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与406姐妹同行 > 179、平静得让人害怕
    分明是不愿再深入思考的意思。法衡恨不得举起镜子往周锦身上砸,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


    阮芗唯恐客人们出事,赶紧拦住撸起袖子搬镜子的法衡,回头叫大家快跑。众人慌不择路跑出学堂,余燕子心有余悸,再也不敢妄想学什么画不画符了。


    阮芗好不容易逃出来,眼见着要到午饭时间,就打发着周锦和渺渺去把吃的领回来,拿到院子里。


    两人都没意见,没走远几步,就听见阮芗在后面低声跟刚才指责渺渺的几个人说:“你们疯了?当面跟渺渺和周锦小友说那些话,会被师祖抓过去掌嘴的。”


    余燕子倒是说得悄声,没听见她跟阮芗说了什么。阮芗哎呀一声,继续添油加醋道:“你不懂,这件事在枕棋氏里是绝对不能乱说的。要是师祖知道法衡今日所为,肯定要把她装到酱坛子里撒满盐腌上半个月。”


    又在说瞎话吓唬人。渺渺收回目光,转过头来,就看见走在前面的周锦。本想着能陪着周锦安稳走完最后一段,谁知半路杀出个法衡带着一堆旧事来搅局。


    有周锦在她身边,她就听周锦的。或许是想快些把午饭拿回去,周锦走的是一条不太好走的近路。


    行经矮山上的石云梯时,只剩下沉寂中难以听清的微弱脚步声。她既盼着周锦开口说话,又害怕周锦开口说话。这样一前一后走着,不说话显得太疏远,可若是周锦这时继续刚才的话题,她恐怕还是无法回答。


    当法衡骤然说出那些人人都知道但没人敢说的话之后,维系彼此最简单的方式是心照不宣的沉默。


    最简单,最无用。


    周锦神色如常,毫无破绽地下云梯往前走。面前挡着的是一枝栖着只滚圆的青雀的桂枝,纤细脆弱的花枝被青雀的重量压到悬在她额前的高度,她抬手将这根拦路的枝桠拨高了,那只青雀却没有受惊飞走。


    她顺利通过了这道不算难过的关隘,仍举着手,方便渺渺到她身边来。渺渺紧张地想看穿她的意图,最后还是选择微微低头掠过那树枝,走到她旁边了。


    周锦对渺渺笑了笑,在暗涌的淡淡桂香里松开花枝,像是有些高兴的样子:“今年的桂花开得太早了。”


    渺渺仔细算起往年时山上桂花发蕊的季节,都在九月之后。如今是八月中旬,其实不算太早。


    “我本想着带程玉看我养在院子里的撒金碧桃。枕棋氏里四季如春,没有花季花期的概念。程玉没见过八月里开的桃花,一定会很惊讶的。”周锦想起昨日情形,又说,“可她好像有点怕师祖,还是不带她去为好。”


    渺渺点头,附和道:“肯定是辣子鸡前辈是突然就把宿舍里所有人的名字说出来,也不想想吓不吓人。”


    她面不改色地与渺渺并肩前行,心里却想,今年的桂花开得这样快,就好像是提前准备着要送她走了。


    “方才你在法衡师姐面前说的那些话,我都不在意。”周锦眺望远方的摘星楼,上挑的飞檐隐没在嶙峋石峰中,“周绦种在院子里的葡萄,是你照顾的吗?”


    “有时候是吧。”渺渺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我顾不上的时候可能是微生在留意着,才留到了现在。”


    “刚上山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会住进那间院子里。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昨天竟是我第一次走进去。”周锦说话时,柳条拂过她的肩膀,迎春花也像是迫不及待要攀到她身上,“我上山以后,发现我真喜欢这个地方。”


    她脚步不停地走过去,把柳条和迎春花都抛下了。


    渺渺想让她不要难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就算是世上最会说话的人到了一个死期已定的人面前,都会哑口无言。她迟疑许久,最后说:“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山上这么安全,只要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出现意外。”周锦说着,悄无声息落后一步,如此便能自然而然地牵住渺渺的手。渺渺下意识回头,周锦望过来的眼神像是要把什么东西递到她面前,在绿叶掩映中看不真切。


    路边芳草延绵,葳蕤丛生。渺渺被旁边伸过来的草叶划了一下,不是很痛,但仍有一种难以忽视的感觉。她握了握周锦的手,说:“你的手以前有这么冷吗?”


    周锦随口说:“我一直都是这样。”


    她说完才觉得自己这句回答与上一句类似,好像有些敷衍,于是停下脚步,看向山崖下那片深不见底的水潭。那里是周引练身死之处,微生汴亦在潭边安家。


    无论曾深埋着怎样的暗潮,此刻都是潭空水冷。


    “不是你连累了我,是我本来就如此。”周锦站在高处俯瞰,凝视着叠嶂之下平静无波的水面,“就像周绦不希望你为她难过一样,我也不想让你感到愧疚。”


    她说这些话时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谈今天的节目停播了之类的无关紧要的小事。渺渺握着她的手垂在身侧,比无数次提剑厮杀时更难以控制。


    “我知道了。”渺渺说,“先去拿饭吧。”


    两人走在细碎的树叶碰撞声里。渺渺心绪不宁地向前,过了一会儿才发觉手中空空,一路走来,她没好意思握紧周锦的手,周锦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握紧她的手,走着走着,拉在一起的两个人就分开了。


    周锦的表情仍旧天衣无缝,仿佛就算摘星楼直塌下来,她也不会回头看一眼。不同于性情大变的周引练,也不同于逐渐放飞自我的周绦,在与初见就宣告了她的死期的渺渺相处的这一年里,周锦的一切都没有变。


    不,是有变化的。渺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身上没有这么冷。肯定是和她这个死了许多年,连体温都消尽了的尸体贴在一起,最后一丝生息都将要散去了。


    周锦从那个跟阮芗约好了的师姐手里拿过食盒,递到渺渺面前。渺渺握住了食盒的提手,周锦没收手,而是和她一人一边提着。周锦说:“这个很重的。”


    这人最擅长的就是替别人着想了,这一点是从把她养大的泯芳那里学来的。周引练死前,作为鱼肠的朋友,渺渺和泯芳有过几次交流。那时她和泯芳之间没有那么多不可提及不可言说,没有那么客气,在鱼肠看来还是熟络的。


    想帮助别人,不是不可以做的事。可在渺渺心里,她根本不想沦为仰头期盼周锦相助的人。渺渺心领她的好意,说:“我一个人也可以拿。连那个阮芗都能抱着一大桶粥和两盒饼走进来,我可比她厉害多了。”


    “我们一起拿。”周锦顿了顿,看着她问,“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你想一起拿就拿吧。”将死之人的愿望哪能拒绝,或许这在渺渺看来是件小事,可要是不让周锦跟着拿,搞不好她会咽不下这口气死不瞑目的。


    食盒装着八人份的食物,远远看去像宗教仪式上抬神的轿子。这重量不容小觑,但对渺渺和周锦这样动辄就要举剑耍起来的人来说不重,周锦执意这样做,无非是想和她有些接触罢了,渺渺明白,但是。


    “我知道你是不想累着我,但你一个人端着这个东西不怕麻烦吗?”渺渺用余光窥视因食盒而跟她隔着一段距离的周锦,说,“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不用顾忌这些,法器本来就是拿来当苦力的,跟姬箙多学学吧。”


    周锦听见这样的话,略带困惑地偏过头看着渺渺。她问:“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呢?”


    渺渺还没说话,她就补充道:“只有一个人的话我可以自己拿,就算你在也不能全推给你。因为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我们两个一起分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表面是礼让怜惜,实则是泾渭分明。


    不过她对谁都这样,没什么好讲究的。渺渺就如她所说不再多想,只是置之一笑:“行,一起分担就一起分担。”


    周锦也似松了口气,两人一扫此前的尴尬,说起程玉等人上山枕棋氏里肯定会更热闹,恰逢七夕节将至,明夜可以召集大家一起那个有萤火虫的树林里乞巧。


    可能是憋在拂尘榭的时间太久,渺渺总有很多有趣的话说。周锦一边与她说笑一边记下路边的风景,心里像有个显现的路程图,标明她们距离院子越来越近。


    两人将食盒带进厅内,众人围在桌边嗷嗷待哺。看见午饭上桌,程玉兴奋地掀开盖子,又立刻泄气地说:“这都什么东西啊,全是绿的,和昨天的饭菜比差远了。”


    阮芗耸肩道:“没办法,昨天要不是朔星跟姬箙卖乖,姬箙哪能让你们吃到那些好东西。她原本给你们准备的是一锅炖豆腐,锅里的肉加起来还没我指甲盖大。”


    程玉满意得仰头大笑,还好自己神机妙算,早就料定这山上没几样好吃的,冒着拖行李差点累死在上山路上的风险带来了两箱零食。她像昨天那样翻出一袋牛肉干,拆开前还警惕地看了一眼渺渺:“你别过来啊。”


    “切,谁稀罕啊。”渺渺满不在乎地哼一声,把一锅汤端到自己面前,“你们不吃我来吃,这一锅都是我的。”


    虽然程玉的小零食库存充足,但众人不想拂了周锦的面子,还是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豆芽配粥。那锅炖豆腐全进了阮芗的肚子,足够让她三天茶饭不思,她撑着下巴看大家吃饭,转头对渺渺道:“下午我们要去看泯芳。”


    渺渺抬勺子的动作没停下,说:“然后呢?”


    “是燕子,燕子提议要去的,这不是在问你意见嘛。”阮芗怕她记仇,赶紧把锅甩给余燕子,“我觉得你见了泯芳少不了尴尬,早上法衡说的那些话又太……”


    渺渺果断地说:“我不去。”


    阮芗震惊:“这么干脆?都不犹豫一下?”


    渺渺见她那一惊一乍的没出息样就想打人,幸好她还有理智,好声好气说:“你说得对,法衡的话不无道理。要是我去见她,指不定会让她想起以前的事来。”


    啃面包的唐霖说:“可你们住在枕棋氏,山上就这么大,你们总会碰见的。就像昨天,你不是和她见面了吗?”


    周锦放下筷子,说:“昨天渺渺没怎么说话。”


    渺渺立刻露出“听到没”的示威表情,气得大家都暗骂她没良心,明明刚才还被法衡骂得狗血淋头。


    吃过午饭后,众人在葡萄架下坐了会儿,就启程去找泯芳。渺渺淡定地送走她们,绕回她和周锦的房间,在柜子里找到藏有那把本体青铜剑的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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