人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即便是这样冷的天,依然能看到有绿意点缀。在这寂寥的北境之中,显得不那么死寂,透着一股勃发的生机。

    只是萧锦年无心赏景,一路沉默无言,来到书房。

    书房里修了地炕,这时候已经热了起来。屋子还放了熏炉,里面燃着炭火,无一丝烟气。

    屋里温度适宜,萧锦年上了坐榻后,霍烬怕他闷着口渴,亲去煮了茶。

    在霍烬去屏风后的小茶室煮茶时,凌霜正好领着六王爷前来。小福子进来通报之后,萧锦年颔首叫人进来。

    厚重的门帘被掀起,带进一阵的寒风,还有中年人的哭诉声,“侄儿啊!那些个臣子无尊卑,竟敢在你眼皮子底下欺负叔叔我啊!”

    人还没见到影,萧锦年就先听了一耳朵虚情假意的哭喊声。

    萧钰一路小跑着进了内室,见萧锦年盘腿坐在坐榻上,他掀起衣角,也一屁股坐了上去,神情苦闷又带着气,“那霍烬真不是个东西,不就是仗着皇兄临终托孤,如今弄权朝政,只手遮天。就连他身边的一个小小护卫都敢拦我这个皇亲国戚的去路,当真是不知好歹!”

    一通斥责后,见萧锦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萧钰神色微敛,像是刚想起来一样,慌忙起身,“哎,六叔我年纪大了,竟然给忘了行礼。”

    并不怎么恭敬的君臣礼行完后,萧锦年轻笑道:“六皇叔贵人多忘事,除了这个,可还有什么忘了的?”

    萧钰面露狐疑,不解道:“还有什么是皇叔没做到位的?”

    随后他一拍脑门,笑道:“对了,该改口叫陛下才是。”

    萧锦年淡淡问道:“没了?”

    萧钰听出不对劲,收起嬉笑嘴脸。他垂眸看似恭敬许多,实则遮掩情绪,周身气息变了变,隐隐透着压人的气势来,“没了。”

    “那被皇叔以权谋私,占去土地,没有生路饿死路边的成百上千的百姓性命,皇叔这就忘了?”

    萧锦年盯着萧钰,不错过他的一举一动。

    他以为萧钰会否认,或是找任何一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结果却只是等到萧钰不冷不热的一句话,“陛下不必担忧,臣手下多僧侣,道士,他们最会给亡魂超度。”

    没有一句辩解,是因为并不知错。

    萧钰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萧锦年看着萧钰,对方低着头,他看不清脸。可他总觉得自己雾里看花,模糊的很。

    萧钰会因为可怜家仆,收养其子。还为其寻找良师,悉心栽培,金榜题名。可他的那句话,也无一不透露着他生性的冷漠,对生命的蔑视。

    萧锦年眉心拧紧,这人再放任下去,怕是会出事,“皇叔以为,朕不会治你的罪?”

    萧钰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他抬头看向萧锦年,唇角挂着一丝笑意,似有玩味,“可是臣,何罪之有呢?”

    看着自己侄儿因他的话而惊讶愤怒,那尚且透着青涩的眉眼,毫无君王之威仪,更不懂得隐藏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真叫人好猜。

    萧钰忍不住笑道:“陛下,只听一个小小县令一面之词,无人证物证,是不能定罪的。”

    “对了,那些个暗卫密探,他们所见所言,可不能成为呈堂证供。而臣的手里,却有村民卖地签字画押的地契。

    白纸黑字,臣一文都没少他们的。至于他们为何全都死了,又是怎么死的,左右和臣是没什么干系的。不是吗?”

    萧锦年沉着一张脸,气的恨不得咬死萧钰。

    “凌霜!把人给我抓起来!”

    他现在见萧钰就烦,不想多看他一眼。甚至都怀疑萧钰这厮是不是精分。

    一会自来熟张口闭口侄儿侄儿装柔弱,好像真有人把他欺负惨了似的。一会又像个变态腹黑,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样子。

    凌霜听令带着暗卫进来按住萧钰的时候,萧钰整个人都傻了。

    脸上带着的层层面具出现裂缝,露出正常人该有的情绪,他看向萧锦年的眼神充满惊奇,不可置信道:“陛下抓我做什么?”

    萧锦年眨眨眼,“抓你当然是要下狱治罪啊,不然还能请你吃酒喝茶啊?”

    闻言,萧钰脸上的面具再次裂开,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陛下毫无证据便将唯一至亲皇叔下狱,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萧锦年摇摇头,“不怕。”

    “史官跟随在侧,陛下今日举动,以为能瞒过史官?陛下不怕后世唾骂,说你是个容不下血亲,猜忌多疑的昏君!”

    萧钰最后的昏君二字几乎是嘶吼出来,他企图叫醒萧锦年,让萧锦年有所顾忌。

    谁知萧锦年不仅没顾忌,还反问萧钰,“朕都死了,还怎么在意活着的人如何评判朕?他们爱说说去呗,朕还能听见不成?”

    萧钰惊呆了,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这还是他记忆里的萧锦年吗?那个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的萧锦年?

    他那个皇兄,好大喜功要面子到了疯魔的地步,谁都不能说一句不好。怎么他儿子一点也不像他!

    这和他计划的不一样啊!

    萧锦年懒的再和萧钰说什么,叫凌霜直接把人先关牢里面再说。

    “放开我!放开!”

    萧钰的挣扎丝毫不起作用,很快就被凌霜和暗卫押了出去。

    霍烬煮好了茶,在屏风后听着萧锦年与萧钰对话。在听到萧锦年说的最后一句时,多日的郁结似乎迎刃而解。

    后世评说是好是坏,是功是过又如何?死人还能听见,在意不成?

    不论是千古骂名还是赞誉,死人都听不见。

    水雾飘散,茶香四溢。霍烬置身于小小茶室,他像是不觉得烫,直接伸手拎起茶壶的手柄,缓缓倒出一杯清茶。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后人提起萧锦年,是敬重爱戴,而不是唾弃辱骂。

    “霍烬,我要被烘干啦~你说煮茶,煮好了没?”

    室外传来少年的催促声,那声音越来越近,霍烬抬眸便看见漂亮的少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正看着他。

    “好了,陛下过来喝吧。”

    萧锦年直接凑到霍烬身侧,他喜欢霍烬身上的味道。这味道会让他心安,让他宁静。

    霍烬将茶杯递到萧锦年桌前,手尚未收回,掌心的一片红便吸引了萧锦年的视线,“你手怎么了?什么时候受伤了?”

    萧锦年抓着霍烬的手,翻开他的掌心看。却不想两只手都被霍烬顺势握在掌心,他不解的抬头,就被霍烬吻住。试着挣脱无果,只能配合着霍烬,给予他回应。

    茶室空间狭小,温度升高。霍烬在萧锦年要憋的不能喘息的瞬间抽离,萧锦年不知因憋不过气,咬了他多少次。平日里偏淡的唇色,此时透着红。

    霍烬垂眸注视着正急促呼吸的萧锦年,“陛下,六王爷交给臣去处置吧。”

    萧锦年脑袋转了一下,他手里好像也没什么人能用,没办法看着他那六叔不再闹事。于是便点头,“好啊。”

    想到萧钰之前的话,萧锦年又道:“六皇叔说他有村民卖地的地契文书,得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

    萧锦年想过可能是强买强卖,也可能是萧钰强占人家的地,逼迫他们按压,根本没给钱。但不管怎样,萧钰都有错,并且因此死了许多的人。

    但就像是萧钰说的,其实他定不了萧钰的罪。这个朝代的律法在百姓身上有用,在皇亲国戚身上,是另一套规矩。

    即便萧钰造成成百上千人的死亡,他只要不造反,萧锦年能做到的对萧钰最重的惩罚,也只有圈禁。

    他现在在事情没有闹的沸沸扬扬,也没有人弹劾,就直接把人下狱,已经是大瑜朝建立以来,从未有过的先例。

    可萧锦年又做不到放任萧钰再为非作歹,等到闹的天下皆知,百官弹劾的时候。他虽然能名正言顺的收拾对方,还能落个好名声。

    但是这其中又要牺牲多少人啊。

    这些牺牲是可以避免的,是不必要的。

    萧锦年不需要踩着百里枯骨,成为一个人人口中称赞的仁义明君。

    不过为了各方势力稳定,不要出现其他变动,萧锦年也不能杀了萧钰。

    不然就是给了不臣之心的人起兵造反的绝佳理由。

    “霍烬,我想见一见江见知。”

    萧锦年在萧钰身上看到了极大的反差和矛盾,他总觉得很奇怪,也很在意。

    江见知是萧钰的养子,应该更了解萧钰一点。

    霍烬点头,“我让人把他叫来。”

    萧锦年没忘霍烬的手心被烫伤,“顺便再叫人拿些烫伤药来,你的手要上药。”

    见萧锦年一直在意着他的手心那点烫伤,霍烬只觉得心情愉悦。整个人都不似以往的冰冷勿近,而是带了亲人的温度,笑道:“陛下如此挂念,臣心甚悦。”

    萧锦年两只手捏着霍烬烫伤的手,时不时的吹一吹,又拿指尖轻轻描绘着烫伤的边缘,“你总是受伤。”

    霍烬感受着掌心的痒,嗓音低沉带着笑意道:“只有陛下看得见臣受伤。”

    萧锦年将下巴轻搁在霍烬掌心,微微侧着头,抬眸看向霍烬,“嗯,我看得见。”

    第66章

    萧锦年给霍烬掌心涂完烫伤药膏后,小福子进来通报,说江见知来了。

    霍烬知道萧锦年有话要问江见知,他也要去萧钰那看看,“臣去查问一下地契的事。”

    “好。”

    霍烬掀开厚重门帘出去,与江见知撞个正着。外面天寒地冻,江见知的脸都被吹的僵硬,见着霍烬躬身行礼,“见过摄政王。”

    “嗯,进去吧。”

    霍烬掠过江见知,朝着府衙大狱走去。

    ……

    屋内的温度比外面高,江见知进屋后脸上就有些痒痒的感觉,适应温度后那感觉又消失了。

    萧锦年已经坐在坐榻上,手边还放着一壶茶。江见知行礼之后,萧锦年叫他坐下。

    小福子还在屋里伺候着,端了个凳子放在坐榻对面三步外,又端来个小几,送来一盏茶,这才退下在门外候着。

    萧锦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后,开门见山的说道:“爱卿与朕说说皇叔吧。”

    “六王爷是个心善之人,见我年幼孤苦,便不计身份低微收我为养子,尽心培养。可随着年岁增长,越发信起长生之道,被妖僧,妖道迷惑,为此走了些弯路,也犯了些错。”

    江见知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回答的十分流畅。他没有否认萧钰的错,但也为他的错找了无法反驳的理由。

    一个不计出身的心善之人,在年老时想求长生,因此着了妖人的道。即便是做了错事,那也是情有可原。

    “他是否是被人诓骗,自有人去查。朕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萧锦年打量着江见知,有些奇怪的问道:“六王妃离世后,皇叔没有再娶续弦,第二年便收养了你,同年侧妃因病离世,第三年皇叔便遣散府中所有姬妾。

    此后,皇叔虽会召集青楼名妓入府,却再也没有纳过妾。除了你以外,更是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这些都是霍烬刚刚告诉他的,听了这些萧锦年心中隐约有个猜测,现在对江见知说,无非就是想确认。

    “朕想问的是,皇叔他是不想有子嗣,还是不能有?”

    江见知背脊微颤,官袍遮盖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表面却是一片平静,回答的滴水不漏,“回陛下的话,微臣为报父亲养育之恩,每日勤学苦读,窗外之事甚少关注。更何况父亲大人的隐秘,做儿子的本就不会探究。

    而陛下提到的此前种种,微臣也只以为父亲是思念母亲,又因深爱的侧妃忽然过身,心灰意冷之下才遣散姬妾,此后也再没纳妾。”

    萧锦年轻轻的“啊”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江见知鬓间,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爱卿很热吗?你流汗了。”

    江见知颔首,诚惶诚恐的告罪道:“臣知北境的寒冷,因此里衣穿的厚重许多。在外御寒正好,屋中有地炕,熏炉,温暖如春,倒是令臣御前失仪了。”

    萧锦年自知问不出什么,只叫江见知先退下。

    出了门后,江见知不着痕迹的松一口气。看到小福子站在门口,还十分有礼的对小福子颔首,道了一句,“福公公。”

    小福子没想到自己还能被文官清流好言相待,愣了一下后也对江见知点了下头,出于好意的提醒道:“江探花,陛下是最好不过的,探花郎若有什么苦楚,与陛下诉说,陛下会体谅。”

    江见知本要走,听到小福子的话,脚步微顿,他问小福子道:“福公公觉得陛下很好?”

    “当然!”小福子狠狠点头,“没有人比陛下更好的!”

    “啊…这样啊。”

    江见知看了小福子一眼,不再与他多言,若有所思的走了。

    ……

    幽州府衙大狱。

    牢房内阴暗潮湿,虫蚁鼠类蹿梭。死寂沉沉的牢狱,只有高墙外的寒风呼啸之音。

    萧钰的牢房中连干草都没有,他倚靠在墙角,湿冷气往骨缝里钻。

    衙役开了牢房的门,锁链声音作响。萧钰闻声抬眼看了来人,见是霍烬,本就阴沉的脸又多几分讥诮,“摄政王竟亲自来这腌臢地,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

    挥退跟随的衙役和暗卫,阴冷的牢房里,只有霍烬与萧钰。

    霍烬没理会萧钰的讥讽,直接问道:“地契是怎么回事?”

    萧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乖乖告诉你?”

    说完他仰头看着霍烬,又觉得有趣,“霍家世代从武,手握重兵。边关要塞,皇城大内皆是霍家军。

    可为何霍家如此功高盖主,偏偏我那生性多疑的皇兄,竟一次也不曾怀疑过霍家。

    甚至还临终托孤要你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手握的权柄,比我那蠢侄儿皇帝都要多。”

    霍烬低头看了一眼萧钰,他蹲在萧钰面前,伸出手,掐住了萧钰的脖子。

    指节像是铁钳一般紧紧的扣着萧钰,他顿感呼吸困苦,只得张开嘴喉咙间发出怪响。眼睛很快充血,脸也因缺氧而涨红。

    霍烬像是没见着,神情冷漠,语气冰冷,“陛下岂是你可侮辱?”

    萧钰缺氧难受,只觉得自己要死了。他拼命的用手抠着霍烬的手,对方都被他抠出血来,手上力道却丝毫不减,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

    死亡的绝望感朝着萧钰涌来,他两眼一翻,要晕过去。紧要关头,霍烬松了手。

    再次得到呼吸的萧钰使劲的喘着气,呛的低头咳嗽不停,好一会后才彻底缓过来。脖颈上被霍烬掐出的位置还隐隐作痛,吞咽口水都有些难受。

    他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看着霍烬,“你疯了不成?我只是说了他蠢你便要杀了我?”

    霍烬眼神凌厉,萧钰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也不想在这里和霍烬对着干,自己平白受罪,于是转了话头,“原来是我一直都想错了,我以为你会反。却不想,满朝文武找不出第二个比你对小皇帝更忠诚的狗。”

    霍烬忽视萧钰的嘲讽,问道:“王爷盖那么多的寺庙道观,又所图何物?当真只是为寻长生?”

    萧钰闻言心中一凛,面上一派自然他嗤笑一声,不答反问,“本王当真好奇,小皇帝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忠心?”

    自知问不出什么,霍烬直接起身离开。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萧钰会对他说什么消息。他来这里,只是想看萧钰的反应。

    暗卫探查到的东西有些奇怪,寺庙道观建立的实在是太多。王府银钱消耗也与萧钰养的那些和尚道士对不上。

    哪怕是加上买的那些地的钱,也还有很大一笔支出,没有去向。

    种种怪异,霍烬不得不猜想,萧钰或许是借着寺庙,道观的名义,藏了私兵。但是他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没抓到人。

    刚刚试探性的问一句,萧钰的反应表面平淡,可他话题转的过于生硬,故作不明的遮掩。

    霍烬几乎肯定了萧钰私下养兵,但是养了多少,又养在哪里,目的是什么,全都不得而知。

    现在把萧钰关起来,不是一件好事。那些私兵见不着萧钰,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敌人在暗,且毫无头绪。

    霍烬心中有牵绊,顾虑又多了许多。

    他出了府衙后,便对凌霜道:“等陛下去了军营后,就让谢致安放了六王爷。多派几个暗卫跟着六王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告诉我。”

    凌霜颔首,“是,王爷。”

    ……

    京城的天气比幽州暖和许多,霍蓝看着太阳比较明媚,正好收拾一下霍烬的院子。免得时间长不住人,落了灰尘。

    她不放心手下的人,怕她们粗心弄坏了什么东西,亲自去收拾了霍烬的屋子。带着贴身的婢女帮衬,又叫了几个稳重的婆子来帮忙。

    守在霍烬院子的暗卫见是霍蓝,也没有出来阻止。

    每次霍烬离府时间长,霍蓝都会来院子帮霍烬打扫,做的十分仔细认真。

    彻底收拾完已经快到晌午,霍蓝让手下的人先回去。接下来的地方,只有她能进去。

    婢女和婆子们离开后,霍蓝拿几块干净的布,和火折子朝着禁室走去。

    一路点燃通道墙壁上的油灯,开了禁室的门。霍蓝只需要拿布擦擦床就可以,再看看油灯里的油够不够,没了要添点。还需要检查一下嵌在墙壁上的铁链,是否需要更换。

    如同以往一样,霍蓝检查完铁链后,准备把铁链拖到墙角放好,余光却撇见靠着墙角的地面似乎有字。

    禁室里的油灯比较高,光线昏暗,她看不太清。掏出火折子凑近看,右侧的地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一个叠着一个,很难辨认。

    有的甚至因为叠的太多,连成了一块。

    霍蓝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依稀的辨认出两个。

    年,锦?

    她再仔细看去,发现那些叠起来的字,轮廓也都是那两个,只是写的太多遍,多的已经认不出来。

    霍蓝不用想都知道这是霍烬怪病发作时刻下的,这是谁的名字?

    年…锦…

    年锦是谁?

    霍蓝想到霍烬自幼戴在手上的佛珠消失,问他却说是送给了一个有意思的人。灯会那日后,又传出霍烬喜爱男子,那些夫人们都不再来霍府找她探听霍烬的婚事了。

    可霍烬却偏偏没有让人否认,更没有阻止流言的传播。

    如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摄政王喜好男色。

    除了一些不入流的小官还想着攀龙附凤不计较这些,要把女儿嫁进来。其它稍微有点脸面的人家夫人与霍蓝遇见都绝口不提婚事。

    霍蓝看着地上的字,能让她弟弟在那样痛苦的情况下,刻出名字当作慰藉的人,定是他心爱之人。

    可这名字瞧着也看不出男女……

    霍蓝一边轻声念着字,一边想着霍烬身边出现的陌生的人。

    年锦…年锦…年…锦…年……

    因念太多遍,两字相连,音不分前后,霍蓝突然顿住,整个人僵硬的动弹不了,她的手甚至握不住手里的火折子,啪嗒一声掉下了地上。

    不是年锦。

    是锦年。

    锦年,萧锦年。

    大瑜朝的皇帝,萧锦年。

    霍蓝的视线落在那片刻着字的地面,她只觉得呼吸困难,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无法喘息。

    霍烬心爱之人,竟然是当今圣上!

    霍烬他,他怎么敢!

    霍蓝又猛然想到灯会那日,她慌乱的捡起火折子盖好,出了禁室去找了霍允筠。

    这会霍允筠正吃着饭,小厨房给他做了爱吃的烧鸡和糯米糕。

    霍蓝推门而入,神情凝重,抓着霍允筠的手腕阻止他往嘴里塞鸡腿,“允筠,好孩子,你可还记得之前你同娘说,灯会那日见你舅舅抱着个人,是个男子。那人长的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霍允筠一脸懵,但脑子还是跟着他娘的话回想了一下。

    那少年郎模样过于精致,又一身的贵气,十分出挑。霍允筠一下子就记住了,更别说他后头看到他那生人勿近的舅舅,竟然还以一种强势保护的姿态抱着对方离开,霍允筠想忘都忘不掉。

    霍允筠当初见他娘被烧伤卧床休养,害怕他娘憋闷,也担心因为被火烧伤落了疤痕,会想不开。所以曾在他娘面前提过一嘴,只为了引起他娘的好奇,不要把心思放在烧伤上。

    只是当时他娘并没有多问,像是并不在意。怎么今日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霍允筠虽不解,但他也如实点头,“记得,那人很好看,十分贵气。像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小公子,但模样又面生的很,我没见过。

    若是世家大族家的小公子,与我年纪又相当,那我肯定能叫出名字来。”

    听了霍允筠的形容,霍蓝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灯会那晚被霍烬护在怀中抱走的人,就是萧锦年。

    她的弟弟,与当今圣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霍允筠见他娘脸色苍白,双目无神,似乎是受了很重的打击。他担心道:“娘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霍蓝回过神来,看着霍允筠的脸,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她苦笑道:“娘没事。”

    回去的路上,霍蓝有些魂不守舍。她看向北方,心中一片的愁苦,怎么偏偏喜欢的是皇帝呢?

    照这样下去,她的允筠,以后可怎么办啊。

    第67章

    在幽州休整两日后,萧锦年便要启程再北上,去边关驻守的军营中。

    若说幽州萧条,那再往北的天守关,就是荒无人烟。

    冻土枯草,寒风凛冽如刀。

    驻守天守关的大将军名唤秦衡,今年五十有七,胡子花白,皮肤黝黑粗糙,像枯树皮一般。一双眼睛锐利无比,身披铠甲身形提拔如松,等在城门前迎接。

    看到车队后,武将们声音如洪的参见,霍烬骑着马走在前面,看到秦衡后亦与他问安。

    “秦叔近来身体可好?”

    秦衡与霍烬的生父是至交好友,霍烬幼时他也曾抱过。只是后来他驻守边关,多年未曾回京,也没有再见过霍烬。

    今日一见,秦衡第一眼并未认出来人。又仔细观察后,发现眉眼间与故友相似,这才了然,朗声笑道:“秦叔我身体硬朗,牙口也好着呢!你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差点没认出你来。你母亲可还好?”

    霍烬想到他母亲扔茶盏的力道一点也不轻,面色红润想来身体是极好的,他神情淡淡回道:“母亲身体安好。”

    车队不能停留过久,寒暄两句后,秦衡就上马带着车队朝着军营去。

    又颠簸一会,萧锦年被晃的两眼冒星,车队再次停下,马车外传来霍烬的声音,“陛下,到了。”

    短短四字让萧锦年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他直直的朝着马车外冲,被小福子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天守关可是比幽州荒凉,温度也更低,北风吹的像刀子刮脸。

    小福子不想见着萧锦年受冻,生病受苦,于是挑了件厚重的狐裘披风给他系上。又给萧锦年戴了顶貂绒的帽子,这才开了马车的门。

    雕花的马车门从里推开,霍烬翻身下马,守在车的侧面。小福子先出马车,准备扶着萧锦年下车,见到霍烬侯在一侧,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

    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先将头从车里探出,毛茸茸的帽子把人衬的更加灵动可爱。霍烬注视着萧锦年圆润漂亮的眼睛,带着笑意,“陛下抓住臣的手臂。”

    萧锦年听话的照做,刚下马车,就见一肤色偏黑的老者过来,“臣秦衡,见过陛下。”

    “爱卿不必多礼。”

    秦衡直起腰背,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们大瑜朝刚登基不久的皇帝一眼。

    少年人长得眉清目秀,不似军中将士的魁梧高大,而是十分的白嫩。瞧着身型也有些瘦弱,秦衡估摸着天守关的北风都能把这唇红齿白的小皇帝刮倒。

    他们大瑜朝历代皇帝,那都是魁梧高大,不说先祖,就单说小皇帝与先帝也是丝毫不相像。

    这一看,秦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天子亲临军营,那不是来享福,是来与将士同吃同住,磨练心性。体会当年太祖驻守边关时的不易,告诫自己不能只安逸享乐,要有远虑。

    只是小皇帝这小身板,他安排的军营历练,瞧着是一个也吃不消啊!要是真把人练出好歹来可怎么办啊!

    秦衡心里愁的不行。

    萧锦年有自己单独的营帐,再怎么与将士同吃同住,也不可能让皇帝睡大通铺。

    霍烬的营帐与萧锦年的相邻,周围都有重兵把守,守卫森严。

    傍晚时分,天守关军营一改往日的沉寂肃穆,声音多了起来,来往巡查的将士也比以往多出数倍。伙头营的大铁锅炖着羊汤,空气中还弥漫着烤羊腿的肉香。

    “哎呦!羊跑了!”

    一声惊呼后,伙头营出现了骚动。

    掌勺的伙夫手里还拿着把剔骨刀,另一只手捂着膝盖处,龇牙咧嘴的用拿着剔骨刀的手朝着右前方一指,“刚解开绳子要宰了烤全羊,这小畜生知道自己要死了,拼死撞了我一下,撒丫子就跑。”

    “死到临头了谁不跑?骂它做什么,叫人追回来就是。”

    另一个伙夫搭了一句话,招呼人去追羊。

    只是那羊实在跑得快,又凶猛的很。追去的人要么跑的不快,跑得快的又敌不过羊的力气,畏惧它的凶狠畏手畏脚不敢真抓。

    眼看着羊越跑越远,先头那个被撞上的伙夫急了,拿着剔骨刀一瘸一拐的往前跑,嘴里还嚷嚷着,“你们这群怕死的,现在怕一头羊。要是这羊没真跑了,也不知怕不怕将军的军棍!”

    边关物资紧缺,这羊更是稀罕的肉食。

    要不是皇帝来军营,他们要宰羊吃口肉,都要等过节才行。

    现在给皇帝吃的羊跑了,皇帝没得吃,那他们就全都得遭殃。

    这会子也不怕了,铆足了劲的往前冲。可哪里还跑得过羊啊。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响起,咻的一声后,就听羊高声的惨叫,随后便倒地没了声音。

    众人愣了一下,朝后看去,见是个年轻的伙头兵,认出人是谁后,又都松口气的笑起来。

    好在这羊没真跑了,叫他们的人给抓住了。不然他们整个伙头营都得遭殃。

    手握剔骨刀的伙夫忍着膝盖的痛,朝着年轻的伙头兵走去,他抬起大手拍拍对方的肩膀,脸上的横肉笑的把眼睛都挤没了,“小六子你行啊!不愧是咱们伙头营的神射手,那么远的距离你都能射中!”

    小六子年纪不算大,十七八岁的模样。

    人小不禁夸,又极爱射箭。被胖伙夫这么一夸,耳朵都红了。不好意思的往前跑,去帮忙把羊抬回来。

    胖伙夫看着小六子的背影,视线移到小六子背上背着的弓上。那弓做工粗糙,是小六子自己做的,弓弦用的羊筋还是他给的。

    他叹了一口气,小六子空有天赋也只能在这伙头营里闹一闹。

    骑射营里的弓箭手,哪里是他们这样的人能肖想的。那些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夜以继日的训练,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身家清白之人。

    他们伙头营里,一大半都是被流放到天守关到罪臣之后。

    骑射营,梦里想想吧。

    ……

    天守关果蔬几乎是没有的,萧锦年晚宴的吃食大多为面饼和羊各种做法的羊肉。

    由于没有香辛料调味,羊的腥膻味比较重,萧锦年闻不惯味道,胃部隐隐泛着恶心,但也知道这是军营里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干嚼了块巴掌大的面饼,配着几口羊汤,又吃了几块烤羊肉,萧锦年就放下筷子不吃了。

    坐在下方大快朵颐的秦衡见状,心里又是一阵的叹息。

    哎,这小皇帝身子骨怎么这般弱?连肉都吃不痛快。

    萧锦年的饭食几乎没动,分下去给小福子和内侍们吃了。他们的饭菜可是连肉都没有,只有羊汤泡面饼。

    天守关的夜晚北风呼啸,营帐外巡逻的将士们铠甲随着动作发出轻响,萧锦年躺在软塌上摸摸肚子。

    他有些饿了。

    萧锦年翻了个身抱着软枕趴着,心里想着自己晚上没吃几口,如今深夜被饿醒,也是自找。

    好在小福子把床榻铺的很软和,他睡的很好,不至于又吃不惯还睡不好。

    正酝酿着睡意,就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外面守卫森严,此时能进他营帐,还不用通报的也只有一人。

    萧锦年趴在枕头上,侧着头看向屏风后走来的人,“这么晚怎么来了?”

    “给陛下带了吃的。”

    霍烬走到床边坐下,将手里拎着的小食盒打开,里面是软乎乎热腾腾新出炉的糕点。

    “糯米糕!”

    萧锦年捏了一块白白软软的糯米糕,糕点软糯,带着一丝清甜,一块下肚化解了胃部的饥饿感。

    “这么晚了还要给我做吃的也是辛苦,我得给些东西才行。”萧锦年吃的开心,想着要给些什么,不能让人受累了还没点好处。

    霍烬看着萧锦年鼓动的脸颊,俯身轻吻脸侧,笑道:“陛下已经给了最好的赏。”

    萧锦年有些惊讶,眼睛瞪的溜圆,“这些是你做的?”

    “嗯,好吃吗?”

    萧锦年笑着点点头,“好吃!”

    霍烬料到萧锦年会吃不惯军营里的饭菜,在幽州的时候备了些精细的粮还有蜂蜜,他的营帐里面也叫人多备了个炉子蒸笼,做些简单的糕点还是可以的。

    吃了两块糯米糕,萧锦年就停下了。夜间吃太多积食也不好,剩下的正好留着明天早上吃。

    霍烬收好食盒,转身要走,萧锦年站了起来,整个人贴到霍烬的背上,眨着眼睛笑嘻嘻的说:“爱卿,朕一个人睡好冷啊。”

    萧锦年是真的觉得冷,床榻铺的柔软他盖的也厚实,可他就是捂不热被窝,脚都是冷的。

    而霍烬会错了意,放下食盒上了床塌,正要将人揽入怀中,却被抢先一步。

    萧锦年抱着霍烬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前,直接闭眼睡了。

    霍烬失笑,将被子往上拽了拽,把人又朝着怀里带了带,裹严实后也闭眼睡了。

    ……

    翌日,小福子进来叫醒萧锦年的时候,霍烬已经不在。萧锦年在暖融融的被窝里滚了滚,很是舍不得起。

    可是不起又不行,他今天可是要跟着将士练一练的。本来起的也不是很早,不好叫人再多等他。

    洗漱完毕后,小福子把霍烬昨晚带来的糯米糕热了一下,萧锦年吃完糯米糕又喝了点热水。

    小福子早就候着要给萧锦年穿衣,今天萧锦年要穿的是一身铠甲。

    即便已经给他找了最轻便的铠甲,可萧锦年依旧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

    萧锦年默默的吐槽自己,他真的是太弱了……

    不过稍微适应之后,倒是也能跑能跳的。就是这铠甲太重,还是有些限制了他的活动,动作比平时缓慢不少。

    萧锦年想到昨天见到的那些个将领,那铠甲看着都比他身上的厚重不少,人家都是行动自如的,真的是很厉害。

    出了营帐,霍烬和秦衡不知何时已经守在外面。

    看到萧锦年穿着银白铠甲的模样,霍烬的目光不免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

    看的萧锦年都有些不好意思,视线刻意回避着,不敢对视。

    秦衡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情绪变化,他给萧锦年行礼问安后,就提议道:“陛下现在可要去骑射营?”

    萧锦年回了神,点头,“好。”

    军营比较大,从萧锦年的营帐到骑射营还有一段距离,需要骑马。

    本来萧锦年就不会骑马,现在喜欢着铠甲,连抬腿都费劲。

    霍烬翻身上马后,弯腰拦住萧锦年的腋下,直接把人带了起来。等萧锦年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马上。

    秦衡看着这一幕,一时间不知该哀叹皇帝虚弱的连马都不会骑,还是该说一句霍烬以下犯上,不知君臣之礼。

    不等他想好,霍烬已经策马而去,带起一阵的冷风。

    第68章

    骑射营的弓箭手每日除了体能上的训练,还要有射箭练习。

    萧锦年此时正在秦衡的指导下,搭弓射箭。

    可惜,骑射营的弓箭拉力,萧锦年根本拉不了满弓,只拉一半,便吃力的很,箭矢飞出后又很快落下。

    秦衡看了一眼没说话,又让萧锦年试了一下骑马,结果萧锦年靠自己连上马都难,更不会骑。遂,秦衡放弃让萧锦年骑马。

    之后,秦衡带着萧锦年去武备营,刀枪剑戟流星锤,鞭子暗器挨个让萧锦年试了一遍。

    刀提不起来,剑舞不动,枪像耍棍,戟举不了,流星锤差点把自己挥出去,鞭子轮不圆,暗器倒是射出去了,就是毫无准头,且力道不行根本射不中目标。

    十八般武艺,是十八般不行。

    萧锦年沉默了。

    秦老将军比他还沉默。

    一天过去,一向刚正不阿的老将军对萧锦年道:“陛下,您看着将士们训练就行了。”

    意思就是,算你过了,你不用再跟着磨练什么了,看着就行。

    萧锦年有些不太好意思,但他的身体素质确实不太好。做不来舞刀弄枪,秦老将军说完后,他就忙不迭的点头。

    若是认不清自己,还觉得老将军看低他,便要再练,反而还耽误将士们正常的训练。

    这一天下来,萧锦年腰酸背痛。睡了一觉后,第二天就得了闲。

    因为不用跟着训练,铠甲也不用再穿。霍烬是霍家现在的家主,边关驻守的大部分又都是霍家军,霍烬比萧锦年要忙许多。

    萧锦年不仅不反对霍烬与军队将领接触,他甚至还记着自己的人设,正好以自己的贪图玩乐更衬托一下霍烬的优秀。

    于是,他带着小福子在军营里溜达。

    第一天去骑射营,让骑军比谁骑的快,赢得奖励一块玉佩。

    第二天还是去骑射营,让弓箭手比谁射的准,赢得奖励一根束发金簪。

    第三天去了步兵营,让步兵赛跑,看谁跑的快,赢得奖励一双上好的皮靴外加一件狐皮大氅。

    第四天见伙头营附近的河面还冻着,想到大瑜朝也有冰嬉,于是放话两日后搞个冰嬉比赛,赢得人赏银百两。

    而且不限制是哪个营的,谁想参加都可以。

    这下子,天守关军营直接炸开了锅。

    本来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着小皇帝闹腾的将领们也忍不住了,他们纷纷找到秦衡诉苦,说小皇帝时不时的微服私访,扰乱了将士们的心绪,都不能好好训练。

    秦衡也知道这几日萧锦年的所作所为,他见那些比赛能带动将士们的积极性,总体来说是好的一面,因此没有说什么。

    这次的冰嬉确实是过分了,军营将士不想着如何训练,想着玩闹,这怎么能行呢!

    与将领们的不满不同,天守关军营的将士们对两日后的冰嬉比赛十分的期待。

    有一点麻烦的是他们需要自己做冰鞋,不过冰鞋也好做,找和脚底差不多大的木头,两边往下削去,底面中间尖一点,再打孔穿绳绑在脚踝固定就行。

    两天的时间简单的做双冰鞋是完全够的。

    那些本来就会冰嬉的,又没排上出去巡逻的,要么去伙头营借烧火木头,等出去巡逻再给他们带回来。要么直接托出去的巡逻队帮忙带。

    不会冰嬉的大部分为了那一百两,也想拼一拼。军营的气氛一下子就热了起来,训练时也都时不时的会走神,出了不少的小错。

    将领们忍不住,又集体去找了秦衡。

    这次将军营帐里除了秦衡外,还多了一人。

    将领们看到霍烬在营帐里,先头的怨气压了压,话没有说的太难听。

    “陛下年幼性子爱玩闹,我们做臣子的也能理解。可将士们的心气若是散了,就再难凝聚回来。”

    “是啊,陛下这次要带着将士们冰嬉玩闹,那下次又要做什么呢?军中有军中的规矩,身为将士,如此玩闹又成何体统?”

    而萧锦年是营帐里,四个人围着圆桌坐一圈,你一言我一语的出谋划策。

    江见知摸了摸下巴,提议道:“军营将士众多,河面冰虽还结束着,但也不能一下子上很多人,应少量多次的比。”

    江燕卿点点头,“而且人多,奖励可以多设置一些,只是规格有所不同,这样将士们会更高兴一些。”

    小福子来回看了一眼,发现到他了,想了一下后说:“要不要请军医在一旁守着?冰面太滑,我总觉着会有人受伤,若是及时医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他说完后,萧锦年,江见知和江燕卿都朝他投去了认可的眼神,搞得小福子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萧锦年根据他们说的,又结合自己前世看比赛看到的一些东西,最后决定先在每个营里选出最强,再在这些人里角逐出最后的总冠军。

    考虑到冰面承受度,六人为一组,请军医在一旁候着。

    每个营里的前三名都有奖励,最后总冠军的奖励最大。

    “那朕奖励些什么好呢?朕没带那么多银子和能用于奖励的衣物。”

    萧锦年也有些发愁,奖项变多了,对应的奖励也要想。他手里也没那么多东西撒出去。

    另外两人没有说话,他们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作为奖励。

    小福子想了一下说:“陛下不如奖励吃的吧,我看营中的将士们都比较馋肉,陛下可以奖励些肉给他们吃。每个营的前三名,第一名一碗羊肉,一碗羊汤,第二名一碗羊汤,第三名一碗羊杂汤。”

    萧锦年闻言愣了一下,心中忍不住自嘲。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就已经开始忽视大家真正缺的到底是什么了。

    对于普通的将士来说,饱饱的吃一顿肉,就是最好的。

    萧锦年采纳了小福子的建议,还让小福子拿些钱出来,他得和秦将军买羊肉。

    霍烬来营帐的时候,他们已经讨论完,决定明日一早就去各营通知最新的规定和奖励制度。

    江燕卿和江见知正好直接和霍烬撞了个正着,二人猜到霍烬为何而来,也有些不敢直视他。

    身为臣子,他们不仅不劝阻皇帝,还跟着皇帝一起谋划这些事,确实是他们的不是。

    只是小皇帝说的理由也实在有理,他们觉得挺好的,就跟着一起出谋划策了。

    霍烬显然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二人,看二人神色,还有小皇帝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也知道这两人是跟着小皇帝一起胡闹了。

    他让江燕卿两人先走,小福子也让他给支了出去。

    萧锦年瞧着霍烬有种要兴师问罪的模样,他也有些心虚。

    “霍烬你生气了?”

    “臣没有生气。”

    萧锦年不说话了,这肯定就是生气了。

    霍烬瞧着萧锦年抿着嘴小心的看着他,心中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陛下,臣只是不解,您为何要这样做?这样除了让将领们觉得您玩闹心重,不堪大任以外,还能有什么?”

    萧锦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因为他就是想要人觉得他不堪大任……

    “我是想着军营沉闷,将士们之间的良性竞争比拼,能够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他把对江燕卿还有江见知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霍烬站的角度不同,又先听了将领们的怨言,他能明白萧锦年的心,却不能支持他真的这样去做。

    “陛下,您该先问问将领们同不同意。”

    萧锦年听出了霍烬话里的意思,“他们找你说什么了?”

    萧锦年没等霍烬继续说,接着道:“不是一直紧绷着就是最佳的状态,可以时刻迎敌。也并非玩闹一次,就彻底丧失了斗志,抵御不了外敌。松弛有度,紧绷的弦也需要放松一下,才能更好的面对今后。”

    霍烬看出萧锦年的决心,他再难开口说反对的话,“好。”

    翌日,秦衡接到了来自于摄政王的令,命全军配合,共同举办明日的冰嬉比赛。

    秦衡看的心一梗,这小子昨晚还站在他们这边,说会规劝陛下,怎么一晚上过去就彻底反水了!

    秦衡也没办法,大瑜朝的皇帝和摄政王都要办冰嬉比赛,他们还能为此起兵造反说不办不成?更何况他看将士们对此也多有期待,也正因如此训练时出了差错,才叫将领们心里不痛快。

    现在上头下了明令,天守关军营彻底松了下来,平时没什么声音的营中充满了欢笑声,大家都在准备着第二日的冰嬉比赛。

    小福子拿些银两过来找秦老将军说买羊,奖励给将士的时候,老将军本来就黑的脸这会更黑了。

    他在陛下眼中已经是连杀几头羊做将士们赢的比赛的奖励,都不舍得的人了吗?

    但皇帝给的钱,他也不能拒绝,还是收下了。只是转头就找了霍烬,说要给这次比赛加一些添头做奖励。

    霍烬有些奇怪道:“秦叔为何不亲自与陛下说?”

    秦衡叹一口气,“哎,陛下肯定不想见我。”

    说完就出了霍烬的营帐,倒是霍烬更加奇怪,陛下什么时候说不想见秦衡了?

    冰嬉比赛的日子很快来临,荒凉的河边此时围满了人,伙头营的大锅全都开着火,里面煮着满满羊肉汤还有羊杂汤。

    伙头营年轻些的都想去参加比赛,只要是前三名,最差也能得一大碗的羊杂汤呢。留了年纪大的在营里煮汤,时不时的盛一点出来尝尝味道,虽然不敢尝肉,但喝到了羊汤那也美的很。

    平时就连羊杂汤那也都是将领们才能喝上,他们哪敢动将领的东西。

    河边锣鼓喧天,随着一声号角声响起,冰嬉比赛开始了。

    第69章

    天守关军营内热闹的很,将士们的欢呼声像一阵阵的热浪,此起彼伏。

    将士里会滑冰的其实不少,他们大多都是北境出生,小时候就在冰面上玩,只是正儿八经的穿着冰鞋玩的比较少。

    第一队上冰面比拼的是骑射营的,他们是天守关军营里最厉害的营,营中每个将士都参加了这次比赛。

    在骑射营的将士们看来,管它会不会冰嬉,先上了再说。

    由于不熟练,上场比赛的将士们与其说是冰嬉,不如说是比谁摔的狠。

    好在摔着摔着也渐入佳境,有点比赛的味道了。

    赛事一直持续到晚上,鼎沸的声音没有落下过,在将士们激动昂扬的情绪中,几个营的前三名全都选了出来。

    宣布前三甲的任务被萧锦年交给了江燕卿。

    “寒风凛冽,天守有情。今日众将士齐聚,胜负终有数。”

    江燕卿站在用桌子拼凑出来的临时台子上,慢悠悠的说着准备好的词。

    将士们心心念念一整天,就想知道谁得了前三甲,谁又能参加明日的决赛,成为最厉害的那个。结果江燕卿还慢吞吞的说,真是急死人了。

    因不满江燕卿说话速度慢,还文邹邹的,他们听着都累。于是纷纷高呼让江燕卿快点宣布,别说一堆听不懂的官腔。

    这北境本就冷,晚上更甚。一张嘴就能往肚子里灌一口冷风。江燕卿本来也不想在这喝北风,想快点结束好回营帐喝一碗热汤暖暖胃。

    眼下将士们的催促,却让江燕卿生出了些反骨。本来喝冷风就烦,现在还被嫌弃。他才不会如了他们的愿呢,都给他等着!

    于是江大人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硬是在风里又拖了半柱香的功夫,脸都被风吹麻了才开始宣布谁是前三甲。

    萧锦年在河边临时搭建的小帐篷里面,炉子上正烧着热水,他看出江燕卿是被惹的不高兴了,在故意拖延时间,也忍不住笑了。

    等江燕卿宣布完获胜者,也不管将士们的欢呼声,匆匆下了台,飞快的跑进小帐篷里向萧锦年回话。

    萧锦年看到人进来,没让他先回话,而是指了指提前备好的热茶,“快喝些热的暖暖身子吧。”

    江燕卿只来得及说一句谢陛下,就迫不及待的把热茶捧在手里。掌心过了一小会终于感觉到有热度,江燕卿才吹了吹茶的热气,喝了以后暖身子。

    看江燕卿冻的那样,萧锦年道:“爱卿又何必呢?早应了将士们的要求,也不必在外受冻这么久。”

    江燕卿放下茶盏,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臣本来以为能受得住,只是实在没想到会冷的受不住……”

    萧锦年闻言笑道:“朕让人去准备姜汤了,爱卿也喝一碗。”

    江燕卿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就听见帐篷外传来将士们惊喜的欢呼声。

    “这么大一碗羊肉!”

    “好多啊!”

    “咱们是不是好兄弟!好兄弟就吃你一口羊肉行不行!”

    “滚!你是吃一口吗?你一口下去我碗里还能有肉吗!”

    “就是,大山你那张嘴那么大,一口下去那碗里还能有肉吗?二牛啊,王哥就喝你一口羊肉汤,快让王哥一口!”

    “王小虎你个泼皮!”

    两个大汉笑着打骂起来,除了他二人以外,与其他获得奖励的将士交好的,也都此般闹起来。

    “让让,让让,羊汤起锅了!”

    伙夫一声令下,闹成一团的将士们瞬间安静了下来,羊汤和烤羊肉的味道勾着将士们的心弦,他们眼巴巴的盯着满的要溢出来的汤和碗里堆的冒尖的羊肉,都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他们都不敢想象,冷天里,喝下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该有多暖和舒服。

    “将士们别馋了,秦将军说了今日多宰几头羊,全都熬了汤,虽然不能像赢了比赛的得满满一大碗,但一人也能分到小半碗尝尝味道。快去排着队!排好就打汤!”

    伙夫挥着木勺子吆喝着,将士们听清楚时候,高兴的叫出声来。

    没一会就排好了队,正好也到了晚饭的时候,今晚天守关的将士们全体加餐小半碗的羊汤。

    江燕卿把注意力从外面收回来,姜汤已经送了过来,他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秦将军接受的倒是比其他将领要快,陛下何不再办一个将领之间的比赛,也叫他们体会一下这种竞争的乐趣。”

    萧锦年有些蠢蠢欲动,不过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可没那么多钱给将领们当奖励,还是省着些屯粮比较好。

    天守关军营里的欢笑声一直延续到夜晚,将士们今天虽然被摔得鼻青脸肿的,可他们心里实在是高兴,很久没有这样敞开的笑过了。

    第二日决赛日,伙头营的众人拍拍小六的肩膀,“小六啊,今天你要和骑射营,步兵营的那些人比。他们可都厉害的很,要是输了,也别难受啊。”

    “是啊小六,你已经很厉害了,要是今天没赢,也是正常的,千万不能躲起来哭鼻子啊。”

    小六挠挠头,他看起来就那么容易哭鼻子吗?

    大胡子挥了挥手,打断众人的话,“行了,有你们这么鼓舞士气的吗?快放小六走,不然去迟了可就不能比赛了。”

    伙夫营众人这才想到不能耽误时间,连忙让开一条道给小六走,“对对对,小六快去,可千万不能迟了。听说今天陛下也会观赛,你好好表现,陛下肯定能看着你的!”

    听到陛下会观赛,小六的目光坚定了许多,他郑重点头,“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今日比赛人数虽少,但将士们能来的全来的,河边挤满了人,围得水泄不通。

    终点处搭了一个帐篷,萧锦年已经坐在里面,等着比赛开始。

    他看着河边,心里也想去玩一玩。

    霍烬替他把披风拢紧了一些,他回过神看向霍烬,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的用指尖碰了一下霍烬的手。

    霍烬垂眸看向被触碰过的手背,眼中含着笑意勾起唇角轻笑。

    随着号角声响起,比赛开始。

    小六如离弦的箭直接冲了出去,他的平衡力很强,速度极快。第二名被他甩了一大段的距离,而第三名与第二名的距离咬的又很近。

    萧锦年看向冰面被小六的身影吸引,霍烬顺着萧锦年的目光看去,心中倒是赞赏小六的爆发力。

    红绸拉出的终点线被小六撞上,长长的红绸挂在腰上,被小六移动的速度带着飘动起来,像是在庆祝他的成功。

    “哇!!!”

    “第一名!伙夫营周小六!”

    “伙夫营的胜了?”

    “第二是骑兵营的?”

    “竟然是伙夫营的人胜了?”

    将士们的议论声由小变大,萧锦年看向脸上带着笑意的周小六,震惊不已。

    他与将士们震惊伙夫营的赢了骑射营的将士不一样,而是震惊周小六这个人。

    原来的世界线里,只有那些发生大变故,有很大功绩,或是恶名在外的人和事才会被记录。

    周小六这个人,也在原世界线里有记载。

    他倒是没有参与宫变反叛,原世界线里霍烬在宫里杀疯了的时候,周小六在边关杀疯了。年纪轻轻就用兵如神,坚守边关抵御外敌攻入不说,还带着军队反攻偷袭敌营,竟然还成功了。

    此后更是屡战屡胜,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在霍烬称帝后,有了更多的粮草支撑。周小六领兵继续进攻,为大瑜开拓了更大的版图。

    萧锦年没想到他竟然能见到周小六,看他如今的样子,瘦瘦高高的,脸上还带着青涩稚嫩,很难想象以后会是使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周小六是一次面见皇帝,心里十分紧张。他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一直在隐隐发抖。他心里也怕陛下会介意他是罪臣之后,会有不悦。

    他鼓足勇气躬身行礼,声音都带着颤,“小人见过陛下。”

    “快起身。”

    萧锦年实在好奇周小六什么模样,这人在原来的世界线里真的是一个传奇。

    “你走近些。”

    周小六听话的朝前挪了几步。

    “再近一些。”

    周小六又往前挪了几步。

    萧锦年还想再说近一些,却见霍烬的衣角遮挡住他的视线。

    原来是霍烬往他那侧了一步,这才挡住了些他的视线。

    他听到霍烬小声的说道:“陛下,无官职在身的白丁,再近距离不合规矩。”

    萧锦年似懂非懂,原来大瑜朝还有这种规定?

    不过霍烬总归比他懂,于是点点头也小声的回道:“我知道啦。”

    霍烬满意的侧过身,萧锦年终于看清了周小六的面容。

    如今的周小六年纪看着不大,脸上稚气未脱,十分青涩。身型偏瘦却很高挑,萧锦年能想象到再长长会是个怎样的英姿。

    萧锦年对周小六充满好奇也有些对保家卫国的强者好感,感觉到周小六有些怕他,声音都轻了许多,“周小六赢的头筹,赏白银百两。”

    得天子亲自宣赏,是不小的殊荣。

    伙夫营的众人被挤在角落,听着前头的人议论,也十分吃惊。

    他们小六出息了哎!

    他们不知道的是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头。

    周小六的心思却不在这上,他从知道皇帝会亲自观赛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是能得第一可以面见陛下,他即便是被治罪,也要换一个请求。

    此时的周小六手脚都觉得发软,脑袋也嗡嗡响,心跳越来越快,最后他拼着一口气眼睛一闭直接跪在了地上。

    萧锦年被周小六突如其来的动作下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去扶,幸好最后稳住了。

    “小人恳求陛下,能否让小人以百两换取小人入骑射营做一普通将士?”

    周小六一口气说完后,浑身发虚。额头使劲的砸向地面,不敢再抬头。此时的他额头隐隐作痛,耳边的嗡鸣声更重,也不知是砸狠了疼的还是心里怕的要命产生的错觉。

    萧锦年消化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周小六话里的意思,霍烬看向跪在地上畏缩的周小六,眉头微挑,也对这人留了心。

    周小六此举实在是僭越,秦衡担忧的看了一眼,见小皇帝没有什么异样情绪这才松口气。随后起身制止周小六,免得他坏了脑子一错再错的说下去。

    “叫惩戒营的人来把他带下去军法处置!”

    少年年纪轻轻就赢了军营所有人,虽说只是玩闹的冰嬉比赛,但他也从这看似玩闹的冰嬉比赛中看出了些门道,想要赢的如此漂亮,自身的能力也是要极其优秀才行。

    他看得出周小六对自己身体力量的调控,速度,反应,全都是最上乘。

    秦衡最终还是起了爱才之心,想着先把人弄下去,哪怕是打军棍,也比触怒陛下丢了性命的好。

    萧锦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要把人军规处置了。周小六可是未来的大将军,可不能因为他的原因出什么差错。

    “你既然想去骑射营,便去吧。只是去了之后,就不能再说回去的话了。”萧锦年想了一下又道:“这是第一届冰嬉比赛,能拔得头筹,且甩下第二名那么远,也证明了实力很强。

    即是以实力说话,那朕允你去骑射营做普通将士,也是无妨。

    那百两银子说是赏赐,朕就不会收回,你留着用吧。”

    萧锦年看着周小肉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手也是干多了火的粗糙,肯定是吃了不少苦。现在就是长身体的时候,有了那些钱,周小六能多弄些吃的,身体好了,以后打仗肯定更厉害。

    第70章

    萧锦年的话音刚落,第一个出声反对的便是骑射营的将领,赵翌明。

    “陛下不可!”赵翌明躬身行礼道:“陛下有所不知,伙夫营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流放至北境的罪臣之后。

    大瑜有律,罪者黥刑,而罪臣除了黥刑外,其子孙后代,也要受手背刺字之罚,以辨身份。

    这周小六手背上有刺字,乃罪臣之后,实在入不得骑射营。”

    闻言,萧锦年的视线落下周小六的手背。右手手背上黑色的“罪”字覆盖了小半个手背。之前萧锦年的注意力都在周小六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他手臂上的刺字。

    他没想到大瑜未来的战神将军竟还是罪臣之后,种种的险阻在前,萧锦年都无法想象,原来的世界线中周小六付出了多少代价,又经历了什么,才一步一步走到战神将军的位置。

    萧锦年能确定的是,那条路一定极其艰险。

    因为周小六是罪臣之后,骑射营的赵将军又极力反对,秦衡也对此保持缄默,没出声支持但也没有开口反对。

    萧锦年看了一眼周小六,他此时低着头,瘦小的身躯缩成一团跪在寒风之中。他的周围像是围着无数巨大的黑影,他被笼罩其中,挣脱不得。

    原来世界线里,周小六没有遇到原身,也靠着自己成了战神。萧锦年想,或许周小六在不久的将来有他自己的机遇。

    他也怕自己现在贸然插手改变,会毁掉周小六的机遇。更怕周小六现在并不是入骑射营的最佳时机,强行让周小六进去,引起众怒,牵扯到周小六身上,怕会彻底毁了他。

    想了一会后,萧锦年摆摆手让小福子把百两白银给周小六做赏。但对于骑射营的事情,只字不提。

    周小六将头埋的更低,他眼眸含泪,紧咬着下唇。他知道,自己去不了骑射营了。

    随着萧锦年的离去,将领们也都不再久留。

    赵明翌路过周小六的身边时,他头都不曾低下半点,俯视瞥了依旧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不自量力。”

    说罢,便直接甩袖离开。

    伙夫营的人在人都走了差不多后,这才敢跑过来。

    他们在后面也听到了事情的经过,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周小六,一群大老爷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个个都无奈叹气。

    小六是他们营里年纪最小的,这孩子心眼实诚,人也活泼讨喜。对谁都是一张笑脸,还总是记着别人,和人相处那都是把对方放心上的。

    是个顶好的娃。

    除了这些外,这孩子武力也十分的厉害。射箭这东西,他们有力气没准头。小六别看人又小又瘦的,那劲可不小,射箭是又有力气又有准头。

    这孩子还学什么都快的很,要他们说,小六就是武曲星下凡来了。

    可惜了,神仙下凡就是历劫。啥啥都好有什么用啊,不会投胎,成了罪臣之子。

    他身上的那些天赋,神力,全都因为这个身份而隐藏。即便展露出来,得到的也不会是赏识,而是杀身之祸。

    伙夫营的众人晓得晓得小六想成为一个能上阵杀敌的将士,但他们没想到这孩子平时缩着头当乌龟的活,今天倒是胆子大,直接把脖子放铡刀下面。

    幸亏陛下没有追究,还按着之前说的给了赏赐。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莽撞呢?”一脸大胡子的伙夫叹了一声,“陛下没治你的罪,已经是不敢想的撞了大运。你啊,别折腾了,认命吧。”

    周小六终于动了一下,他直起腰背,看着前方空荡荡的帐篷。

    他没有说话,端着装满赏银的托盘,回了伙夫营。

    ……

    月亮升至半空,北境的月光更亮也更清冷。荒凉之地,寒风呼啸,周小六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又想到大胡子白天时和他说的那句话。

    别折腾了,认命吧。

    认命……

    周小六睁开眼睛,看着营帐的顶端,眼中一片清明。

    他不认命。

    穿上衣服后,周小六蹑手蹑脚的离开营帐。开始了他给自己定制每日训练,来回加速冲刺的奔跑,让周小六无心再多想更多。

    “谁?”

    周小六停下脚步,他压着气息,快速调整呼吸,警戒的看着周围。

    “你的警觉性倒是强。”凌霜从暗处出来,以免误会生出事端,先自报家门,“我是王爷的贴身护卫,凌霜。”

    周小六认出了凌霜,他今日在帐篷那曾看到过凌霜。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周小六不是蠢的,白天皇帝因他是罪臣之子,拒绝了他入骑射营的请求。深更半夜,摄政王贴身护卫却来找他,看这样子还像是示好。

    他怎么想都觉得怪的很。

    手背的刺字似乎在隐隐灼痛,周小六不想被牵扯进党争,语气也有许多疏离,“不管王爷有何吩咐,恕小人都难从命。”

    周小六不知何事,却已经直接拒绝,不留余地。这反倒让凌霜点了头,继续说下去,“王爷说若你排斥我,接下来的话才能说与你听。”

    下一句话凌霜没有说,若是对他恭敬,有意接近王爷,便当场格杀。

    此人不凡,若是只忠君便是难得良将,若是为达目的择主而栖,便是祸朝之人。

    既是祸朝之人,便不能埋下隐患任其成长,留到最后。

    周小六也听出了凌霜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是过了什么考验。

    凌霜道:“你若无惊人之功绩,大到足够人忽视掉你的罪臣之子身份,这辈子也只能在伙夫营里摸爬滚打。”

    这些周小六也知道,他白日的时候,也曾看到希望。只是那希望很快灭了。

    凌霜注意着周小六的神色变化,此时的他情绪低落,接近谷底。这时,凌霜又道:“陛下惜才,却囿于律法不能如你所愿。陛下让我问你,可愿学些东西,在将来的某一天,抓住机会,一跃翻身?”

    周小六猛地抬头,沉寂的眼眸此时似乎闪着光。他的心跳的很快,很怕自己听错了,甚至不敢去确认。

    直到凌霜又问了一遍,“你可愿意?”

    “愿意!我愿意的!”

    周小六忙不迭的回答,生怕自己说的晚了,这机会就没了。

    凌霜颔首,“今后若有所成,别忘了今日陛下之恩。明日起,子时来这里,会有人教你东西。”

    周小六喜极而泣,他摸了一把脸,狠狠点头。

    他这辈子也不会忘陛下大恩!

    ……

    帝王营帐内,萧锦年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霍烬在他不知多少次翻身的时候,大手按住了他的腰,把人往怀里拽了拽,“睡不着?”

    萧锦年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道:“霍烬,你能不能让凌霜去教教周小六武艺啊?”

    虽然他现在不能让周小六去骑射营里,但是他可以给周小六找更好的老师,教他武艺啊。打好了基础,以后即便无法更强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在萧锦年的印象里,除了霍烬外,凌霜的功夫最厉害。

    叫凌霜去教周小六一准没错。

    霍烬在听到萧锦年的话时,睡意消散了干净。他把人翻了过来,低头看着少年的脸,“陛下何意?”

    萧锦年也仰头看着霍烬,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是觉得周小六在伙夫营确实可惜了,但他的身份也不好一点不顾及,就直接去骑射营。

    所以,想着凌霜教他武艺,万一以后他真的有上阵杀敌的机会,搞不好靠着他还能退敌呢。”

    萧锦年把未来的事当玩笑一样说了出来,听的人也当成玩笑一样去听,“靠着周小六退敌,军营其他将领莫不是吃闲饭去了?”

    霍烬见萧锦年并不是因为知道他让凌霜去找周小肉,才试探的对他说这些。而是真的觉得周小六在伙夫营可惜了,才有这样的想法。

    他之前已经让凌霜去试探周小六,到现在也没有听到凌霜传来的暗语,应当是周小六过了考验。

    霍烬顺着萧锦年的话道:“听陛下的,明日就让凌霜去教他。”

    萧锦年笑着补充道:“要偷偷教。”

    “好,让凌霜偷偷教。”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