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你快来。”
还没出卫生间就听到小卷毛急吼吼的声音，邵臣抹去脸上的水珠，推开门，立马被一只小手拉过去，快步走到墙前：“哥哥，你看，我长高啦。”
小卷毛激动得浑身颤抖，两根手指头丈量出十厘米的距离，杏眼瞪圆，似乎被自己的成长速度震惊到了：“长了这么多！这么多呀！”
——我可太厉害了。
邵臣忍不住想笑：“那很快就要跟我一样高了。”
应辛重新站回去，短手短脚地量了又量，巴不得把这块墙皮披在身上，让每个人都能看到他的变化，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让他的笑容止不住放大，有些小得意，又有点羞赧。
“乖崽，怎么裤子都没穿好就把鞋穿上了啊？”
崔阿姨一进门就察觉到屋里的欢快气息，于是成了第二个被分享这个好消息的人，被应辛拉着走到墙边。
“哟，还真是，长高了。”
崔阿姨亲眼见证，大为震惊，被应辛缠着画了记号，虽然只有几厘米，也很稀奇，这才一晚上，应辛就长高了？
又不是春笋，见风就长。
她的视线环视，落在应辛那双鞋上，霎时明白过来，这鞋是内增高的啊，有些哭笑不得，随后就见邵臣朝她眨了眨眼，做口型“不能说”，哑然失笑，咽回想说的话，哄道：“这么好的大喜事，要吃两碗饭来庆祝。”
应辛抵着下巴，奶呼呼地“嗯”了声。
长高了，就是大人了，要大口吃饭。
一行人下楼，正好遇上从房间里出来的邵老爷子，驻着拐杖，听到声响朝这边看过来。
应辛一下子停住脚步，往邵臣身后藏。
邵臣低头，发现应辛瑟缩了下，这不是小卷毛第一次看到爷爷后往自己背后躲，以往邵臣没怎么注意，只以为他害羞了，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爷爷”
邵臣打招呼，上前搀扶。
崔阿姨先他一步扶住老爷子，示意邵臣牵着弟弟走，他那小身板，来扶老人家会把自己带摔倒的。
难得他们同时出现在饭桌上，没怎么耽误时间，早餐一如既往的丰富。
应辛今天要对付的是一个比自己拳头还大的烧麦，嗷呜一大口，气势是有了，咬下去烧麦就破了点皮，几个牙印倒是清晰可见，应辛舔了舔牙齿，小奶膘动了动，嚼了口空气，什么都没吃到。
崔阿姨夸奖：“乖崽，真棒！再来一口。”
目睹一切的邵老爷子：“……”
孩子原来要这么哄的吗？
又望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邵臣，一声不吭的，面前的烧麦和包子都吃完了，正有一口没一口喝着粥等小卷毛，注意到老爷子的目光，他疑惑地放下勺子。
邵老爷子给他夹了个烧麦：“多吃点。”
邵家基因强悍，子孙后代都是大高个儿，没有低于一米八的，他一米九，邵孟辉一米八八，邵臣虽然前几年营养没跟上，但照这势头和饭量来看，以后必然也是高个儿。
邵臣已经吃饱了，但也不在乎这一口，说了句“谢谢爷爷”，三两下吃完，应辛的烧麦总算进行到第二个，邵臣也不催，继续慢悠悠喝粥。
应辛原本是有点急的，怕会迟到，看了一眼哥哥后才放松下来。
吃饱了后那股被压抑的兴奋劲儿又跑上来，应辛一上车就兴冲冲地喊了声：“叔叔，你看。”
老张回头，就见他站在车厢里，原本头是低着的，感受到自己的视线后一点点抬起下巴，直到头顶抵到以往高不可及的车顶，扬起的眼里闪烁起期待的光芒，疯狂暗示——可以夸了！
老张：“……”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自己的黑历史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现。
照镜子似的！
“咳，”老张看了看后座的邵臣，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摸了摸应辛的小卷毛，浮夸地惊叹：“应辛好棒！叔叔就知道你是好样的，以后谁再敢说应辛是小矮子，叔叔第一个不饶他。”
应辛美滋滋地点头，他才不矮。
他对老张的触碰不抵触，邵臣观察了一会儿，将应辛拉到身边，低声问：“为什么不告诉爷爷你长高了？”
应辛在看到爷爷的时候总是会把自己藏起来，明明对崔阿姨张叔叔甚至刚认识不久的老管家都不这样……小卷毛，是害怕爷爷吗？
应辛脸上的笑容一收，像是犯了什么错误被发现似的，垂头道：“对不起哥哥，我有点怕邵爷爷。”
“为什么啊？”
邵臣的声音放得很轻：“爷爷他凶过你吗？”
“没有，”应辛连忙摇头，看了他一眼，似是怕他生气：“因为邵爷爷跟另一个爷爷长得很像。”
那个爷爷住在一栋有很多香火的寺庙里，每次一看见自己脸就沉下来，表情很可怕，应辛经常听到他叫自己“扫把星”“带衰鬼”，和爷爷经过时用水泼他，用扫帚撵他，他不喜欢他。
邵臣没想到会是这样，爷爷跟应辛认识的另一个爷爷很像，所以应辛怕他。
“那个爷爷，他欺负过你吗？”
应辛摇摇头，刚才的高兴劲儿消退下去，垂下头。
邵臣安慰他：“爷爷不会欺负你的，你不用怕他。”
应辛乖乖点头。
他不是故意要怕邵爷爷的，他知道邵爷爷是好人，对他和哥哥都很好，也想跟邵爷爷亲近，但每次都做不到……应辛不懂那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只知道哥哥说不用怕，就再三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怕了。
……
目送哥哥进入学校，应辛依依不舍地等着车窗闭拢，在那之前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趁对方看过来之前，应辛嗖地趴下来，大气都不敢喘。
哥哥说过，那个人要卖掉自己，是坏家伙，不能跟他说话。
钱昱杰拉住邵臣的书包：“你还敢来上课？”
为了给低年级的小孩补课，他一个下午的时间都白费了，根本没时间去邵臣家里找卷毛儿玩，萨摩耶每天撒了欢往外跑，狗洞却被堵上了，狗狗着急去见卷毛儿，他也着急，都怪邵臣。
邵臣打开他的手，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红本本。
钱昱杰：“……”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要告诉老师，你乱给我扣分。”
然而邵臣不为所动，在“衣冠不整”一栏，打了个勾。
钱昱杰：“？”
他低头看着自己敞开的衣领，一阵眼晕。
回到自己的学校，应辛发现班上的小孩居然都主动给他让路，还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魏书成也没来找麻烦，只缩在角落里不时拿眼睛瞪他。
应辛才不怕，他今天长高了，明天会长更高，大后天他就比魏书成高……他一点都不怕他。
想着应辛回到座位，过两天就是期末汇演，他的歌唱得还不是很熟练，这是为全班争得荣誉的大合唱，应辛不想拖后腿。
没一会儿，吉帆风风火火跑进来。
“应辛，刚刚是你吗？我在公交车上看到你从一辆好大好漂亮的车里下来。”
应辛茫然，嘴里还哼唱着歌曲：“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什么？”
吉帆丢下书包：“你在练歌啊，你唱得真好听，比我唱得好。”
应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突然想起自己下学期就要转学，把这件事告诉了吉帆。
却被对方一下子拔高的音量吓得靠在墙上：“什么？你要转学？”
吉帆大受打击，握住他的肩膀：“你不在这儿读了？你要去哪儿？你不跟我做朋友了吗？”
“去哥哥的学校，跟哥哥一起上学。”
应辛揉了揉自己的小奶膘缓解惊吓，回答他的问题：“当然要做朋友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以去你家找你玩，你也可以来我家找我玩啊。”
吉帆萎靡不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
应辛张了张嘴，突然发现他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安慰道：“没关系，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吉帆：“你又没有手机。”
应辛反应过来：“对哦，我没有手机。”
两只幼崽大眼瞪小眼，茫然萎靡了一阵，吉帆突然眼前一亮：“我可以把我妈的电话号码给你，等你有了手机就能给我打电话啦。”
应辛连连点头，拿起笔递过去，又见他一脸心虚：“我也不记得我妈的电话了”
随即保证：“等今天下午我妈来接我，我让她给你。”
商量好后，两幼崽凑到一起练歌，应辛说：“我哥哥说这首歌叫‘一闪一闪亮晶晶’，是英文版。”
“什么是英文版啊？”吉帆挠挠头，想起老师好像教过英语，不由崇拜：“你哥懂得好多。”
应辛笑着点头：“哥哥就是很厉害。”
下午，得到吉帆妈妈电话号码的应辛跟邵臣汇合，一起回家。
邵老爷子破天荒没在书房，而是坐在沙发上喝茶，膝盖上放着一本相册，应辛之前见过，里面是哥哥的照片。
他想过去，但没哥哥的带领，不敢靠近老爷子。
虽然极力克制害怕的情绪，但小时候的阴影，不是一时半刻能克服的。
老爷子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看得比以往更清楚，觉得应辛这体格在同龄人中确实太小了，想到家里保姆似乎对这孩子的饮食格外操心，便朝他笑了笑：“应辛下午好啊，午饭都吃了什么呀？”
应辛猛地一顿，仰起头看他，这一句话让他有些恍惚，好像听到了爷爷在叫自己，不自觉握紧包里的小汤圆。
“哟，怎么哭了？”
邵老爷子惊讶：“午饭很难吃吗？”
把小孩都吃哭了。
应辛用手臂擦了擦眼泪，再次仰头，觉得面前的人亲近了许多：“爷爷”
隔着眼镜，老人凌厉的五官柔和不少，笑着的时候眼尾微微上翘，和哥哥很像，与寺庙里那个面相刻薄的爷爷差距拉开，一下冲淡他心头的恐惧，没了以往那种让他不敢靠近的森冷感觉。
“小应辛，”邵老爷子听到他喊自己爷爷，笑容更深了，不再提吃饭那茬：“乖孩子，爷爷这里有邵臣刚出生时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应辛朝他走了一步。
微微停顿，见老人脸上的表情不变，稍稍安心。
第一步迈出去，之后就容易多了，应辛试探着走到邵老爷子身边，鼻稍微动，像个敏锐的小动物，嗅了嗅他身边的味道，没有熏人的香火味，也没有寺庙后山漫山遍野的松针松柏那种氤氲潮湿的味道，小动物的触角慢慢收回。
有些惊奇地，应辛站到了邵老爷子身边，发觉自己好像不怕他了。
邵老爷子知道应辛有点怕自己，不加诸过分的关注让他紧张，将翻到中间的相册倒回去，打开第一页。
由此应辛就看到了刚出生的邵臣，裹在襁褓里，小小的，软软的，肉嘟嘟的小手伸出来。
这是哥哥。
应辛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想握住他的手。
正在这时，自己的手被握住，应辛回头：“哥哥，你看，你好小啊！”
第32章
邵臣耳朵微红，被弟弟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哥哥也是从小不点长到现在这么大啊，”邵老爷子笑道：“哥哥现在也还是小不点呢。”
应辛：“……”
他转头看邵臣，哥哥，小不点？
应辛陷入了沉思，哥哥是小不点，那比哥哥还小的自己呢，小小不点？
不，只有一点点。
下一张照片是练习走路的邵臣，小手扶在围栏上，隐隐有些站立不稳，黑葡萄似的眼睛朝镜头处看来，懵懵懂懂，又格外有神。
再下一张奶娃娃已经能独自喝奶，捧着杯子喝一口，嘴上带一圈白沫。
“嘻嘻，哥哥好可爱哦！”
应辛双手捧脸，歪头凑近画册，长睫毛眨动两下，眼睛弯弯的，一脸被萌到的小表情。
邵臣耳朵越发红。
应辛迫不及待：“爷爷，往后翻啊爷爷。”
邵老爷子哈哈大笑着往后翻了一页，下一张是全身照，还在尿床的邵臣穿着背带裤和尿不湿，从果盘里抓了个沾着水珠的葡萄，放在鼻子前闻，打了个喷嚏。
邵臣自小不爱说话，还是个小奶娃的时候就能看出他的性格，一旦专注到某件事里注意力就不容易分散，这是少有的几张比较活泼的，能看出神色的变化，其余要么在睡觉，要么是自己玩自己的，乖得不行，不用大人操心。
不过光是这几张照片就够应辛高兴了，使劲催促：“爷爷，后面还有……”
一只小手按在相册上。
应辛不明所以握住他的手，着急道：“哥哥，你的手拿开，挡住了。”
邵臣脸红得滴血：“不看了。”
这相册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看，纸尿裤就算了，居然有没穿裤子的……他站在右边，看到了后面那张，全是光靛的，简直太……太丢人了。
应辛弯下腰看邵臣手底下的内容：“哎呀哥哥，我都看不到你了。”
“你的作业还没做完，”邵臣拉住他的手：“我们走吧。”
“不要嘛，”应辛不肯走，白嫩嫩的小手指竖起来：“再看一会儿，就一会儿。”
换平时邵臣就妥协了，但今天他说什么都不答应，铁面无私：“不行，马上走。”
邵老爷子明白内情，左右都不帮，乐得看两小孩子玩闹。
应辛鼻尖冒汗，他实在很想看，噘着嘴赖在邵臣身上：“哥哥，哥哥……”
邵臣也鼻尖冒汗，他实在不想让应辛看到后面的照片，但在对方猛烈的攻势下，一个“不”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也是很着急了。
应辛像个不倒翁似的，左右摇晃，突然蹦起来亲亲邵臣的脸颊：“哥哥最好了，再让应辛看看好不好？”
这下邵臣不仅鼻尖冒汗，手心也开始冒汗了，脑子里一团浆糊：“好，好的。”
“欧耶！”
应辛欢呼一声，立马被人拉住。
邵臣懊恼，热气不断上涌到头顶，脸还红红的，又不想让人看出来，眼睛望向别处：“要，交换才行。”
应辛不解：“哥哥说什么哇？”
邵臣看着他：“你看我的，我看你的……不然，不能看。”
应辛：“……”
应辛苦恼：“可是我的照片都在老家。”
邵臣眼睛一亮：“那就不能看。”
应辛，应辛被难住了，小眼神撇向邵老爷子，传递着“爷爷，帮我”的意思。
与此同时，邵臣也警惕着相册的所在，看样子很想毁尸灭迹。
邵老爷子：“……”
他取下眼镜，淡定地合起相册，借口要喝药，悠悠溜走了，打算回去就给保险箱换个密码，不能让邵臣拿到这本相册，免得被毁尸灭迹。
没能看到相册后面的哥哥，应辛心里猫抓似的好奇，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第二天醒来还念着这事，跟在邵臣后头转来转去，像根小尾巴。
邵臣耳朵红了一晚上，第二天总算恢复如常，问他：“今天长了多少？”
啊！
应辛这才想起身高还没量，连忙返回去量身高，得出和昨天一样高的结论。
看着还有点失落的样子，没一天几厘米地长，这日子都过得没滋没味，更惦记哥哥的照片了。
邵臣：“……”
看来是不小心把他胃口养大了。
为了不让应辛念着“长高”和自己照片的事，邵臣督促他在家里练习大合唱。
……
期末汇演如期到来。
这天应辛早早起床，背着小书包翘着小揪揪踏上幼儿园的台阶，小眼神专注，像个即将征战沙场的小将，自觉杀气腾腾，实则小短腿哒哒哒，萌萌地吸引了一路家长的视线。
邵臣学校的期末汇演也在今天，不过他往年就没怎么参与，全程划水，今年有了应辛更不想去，拜托爷爷跟班主任请假，特意穿上休闲的儿童装，陪在爷爷身侧出席汇演。
他们的位置被安排在最前方，坐在五颜六色的塑料凳子上，头顶是五彩缤纷的彩带和小旗子，前面是评委，视野开阔，从未拉拢的帘子缝隙能看到后台一群小萝卜头乱哄哄地围着老师打转，还有孩子的哭声传来。
校方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特意越过人群来到邵老爷子跟前，张校长跟老爷子差不多的年纪，笑容堆得满脸褶皱：“不知道您亲自过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都是家长，校长不用客气。”
周围闹哄哄的，音乐声也吵，说话听不清楚，张校长说了两句就讪讪离开了。
主持人上台，暖场后节目开始。
欢乐的音乐声响起，一群装扮得跟向日葵似的幼崽蹦蹦跳跳上台，手腕上戴着一圈彩花，格外可爱。
邵老爷子回头就见邵臣根本没看台上，视线在等待上台的队伍里徘徊，完了又朝后台扫视，人来人往间根本看不清脸，也不知道应辛在哪个队伍里。
邵老爷子：“应辛的合唱排在第几？”
邵臣：“第十”
台上的节目很快结束，到了下一个，应辛和吉帆身着黑色小西装，红色蝴蝶结，混在班级队伍里朝前走，应辛的裤子有点长，裤脚卷了好几下，他有些奇怪……明明在家里穿的时候不用卷裤腿的，踏着小皮鞋跟在小王老师身后。
后续的幼崽次第跟上，个别因为紧张跌跌撞撞，脑袋撞到前面崽的后脑勺，应辛也被撞了一下，疼得不自觉泛起眼泪花，好在站稳了，找到自己的位置，凭着肌肉记忆摆好动作，揉了揉脑袋，旁边的吉帆没他能忍，吸了吸鼻子，眼泪哗啦啦流下来。
台下的家长既心疼又好笑，周围一片善意的笑声。
从高高的台上看下去跟台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应辛只觉心怦怦跳，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迎面是邵臣和邵老爷子鼓励的笑容，他在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中跟着笑弯了眼。
“哎呀，前面那个小萌娃真漂亮。”
“萌是真萌，小也是真小，裤角都卷起来了，哈哈……”
“啊啊啊笑得好甜好可爱，好想抱抱小宝贝！”
老张单手举着单反相机，不停按快门
邵臣的目光一直在应辛身上，听到身后家长们的对话，抿了抿唇，举起手里的小旗子挥了挥，这是他的弟弟，要抱也是他抱。
小王老师蹲身下台，音乐声响起。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整齐划一的幼崽声线透着股空灵的纯真，在整个空间回荡，配合着手上的动作，显得稚嫩又可爱。
应辛手心汗湿，刚才那一撞好像把他的歌词撞出了脑子，磕磕绊绊一句唱完后感觉脑海里空荡荡一片，手上的动作也跟着乱了……糟糕，记不起词了。
邵臣一直关注着他，率先发现这点，顾不上丢脸，他抬起手臂，模仿应辛平时在家练习的动作，一蹲一站。
邵老爷子和老张都看呆了。
慌乱间应辛下意识朝他看去，慢半拍后，小手自动学起来。
耳边一齐开唱——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邵臣眼神暗含鼓励，嘴唇微张，手上引导，缓缓地，应辛终于找到自己的节奏，跟上大部队。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幼崽们身上，随着歌声的起伏，现场渐渐安静下来，好像有光点从他们身上飞出，挂到天际一闪一闪。
一曲结束，掌声雷动中，应辛随着队伍走下去，发现邵臣已经在台阶下等着他了。
“哥哥！”
应辛红着脸跑向他：“我好怕！”
邵臣张开双臂把人接住，实现自己的诺言，抱了两下才放开，闻言拍拍他后背：“有我在”
“嗯”
应辛点头，很是依赖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吉母也接到了吉帆，摸摸儿子的头，看到小子脸红的样子，八成是想到自己在台上哭了觉得丢脸，笑道：“儿子真棒，你们刚才唱得真好听，练了很久吧？”
吉帆和应辛同时点点头。
邵臣看向吉帆，认出来了。
这就是小卷毛说要给他过生日，差点把玩具熊送出去的“朋友”，也是上次小卷毛被欺负时保护了他的“朋友”。邵臣没有朋友，对这个生物没什么感觉，因为冠上了应辛的名头才有点在意，除此之外还有丝淡淡的危机感，怕小卷毛被别人吸引走注意力……不过这方面的心思他自己暂时没有察觉到，或者说没有那么明确，只是下意识将应辛圈在身边。
应辛牢牢牵着哥哥的手，时不时仰头朝他笑，无意间回应了他的需要，也缓解了他的紧张。
似乎只要在应辛身边，他永远不用强调自己的地位。
吉母刚刚跟邵臣站一起，观察了他很久，十分好奇这帅气冷酷的小朋友是哪个班的，好像没见过，没想到竟然是应辛的哥哥。
两人一冷一热，感情却非常好，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成这样一对性格南辕北辙又懂事可爱的孩子，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家人一定很幸福。
四人告别，邵臣带着应辛和邵老爷子汇合。
老爷子驻着拐杖弯腰：“开心吗应辛？”
“开心！”
应辛牵着邵臣的手蹦了蹦：“哥哥也开心！”
邵臣笑眼微弯。
老张笑呵呵道：“今天收获可多，拍了好多应辛的照片，我还买了个相夹，回去洗出来保存起来，这是应辛第一次登台演出，很有纪念意义。”
应辛眼睛微亮：“谢谢张叔叔。”
他太高兴了，一整天都笑脸迎人，这份高兴一直持续到汇演后颁奖典礼上，班级合唱拿到了大班组第一名，付出多日的努力有了成果，每个小朋友都得到了一张小奖状。
应辛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展开自己的奖状，递到邵臣面前。
邵臣一愣。
崔阿姨凑过来，念出声。
“表彰‘应辛’小朋友，在本学年第一学期的学习中，表现优秀，认真思考，勤奋学习，被评为——爱学习的聪明宝贝！”
“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这老师好，”崔阿姨摸摸应辛的头发：“爱学习的聪明宝贝，说得就是应辛，有眼光。”
似是觉得夸奖还不够，崔阿姨大大亲了应辛一口，接着是老张，就连老管家和邵老爷子都来凑了个热闹。
应辛羞红了脸，转向邵臣，眼中隐隐有些期待。
邵臣做不出亲吻的动作，附身抱住应辛，还是抄袭那招：“嗯，爱学习的聪明宝贝。”
奖状夹在两人之间，如新雪的气息蔓延开来，覆盖了记忆中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里被妈妈扔掉奖状的事一直是应辛心里的一道裂痕，他年纪小说不出来不代表他不伤心，实际上他战战兢兢，生怕有哪里做得不好再次遭到厌弃……直到遇到邵臣，从这一刻开始，新的记忆覆盖旧的记忆，新雪落下覆盖住旧日的痕迹，曾经被摧枯拉朽毁掉的城堡平地而起，于冰雪中傲然挺立，周围是爱他的人们构筑的一道道高墙，挡住风霜雨雪，地裂山崩……再也不会被打倒。
众人笑闹一场，突然老张说了句：“小少爷的学校也是从今天开始放假，没发奖状吗？”
所有人的视线投来。
邵臣：“？”
他突然觉得背上的书包重逾千金。
……因为里面也有奖状，不止一张。
第33章
“没有！”
邵臣一口咬定：“一张也没有。”
同时捂紧书包，不让人看出端倪。
上次拿了奖状跟应辛一样被大人围起来表扬，这次有了小卷毛开头，他们肯定也会来亲他……光是想一想那个场景邵臣就觉得窒息不已。
可能幼儿园的规则不同，大人们没怀疑，放两个幼崽回到房间。
关上门，邵臣狠狠松了口气，回头发现应辛正看着自己，眼中是纯然的信任。
邵臣一顿，趁他转身的空挡从书包里掏出奖状随便塞到一个抽屉里，关上抽屉正好跟回过头的小卷毛对上视线。
应辛一下子锁定他，凑过来：“哥哥，你在干嘛？”
“没干嘛，”邵臣有点淡淡的紧张：“快过年了，张爷爷要置办年货和衣服，你不是长高了吗？要重新给你量尺寸。”
说到这个应辛就不困了，对啊，他长高了，尺寸肯定跟以前不一样，想到这儿应辛连忙拉开门去找管家爷爷。
从楼道上“哒哒”的脚步声都能听出他的兴奋，很是迫不及待地要去跟人分享自己的“成长”。
邵臣松了口气。
……
放假了有一个大好处，那就是可以睡到饱。
十二月末的A省已经进入冷入骨髓的时节，空气里的湿寒之意浓郁。
应辛躲在邵臣暖呼呼的怀里，被窝裹成一个蚕蛹的形状，一丝风都透不进去，舒服得不想起床，可楼下的挂钟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接着身前的“小暖炉”就动了起来。
“……哥哥，”应辛挪到他身边，重新占据那丝拉开的距离：“不要动。”
声音透着浓浓的睡意，还没完全醒过来。
邵臣仰起头：“不行，我要去看书了。”
一边轻轻挣动，从温暖的被窝里窜出来。
“呜~”没了热源，应辛揉揉眼睛：“白天看不可以吗？”
窗外的天色还没亮起来。
“时间到了。”
邵臣穿上衣服，看向还懵懵的应辛，给他盖了盖被子：“你再睡会儿。”
这时，一只小手从被子底下探出，拉住他的衣角：“要抱抱！要亲亲！”
邵臣一怔，耳朵倏地红透了，小卷毛怎么又软又粘的啊！他小心翼翼从上面掀开被子，露出小孩的一点雪白皮肤，往下是修长的睫毛，他飞快凑近蜻蜓点水似的碰了下，火烧眉毛似的盖回去，转身跑了。
应辛迷迷糊糊地还以为要上学呢，双臂张开等哥哥抱自己，结果等来等去累得睡了一觉都没等到人，醒来才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八点过邵臣回房，没找到人，下楼发现应辛已经打理干净自己，高高兴兴冲过来抱了他一下，又跑回崔阿姨身边，张嘴吃饭。
邵臣走到他身边坐下，耳朵还有点红，观察应辛的反应，觉得他可能忘记了早上发生的事，默默反思，自己也开始有点粘人了，只有小奶娃或者应辛才会这么粘人，这想法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好在没人发现，他稍稍放松，脸上的热意却很久都不曾消退。
阴沉了半月的天色，总算在这天放晴，邵老爷子心血来潮带着两只幼崽去湖边钓鱼，冬日湖水结冰，白色雾气被风吹拂上岸，应辛紧了紧身上的棉衣。
老张拿上工具在湖面钊了好几个洞，邵臣和应辛学着老爷子像模像样地垂钓，等待鱼儿上钩。
老爷子有耐心有技巧，奈何一条鱼都没钓上来，盯着湖面的眼神渐渐深沉，似乎在怀疑这里面是不是真的有鱼。
邵臣第一次进行这种活动，难免有些新奇，很是期待地看着自己的浮标。
谁也没想到，三个人反而是跑来跑去给他们喂零食的应辛最先钓上来鱼。
“哥哥！”
应辛抱着下沉的鱼竿，身体晃来晃去，能看出鱼儿挣扎得多厉害，他最先求助邵臣，后者飞快跑上去握住他的手，帮忙往上拉，漆黑的鱼头一露上来，飞溅的水珠便淋了两个小孩一身。
应辛闭上眼，感觉脸上凉飕飕的，整个人差点被拖着走。
老张一手提鱼竿，一手拿起渔网兜底一抄，鱼儿露出真容：“好家伙，有两斤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新手大礼包吧！
有了个好的开端，大家更加期待自己手下的鱼竿。
然而本以为是开端，没想到却是巅峰。
两小时后，爷孙两的鱼竿都没动静，邵老爷子固执劲儿上来，将应辛和邵臣都招到自己身边：“新手大礼包的运气，也分一点给爷爷。”
应辛懵懂：“给邵爷爷”
两只幼崽挤在他身边，像两只互相取暖的雏鸟，邵老爷子微微一笑，见小卷毛微蹙着眉头专心致志盯着自己的鱼竿，目光炯炯的样子，就想逗逗他：“老咯老咯，爷爷不中用了，钓不上来鱼。”
应辛现在不怕他，闻言疑惑：“不中用？”
“对啊，”邵老爷子故意哭丧着脸：“鱼鱼都不来咬我的饵了。”
邵臣拧眉，思索着安慰爷爷的话。
应辛却脸色大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邵老爷子的脸色，声音里隐隐戴上了哭腔，轻声道：“邵爷爷也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爷爷说他‘不中用’，然后就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邵老爷子一愣，想起应辛在乡下的爷爷，似乎是病死的，至于“很远很远的地方”，估计是老人对孙子善意的谎言。
知道自己无意间触及了他的伤心事，他有些懊恼，正想哄哄小崽子，就见自家乖孙比他更快地将应辛抱住，接着就听应辛继续道：“邵爷爷你要是见到了我爷爷，能不能跟他说，我已经长大了，让他快点回家。”
他两根手指尽量拉长：“有这么多呢！”
邵老爷子沉默了瞬，突然笑起来：“好，我一定带到，老家伙太贪玩了可不行。”
“嗯！”应辛吸了吸鼻子：“邵爷爷你可以和爷爷一起玩，和他一起回来。”
“哈哈哈，”邵老爷子这下是真的忍不住大笑：“对，不过是出趟远门，很快就回来了，应辛和邵臣都要好好吃饭睡觉，爷爷会看着你们长大。”
……
寒假过得很快，眨眼间便是一个月过去，在如火如荼的春运中，新年到了，别墅大门贴上了春联和福字，窗前挂了一排小彩灯和彩带，是专门给应辛准备的，亮起来时整个屋子便热闹起来，节日氛围十足。
厨房里崔阿姨带着几个帮佣大显身手，老张和老管家在铲雪，布置庭院。
应辛穿着喜庆的新衣，被邵臣牵着在沙发上看电视，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大厅里多了丝人声和烟火气。
往年这个时候邵家热闹非常，人声鼎沸，邵臣有数不完的亲戚要认，说不尽的堂兄弟表姐妹要见……但今年，邵老爷子想通了，没让任何人进来打扰他们，他想像寻常人家那样过个只有自家人的新年。
没什么规矩，祖孙三人挤在桌子的一角，邵臣和应辛喝到了“很厉害”的饮料可乐，在一桌子盛宴的见证下，高高举起的三个杯子碰在一起——“新年快乐！”
大家都是笑着的，这一幕在应辛眼中定格。
邵臣的睡觉时间非常固定，前段时间因为应辛半夜起来“许愿”延迟半小时，后来又恢复正常，抱着应辛固执地守在邵老爷子身边，应辛早就撑不住沉沉睡去，唯有他还时不时眨眨眼，头一点一点地维持着最后的清明。
12点的钟声敲响，窗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天空放起了烟花，姹紫嫣红映得整个夜空一片雪亮。
邵臣被鞭炮声惊醒，第一时间看向邵老爷子：“爷爷，新年快乐！”
邵老爷子忍不住露出笑容，心口软成一团，附身抱了抱他：“邵臣，新年快乐！”
他抱起应辛，亲自送两个小孩上楼睡觉，给他们盖好被子。
门关上，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邵臣翻身起来，揭开应辛头上的被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下：“新年快乐，小卷毛。”
新的一年开始，之前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吸一口新年的空气，迎接新的开始。
……
今年邵老爷子对外放出风声“不走亲串戚，一切礼节尽免”，本以为能安静地度过新年初一，没想到等来一家没预料到的人。
“小卷毛儿，”钱昱杰站在两人面前，看向邵臣的眼神近乎是挑衅的：“我终于见到你了，你上我家来做我的弟弟吧！”
普林斯国际幼儿园的三个投资名额，开学便占去一个。
开学第一天，大班A班的学生一早就被通知有新同学到来，有些好奇，而且插班生还是被邵臣领进来的，好奇怪，邵臣居然没揣着小红本本，而是牵着一个小小的、矮矮的小孩子进来——他是谁？
讲台上，一身小制服的应辛对着下面一群歪头看着自己的小孩，紧张地篡了篡手指，站在他旁边的邵臣握紧了他的手，好似在传达力量。
应辛鼓起勇气：“大家好，我叫应辛……”
与此同时，A班的班主任收到了转学生的入学作品，一张铅笔画，没有任何色彩，标题是“我的一家”，三颗奇形怪状的蘑菇挨挨挤挤靠在一起，一朵蘑菇长得像水母，一朵蘑菇长了白花花的头发，最后一朵小蘑菇长了一头小卷毛……空灵的阳光自头顶落下，照在它们身上，光影璀璨，好像照进人心底，不自觉有种温暖的感觉。
第34章
斐济中学初二六班。
刚结束分班，领了新校服和新书的同学们坐在新教室交头接耳。
“真的？校花跟我们一个班？”
“对啊对啊，我看到她的名字了。”
“哇，运气太好了，在附一中就听说过这号人，只有校庆节上的几张照片流出来，巨漂亮，我专门为了她转学过来的。”
“哈哈哈，那你得好好看看，男生们说到她就发呆，女生们提到她就发花痴。”
几个学生既好奇又觉得奇怪，男生就算了，女生居然也会对女生犯花痴？那这人得好看到什么份上，没凑过来的男生们暗自期待，抓抓头发，整整衣领，待会儿一定要以最帅的姿态见人。
前排的女生见了他们的反应，对视一眼，捂嘴笑道：“这么期待看到校花？”
男生们脸红红地装逼：“也不多，就亿点点啦！”
另一个男生挤上来：“你们知道她的喜好吗，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知道啊，”女生暗藏语锋：“他最喜欢别人说他‘娇小可爱’，叫他‘小卷毛’，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高’……”
“还有吗还有吗？”更多人凑过来：“多说点，会说你就多说点。”
“其他的就要靠你们自己去摸索了，”女生卖起关子：“不过不管你们私底下怎么YY，都不能当着他的面乱来，不然我们这些‘护花使者’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男生们不约而同缩了缩脖子，校花的魅力也太大了，这么多拥趸。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班上的人渐渐到齐，只有两个位置还空着。
应辛和邵臣下车，跟老张道别，肩并肩往学校走。
“哥，你不生气了吧？”
应辛语气有些忐忑，歪头去看他。
因为成绩和分班把两人分开，邵臣原本想跟他一起去六班，好就近照顾，却被班主任和应辛同时劝阻，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尽管他表面看不出什么，但脸色肉眼可见地比以往冰冷许多，纯白衬衫将八分冰冷衬托到十二分，路过的同学被那股看不见的寒霜逼退三步。
邵臣原本是有些克制的，默默按捺着不能随班照顾应辛的气闷，闻言看了他一眼，应辛脑后扎着卷毛揪揪，几撮不听话地散落下来，扒拉着一大片白嫩紧致的后脖颈，显得那段肤色越加雪白如玉，他的皮肤晒不黑，水嫩嫩的。
那双杏眼也和小时候一样，清透明亮，满满的都是他。
邵臣心头的气闷不知不觉消散大半，神色缓和下来：“算了。”
反正不管应辛在哪，他都会看好他。
应辛暗暗地欢呼了一声，心里狠狠松了口气，哥哥终于不生他气了。
两人在校门口碰到吉帆。
对方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头发乱翘，手里捧着一碗酸辣粉，边跑边嗦，一见应辛双眼就亮了，幸好邵臣及时拉住应辛后退一步，不然非得撞个人仰马翻不可。
“我有东西给你，”吉帆将酸辣粉放在台阶上，从书包里掏出塑料口袋装着的糕点：“我妈做的切糕，26种材料，18层口感，绝对适合你这种无甜不欢的。”
应辛掀开袋子咬了口，枣的甜味和栗子的软糯混合在一起，组合成丰富而厚重的香甜。
他连连点头：“谢谢，很好吃。”
吉帆一个精神抖擞：“那当然了，我妈可是靠着这门手艺脱贫致富，造福全家啊！”
因为家里有了钱，吉帆才能上补习班，恶补弱项数学，凑够上斐济中学的分数……A市最好的中学，换了以前吉帆想都不敢想，自己居然能上这么好的学校……也幸好有应辛的帮助，监督他鞭策他，他们才能重新做同学，这次还同时被分在六班。
三人一齐往学校里走，前面一个身影吊儿郎当地斜挎着背包，头发乱糟糟，衬衣纽扣敞开，幸好现在没正式上课，不然被风纪员抓到就是扣分的宿命。
邵臣一顿，拉住应辛，想从另一条路走。
那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懒洋洋回头：“你们怎么这么慢，我都慢慢走着等你们了，还不快点。”
他的目光落在应辛身上，尾音拖长：“小应辛，你暑假怎么不回我电话，我给你打了好多遍，手都打酸了，你要怎么补偿我啊~”
应辛心虚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邵臣冷脸牵着应辛从他旁边走过，钱昱杰耸耸肩，不以为意，直到邵臣身后的教导主任露出面容，倒三角的眼锋利如刀：“你是哪个班的，怎么不好好穿衣服？头发还乱糟糟的。”
钱昱杰脸色微变，脱下外衣罩在头上，飞也似的逃向教学楼。
“你站住，”教导主任将红本子往腋下一夹，也加快脚步：“你别想跑！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吊儿郎当，怎么对得起之前学习的辛苦。”
两个人前后奔逃，带起的风吹起吉帆的衣角，他叹了口气：“何必呢，明知道逗应辛肯定要被邵大佬记恨的啊！”
真不知道是活腻了还是勇于挑战极限，钱昱杰从小就想偷偷抱走应辛回去自己养，好几次还差点成功了，要不是应辛被邵臣教育过几次，对他防备心较重，说不定已经得手了。
邵臣对谁都情绪淡的很，唯独一见钱昱杰就异常冰冷，明里暗里使绊子。
钱昱杰不是他的对手，却乐此不疲，见面必挑衅，换成他也忍不了。
别的不说，钱昱杰这份作死的能力吉帆是叹为观止，起码他自己就不敢招惹邵臣，走在前面的人身量高挑，眉目冷峻，牵着应辛步入教学楼，冷淡的背影完全不像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尤其是在只到他肩膀的的应辛的对比下，更像个沉着冷静的成年人，跟他对视的瞬间，吉帆觉得自己被看得透透的。
他时常觉得邵臣不好接近，没有应辛在身边他根本不敢跟邵臣说话。
三人在楼道口分开，邵臣深深地看了应辛一眼：“能照顾好自己？”
应辛好不容易哄好他，坚定地点点头，掷地有声：“当然！”
邵臣又转向吉帆，后者接收到他的目光，立定站好：“学神你放心，不管是谁，想欺负应辛，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邵臣：“……”
应辛扶额，大可不必如此。
目送邵臣走进初二一班的教室，吉帆狠狠松了口气：“好可怕，有你哥在我都不敢叫你的小名。”
应辛歪头：“小名？”
邵臣小时候喜欢叫他“小卷毛”，可自从上三年级后被人听到嘲笑后，邵臣就再也没在人前这么叫过他，这个名字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人逐渐遗忘。
“对啊，”吉帆坏笑：“让你平时多逛逛学校论坛的，你不知道大家给你取了个什么外号？”
应辛茫然：“什么？”
吉帆说要保护应辛不是大话，他体型大，三年级开始拔高，现下跟邵臣也不差什么，比应辛高了一个肩膀，而这七年间，应辛的个头虽稍有长进，但始终停留在“娇小可爱”的势头，身高一向是他的一大伤心事，哪怕邵臣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个话题。
应辛敏锐道：“你看什么？”
缩了缩腿，巴不得把自己的鞋子藏起来。
吉帆张嘴，正要说话。
“应辛……”
未出口的话音被打断，两人回头，一班的班主任正朝这边招手：“过来陈老师跟你说个事。”
跟吉帆在告别。
应辛来到办公室，保温杯里泡枸杞，一班的班主任摸了摸所剩无几的头发，未开口先叹了口气：“老师是想请你帮个忙。”
应辛看着他桌上物理竞赛的报名表，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你哥哥愿意听你的话，”作为班主任要如此求助一个未成年，陈老师颇觉尴尬：“马上就要进行物理竞赛，我想推举他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可他说什么都不愿意，老师想让你帮忙劝劝。”
人形滑铁卢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它从邵臣幼儿园班主任的手上，转移到了初二一班班主任的手上。
更糟糕的是之前因为分班的事，陈老师驳回了邵臣想转去跟应辛同班的要求，使得这位年级第一心灰意懒，不肯担任班级中任何职位，不愿意参加学校的任何比赛，还夺取了空调机制造冷气的功能，让自己心头每日都凉飕飕的。
年级第一无法发挥他的实力，怎能不让陈老师心痛懊恼。
好在年纪第一有个无比乖巧听话的弟弟，应辛拿起那张报名表：“我试试，要是哥哥真的不喜欢的话……”
“要实在不喜欢就算了，”陈老师挥挥手：“我只是怕他意气用事，因为跟我赌气放过大好的机会，物理竞赛得奖了可以加分，对你们中考有益。”
虽然以邵臣的成绩来说，加分只是锦上添花，但好歹是花，荣誉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
六班班主任进教室点名。
正在此时，楼道上传来脚步声，班上的男生们齐齐拉长耳朵，两个空位，现在只剩一个，五十六个人，到场五十五个……那么，窗外来的人就是……校花！
男生们沸腾了，死死压抑住兴奋的狼嚎，双目盯着门口。
应辛踏进教室的一瞬，隐约听到前排的男生倒吸了口气凉气。
第35章
一进教室就被全班的视线锁定，应辛脚步一顿，喊了声“报告”。
陈老师跟过来解释了句，六班班主任严肃的面容放松下来，颔首道：“座位已经安排好了，你看看哪儿还有空位，去坐好。”
应辛点头，快步走向吉帆，软软的卷毛被风扬起，眉眼染了几分初秋晨雾的潮意，颈侧肤质洇着微亮的汗，散发着独属于他的清纯柔美的魅力。
“哇，不愧是校花，真的好漂亮。”
“啊啊啊好甜好甜，我可以！”
“你可以个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准你觊觎我的女神。”
马清冷眼看着这群男生丑态百出，他初一跟应辛一个班，清楚的知道他的性别，也知道这些人在脑补什么，有点受不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YY一个男的，哼，等他们知道真相恐怕巴不得时光倒流删除这段记忆……还有应辛，男生居然软唧唧到被人误会性别，简直丢光了我们男人的脸。”
女同学就算了，应辛从小习惯了被她们“啊啊啊好小好可爱”尖叫着揉揉头发捏捏脸，可为什么男生都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看自己？
应辛心里有点发毛。
他将怀疑的目光对准吉帆：“我没来之前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就他认识的人里，吉帆是最能胡侃的，往往自己人还没到关于他的流言已经满天飞。
吉帆大呼冤枉：“我能说什么，我也就比你早到半小时而已，还一个都不认识呢！”
天可怜见，这次真不是他的锅，他还没提到应辛这个人呢，同学们好像都认识他了，也是稀奇。
……那他们怎么奇奇怪怪的？
应辛暗自嘀咕，确认班委和各自的职责后，第一节课很快过去，教室里吵吵嚷嚷，他拆封了新校服，蓝白袖底，散发着淡淡的甲醛味，要洗过才能穿。
只是好像太小了，跟吉帆的一比要短一大截，吉帆是大号的。
应辛环顾一周，大多数男生都是大号，最不济也是中号，毕竟以后个子还会长，留有余地。
应辛拿着校服找到新任命的班委，是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班长，我想换个大号的校服。”
男生伸长了胳膊去够后两桌桌上的零食，被旁边的人戳戳肩膀，回头，倏地愣住。
眼前的少年穿白体恤，气质干净柔和，侧过的耳颈白皙，泛着瓷色的莹润感，眸色很淡的眼底印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班长？”
应辛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在神游吗？”
白皙的手不自知地撩拨着罗浩智敏感的神经，他回过神来，又猝不及防被那双弯弯笑着的眼睛甜了下，一抹红霞以极快的速度从耳朵窜到脖子根，收回手差点被凳子带倒，好不容易围住身形，支支吾吾道：“这是按照之前各位同学在班级群里填的意向尺寸拿的，每人一件。你，你不喜欢吗？”
“倒不是不喜欢，”应辛翻出班级群聊天记录：“我的意向填的就是大号的啊，校服要穿一年，我以后还会再长，到时候换麻烦。”
他视线在班长身上扫射，这人上节课还大大方方上台展示自己，跟台下的男生插科打诨让同学们选举他当班长，原来是强撑着的吗？性格这么腼腆，说句话脸红脖子粗。
“那那可能是登记的时候搞错了，”男生被那双水润明眸看得越发紧张，呼哧呼哧喘气，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抓抓眉毛：“我待会儿去换，你你先把我这件拿去穿吧！”
应辛不好意思太麻烦他：“不用，你告诉我在哪儿领校服，我自己去换就行了。”
“不不麻烦，”男生结结巴巴：“后勤处的管理员不好说话，待会儿我带你过去，你自己去换不了。”
谢过班长，应辛返回座位，怀里被女生们塞满了糖果瓜子面包牛奶，都是初一时候认识的同学，经常投喂他。
应辛礼尚往来，问过吉帆后将他带来的切糕分了一半给女同学们。
回来的时候吉帆正在他那堆零食里翻翻找找，挑中一包坚果。
“啧啧，她们居然对你这么好，是把你当儿子养了吧！”
应辛把校服折叠整齐放回透明袋子，眉梢微扬：“你懂什么，这是我独特的男性魅力。”
吉帆：“……”
行叭！
卡哇伊也是魅力的一种。
他丢了颗腰果在嘴里：“你刚跟班长说什么，我看他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班长性格比较害羞，”应辛说：“竞选班长可能也是想借此机会改变自己，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有勇气走出改变自己的第一步，他低头看着自己暗藏玄机的运动鞋，决定从明天开始，少睡懒觉，和哥哥一起早起跑步，迈开腿，很快就能长高了。
吉帆战术性后仰，扭头看向那个哈哈大笑着跟同学扳手劲，一言不合撩起衣服下摆把人兜进去，比较手臂肌肉群谁更粗壮的男生。
害羞？
不要太离谱，这鬼样子都能被称为害羞的话，自己叫什么？社恐？
课间操后，应辛在班长的带领下去后勤处换校服，正好遇上来帮班级领校服的邵臣，他们班是先安排座位班委再发校服和新书，比应辛他们班慢了一步。
应辛有些惊喜，凑过去拉着邵臣的袖子，仰头软软地小声叫“哥”，指着地上堆起一人高的校服：“这么多就你们两个人搬？我来帮你。”
邵臣刮了下他的鼻尖，擦掉上面的汗水：“不用你帮，你可以在旁边玩。”
他们习以为常的动作，在其他人看来却暧昧无比，亲密非常。
一班的班长震惊地下巴都掉地上了，他们班的年级第一居然有如此温柔细腻的一面？……哪怕只做了两天同学他都知道邵臣洁癖有多严重，妥妥的洁癖晚期。
现在竟然纡尊降贵给人擦汗。
这场面他着实没见过，这小孩谁啊？
罗浩智没看到刚才亲密的一幕，挪到应辛身边，打量着面前的男生，说一句容貌非凡、气质无双丝毫不为过：“一班的学霸啊，反正我们没事，应辛说要帮忙就一起呗。”
邵臣莫名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敌意，没在意，把校服堆里最上面的一套校服放到应辛怀里：“这是我的，你帮我拿。”
应辛喜滋滋抱住：“嗯，好。”
罗浩智：“……”
心酸酸，应辛认识这人吗？好像很熟的样子。
长着一副冷脸，却对应辛这么纵容温柔，还是一班的，说明成绩也好，怪不得讨人喜欢。
他低头看看自己，默默对比，发现除了一张帅气的脸竟然一无是处，暗暗心酸。
旁边凑过来一人：“兄弟，这是你们班的？”
罗浩智警惕地瞅了他一眼，含糊道：“我们班班花。”
一班班长：“！”
他一惊，上下打量应辛，果然肤白貌美，小巧玲珑，甜甜一笑暖化人心，跟邵臣站在一起让人想到四个字——般配般配。
高富帅，年级第一，现在连女朋友都有。
邵臣，真·人生赢家没跑了。
邵臣在忙，应辛帮不上忙只好先去换校服。
管理员坐在桌后，往本上写写画画：“是你要？这么矮要什么最大号。”
应辛感觉心口被插了一刀，嘴唇抖了抖：“我还会再长的，没大号的话中号也行。”
管理员啪地一下放下笔：“当我这儿菜市场呢，还讨价还价，我说换不了就换不了，赶紧走别耽误我干活。”
罗浩智忍不住皱眉：“老师，你背后那些校服就是备用，各班用来换的，我看到其他班级也有人来换，给我们换一件怎么了。”
这管理员性格刻薄又傲气，拿着鸡毛当令箭，非常不可理喻，明明是学校的衣服她却像自己家的，对他们这些来拿校服的学生骂骂咧咧，没一句好话，他早上就忍她很久了。幸好跟着应辛过来，不然他这么软的性子，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欺负。
“哟，还当起护花使者了，”管理员白了他一眼：“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净想着谈恋爱，你爸妈知道你把学习的时间都用来泡妞吗？”
刚她就听到两个男生嘀嘀咕咕什么校花班花，女生不学好整天鼓捣这些名头，换句话说就是勾引男人的手段，她可看不上。
“你，你说什么呢？”
一班班长脸红透了，觉得羞赧，心里火烧火燎地为应辛抱不平：“你别张嘴就来，我喊你一声老师是尊重你，不然像你这种尖酸刻薄的人，连句大妈都不配。谈恋爱怎么，吃你家米了，你想谈还没人瞧得上你呢，酸什么酸。”
他气狠了，忍不住用上从菜市场大妈们那里学来的气势，就差叉腰竖指了。
管理员被他气到，想还嘴时又有别的班级来拿校服，直接削弱了她的攻击力，气得够呛。
应辛没反应过来管理员是在说自己，毕竟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谈恋爱”“泡妞”这些词放在自己身上，以为这就是个嘴碎的阿姨，说不过东拉西扯也不让他们换校服，见她这么难缠，准备算了。
校服清点结束，邵臣走过来，见应辛小眉毛耷拉着，分明是憋屈隐忍的表情，微扬的嘴角放平，立马显出几分凌厉来：“怎么了？”
管理员不知怎的，被一个小孩看得心里发虚，嚣张的气焰不复存在。
移动冰库又开始发力了，一班班长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弄清缘由后邵臣道：“你穿我的衣服，把你的给我。”
应辛：“可我的是小号，你穿不下。”
一班班长捂着胸口，“你穿我的衣服”什么的，也太暧昧了，光想想都要流鼻血了，这两人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吗？
随后他就听邵臣问：“我们班是不是有几个女生觉得校服太大，想换小号的？”
一班班长虚弱道：“对啊！”
邵臣低头问应辛：“这下好了？”
应辛点点头。
一班班长：“……”
好饱，好撑，这两是中华大地上所有狗狗的粮食产出地吧！
四人往回走，应辛抱着邵臣的校服，恹哒哒的脸上重换笑颜，好不容易出来遇到邵臣，一条路总有尽时，他舍不得离他太远。
这下换他身边的六班班长恹恹的了，都怪他登记的时候粗心大意把尺寸写错，害应辛多跑一趟不说，还被管理员乱说，自己却帮不上忙，他觉得很丢脸，自尊心有些受挫。
一班班长凑近邵臣：“兄弟，厉害啊，真会哄人，经验很丰富吧？”
邵臣不习惯别人离自己太近，拉开距离，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应辛那么乖，根本不需要人哄。
反而是自己，好像经常被应辛哄，小卷毛还说他脾气大总是生气，被自己气哭过。
想到这里邵臣眉眼微松，应辛察觉他心情不错，附送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少年清澈的眼珠在阳光下有种剔透的美感，唇瓣水润嫣红，还有点肉嘟嘟的婴儿肥，可谓又甜又奶。
一班班长忍受着这恋爱的酸臭味，有意跟他取经：“要是班上的女生不想换怎么办？”
邵臣女朋友肯定是要跟着他一起回去，看到他换到校服才安心的。
“那就跟学校买，”邵臣漫不经心：“管理员总不会不要钱。”
一班班长眼珠子一转：“要是她不肯卖呢？”
邵臣看他一眼：“那就找裁缝订做。”
他没说邵老爷子曾经想赞助学校的校服，采用邵家旗下品牌，专业设计师设计，质量更加上乘，舒服贴身，且造型多样，一年四季不重样，休闲时尚两不误。
可惜应辛怕花钱，撒娇了好久才让爷爷打消这个念头。
邵臣也觉得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衣服怎么样无所谓，重点是自己必须跟应辛在一起。
果然有不少女生嫌弃大号的校服，邵臣换到校服出来，应辛还在门口，罗浩智已经回去了。
“快上课了，回去吧。”
应辛眨眨眼，像没听到似的，抓住他的衣角：“哥，你们班有多少人？”
这是他耍赖的一贯手法，就为了跟自己多呆两分钟，邵臣眉梢微扬，有笑意从眼角眉梢倾泻而出：“五十个，二十个女生，剩下的都是男生。”
应辛脑子一抽，嘴快过脑子：“二十个女生，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第36章
邵臣一愣。
他没特意记过女生的人数，只是听到周围的男生讨论就记住了。
应辛也反应过来，邵臣当然不可能特意去记，他过目不忘，很可能是听别人说的，也不知道刚才怎么脱口而出这么个弱智问题，可能脑子短路。
两人都没把这点小插曲当回事。
应辛回到班级，看到桌上的物理竞赛报名表，揣进兜里，打算回去之后问问邵臣。
物理竞赛？
书房里，邵臣将摆在面前的报名表推到一边：“没兴趣。”
应辛抓住他的笔，凑近观察：“真的没兴趣还是因为陈老师不让你转班，所以对他的提议不感兴趣？”
邵臣停下来回答他：“都有”
应辛摊开自己的数学作业，坐在对面托着腮。
这人说话总是这么言简意赅，应辛有意逗着他多说一点，拖长声音：“都有，也就是说其实你还是有一点点感兴趣的咯？”
邵臣看他一眼：“兴趣不大。”
哦，从“没兴趣”到“兴趣不大”了。
应辛想到小时候玩的那种发条小青蛙，戳一下跳一步，戳一下跳一步，永远不肯自己走，就像他哥轻易不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一样。
他迎着邵臣疑惑的视线摇了摇手里的笔头：“有点感兴趣那就去啊，我不是来劝你，而是询问你的意愿，实际上陈老师和学校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这也是他答应陈老师时心里的想法。
邵臣一顿，唇线微动，隐隐有上扬的趋势，但因为弧度太小不怎么能分辨得出来：“你不是很听陈老师的话，他现在又不重要了？”
陈老师一说不能转班应辛就跟着帮腔，简直跟他手里的前锋小兵似的，指哪打哪，自己这个哥哥都得靠边站。
应辛眨眨眼：“谁说的，在我心里哥哥永远是第一位，没人可以取代，最最最……重要！”
他捧着小脸一连串说了好几个“最”字。
邵臣的嘴角彻底绷不住，有了丝笑纹：“别卖萌”
见了他的笑容应辛就像获得了什么奖励似的，笑嘻嘻地坐直身体：“陈老师还说物理竞赛获奖了可以给你加分。”
邵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刚还第一、最最最重要呢，这就又“陈老师”了，这小卷毛就是仗着可爱萌混过关。
应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恢复一张冷脸了，剔透的眸光在他身上扫射，疑惑是不是哪个地方长了个漏斗，稍微浮起点开心就漏下去了。
被那双眼控诉地看着，邵臣咳了咳：“我只是对物理竞赛的题目感兴趣，但那些东西网上就能搜到，没必要去现场体会一遭。”
物理竞赛唯一的好处就是加分，然而又不是加在应辛身上，那点分数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这个想法他没说出来，应辛自己领悟到了。
看来哥哥是真的不想去，应辛也不勉强他，松开笔头，利落地将报名表夹进书里……为班级和学校争光重要，但哥哥的意愿更重要，只有对不起陈老师了。
愉快地解决一件事，两人开始写作业。
第一天上课，老师讲的内容不多，应辛没花什么力气就做完了，瞅了眼邵臣的课本，密密麻麻的字符，很多都不认识，反正不是初中课本。
他看得认真，应辛没打扰他，去了娱乐区摆弄乐高，邵臣的爱好现在也成了他的，八年间两人合作无间，一起攻克了无数难题，堆起来的乐高专门用一个房间来摆放，形成规模巨大的乐高城……其中宇宙飞船，战斗机、太空战舰，机械组天花板神级跑车是邵臣送给应辛的生日礼物，每个乐高最显眼的位置都缺了个小零件，一眼望去像被仓鼠的小牙齿啃过一样。
小零件在邵臣手中，是应辛自己抠出来的，一个小零件就是一个要求，在哥哥生日的时候连同自己的画送还回去，以后只要哥哥想要自己做什么，送还一个小零件应辛就会为他做到。
但至今为止应辛一个小零件都没收到，也就是说他无欲无求的哥哥从没对他提过要求，反而对他有求必应，这跟应辛最开始的设想相差十万八千里……这么多年哥哥为自己做了很多，反观自己却没付出什么，他是想借此为哥哥做点他真正需要的。
还是自己实力太弱，摸着那些缺口，应辛痛定思痛，一定要提升自己，让哥哥看到自己的强大。
应辛没发现看得认真的邵臣在他悄声离开的第一时间就看过来，见他没走远，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抬头就能看见，才保持着高速运转的脑力投入到学习中。
晚上邵臣去找邵老爷子下棋，这是从五岁起就开始的保留节目，一直延续下来。
大概是人走到绝境，放弃了一切后反而心境开阔，迎来新生。
几年前邵老爷子拒绝邵孟辉回国的请求，高薪从国外聘请了专业的管理团队来管理公司，自己空出手来陪伴孙子，没了繁重的工作和家庭拖累，身体越来越好，没再出现病危的情况。
现在捏着颗白子，精神头十足地幸灾乐祸：“去年我说给你们赞助衣服吧，两小崽子一起站出来反对我，今年好了，想调去跟应辛一个班，被他和你班主任一起站出来反对……让你整天被小奶娃哄得找不着北，轮到自己身上就傻眼了吧？这就叫风水轮流转，明年到你家。”
“啪嗒”，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黑子哗啦死掉一大片。
邵臣：“……”
应辛简直哭笑不得：“爷爷，你旧事重提就算了，怎么还叫我小奶娃，我都初二了！”
“哎呀叫习惯了嘛！”
邵老爷子老神在在：“别说你今年才十三岁，就算二十三岁，在爷爷眼里也还是个以为吃核桃就能治脑疾的小奶娃娃。”
应辛：“……”
啊啊啊啊，黑历史啊黑历史，别说了球球。
邵臣原本冷淡的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走出房间时正好遇上老管家，手上拿着一张单子。
“你们在正好，林林少爷寄了箱核桃过来，放到厨房了，说要你们尝过后给他回个电话。”
应辛突然心虚：“……明，明天再回。”
然而卫斯林说风就是雨的性格根本等不及应辛回电话，上一秒看到物流通知，下一秒电话就打了进来。
“小卷毛，怎么样，我这批核桃好吃吧？”
应辛支吾：“还没来得及吃。”
卫斯林：“反正你吃就知道了，我死皮赖脸说服我爸在他的茶山基地种了几颗核桃树，据说这种毛尖茶能生津解渴、清心明目、提神醒脑……反正很牛，核桃树种在里面应该也能沾染上几分茶气，吃起来肯定不一般。”
应辛：“……”
看了看旁边笑意都快藏不住的邵臣，他眼皮跳了跳，66万一斤的毛尖，居然被卫斯林用来养核桃树，换了他是卫斯林的爸爸，估计要被这个不孝子气死。
卫斯林爱玩，但从不胡来，有胆子盯上他爸的命根子茶山，足以说明他对核桃的重视。
为此应辛专门进厨房抓了把核桃，敲碎了边吃边上楼，别说，真挺好吃，原有的涩味也被一股微微的茶香替代。
因为小时候的误会，应辛一直以为卫斯林脑子有疾病，只要吃核桃就能好，于是每次卫斯林来寒暑假过来玩都会送他一筐核桃吃。
邵臣醋得不行，生怕弟弟被偷走，次次偷偷换掉，最后一次被应辛抓个现形，两人一对才发现是应辛误会了，崔阿姨当时怕他们吵起来就躲在门后，听了个全程，后来邵老爷子也就知道了。
大家也没纠正他，从那以后卫斯林就特别喜欢吃坚果，并且一直以为应辛跟他结识的契机就是那一篮子核桃，把核桃作为他们友情的见证。
……直到应辛长大懂事，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多大的乌龙。
他对卫斯林的关切和友谊丝毫不作假，就是这个原因，说出来太丢脸，一直被他视为黑历史，如果被卫斯林知道，以他的性格伤心倒不会，但肯定会嘲笑他一辈子。
为了避免自己成为发小的笑料，等邵臣出了卫生间应辛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按在墙上，他身高够不上，自觉地踮起脚：“你答应我，不能告诉卫斯林核桃的真相。”
邵臣修长的指节扣住他的肩膀，帮他减少一点地心引力，眉梢微动：“这话你应该跟爷爷说。”
他刚洗过脸，漆黑眼底蒙着层薄薄的雾，冷淡神色被暖色灯光映亮，少了些许寒意和冷峻，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有种居家的慵懒气息。
应辛晃了下神，嘴硬道：“爷爷肯定不会说的，反而是你，总是跟卫斯林争核桃吃，万一吵架说漏嘴，我就惨了。”
光是想想卫斯林会有的反应他都要尴尬窒息死了，明明邵臣就不喜欢吃核桃，但每次都要从卫斯林的篮子里偷拿，好像别人碗里的要香点似的，有够幼稚。
邵臣干咳一声，因为吃醋跟人抢核桃吃这种黑历史他会告诉别人吗？
当然不会。
但他也没立刻答应，握住应辛肩膀的手放到腋下，用力将人拔高到跟自己平视的地位，拿乔拿调：“求人没个求人的样，你啊你的，也不知道在叫谁。”
应辛：“……”
两脚腾空踩不到地面，他有些羞恼地抬起脚勾住面前修长的双腿，幽幽控诉：“哥，你变坏了！”
邵臣：“嗯？”
应辛秒变出一副讨好的笑脸：“哥，你真帅，帅裂苍穹，能答应我吗？”
邵臣就着身上挂个人的姿势走到床边，把人裹进被子里：“我帅还用你说？”
应辛被噎了噎，又觉得有些好笑：“你不仅帅，还是A市首富，大高个儿，智商逆天，成绩优异，简直是我见过最优秀最完美的男人……你就是我的男神！”
邵臣一脸平淡，有些挑剔的样子：“表情浮夸，用词过于直白浅显，语文功底有待加强。”
应辛：“……”
原来爷爷那促狭的性子也遗传了下来。
他眼珠子一转，一咕噜爬起来：“那我去告诉卫斯林，他不见的那些核桃是被谁拿走的。”
脚没沾地，一双手臂将他拦腰抱起，像托孩子似的嵌进胸口，耳边响起邵臣冷然的声音：“算了，虽然语文功底差点意思，但看在你诚意满满的份儿上，姑且答应吧！”
应辛扭头：“姑且？”
邵臣视线微闪，轻咳一声：“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应辛：“什么？”
他稍稍回忆，明白过来，脸上扬起坏笑：“原来哥你想听我夸你。”
邵臣表情未变，不置可否，还提要求：“稍微修饰修饰，要辞藻丰富、悦耳动听。”
应辛：“……”
他嘴角抽了抽，手指捏了捏邵臣的脸，这张被全校女生觊觎的脸在他手里被捏圆搓扁，对方丝毫不反抗，只纵容地看着他。
应辛捧着这张脸，默默在心里搜罗夸人的词汇，脑子里出现一连串网络用语，突然信心满满：“哥你真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年少多金、器大活好、才华横溢、才高八斗、满腹经伦……”
他小嘴叭叭的，邵臣趁这时间把人放回床里，听他继续道：“是我见过最有耐心爱心恒心热心细心孝心……”
词儿还挺多，邵臣支着脑袋听他继续，他也并不是真想应辛如何夸他，只是就想看他这副小机灵鬼的模样。
应辛长长换了口气，总结陈词：“……的男人。”
邵臣好整以暇：“器大活好是什么意思？哪个器？什么活？”
应辛：“……”
怎么还带课后提问的。
第37章
应辛没想到夹带私货也会被抓住，见邵臣一脸认真，有种带坏良家少年的错觉，支支吾吾瞎扯：“器，是气量的气。活，是灵活的活。器大活好，意思就是，你对人气量大，对事灵活好变……嗯，就是这意思。”
邵臣面无表情听他一本正经地瞎扯，嘴角微抽，还真让他蒙混过去了。
器大活好是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听到应辛脱口而出的时候才觉得不可思议，小卷毛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看过的书由自己一手把关，不可能接触这些词语。只能是别人，而这个人选，除了不着四六的钱昱杰，不做他想。
钱昱杰，邵臣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
见他面色平平，应辛还以为自己过关了，喜滋滋地想别看他哥智商高，可真是清清白白小纯情一个，器大活好这种男生嘴里的口头禅都不知道，忒好忽悠，以后可得看紧了不能让人骗他。
……
夏天亮得早，六点过应辛就听到身边“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想到自己前一天放下的“豪言壮语”，迷迷糊糊伸出一只手：“哥，跑步吗？带我一个。”
邵臣扭头，看了看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卷毛，握住那只手，还没来得及用力就见那手跟水流似的滑了下去，呼吸也重新变得沉稳。
他伸出手指捏了捏白皙的耳垂：“不是说要跑步吗？”
应辛：“ZZZZZ……”
邵臣：“……”
应辛一动不动，被吵急了就耍赖似的蹭了蹭他的手背：“哥，困。”
邵臣：“……”
他像被烫到似的收回手，耳尖发红。
算了，小卷毛要睡就让他睡吧，崔阿姨说小孩子觉多，睡眠不足对身体不好，应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睡。
于是第一天的运动在邵臣有意放水下宣告破产。
在去学校的路上，应辛义正言辞：“哥，以后我要跟你一起起床跑步，你记得叫我。”
邵臣看了他一眼。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这一眼已经传达了很多内容。
应辛一哽：“下次我要是再叫不醒，你就踢我，踢不醒就拿冷水泼我。”
两人今天穿的是洗干净烘干的新校服，下车后邵臣让人站在花坛的台阶上，蹲下身将过长的裤腿挽起来，声音从下方传来，有些低沉：“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一起跑步？”
“因为我要长高啊，”应辛理所当然地说：“去年没长高肯定是因为睡懒觉，今年勤奋勤奋再勤奋，说不定明年我不穿增高鞋也能跟你一样高。”
在花丛掩映中聊天地两人没发现林荫道上，一群学生停下脚步。
“咦，那是谁，有点眼熟。”
“我们班的年级第一啊，就陈老师说按成绩挑选座位，他选了最后一排。”
“或许你数字不感冒，多看看他那张脸，就能记起来了。”
“他们在干嘛，凑得那么近？”
“不知道，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该不会让我们看到什么限制级的场面了吧！”
“靠，走走走，少儿不宜……”
邵臣站起身，跟站在花坛上的应辛平视，听到这番话忍不住有些怜爱他了，按了按对方的头顶：“行，走吧！”
应辛笑起来，跳下花坛，跟他肩并肩步入学校。
……
应辛从厕所出来，在水池边洗干净手，弹弹水，将单肩包换到另一边，跟进来的男生擦肩而过。
男生猛地一顿，这不是他们班的女生，那个校花？
……那小巧玲珑的个头，卷头发白皮肤，可爱的杏眼，可不就是她。
自己走到女厕所来了？
他心里一慌，立马闭上眼睛，满脸通红地转向和女孩子相反的，另一边的厕所。
“啊啊啊……”
女生的尖叫和扫把一起丢出来。
男生茫然无措地逃出来，抹了把脸，看向刚才自己和校花相遇的地方，是男厕所没错……靠，他没走错，是校花走错了。
昨天女生们送的零食后来被送还回去，吉帆嘴里空着有些不习惯，应辛从书包里掏出几颗核桃：“卫斯林送的。”
吉帆见过卫斯林，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有钱公子哥，难道有钱人送的核桃也与众不同？
核桃皮薄馅大，捏起拳头轻轻一锤就破壳了。
吉帆抱着平常心尝了一颗，慢慢睁大眼，将桌上的全吃完了，咂咂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核桃吃起来茶里茶气的。”
应辛忍笑。
吸足了毛尖茶的精气，可不是茶里茶气。
值日生按学号安排擦黑板，今天轮到应辛，他捡起黑板擦拍了拍上面的粉笔灰，扬手擦掉臂展内的粉笔字，高处的太远，想擦必然要跳起来……应辛陷入了沉默，跳是不可能跳的，转身想去借个板凳，突然五六个男生一齐站起来，板凳战鼓似的一阵响动。
眼看他们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应辛退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黑板擦被人拿走，再回头，整个黑板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粉笔灰。
他愣住：“谢，谢谢！”
男生有点脸红，早上因为应辛走错女厕所被女生骂出来，心里有点尴尬，对方大概也因为尴尬装作不认识自己。
完成值日，应辛打开书本，打算拿着报名表去给陈老师交代，然而将书包倒空也没找到那张报名表。
邵臣翻开书，一张报名表掉出来，落在地上。
弯腰去捡，一只素手先他一步捡起来，视线一扫：“邵臣，你也报名了这个比赛？”
女生一张清冷出尘脸，气质冷淡，平静地举着报名表：“这么看来我们是一组的。”
“没有”
邵臣拿过来，夹在书里。
女生不以为意：“这张报名表是对你实力的认可，陈老师给了我一些物理竞赛的题目练习，能请教你吗？”
邵臣性格冷淡，对谁都这幅表情……然而条件放在那里，就算冷着脸也十足吸引人，她看了眼塞满情书的书桌，捞了捞肩后的头发，并不担心，从初一见邵臣的第一面她就按下决心要拿下这个人，一直关注，知道他没有喜欢的人。
现在同一个班，她有信心，拿下对方是迟早的事。
应辛来到一班，一眼就看到了邵臣。
一班的班长看到门口那道身影，下意识看向邵臣，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居然在跟漂亮女孩说话？再看应辛目光“阴森森”的盯着邵臣，心中暗叫不好！
打发走不认识的女生，邵臣看了眼时间，拿起报名表准备亲自给陈老师送去，顺便看看应辛在干嘛。
正想着面前突然飞扑上来一个人，往他桌上一趴：“有人找！”
班长拼命给他使眼色，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先道歉。
邵臣没注意他的眼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应辛，下意识快速在班上扫了眼，缠人精钱昱杰被人喊出去打球了，他松了口气。
现在知道害怕了？
班长给了他一眼“自求多福”的眼神。
“你怎么来了？”
邵臣低头看应辛。
应辛懊恼：“报名表。”
邵臣扬了扬手，应辛还没说话就被他拉着往楼上走：“我跟你一起去送。”
得赶紧在钱昱杰回来之前把人带走，钱昱杰那家伙不知道哪儿学了堆乱七八糟的泡妞手段，总是想教坏应辛，不能让应辛跟他接触。
“诶？”
应辛一句话没出口就被拉着走：“你坐在最后一排吗？刚跟你说话的是谁啊？”
“没谁，”邵臣转过下颌，气质像清晨凉凉的薄雾，浑身透着股冷淡的整洁感：“以后没事，你别来我们班。”
——等我去找你。
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觉得有点黏糊，还容易暴露自己的某种小心思，就省了。
应辛倏地抬起眼，有些闷闷不乐地“哦”了声。
刚才那人到底是谁啊，自己打扰了他们说话，所以哥哥生气了不让自己去找他吗？
两人没在门口停留，但应辛那张脸，大门前一过就吸引无数视线，更别说两人是手牵手一起走的，足够一窝精力过剩的学霸小队脑补出一个新世界，尤其是在一班班长的带领下。
学霸一（班长）：学神去哄女朋友了。
学霸二：女朋友？卧槽！
学霸三：刚那个是女生？卧槽！
学霸四：哄人？卧槽！
学霸五：真的吗，我不信。
学霸六（班长）：知道他昨天为什么到处找人换校服吗？因为他非要女朋友穿他的校服……理由嘛，你们懂的。
学霸七：啧！我懂
学霸八：啧！我懂
学霸九：啧！我懂
学霸十：啧，原来早上我看到的是他们两，还能说什么，绝美爱情！
回到班级的应辛面色凝重地转着手里的笔，吉帆关切：“谁惹你不开心了？”
应辛扭头看他：“你待会儿去初二一班，帮我打听点事。”
初二一班？
“你哥不就在一班，”吉帆疑惑：“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应辛长叹一口气：“……哥大了，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吉帆：“……”
他咽了咽口水：“既然是你哥的秘密，是不是不去探究比较好，如果他想告诉你，早晚有天会让你知道的。”
他怕邵臣秘密曝光的那天，罪魁祸首应辛没事，自己英年早逝。
邵臣那圈地盘护食似的护短，他从小到大已经领教过无数次，自己这体格看似强壮，根本不够邵臣一招秒的，更何况邵臣那眼神跟刀子一样，杀人于无形，他遭不住。
“说得也是，”应辛惆怅：“天要下雨哥要嫁人，男大不中留，爷爷来了也没办法。”
吉帆：“……”
看来是受了很大的打击，都开始说胡话了。
应辛恹哒哒的，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放学，立马收拾书包去找邵臣，动作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坐在原地等邵臣来找自己。
吉帆觉得事情大发了，两人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没一会儿邵臣提着两盒饭进来，表情一如往常，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应辛的反常不是无缘无故，吉帆暗搓搓从楼梯另一边寻摸到一班。
别看一班都是学霸，在各种竞赛场上叱咤风云，牛逼轰轰，实际上单纯又一根筋，没见识过人间险恶，很容易就能撬开嘴。
只是要悄鸟儿的，打枪的不要。
随手抓住一个同学，正是一班班长，一听他打听邵臣，满脸习以为常：“打听的是你妹妹还是姐姐？”
这么上道？吉帆扯谎：“都有。”
一班班长挥挥手：“别打听了，邵臣名草有主，跟校花在一起了。”
吉帆：“？”
校花？该不会是他认识的那个校花吧！
第38章
吉帆被自己的想法雷得外焦里嫩！赶紧遏制住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挺纳闷：“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一班班长大咧咧：“我们全班都知道。”
吉帆又是一惊，连一个班的都知道，那肯定相当明目张胆了，说不定应辛就撞见过，但是又不确定，所以才想让自己来打听打听。
嗯，合情合理。
吉帆说服了自己，后知后觉地感到震惊，所以说邵臣真的谈恋爱了？
和校花。
……话说斐济中学的校花是谁来着。
刺探完“敌情”的吉帆蹑手蹑脚返回二楼，应辛正把他不吃的苦瓜从拨到碗的一角，邵臣皱了皱眉：“不要浪费，吃了。”
吉帆暗忖：果然有女朋友就不同了，对弟弟这么凶。
应辛捧着碗，转了个身，生怕他亲自动手，连连摇头：“哥，我不喜欢，太苦了。”
邵臣眯了眯眼，态度坚决：“你可以混着饭，一口吃下去！”
吉帆握拳：应辛都说他不喜欢了，还硬逼着吃，还有没有人性了。
应辛开始卖惨：“哥，苦瓜比中药还难吃，我宁愿吃中药。”
邵臣不为所动：“黑巧克力也是苦的，你晚上刷完牙藏在被窝里悄摸也要啃一颗才睡。”
应辛脸上浮起一团可疑的红晕：“巧克力虽然口感苦，但它实际上是甜的。”
邵臣夹起一块苦瓜：“你也可以假装它是甜的。”
应辛：“……”
这要怎么假装，味蕾又不会骗人。
吉帆抹泪：掩耳盗铃，我家小卷毛也太可怜了。
一只手捏住应辛的下巴。
感觉以他那六亲不认的漠然表情，下一秒就要把苦瓜强行塞进应辛嘴里。
吉帆鼓起自己的弘二头肌时刻准备着爆发救人的时候，却看到那只捏着下巴的手指微动，揩掉了应辛嘴角处一颗饭粒，随后筷子一转，面不改色将那块苦瓜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眸光没有丝毫变动：“是甜的。”
应辛：“……”
从邵臣吃下苦瓜开始他的脸就皱成一团，喉咙跟着动了动，跟吞了苦汁的人是自己一样，一副被苦到的表情。
吉帆目瞪口呆：“……”
就这，就这？
哥，你弟是十二岁，不是两岁啊，这种办法骗骗小孩子行了吧！
邵臣还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你最近有点上火，崔阿姨说苦瓜清热去火，专门做了这道菜。”
说完就要去夹下一筷子。
“行了行了，我相信是甜的了。”
应辛按住他的胳膊，硬着头皮将剩下的苦瓜全刨进嘴里，皱着一张小脸使劲嚼。
心里泪流满面，甜个鬼哦，好苦好苦。
抬头却见邵臣微微笑着看着自己。
窗外蝉鸣阵阵，树影婆娑，疏疏落落的阴影落在他身上，柔和了眉眼间惯常的冷淡，显得淡然，又安静。
恍惚间应辛竟似乎真从其中咂摸出了一丝甜味，好像……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苦。
教室内两人亲亲热热吃饭，教室外吉帆打了个饱嗝，明明没吃饭却莫名觉得饱了。
他看了看教室里的两人，感觉有些不对劲，别人家哥哥弟弟相处他也见过，就没这么黏糊的，让人看了忍不住冒鸡皮疙瘩……不过以小见大，邵臣对弟弟都这么好，对女朋友肯定更好。
……
下午放学，应辛本想去一班门口等邵臣，想到对方的嘱咐，又停住脚步，守在了大楼入口。
“学长？”
一班门口早就有一个男生在等着，期盼地朝钱昱杰招手，俊朗的脸上满是笑意。
后者正跟女生说话，见状抱头□□一声，怒从心中起，起身就想揪起邵臣的衣领，然而邵臣比他反应更快，一把将人制住：“你疯了？”
钱昱杰挣扎：“都是你干的好事，让这个拖油瓶黏上我，八年了，甩都甩不掉。”
从幼儿园开始，邵臣就跟他不对付，占着风纪员的位置徇私枉法，胡乱扣分，导致他的操行分总是班级吊车尾，次次都要给低年级的学弟补课。
更过分的是普林斯国际幼儿园的上级小学也沿用了这条规则，导致他小学六年都生活在邵臣的阴影之下，给这个小学弟补了六年的课。学弟原本是因为性格腼腆导致成绩落后，有了钱昱杰的帮助后成绩稳步提升，人也变得开朗起来，唯有一点不好的是他喜欢缠着钱昱杰，尤其喜欢管东管西，跟个老妈子似的，他一反抗那家伙就笑眯眯地任打任骂……明明个头比自己高，长得比自己壮，做低伏小起来却半点不违和，让他有气没处发，烦人得不得了。
钱昱杰生性是个不爱受束缚的人，不堪其扰，尤其厌恶他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谁知道私底下打着什么主意，本以为到了斐济中学就好了，没成想学弟也跟着考过来，来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他天天躲出去打篮球，把篮球场当自己的第二个家……没想到还是被逮到，真是杀了邵臣的心都有。
邵臣不为所动，捏住他手腕的力道加大，等人吃痛安分下来后，惜字如金：“自作自受。”
要不是钱昱杰放学后总用狗狗骗应辛，想把应辛偷到自己家去养，他犯得着把人困住吗？至于每次都用同一个招数……不拘什么办法，管用不就行了。
现在看来，确实很管用。
钱昱杰：“……”
门外的男生倏地沉下脸，拨开人群就要进来。
钱昱杰就跟耗子见了猫，赶紧挣脱邵臣，提起书包从窗户翻出去。
男生转身追了出去。
应辛正百无聊赖地等着邵臣，人群中突然一阵喧闹，抬头看去，一个人影飞快窜出来。
“小应辛，好几天没见了，原来你在这儿？”
轻佻的声线一如既往，正值青春期变声使得他嗓音低沉，让应辛有些陌生，直到脸上被捏了一下，熟悉感让他下意识大声喊出来：“钱昱杰，你死定了。”
“哈哈哈，”钱昱杰死性不改：“跟你哥告我状啊略略略！”
此时另一个男生从里面追出来，钱昱杰已经撒丫子跑没影了。
应辛：“……”
他郁闷地揉揉脸，发现那个男生脸色不善地看着自己，准确地说，是盯着自己被捏过的脸，那眼神跟狼看圈里的羊似的，十足的不怀好意，足足瞪了十秒才举步离开。
……莫名其妙。
应辛懵然地等到了邵臣，没将刚才的事告诉他。
钱昱杰只是爱玩，没存坏心，这点他能分辨得出来，况且大家都这么熟了，捏下脸也没什么。
然而邵臣不这样想，他盯着应辛脸上的红晕：“我不记得下午有捏你的脸，谁干的？”
大多数时候邵臣记忆力非常好，听过看过都不会忘，但让他感兴趣的人事物太少，很少主动去观察身边的环境，不过这个准则在遇到应辛的时候不成立。
只要应辛站在面前，他一双眼睛就特别尖。
应辛维护自己的权益：“捏脸不是我赋予你的特权，凡是捏我脸的都是罔顾我人权的行为，所以，别把犯罪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邵臣没说话，手指印上那块皮肤，像雄狮巡视自己的领地，确定哪一块被人染指了，重新染上自己的味道：“以后谁敢捏你的脸就抬脚踹他，踢坏了算我的。”
应辛哼了声：“包括你吗？”
邵臣抿了抿唇：“我觉得自己的身份应该有豁免权。”
应辛一视同仁：“并没有。”
邵臣：“申请”
应辛特别硬气：“驳回”
最后邵臣还是捏到了心心念念的Q弹小脸，用在凌晨叫应辛起床。
第一次晨跑，应辛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这还是在邵臣有意放慢速度迁就他的情况下，等跑完一圈，应辛已经说不出话来，上气不接下气，邵臣递过来一瓶打开的苏打水，给他续了一命。
邵臣很清楚应辛的体力，讲求一个“稳”字，并不急于求成。
第一天应辛没感觉到丝毫不适，对以后每一天晨跑充满信心。
连续几天在等邵臣的入口遇到钱昱杰，还有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男生，应辛询问邵臣，得到一句“不认识”。
没两天就听说学校提倡同学们组成学习小组，不拘泥于班级和年级之间，只要共同学习共同进步的都可以。还新发布一条试行管理条例——初二A班的学生，操行分垫底的同学，每日下午给低年级的学生义务补课半小时。
理由是初三即将升学，不适合分心，初一是新生，没得低年级可补，所以从初二开始。
“合着初二学生就是大冤种呗！”
“什么破建议，我才没时间去给人补课。”
学生中不赞同的人占多数。
很难不怀疑提出这条建议的学生救了校长的命，不然怎么会这么荒唐的建议也采纳。
然而细究下来，初二A班，也就初二一班一个班……也就是说这条建议只针对初二一班操行分垫底的那个同学，跟其他人没太大的关系。
众人表示：“哦，那没事了。”
一场硝烟还没扬起就消弭于无形。
应辛：“……”
真是好熟悉的套路呢，他看向邵臣：“哥……”
话没出口就被对方打断：“跟我没关系”
篮球场上，听到这则广播的钱昱杰火冒三丈，将球扔出老远：“邵臣，我跟你拼了。”
除了应辛，邵臣不屑于跟其他人解释，但这个锅背得实在冤枉，勉为其难说了句：“这事对我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钱昱杰脑子灵光，很快想到是谁，咬牙切齿：“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
邵臣神情淡然：“只要你操行分不垫底，他就拿你没办法。”
钱昱杰：“……”
操行分的组成部分有“学习态度、仪容仪表、生活常规纪律”，而这些，钱昱杰都没有。
所以说到底这条建议针对的只有一个人，确切来说，针对的就是他。
应辛知道这事后不由同情钱昱杰，最爱的自由被限制，他现在肯定气炸了。
他走在去小卖部的路上，陪吉帆一起买他心爱的快乐肥宅水和麻辣条。
走在旁边的是两个乐子人，嘀嘀咕咕说着八卦。
“邵臣跟俞静苗来真的？”
“那还能有假？都公开了。”
“嚯，好大的胆子。”
“听说他们要一起参加物理竞赛，天天凑一起讲题，果然学霸的世界我不懂。”
听了一路的应辛：“？”
第39章
余苗静是谁。
应辛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还跟邵臣一起出现，这让他想起前段时间邵臣突然不要自己去一班门口找他……这几天他都没去一班，快要忘记这件事。
而且物理竞赛，自己和邵臣明明一起把报名表还回去了。
吉帆没注意别人的聊天内容，兴冲冲地冲进小卖部，直冲麻辣架子而去，认准卫龙和好欢螺的牌子，捡起就走，回头却见应辛心不在焉地拿起一瓶牛奶。
“你不是不喝纯牛奶吗？”
“我，”应辛回神，看了眼手中的牌子，脱口而出：“我给我哥买的。”
吉帆不疑有他，应辛干什么都想着他哥，他早习惯了。
应辛告别吉帆独自一人来到一班门口，还没走近就看到后排两人头挨着头亲密无间地一同看着一张试卷，教室里有打闹的同学撞到走廊上的女生，一只手扶住她胳膊，女生回头对邵臣感激地笑了笑。
应辛捏着牛奶的手紧了紧。
“余苗静，对不起啊！”
男生道歉。
两人的亲密互动引起班上其他男生起哄，教室内一时吵闹非常，只能听到一班班长恼火的强调“安静，瞎起哄什么”。
邵臣收回手，主动跟女生拉开距离，他继续捏起笔，却听班长大咧咧道：“谁的纯牛奶落在阳台上了？没拆封。”
班上无人应声。
邵臣朝外面看了眼，太阳西斜，余晖落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留下一丝余温。
晚上应辛下楼等邵臣一起回家，刚看到人从教室里出来，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应辛正想走过去，女生姣好的面容和轻柔的声线一齐出现：“邵臣，你等等，这里出了点问题。”
应辛下意识藏进旁边的黑暗里，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邵臣将她手里的纸张接过来放进包里。
女生大方地挥挥手：“明天见。”
邵臣颔首，转身走向这边，准确无误地对着黑暗中的他喊：“应辛，你站那儿干什么？”
应辛：“……”
他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从藏身地走出来，又回头看那块地方，干笑两声：“我刚刚才下来。什么都没看……”
说完这句他猛地顿住，暗自懊恼，这句话好像急于澄清什么似的，无论他哥是不是在跟女生谈恋爱，他看到了也没什么，这么多年他们无话不谈，根本不需要这么避讳。
想明白后应辛笑道：“哥，你属猫的吧，这也能看清楚？”
邵臣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没看到你，是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
味道？
应辛抬起校服嗅了嗅，他身上有什么味道，为什么自己不知道。
穿过校门，老张的车就在门口，心情转好的应辛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想到自己下午莫名其妙的落荒而逃，找补似的坦然一笑，大大方方道：“哥，刚才的女生是谁啊？”
邵臣面无表情：“同学”
“哦，”应辛笑了笑：“长得很漂亮。”
不管是不是哥哥的女朋友，能如此自然地跟哥哥相处，同时也被哥哥所接纳，总是哥哥的朋友。
从小到大邵臣有多冷淡应辛比谁都清楚，小时候他被邵臣忽悠只能做弟弟不能做朋友，遗憾担忧了好久，后来明白过来，他已经被邵臣放在弟弟的位置，一直想为邵臣做点朋友能为他做的，可惜没能成行。如今有人能陪在邵臣身边弥补这一点缺憾，他应该高兴还来不及。
……然而高兴之余，应辛又忍不住想，以后哥哥还需要自己给他送牛奶吗？
邵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注意到对方有些出神，突然警惕：“再漂亮你也不能早恋”
应辛：“……”
为什么他只说了句“漂亮”，他哥就说他要谈恋爱，是联想到自身还是吃醋了？
应辛有些不服气：“我为什么不能？”
邵臣都不用思考，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因为谈恋爱会导致身体激素紊乱，影响发育，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适合早恋。”
应辛：“……”
他怨念地盯着邵臣：谈恋爱影响长高，吃糖影响长高，不喝药也影响长高……同一个借口用十三年，哪怕是他也想怒吼出来——这些影响长高的忌讳他一个都没犯过，到现在还是没长高，这是为什么？
邵臣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转移话题成功，并且暗自思索，以后要更加关心应辛的身心健康问题。
——为了长高，必须杜绝早恋。
而后应辛就发现，邵臣不仅不准自己去他教室门口，还特别小心，不让余苗静出现在他面前。
应辛怒了：“我只是觉得余苗静漂亮而已，并没有想跟她谈恋爱！”
所以哥，你不用防我跟防什么似的。
邵臣意味深长：“你怎么知道她叫余苗静？”
应辛：“……”
啊啊，应辛抓狂，他哥简直就是以己度人，疑人偷斧。
仅仅一句话就防备成这样，他从没见他这么在乎一个人，护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有半点非分之想。
看来传言也不尽然是空穴来风，应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第40章
应辛觉得，他哥就算没交女朋友，也对这个叫余苗静的女生非常在意。
既然是哥哥在意的人，应辛就得说清楚，他再三跟邵臣保证：自己对余苗静没有半点遐想。
肉眼可见的邵臣面色缓和下来，看起来是放心不少。
应辛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涌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很轻很淡，穿云过雨，疏忽一下就过去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另一边余苗静却感觉到邵臣的变化：“邵臣，你的学习小组有人选了吗？”
她一早找到邵臣，想邀请他成为自己的组员，却不料被对方干脆利落拒绝了。
“已经有了”
邵臣淡淡道。
余苗静微怔，笑道：“谁啊，我认识吗？”
邵臣想说不认识，话未出口却顿住，有些不确定，应辛第一次这么关注一个女生，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相遇，认识了。
转念又一想，如果应辛认识了自己班上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自己分享。
意识到自己几个念头想了这么多，邵臣发觉自己有些婆婆妈妈了。
但他就是莫名地对这件事格外在意。
余苗静对邵臣的学习组员很好奇，最大嫌疑人钱昱杰听到她这个问题，像被提及什么伤心事，苦闷又烦躁趴在桌上：“小可爱是别人的，我的是一朵黑心黑肺的食人黑莲花。”
余苗静没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不死心地旁敲侧击将班上认识的人，还是没找出嫌疑人，有些泄气。
本以为邵臣在敷衍自己，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就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见到了本尊。
对方一头小卷毛，稍微长的拢起来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后脑勺饱满可爱，像只青葱的卷心菜。个子跟自己差不多，皮肤雪白，笑起来眼睛眯成两个小月牙。乖巧地坐在邵臣旁边，握住他的笔头，上身趴在桌上，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邵臣眸光和软，微微点头，少年于是小小的欢呼一声，松开手回去看自己的习题本。
余苗静站在自习室的书架后，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认识邵臣这么久，在她眼中这人冷淡、克制、整洁，好像无论什么事都无法挑起他的情绪，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屑于与外界接触。可现在，他眸光和软、唇畔带笑、眉峰微扬，分明是一个宠溺而不自知的神情。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被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余苗静才反应过来，从自习室透明的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表情，竟有些酸意克制不住地表露了出来。
她连忙控制住表情，整理衣服，不管对对方长得有多好，邵臣对他多温柔，那都只是个男生，对自己毫无威胁……她重新走过去，这才发现观察少年的不止自己，还有那两人身周的一圈男生……没错，全是男生，他们分布在邵臣前后左右，形成包围圈，统统用仇视的眼神看着邵臣。
嗯？仇视的眼神……看着邵臣？
余苗静的表情差点裂开，这是什么情况？
邵臣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多人，那神同步的表情，好像是一个班的。
看着那些人脸上凶恶又嫉妒的表情，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摔桌子打起来，余苗静脚步微顿，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邵臣，你也来了？”
邵臣抬头，颔首，算是回应。
还是这么冷淡。
有对比才有伤害，余苗静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注意到少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就垂头继续做题，似乎完全不认识她，但从对方突然紧握的手指能看出并不是这么回事。
难道他认识自己？还是邵臣在他跟前提过自己。
余苗静个人更趋向后一种，心情稍稍好转：“我有些问题想问你，这里人有点多，能到那边去吗？”
她想提醒提醒对方，周围这一圈人的眼神凶恶得像要把他吃了，让他小心一点，话又说回来，这人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邵臣抬腕看了眼手表，觉得没必要换位置，把资料还给她让她明天再说，说完转向应辛，本想看看他做完了没有，该回家休息了。
没想到却被应辛误会了他的意思，倏地站起身：“我还有点资料要查，你们先聊。”
转身跑进了书架里。
邵臣都没来得及叫住人，只听前后左右同时响起凳子移动声，似乎有许多人一起站起来。
他不感兴趣，注视着应辛的方向，一心二用的给余苗静讲题，余苗静也没认真听，回头偷瞄，男生们面面相觑一阵，坐下来窃窃私语。
“老班什么意思，让我们跟着应辛过来。”
下午下学，六班男生们整理了问题一起去办公室，老班肚子不停唱空城计，讲了几个题耐心耗尽，不耐烦对他们几个挥挥手：“学校不是组织了学习小组吗？时间也快到了，你们几个小崽子别都围在我这儿。老师给你们指条明路，跟着应辛走，他的学习组员可是个大学霸，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几人面面相觑，没办法，只好跟着过来了。
可万万没想到，应辛和大学霸居然这么亲密，说悄悄话就算了，还勾肩搭背。
学霸一：“这谁啊，跟咱们校花走这么近，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学霸二：“他们是一对吗？老班知不知道，知道为什么还不阻止，还让我们过来问问题，这可是早恋。”
学霸三：“真相只有一个，老班知道，但他没阻止，因为对方是个学霸，不仅能带领应辛进步，还能带领我们进步。”
学霸四：“你是说我们班花被迫和亲了？”
学霸三：“我没这么说，七班誓死不和亲。”
学霸五：“呵，几个数学题而已，跟谁解不出来似的，明天就让老班瞧瞧我的厉害。”
学霸六：“兄弟们，宁战死，勿和亲！抢回校花！”
众学霸：“宁战死，勿和亲！抢回校花！”
学霸七：“嘤，可我听说，他是一班的学委，还是年级第一，上次校庆上台表演的是跆拳道，黑带五段。”
众学霸：“……”
班长罗浩智收拾书桌：“反正我决定明天去堵老班。”
上次换校服时他就见过邵臣，知道自己没机会了，但也拉不下脸求助情敌，他也有他身为班长的骄傲。
学霸八：“拼……拼了。”
他们并不全是雄性的胜负欲作祟，更多的还是希望应辛能过得好。
应辛那么好，人美心善，学习好，每次他们帮点小忙，第二天都会得到应辛带来学校的小零食，附赠一个微笑，可甜。
铮铮铁汉，谁能抵挡这样的笑容。
他们小声嘀嘀咕咕，余苗静听不清楚，但看他们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至少今晚不会找事。
这边邵臣已经讲完题，准备去找应辛。
余苗静收起练习册抱在胸前，揽下这个活儿：“你要走另一个门吧，我看到他往那边走了，跟我一个方向，帮你叫回来。”
邵臣点头，将桌上的数学试卷拿起来。
余苗静不小心看到上面90的分数，有些讶异，有邵臣辅导，这人居然才考了这么点分数，而看邵臣的表情，很是习以为常，细看还有那么一丝欣慰，似乎在为对方的进步感到骄傲。
她嘴角抽了抽，果断转身，在一排排书架中寻觅，终于在第十排找到了人。
对方在看书，手中是一本画册，素描画。
他看得很认真，连有人走近都没发现，抬头时被吓了一跳。
余苗静道歉：“吓到你了？”
应辛摇摇头，将画册拿在手里，准备待会儿借走，看向堵在来路的人，等着她说话。
余苗静：“邵臣跟我讲完题了，让我来叫你回去。”
“哦，好。”
应辛跟她道了声谢，准备出去，但面前的人却一点移动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凑近道：“刚坐在你们周围的几个男生，你认识吗？”
应辛回忆，点头，都是他班上的同学。
余苗静不便多问，只郑重道：“你让邵臣小心点，我觉得那些男生对他不怀好意。”
应辛：“……”
他们班的男生，对邵臣，不怀好意？
见他听进去了，余苗静转身离开，独留应辛一个人风中凌乱。
回去的路上，应辛满脸莫名：“哥，你认识我们班的人吗？”
邵臣观察了他一路，闻言淡淡道：“吉帆”
“吉帆不算，”应辛挠头：“其他人。”
他小心翼翼：“你是不是跟他们发生过什么摩擦，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对你不怀好意？”
邵臣：“……”
他一言难尽地揉了揉应辛的脑袋，意味深长道：“我整天跟你在一起，没跟他们发生过摩擦，你跟余苗静说了什么？”
跟余苗静在角落里说悄悄话，他怎么不知道他们这么熟，余苗静来打招呼的时候还装不认识，一看就是有鬼。
听他提到余苗静，应辛泄气：“就说了这个，他说我们班的男生看你不顺眼。”
邵臣表情淡淡，一看就没相信。
……
第二天下午，余苗静主动找到邵臣：“今天我跟你一起去自习室吧！”
少女青葱柔美的面庞在阳光下像发着光一样，裙袂飞扬，一路走过来不知吸引了多少男生的视线。
邵臣没回答，而是多看了她一眼。
难得有些出神。
应辛知道余苗静的名字，认识这个人，且态度成谜，他也会像这些男生一样在余苗静走过的时候被吸引住视线吗？
想到这种可能，邵臣皱了皱眉，合上书，觉得自己还不够妥帖。
上次应辛只说了余苗静“漂亮”以及承诺自己不会“早恋”，并没有提及有没有喜欢这个女生，万一他喜欢呢？
小卷毛第一次这么关注一个女孩子，他不得不在意。
想到这里邵臣有些坐不住，倏地站起身往外走。
余苗静不明所以，跟着走了两步：“邵臣？”
又见那人空着手回来，在课桌上搜索一番，似乎什么都不合适，站在原地思考，那样子与其说是在找东西，不如说是找借口……半晌后，邵臣弯腰从桌肚里掏出昨天练习的物理题，再度转身，被她挡住，说了句“抱歉”后绕了过去，全程心不在焉，细看还有几分忐忑。
初二六班，晚自习课间休息时间，教室里完全没有学习的氛围，后排几个人蒙着校服睡觉，还有满教室乱窜抄作业的，前排两个男生因为一碗方便面大打出手：“傻逼，说好只吃一筷子的，你两嘴就给我嗦完了，牲口啊……”
另一个男生边躲边痛心：“方便面是垃圾食品，你天天吃这玩意儿尽长肉，还不肯老实吃饭，阿姨让我监督你，我也是为了你好。”
“放屁，”男生发怒：“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想吃……老子本来只是想吃一口尝尝味，你们天天这个监督那个监督，我还没吃上就背了口锅，今儿我还就非吃不可了，你们越禁止我越喜欢，赔我方便面。”
后排男生感觉有些凉意自身后传来，抬头一看发现不知谁把后门打开了，一个十分英俊的高个少年站在那里，侧着身体平静地垂着头，额头乌发垂落半遮了眼皮，似是若有所思。
“你找谁？”
男生揉揉眼睛，又被后门的风一吹，清醒了不少，觉得眼前这人有点眼熟。
邵臣原本在想待会儿见到应辛该怎么措辞，但两人争执的一番话却让他醍醐灌顶……应辛不喜欢余苗静还好，万一他真喜欢，自己却强硬阻止他早恋……他在青春期，正是对两性感兴趣的时候，如果自己只一昧的压制而不善加引导，可能会适得其反，万一逼得他真找对方早恋……
“哥，你来找我啊？”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邵臣回头，跟仰头的应辛对上视线。
瞬间将来之前想说的话全部推翻，扫向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方便面？”
应辛连连摆手：“不是我吃，是吉帆。”
他哥有洁癖，向来不喜欢这些不健康的东西，连可乐都禁止他过量饮用，别说方便面这种盐和脂肪严重超标，不利于心脏血管健康的垃圾食品。
吉帆对上邵臣那微凉的视线，身上的小肥肉不自觉一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在瑟瑟的寒风中挺立住了：“是，是我想吃。”
刚才听到的那些话言犹在耳，邵臣柔和了眉眼：“如果你想吃的话……”
应辛奇怪地看了他哥一眼：“我不想啊！”
邵臣顿了顿，接上下半句：“我让崔阿姨给你做一份。”
“真的？”
应辛一顿，连连点头如捣蒜，立马改口：“好啊好啊，谢谢哥哥，我想吃！”
吉帆泡面的时候那味道可香可香，他馋好久了，可碍于哥哥灵敏的鼻子，也不敢让他担心，一直不敢越雷池一步，连一口汤都没尝过。
邵臣：“……”
他眸色渐深，没管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减少存在感后溜回教室的吉帆，问应辛：“你还有什么一直想要想做却不敢说的事情？”
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他心里也在苦恼，万一应辛说“早恋”，他该怎么办，怎么引导？
读过那么多书籍，却没一本教他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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