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风离家那三天,温黎都乖乖听话。
吃饭睡觉,穿好衣服,不让自己感冒。
甚至每天都会强迫自己吸一口哮喘喷雾,哪怕从一天三次锐减到了一天一次,但还是会拧着眉闭着眼,英雄就义般完成任务。
这几天气温降得厉害,他把卫衣都换成了厚的,有时中午能热一脑门汗,但也不敢把衣服脱了。
李言风在身边时,他还能耍耍小性子。
李言风不在时,温黎活得很小心。
小心地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要生病。
只是每当晚上放学,他打开那个空荡荡的屋子,对着空气说一句“我回来啦”,然后开火、做饭、睡觉。
机械性的一步步走下去,最后被子蒙过头顶,嘴里念着在课上刚背的文言文,守着剩下的时间等李言风回来。
三天后是周末,李言风如期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擦伤,侧腰青了一片。
温黎瞬间卸了笑容,眼睛红了一圈,抓着李言风的手臂掀起衣服,把人三百六十度转上一圈,上下里外都给检查了一遍。
手臂的擦伤更为严重,耳廓甚至还有浅浅的划痕。
这是跟人动手了。
“嗯,”李言风并没想着隐瞒,“遇到油耗子了。”
他们跑长途的,晚上车都停在外面。
油箱不能加太满,被偷油的惦记上了能赔得血本无归。
有的司机为了防贼在车里睡,有的养狗,还有的雇人。
李言风就是何广源雇来的人。
小子手脚勤快一身力气,他干活杂,只要能干就去干。
何广源就喜欢李言风这一点,所以总爱带着他跑。
有时一路顺畅,挣个辛苦钱。
有时出点意外,外加一些医药费。
温黎咬着下唇,在李言风淤青的腰腹碰了碰:“疼么?”
“不疼,”李言风攥住他的手指拿开一些,“痒。”
伤口都两天前的了,皮外伤,没什么大事。
李言风月底还得跟着再跑几趟,温黎冬天容易生病,他得多攒点钱。
“不能不跑吗?我保证自己不生病,”温黎扯扯自己的衣领,把自己送到李言风面前,“你摸摸,我都穿加绒的了。”
李言风手指捻过衣料,又顺手摸了下他的颈脖:“穿厚了容易出汗。”
出汗后遇风就变冷,指不定更容易感冒。
温黎“噢”了一声:“那你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李言风有晨跑的习惯,他早上起得早,出去跑完一圈回来就知道这一天的温度。
回来做好早饭喊温黎起床,顺便提前把衣服那好放在床头。
这个时候早晚温差大,六七点穿着正好的衣服,放学就热得不行。
温黎的外套少,平日里两套校服轮换着往身上套,跟不洗衣服似的就那一个样。
李言风打算等下月打折再给他买一件厚的,就是希望今年的冬天来得迟一些。
-
十月底,天凉了下来。
李言风临走前不放心,给温黎买好外套,又买好药品。
那么一个话少的人,千叮万嘱,一句话反反复复说几遍,一定一定要吸喷雾。
温黎全都乖乖应下来,依依不舍地把李言风送去门口,委屈巴巴:“你也要注意安全。”
李言风穿好鞋子,看他一眼:“嗯。”
转身要走时,衣袖被人拽住。
温黎嘴巴一撇,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哥。”
李言风脚步稍停,回身囫囵抱住温黎。
粗糙的手掌包住对方的后脑勺,轻轻揉了揉。
他左肩上挂着书包,温黎的手臂从后腰和书包间的空隙间穿过,紧紧搂住。
说出来的话湿漉漉的,全部闷在李言风的怀里。
“早点回来。”
-
李言风走后,温黎自己也找了份兼职。
他本来想干家教之类轻松又挣钱的活,可惜辅导机构需要满十八周岁,私下里沟通又因为年龄太小不得家长信任。
最后也就只能去广场上发发传单,周末两天六十。
廉价劳动力,这也太廉价了。
温黎发了两天,站得腿疼。
星期一在学校坐着缓了缓,晚上放学的时候李言风已经在家里做饭了。
温黎换了鞋,走过去把他上下看了一遍。
“遇到油耗子了吗?”
说着就去掀李言风的衣服。
“没有。”李言风抬了抬手,随他检查。
垂眸看温黎穿戴整齐,便问道:“你去哪了?”
少年腰身精瘦,薄薄的腹肌隆起几块,延伸进黑色的宽松运动裤里。
裤绳没系,随意散着。
侧腰上陈旧的淤青已经很淡了,摸上去能感受到温热皮肤下坚硬的肋骨。
温黎“唔”了一声,把李言风的衣摆掖好。
洗了手,拿碗盛饭:“王强志约我们出去玩。”
李言风不疑有他:“喷雾吸了吗?”
温黎:“……你怎么就记得这个。”
厨房里炖着骨汤,咸香味已经煮出来了。
温黎吸完喷雾把脸枕在李言风的肩上,细碎的发丝挠着他的颈窝,有点痒。
李言风放下喷雾,就着这个姿势抱住温黎,理了理他压在自己皮肤上的碎发,又在背后捋了两下。
温黎闭着眼睛,也搂住李言风的身体。
片刻的安宁,谁都没有动作。
“不吃饭了?”李言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
温黎直了直身子,从这个怀抱里坐起来。他挠了下耳廓,脸有点红:“吃。”
李言风一回家,温黎的伙食简直上了一个档次。
骨汤泡饭是他的最爱,尤其在吃了几天的水煮面条后,温黎一口气狂炫三大碗。
他打了个嗝,坐在餐桌旁摸摸肚子。
李言风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晚上我有些事,你一个人在家睡觉。”
温黎听罢,立刻也跟过去:“什么事啊?你要走几天?”
水声哗哗,李言风轻描淡写:“魏伯生病了,我去照顾一夜。”
温黎拿过一旁的干抹布,接过李言风洗干净的碗碟:“严重吗?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去?”
“不用,别传染了。”
“唔。”
这个理由无法反驳,温黎要是病起来,比一般人还费钱。
他嘟囔着:“我最近衣服都穿得很厚。”
李言风瞥他一眼:“嗯。”
“那你也注意点,别被传染了。”
-
好不容易等到李言风回来,结果还是一个人睡觉。
温黎在自己一米五的大床上滚了一夜,隔天兴致恹恹,没什么精神。
早自习下课,一班班主任跨班级过来找他。
和二班刚上任的新晋老师不同,一班班主任朱老师是在一中为颇有威望的中年老教师。
这么多年在他手里带出来的本科、甚至重本不计其数。对学生的关注不仅是在课堂上,更是延伸到了课外。
李言风是他带的这一届最大的关注对象。
对方眉头紧皱,一脸愁容,看上去就没什么好事。
温黎顶着全班的注视出了后门,果然是李言风相关。
他周五周六请了假,但星期一的早上却到现在还没来。
两人在校内没什么交集,但彼此的老师知根知底,知道他们住在一起,平日里一方有什么问题都会去私下里找另一个。
温黎也没想到李言风今早没来,便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魏伯伯生病了,李言风昨晚上去照顾,可能是没抽空过来,要么我去看看吧?”
一班的班主任没让他去,只是念经似的叮嘱他作为学生还是要好好学习,这个周末的数学竞赛要好好准备之类的,唠叨几句就让温黎回去了。
重新回到教室,人都还没坐下,就被王强志捞着手臂问怎么回事。
“一班班主任怎么找你?是不是李言风找你事了?”
“没有,”温黎拍开他的手,“你对李言风怎么这么感兴趣?”
王强志八卦道:“他今早没来学生会。”
话题刚起了个头,上课铃响起。
温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心已经飘到教室外了。
中午放学,温黎先回了趟家。
本想着如果李言风不在就直接去魏伯的车场,结果上了楼,见门半掩着,李言风已经回来了。
“你今早怎么没去学校?”
“师父烧得厉害。”
温黎大惊道:“魏伯还好吧!”
李言风微一点头:“送了医院,已经退烧了。”
温黎这才松了口气,洗了洗手,去厨房端饭:“你们老师今天找我了。”
李言风正在阳台晒着衣服,“嗯”了一下,没有多说。
午饭吃的是昨天剩的骨汤,李言风还炒了个藕条,已经在半小时前给魏伯送去吃过了。
温黎扒拉了一口米饭,想起早上朱老师的叮嘱,又原封不动地转交给李言风。
“嗯,”李言风像是听进去了,“老师上午找过我。”
“找过?”温黎惊讶道,“去魏伯的车行吗?”
李言风点了下头。
温黎放下碗筷,长长叹了口气:“朱老师是真的担心你,快把你当半个儿子养了,你可要抓紧刷题,这周末的比赛上拿个好名次回来。”
李言风的长睫微动,嘴唇轻抿,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吃完饭,温黎又被按头吸了喷雾。
他黏糊糊地抱着李言风不撒手,李言风就干脆脱了外套跟他一起睡个午觉。
“我好久都没跟你一起睡觉了。”
温黎把脸埋进李言风的心口,整个人贴着他的身体,全都闷在被子里。
李言风把被沿下拉,露出温黎的口鼻。
温黎的脸小小的,鬓边堆着柔软的碎发,李言风用指尖把它们拨开:“三天而已。”
“四天,”温黎仰头纠正,“昨天也没有,都四天了。”
那双眸子黑漆漆的,像干净透亮的玻璃弹珠。
李言风用手盖住他的眼睛,更正道:“四天而已。”
“四天只是而已吗?”温黎眨了下眼,卷翘的睫毛刷着他的掌心,含含糊糊地嘟囔,“四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李言风:“今天回来睡。”
有李言风在身边,整个被窝都是热的。
温黎睡得很踏实,把早上丢了的精气神全都给补了回来。
三个课间他怒刷两套试题,自觉手感非常不错。
等到下午放学,又去找许老师换了套卷子,回到家先拿给李言风试试水。
李言风收了试卷,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就做完了一半。
“剩下的你不做了吗?”温黎问。
李言风坐在床尾叠衣服:“你先做。”
“噢,那也行。”
温黎把试卷放回书桌上。
但他没拿笔,在桌前扭捏了一会儿,又凑到床边。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温黎装模作样地也拿了件衣服,和李言风一起叠。
“周末比赛是去市里,正好,我们去找我妈妈吧。”
李言风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温黎。
温黎无视这道目光,仿若无事发生半把他叠的歪七扭八的衣服捋平压在最上面:“我知道她在哪儿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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